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汽水》 第1章 困境 江市的九月,气候依旧炙热。午后辟除树荫下,大街上被阳光照射之处已热到无法久站,不知是不是受全球变暖的影响,手机里的天气预报连着十五天高温,今儿还收到了预警消息,提醒要注意防暑。 真是难以置信,九月底了还是这样的鬼天气。 舒榆坐在书桌前,眼前是堆叠成山的历史考研辅导书,最厚的一本高达600面。 四四方方的小房间明亮整洁,空调冷气开的很足,完全不受外面高温侵扰。手旁摆放着刚送到的星爸爸,点的还是她最爱喝的海盐焦糖风味冰震浓缩。 少冰,一泵糖,改燕麦奶。 每月拮据的生活费不足以支撑她经常光顾,一月中偶尔心情好时会奖励自己一杯,但也仅限于一杯,再多其余开销就要发出警告了。 而现在每天中午定时定点,门口会传来外卖小哥按的门铃声,送上她最爱的咖啡,外加份凑单点的甜品。 倒是比在学校里过得还滋润。 窗外对面的马路正进行道路维修,又将前不久刚铺好的路拆了重挖,里头管道估计在换新,白天施工的声响大,不停歇地运作。 偶尔学累了,感到眼睛酸涩时,她会习惯性站起身,走到窗边眺望。当看到施工人员晒红的面颊,滴落的汗水,舒榆总会不自觉地想起做木工的爸爸。 四周舒适的环境,与她本身是那么的格格不入,让人总是无所适从,总会涌现出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 这个桃花源不是父母提供的,而是周既明为她打造开辟出来的。 她为此时常忐忑。 就如此刻,书虽打开,舒榆的心思仍停留在刚刚的家族群聊天。 父母竟在为她找到一个好工作庆祝。 舒泽民:小榆,你今年就安心工作,第一年工资低,你又没有编制,别想着往家里打钱。 林澜附和:上班第一个月,也不知道你手头宽不宽裕,先拿两百用着起,不够再要。 两个弟弟分别读初高中,周三在校上课,要到周六下午才有手机玩。群里只有舒爸和舒妈你一言,我一语的殷殷嘱托。 父母的思想还很传统,女孩子在外的工作单位必须限制在政府和学校,如若不是就回家,企业人际关系复杂,不安全,容易吃亏。不能开口和他们提及相关的字眼,不然会被无数个视频通话轰炸,情绪异常激动,反对迅猛无比。 原因还要追溯到三年前,村里某家女孩外出打工,不幸遭遇意外,当时事情闹得很大,警察不止一次登门询问,自此连带着她爸妈都染上了后遗症,话里话外都想要她回来。 思想上的代沟深到无法逾越,反驳的话在固有理念中显得苍白无力,每每吵完互相说服不了对方,留给舒榆的只有心力交瘁。 唯一一点绝对,那就是她不会回去。荒僻的村落只剩下老人居住,小县城人口总计不过十万,越来越多的人往外求发展,她好不容易靠着读书走出来,就不会再走回头路。 更不想被周既明看不起。 也不知是不是和他心有灵犀,刚想到他,便见手机上打来的电话。 周既明那端环境嘈杂,他起先说了两句话,舒榆听不大清。后听他跟周围的人打了声招呼,找了个较为安静的地方通话,传来的声音也清楚了许多。 他的音线偏低沉:“咖啡收到了吗?” 舒榆轻声应下。 习惯了她的腼腆,又问:“少冰,少糖,燕麦奶,没点错吧?” 点了这么多次了,还老是明知故问般的问她,像是在邀功似的。 舒榆心中不知是何滋味,乖巧回:“没错。” “刚刚在食堂和同事吃午饭,中午聊天的人太多了,闹哄哄的,现下在花坛这和你通话。中午吃过了吗?” 她一听花坛就知周既明肯定在外面,眼扫窗外烈日当空,蹙眉:“最近室外温度有点过高,还是回空调间吧,晒久了人会难受的。” 周既明轻笑,带着点散漫意味:“知道了,午饭吃过了吗?” 他还是那个性子,不得到答案不罢休。 舒榆无奈:“吃了,冰箱里有昨天的剩饭,中午正好拿来做蛋炒饭。” 他似乎不满:“当天饭菜当天吃,不要吃剩下的,对身体不好。” 不辩驳:“好,下次都倒掉。” 周既明想了几秒,脑中罗列今日的工作进度。时间还未至下午,手头的活已做了大半,想必不用加班,唇角轻扬:“今晚不要做饭了,晚上下班我开车过来,去吃一家新开的日料,有同事吃后反响不错。” “好。”她犹豫半秒,还是问了出来:“是你跟我爸妈说找到工作的事情?” 他语气不变“嗯”了一声:“说你找了一家中学做英语老师。” “山高皇帝远,他们管不着你,与其让他们担心,不如撒个善意的谎言。” 舒榆闲着的手下意识卷曲书页,来回摩挲,彰显她此刻乱麻般心情。 “可是纸包不住火,距离初试还有四个月,1月要回去过年,等到考上了又是一番腥风血雨,所以我想要不…” 周既明不想她分心,舒榆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现在的房子你就好好住着,这几个月安心备考。我吃过半工半读的苦,很累,既然我们现在有这个条件,就不要再想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了。” ‘我们’,他又用这样暧昧的字眼。 他轻叹了声,继续说:“我们父母一辈子窝在村子里,小县城是他们去过最远的地方,眼界决定选择。如果一开始听从他们的安排,你现在就不是在江市,而是在县里当护士,想必已经在父母安排下相亲,结婚,生子。你认为此刻摆在眼前的还会是大城市里当老师,亦或是根据你的喜好再考研深造?” 说到最后,周既明语调上扬,以反问的形式抛回到舒榆面前,彻底打消了她浮动的心思。 这场“商量”以周既明方压倒式胜利结束,舒榆永远说不过他,很多话只需起个苗头,便会被狠狠按灭。 但他反驳的方式永远都是从她切实的角度出发,细致到方方面面,让人哑口无言。 长篇大论后,他也感到燥热,不再站在花坛下,踱步回到室内。 耳边嘈音渐起,他见舒榆许久不言,稍作安抚结束:“好了,吃完中饭犯困的话就睡会,记得定好闹钟,我下班去接你。” 舒榆:“好,我等你。” 周既明轻哼笑了一声,挂断电话。 舒榆将手机掷到软榻的被褥上,心里憋着一口气。说实话,她心情不算好,甚至有点想哭。 仰头,以手扇风,试图将在眼眶中打转的泪珠扇干收回。 她所住的房子是周既明公司分配的公租房,六十平的新房子,家具电器一应没有,带楼下的车位一起,每月租金象征性的收了一千五。 当时舒榆正在期末周,趁着吃饭的空闲时间,两人一起挑的家用电器,挑挑选选下来,最后还是他嫌麻烦,大手一挥,定了小米全智能家居。 可她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住进来。 七月开始,爸妈就断了生活费,吃住全靠周既明。 他支持舒榆考研的选择,每月续上断供。不需要她出去兼职,待在家里专心备考即可,甚至为了避嫌,在隔壁小区另租了一套房子。 她曾偷偷在网上搜索过那里的租金,最小的户型也要五千一个月,况且周既明是个有洁癖的,不愿意跟人合租。 也就是说,她舒榆不事生产,一切花销皆挂在他的身上,还致使其每月多出一笔大额费用。 说不感动是假的,她小鹿乱撞过,彻夜难眠过。 但现在,只有心灰意冷。 她以为周既明会表白。 窃喜,羞怯,焦灼。 最终等来的是——一切如常。 与一闪而过的七年光阴一般,继续维持这不清不楚的关系。近些年,周既明的关心全方面覆盖,牢牢将她笼罩其间,她有些喘不过气。 这喘不出口的气,源自没有名分的好,他是以什么身份给予的?又是以什么名义替她向爸妈撒出善意的谎言? 舒榆好似被人丢进循环中,在期望,失望中来回横跳,就像被人用力掐住后脖颈,推入水中,感受窒息的瞬间,又被迅速拉回,呼吸清甜的空气,如此反复,循环不断。 这样的过程,再深的爱意都会被消磨,殆尽,比直言的“不喜欢”还要痛苦。 舒榆的目光掠过桌上的书本,凉爽的空调,以及被褥上的手机,眼神中突然有了坚定意味。 —— 晚七点,周既明经过高峰堵车,终于到达小区门口。因着人车分流,他懒得再开进地下车库,在抵达前便给舒榆拨过电话,喊她下来。 是以,他临近门口就看到了站在路灯下长挑的舒榆,面庞自然而然地挂上笑意。 舒榆熟练的拉开车门,坐上副驾。 她今天穿的长裙上印着大朵大朵粉色花瓣,中间系了条细链子,勾勒纤细腰线,与往常的素净清新大相径庭,并不艳俗,反衬得人白里透红。 周既明分不清面颊的这一抹红,是她气色好,还是化了妆。 又或者是他那看了一眼便不敢再多看的心神。 周既明选择从假装无事,也确实无事的尴尬中挣脱出来,状若自然道:“我记得你拿驾照有两年了吧?” “对。” “今年过年拿我车去练,再拖着以后都不敢摸车了。” 舒榆侧头望了他一眼,旋即转过,拒绝:“不用,你的车太贵。” 不知为何,他今晚觉得心里提着口气,听她愿意开口说话,这堵住的气随着笑意倾散:“随便开,剐蹭不要紧,就当是辆破车,别有心理负担。” “再说吧。” 周既明觉察出副座上的人情绪不高,不再多言,将注意力放在寸步难行的拥堵中。 江市的夜晚,堵到怀疑人生。 等他们坐在卡座上,菜品一应俱全摆在桌面时,已经过了十点。 店内放着轻音乐,曲调不是那么轻快,至少在舒榆耳朵是这样。因为她的心不自觉地跟着悲苦起来,果然夜晚是人情绪最汹涌的时候,别说再小酌一杯,更不得了。 周既明嘴巴张张合合,聊着办公室里的闲篇,她已经没心思去迎合了,干脆地将杯中清酒一饮而尽,打断他,脱口而出:“周既明,我要搬出去。” 男人显然被怔愣住:“什么?” “我说,我要搬出去。” “怎么...” “别说了,这是我的决定。” “就这样吧,最近别联系。” 舒榆打了一晚上腹稿,终于说出了口,她不敢再看周既明的神情,只得大跨步离开,留下没怎么动过的漂亮饭和他。 就当她是个不领情的傻子,捂不暖的白眼狼,无论怎样骂她都好,只要能够逃离。 周既明紧紧盯着她愈行愈远的背影,有种在做梦的不真切。 这是舒榆第一次对他说不。 大修!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困境 第2章 初相识 2014年,夏。 乡里的酷暑,日头毒辣到刺眼,树上蝉鸣声似永不疲倦。 吱——吱—— 叫的人无端心烦。 舒泽民和林澜在为舒榆的毕业去留问题大吵,一声盖过一声,好像谁声音大,谁就有理一般。 舒榆独自躲在房间里,扑倒在床上,拿被子蒙着头,作缩头乌龟状。 懵懂快乐的时间咻然消逝,只初二升初三的暑假,便突然要求她同过去的日子告别,强行拔苗生长至成人世界,窥探触摸到现实边缘。 屋里的风扇嘎吱作响,蒙着被子的她发了一头汗。少女仍处在发育阶段,情绪起伏波动,恢复平静后,便被困意侵蚀,渐渐将被子撇去,打起小酣。 当她睡醒,夕阳已透过玻璃窗投射至书桌,水泥地上。 客厅里的争论声不再,林澜不知何时坐在她的床边,眼神中是她看不懂的神色,开口向她宣布最后结果:“我跟你爸商量好了,这个暑假你就不要再去外婆家玩,安心在家里念书,把成绩提上去。我是希望你争口气,能有个高中读。当然试过之后,要是还觉得吃力,就按你爸爸说的,初中毕业后去县城的卫校,好歹学门傍身的手艺。” 说完,她观察舒榆的表情,想要探得她的想法。 却听她说:“妈,我要喝水。” 睡了一下午,醒来后口干舌燥,她现在恨不得吨吨喝上一斤水,说话都拉嗓子。 林澜:“……” 这傻女儿! 林澜嗔怪的看了她一眼,但还是起身去厅上给她倒水。 舒榆抱着喝了一水杯后,才有心思想老妈说的话,注意力先紧着自己关心的问:“乐乐和然然暑假也不去外婆家吗?” “他们已经被你爸送去了。” “什么?”她一听,坐不住了,从床上起来纠缠:“你们怎么不告诉我!不是说学习不重要,健康快乐就行吗,怎么突然变卦了!” 林澜无奈:“那是你爸的观点,别强加在我身上,我一直都叫你多花心思念书。”说着,将女儿凑上前的脑袋又按了回去,没好气:“个子才这么大点,看起来跟没长大似的,就应该努努力考个高中,免得将来后悔。” 舒榆似懂非懂。 古前村是个大村,她一直在村子里念书。放学后就跟朋友们去村里到处野玩,听她们嘴上念叨,毕业以后就出去打工,外面很好挣钱。 大家都不是很懂,但有一点共鸣——读书好苦,好累。 暑假才刚刚开始,别人都能到处玩,就她要被关在家里学习,不由得拉着一张小脸:“妈,我学习成绩糟烂的,就算在家里把书看破了,也学不会啊。” 林澜轻戳她脑袋,神秘一笑,帮她穿好鞋子,扯着去客厅。 桌上的摆钟正好指向六,敲了六声,准时打开电视,进入横县频道。 一个高瘦的少年正在接受记者的采访。 身后是县重点一中。 记者:“请问你在夺得省状元后,有什么感想?” 少年:“挺荣幸的。” 记者:“有什么学习经验可以给大家分享的?” 少年:“多读书,多钻研,总不会错。” 记者没想到他这么言简意赅,继续问:“可以详细分享一下吗?” 少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戒骄戒躁,多看书,少聊天。” 对话到此结束。 内容过于精简,被采访人过于谦逊,以至于冷场,匆匆结束。 林澜也没想到这么短暂,不到两分钟就切广告了,笑容略微凝滞。 舒榆却不关注内容本身,只觉得电视上的小哥哥长得很清隽好看,比她身边的皮猴子都要好看几层楼。 就在她两眼冒星星时,听到老妈在耳边掷上一颗惊雷:“过两天这孩子从县城里回来,就叫他辅导你功课。小榆,你这次听妈的话,努力一把,不求你跟他一样上电视,咱就考上个高中,将来要是能考上大学就更好了。” 她语气一顿,接着道:“人生也会不一样的。” 舒榆心思不在她话里,只简单听了个大概,注意力全在:电视上的人要来给她当家教?这可是电视上的人,要来给她做家教了??? 天呐,神仙下凡了。 开学可够跟小伙伴们吹的。 —— 几日间,舒榆破天荒的收了性子,本本分分坐在书桌前,翻开崭新的课本“钻研”。 看不看得懂,有无看进去,不重要,重要的是学习态度端的严正。为了迎接小老师的到来,乖乖做足了表面功夫。 她承认她这个人卡颜卡的厉害。 本来对于林澜做法有些言辞的舒爸,彻底闭了嘴。每日早晚回家见女儿在房间里“学习”,老实收心,出去做木工似乎都更有劲。 等到状元临门的那一天,舒爸舒妈还将家里打扫了一遍,确保每个角落都拾掇干净,想给他留个好印象。 舒榆躲在林澜的身后,看着眼前不苟言笑的少年。 真人比电视上还要好看,只那双眼睛圆润又深沉。 沉到似一滩死水,平淡无波。 她因皮囊想亲近他,又怵他的眼神。 面对舒爸舒妈的热情相迎,冷扑克脸终于浅勾了下唇角。 看他笑了,舒榆这才敢上前打招呼:“小哥哥好,我叫舒榆。” “嗯,周既明。” 双方一交换完姓名,便被簇拥着进了书房。特别是林澜,恨不得立刻开始教学,不耽误一分一秒。 周既明没有任何异议,脸上也无不悦,他本就是来给人补习的。 房门重重关闭。 桌上摆着两精致果盘,苹果削成小兔子状,童真可爱。 舒榆按下心中的胆怯,假作自来熟的问:“小哥哥,我爸妈付你钱吗?” 他正翻阅初二的教科书,答:“没有,但包两餐。” “外面应该有很多人花大价钱请你当小老师吧,毕竟你可是状元诶,名头多响亮。” 看着眼前每过一本皆是崭新的书页,眉头愈加深皱:“林阿姨和我妈是朋友,她替我答应下来的。进入正题吧,让我看看你的基础。” 哦,原来她们家是关系户,她妈还有这样的人脉。 “叩—叩——”周既明食指瞧桌,看出她在神游,“在想什么,怎么不做题?” 他在每科教材上勾选了一道题目出来,难度适中,专门用来考查舒榆的真实水平。 她听话的一道一道做过去,不出十分钟,就全部完成了。 男生看她速度这么迅速,有些超乎自己的想象,内心生出一丝希冀——也许她有点天赋,头脑灵光。可当看到她写的答案后,这点微弱的火苗被彻头彻尾浇灭,他意识到这个暑假将会比高三还要不好过。 太荒唐了。 八门功课,八道题,除了语文,通通驴头不对马嘴。难怪舒泽民坚持要让她上卫校,这考上高中的希望渺茫到趋近于零。 舒榆看着那张扑克脸不再扑克,变得生动起来,眉头上挑,唇角抑制不住的抽动。半晌,他艰难的问:“你更喜欢文科还是理科?” 虽然她文理半斤八两。 舒榆认真的思索过后,给了答复:“文科吧,我看得懂上面的文字,能理解一点意思。” 周既明听进去了,脑袋飞速运转,而后从她空白本子上撕了一页纸,开始排表。 每天早上七点起来早读,一三五语文,二四六七英语,上午主学英语和政史地,下午主学数学和物生,晚上写他布置的作业。 一整张白纸被他安排的满满当当,舒榆看得两眼发昏,这日子怎么过!谁来救救她! 笔在他手中灵活扭转,上下翻飞,边转边核对内容,确认无误后道:“暂时先按这张表上的流程走,七月份我们主要方向是把基础打好,等八月看进度再调整下比例,往文科发展。还有这两天你就先做书上的练习,过段时间我带你去县城挑些配套试卷回来练手。” 舒榆嘴巴张张合合,只字未言,被他一手操控,推着向前。 周既明执行力惊人,多余废话一句没有,直接将数学与物生的相关课业放置一旁,从英语着手。 舒榆的英语水平大概在会默26个英文字母。单词不会读,还处于用蹩脚的谐音代替音标状态,末尾几页的单词表是她难得动用尊笔的时刻,勾画的横线下是诙谐好记的玩笑话。 Vacation——我开心。 Please——扑利斯。 没有最离谱,只有更离谱。 Tutor——秃头。 Blush——不拉屎。 