《岩胜因此感到愤怒》 第1章 第 1 章 忘川河畔,一派寂静,连终日萦绕的哭喊与哀嚎都仿佛消失了一般。 继国岩胜的灵魂此刻正漫无目的地游荡在这里。 不对…… 已经变成人类模样的恶鬼驻足思索。 太安静了。 一瞬过后,那些声音重新出现在耳边。 “大人啊!我上有老下有小还有六个老牌等着我宠幸呢!我不想就这么死啊!\(`Δ’)/” “呜呜呜阿贤我们终于死在一起了,下辈子还要当夫妻啊。” “这给我干哪来了这是?快放我回去,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啊?小心我让我爹杀你们全家!” …… 继国岩胜默默叹了口气。 还是安静一点吧。 地狱没有,或者说,继国岩胜已经感受不到时间概念了。 无间的烈火无时无刻不在灼烧己身,永恒不散的哀魂似乎要提醒他…… 此身的罪孽,历百千世而不散。 正当他驻足凝望永恒流淌的忘川之水的时候,身后传来了缓慢而清脆的脚步声。 “日安,阁下。” 继国岩胜转身,两人的对话中断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进行下去。 “地狱之中的……恶鬼,也会……问好么?” 女人撑着一把纯黑的纸伞,长发随着莫名而起的微风飘扬。她的右手上戴着漆黑的露指手套,指尖搁在下巴上,似乎是在思索。 “但我不是鬼呢。” “我是来这边的地狱交流学习的工作人员,只是听闻有位不愿转世的灵魂经常会于此徘徊,所以才会得兴前来。” 继国岩胜似乎是被她的话震惊到了,隔了半晌,说出一句,“嚯。” 继国岩胜相信了。 连地狱都有了,那么有很多个地狱这件事,也是很正常的吧。 “那么,你找我……是为了什么?” “因为阁下是少有的,于无间地狱中赎完罪孽的灵魂。” 女人平静地说着:“但,地狱中,确实存在很多犯下大凶大恶之罪,因此被判永世不得超生的灵魂。 那么,我想请问。” “他们确确实实犯下了无法被饶恕的罪孽,确确实实要永生永世在地狱中受罚,那么,既然如此。 为什么不将这些注定不入轮回的魂魄,化作支撑地狱运作的能量。让无用的、罪恶的存在,发挥最后一点余热。 这样,又怎么不算是一种废物利用呢?” …… 继国岩胜没有回答,他只是用同样平静的声音,慢慢地问到。 “既然如此,我也……有问题……想请问阁下。” “凡是……大奸大恶之徒,需在地狱,受刑……千万年,以此来赎罪。 但转生之时,却需要……饮下忘川水,遗忘一切。 也包括……受刑时的……痛苦。” “所以……人依旧会作恶。” “那么,刑罚,罪孽,痛苦,时间。 一切的一切……是否,已无意义。” 继国岩胜闭着眼睛,语速缓慢而沉重,不时因为思考而陷入沉默。 女人没有再回话。 但就当继国岩胜准备离开的时候,周遭的空间似乎扭曲起来。 “啊,很有意思的问题呢。” “可能是因为,人生多苦。” “如果还要抱着上辈子的痛苦降生的话……未免,也太不公平了吧。” 第2章 第 2 章 等继国岩胜再次醒来的时候,天空已经变成了湛蓝色。 他感觉到有人在拍自己的背,于是顺理成章地发出一声啼哭。 在战国时代,双胞胎由于会争夺家主之位,所以被认为是不祥的征兆。 更何况,这对双胞胎的弟弟的脸上,还有怪异的胎记。因为这样,他险些被掐死。 是因为继国朱乃,也就是这对双胞胎的母亲拼命护住他,甚至连两三个男人都拉不住愤怒的朱乃,弟弟这才能够活下来。 等继国岩胜再次睁眼的时候,他躺在柔软的被褥中,头顶是木质的横梁,看守的仆人见他醒了,赶忙吩咐人去喊家主过来。 过了没多久,他被一个男人抱起来。 由于还是小婴儿,继国岩胜的记忆像是蒙了一层纱,迷迷糊糊看不太清。 意识让他感觉到了些许疲惫,于是继国岩胜眨了眨眼,又再一次陷入沉睡。 在失去意识前,男人的声音清晰的传入耳中。 “嗯,还算不错。 比起另一个怪物,他才像我的儿子。” 第三次睁眼的时候,距离他降世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半年。 继国岩胜感觉到头有些晕,上辈子成功开启的通透世界仿佛也重新被他带到了世上,因而无论看所有人,都像是被筋与肉扎成的纸人。 再加上由于上辈子的记忆,和在地狱时候的记忆混杂在了一起,因此表现出来就像是呆呆的一样。 为此,继国家主,愁得要死,甚至想过重新设置继承人。 不过这个念头在严胜半岁的时候打消了。 因为年幼的长子许久不曾开口,开口的第一句就是喊“父亲”。 在这之后,继国岩胜安稳长大,并展现出了惊人的天赋。 举止规整,言辞守礼,并天然会维护身为封建家长的父亲。过目不忘,学习能力极强。 而此时,继国岩胜只有两岁。 一切的一切,就像是上天给了他一个完美的继承人。继国家主认为这是上天的赏赐,于是难得的,大举祭祀,认为继国严胜会带领继国家重新走向辉煌。 战国时代,政府和旧贵族的实力逐渐削弱,取而代之的是,不断有实力强劲的大名崛起,对老旧的贵族秩序提出了严峻的挑战。 应仁之乱后,国内进入了大规模的混乱,室町幕府对全国的控制急剧衰弱,地方大名迅速崛起。 继国家作为以武士为核心的家族集团,虽然能依靠幕府生存,但仍旧无法逃离因混乱而被削弱的命运。 因此,继国家主疯魔般得严苛要求族中人,其中尤其严格要求自己的孩子。 如果说继国缘一——双胞胎之中的弟弟,是他的耻辱,那么哥哥继国岩胜,则被他认为是上天赐予的礼物,是他重振家族的希望。 而正因如此,他以愈发严苛的标准要求岩胜,而继国岩胜则久违地感觉到了被认可的滋味。 他不禁去想。 能得到父亲的认可,真是太好了。 他一定能成为优秀的儿子,优秀的继承人,优秀的家主。 第3章 第 3 章 或许是他的表现十分出色,父亲带着他出了门,说是要去拜访什么人。 虽说继国家已经逐渐衰落,但贵族出行时候的阵仗却没有被削弱。 父亲带着他,还有十二名护卫,十名近仆,一名茶人,两名赶车的仆人,就这样浩浩荡荡地出门了。 他和父亲坐在马车上,两侧有小小的窗户,能看到外面的景象。 低矮的、破旧的房屋,肮脏的地面,街角堆积着已经看不出原貌的东西,似乎是破碎的布料和骨头。 继国岩胜缓慢地收回视线,像是一台老旧的机器,齿轮之间的摩擦发出尖锐的咔咔声。 地狱的一切又涌上心头了,火焰,锁链,和无数看不清身影的灵魂。 队伍的前方似乎出现了一点混乱,父亲只是皱着眉头,探出头看了一眼,随后就没有放在心上了。 不过继国岩胜的听力很好,知道前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几个流民拦在车队前,跪在地上请求贵族老爷们施舍点吃食,额头磕得很响。 带的护卫们产生了作用,流民们气虚体弱,被一脚踹到旁边。 若是还有冥顽不灵的,死也要拦在车队前面的,护卫们亮出长枪,从前胸将他们刺穿,然后丢到垃圾堆上。 等他们走了,余下的人们就一齐围了上去。 继国岩胜注视着正艰难喘息的、骨瘦嶙峋的人,直到被他的父亲拉回到座位上。 继国岩胜慢慢地、慢慢地眨了下眼,不再试图去思考什么。 过了一段时间,车队总算是停下来了,父亲带着他下了车,来到了北条府前。 这个时候,北条氏刚刚完成与里见氏的斗争,实力蒸蒸日上,与继国家这种半只脚即将踏入坟墓的家族截然不同,每日来到此处的访客络绎不绝,大多数都会落得个无功而返。 不过,继国家是少有的,在北条氏发展之前,就曾经前来拜访过的军事贵族,所以能得了个进门的机会。 两人等啊等等啊等,直到太阳即将彻底落下之时,两位仆人将他们迎了进去。 继国家主不敢多言,带着继国岩胜进了门。 接见他们的是北条家的家臣,没有见到家主,或者其他高一层的人员,还是有些可惜。 继国家主从自己的孩子讲起,随后讲述了自己的发展计划和宏图伟略,试图取得北条家的帮助。 他允诺在成功后,会献上继国家三成的土地与家奴,以报答北条家。 这种话,家臣都听惯了,他反而是对这个年仅两岁却平静严肃的孩子有了兴趣。 他开玩笑似的问了几句《源氏物语》,发现这孩子对现有的历史与政治对答如流,颇为惊讶。 要展示自己的价值,只有优秀的人,才有存活的价值。 继国岩胜一直坚信着这一点。 但家臣对继国家主说,“世康少爷身边还缺一位书童。” 继国家主的脸色瞬间铁青,却又不得不提起笑脸。 “至少也要是个陪读吧?” 家臣只是看了他一眼,没有回话,挥了挥手,让仆人送客。 出门后,跟随两人上路的二十几个人,仍旧站在马车旁边,身后是漆黑的夜色。 继国岩胜察觉到父亲的心情并不好,拉下脸来拜访却得了个堪称侮辱的回复。 于是,父亲连带着对他的态度都不复以往的热切了。 …… 第4章 第 4 章 那日之后,继国岩胜几乎是疯了一般地压榨自己,挑灯夜读,日夜不息,父亲这才对他有了几分好脸色。 正当他自欺欺人地认为,自己能永远这样下去的时候,那折磨他一生的东西出现了。 继国家以武道立家,因而对历代继承人的剑道天赋有很高的要求,两岁的幼童还不是学剑的年龄,但父亲显然是很看好他,所以提前为他打造了一柄竹刀。 手中被放入竹刀的那一刻,继国岩胜下意识挽了个起手式。这刀应该是按照他的身形制作的,拿着很趁手。 在父亲的热切注视下,他随意地使出了两式月之呼吸。 父亲站在旁边,以一种激动的、狂热的目光看着自己,仿佛自己不是他的儿子,而是一块价值连城的、能实现他的梦想的宝物。 他被父亲抱起来转了三四个圈,一边转一边喊着,“我的儿子是天才,是北条家的那群人不识货。” 但岩胜开始发抖。 是很轻微的,指尖和上眼皮发出的微不足道的颤抖。 他开始不由自主地想到,他的弟弟,继国缘一那令人惊叹的天赋,那还未在此刻展露出来的、被神亲吻过的才华,迟早有一天,会将他的一切重新剥夺。 