周既明:“……” 他接受无能,看舒榆这般不知天高地厚的学习态度,不可避免地升起一股无名鬼火,甚至在她念完一个单词,用讨夸奖的眼神望向他时,想立刻撂挑子走人,这家教谁爱当谁来当。 “你再跟我念一遍。”他压制燥意。 舒榆依言。 还是不对,她会下意识被自己在下面标注的谐音带偏,是那种想要说好普通话,却被方言侵蚀的不标准。 他曾听说过日式英语,咖喱英语。 今日,舒榆凭一己之力独创舒氏英语,大开耳界。 周既明将手中笔杆一抛,决定放弃战略,先不上课,她的状态不对。 脸部表情比刚来时还要冷硬,舒榆灵敏察觉到这是暴风雨前奏的气息。 一般她爸妈发火就是这样。 她内心瑟瑟。怎么才开始念个单词就要发火,果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人情绪好不稳定。 舒榆微微闭眼,等待挨骂,无非就是:你怎么这么笨,连这些东西都听不懂,这么简单都不会,小时候是不是发烧把脑子一起烧坏了。 她从小学一路被老师戳头骂上初中,已然有了免疫系统,自动摒除不想听的话,成了老师挂在嘴上唾骂的——死猪不怕开水烫。 后面演变成没救的学生,早被放弃的后排。收作业不交,老师无视;考试试卷不交,仍旧无视。 周既明视线扫视过来,直视她的眼睛,不容许逃避:“你知道读书对我们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舒榆呆愣,没人跟她探讨过这么深奥的问题。读书?这不是每个人都要经历的路程吗。 她回:“义务教育。” 得来一声哂笑:“你说的没错,是九年义务教育。但对我来说,它不止于此,读书是我走出这里的唯一希望。” 舒榆反问:“可是村子里也有成绩不好,读完初中出去打工的人,他们不也走出去了吗?”她又想起朋友之前说过的那些话,外面好赚钱的。 “不一样,你知道初中毕业去外地找工作的都在做什么吗?我在村里的小学同学,有的进厂做流水线,有的给人洗车,有的跑大货,甚至还有人去工地上搬砖,都是我身边的亲身经历。 只有读书的时候才会向往长大,向往工作,可当人真的出去了,又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那是比读书苦一百倍的存在,是脱离家长庇护,学校乌托邦后的现实。” 舒榆嘴巴张大,心下漏了一跳,她从来没想过这么远的事情,也没人跟她提及过。 “但你知道靠读书出去又是怎样一条路?就在昨天,我确定被第一志愿录取——科大。也许出来后也有可能去洗车行,去工地,进厂,可性质不同。 即便是去这些地方也是管理层,而这些职位只是众多选择中的最低选择,大多数毕业生都涌现大企,或者拿着这份学历参加考公考编考研都极具优势,再差能差到哪去?” 他说这话时,眉眼生动,透着不自知的意气风发,舒榆在一旁静静聆听,惶恐被训情绪渐消。 “家境生来不可改变,父母也非自主选择,但努力全凭意志。可能你想说行行出状元,也有人从底层做起,做到富甲一方的有钱人,不排除可能性,事实证明这也只是个例,且他所付出的艰辛汗水,会比读书苦累的多。 舒榆——” 这还是他来到这第一次郑重其事称呼她的名讳,不复初识散漫。 她应承。 “如果你有心走出去,不困在村里,囿于县城,读书是你现有可把握住的——唯一捷径。”他再次将英语书推至女孩面前,等待她的选择。 他可以倾囊相授,所学的知识,轻便的方法等等,这些都是后话,前提在她自己。 教与学是双向活动,单方面的输出最低效,只怕学了这两个月也只是略微进步,离县城一中差十万八千里。 她自己的意愿才是最重要的,他可以毫不谦虚的说自己是过来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主动向学的重要。 舒榆的眼神中传递着动容,犹豫,卑怯。 她在不自信。 刚刚念单词的时候还是自信满满,一副等人夸赞的样子。 想及此,周既明发出一声笑。 舒榆敏感捕捉,脸颊迅速涨红,快到眨眼间变成了猴子屁股:“你笑什么!” 他实诚答:“笑你犹疑下竟还有胆怯。” 舒榆浑身一滞,脱口而出:“我们才认识多久,我害怕不很正常!” “有什么好怕的,再烂也烂不过现在,不如放手一搏,万一成了呢?” 是啊——有什么好怕的,都已经这样了。 舒榆身板坐直,拥有被灌了一碗鸡汤后的振奋:“我想考高中,我想有一双和你一样看外面的眼睛。” 随后对着他狗腿的讨好,双手握拳左右交替地为他垂胳膊:“不过我可能比较笨,小时候大概烧坏过脑子,你教我的时候请耐心一点,不要嫌我慢,我向你保证我这次是很认真的,打起一百二十分精神投入学习。 只要你教,我就学。” 周既明听她自贬,一边撇开垂得没轻没重的手,一边抓关键:“谁说你笨?” 她掰着手指头细数,习以为常的证明自己于学习一道智商有限:“小学教数学的陈老师,英语的丁老师,初中政史地物生的各科老师,分别是……” “够了,你这如数家珍的样子,哪里像智商有问题?”他否定的掷地有声。 “是他们教学的无能,为自己懒惰找的借口,是匮乏的资源,落后的教育理念与方式出了问题。你唯一的问题就是相信了这些声音,自暴自弃,放弃向上攀援的动力。” 轰—— 舒榆感觉脑中某个节点坍塌,这是她从未听过的话,没有人这么认真的,诚恳的告诉她不全是她的错。 不关她的事。 舒榆从小到大听的最多的就是老师指着她脑袋,说出失望,恨铁不成钢的话语,以至于她一直觉得自己很差,很笨,非常不适合读书。 只要一想到学习,她脑中就会自动浮现出老师铁青的脸,从而打心底里产生恐惧排斥。 女孩双眼湿润,含不住狂涌而出的泪。 “唉。”他低叹一声,“不要懵懂的随波逐流。” 也不知是对她说的,还是对自己说的。 在舒榆不知道的地方,周既明也在暗自自责,为他方才缺失的耐心,皱起的眉头,何尝不是与她的那些老师们“同流合污”。 “教育之道无他,唯爱与榜样而已。” 越小的地方,越是会唯分数论,老师们耐心有限,给的机会寥寥,没考好便一竿子打死一船人,划分三六九等。 小时,他是其中的受益者,被捧得极高,等去了县里求学,后到市里竞赛,才真正了解到外面对于教育的迭代。 刻板的教学方式,刻板的固有印象,会吃人。 而舒榆就是那个信以为真,被打上标签的差生,被打压教育侵蚀的对象。 “教育之道无他,唯爱与榜样而已”——福禄贝尔。 求收藏[让我康康][让我康康][让我康康][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 大修!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初相识 第3章 他的家 周既明少有与女生相处的经验,除了母亲,没有人在他面前落过泪。 他见舒榆久哭不止,便有点手足无措起来,四处找寻纸巾无果,恰巧瞥到手边的兔子苹果,想着女生应该都喜欢可爱的事物,干脆借花献佛端到她眼前:“别哭了,吃点苹果。” “我不想哭,只是没忍住。”舒榆强行解释。 她手却没闲着,插了一个苹果进嘴,果然嘴里吃了东西就没心思掉眼泪了。 眼见着人情绪好转,周既明就知道没事,又恢复了古板脸:“言归正传,再跟我读一遍。” 说完,还起身捡回了那支被投掷出去的笔。 一切又回到了原点,前后不到二十分钟,舒榆诧异的看着他,甚至怀疑刚刚他推心置腹说的那一番话,是自己的幻觉。 被那双颇有压迫感的眼睛凝视着,不禁又想起自己方才脱口而出的豪言壮语,以及他对她的肯定,心中竟升起一股不服输的劲儿。 证明他说的没错,证明他们下的定义有错。 这次舒榆坐的板板正正,聚精会神,全神贯注,一丝不苟的听课,还主动将书上标注一旁的谐音用涂改带遮掩,避免再被干扰。 念完后,周既明开始着手教她音标。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只有音标学会了,才能进行拼读,而非“拼音式背单词”。 —— 一上午的时间过得飞快,比她在外面玩过得还要快。 英语教授时间最长,从初一上册的内容开始重新学起。留给政史地的时间,大概每门平均下来半小时,简单的开了个头。 周既明说了,语数英物化在中考里是重中之重,占大头,剩下的四科加体育两百分不到。保证别太差,每门在及格以上的水平,尤其是政治和历史还能开卷,难度大幅减小。 他说这话时,语气平淡,波澜不惊,让人莫名信服。抚平了舒榆的焦灼,她突然不知天高地厚的觉得中考好像也没那么可怕,艰难。 按他的安排,一步步走下去,按部就班,好像就能抵达终点,得到成果。 这大概就是学霸的魔力。 午饭点两人从房间里出来,林澜脸上的笑容就没松懈过,舒泽民那张不苟言笑的脸也难得露出欣慰的笑意,乐呵呵的,对待周既明的态度可谓是——供佛。 特别像供了一尊金光闪闪的大佛在家,嘘寒问暖,拿手好菜纷纷摆到他面前,生怕不合胃口,夸张到他皱下眉都要从自身找原因。 可见学习还是很重要的,从他的待遇上,就能窥见冰山一角。 舒榆破天荒的被父母冷待,鼓着张小脸,埋头吃饭。 周既明都不需要特殊关注便能感知到这份不开心,她的情绪恨不能挂在脸上。 他觉得新奇,马上初三的人了,还跟小孩儿似的做派。转念一顿,笑容凝滞,大概也只有这种家庭环境才能让她保持天真懵懂,一点小情绪都大咧咧的挂在脸上。 “舒榆今天学的挺认真,整体进度不错,她反应快,记忆力好。暑假都按上午的标准走,想要考县一中问题不大。实验班可能比较吃力,有点悬,但普通班可以搏一搏。” 林澜听他说的眼睛都亮了,她不求女儿成绩多耀眼,只要有高中读就行。周既明这番夸赞带给她的就是久旱逢甘霖的希望,所有人包括她自己皆默认舒榆是考不上高中的那一批人。只是她出于不甘,死马当活马医的心理才托人辅导。 没想到真的有效! 林澜就像吃下了颗定心丸,急忙拉着舒泽民一道表态:“既明,你放开手来教,有任何问题找我,我和她爸会全力配合你,只要她去县一中,我们做什么都值!” 舒泽民:“对对,你还是第一个说我们小榆读书不错的。” “爸——” 舒榆不乐意他说。 “好好好,吃饭,我不说话。” 林澜用公筷拼命给周既明夹菜:“多吃点,下午我再给你们做些茶点,晚上有什么想吃的吗?” 周既明在长辈面前表现得很乖巧:“我不挑食,阿姨随便做。” 林澜心里一暖,已经开始琢磨要烧些什么菜了。 —— 下午的补习效果一般,两厢对比,他也觉得舒榆更适合选择文科,记忆力强,背书快,文字理解能力也不错。 比对数字的敏感度高出一截。 晚上六点半吃完饭后,他选择性的在课后练习中勾了一些题目,考虑到还是第一天上课,需要循序渐进的过程,留下作业也不多,叮嘱舒榆做完后要再花一些时间复盘今天学的内容,还细心的手把手教了画思维导图的结构方式。 一切事毕,这才收拾好东西离开舒家。 两家路程十分钟不到,夏天日头下山的晚,回去时天未全擦黑。不少邻里抱着碗坐在门口台阶处闲聊,看到周既明走过,还会热情的招呼。 他不咸不淡,不失礼数地放慢步,点头,叫人。 挑不出错,但过分疏离。 回到家里,大门仅是被带上,未曾落锁,他从小窗中伸手将其拨开。里屋地上尚存一抹余霞,映照不到的地方,已然陷入昏黑。灶台冰冷,桌上摆放着中午食用后的残羹,饭碗上挂着油渍。 想来是有人出门太急的缘故,忘记将桌罩盖在剩菜上,导致盘碟上空肉眼可见的被几只苍蝇围绕。 他面无表情的挥赶,麻木的动作着,饭菜倒入垃圾桶,打开水冲洗碗盘。 一通忙完,回屋收拾干净衣物洗澡,再进房间后整晚不踏出一步。 家里静悄悄的,只有周既明所在的房间亮着一盏小灯,到睡觉点也跟着暗下,彻底变得漆黑一片。 直至深夜一两点,院子里传来粗鲁的铁门摩擦声。 女人的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声响一点不收,鞋跟嗒的人心烦。 她不在乎儿子房中的灯光是否熄灭,凌晨一点多有无睡觉,径直大力上前将门砸的砰砰响。 大有他不开门就这么一直拍下去的狠劲。 周既明习以为常,开灯,起身开门。 甫一打开,脸未见,声先到:“今天补习的怎么样?” “还行。” 女人嗤笑:“去别人家里客气点,少摆你那张死/人脸,平白招惹不快,知道吗?” 他穿着睡衣,站在门边听训,神情恹恹:“嗯。” 顾有梅厌烦这种单方面输出的聊天,给不了任何回馈,反倒积攒一肚子火。 “行了,你继续睡吧,我也累了。”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他不知以怎样的心态发问:“妈,你真的跟林阿姨是朋友吗?” 女人被他的话戳中,身形顿了几秒,没有回头:“怎么,我不配和她是朋友?还是你觉得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没有,随口一问。” 周既明自知失言,不想触怒她,准备关门。 不曾想他这般似是而非的态度更中伤人,顾有梅双目带恨回头,高跟鞋发出刺耳的声音,连走几步冲到他的面前,按住房门,不允许就这么轻飘飘的关上。 “说清楚再睡觉,不然今晚都不要睡了!” 他无奈:“妈,我明天还要去给人女孩补课。” 饶了他吧,就当与半夜吵醒他相抵。 “不要以为这样就能把我堵回去。”她异常执着,超乎往日的随性做派。 周既明看着她眼角细纹丛生,两眉之间因常年蹙眉川字纹明显,岁月在她脸上画上了厚重一笔。 她已不再年轻。 其实顾有梅长得不差,圆脸,鼻梁挺翘,丰润唇形,面中有一双似小鹿般的眼,如画龙点睛,为这张脸添彩。 只近些年她的眼神中充斥着怨念,不忿,以及躲藏在暗处不易察觉的自卑,小鹿眼丧失了纯真,泯然众人。 想起今日见到的林阿姨,虽已几年未见,但她好像从来都是那副样子。笑容温婉,性情和善,少有黑脸争锋时刻,保养得当,虽也有些细纹,但几不可见,两颊笑窝明显。 她们的性子天差地别。 顾有梅执着等他回复时,眼神一错不错的盯着他。当然,也没有错过周既明变化的眼神,答案就在其中,一目了然。 有些事情不用宣之于口,眼波流动之间便已说明。 多可笑,这就是她养的好儿子,心从来都不向着她。力道强势顶住房门的双手突觉气力消散,甚至连再与他对视的勇气也跟着散尽。 不想再从那双与她极其相似的眼中看到对他人的赞美,即便那个人曾是她闺中密友,也不行。 她再次转过身去,改口道:“暑假你不是想出去打工吗?我不逼你去舒家了,你可以出去,想去哪都行。” 周既明眉头紧皱,十分反感她不守诺言,改变再三的态度,无理取闹至极。 他早就不抱有与她正常沟通的希望。 “这个暑假我都会留在这里,辅导舒榆到暑期最后一天。” “第一次知道你这么好心。”顾有梅站在黑暗里嘲讽,说话夹枪带棒。 “对,我也是才知道。”他毫不相让。 顾有梅气焰更甚,果然薄唇的人薄情,他的唇形和他这个人一般冷血,刻薄,自私,无情。 周既明能够感知这股想要将他撕碎的视线,心有反骨:“只会把所有的怨恨都怪到别人头上,却从来不会内求,一味放任自我情绪,究竟要到什么时候?” “你总觉得自己最可怜,但生活一直在继续,不会怜悯你的遭遇停滞不前。难道林阿姨的生活就是一帆风顺,一点烦恼都没有的?只看得到别人外在的圆满,羡慕追求所谓的‘圆满’,妈,那你永远也获得不了,永远都内心虚无。” “没有人能一直包容你,即便是我。” 他的话让顾有梅心神一震,踩着她那双高跟鞋逃也似的离开了,她不敢再找他麻烦。 她要继续维持现状。 第4章 吵嘴日常 周既明高考结束后,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顾有梅下直接通牒,要求为同村女孩补习,说实话他内心极其抵触。 这意味着他设定好的一切计划,全部泡汤。况且两个月的假期,不管去哪找个班上都有一笔可观收入。 给村子里的小女生补习,不用想都知道只会得到廉价的人情往来,以及口头感谢。碍于他将省里发放的奖金尽揽囊中,拒绝顾有梅的索取,这次要是再驳了她的面子,恐怕真会把人惹急。 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了。 过了这最后两月,他就算是真的海阔天空了。 可经过上一次的夜谈,周既明心境变了,无论如何他都要补习到去学校的那一天。 信守承诺是一方面,赌气是一方面。 舒家良好和谐的氛围……也是一方面。 他承认他不可免俗的贪恋。 在舒家中晚两餐都由林澜精心准备,一荤一素一汤,中午吃完不留剩菜,晚上再重新烧。素菜是早上去菜场买的当季时蔬亦或是自家菜地里种的,味道鲜甜。荤菜如若中午吃了牛肉,晚上就吃鱼或虾,第二天中午可能会变着法的炖红烧肉,糖醋里脊。 报酬都在这一日两餐中。 周既明坐在书桌前,撑着脑袋,眼睛虽盯着舒榆做题,神魂早已飘到窗外,飘到厨房锅灶间,寻思着中午吃什么。 他敢打包票,林澜的手艺在村里甚至县里都是数一数二的。 顾有梅不会做饭,做了也是糊弄饭,至于学校食堂——不死罢了,基本维持生命体征。长此以往,他对饭食毫无**,果腹而已。没想到高考后的暑期,生活充实愉悦,两餐除外,下午还有各式点心吃,再佐以茶饮。 妙哉。 为了感谢林阿姨的厨艺,他良心发现的提出晚饭后看守舒榆作业,晚两个小时再回去,反正回家也只有他一人。 唯一让人头疼的就是眼前这个在偷打瞌睡的大魔王舒榆。 