无论是父亲的赞赏、族人的期望、还有存在的意义,所有的一切,都将随着缘一才能的展露而离他远去。 那时,所有的一切都将离他远去,他又将重新回到没有作用、不配被爱的境地上去了。 被抱起来的一瞬间,岩胜甚至有些卑劣地想着: 缘一也只有两岁,还没有接触剑道,甚至上辈子,还是因为自己,才让他在父亲面前展露了天赋。 那么,把他藏好就行了吧。 不要去在意他,就这么让他默默活到十岁,然后被送往寺庙,永远、永远地和自己的生命错开。 是了,只要这样,自己就会永远是继国家最有天赋的孩子,就永远不会失去父亲的爱,永远不会失去被爱的资格。 可以的吧。 只要,不去在意就好…… 夜晚,他又不受控制地想。 去想缘一现在住着的小房子,去想自己的卑劣,自己为了私心,连卑劣的情感都不舍得给予。 真是,不配是长子,不配为人兄长。 因为一直在想这些,所以一直睡不着,所以继国岩胜从被子里爬出来,拉开门,迎着寒风向外走。 他不知道自己想去哪里,大脑昏昏沉沉,仿佛又回忆起了在地狱的时光。 是的,他就是这样一个卑劣的人。 他自私,善妒,弱小却憎恶着比自己强大的人,连地狱的刑罚都无法让他悔悟。 他是彻彻底底的大凶大恶之人…… 然而就在这时,他却听到父亲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不被祝福的孩子,不应该被生下来。” “当初,若不是你母亲拼死保你,否则你是不会安稳地活着的。” “因为你的胎记,又是双生子,你是个不吉利的孩子,会给继国家带来不幸。” “如今,就和你的母亲安安分分待在这里,哪也别去。” 继国岩胜觉得疑惑。 因为那是父亲的声音。 父亲在和谁说话? 谁是不被祝福的孩子? 因为自带通透的缘故,继国家主并没有发现他,只是自顾自地说着,最后抛下一句,“我只说到这,之后的,你就等着十岁的时候去寺庙里修行吧。” 说完这句话,他就向着继国岩胜的方向走来。继国岩胜将身体藏在树后,没有发出一丝声音,继国家主没有发现,自顾自走掉了。 随后岩胜探出头来,看向他们原来所在的地方。 缘一静静地坐在那里,用一种平静的眼神看着他。 第5章 第 5 章 缘一知道自己在听。 不要去管他,不要接触他。 就这样让时间流逝,让他老老实实待在这里。 只要这样,他就不会抢走自己的一切。 只要这样…… 缘一看着他,从对方与自己相似的面容上,判断出了这位是自己的哥哥。 然后,他慢慢起身。 岩胜咬住牙,身体先一步大脑做出反应。 “缘一。” 他喊出声,他肯定对方一定听见了。 但对方的动作只是停顿了一下,甚至没有转过头来。 岩胜试图跑起来,但四肢僵硬得仿佛还留在母亲的羊水中。 他被绊了一下,但很快又站起来,用更大的声音喊了一句。 “缘一!” 缘一终于停在原地,转过身来看他。 直到岩胜走到跟前,缘一脸上的表情都未曾变化。岩胜上上下下将他看遍,比记忆里最年幼的模样还要小上几分。 是啊,缘一现在才两岁。 岩胜喘着气,开口问到。 “刚刚,父亲和你……说了什么? 我都听到了吗?” 缘一理解了他的话,在兄长复杂的目光中,慢慢地点了点头。 他没有说话,只是点了下头,然后默默地后退了一步。 岩胜悲伤地看着他,就像是看着悲哀的自己一样。 他的父亲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能对一个两岁的孩子说出这样的话? 岩胜憎恨着缘一,憎恨着他的天赋,憎恨着他拥有天赋却不珍惜,只希望要是缘一从未存在就好了。 但他绝不会说,缘一是不被祝福的孩子,缘一不是不吉利的、不应存在的孩子。 这两年的时光,被当做继承人培养的日子,被当做天才供奉与期望的日子,几乎要让他忘记。 他并非两岁的幼童。 他曾是家主,是剑士,是独居鬼王之下的恶鬼,是有觉悟永居地狱的罪人。 而他的父亲,究竟是怎样的人,能对自己的孩子,说出这样贬低的话。 如果缘一是不被祝福的,那为什么,我连活着的意义都无法找到。 自己的剑技失传,亲手斩杀了后人,连武士的尊严都抛弃了,却仍旧宛如清晨的雾气,在太阳的映照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岩胜蓦地想到当初,缘一的天赋展露之时,自己几乎是立刻就被赶到了原先缘一住的三叠的小房子里。 狭小、拥挤的空间,冷硬的床面,没有贴心的仆人和认真的教导,独自一人被丢在那里的时候,自己在想些什么呢? 明明已经拼命去努力了,明明为了追求父亲的认可已经舍弃一切了。为什么,还是如此干脆地被舍弃了呢? 何人为我设下枷锁,却偏偏不愿予我解脱。 “缘一,怎么可能是……不被祝福的孩子……” 岩胜捂着眼睛,几乎要压抑不住泪水。 他伸手压上缘一的脑袋,掌心的头发有些毛糙,可能是缺乏营养、又没有好好打理的缘故,但很柔软。 “缘一不是……不该存在的……你是,被神赐福的孩子……” 缘一看着他,向来平静的表情露出一丝错愕,像个孩子一样睁大了眼睛。 “……我去找父亲。” 岩胜不敢看他的眼睛,转身跑走了。 第6章 第 6 章 继国家主已经发现岩胜不在他的房间,看见他向自己跑过来的时候,第一句话是: “怎么没在房间好好休息,要是怠慢了明天的课程怎么办?” 继国家主皱着眉头看着他,“跑去哪里了?” 岩胜站在离他三步的前方。 “我……去找了缘一……” “你去找他做什么?” 继国家主粗暴地打断了他,“你不要再去找那种不吉利的孩子了,好好当你的继承人才是正途。” …… 岩胜想开口,但他不知要如何开口。 双生子,诅咒,胎记。 缘一的天赋尚未显露,他该如何向父亲描述这样一个在众人眼中被视作不祥的孩子呢。 继国岩胜深深吸了口气。 但此刻,他又回忆起曾经,回忆起地狱中的光景,所有人平等地受着折磨。 想起那两个问题,想起那个女人最后说的话。 岩胜猛地觉得自己想到的东西太多了。 世间纷纷扰扰,苦难与幸福并存,扰得人不得清净。 那么抛弃一切,抛下一切的情感与逻辑,最简单,同时也是最根源的东西,是什么呢? 是什么区分了他和缘一,什么将他们归于一类,却在后续的命运遥遥相错。 …… 幼童瞪着眼睛,似乎不觉得作为自己的附属,这种眼神已经过于无礼了。 继国家主这般想到,脸上的表情隐隐透出怒意。 “父亲……您对缘一,也是这样说的吗?” 继国家主抬着头,居高临下地俯视他。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朱乃整天为了他和我吵架,连为人妻子的责任与礼数都抛弃了。 他难道不是不吉利的吗? 他就不应该存在,我当初就不应该因为朱乃留他一命!” “可他也是您的孩子!” 幼童稚嫩的声线仿佛要撕裂着漆黑的夜。 他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幼年时期苦苦追求的您的认可,成年后无论如何都无法被抛弃的执念,抛下了一切,就只是为了寻找存在的意义。 我被困在由父亲构建而成的价值牢笼中不得解脱,罪魁祸首却心安理得地抛弃了一切。 “他是个怪物!” 继国家主恶狠狠地对他说。 “那我呢?” 岩胜怒吼到:“我也只是您讨好上位者的工具吗!” 像是被戳破了赖以遮掩的面具,继国家主变得暴怒。他的步子踏在地上,像是山在震动。他伸出蒲叶一样的大手向岩胜抓来。 因为通透的缘故,岩胜下意识向后,躲开了他的手掌。 于是对方变得更加生气,像是有用的东西脱离了自己的掌控,震怒之下,他挽起拳头,一脚踢向岩胜的胸膛。 记忆中的暴力比上一次来得更快,但也更加猛烈。 对方的动作比想象中要慢,许是通透的原因,岩胜仍旧能很轻松地躲过对方的动作。 但对他来说,先前那两句堪称质问的话语已经成了近乎于极限了,他甚至悲哀地想到。 或许,或许父亲只是生气了,只要消气之后,就又能便会自己想象之中,那位威严而慈善的父亲。 所以,继国岩胜闭上了眼睛。 第7章 第 7 章 身体向后飞去,但疼痛却没有随之到来。 他的后背撞在墙上,身前趴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诶? “……缘一,你为什么……” 缘一天生通透,有理由相信,他的通透世界和其他人的并不一样。所以,岩胜和家主都没有发现了。 或许是因为攻击落空而愤怒,或许是因为这番兄友弟恭的场景刺痛了他作为大家长的威严,继国家主愈发生气。 他带着暴怒的神色,抓住缘一的后领。 …… 要放弃一切吗? 要再一次为了父亲的认可,放弃一切吗? 那一刻,岩胜仿佛醒了一样,迅速伸手按住缘一的后背。 破旧的衣衫无法维持完整,缘一后领的衣服被继国家主撕掉了一小块布料。 缘一被岩胜按着头,被护在他怀里。 “你要做什么!” “岩胜,你要忤逆作为父亲的我吗?看看你现在,哪里还有当儿子的样子。” “那您呢,关爱与教导孩子,是身为父亲的责任,您就做到了吗?” 继国家主对他怒目而视:“我是你的父亲。” “是!您是我的父亲。” 就是这样的人。 就是这样的人塑造了我的脊骨。 我在祈求这样的人的爱。 “憎恶着自己孩子的父亲。” 继国家主彻底暴怒,甚至大吼着喊来了周围的仆人,决心要把两位幼童抓回去惩罚一番。 岩胜握着缘一的手,在偌大的庭院中躲避着仆人的追捕。 真是足够滑稽的场面。 而这场笑话止于继国朱乃的到场。 她像是凶狠的老鹰,拨开围在一起的仆人,精准地来到两人的面前,伸出双手,将小小一只的继国缘一抱进怀里。 继国岩胜被随后跑来的家主扯着手臂拉走,两人在月光下对峙。 “你要对我的孩子做什么!”继国朱乃咬牙切齿地说。 家主已经叫了两个下人,来把继国岩胜带回自己的房间。