浓密黑发揪成大大的丸子竖在头顶,周边炸着小碎发,在阳光下尤为明显。现在大丸子一抖一抖的,还自以为隐蔽。 人趴在教科书上,左手压着半边书页,右手执笔睡梦中依旧不忘虚空笔画。 不错,起码知道打下马虎眼,态度比之前好了。 下一秒,周既明重拍桌案。 舒榆自梦中惊醒。 她先是抬头看了眼面无表情的小老师,心虚一笑,而后低头看到历史书的课后习题上被自己鬼画符一样勾勾画画,还有一堆四处乱戳的点点,丑的不成样子。 舒榆:“……” 有点子尴尬。 她硬着头皮,假作无事发生,继续读题干。 周既明习以为常,对她心虚神情免疫:“吃过中饭我带你去一趟县城。” 她立刻来劲,亮晶晶的转头问:“去干嘛!” “初一上册的各科都快学完了,去挑些配套试卷回来练。”他语调无一点起伏,跟他的人一样无趣。 舒榆一听,更蔫了,好不容易做完了习题,又要来新的。 脑袋灵光转动,带着少女特有的撒娇意味:“七门功课诶,才学了五天!能把这些题写完已经是我的极限了!再多脑子就要爆炸了,爆炸了就完蛋了,这可不能循环利用的!” 据理力争的姿态,强词夺理的说辞,最终换来的是周既明看傻子的眼神。 “我只听过大脑能够无止尽的开发,没听过没学多少就要废掉的理论,你爆炸一个给我看看。” “bong——” 舒榆紧跟着夸张配音,嘴巴似小鸭子。 “噗”周既明被她无厘头的搞怪笑喷,“温故知新知不知道?学完就要靠做题巩固,形成肌肉记忆,练到一看完题目脑子里就能立刻浮现思路和整体脉络,捋个大概出来,再边下笔边完善。” “知道知道,这些我都知道,可是我就是不想写这么,这么多嘛!” 即使知道读书重要性,知道自己必须努力努力再努力,但实施起来还是有难度的。 因为小孩意志无法与宏伟目标快速挂钩。 周既明猜到她会赖皮,一波三折道:“买完教辅请你喝珍奶,然后再……” 他留给舒榆接。 根本不存在让这话落在地上的情况:“再去看场电影!然后我还要买本《故事会》!” “行吧。”他貌似很勉强同意的样子。 迎来了某人得逞的欢呼声,全然忘了刚刚的反抗。 他趁热打铁:“以后每上完一册,我们就去县城一次。” “好!” 人更跃雀了。 —— 一吃过午饭,舒榆便急匆匆拉着他往车站走。两人要在晚饭前赶回,必须争分夺秒。 古前村到县城要坐半个小时的公交车,来回也就是要一个小时,看周既明闲庭漫步,不紧不慢的样子,她恨不得暴起揍人。 可惜寄人篱下,林澜只给她塞了两张红钞票,言明多退少补,试卷又是明码标价的,弄不得一点假。珍奶,电影,《故事会》都需要周既明请客,她只能强颜欢笑,好声好气的麻烦“大佛”快一点! 哄着他上了车,心才算真正落地。 “到时候挑完试卷,我们就先把东西放在老板那,看完电影再去拿。” 周既明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不用睁眼都能料想到她此刻手舞足蹈,一蹦三尺高的场景。 快乐怎么对她来说这么简单? 看不得她这么高兴,故意出言呛声:“平时学习不见你这么愿意动脑子。” “怎么会!劳逸结合懂不懂,蒙头学习也会疲倦的,得适当放松脑袋,这样下次学习我才会更有劲。”舒榆虚空模拟桌前认真写题的姿态,表情灵动狡黠。 他哼笑:“还下次,今天晚上回去就开始练卷子。” “这么快!”她惊呼出声,抗拒意味明显,但见周既明眉头有皱起之势,立刻拐了个音,“太好了!只要下午能让我玩的开心,晚上回去狂练三张试卷都不要紧。” 周既明:“……” 好,他败给她了。 这么会看碟下菜,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合该去话剧台上演戏。 舒榆不明所以,只知道自己通过了考验,见他没有反悔的意思,下午的计划能照常进行,不泡汤就谢天谢地。 以往跟着爸妈出来总是说话不算数,头天晚上说好的事,一上街全忘了,只埋头干他们想干的事。除了生闷气也无法,谁让手里没钱,买不了想买的东西,更做不了主,有钱的都是大爷呢。 最后就买点零食打发她,意思是:给你买了吃的,不许吵咯,再吵可没道理了。 有没有可能她想要的并不是这一袋吃的?生气耍泼的点也不在于没玩到心心念念的旋转木马,没吃到现打的鲜冰淇淋,没买到新一期的《故事会》。 而是他们不在意她的想法,明明表达了自己的意愿,他们也答应许诺了,结果却仍是失望。 一句忘了,一句小孩忘性大,玩性大,就可轻易揭过,闹起来还要被安上不懂事的名头。 舒榆在一次次被骗中,明白口头承诺仅限于口头,也学会通过人的眼睛去感知情绪,从而判断想要的能否实现,有希望就争取,没希望干脆放弃,省的再体会遍失望带来的落空。 想着想着,激动的情绪稍微平复下来,顶着烈日步行到村口等公交,再加上叽叽喳喳贡献了不少精力出去,身体放松,头脑放空的躺坐在位置上,看身旁的人闭眼,也想跟着睡去。 “我也睡会。”她低声喃喃道,不知周既明听清没。 —— 好窒息,缺氧,怎么这么呼吸不畅? 舒榆被憋醒,茫然睁眼,看到周既明那张放大的脸,坏坏的笑容。 他在捂自己嘴巴!难怪感觉呼吸不上来,太恶劣了! 舒榆怒目圆睁,挥打开他的欠手,蓄力暴跳而起,准备给他点颜色瞧瞧。 周既明不要脸的笑,精准拿捏命脉:“还要不要玩?” “这跟玩不玩有什么关系!” “下一站就下车了,提前叫你嘛,不然不就坐过站了。”他肢体协调的耸了耸肩膀,轻薄的白t下露出明显的锁骨,瘦的惊人。 舒榆不经意间瞥到,被他的清瘦唬住,周既明尤不自知:“难不成你想坐过站?到时候时间不够就需要有所割舍,可能电影就看不成了。” 她立刻收起泛滥的同情心,这副欠揍的嘴脸,不值得同情:“那你不能温柔点叫人嘛!我还是个女孩子,你不能摇摇我肩膀,语气温柔点说——醒醒,快到站了。我不也就醒了,就是你坏心眼想要摆我一道,找那么多理由也不嫌累。” 白眼翻天,真当她是个傻子。 谁知他话锋一转:“你平时只看《故事会》?有没有看其他的杂志。” “没有啊。”她眼神发虚,不似方才翻白眼的气势,左右飘忽。 “不说我连《故事会》都不买了。” “就偶尔借同学的《花火》《爱格》看看……” “我就知道,还‘摇摇肩膀’,‘语气温柔’,一点都不像你平时画风。” 她不乐意:“我平时什么画风?” “傻不啦叽,除了吃就是玩,头脑简单的单线程人才。” “我——谢——谢——你!” 好歹夸她是个人才,她忍。 周既明终于掰回一局,心情好了不少:“而且你怎么就知道我没有‘温柔’的叫你?” 这下轮到她傻眼:“有吗?” “当然——没有。” 舒榆:“……” 他继续欠欠道:“我拍了两下你肩膀,看你丝毫没有反应,可别再怪我没有‘温柔’叫醒。跟你形容一下刚刚的样子,你这个后脑勺是贴在座椅背尖上,双手各摆一边,手心朝上,脑袋朝上,嘴巴朝上。” 听他的描述,舒榆下意识地伸出右手,擦擦嘴角,感觉到一丝湿润。 浑身一僵。 怎么还流口水。 周既明一边吐槽:“女孩子出门在外要有警戒心,不能这么大剌剌的。” 一边将捂过她嘴的手擦上她的衣角。 舒榆:“???” 这是在嫌弃她的口水? 一站路怎么这么漫长,赶快到站吧,她快要死/了。 小周在咱女儿面前放飞自我,没有偶像包袱哈哈哈 目前纯纯纯友谊阶段! 小修!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吵嘴日常 第5章 珍珠奶茶 书店里,周继明站在初一区域耐心挑选。 舒榆看他手上清一色的教辅,吃惊瞪眼:“你怎么敢看《实验班》?” 见他各科一律拿的《实验班》,她内心发怵。这不是出了名的题目偏难,题目量巨大的练习,就她这个小菜鸟能做的会吗? 周既明食指竖在嘴边,示意她小声:“相信我的判断,还是老规矩,这些题不必全部做,选择性的做就行,到时候我会提前勾好的。” 她只得点头,反正没人权,说什么都不会听她这个小屁孩的。 趁着他翻阅题型的空档,兀自踱步到言情区。 虽说这些书是塑了封的,但不影响她欣赏封面细节以及背后的剧情介绍。把书翻过来,粗略读下梗概,或者抽取的片段,就能大致了解基本内容。 她可是消磨时间的高手。 只要与学习无关,随便一件旁事都能入迷。 以至于周既明轻声叫了好几次皆未听到,还是他从结账台转身回来,把她拉过去的。 舒榆被一本粉色书封中的文案吸引,三言两语间就写出了男女主角的恩爱缠绵,勾的她心痒痒。即使被拉到收营员面前,仍心心念念剧情,不过脑的从裤口袋里掏出两张红钞票,没问价格,直接递给收营员。 直到找回的零钱到手——12块4毛。 天价教辅,好贵! 她有点磕巴的问:“不打折吗?” “不打的呢,打折会跟您说的。”收营员微笑答。 舒榆心中涌上浓烈的愧疚感,两百块是她爸一天从早干到晚的工钱。 现在换成了透明袋里的七本练习。 劳动力与知识在她面前直观画上等号。 周既明开口:“拿两本最近两期的《故事会》,单独结算。” 到手后,他将两本小书夹在大练习册的中间,看不出任何端倪。 “晚上做完练习,睡前可以看半个小时,控制好时间,不要看入迷看得熬大夜了。”难得听他好心叮嘱。 “适当劳逸结合。从早到晚认真学一天,感觉学有所获,就奖励自己看半个小时;若是那天还有不懂,疑惑的,出现效率不高的情况,就不要再去休息了,自觉复盘思维导图,可以做到吗?” 她乖乖点头:“可以。” “怪事,怎么突然好讲话了?” “书太贵,不好好学对不起爸爸。” 周既明怔愣,看着眼前的女孩好似从没真正认识过一般。 诚然,跟她推心置腹说的话,她能听的进去。但行动力欠佳,自制力不够,还需有人从旁管束,严格监督,才能保证不耍花花肠子,好好写作业。 平时脑袋瓜子里就一根筋,不是傻笑,就是嘟嘴不乐意,亦或是听课时露出头疼的表情,对待父母总是长不大的小孩,讨价还价,撒娇作怪。 第一次听她说“对不起爸爸”。 因为钱。 他神色复杂道:“舒榆,你好好学,考个高中给叔叔看,证明你没有对不起他,证明他的付出是有意义的,证明——你的努力是值得的。” 舒榆没想到嘴欠如他,还会安慰人,感叹这话中意:“读书被赋予的意义真多。” “应试教育,本质就是适者生存。高考的相对公平在于它能做成绩好且心态好者的跳板,实现鲤鱼跃龙门的快速路径。” 他有些嘲讽的笑,眼中是不属于这个年龄段该有的明白:“如果你去过更远的地方,认识更多的人,会发现有钱人家的孩子无所谓成绩。他们的路早就被父母铺好,闭着眼睛随意走都不会出现偏差,即使有,那也是人生中的惊喜,不错的体验,生活的意义。 但对我们来说,容错率为零,一次意外的失误,切断的是走捷径的所有希望,条件不允许重来,只能孤注一掷。” 舒榆看出他外涌的哀伤,看出坚硬外壳下的示弱,看出他狠心逼迫自己不能犯错的决绝。 这个暑假,从认识他开始,她好像真正长大了。 摆脱了随波逐流的懵懂,看清了波涛汹涌下母亲的期盼,父亲的不易,升学的残酷。 “不说这些了,去看电影吧。”周既明快速抽离情绪,不想出来玩还搞得氛围沉沉,过于扫兴。 “先去买珍奶!休想跳过这一part!” 舒榆这个人,好像有种让人快乐的魔力。 “嘿,你这两天英语真是没白学,都能活学活用了。” 她豪气的拍胸脯:“也不看看我是什么脑子?” “容易坏掉的脑子?” “最强大脑!” “嗤——” 惹来一声嘲笑。 她又紧接着跟上一句:“再配上最聪明的老师!” 周既明笑:“算你机灵。” —— 去年县政府统计人口,横县总人口共计十万余人。 外出打工现象繁繁,人口流失严重,县城里热闹的地方也变得只有两处,一处是商场,一处便是电影院,原先步行街深受中青年人喜爱,后因款式老土,被年轻人所弃,中年人又大多在外,也就渐渐落寞了。 近两年,横县来了个台湾老板,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人,说起台湾话很有调调,配上那张浓颜脸蛋,像台偶里的男主。回归普通话时,因重音不同,闹出过不少笑话,有点子偶像落地现实的喜感。 他开的奶茶店深受小年轻喜爱,珍奶是招牌中的招牌,便宜又浓郁,虽然大家都没去过台湾,可就是觉得正宗。 也不知是因他那张迷倒众生的脸,还是真的被他亲手做的珍奶所折服。 反正舒榆是后者,因为她——喝的次数太少了! 吃喝拉撒念书都在村里,能上街的次数屈指可数,上街又恰巧能喝到珍奶更是少之又少。 奶茶店开了两年,她喝到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周既明领着她到点单台看菜单,光是手写饮品名称就占满了一张A4纸,洋洋洒洒有六列品名,看得她眼花缭乱。 第一次来这还是跟朋友们一起,她们点珍奶,自己就跟在屁股后头点一样的,不敢上前要菜单来看,生怕怯场,闹了笑话。 和周既明一起倒是没这种烦恼,还有什么比睡觉流口水,衣角擦手更可怕的事。 “你先点。”她纠结了一会后,把菜单推到他面前。 “一杯珍奶,一杯波霸乌龙奶茶。” 周既明看也没看,就将其递还给老板,做了决定。 舒榆石化:“你,你怎么还替我做决定?” “老板,你这有试喝的小杯吗?” 老板不留痕迹的打量了两人,笑答:“有的。” “波霸乌龙奶茶装杯前,先倒点到小杯里,给她尝尝。” “没问题。” 周既明转头对气鼓鼓的舒榆说:“看你这么纠结,帮你做决定了,波霸乌龙我喝过,还不错。等会你尝尝看,喜欢就喝这款,不爱喝就老样子。” “你点都点了,还能怎样!”她还在生气。 舒榆今天依旧梳了一颗丸子在后脑勺上,鬓角落下些许散发,显得小脸只巴掌大小。面上持未退散的婴儿肥,继承了林澜的小酒窝,笑起来时特别明显,本该是极其稚嫩的模样,偏长了双小狐狸似的眼,眼尾上挑,卧蚕饱满,因着眼中黑珠占比大,看不出妩媚与锐利,倒是更显狡黠,灵动。 聪敏机灵感更甚。 “我的错,吃爆米花吗,边看电影边吃。” 他适当妥协,好歹是个成年人了,在外面得让着点未成年。 “吃!”她一口应下。 青年老板正好摇完乌龙奶茶,波霸等装杯后再加,动作丝滑的倒了一小杯出来,摆在女孩面前。 “尝尝看。” 他朝舒榆露出招牌笑容。 舒榆的注意力不在他身上,神情认真的双手接过奶茶,是浅色调,与珍奶的深色不同。她又凑鼻闻了下,结合了茶汤和奶的清香,抿上一口,入口先是乌龙茶的淡淡苦味,后是牛奶的香醇,甜而不腻,奶香更占上筹,唇齿被奶味覆盖。 尝完一口,她双眼亮晶晶的叹道:“好喝!” 老板被她认真模样逗笑:“你这样很像综艺里的探店嘉宾诶,我还是头次遇到喝奶茶这么严肃的,搞得压力很大喔。” “不会啦,奶茶是好喝的。”她比了个大拇指送上。 “谢谢,你也很赞。” 周既明冷不丁在旁边道:“那我呢?这是我点的。” “嘿嘿。”她装作无辜模样,想蒙混过关,“你品味不俗,好喝好喝。” “哼。” 周既明面上还在置气,说出口的话却是:“老板,你这边有充卡活动吗?” “有的,充一百赠送一杯珍奶。”青年稍显怔愣,开店至今,据他了解横县的人没有类似充值习惯,这项活动自然跟着闲置。 “充两百,下次她来就直接刷卡抵扣。” “好的,没问题。”老板立刻应下,手脚麻利的装杯送上。随后严谨认真的拿出一个记事小本,写好日期,充值金额,电话号码。 舒榆像做梦一样,不解的看向周既明。 两百!那可是两张红钞票! 要知道她一个月的零花钱也就20… 两百块都拿来给她喝奶茶? 震惊,不解,呆傻充斥在她的脸上,一览无余,周既明好笑的弹她额头。 “怎么,现在不会在心里骂我了吧。” “我哪里喝的完这么多钱……”她不似出发时的理直气壮,更多的是受宠若惊。 再弹她的脑门:“反正你来县城的次数也少,等以后能常来就说明考上了县一中,当是提前预知给你的奖励。” 县一中离电影院只隔了两条街,五分钟的行程。 她抚揉着额头,弱弱道:“万一是卫校呢。” “不许。” “那你不能喝,等我回来自己通通喝掉。” 舒榆:“……” 怎么还这样啊。 比她还要幼稚。 第6章 恐怖片 “老板,怎么称呼?”走之前,舒榆双手撑脸,不忘问取姓名。 周既明起先怀疑是自己幻听,而后双手捂眼——没眼看,也不知道她是从哪学来的,再吹声口哨,活脱脱的有种勾引良家妇男的轻佻。 “Zero。” “Zero?是零的意思吗?”男人勾唇点头。 舒榆一脸得意的望向周既明,面上写着“我厉害吧。” 周既明无语,起身想走。 舒榆继续说:“Zero,下次来可以多加点波霸吗,□□弹弹很好吃诶。” “当然没问题。” 周既明:“走了,再晚就不要看电影了。” 她没反抗,跟着朝外走,聊天是聊天,可比不过看电影这头等大事。 舒榆想到什么,回头笑着对Zero说:“老板,一切都能从头开始的。” Zero先是一愣,而后点头露出笑颜。 笑得像台剧里魅人的男主角。 周既明步伐更快了。 她刚被扯着肩膀踏出店门,迎面便碰到三个女生结伴从电影院里出来,往奶茶店方向走。 舒榆碰见熟人,忙把奶茶往他手里一塞,激动上前和她们打招呼。 “丹丹,玲玲,小竹!” 面对她的热情,另外三人的反应稍显冷淡:“好久不见,小榆。” 短暂的寂寞无声后,丹丹率先开口:“你最近一直在家学习?” 舒榆点头:“对呀,不是跟你们说过了嘛。” 玲玲凑上来问:“是我们村子里出的那个状元吗?” 她觉得氛围有点怪异,嘴上继续应承:“是。” 玲玲脸一拉,突然用质问的语气说道:“两年都没见你认真学过,老师也说了你不适合读书,怎么突然变卦了?