继国岩胜被扯着,一步一步走向黑暗,目光仍旧注视着被母亲抱在怀中的缘一。 继国缘一的眼睛微微睁大,右手轻轻地扯了扯继国朱乃的袖子。 但母亲现在显然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她的丈夫身上。 “什么叫我要对他做什么! 你才是要看好这家伙,别来祸害我定下的继承人!” 继国朱乃捂着胸口用力咳嗽了两声。 “你厌恶着缘一,放弃了缘一,现在还要把继承人的问题归咎到缘一身上。 你根本不是个称职的父亲!” 类似的话从自己的孩子和妻子口中说出来,继国家主气急攻心,甚至扶着身旁的仆人才能站稳。 “你一定要跟我吵架吗!一定要把我气死吗!” “是你一直不肯放我一条生路!” 继国朱乃剧烈地咳嗽起来,缘一为她拍了拍背。 “你不是一个好父亲,不是一个好丈夫,也不是一个好家主。” “你的妻子憎恨着你,你的孩子不服从你,继国家也在你手上日渐衰落。” “这是报应!” 继国朱乃用力抱紧了怀中的幼童。 “我只想让我的孩子平安长大! 否则,我就算是死也不会瞑目的!” 母亲抱着自己在意的孩子,气冲冲地走了。闹剧就此散场。 第8章 第 8 章 父亲大人和自己说。 自己是不幸的、不被祝福的、不应存在的孩子。 嗯…… 但是兄长大人和缘一说,缘一是被神祝福的孩子。 缘一慢吞吞地抬头看着天,眼睛圆圆的,脸也圆圆的。 不过,不知道兄长大人现在怎么样了。 缘一站起身,准备跳到地面上去。 身后,母亲喊住了他。 “缘一。” 因为缘一自出生时起就没有说过话,所以继国朱乃一直觉得他听不见,也说不了话。 但昨天,回到房间的时候,继国朱乃问他先前发生了什么,缘一就把父亲和哥哥给自己说的话告诉了母亲。 母亲什么也没说,只是给他戴上了耳坠,然后安静地揉着他的脑袋。 “你要去做什么。” 缘一没有回话,继国朱乃看着他好一会,才慢悠悠补充到:“你要去找你的兄长?” 缘一看着她,慢慢地点了点头。 “为什么要去找他。” 继国朱乃知道他听得懂。 “他害得你挨了一脚,为什么还要去找他。” 缘一没有说话。 “……只是代价而已。” “作为继承人,他享受了高等的教育,享受了美味的食物和华丽的衣服。” “只是承担一个烂人的期望而已,这是他必须担负的代价,作为享受美食与华服、教育与期待的代价而已。” “比起他,我的孩子。”继国朱乃将身子挪到缘一边上,握住他的手,“你没有好看的衣服,没有宽敞的卧室,也没有仆人的关心与照顾。” “命运对你过于不幸,你又为何要为别人的命运难过?” 缘一歪了下头,似乎无法理解她的话。 “哼。” 继国朱乃看见他的眼神,知晓他并没有真正听进去自己的话。 “如果你还当我是你的母亲,那就不要去找他。” “要是碰上了那个人,他就又有理由,骂我不识好歹,管教不好自己的孩子了。” 缘一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眼里透出无法被掩饰的悲伤。 但他还是没有反驳,只是陪着母亲看书、刺绣。 直到深夜,继国朱乃在被褥中睡下了。 缘一在她身旁驻足许久,然后,他站起身,轻轻地拉开了门,向记忆中的房间走去。 途中,有巡夜的仆人,继国家主仍在书房中,继国岩胜躺在厚厚的被褥里,脸上的伤口疼痛难耐。 但他的面上没有悲伤,甚至连表情都没有。 房门被敲响,是很轻很轻的声音。 父亲在进门前不会敲门,仆人敲门时则会故意发出很大的声响,以此保证自己能听得见。 岩胜有些犹豫。 他从被子里爬起来,来到门边,拉开一个只能容纳两岁幼童通过的通路。 缘一跪坐在外边。 原本是盯着木质的门的,但门开了,他看见兄长脸上的伤,眼睛张大了些。 “你怎么来了?” 岩胜压低声音问道。 缘一没有说话,他只是慢慢地向哥哥抬起手,露出被他握在手里的紫色的小花。 是他在居住的房子边上摘的,来这里的路上一直被他握在手里。 岩胜瞪大了眼睛。 “为什么……” 虽然,母亲说,一切的痛苦,都是兄长因其所享受的,而必须承担的。 但这太过沉重。 年幼的孩子只是觉得,自己的兄长,并不开心。 第9章 第 9 章 为什么要去找他呢? 明明已经在尽力说服自己了。 连我自己也无法接受自己的卑劣吗? 明明已经知道了 只要有缘一在。 我就永远不可能找到自己的价值,也永远不可能有价值地活着。 “为什么要给我花?” 缘一的视线慢慢地落下,就当岩胜以为他不会说话的时候,缘一开口了。 “兄长……不开心。” 缘一……在怜悯我? 明明只有两岁,明明我是你的兄长! 岩胜咬住牙,心中满是无法宣泄的怒意。 为什么你就是不明白呢? 我讨厌你。 我讨厌认可了我的你。 我讨厌认可着已经被我否定的我的你。 我从不否认自己是个卑劣的人,无法满足父亲的期望,无法尽到人子的义务,在母亲病痛时无法给予关怀和照顾,在剑道的天赋上,甚至嫉妒着作为胞弟的你。 但我明明已经接受了。 明明已经接受了弱肉强食。 明明已经接受了无用的人会被迅速舍弃。 明明已经接受了强者取代弱者是一件很平常的事。 但是。 为什么你不肯接受?! 在你的才能显现之时,在父亲理所当然地将你我二人的身份对调之时,你轻易地抛弃了这继承人的身份。你用行动告诉我,你除了听从父亲的安排外,还有第二种道路可走,你为自己选择的道路。 …… 可我没有选择。 我永远只能被笼罩在你的阴影之下。 你以为这样是对我好吗?!你以为你有多高尚吗?! 强者取代弱者是理所应当的事,但无论是在幼时自愿离开继国家,将家主的身份拱手相让。 还是在鬼杀队时期,你作为呼吸法的创始人,鬼杀队的最强者,在得知呼吸法有可能失传之时却欣然接受,你无数次否定了我所认可的价值。 你抛弃了我所珍视的家主的身份,抛弃了我所看重的、肩负着的呼吸法传承的使命,也就抛弃了我。 内心的念头万万千千,现实中也不过转眼一瞬,岩胜面上不曾显露,缘一还在等着他的回答。 两三秒后,他接过胞弟手中的花。 “以后不要来了,被父亲发现了的话,会很麻烦。” 缘一双手放在膝盖上,眼睛微微睁大。 因为会被父亲发现,所以不要来。 嗯……我不会被发现的,可以来。 缘一无论在想什么,脸上都是面无表情,所以岩胜并没有发现他的想法。 “还有什么事吗?” 缘一看着他,慢慢慢地摇了摇头。 “天色已晚,回去睡吧。” 缘一慢慢点了点头,然后站起来跑开了,消失在夜色中。 在他离开后,岩胜关上了门。屋内很暗,只能看到手上这朵花的轮廓,没有香味,也不鲜艳,只是淡紫色的小花。 岩胜一边想着,一边把它压到了储物柜的最里面。 这般,他又开始想起那个被他作为礼物的笛子。 粗制滥造的礼物,自作多情的关照。 …… 岩胜生气地把柜门关上,然后重新回到自己的被子里。 深深呼出一口气,继国严胜强迫自己入睡。 第10章 第 10 章 “父亲大人。” “昨日,我见母亲大人气色不好,想来身体欠佳。” “请问您是否……” 继国家主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话。 “看来,你的时间还很充裕啊,能关注其他不重要的人。” “……岩胜失言了。” 作为孩童,继国岩胜会天然亲近身为母亲的继国朱乃。但实话实说,在上一世,他确实很少受到来自母亲的关爱。 而在母亲去世后,这种关爱又无处可寻。 所以,继国岩胜只是同父亲提了一嘴。但父亲此时可能仍在气头上,并不在意幼童的言语。 接下来的时间,家主愈发严苛,同时也愈发暴躁。 但面对这样的父亲,继国岩胜总是平平静静地完成课业,学习,练剑。 他只是觉得无趣而已。 当然,还有时不时会在房门前刷新的继国缘一。 哼,丝毫不听从身为兄长的我的命令,反而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跑过来吗。 不愧是缘一呢,不愧是不受世俗约束的高尚之人。 因为父亲不同意岩胜和缘一来往,母亲也不同意缘一和岩胜来往,所以兄弟俩只在夜里见面。 父亲那边倒是从未发现,不过对儿子关怀备至的母亲,早已发现缘一经常来找他的兄长玩耍。 朱乃悲伤地看着他,就像是看着曾经的自己。 但终究,她将这种行为称作是兄弟之间的缘分,并没有打骂,或者说什么重话。只是嘱咐缘一不要被家主发现了。 因为担心被巡夜的仆人发现,所以两人也很少离开岩胜所住的庭院。 兄弟俩躺在树下看天空,数星星。 …… “缘一。” 缘一原本盯着天空的眼珠子转了下,然后翻了个身,侧躺着面对兄长。 “母亲她,是什么样的人呢?” 缘一:“……啊。” 母亲是很好的母亲,和兄长大人一样温柔的母亲。 会将缘一抱在怀中安慰,抚着他的背哄他睡觉,会给他量身体长高了多少,衣服有哪里要改,头发又长了半寸,并且仔仔细细地将长发打理好。 听着远一点讲述,岩胜的意识放空。 他似乎真的能看到一位温柔的妇人,只是可惜,这种温柔并不属于自己。 这么想着,岩胜向左翻身,背对着缘一。 缘一没有再说话,只是看着哥哥居然听着听着向旁边转了过去。 缘一不明白为什么。 嗯……可能是兄长大人这样躺着不舒服吧。 于是缘一慢吞吞地从草地上站起来,然后给自己挪了个地。 岩胜只听见身旁传来细草被拨动的声音,窸窸窣窣的,然后面前就被摆了一只缘一。 岩胜:…… “如果可以的话,请帮我转告母亲。” 岩胜停顿了一下。 母亲或许不想看见他,或许只当他是个未曾谋面的儿子。 自己对缘一这样说,等于**裸地把自己的伤口展露在讨厌的人面前。 …… “请替我告诉她。” “没能尽到身为儿子的义务。” “我很抱歉。” 缘一定定地看着他,看着兄长已经闭上的眼睛,和轻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 慢慢地点了点头。 