毕业以后我们不一起出去打工了?” 舒榆彻底傻眼:“我什么时候说过要一起出去打工?这些事情我做不了主。不确切的事,我不会轻易答应。” 一向不爱说话的小竹也出声:“可是我们说的时候,你也没反驳,不就是默认吗?现在突然发奋图强,不觉得是对我们的一种背叛吗?” 舒榆眉头拧成团:“背叛?我没有做过对不起你们的事情,爸妈暑假不让我出门,我还特地去了你们三家打招呼,你们当时也不是这样的反应,现在合起来是在围剿我?” “我不太懂你们,难道不学习我就是你们的好朋友,学习就是背叛,是这个意思吗?” “连我这个老师口中蠢笨的人都开始学习了,你们怎么还在这里玩?我是不是可以认为这是你们对我的一种背叛呢?” 她一反平时嘻嘻哈哈的状态,将问题抛出,三个女生有点措手不及。 她们下意识地手臂挽紧,像是野兽追赶下呈现出的自我保护机制。 舒榆的心狠狠一紧,酸胀感喷涌而出:“我明白了。” 她退后几步,如同从这段友情中退出一般,回头执拗的喊上周既明:“聊完了,去看电影。” 男生一直保持着适当距离,没有掺和进女生的话题中,但听的见内容。舒榆一叫,便准备跟着离开。 还没走两步,就听小竹追上来,拉住她的手臂:“你还不是一样,干嘛装的我们孤立了你似的,不也在这背着我们和男人约会吗?” 周既明:“?” 原来他和她这是在约会。 不过,他本人怎么不知情? 舒榆涨红了脸,飞快看了周既明一眼。 眼中不是羞涩,而是羞愧,是识人不清的难堪。 “他是周既明,我的家教老师。” 三人看向他的眼神立马变味,那是一种敬仰,崇拜。 是了,自打他读初中后,少有时间在村里,大多是在住校,小一辈的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学霸名头如雷在耳,成为了村里所有学子虚无缥缈的榜样人物。 今年高考完风头正盛,村子口,县一中都拉着关于他的横幅,颜色醒目,字体耀眼,想看不见都难。 只是为什么看到他会感到崇敬。周既明不过是个人,并非不学自会的天才,同样是靠着汗水和努力一步步学出来的。 怎么对象换成她,眼中就切换成了不屑,警惕,恐惧。只是试图离开圈层,向上攀爬,便让人产生了威胁意识。 谈何背叛,不过是一边不想努力,一边又害怕他人努力的心理。 舒榆不禁自嘲,跟周既明待久了,看人的读心术一点就通,懵懂的面纱被人揭开,换上清晰的眼镜,不错过任何一个人的细微表情。 她要走的更远,让她们也这般仰望她。 不只有周既明一人才能做到。 舒榆被自己雄心壮志惊到,不敢想象这是她潜在想法。吃惊的同时,她竟也坦然接受**。 是人就会有**,有**才有驱使向前的动力。 “走吧。”舒榆再次出声,先行走在前面。 周既明腿长,小跑两步不费力的追上,礼貌朝她的‘朋友们’微笑。 头一转回,笑容多一分欠奉:“我说过,读书决定下限,你当时还反驳我。” 她面无表情回:“我现在依旧持反驳态度。” 他叹了口气:“每个人都会有这样的经历,我能对你说出这样的话,说明我也曾有过,包括你现在的处境,同样也经历过。和以前的朋友聊天,不管话题聚焦在什么地方,他们会有一种意识,默认我是在显摆。 可能我只是简单的吐槽学校食堂里的饭菜不好吃,他们会理解成我在炫耀上了县重点,而他们上不了;他们说外面打工很苦很累,干的都是体力活,用劳动力换取温饱,我提议尝试参加成人本科,借此作为跳板,看看能不能获得新的机会,他们第一反应是反驳,第二则是反讽,认为我前途光明,将来肯定能读个重点大学出来,还鼓动他们考个‘□□’。” 舒榆因低落沉下的眉抬起。 “次数多了,我也明白大家不是一伙人,逐渐断交。与众不同,字面意思就是和大众不同,优秀的人,站在顶峰的人,有且只有那么几个,注定被人仰望,嫉妒,羡慕。你这才刚刚起步,长征的路开了点头,就这么轻易的被人影响情绪,那我是否可以认为你会因他人目光而对学习产生羞耻心,为了融入群体,放弃学习,对其嗤之以鼻呢?” 舒榆激烈反驳:“当然不会!我这么辛苦不是为了迎合他人的!” “他人包括父母吗?” “我……”她有一刹那的犹豫,而后转向坚定,“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周既明欣慰笑:“你真的摆脱懵懂了。” 她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徒增烦恼。 舒榆指着远处海报,问:“看《笔仙》吗?” 电影院门口巨型海报上,鲜艳的血色染成两个大字,四个年轻人围着一支笔念咒。 他咽咽口水,“要不我们换个电影看?你不怕晚上拿笔会闪现电影情节?” “不会啊,我还玩过四角游戏,就在我们现在补习的房间。” 周既明脸上一瞬煞白,是他想的那个四角游戏吗? 舒榆淡然道:“当时看《故事会》了解到的,就跟刚刚三个女生一起玩,我站在第四个角上,你觉得拍到人了吗?” 没等他开口,自问自答道:“拍到了。” “不过我猜是有人中途折返,特意吓我的。” 周既明不复方才能言会道,颤颤巍巍:“万一是真的呢?” 舒榆个子比他小一个头不止,却睥睨瞧他:“你不是理科生吗?还信这些。” “走啦,买票去看,难得鬼片有日场。” 她眼尖的瞥到距离影院两百米的小卖部墙面上贴着25一张票,顿时步伐拐了个弯,嘴甜的上前问阿婆:“婆婆,你这代售影票呀?” “对,影院卖35,我这便宜10块。” “《笔仙》能看吗?” “当然能,你放心好了,兑换不了我给你退。” 周既明被她拉着,不情不愿的付了50,一想到即将要看的是恐怖片,送他看都提不起劲。 阿婆没骗她,舒榆拿着票顺利在柜台兑换了最近的场次,电影时长一个半小时,看完刚好四点,走个五分钟去一中门口等公交,回家正好赶得着吃饭。 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舒榆记性好,兑换完影票,又让周既明买了一桶大爆米花,等待进场。 这可是他自己提的。 一边排队,舒榆一边发问:“周既明,你怎么这么有钱?” 换来的是脑袋被拍:“小屁孩,我可是你老师,还直呼其名。你不知道考了状元,县里会发奖励。考了全省前五,大学还会为了招揽人才发放高额奖学金?” 她惊奇的双眼瞪大:“你都有!” “对啊。” 卡上要没点钱,暑假也不能在村里。 “那你有多少?” 他不语,只比了个“10”。 舒榆单手捂嘴,太刷新她的认知了,竟然这么赚钱。 他又补了句:“还不止。” 难怪他总说读书好,这能不好吗! 拿到爆米花后,她连吃好几颗压惊。爆米花烤的火候正好,外脆里软,焦糖味十足,裹着一层诱人的糖衣,一口下去香香甜甜脆脆,吃齁嗓子了,再喝一口乌龙奶茶压压,别提多美了。 那些发生的不愉快瞬间被她抛诸脑后,典型的享受当下。 她坐在按摩椅上,一连吃了十几个后,才意识到旁边人的沉默寡言,“你怎么不吃?平时不挺爱吃甜食。” 她妈做的那些甜果子下午茶,还要跟她抢着吃,都高中毕业的人了也不知道让着点初中生。 他无奈叹了口气:“我能不去看吗?” “钱都花了,为什么不看?你别告诉我你怕鬼,而且还怕国产鬼。” 周既明有点难以启齿,不想被她看不起,咬牙摇头:“不,我不怕,我怕你看了影响学习的速度。” 舒榆嗤之以鼻:“我连日本鬼都不怕,还怕国产的,我们打个赌,结尾要么是主角精神错乱,要么是人为事件,因为某个案情复仇。” 她看周既明眼中流露出疑惑,解释道:“寒暑假在外婆家的六台看的,电影我是真的没少看!” “行吧,信你一次。” —— 看电影时。 舒榆面无表情的吃着爆米花,看着荧幕上的几个年轻人降智一般吓得团团转,自己吓自己。 真正的鬼还没来,三魂已然吓出七魄。 就这思想觉悟还干坏事?人都不怕,还怕鬼,真是应了那句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她一边内心暗自吐槽,一边吃着爆米花,就当消遣时间了。 一旁的周既明牢牢抓住两旁扶手。 他甚至在鬼出来时,声音沙哑的在舒榆耳边说:“鬼,鬼来了。” 她觉得这人比大屏幕里的鬼还要鬼。 激动处,周既明竟还大力摇晃舒榆双肩,瘦小的身板经不起他晃两下。 她突然意识到,恐怖的不是电影,而是旁边看电影的人。 在鬼叫什么! 在摇晃什么! 在害怕什么! 癫公,看得这么入迷。 小修!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恐怖片 第7章 招魂 回去的路上,空气中弥漫着沉默气息,与来时‘友好’氛围对比鲜明。 或者说,舒榆处于peace and love状态,怕自己一开口就破功,一破功就如泼妇大骂。而周既明自知理亏,只沉默应对,以不变应万变。 须臾,两人间的氛围变成如此这般。虽并排在路上行走,但互不作声。 以往都是舒榆找话题,活跃气氛,风水轮流转一遭,倒是轮到他面露难色。 快走到车站时,周既明一拍脑袋,乍似猛然想起寄放在书店的练习册,不等舒榆反应,自告奋勇的要表现一番:“小榆,书还在柜台放着,你在车站这等就好,我去拿!” 说完,拔腿往回跑。 舒榆回头看了他一眼,心安理得地走到站牌位置,坐上长凳。 哟,小榆都叫上了。 她又想起电影院中,‘鬼’还没出来,只演到风动了,灯灭了,她手中的爆米花也跟着被人拍到了地上。 还有几颗不听话地弹到她脸上,于空中完成一道优美弧度,继而落到地上,面颊后知后觉传来丝丝痛意。落幕后,拜周既明所赐,两人鞠躬叠声向扫地阿姨道歉。 至所有人散场离去,帮着阿姨一起清理了场次。等出来的时候,外头天都黑了。 还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被周既明害得乱糟糟的,计划变成一堆乱码,身心俱疲。肩膀两侧不知是不是她的幻觉,隐隐作痛,估计是被那厮疯狂摇晃的后遗症。 一个身高一米八的男生,竟然害怕虚无缥缈的鬼?进场前还死不承认,说什么“怕影响她学习速度”。她看是怕谎言被戳破,颜面无光吧,太荒唐了。 要怕也怕外国鬼嘛,无差别杀人,阴森森的。国产鬼哪里称的上鬼,雾里看花的幻境罢了。 真没出息! —— 末班车上。 周既明态度软和:“别生气了,开场前我就问过你能不能不看,也算是打过预防针。” 舒榆微笑,调整呼吸:“对呀,你还借着为我考虑的名头,我没有忘。” “所以嘛,消消气啦,回去把所有问题推我身上就好。” 她蹙眉,才不会被这三言两语哄骗:“你不觉得这预防针打的还不如不打吗?反而让我更生气,就应该直接告诉我——你,怕,鬼,胆小鬼。” 周既明说不过,仰倒在座位上,半死不活:“对,我怕鬼,国产鬼,外国鬼,只要是神神鬼鬼我都害怕。” 说完,又补了句:“别跟别人说。” 就等着他承认,舒榆正襟危坐的身姿立时转了过来,脸上抱有不怀好意的笑容。 “想我消气也简单,听我跟你说个故事。” 他又不是个傻子,一看舒榆这表情就知道有猫腻。 她期待的追问:“怎么样?” 他拉响心中警戒线,无奈受制于人,平白拉着她一同道歉,再拒绝说不过去:“好吧,你说,但最好不是个鬼故事。” “不会!说起鬼故事,那得够你受的了,什么床下有人,背靠背,永不分离,我肚子里有一箩筐,今天跟你说的是一个很普通很温馨的小故事。” “真的?”他持怀疑态度。 “嗯嗯,比金子还真,没有一点假的。” 他单手作请姿态,洗好耳朵准备听了。 “咳——”舒榆先清清嗓子。 “之前我们村里有个老奶奶,她养了只小奶狗,你看到过吗?” “啊?”周既明没想到她说的是村里的事,来了劲:“没见过,哪户人家?” “就住我家后头,那个老奶奶很爱干净,每次出门精致到头发丝,梳的一丝不苟,衣服熨的平平整整,老和蔼可亲了。可能是你去县城读书回来的少,我猜很多人你连脸都认不全吧。” 他确实是这样,嘴上阿叔阿婆叫着,但这些人在自己心里的形象很模糊。男性,看上去年轻点的,就叫阿叔,年纪大点就称阿公;女性则是阿姨和阿婆。 很有套路的一道公式。 “奶奶很爱她的狗狗,早晚遛一回,绕着村子转上一整圈,我爸妈还笑称她是我们村的一道风景线。” 周既明有点奇怪,按理说他就算没见过,也该听过:“后来呢?我回来这么久没见过人遛狗。” “后来她的狗丢了。” “难怪,然后她每天都在家里,不出来了?” 舒榆故作神秘,凑他近了点,似有悄悄话要说:“听说她给狗狗带了项圈,逢人就问有没有人见过这个项圈。” 说着,她还比划给周既明看,双手做圆圈状。 男生很配合的看着。 起初她的声音还小小的,边比边说:“那个项圈有这么大,这么大,这么……” “这么大!” 一下子声音扬起,双手配合的套在了男生脖颈上。 好纤细的脖子!伴随着呼吸的急促,脖子跟着上下轻微颤动。 真瘦啊。 舒榆的注意力转移,竟开始欣赏打量起眼前的美景。 不知道男生也可以用美来形容吗?她觉得现在的周既明有种瘦弱的,让人心惊的美。 十指纤长,骨节分明,隐见青筋,双臂可见骨头,奇怪的是他的面色并不蜡黄,看不出是营养不良所致,也许是外面的饭菜不好吃,入不了他的口。 毕竟,她妈做的饭,周既明相当捧场,两碗饭打底,连吃了快一星期也不见长肉。 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拉回了舒榆跳脱的神经,她双手圈住的脖子正以不正常的频率颤动。 舒榆这才注意到眼前人面色惨白,额上满是汗珠,一颗颗争先落下,肩膀缓慢的上下耸动。 甚至那双似小鹿的眼睛微微闭起,看得见白珠上翻。 周既明被她三分真七分假的故事吓得失了魂。 舒榆意识到做错事了,两手颤抖握上他的肩膀,她能感受到自己地手心附上层薄汗,绵软无力,眼泪更是不受控制地下大雨般,模糊了视线。 怎么办?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她真的该死,明知道他不经吓,还要得寸进尺。 舒榆焦急的站起身子,迫使自己镇定下来,调动全身力气摇动他的肩膀。 效果仍旧不佳,他神色痛苦,眉头可以拧成一团乱麻。 末班车四周空空,只有最前方的司机在行驶。她突然想到一个法子,是在同学那插科打诨听得。 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舒榆呼气在手心,后边揉他的头顶边开始神叨叨:“天道,地道,人道,各行其道,鬼神不惧,太清太上立此。” 一连念了三遍,还觉不够,又重复动作。 脑中又想起老一辈说的名字喊魂,干脆一起试试。 “周既明,快回来。” “周既明,快回来。” “周既明,快回来~” “周……” “别念了,我又没死。”一道微弱的声音自下方传来。 舒榆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控制不住情绪的嚎啕大哭,两腿发软,双手死死的抱住他,用尽全身力气。 她将男生的头用力揽于怀中,单薄的t恤掩盖不住他温热呼吸,每一分律动都昭示着劫后余生。 都在告诉她,这人没事了。 “我……快要窒息了。” 过了这劲头,舒榆不敢再使力,连忙抱膝蹲身观察他的面色。 他唇色还是太白了,一点血色也无,和中午出门时简直是两个模样。 舒榆哽咽道歉:“对不起,我差点害了你。” 周既明声音沙哑:“不怪你,是我胆子太小。” 原本只是瘦弱的人,被她一番操作,直吓成了病态。 周既明扯唇轻笑:“你会的挺多的,还知道喊魂。” 她老实接上:“不读书的时候学的,时间不拿来学习,也能拿来学点别的杂七杂八的事,刚刚那招是我一个朋友之前被公鸡吓到,他外婆喊的,据说有用。我也只是半信半疑,没想到是真的有奇效。” “嗯,很有用,本来脑袋还晕晕的,被你一喊头也不晕了,冷汗也不冒了,还有心思在这跟你聊天。” 她知道他是故意这么说的,为了减轻她的心理负担。 “我保证,我发誓,以后绝对绝对绝对不吓你,不做违背你意愿的事,对不起。”三指举过头顶,眼神坚定的好似在红旗下宣誓。 她就这么蹲在他的面前,小小一团,神情却异常坚毅,透着股较真的劲,乖得让人心里软软的。 周既明笑着打诨:“好,我也想多活两年。” “你!” “哼——” 看来是真的缓了过来,还有精力拌嘴耍贫。 舒榆看了一会窗外,估摸着大概还有十多分钟到站,她降低音调,语气是平日里不可能出现的温柔:“你休息会,到站了叫你。” 他也确实累了,没有推脱:“好。” 舒榆坐回自己的位上,长舒一口气,好在是没事,不然后果无法想象,光是她爸妈就能把她打死,然后再扫地出门,流浪街头。 一边平缓呼吸,一边身子靠上椅背。 贴上背脊的是一股冰凉湿意,曲臂一摸,整个背部都汗湿了,薄薄的短袖上想必是一大片汗渍。 真真是心有余悸,后怕不已。 等开学,她一定要重谢蒋章,无形中救了她一命。 侧头看着周既明睡颜,舒榆心中愧疚值呈直线上升,见他额角的碎发被汗黏住,想伸手为他拨开,又怕影响这好不容易平稳下来的呼吸,于半空中垂下。 她想,以后得对他好一点。这人除了嘴巴不饶人以外,是她见过最最大方的人,也是最守诺的一个人,《故事会》,奶茶,电影,他都做到了,今天闹了这一出也不见责怪意思,还逗趣装作无事。 够仗义。 从此,舒榆脑中有个定义。 生命脆弱,如周既明,要好好呵护,天之骄子可不能就这么轻易折断。 女鹅的喊魂法没有用!