第11章 第 11 章 “咳咳!” “缘一!缘一!” 继国朱乃伏着身子,低声呼唤着自己七岁的孩子。 “去,找岩胜……” “把他带来。” 继国缘一用力点了下头,然后迈开步子跑了出去。 过了一刻多的时间,两兄弟奔跑着来到了她的面前。 继国岩胜对屋里的布局并不熟悉,少有的来到这里的几次,都是站在门口向母亲问好,或者带着缘一出去玩。 似乎是上天的旨意,继国朱乃感觉自己大限将至,不由得挣扎着伸出手。 继国岩胜只是看着她,直到母亲开始呼唤自己的名字。 于是他走上前去,扶住母亲的手,继国缘一也走上去,用身体支撑着母亲的上半身。 “岩胜,我的孩子……” 许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许是生命即将熄灭的空虚感,催促她一定要做些什么。 “我很抱歉……” 继国岩胜跪坐下,母亲的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这个曾经勇敢地保护了孩子的母亲,也因为病痛而变得憔悴了。 她的声音不再有穿透力,反而变得虚弱,话语的末尾只能发出轻微的气声。 “我恨着你的父亲,恨他为什么能轻而易举地放弃缘一的性命,连带着也忽视了你……” “我很抱歉。” 母亲的眼角落下一滴眼泪。 “抱歉我从未关注过你,抱歉我没有做到身为母亲的责任。抱歉我以肮脏的成年人的思维……去否定你的痛苦……” 母亲的上半身几乎都压在两位孩童的身上,似乎是觉得自己憔悴的面容过于难堪,于是她扭过头,撕心裂肺地咳嗽着。 继国岩胜慢慢地,为她抚着后背。 就像多年以前,继国缘一做的那样。 “如果,如果你愿意原谅我这个不称职的母亲……” 继国朱乃轻柔地摸着他的额头。 “……请收下这个。” 第一眼,继国岩胜从她手中看到了类似于缘一的耳饰。 但这对耳饰同缘一的并不完全一样。 方形的吊坠上,缠绕着棕色的树枝。 如果说缘一的耳饰上,是由太阳和代表着光的线条组成的,那么母亲现在送出的耳饰,最底下的是树枝,在树枝上面,是一把弓和三支箭构成的图案。 ……继国岩胜瞪大了眼睛。自两岁那年后,他再一次感到了惊讶。 继国朱乃期待地看着他,但继国岩胜仍旧没有动作,直到母亲的眼神变得自责。 “啊,是吗……我……” 不愿意原谅这样的母亲,是很正常的事吧。 “如果可以……” 但继国岩胜随后开口,“请母亲为我戴上吧。” “……好。” 继国朱乃一边为他戴上耳饰,一边摸着他的头发,然后努力地去亲吻他的额头。 “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我愿你自由,孩子。” 继国朱乃仿佛已经看到了他的命运,看着他的眼睛说:“无论去到哪里,我希望你能自由。” 母亲似乎已经看到他为自己选择的命运,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拉过他们兄弟二人的手,放在自己的手上。 “在这样的家庭里,能对彼此保持善意,是上天赐予你们兄弟的缘分。” “一定要……照顾好彼此。” 第12章 第 12 章 在和他们兄弟说完话后,继国朱乃靠着两位孩童,缓慢又艰难地呼吸。 她一遍又一遍地安抚和亲吻自己的孩子,断断续续地落泪,似乎感到些许的不甘。 然后不到一刻钟的时间,这位女士就死去了。 继国岩胜喊来了仆人,告知朱乃已经死去的事实。 然后仆人又告知了管事,管事又告知了家主,最后是继国家主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他一把拨开在母亲身边的孩子们,跪坐在朱乃的身边,露出一种要哭不哭的表情,抱着朱乃的身体,断断续续地说着什么,似乎是很悲痛。 岩胜和缘一互相支撑着坐在一边。 岩胜看着父亲的做派,挑了挑眉。 原来还有爱的吗。 哦。 最开始的时候,只是想跟母亲道一句歉,但这个举动似乎产生了自己未曾预料到的结果。 因为母亲送自己的耳坠,岩胜感到少有的惊讶。 他似乎感受到了,自己未曾体验过的,也并不执着想要的母亲的爱。 当然,最重要的是。 母亲看到了他的痛苦,祝愿他自由。 母亲是个好母亲,是个聪慧的、温柔的、坚韧的人。 但对于父亲。 岩胜并不因为他的悲痛而改变对他的看法。 他只觉得无趣,仅此而已。 …… 朱乃死了,继国家主请来殓人为她整理遗容,按照家族最高的规格为她办了葬礼。 似乎是因为悲痛,继国家主放松了对岩胜的管控 兄弟俩守在灵堂,并排着坐好。 三天三夜后,两人对着母亲的棺椁磕了三个头。 “缘一。” 岩胜转向他,神情严肃。 “你喜欢这里吗?” 比起询问答案,岩胜只是想得到肯定的答案。 “在继国家,我会很忙,完全没时间陪你,你很快就要被送走了,我们应该再也见不到了。” 缘一瞬间瞪大了眼睛,然后猛地摇头。 