小周典型的怕鬼易受惊体质,缓一会就好了,正巧一睁眼就看到女鹅在那喊他回哈哈哈哈哈 小周:感动.jpg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招魂 第8章 魔鬼训练(双更啦~) 那天回去时,厅上罩着暖黄的灯光,林澜和舒泽民坐沙发上看电视,饭菜温好放置在锅里。 周既明想要张口解释晚到的缘由,他们却放心过了头,根本不问,只一个劲的热情招待。 想象中家的味道,竟在此得以体会。 林澜眼神犀利,见他面无血色,便知八成是舒榆干的好事,鬼点子多到让人招架不住。于是一碗接着一碗热汤往他嘴边送,一副要给他补回来的架势。 夏天夜里气温虽没有白日高,客厅上顶头的大风扇也跟着呼啦啦的转着,周既明还是耐不住发了一身汗,好在这次不是冷汗,而是热汤下肚冒出的热意。 人算是真正从惊吓中缓过来。 按照平日里舒榆的小性子,定然又要暗戳戳的在背地里扎小人,不爽他的待遇远超过自己。现在一点念头也生不出来,如同被人捏住命脉,生怕把自己抖露了出去,只盼着爸妈对他再好些,更好些。 再者,他的身子骨确实不好,多让着他点也无妨。 晚饭后,不用他提,舒榆自觉将挂在椅上的《实验班》拿回屋中,闷头写了起来。 林澜和舒泽民默契对视,眼中喜意大甚,来回走动的脚步声下意识放轻,怕影响到这突如其来的转变。 周既明回想起她在车上许下的承诺,嘴角不自觉扬起,与舒爸舒妈点头示意,后脚紧跟着进去守着她。 —— 这个暑假,舒榆但凡起了半点偷懒,讨价还价的心思,就会被周既明控诉的眼神压下,无需开口多言,两人对此心照不宣。 舒榆只能咬着牙埋头学习,他教什么她学什么,他勾什么题目,她便提笔去写,主打一个指哪打哪,硬生生地将她的多动症治好,在椅子上一坐就是一天,刨去吃饭时间,下午茶时间,光是白天学习时长可达八小时,跟外头的上班族没差别。 唯一有点区别的是他们晚上回家可以躺着休息,舒缓一天的疲劳,而她要继续埋头刷题,写干的笔都能塞满一抽屉了。 魔鬼训练下的效果显著,周既明只用了一个七月的时间,带着舒榆追上了初二的进度,八月上旬将各科初三内容刷了一遍,下旬开始进行试卷冲刺,理科方面他的方式就是刷题,做中练,整理好错题合集,再着重反复的练,无形中培养逻辑思维。 至于文科,舒榆的语文其实学的不错,早上起来读读背背足够了,除了地理不开卷,要花些时间学习基础外,政治和历史只要做到对书本熟悉,写题的时候能够快速翻到页码,问题同样也不大。 特别最后复习阶段,是对一个半月的学习成果进行汇总,巩固练习。舒榆的三门主课从复习的第一天处于及格水平,到最后一天均上了100;其余各学科稳步提升,皆能及格,其中以政治,历史最为优秀。 在她开学的前两天,周既明不放心地进行系统性测试。 除去体育分,舒榆的最后成绩是——572。 572分,能上县二中的实验班,距离一中统招分数还差50分。即便如此,林澜看到她的试卷依旧止不住捂嘴落泪,喜极而泣。 她不求其他,只求女儿能读个高中。 舒榆手足无措的揽住她的肩,头靠着头,感受她的开心。温热的呼吸,滚烫的泪水,粘腻的汗渍,无疑让舒榆再次拉近了和妈妈之间的距离。 不是懵懂的,依恋的,而是试图以成年人的心态去理解她。 抱抱她。 在所有人给她贴上否定的标签时,只有林澜据理力争,通过大吵一架的方式,换来了舒泽民的妥协,又找上顾有梅,联系周既明补习。而后是两个月的精心餐食,顿顿不重样,连着下午茶的点心也是费尽心思琢磨花样,尽可能的为她提供安静舒适的学习环境。 他们家不富裕,但林澜的内心充盈,一双巧手便能赋予食物灵魂,让一切多姿多彩起来。 还记得蝉鸣声不断的那个黄昏,林澜抱着她,说考上高中,大学,人生会不一样。这才过去两个月的时间,却让人生出了恍如隔世的错觉。 周既明曾对她说:“我没有父母的爱,只能自己替自己筹谋,但你不一样,你的命比我好。” 看到母亲落泪的这一刻,她懂了话中深意。 舒榆埋头挤进林澜怀中,也跟着抹眼泪:“妈,谢谢你,我会努力。一定会进一中实验班,给你也争争光,周既明说我继续努力下去,准没问题。” 林澜哭得更凶。 —— 暑期结束的前一天,舒其乐和舒其然被舒爸从外婆家接回,两人比去时黑了几个度,说是从泥巴里滚了一圈都不夸张。可惜泥里打滚能冲洗干净,他们这皮肤是实打实暴晒出来的,使劲搓除了搓出泥垢,肤色仍旧一如既往的黑。 黝黑黝黑的。 两人回家也不叫人,就知道在院子里玩,胡乱滚一通,不知道在开心个什么劲。 林澜看着他们,嫌弃的眼神藏也藏不住,他们还想上前同她亲近,被远远制止:“玩得跟皮猴似的,穿在身上的衣服怎么也灰扑扑的,洗不干净吗?” 舒其乐很有哥哥担当:“外婆说洗不干净了。” 林澜:“那你们明天就穿着这衣服去报到。” 舒其然还在读学前班,最要面子的时候,一听老妈的话变脸似的撒泼打滚:“我不要!我要穿新衣服去,灰衣服会被别人笑。” 林澜不吃这套:“玩的时候怎么没想过衣服的事?你不想让别人笑话,就舍得让我哭啊。” 她将手中锅铲朝水池里一丢,两掌朝上,伸到小孩面前:“看到了吗,你妈年轻的时候还是纤纤玉手,现在都起茧子了,怎么来的?光是给你们洗衣服,手都要洗破了,你们就继续可劲的造吧!还想要新衣服,新衣服今天穿上身,明天就是旧衣服。” 舒其然一被凶,就想撇嘴哭。 林澜高声将舒泽民喊了过来,道:“今天你来做饭,我去外头买点酱油。” 不等他答应,围裙一扯,撂挑子走人。 留下舒爸面对两个魔王,还有炒到一半的菜。 一个九岁,一个六岁,正是最难管教的时候。 舒榆和周既明在客厅上看电视,下午他就要启程去学校,走之前被林澜热情招待,说是吃饱肚子出门,将来不会挨饿。 舒家房子不隔音,厨房震天响的动静更是想不听到都难。 周既明看舒榆屁股黏在沙发上,没一点起身帮忙的想法,不禁发问:“你怎么不去帮帮阿姨?” 她听后倒是起身了,不过是去袋子里抓了把瓜子回来,边嗑边看电视边答:“她又没叫我。” 男生一想也是,点头:“确实,叫的是你爸。” “对嘛,儿子是他要生的,总不能只让他们烦我妈一个吧。” 周既明笑:“阿姨更爱你。” 舒榆笑意染进了眼,嘚瑟道:“你也觉得吧!” “她对你的耐心很多很多,连我都是爱屋及乌的受益者。” “是哦。”她侧头捏了一把他手臂上的肉,“嗯,有肉了,我还以为你真的吃不胖呢。” 周既明无奈:“拜托,也不看看阿姨每天烧的那些菜,谁吃了能不胖。我记得刚来时你的脸也就……”双手比着她的脸,照相状,“还能看得见下巴轮廓,现在嘛,圆润润的。” 舒榆咬牙切齿:“虽然你是我的老师,没有你就没有现在的成绩。但是,我还是忍不住想要扁你一顿,周既明,你真的很欠揍,不知道女生是不能说胖的吗!” 他无赖耸肩:“我身边没有女性朋友,上哪知道。” “难怪,就你这张嘴,能有才怪。不过你的脸勉强可以看下去,成绩也不差,不深入了解的话应该会被外在光环欺骗一下啊。” “前一秒说我不好,后一秒叭叭的全是优点,说明什么,咱还是有点子魅力在身上的。” 他真的很神奇,脸皮比城墙还厚,能够自动屏蔽不想听的词汇,捕捉夸赞的字眼,从而洋洋得意,鸡犬升天。 直白来说——就是屎味的巧克力。 看到舒榆嘴里的瓜子都不磕了,眼神里藏了刀子似的欲要飞出,他轻咳一声,正经道:“不是没有追求者,而是我不谈恋爱。相比于花在恋爱中的时间,还不如用在学习上。高中分秒必争,形势严峻,我不可能拿前途去赌。大学嘛,也没必要,时间用来多学技能,等出来混的时候用以傍身。” “我不反对恋爱,但我的家庭让我对此难以产生任何期待。” 他说出这话时,脸上是难得的严肃,连带着舒榆也被他唬住。 “怎么这么容易被骗。”手一勾舒榆秀挺的鼻梁,刮的她生疼,“起码在成年前,不要早恋,女生是真的会影响学业。” 虽然他嘴上说着玩笑,但她知道那不是。 舒榆关键时刻情商在线,不追问下去,顺着他启的话题继续:“为什么对女生的影响大,男生就不会吗?” “说不准,从我身边的例子看,男生摆脱失恋的速度会很快。古人不是早就说了,‘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周继明笑:“所以,要引以为戒啊。” 求收藏~~~[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魔鬼训练(双更啦~) 第9章 小别离 林澜嘴上说着出门买酱油,当甩手掌柜将餐食交给舒泽民,实际上心里一点谱没有,放在平常也就罢了,糊弄一餐了事,家里那几个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犯不着当祖宗一样伺候。 可今日说好的,专门为周既明践行而设,头昏脑胀发一通脾气叫什么事儿。 她心里不免责怪上自己,路线一转,副食店改道菜市场。 出门时两手空空,回来时恨不能多出两只手。 林澜在熟食区横扫一通,买了凉拌菜,切了牛肉冷盘,还让开快餐店的老张特意现炒了两道荤菜,风风火火赶了回来。 舒榆见她回来,不再坐着,起身迎接。 周既明也跟着上前,嘴甜的喊阿姨。 “妈,你怎么买了这么多菜?”舒榆抬手接过时,香迷糊了,没忍住打开袋子一探究竟。 林澜没好气的撇了她一眼:“你信不信,我要是不买这些菜回来,今天中午大家一起啃菜叶子。” 话音刚落,两小孩就跟在舒爸屁股后头一道进了客厅,看到林澜后双双跑到她面前,身高只能够到她上衣角,便拽着衣服不放的撒娇,一口一个妈妈,不知道的还以为被遗弃了似的。 舒榆没眼看他们,眼尖的看到舒爸正把炒好的菜端上桌。左右手各一盘,左边炒小青菜,右边炒红薯叶。 真被她妈一猜一个准。 舒榆把从小到大的伤心事都想了一遍,还是压不住企图上扬的嘴角,视线和周既明在半空中不期而遇。 他也在憋笑,两眼弯弯,藏不住的促狭。 舒爸自个也觉得尴尬,默不作声去厨房拿了空盘将打包的菜倒出,稍加摆盘,而后又去默默打饭,数筷,分饮品,一个劲地干活。 林澜不买账,没把周既明当外人,当着他的面开口数落:“你看你不是挺会干活的,平时一叫你做什么都是不会。” 舒榆在一旁煽风点火:“就是,爸爸只知道偷懒,一点榜样精神都没有。” 舒爸:好一个四处漏风的小棉袄。 他尴尬一笑:“吃饭吃饭,既明别杵在那了,动筷子。” 舒榆看他又是这副样子,不依不饶:“爸,你也表表态嘛,乐乐跟然然每天烦死人了,他们那屁股兜老破老破,都是我缝的,妈每天忙上忙下,忙的团团转,你也不知道分担点。” “别闹,我每天也要上班,累人得很。” 她皱眉,这话搪塞不了她:“那妈从早忙到黑,你休息了,她还跟陀螺似的转,一点也不知道疼人!起码帮着洗碗,拖地,再把自己的脏衣服洗了吧。” 说完,她放在桌下的手悄悄戳了周既明一下。 痒得他忍不住笑了一声。 随后他双唇狠抿,眼神恨不能转化成实质性的飞刀甩到她面前,得罪人的事全让他干了。 舒泽民最要面子,此时周既明发出的笑声令他坐立不安。舒榆就是抓着这点,逼他服软。 果然,下一秒他妥协:“好好好,以后这些家务活我也跟着分担。”说罢,转头对妻子打趣道,“女儿长大了,都知道心疼妈妈喔。” 林澜不理睬,但心里听着这话何尝不欣慰,她笑着说:“吃饭吧,吃完送既明去车站。” 舒其然和舒其乐就等着她发话开吃,这两小家伙在外面是真的皮,下河捞鱼,上树登高,看到什么新奇玩意都要搞上一把,脸肥嘟嘟的,可爱是可爱,可惜处在狗都嫌的年纪,林澜不发火他们就拼命作,一发火立马歇菜,装傻扮可怜。 刚刚舒榆提到给他们缝裤子,两人恨不得把头埋到桌底下,事儿是他们干的不假,但人小好面子,特别是在很不熟,名气又很大的周既明面前,莫名的有种羞愤感。 舒榆才不管他们怎么想,碰上无理的弟弟,那她便是更无理的姐姐。一听动筷,就用还没吃过的筷子先往周既明碗里每菜各夹一大筷,再自己不客气的放开肚子吃。 开玩笑,跟两个饿狼弟弟吃饭必须用抢的,慢条斯理的结果就是吃不到。 舒榆的举动前所未有,致使周既明蒙在原地,心里不解她的做法,还以为她是对分离后知后觉的不舍。 看向她的眼神中不自觉地流露出满满的温情,感动,难过。 紧接着,下一秒看到其然和其乐的吃相,他立马意识到是自己想多了,庆幸的发现碗里还有堆叠成山的菜,猛猛的在桌下给舒榆竖了个大拇指。 舒榆欣然接受,挑眉表示看到。 师徒俩的默契越来越合拍,一番操作下来互惠互利。 —— 等到吃完这顿饭,要将人送上车时,这点愉悦的心情随之而散。两个月的朝夕相处,再是交集一般的朋友,也会适应他的存在,更遑论是一心引她向前的人。 上车前,舒榆问他讨要了电话,并表示将来有事没事都要打扰他一下,给他添添乱。 周既明笑着回了句乐意之至,把舒榆的鸡皮疙瘩都说了出来。 但当他坐在窗前笑着向她招手再见时,玩笑的心情彻底没了,离开二字突然具象化。舒榆止不住鼻间的酸涩,泪眼朦胧,特别是看到公交车愈行愈远,伴随的是她越来越大的哭声。 心里好像破了一个洞。 没有人再跟她说大道理,没有人总是在她做错题时,面不改色的说再来,那样兜底似的感觉不会再拥有了。 也没有人时不时的请她吃各种好吃的,喝奶茶,看搞笑电影。 痛并快乐的暑期,结束了。 林澜和舒泽民没有来送行,毕竟顾有梅这个当母亲的还泡在麻将馆里,他们也不好越俎代庖,只让舒榆这个小辈去送送。 舒榆就这么边走边哭,头垂的很低,小声抽泣,两只手离不开面颊,不停的擦拭汹涌而下的泪水,她觉得自己狼狈死了,好没出息。 跟设想中的场景好不一样。 她应该开心,解放,如释重负,再夹杂着一点伤怀,而不是像现在这般控制不住情感的宣泄。 “舒榆——” 身后有人拖着懒散的长音唤她,和往常一样漫不经心。 人刚走,她就开始幻听了。 她继续低头朝前,眼泪流的更凶。 “舒榆。”这一声中,似是对她的无奈。 不是错觉,她猛然回头。 周既明脚边放着他的小行李箱,人正混不吝的冲她笑。 舒榆抽噎的向他跑去,扑进怀抱,放声痛哭,与他做真正的分离。 不再是表面平和,背地里暗自落泪的‘大人’,而是如小孩般肆无忌惮外放情绪,“周既明,我舍不得你走,你走了就没人再请我吃好的,买《故事会》,看无厘头的电影了呜呜呜。” “也没有人对我这么有耐心,不说我笨,不冷嘲热讽的问我是不是小时候发过烧,其实我什么都知道,只是装作不懂而已,不然我真的没办法去面对,好难堪,好痛苦。” 她个头还没长齐全,小小一个扑在他的胸膛,说着幼稚可爱的话,眼泪哭的湿热,将他的心一同哭化。 周既明也不明白怎么鬼使神差的下了车,一路拖着行李小跑回来。大概是挥手时,视力极好的看到了她眼中泛起的泪花,在车行驶后,余光瞥到她扭皱成团的五官,心里焦灼的想要下车安慰。 两个月,不仅是她的,也是他的。 他何尝不是放开心神,没有负担的做回自己,能够在她面前说想说的,做想做的,而不是老师口中的优等生,顾有梅明面上的拖油瓶,村里人心中的天才少年。 他只是一个脾气不好,喜欢顶嘴,爱看人出丑还怕鬼的普通人。 “怎么办啊。”舒榆哭声渐小,“一想到以后书桌旁只坐我一人,没有人再跟我说没关系,很正常,继续这些话,心里就空落落的,我怕我不行,我怕孤独,我怕面对的是家人的失望,原来我才是那个彻头彻尾的胆小鬼,你还没离开,便开始恐慌一切最坏的结果。” “周既明,你快骂醒我。” 他没出声,只轻拍她单薄后背,顺一顺因哭泣而变得急促的呼吸。 良久无言,女孩的呼吸平缓,眼泪收回后,退出他的怀抱。 她擦了擦风干的泪痕,生气问:“平时不挺能说的,怎么不说话?” 他说:“给我打电话。” “嗯?”舒榆不解。 他笑着说:“有不会的问题,考差了的考试,过不去的坎,都给我打电话。不要担心,我一直都在,一直都是你的小老师。” 周既明的话似潺潺暖流注入她的心中,填补空缺,随之而来的还有微不足道的颤动。 他很会给人安全感。 紧接着,他又说:“所以,你刚刚的担忧都不存在,现在科技这么发达,我们还可以视频。”稍加思索,他眼睛一亮,提议:“现在手机上还有腾讯会议之类的软件,能够线上教学,有问题我们可以凑个时间开节课仔细说,到时候你跟阿姨叔叔打个招呼,他们不会阻拦的。” 舒榆热起来的心被浇了一碰冷水,什么意思?还要继续上课? 一瞬间,浓稠不舍的情绪被迅速冲淡。 周既明看她这小模样,就知她心中所想,手指轻弹额头:“别纠结了,上课时间一周一次,周六或者周日晚上,到时候视情况而定。每周做个小结,看看你各科进度,成绩考核,查缺补漏,这样会不会更有底一点?” 舒榆双眼发光,连连点头:“老师,你人真好。” “现在知道叫老师了?” “周既明,周既明,周既明。” 他又轻弹了一下:“没大没小。” 看着她高兴,他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顺带着给她的身体转个方向。 舒榆扭头疑惑看他。 “回去吧,我看你走了我再走,不然有些人又要哭成小花猫了。” 她脸泛热意,恼羞成怒道:“不许再说这个,把刚刚的那些通通忘掉。” 他挑眉,手比ok,“快走吧,再不走我就真赶不上车了。” “有时间回来玩。” “会的。” 舒榆听到满意答复,步伐轻盈的走了,口中似有轻哼调。 周既明就这么看着她在小巷中拐弯消失,再次拖着行李回到车站等公交。 这一次,两个人的心都是满的。 女鹅:呜呜呜舍不得~ 小周:没事,我们线上继续! 