这一世,岩胜从未在缘一的面前提过剑道。两人的相处,更像是普通的兄弟那样玩闹。 所以,理所当然的是,缘一的天赋并没有被发现,那么按照原定的规矩,十岁的时候,缘一会被送往寺庙,岩胜则继续留在继国家。 所以他们会被分开。 “那么,你觉得自己留在继国家,会幸福吗?” 岩胜继续问道。 缘一迎着他的目光,试探性地摇了摇头。 “在继国家,我要不断接受繁重的功课,不能陪你,也不能追求除了当一个好家主之外的东西。” “你觉得我留在继国家,会自由吗?” 缘一再一次用力摇了摇头。 岩胜满意地点点头,随后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所以,我们逃走吧。” 缘一歪了下头。 “逃走的话,兄长大人会更开心吗?” 岩胜有些无奈地笑了一下。 其实,他想逃的话,完全可以自己走。 但一方面,因为母亲临终前的那句话,另一方面,则是因为鬼杀队。 上一世,自己活了将近二十年才知道鬼的消息,而缘一却早早地进入了鬼杀队。 现在的鬼杀队,和上一世四百年后杀死自己的鬼杀队,并不一样。 但人类的意志中,肯定有相通的东西。 我接受一切,爱也好,不爱也罢。岩胜的渣爹是真渣也好,是爱着他们的也罢,我接受一切。但我不改变我的看法,我是认可只要能伪装一辈子的温柔善良,就是真正的温柔善良的人,我只看结果。 所以,以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第 12 章 第13章 第 13 章 和缘一分别后,岩胜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收拾东西。 先做好适合大小的包裹,然后装上两套衣物,一点金钱,然后再带点赶路时所必需的干粮。 最后,再将自己常用的竹刀系在腰间。这就完全可以了,岩胜需要带的东西不多,对这个家也没什么留恋。 不过,在收拾衣物的时候,岩胜在储物柜的最里面,看到了五年前,被送到自己手上的小花。 已经彻底干枯了,茎干和花瓣完全变脆了,轻轻一碰就成了渣子。 岩胜不再去看那朵花。 他抽出纸和笔,平静地写下“父亲大人,我与胞弟离开了,请勿挂念”,然后将纸张平铺在桌上,又用书本压住,只露出一角。 他的心情异常平静,他开始思考自己的一切是否有价值。 在父亲的铁血教育下,继国岩胜坚信弱肉强食,强者必然取代弱者。 这是历史选择的结果,也是广泛存在于社会上的结果。 强者支配弱者,以强制弱,这是天然符合社会规律的结果。 战国时期,武士会自觉寻找值得拥护的主公,甚至会带着上一任主公的头颅,作为带给下一任主公的投名状。 就像当时,他带着产屋敷的脑袋去找鬼舞辻无惨。 这并不是什么稀奇事。 但是,鬼杀队的人似乎坚持着一种截然不同的体验。 如何形容这种观念呢。 明明是强者,却甘愿为弱者提供无条件的庇护,哪怕献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他们相信强者应当保护弱者,强者援助弱者,以强援弱。 如果我的理念全然正确,那么,为什么上一辈子,会被自己眼中的弱者杀死呢? 自己以长辈的身份,凭借强者的身份,高高在上地对鬼杀队一群十几二十几岁的年轻人进行评判与说教,却从未想过自己会被这群弱者杀死。 那群剑技不如自己,身体不如自己,还不会自愈的人类。 自己没有死在身为神之子的缘一手上,没有死在鬼王的手上。 反而死在了被自己所抛弃的人类手上。 所以,评判的标准该是什么呢? 岩胜暂时不明白。 于是,他开始否定自己。 收拾好东西后,继国岩胜背着包裹来到了母亲的灵堂,缘一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他们约定好了,要在这里碰面。 来到了灵堂外,继国岩胜跪在地上,将双手平稳的横在膝盖前的地面上,手心朝下。 然后,他慢慢地伏下腰,将额头抵在手背上,就这样维持了十几秒,随后直起腰。 缘一本来站在他的边上,见他这样做,也跟着跪下来,磕了个头。 “母亲大人,我和缘一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 很抱歉,以后,不能在您身边侍奉。” 岩胜平静地说着,他清晰地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缘一磕了两个头,也跟着站起来。 跟母亲道别后,他对这片土地,就再没有什么念想了。 他所渴求的,寻找的意义,也无法在这里找到。 所以,是时候该离开了。 岩胜牵过缘一的手,带着他离开了继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