女鹅:再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小别离 第10章 化身刺头 开学当天,林澜为舒榆准备了一身漂亮的小裙子。 上着杏色修身T恤,下配明亮色系大花朵长裙,盖过膝盖。舒榆上身后,格外适配,显得腰身比例优越,全身只露出纤细白净的双臂与一小节脚踝,含蓄又具有强烈的少女气。 小脸胶原蛋白满满,不需粉黛,浑然天成。 林澜上下左右看了女儿一通,满意点头:“开学新气象,穿的亮丽,兆头也好。” “真好看啊。”她不绝赞叹。 舒榆站在镜子前,很喜欢这样打扮的自己,不免有点可惜暑期在家穿的都是阔身旧T和休闲裤。 “谢谢妈妈,我很喜欢。”她上前腻歪的抱着林澜,双手环抱状贴紧,很有一套撒娇功夫,把林澜哄得眼睛眯成一条缝。 舒泽民在一旁看得牙酸,吃味说道:“可以了,可以了,快去报到吧。初三的人了,还跟三岁小朋友似的缠着妈妈不放。” 舒榆轻哼了声,但也乖巧的背上早已收拾妥当的书包,坐上舒爸的电动车,和林澜招手再见。初三不比其他年级,报完名就要上课。 家里的两个小萝卜头还未起床,等舒爸把她送到学校,交完学杂费后再回来送他们去学校。 —— 班主任徐琳,是个中年女老师,长脸,面容消瘦,脸颊两侧略有点往里陷的趋势。舒榆不喜欢她,不止是因为她无视的态度,她的面像更是让人感到刻薄。 面由心生,不是随便说说的。 徐琳就这么坐在班级门口,面前摆着一张课桌,放着一个透明水杯,一本记事本和一支笔。用她惯有的锐利眼神,扫视来报到的每个人,嘴上虽不说话,却有着说不明的冒犯感。 按理说她们这个年纪的学生是不需要家长陪同报名的,但在假期前,她便明令要求开学时家长务必跟随,于是出现了现在排队报名的局面。报名时,她还要跟家长聊两句关于该学生学习态度和成绩的看法,以及对她们未来的定位。 舒榆知道这是在给她们下马威,用压迫的方式让人收心。 她真的很很很讨厌这种被人按头的感觉,不论过去现在。 轮到舒榆时,那种被人全身打量的不适感如约而至,她听到班主任威严的审判道:“学生就该有学生的样子,不该穿的花里胡哨,哪还有心思学习。” 村里的中学没有固定的校服,大家穿的都是自己的服装,只要不是奇装异服,老师一般都不会管。 舒榆听到她的话语,一颗心直往下落,所有开学的好心情都付之一炬。唯唯诺诺在她手下待了两年,不是被无视就是被挑刺,老师不像老师,学生不像学生。 就在舒爸想要笑着打哈哈时,舒榆不似往常隐忍:“老师是觉得我穿的很出格,不得体吗?” 班主任眉头紧皱,没想到自己的话会被驳回,面容更加深沉:“你自己觉得呢?” “我觉得一点问题也没有,短袖过腰,长裙过膝,找不出逾矩的地方。至于老师你说的花里胡哨,不过是裙子上的花朵颜色鲜亮,有什么问题吗?校规上哪一点说了不能穿亮色衣服,学生只能着暗色,老师又是从哪得出的裙子颜色明艳,就会没有心思学习的结论?” 周既明的反抗精神时时刻刻影响着她,不仅仅是在学习方面,短短一个暑假,渗透在她全身每一处角落。 对周围嘈杂的声音说不,对影响判断的声音说不,对否定自身的行为说不。 他会包装自己,却从不会委屈自己。 诚然,一开学就和老师叫板不是他的做事风格,但舒榆叛逆上头管不了那么多,特别是面对讨厌的人用贬低的语气再次倾轧在她的肩头。 让人浑身刺挠。 更别说她现在可是一肚子墨水,腰板挺得直直的,没有任何迟疑,畏难的情绪,曾经那一抹胆怯彻底消散。 舒爸的眼神不禁落在自家女儿身上,好像不认识她一般,那个在老师面前不作声的女孩,竟然有一天会反问老师。 她表情镇定,眼神敢于直视对方,看不出曾经的沉默,怯懦。 见舒榆这般,舒爸选择闭嘴,将一切都交还给她自己处理。 徐琳轻笑出声,并不顾及家长在场,说出口的话不留一点余地:“舒榆,老师当了这么多年的老师,别的本领没有看人的本事还是有的,你就算不穿的花里胡哨,也没有心思学习,我话就放在这里,你,舒榆,不适合学习,也不适合读高中。之前我也跟你们家长沟通过了,建议你上卫校,你们商量好了吗?” 她干脆不搭理舒榆,眼神探向舒爸。明明事关她的未来,却选择将她本人放逐,一以贯之的霸道,绝对,服从。 周既明告诉她,教育是平等,合作,传递,榜样,尊重。 面对窒息般的强势,舒榆彻底理解他想要逃离这里的心境,换谁不想逃。 舒爸闭口不接,眼睛看向学校新移植过来的花花草草。 班主任面沉如水,想要张口训斥他的吊儿郎当,就听舒榆说:“老师,你认为教育是什么,唯经验论吗?你看人的本领真的准吗?你比我自己,还要了解我吗?你凭什么说我不适合读书,不适合高中?” 开口四连问,问得徐琳怀疑自己听力有问题,这是一个学生能对老师说出口的话?还是一个考试倒数的学生。 她觉得今天跟他们说话就是一个错误,对待这些问题学生就该采取彻头彻尾的无视。 “交了费就进去,不要在这里挡到别人。” 舒榆也不纠缠,但还有话憋在心里,不吐不快:“徐老师,你断定我不适合读书的依据从何而来,除了贬低与无视,打压我所剩无几的积极性,从未试图同我沟通,做出正确引导,反而轻易判定我的人生,用你的经验将我钉死在你做出的‘规划’中,你真的做到了一名老师该担起的责任吗?不觉得刚刚撂下的话,很不负责吗?” “我被你的一句话,困住两年,始终信以为真。因为你是老师,你带了这么多年班,你说我不适合,我就以为我是真的不适合。” 说出这话时,舒榆心里一酸。 懵懂的随波逐流,却是她的班主任为她指的道。 “舒榆!你今天没完没了是吧,我看你是暑假玩的太开心,连老师都不放在眼里,尊师重道四个字你没学过吗!我已经退了一步,叫你进去,还在这里不依不饶,还想教我做老师?我说出去的话永远都不会收回,说你不适合,就是不适合,依据在哪?在你的成绩单!” 她一拍桌子,气势汹汹的站了起来,指着舒榆鼻子开骂。 “依据真的是成绩单吗?那我们一起期待月考的成绩吧,老师。”说完,她扯了扯舒爸的手。 舒爸拍拍她的肩膀,没说什么,目送女儿离开后,自己也走了。 空留班主任一口气吊的上下不畅,看了眼后面还在排队的家长,郁闷的坐了回去。 —— 舒榆一进班,蒋章远远笑着朝她招手,早早便给她占好了位置。 老规矩,还是最后一排。班主任按照排名区间分配,她和蒋章都是班里的倒数,座位可选择的范围相应的限制在了倒数一二两排。 她早已习惯这样的日子,在蒋章边上坐下,将秤砣一样的书包自肩上撂下,塞进了课桌里。一瞬间,双肩解放了。 蒋章惊艳道:“小榆树,你今天真好看。” 舒榆傲娇的点头:“谢谢。” “那个,小榆树,你是来真的吗?” 她正耸着肩放松关节,闻声后疑惑看他。 “丹丹她们说你开始学习,不和她们玩了,我还以为是在开玩笑呢。”他指了指鼓鼓囊囊的书包以及徐琳门口方向。 舒榆了然:“没有不玩,可能是闹了点小矛盾吧,学习倒是真的。” 蒋章惊讶得嘴巴能塞下一个鸡蛋:“那你家教真的是周既明,那个村子口拉横幅的天才少年?” “对。” 他凑近神秘问:“那人帅吗?” 舒榆不假思索:“帅。” “有我帅吗?” 她刚想说那当然,就想起那个令她心惊胆颤的夜晚。于是,她违心答道:“没有。” 他大喜:“那这么说我在你眼里也很帅,而且比周既明还要帅。” 舒榆一时声哑,没想到还能这么等价交换。再违心的话,她也说不出口了,干脆低头整理书册。 蒋章也不需要她的回答,只要不开口否定就行。 舒榆除了将暑假作业带来外,还将初三上的各科辅导书一并背了过来,堆放在桌角上,双手比着两侧,确保摆放整齐后,打开初中英语必背3500词,开始拼背。 她从最后一页背起,蒋章怀疑她这是在背第二遍。 “你真的要考一中吗?” 舒榆点头:“对。” 他不敢置信:“那我怎么办?” “凉拌。”对于蒋章流露出的受伤神情,她联想到两个月前的自己,也是这样愁眉不展,“没事,还有一年时间呢,你慢慢想嘛。” 他心里一咯噔,感觉小同桌变了,变得成熟起来了:“我会好好考虑的,你背吧,我不打扰你了。” 蒋章的书包里只有一只黑笔和胡乱填写一通的暑期作业,其他一点没有。作业上交给课代表后,桌面空空,就等着班长发新书,再一对比同桌,只过了一个暑假的时间,两人无形中划分出一道楚河汉界。 她对于时间的紧张,让人觉得多聊一会都是罪恶。 这种感觉很不好受。 “小榆树,语文的教辅借我看下。” 舒榆见他主动开口,自然无有不应,给出时她还补了句:“有问题尽管问我,朋友间不用不好意思。” 蒋章再次愣神,这不是以前的她会说出的话,两人之间的差距更加分明。翻开辅导书时,上面的笔记不多,但每一页都有勾画和练习的痕迹,他看得出里面是两种不同字体。 一个清雅灵秀,一个遒劲有力。 两者互为表里,如粗中有细,柔中带刚般相得益彰,可偏偏没他下笔的地方。 男二上线!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化身刺头 第11章 少男少女 蒋章不信邪,拿着他那仅有的一只黑笔,开始在上头圈圈点点。浪漫的散文,晦涩难懂的文言文,雅韵的古诗词,囫囵吞枣一通翻下来,他也不知自己究竟看了多少进去。 但只要是看到某陌生男性留下的印记,他必然要在下面加上些自己的‘见解’,以此覆盖情敌痕迹。 是的,他潜意识里已经将所谓的天才少年打上情敌标签,面对一个仅存在于传闻中的人,从小听着他的事迹成长,永远都是大人口中最最正面的形象,好像所有美好词汇用在其身上都不为过。 越是这般风光霁月,越能捕获小女生的心。 更何况就算是他!也从未与小榆树朝夕相处待在一起两个月!想想都让人抓狂。 蒋章恨恨的奋笔疾书着。 “你在干嘛?”悠悠女声自耳后传来,带来一阵酥麻。 惊得他瞬间回神,鸡皮疙瘩清晰可见,立时竖起。 蒋章一整个大动作,迅速将手中教辅合上,一副做贼心虚模样:“没,没干嘛啊,就翻翻书,预习预习。” 结巴的言语出卖了他。 “拿来。”舒榆不跟他啰嗦,看了就知道他在搞什么鬼。 釜底抽薪般从他的臂下将书抽走,探查其中的猫腻。 狗爬字体显著又突兀,似影子无处不在,她边看边忍不住吐槽:“都说字如其人,你长得好歹看得过去,怎么写出来的字这么烂,啧——” 往常舒榆也会说看不下眼的说他字丑,他每每不以为意,有时还会得意的回上一句——“这是特色,你不懂。” 现在蒋章恨不得穿回去给自己一巴掌,摇醒那个懒惰狂妄的自己,再逼着练上几个月的大字,好遮掩今日的丢脸。 横竖手中的书都被抽走了,蒋章干脆以手捂面,遮住自己的双眼,面颊,自欺欺人到极点,却忘了挡住耳朵。 舒榆稀奇:“嘿,怎么过了一个暑假,脸晒黑了,脸皮却晒薄了。” “求你了,小榆树。说点我能听的话吧,不然我一头撞死在你面前得了。”他脑中不禁开始猜测,周既明的肤色是否白皙。 男生哪有白皮肤的,如果有,那一定是小白脸。 黑皮看起来很有力量感,绝对不会错。 舒榆觉得自己说话挺正常的,之前不也是这么相处过来的,不知道他从哪学来这一套,还把死挂在嘴边。 她摇摇头,不再说话,继续看蒋章写下的内容,难得见他奋笔疾书的场面,不得观摩观摩。 可越往下翻,她的表情越发凝重,认识时间这么久,她竟没发现蒋章是个唱反调高手。 周既明上写:“着重背诵此句,高频考点。” 蒋章下接:“你说是就是,那我说这句才是。”顺带着还真随手一圈。 ... 周既明:“重点留心分析部分,答题技巧多看,万金油公式。” 蒋章:“模板而已,都是套路。” ... 周既明:“古诗赏析逐字看,尽可能在大白话基础上,翻译的更有诗意。” 蒋章:“又不是古人,翻译就翻译,还有诗意~” 舒榆:??? 两眼一黑,赶紧关上了书,这要是被周既明看到,她也要跟着倒霉。 蒋章从指缝中悄摸着打量她的反应,看她不像是在生气的样子,心下一松,双手自然垂下,恢复平日的嬉笑样儿,准备逗乐两嘴。 谁知道舒榆是装出来的,就等着他凑上来耍宝,揪着耳朵扭,半点不留情面。 真真是下了死手,他的脑袋随着耳朵转动,口中不觉发出嘶嘶声,大喊:“小榆树,我错了!” “错哪了?” “我不该写些有的没的,惹你生气。” “只是这样?”舒榆依旧没有撒手,追问道。 “嗯?”蒋章愣住,难道不是因为那些话生气的,紧接着痛感瞬间占领高地,想不出缘由,求饶总没错:“姑奶奶,我错了,你说我哪错了,我就哪错了!我错得彻底,我没有眼力见,你大人不记小人过,今儿穿得跟仙女似的,别和我计较!” 舒榆不再为难,放开了他的耳朵,眼见着左耳尖尖充血通红。蒋章接过自己的耳朵,用手轻柔地按摩,一边揉着一边又忍不住打量舒榆的神色,看她是否真的消了气。 “蒋章,我以为你借书是真的被我影响,想要一起学习。” 所以我才生气。 他原本是抱了学习心态去看的,只是被突如其来的嫉妒蒙蔽心眼,这才做下幼稚事情,让舒榆失望了。蒋章嘴巴张了又闭,不敢抬眼再看舒榆,连摸耳的手也跟着停滞,一股手足无措的滋味弥漫心头。 短暂的沉默过后。 男生低着头,小声承诺:“你再信我一次,以后我都不去打球了,就坐在教室里学习。你去干嘛我就去干嘛,你去一中,我也要跟着你一起去。” 舒榆挑眉,拿不准他话里的真实性,但按此人以往对篮球的狂热,早上来打一通,中午吃完饭,屁股还没坐热,又屁颠屁颠地组织球友去搓两场,晚上下课,不打到天黑不离校。 篮球狂热爱好者怎么可能就这么轻飘飘地放下挚爱,转头学习,送他一个字——难。 想是这么个想法,但她不能直接说出来,那不是打消人的积极性嘛,是以舒榆不仅捧场,还给他戴高帽:“我肯定信你的,只要你把打篮球的劲头用在学习上,就没有你不能完成的事,而且你脑袋也聪明好使。” 蒋章双眼泛光:“真的吗!你觉得我行?” “嗯,我觉得行。” “小榆树,我会努力的!”说完,他一脸正色地把舒榆手边上的语文教辅再次夺回。 打开,认真地,一字一句地阅读。 舒榆无奈笑笑,他还是那么好骗,像个真诚的傻子。视线从他身上移开,不经意间触及仍坐在门口的班主任,板着张更加黑沉的脸,看谁都不顺眼的样子。 直觉晦气,赶忙低头继续背单词。 背单词枯燥又机械,但比看她好一万倍,起码对舒榆来说是这样。 —— “同学们,开学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毕业,意味着它将成为你们人生的分水岭!平时不学习,喜欢搞些小聪明的同学,心思不摆在正道上,我说多了也是浪费口舌,多说无益,指不定还在心里嫌弃我老是说这些没意思的话。你们不爱听的,可以选择性不听。 接下来我说的话,认真学习的同学们一定要放在心上,今年要咬牙再坚持一年,不谈考一中的事,最起码争口气上二中的普通班,咱们把这作为最基本的目标,在此基础上往前冲,稳扎稳打的把书读上去。 我分析过班上去年的期末成绩单,排名表上前五的同学要戒骄戒躁,你们这个成绩上一中的概率很大,新增的化学科目要花心思去学,不要拖了后腿。六到十四名同学有点半吊子水平,介于二中实验班和普通班的区间内,再努把力上一中也不是没可能。 至于后面的同学,如果今年还是抱以曾经的态度,那就继续这么着下去吧,学习是自己的事,老师也救不了你,未来同样是自己为自己打算好,你们和家长商量好后续的想法,也可以来跟我说说。” 徐琳一点没变,重点栽培成绩好的,拉拔一下处于中等水平的同学,漠视‘差生’。听她的老生常谈,之前的舒榆心里会不是滋味,空落落的,想要争口气让她瞧得起,不想做看不到的尘埃,何尝不想成为老师关怀的对象。 但一碰到书,一听起课,便会有无从下手的感觉。她也曾试图拿起问题去办公室请教,得来的是老师随口敷衍,运气好时,有三言两语的指点,不好时则是叫她去问同学。 令舒榆记忆最深刻,最难以忘怀,也最有耻辱感的是某次以请教之名踏入办公室,被打发走时,人还在门口,尚未走远,耳边便听到了老师们的调侃。 “现在的差生也知道做面子起来,表面功夫做得再好,成绩单还不是一塌糊涂。” “那是,反复讲多少遍都听不懂,就一榆木脑袋。” —— “小榆,最新期的《花火》,你看吗?” 只听声音,便知来人是丹丹,但舒榆还是带着笑意抬起了头:“最近不爱看这个,换风格了,在追《故事会》。” 丹丹拿着的还是崭新《花火》,四角没有一点折痕,封面在窗边阳光的照射下,五彩斑斓,因着此刻她心里繁杂情绪交织,手也跟着不自觉的捏紧杂志两边:“那我们还是好朋友吗?” 舒榆不忍看她局促模样,回:“当然,暑期那会大家都在气头上,说出来的话也不是出自真心,对吗?” “对!我就知道小榆你没有生气,还是那么的好。”丹丹面色快速转好,熟稔的坐在了蒋章的空位上,勾起她的手臂,“你今天早上怼老班那会,真牛,太酷了!从前都没见你这么硬气过,这回可算是给我们出口恶气。” 她们因成绩倒数,不受老师待见而抱团取暖,后因舒榆突如其来的学习力破裂,现如今又因共同‘敌人’获得表面和平。 这段友谊好似一直在寻找某个平衡点中度过。 舒榆脑中不合时宜地闪过这样的看法,像是站在上帝视角为这段关系下定义。她有点恍惚,思绪游离在外,眼睛却看着丹丹张合的嘴。 伴随着人的长大,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复杂了起来,初二的夏天也一去不复返了。 丹丹眼瞧面前的人眉头愈皱愈深,不禁反思自己是说错了哪句话,试探的问:“小榆,是哪里不对吗?” 舒榆回神,目光在她手肘下的杂志封面上停顿一瞬,而后眉目舒展:“没有,我只是觉得女主不该这么轻易答应男主,显得她前头吃的苦也跟着失去了重量。” 丹丹松了口气:“害,没办法,女主就是太爱了,不然谁愿意被人践踏尊严。” “尊严被践踏的爱情,好没意思。” 丹丹一听,促狭地凑近脑袋:“你知道什么是爱情?” 舒榆摇头。 “爱情是看到他就会不自觉地心花怒放,想要把所有美好的一面展现出来。不论他说什么,做什么,你都会全盘接受,没有底线可言。” 舒榆:“你这是孔雀开屏。” 浪漫的气氛如同被浇了盆凉水,丹丹毫不客气地甩了个大白眼:“我跟榆木脑袋说不通。” “嘿,你外号也叫小榆树,真是绝配了!蒋章这人够逗的,给你取这样的外号,不知道他现在还笑不笑得出来。” 她一边说着,一边幸灾乐祸的笑。 舒榆:“?” 话题跳的这么快,两者之间有什么关联吗? 第12章 尖锐 “不是,姑奶奶,你来这么猛的。” 开学第二天正好碰上周末,周既明那边安置完一切后,闲的没事便想着给她补习。 会议刚连上,就听舒榆说起她在那班主任面前放下的豪言壮语,周既明只觉得脑瓜子一阵一阵的疼,太阳穴青筋若隐若现,真不敢相信他先前还觉着舒榆的性格软弱,随波逐流,是那种没甚主见,为了合群能够改变自我的人。 这才过去多久,就从一个极端转变到另一个极端。 舒榆抱着妈妈的手机,坐在书桌前,心情倒是愉悦的很:“就算是你说的狂妄吧,但是我现在很开心啊,非常非常非常开心,你不知道我把心里话说出来的那一刻有多爽。” 他当然知道掀桌不干了的爽快,但她才多大。 周既明无奈:“你还要在她手下待一年,要是给你穿小鞋也有得受。” “我会两耳不闻窗外事,捂着脑袋向前冲的,她已经不会影响我了。” “既然她不会影响你,干嘛还要去置这一口气?”他反问。 舒榆知道他不赞同:“她不能影响的是现在的我,不管她说怎样难听的话,都不会伤害到我一点,因为我知道她口中说的那个人,不是我,不是真正的我,是她自己脑海中虚构出来的学生。但是从前呢,我要为曾经的自己出一口气。 之前我成绩不好,在她眼里人品也跟着变得低下,做任何事情好像出发点都是不纯的。她不会反思说出口的话伤人,也并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是你口中的打压教育,而是理所当然的将一切全推到我的身上。那如果我这样一个被瞧不起的人一跃成为她捧着的好学生,不是打脸吗?” 周既明隔着屏幕,看着对面女孩神采飞扬的面容,沉默片刻后,说:“你开始有自己的想法了,”他将卡在喉咙管上的气吐了出来,“那就大胆去做吧。” 舒榆知道他会妥协:“之前总听你说,我也就跟着学了一点点啦。有自己的想法不好吗,这样显得我长大了,开始会想问题了。” “我该有自己的坚持,爱好,与真正契合的人做朋友,当然我也会学习你所说的‘伪装’,让自己不变得过于尖锐,不做特立独行的存在。” “嗯。”他看似赞同的点头,“你是学的挺多的,但我希望你不要给自己贴太多标签,这反而会成为束缚的枷锁。人情世故,交友往来,没那么多弯弯绕绕,不要有过多设定,应该怎么去做,又要如何去做,这些东西接触的多了,自然会有独属的一套体系形成,你只需内心紧记——做自己。不要被外界的纷扰带偏了方向,始终牢记目的,就不会有错。” 舒榆当然知道他说这些是为了她好,只是这滔滔不绝的话语,让她忍不住噗笑出声:“我觉得有个称呼很适合你。” “什么?” “周妈妈——”话落,舒榆干脆不憋了,放声大笑。 周既明脸色铁青,试图找回威严:“不识好人心!乱取什么称呼,不许开我玩笑。” 舒榆笑嘻嘻的,小脸凑近屏幕,一副赖皮样儿,把他气得更狠了。 “好啦,别生气嘛,我是觉得你刚刚唠叨的样子特像我妈,那语重心长的语气,微蹙的眉头,说完话后的叹气,真的很像诶,现在形容男生‘妈妈’是很好的词汇呢,负责,体贴,包容等等,我不是在取笑,是在夸你哦。” 周既明摇头笑:“那我还要谢谢你嘛。” 她浑然察觉不到语气中夹杂的无奈,反倒顺杆子爬:“不客气,你还是想想怎么帮我再突击一下成绩,以上次模拟的分数来看,我在班上的水平大概在7到9名的区间内,这不才在班主任那立军令状,怎么着也要争口气,考进前五!” 看她这有奔头的劲儿,周既明也不跟她打岔了:“以你现有的水平,在她面前露一手,已经足够让她刮目相看了。不过这个心态非常不错,学习一途没有止境,不因进入班级前十而沾沾自喜,开始有点像模像样了。” “谢谢~”舒榆被夸得坐在凳上都坐不安生,双腿摇来摇去,笑得面上的婴儿肥被挤了出来,还有浅浅的猫咪纹若隐若现。 周既明被她情绪感染,也跟着笑,他没想到自己随口的一句夸赞给人带来这么大的能量,内心不可避免的有些成就感。 言归正传后,周既明根据她目前的水平再次制定出一张表,上面整齐排列每个学科需重点提升部分,简单来说就是薄弱地段,缺哪补哪。 舒榆对此没有异议。 当初那个看到排表两眼发昏,双手抗拒的小女孩,好像已经消失不见了。 —— 此后一段时间,舒家陷入诡异的安静,连一向声响大,爱吵爱闹的两个小孩儿都开始懂事的学会闭嘴。 近期舒榆也变得越来越沉默,日常除了看书刷题,几乎不开口说话。蒋章偶尔会找些话题,逗她笑,其余朋友间的小互动和玩闹她都不参与。 不是不感兴趣,或是应证丹丹曾说的‘不是一类人’,只是单纯的没时间。周既明把她的日常安排得满满当当,除去上课,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还有一堆要背,做,整理的内容等着她,每周日要交差检查。 蒋章一根筋脑袋,不介意她的忙碌,甘愿充当读书之余的开心果,嬉笑逗乐是他拿手绝活。 最让舒榆震惊的不在于此,而是他真的兑现了承诺,每天老老实实的在座位上学习,连文具盒都备上了,里头装满了水笔。 课下除了说些逗趣的话,他还总是捧着问题问舒榆,那双望向她的眼神中充满了笨拙。大多数题目舒榆思考后能够给出答案,碰上一些刁钻的,她就记下来,攒在一起周末问周既明,正好算是查缺补漏了。 问的次数多了,周既明察觉到了点迹象,在视频里意味深长的笑,调侃的告诫她不要早恋,被舒榆怼回去后,也没再多言。 青春期的少男少女情怀嘛,他懂,没经历过看到的却不少。停留在暧昧的不言中,是最美好的阶段,再往下就要影响学业了,他看舒榆和她同桌这趋势,估摸着连暧昧都没到,顶多算是单恋。 —— “小榆树,你背英语单词有什么诀窍吗?” 舒榆停笔,从数学卷子里抬头,戏谑道:“之前我背单词的那招不还是你教的,怎么反倒问起我来了?” 蒋章两眼一闭,恨不得抹灭愚蠢的过去:“拜托您了,能别提当初的黑历史吗!” “就因为你那时候出的损招,我可没少被周既明嘲笑,他还说‘舒氏英语’挺有趣的。”舒榆后面几个字几乎是咬着牙说的。 什么秃头,不拉屎,这些个搞怪拼音她都是从蒋章那抄来的,说什么用谐音背单词又快又准,绝对不会再被英语老师留堂听写。 结果呢,他俩还不是排排坐,拿着英语书搁那abc的死记硬背,该罚抄罚抄,该重听重听,无一幸免。这也就算了,到现在舒榆都忘不了周既明翻看她英语单词露出的无语表情,妥妥的黑历史。 蒋章讨好笑:“怪我,都怪我,怎么会是舒氏英语!应该是蒋氏英语才对!这不是蒋氏英语行不通,找您指点指点。” 配上他那苦哈哈的笑容,一张俊脸上可谓是苦不堪言,强撑微笑。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就差写上两字——命苦。 舒榆本来也是跟他逗趣,见他这样,再也憋不住笑意:“好啦,不逗你玩了。我现在背英语单词快,主要原因还是学会了音标,学会了就跟拼拼音一样,很好背的。要不我今天先教你元音里的单元音,后面的双元音,辅音分开来慢慢学?” 蒋章刚还准备闭起的双眼,现如今一亮又一亮,连连点头:“好啊,我学多少天都无所谓,说好了教我的,你可不许反悔。” “当然。”舒榆看到他,就跟看到两个月前的自己一样,自然有无限的耐心,她又补问了句,“你现在什么打算?” 他面上笑意渐收,颇有些认真的答道:“想好了,为这事我已经想了很多天。你知道的,我打篮球一向好,拿过二级运动员证书,之前想的是将来去县里从助理教练做起,在体育俱乐部里混个教练就行了。现在的话,就准备努努力,看看能不能以体育特长生的身份考上一中。” 舒榆忘了这茬,比他还兴奋:“对啊,我怎么忘了你可是得过大奖的人。你有运动员证,专项测试肯定没问题,只要文化方面跟上就成了。” “嗯,之前是不敢想,现在不敢也要敢,可不能退步啊。像你一样突飞猛进我可能做不到,但是蒙头学个一年考个三百多分,只要你不抛弃我,希望就大。” 蒋章扯着她的衣角,把自个扮成个随时会被人抛弃的小可怜,激得舒榆鸡皮疙瘩直冒,一把拍开他手:“说的什么话,我们多少年的交情了,只要你问,只要我会,肯定不会丢下你不管的,我不会也要去找周既明问会了,再来教你,放心好了。” 听到‘周既明’三个字,他心底有些许的不高兴,但不能表达出来:“好,记得帮我谢谢你的小老师。” “放心吧,他人很好的,他还跟我说教别人也是在复习,甚至比埋头写题还要有用呢。”舒榆没心没肺,笑嘻嘻的回。 是谁,发出了心碎的声音—— 咔哒。 第13章 人云亦云 眨眼间,舒榆迎来了初三第一次月考,由县一中与二中联合出卷。 学校按照上学期期末成绩排的座位,以她倒数第三的分数,成功排在第二考场最后组倒数第三个。 值得一说的是,蒋章在她后面。 雷打不动的难兄难弟。 舒榆桌面上的考试用具准备齐全,人板板正正的挺着背坐着,安静等待监考老师来发试卷。此刻,她心里还是有点打鼓的,毕竟这是认真学习以来第一次正规的考试。 就在她天马行空,胡思乱想时,背后传来微微的麻痒,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干的好事。 舒榆朝后挪了点身子,头颈跟着后倾,后背被笔帽戳出的麻感瞬间被温热的呼吸,刺挠的短发覆盖。 她知道是蒋章凑了上来。 “紧张吗?”身后传来刻意压低的气音。 “你说呢?”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竟听出了点幸灾乐祸的意味。 男生坏笑:“别紧张,大不了下次再来。” “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话中充斥着威胁。 “哎呀,这不是瞧你紧张,调节下气氛。” 舒榆冷笑:“别调着调着,下次我在隔壁考场,你还在这里孤军奋战。” “你不说也是这个结果,希望我下次考试能够被分到第一组第一排。” “还没考就说丧气话。事先声明,这次考试不同以往,咱俩都认真考,别传纸条。” 男生不知被她哪句话气到,头一个使劲,把她耸上了前。 舒榆一扫四周,见老师还没进来,皱着眉头转过身问他:“你犯什么神经?” 蒋章兀自生着闷气,撇头不回。 “说话,不说话以后都不要说了。” 他憋屈着将头转回,眼睛说红就红:“你觉得我像是无理取闹,拖你后腿的人吗?” 舒榆第一次看他红眼睛,被震得不知所措,一时没了答复。 “你上课听讲,下课刷题,我什么时候妨碍过你?” 她呐呐道:“你没有。” “我知道你跟丹姐她们玩不下去,是因为她们总找借口让你陪着玩,不喜欢看你学习,你自然而然疏远。这些我都知道,但我和她们不一样。” 舒榆呆呆的看着他,默默接受这突如其来的情绪喷发。 全怪自己说话嘴上没个把门。 “我们小学同班,初中同桌,开始的确是因为成绩相当结交在一起。可我不是看着你越飞越高就恶意的想将你拽下,以此逼迫你继续与我同行的朋友,相反我想要努力跟上你的步伐,成为与你步调一致的伙伴,我以为你也是这么认为的,但——” “没有但是。”他的话被舒榆打断,“我有眼睛,有判断能力,你的用心我都知道。” “是吗?”蒋章眼中的泪珠再也包含不住,自眼角汹涌而下,他没有抹去的意思,就这么任由泪痕挂在脸上,直勾勾的望着舒榆,一错不错,想要借此看穿她内心的真实想法。 也想看看,她是否知道自己暗藏的“用心”。 “当然,我刚刚说的话没有别的意思,你不要多想。这些天丹丹她们约我放学后出去玩,都被你一句补习推拒,课桌旁原本勾着的篮球袋没了,课间空缺的座位,也不再有人能够借坐,我都看在眼里,你很棒的,蒋章。” “你的行动力比我强多了。” 说着,舒榆顺手帮他抹了把眼泪。 当初她的戒断反应可谓是要死要活,堪称天要塌了,靠着周既明画的大饼,说的那些激励人心的话挺过来的。 舒榆虽说一直侧头在跟他说着悄悄话,但始终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视线紧盯前后门,眼见着监考老师抱着试卷来了,立马转过身,端正坐好,等待发卷。 蒋章被她方才举止震慑住,忘记了自己还在闹情绪,仍回味着指尖划过脸颊的温热,呆呆的望着她的后背,右手捂住心脏位置。 扑通扑通。 好像要跳出来了。 —— 两天在一场接着一场的紧张氛围中快速度过。 月考一结束,班里成绩靠前的同学时刻关注着各科老师的动态,恨不得围着课代表转,获取一手信息。 徐琳的课代表自然也成为了焦点人物。 “圆圆,试卷改的怎么样了?排名出来了吗?” 白圆圆抱着一摞练习册刚从班主任办公室里出来,便有人殷勤的接过,与她拉近距离,探听月考成绩。 “圆圆,你就跟我们说说嘛,等成绩等得我都抓心挠肝。” “是啊圆圆,你就徇私一下,偷偷说,我们不会泄露出去的!” 三五个女生围着她,一路哄着进了教室。 白圆圆心里颇为得意,面上却丝毫不显,拿捏着姿态:“听说这次我们班的成绩比隔壁班要考的好,年级第一还属我们班。” “太好了!那你有没有看到我的分数?”一女生挽着她的手臂,撒娇问。 白圆圆抿了抿嘴,尴尬道:“老师刚改完卷子,只是随口跟我说了一嘴,还没让我去输入成绩。” “不打紧,不打紧,你到时候帮我留意下就行,谢谢圆圆了~” 大家从她这了解了月考批卷进度,将手中帮忙搬的练习册放在讲台上,热络两句,三三两两准备散去。 白圆圆见状,心下有点不爽快。 真是一群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家伙,有求于她就一口一个圆圆,没了信息价值,直接一哄而散。 她撇撇嘴,丢下一个惊天消息:“按理说成绩不错,徐老师会高兴才对,但我走的时候她脸黑沉沉的,正怀疑有人提前拿到了答案。” 刚准备走的人,纷纷又围了上来。 “怎么可能,我们不是同一时间考试,哪有机会拿到答案?” “对啊,试卷都是密封,当着我们面拆的。” “会不会是有人带了手机?” 白圆圆见自己又成为了话题的焦点,说不出的满意:“不知道,就是某些人的成绩假过了头,想都不用想就是作弊得来的,徐老师在那骂学风不正呢。” “知道是谁吗?” 白圆圆不语,但眼睛往舒榆坐的方向扫去。 一瞬间,大家都心领神会,嘘声一片。 “那确实想都不用想,一眼假。” “怎么会有人连作弊都不会,想要成绩好看,也要懂得循序渐进,一点一点抄上去。直接整个大跳跃,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抄来的。” “不用理会,等徐老师给她判个零分,掉到倒数第一就老实了。” “别忘了,她开学的时候还跟徐老师叫板,原来底气来源于作弊手段高超啊,有本事中考也能抄到啊。” 前排的男女生们都在捂嘴笑,眼神时不时望向班级右边角落的方向,让坐在那块的同学如坐针毡,不明所以。 蒋章正好从走廊的饮水机旁接了杯水回来,就看前面这群人神神秘秘,面相猥琐。 等他坐到位置上,慢慢喝上一口水,再拧紧瓶盖,放进抽屉,打量了眼四周。轻咳一声,变着法似的不知从哪冒出一根彩虹棒棒糖,递到舒榆面前。 舒榆转头看他。 “请你吃。” “很贵吧?”这块七彩波板糖快比她脸还要大了。 蒋章刚想假作潇洒的说上句不贵,便听到她又说:“吃完这个圆饼,体重又要升一升了。” “喂喂,你还控制体重啊,很瘦的好不好!”蒋章忍不住嚷嚷。舒榆胳膊又长又细,匀称白皙,再减下去要皮包骨头了。她写字的时候胳膊肘爱不讲规矩的过界,他都不好意思大力推回去,生怕磕着碰着伤到她。 舒榆被他说的小脸泛起热意,喝止道:“小声点!我吃就是了,谢谢我的好同桌送来的投喂。” “对了,你知道刚刚那些人在说什么吗?”蒋章突然想起。 他心里总有种不好的预感,眼皮突突跳着,那些人说小话的神情还在脑中挥散不去。 “哦,不知道。”舒榆心情不似刚刚愉悦,乖乖把收到的波板糖放到书包最前面的夹层中,免得被书本挤压碎了。 随后闷闷说道:“但是我猜得到一点。” “什么?”蒋章凳子往她那靠近,曲身趴在桌上,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无非就是怀疑我成绩造假,还能有什么。”舒榆没好气的瞥了眼他。 “呵。”男生轻斥了声,“那就是徐琳玩不起呗,成绩不好在她眼里低人一等,成绩好了又是造假,敢情人在她那就是被钉死的。她要是敢说你作假,我就去校长那举报她,口说无凭,拿出证据来,否则就是污蔑。” 他胸口起伏,比当事人还要义愤填膺。 舒榆眉眼弯弯:“谢谢你啊蒋章,你人真好。” “你教了我一个月,你什么水平我不知道?” 她问:“我什么水平?” “比老师讲的好,通俗易懂,反正我听得懂。” “喔——”她刻意拉长了音,引得男生心跳加速,“原来今天的波板糖是你上交的学费,哎呀,下次不用这么客气,我俩谁跟谁。” 说完,又继续埋头题海。 咔哒,是谁的心又碎了—— 他什么时候说,这是学费了!这明明是他从朋友那学来的追女生的经验,第一步要送甜食,巧克力,糖果之类的,现在这算什么,又又又中道崩殂了。 不过舒榆低头认真学习的样子真的好乖,鬓角留着适中的碎发,随着窗外吹拂的微风小幅度浮动,长长睫毛,挺翘鼻子,纤细脖颈,漂亮的仿佛是一碰即碎的洋娃娃,是伫立在八音盒里转动的粉红公主。 那么漂亮,那么...遥远。 明明她就坐在身旁,他却总觉得离得好远,伸手够不着,只能抬头远远看上两眼。 原来比爱恋更先到达的是自卑,是胆怯。 蒋章心里苦涩得很,挪着胳膊,头埋在胳膊里,偷偷朝舒榆的方向靠近,再靠近,等到近无可近,捧到她的手肘时,脑袋挨了一记重打。 “你在搞什么?” 蒋章不觉疼痛,舔着脸笑:“放轻松点嘛,小榆树,多笑笑。” “我没事傻乐什么,过去点,别压着卷子。” 他试探的说:“小榆树,我能不能改一下之前说出去的话?” 舒榆不明所以:“你指的是?” “早中晚不打篮球。” 舒榆一早就料到他会这样,趁手的篮球闲置在家里,只能枯坐在班里看书,背单词,做练习,他可以坚持到月考结束,已经让她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到了极点。 “可以改一点点啦,毕竟你走的是体育路线,不能攻了文化,松懈了体能。” 蒋章激动的坐直身体:“舒榆!你想的太周到了!对,就是这样!” 他一想到马上又能带篮球来学校,心就扑通扑通跳的很快,浑身血液开始沸腾,手也跟着痒了起来,恨不得现在就带着他的宝贝篮球下去打两场。 舒榆无语:“我又没说过你不能打篮球,是你自己给自己定的目标太绝对了。” 男生连连点头:“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我发现你最近好喜欢道歉。”舒榆不太喜欢他自我贬低的举措,可能也不是自我贬低,就是习惯性的将错误都揽在自个身上。 蒋章不自然的回:“是吗?” 舒榆认真点头:“是,你不要这样,朋友之前没那么对错,又不是原则性的大问题。而且我话还没说完呢,你就一个劲的认错,打篮球可以,但是要适当。早上和中午打球的话会影响学习的精力,运动完自然而然就会犯困,我建议你可以晚上放学打一会,再跑跑步,这个时间段比较合适,你觉得呢?” 蒋章一错不错的望着她,无有不应:“听你的。” 怎么办,他好喜欢这种被人安排的感觉,更喜欢了。 第14章 据理力争 周三下午最后一节才是徐琳的英语课。 舒榆联想到白圆圆一番人行径,想来是不会太平,而且以她的性格,喜欢给人直接下定论,八成是一杆子把人打死,说她是抄来的。 若说是抄来的,说明她考的不错,变相的证明周既明教学方式正确,她本人也并非一无是处的笨蛋。 整个下午她控制不住地心情烦躁,坐立难安,就像是在等待宣布死刑,可能宣判的那一刻,尘埃落定,反倒进入贤者模式。 但在等待的时间里,会反复凌迟人的意志。 蒋章作为她的同桌,将一切看在眼里,可他不能为没有到临的事情做些什么。唯一能做的就是课间帮她把水杯里的水打满,少去问她些问题,尽量不干扰她的神思,免得火上浇油。 悬挂在高空正中的烈日,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点一点倾斜而下,直到颜色开始变得金黄,天空出现粉颜色,舒榆终于在焦灼的情绪中迎来了最后一课。 班主任今天穿的一身黑裙,脸上不施粉黛,与黑融为一体,显得被衬得气色不好,加之板沉的脸,给舒榆一种西方恐怖片里的邪恶修女。 也许是这个人在她心里一直处于“坏”的一方,导致她打量人的时候总会用暗黑,恐怖的认知形容她,这已经成为她下意识的行为。 在班主任用刻板印象打量她时,她也在用脑海中的固有印象看待她的做法。两个人在某种形式上进行了同步交织,只是有的人在变,有的人在原地踏步。 舒榆端坐在位置上,目不斜视的望着讲台,并没有将视线上移,盯看她的脸。眼睛虽是不看了,耳朵却时刻在听。 嗯,她说英语试卷已经改完了,成绩统好了。 嗯,她说这次试卷有难度,及格的人很少。 嗯,她说有人考试作弊了。 终于,来了啊。 当班主任说出这话时,舒榆的注意力竟神奇的不再聚焦于此,开始四处发散,突发奇想——如果此刻周既明坐在她边上,听台上班主任意有所指的话语,他会怎么做? 是站起来为她鸣不平,质问班主任的言行,还是该干嘛干嘛,不与傻子论长短,然后放学带她去县城里吃好吃的,看一部搞笑电影开心一下。 舒榆莫名有点想念他了。距离上一次视频,还是四天前,他现在是在上课呢,还是在图书馆里奋笔疾书,亦或是偶尔犯懒劲过一下躺平生活。 她本人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左耳进右耳出。 在班主任说出有人作弊的话时,大半个班的视线都不约而同望了过来,见处于舆论中心的人没甚反应,看热闹的同学不禁心里暗赞一声沉得住气,扫兴而归。 不过众人还是抱着一颗幸灾乐祸的看戏心理等待下课,老师一走,各个小团体便会快速聚集在一起,为新的谈资热聊。无确凿实证,只需稍加引导,便能三人成虎,说的头头是道,舆论定罪。 蒋章右手高高举起,班主任还没点他名,大高个子就直接站了起来,扬声问:“老师,你说谁作弊?能不能直接点他名字啊,免得大家乱猜,害无辜的人倒霉啊——” 男生话中调侃意味浓厚,刻意提高了声量,响亮到不用戴扩音器,人人皆听得见。 一有人带头,班里不怕班主任的几个男生紧跟着起哄,吹口哨,不知是谁喊了句:“哎哟,英雄救美啊~” 蒋章眉头一皱,眼神凌厉的朝声源处扫去,带着强烈的不喜。 舒榆也抬头,不过是在看他,大大的眼睛里有着对当前情况的茫然。转而又看向站在讲台上的班主任,本就黑沉的面上,好像又黑了一个度。 她觉得这人要是再黑下去,真的要和黑板融为一体了,黄黑黄黑的。 班主任紧盯着蒋章,一字一句道:“有些人作不作弊都不需要我点名,等成绩出来了,大家自有分辨。” “自有分辨?也就是说老师没有证据证明,还想着让我们自己来猜是谁作弊了?万一大家猜错了怎么办,岂不是对别人的心灵造成伤害,变成隐形的霸凌?” “哎呀,老师,万一大家伙猜是我作弊怎么办?我最近可是埋头苦学呢,等成绩出来一看,嘿,排名上升不少,哦,这家伙肯定作弊得来的,你这让我有口难言啊老师。” 班主任被他这说相声似的话气的不轻,心里厌恶极了这种混不吝的青春期男生,天不怕,地不怕,最爱拆老师的台,现下台下被蒋章逗得不少人发出低笑声。 “你有没有作弊自己心里清楚,我懒得说,但你非要知道我口中所指作弊的人是谁,还带着全班一起起哄,那我便也没什么好帮忙隐瞒的,面子这个东西是自己挣的,而不是靠别人给。蒋章,你与其在这不顾课堂纪律,带头闹事,不如问问你的好同桌,是怎么从倒数第三变成班级第三的。” 一石激起千层浪,整个班瞬间炸了锅,诧异声一片。 有人浑水摸鱼的说道:“这也抄的太离谱了!” 蒋章得知她考得好,先是一喜,而后注意到众人反应,落地的心猛然下坠,比坐过山车的速度还要快。他赶忙低头看舒榆,见她右手还握着笔,左手捏着卷子上角,她自己都没意识到,那块卷角要被她捏烂了。 徐琳的话并不能中伤她,但是朝夕相处的同学一个个对她露出鄙夷神情,还是让她心里刺痛了一下。 迅猛的流言扑面而来,即便做了再多建设,此刻依旧抵挡不住,她短暂地低下头颅,不知该以怎样的姿态,怎样的表情面对大家质疑,又该如何让人相信,这个优秀到匪夷所思的成绩是靠自己考出来的。 她被班上同学一声声质疑淹没,被他们轻蔑的目光刺伤,被那一句脱口而出的话语震得心碎。 可她明明没有错。 他们的怀疑又算得了什么,他们不知道她刷了多少本练习册,写了多少张卷子,用尽了多少根水笔。考出这样的成绩是她应得的,是她付出切实的努力才得来的结果,她不应该低头。 她要昂首挺胸。 “老师,你有证据吗!”蒋章不再以玩笑的形式说话,而是在大声质问。 班主任嗤笑:“你看大家的反应,还需要证据吗?” 简而言之,这不就是最好的证据,没有人会相信以她常年垫底的成绩能够一跃到班级前三,真是做梦也不敢想。 “老师,你有证据吗!”他再次铿锵有力的质问,与此同时,右手跟着按在了舒榆单薄瘦弱的肩膀上,带着温暖的力量。 舒榆的手不住颤抖,腿在发软,但她逼着自己站了起来,向班主任要个说法:“老师,你亲眼看到我作弊了吗,你抓到我作弊的证据了吗?”话语间,仍能听出一丝颤音。 怎么能有人坏成这样。 “大家的质疑不就是最好的证据,所有人都知道你的水平,这个成绩不可能靠你自己考的出来。我作为你的老师,好歹也改了你两年的作业,几斤几两我能不知道?” 舒榆:“改作业?开学到现在,老师您改过几次作业,每次不是叫几个同学去办公室里批改,就是打回来叫我们自己对答案,次数少的屈指可数,而且您也说了是两年,不是现在,过了个暑假,我勤学苦练,成绩提升了,有什么问题吗?” 她在班里一贯细声细气的说话,这还是她第一次当众为自己据理力争。 这些天她的努力,蒋章全看在眼里,换成谁被空口白牙的恶意揣测,心里都不会好受。 蒋章:“是啊,老师,作业没改几次又怎么知道舒榆是什么水平,说不定她暑假突飞猛进,弯道超车呢,您不能一杆子把人打死吧,还在班上这么多人面前公开说她是抄的,没点证据,单凭‘揣测’怎么让人信服,考试我就坐在她后面,没看到她有什么小动作,监考老师也没发现异常行为,就是她自己考的,真实水平!” 与他们隔着两组位置的丹丹也站了起来:“老师,您还不知道吧,我们村出的那位省状元给她补了两个月的课,整整两个月,光是跑书店都跑了四五次,她家里的教辅,试卷估计要堆成山了,考到班级第三不稀奇吧,直奔第一去都不为过,那可是省,状,元。” 江市教育资源优渥,人才济济,多如过江之鲫,能从资源贫瘠的小县城中学一跃而上,夺得‘状元’,绝对不是简单的事,不然也不会到处都拉着横幅,一中门口,街道墙上,村口子杆上无不张贴着喜报,恨不能广而告之。 有段时间没在一起玩的玲玲,小竹等人也跟着点头作证。班里原本还笑闹的氛围立时安静,挂在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 看热闹的人乍然听见这个消息,火热的心顿时冷却,伴随而来的是浓浓的危机感。 班主任脸色变了——由黑转白。 大概是在这么多人面前丢不起脸的原因,她将带进来的教科书狠狠拿起,后又重重丢到讲台上,发出沉重的一声响。 拔腿欲走,临了前撇下句:“这是在上课吗!有哪个班上课像你们这样肆意玩笑说话,顶撞老师,无组织,无纪律,这样的班我带不了,你们另请高明吧。” 蒋章一点不在怕的,在她背后喊道:“老师,你还没说清楚呢,怎么就走了?说舒榆作弊,您拿出证据来呀,还有我最近也努力学习了,排名怎么样,我也不是抄的喔~” 舒榆适时拉住他欲探出窗外的脑袋:“见好就收,跟她掰扯不清楚。” 她这段时间上课以及作业情况,各科老师都看在眼里,特别是数学老师几乎天天在她交上去的练习上画笑脸,以表嘉奖,有时还会写点鼓励的话语。 舒榆不信班主任真的对她的变化一点都察觉不到,更多的怕是不愿,不愿意相信只一个暑假,人就能有这么大的变化。 而那个人还是她一直嗤之以鼻,被骂榆木脑袋的差生。 第15章 国庆回 伴随着徐琳的离开,同学们看向她的眼神恢复正常。 可这不能当做一切没有发生过,它带给舒榆的感受难以描述,比去游乐场做过山车还要来得跌宕起伏。她应该扬眉吐气,终于如愿在徐琳面前抬起了头,证明自己的能力。 但她好像没有身心舒畅的轻松愉悦,只剩下疲惫,无力,连看书的兴致都提不起,只想好好地在课桌前爬一会,清空脑袋,什么都不想,闭着眼睛,被黑暗包裹。 只有这样,舒榆才能获得短暂的安稳。 直到下课铃声响起,周围的同学收拾好书包,三两结伴回家,耳边人语声渐小,取而代之的是广播里唱着舒缓音乐的女声。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睡没睡着,意识精神着,人继续趴在桌上,不愿从胳膊里抬头。 但这不妨碍她能感知到身旁人犹疑的情绪,细细簌簌,抓耳挠腮,踌躇不定,即便不亲眼所见,都能猜到蒋章脑袋瓜子里在想些什么,无非就是想要把她叫起来,又怕打扰。 舒榆闷声说道:“你先回去吧,过会我就走。” “唉。”一声轻叹,似在述说他的无奈,“那你早点回,天黑之前要到家。” “好,回去给你发条信息。” 有了保证,蒋章不再言语,磨蹭着收拾完东西,临了走前,竟拍了拍舒榆的后脑勺:“明天见。” 舒榆:“... ...” 明天见面,先请他脑门吃个爆炒板栗! 这番插曲,彻底打断了舒榆原本酝酿好的忧愁思绪,连广播里的歌声也无法再让人声临其境,继续沉浸在感伤的情绪中,体验体验青春伤痛女主的滋味。 毕竟那些个车祸,插足,失忆的情节,她也经历不了,勉强碰上个伤心事,能好好代入一下,要是此刻再来个家世背景,学习成绩都拿得出手的绝世大帅哥从天而降,一切就非常非常圆满了! 当然她的难过不是假的,但短暂到什么时候结束的,她都无法确切捕捉到,大脑就已经开始天马行空的想象各种无厘头的事,无限繁衍繁衍,拓展到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再想下去宇宙都要围着她转。 舒榆翻了个没有观众的白眼,坐直身子,快速地塞满书包,关灯锁门,回家。 又过了一天。 —— “妈,我回来了!”舒榆一路小跑回家,气喘吁吁的到厨房找林澜。 她正在灶台边烧糖醋小排,空气中弥漫着酸甜香味,让人不自觉地分泌口水。 林澜见她汗珠挂满额头,嗔怪:“多大的人了,还跟小孩似的跑回来,好好洗个手,再洗把脸。”说着,她侧身让出位置。 舒榆不在意地笑,边搓手边跟她汇报好消息:“听班主任说,我这次月考班级排名第三。” 啪嗒—— 林澜手中的锅铲掉到了锅里,发出碰撞的刺耳声。 “小榆,你说什么?再说一遍给我听听。”她怀疑是自己听岔了。 舒榆笑嘻嘻重复:“排名第三呢,妈妈。” 真是祖坟上冒青烟了,今晚做梦都能笑出声,林澜怔愣楞的看着女儿的脸,看着她脸上洋溢的笑容,才惊觉这一切是真的。 “各科试卷这么快发下来了?” “没,今天还只是听班主任提了嘴,估计明天会陆续试卷。” 舒榆把手洗得香喷喷的,凑到鼻子前吸了吸,有股肥皂的清香。 “作什么怪呢。”林澜捡起锅铲,刚想鼓励她要继续努力,就看到女儿傻头傻脑的样子,不禁心中暗叹还是孩子心性,不过奖励还是要有的,她笑道:“来尝尝我做的小排入没入味。” 舒榆夹了一筷子,吹也不吹,直接塞嘴里,烫的左右两边打了几个滚,连嗦好几口气,堪堪吃下去,吐出骨头。 “嗯!就是这个味,好吃!酸甜可口,肉炖得也烂。”她不绝赞道。 林女士听后,喜笑颜开:“晚点吃饭的时候多吃点,专门给你做的。” “谢谢妈妈,那个,手机可不可以借我一下?”舒榆小心翼翼观察老妈眼色。 “要手机干嘛?”林澜瞬间变脸。 “爸爸他们不是还没回来嘛,我想给周既明打个视频,告诉他月考成绩的事。” 舒泽民带着小然和小乐去县城里挑课外习题,不到七点钟回不来,眼下也才六点出头一点,她还能跟周既明小聊一会。 林澜一听是跟周既明视频,脸上紧绷的表情松懈下来,变脸似的又挂起了笑容:“拿去打吧,是该跟他报报喜,一切多亏了他。” “他是你的大恩人。” 舒榆能有今天的成绩,林澜都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他才算好。 “妈!你说得好肉麻啊,我会向他转达您谢意的,先进房间了,吃饭叫我喔。”铺垫了一长串,可算达到目的了,她迫不及待地要跟他道喜。 —— 舒榆抱着妈妈的手机,顶着林澜古风花卉的头像,点开与周既明的聊天框。 里面的聊天记录一滑就能到头,除去几个可爱表情包,便是视频通话记录,很少打字闲聊。 她不禁想,以后自己买手机了,加上他的好友,一定要有事没事胡侃两句。跟他聊天真挺有意思的,坏的事情在他那还能呈现出好的一面,好的事儿那就更是喜上加喜,这人的嘴特能秃噜。 明明是俊朗的外貌,有趣的灵魂,本人却总想着裹个灰不溜秋的外壳,急于隐藏。 譬如现在,他微信头像是初始头像,平平无奇的灰色小人儿,微信名称也是无趣的——周某人。 每每点开,她都觉得自己在跟机器人对话。 无趣的极端,空生出喜感,也算是一种另类的可爱。 周既明在她眼中无论怎样,都是好的,地位不可动摇。 舒榆试探发出消息:“在吗?” 没一会,周某人:“在。” 舒榆:“视频?” 周某人:“等会。” 两分钟后,那端敲来视频,舒榆秒接。 几天不见,周既明发型大变样,换成了当下时兴的二八侧分。 五官凸显的更加精致,眼尾下端的泪痣能把人的魂勾走似的,愈发像个妖精。 舒榆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赞叹:“周既明,你这发型帅诶。” 夸赞一出,本人还未有反应,他手机旁的室友们起哄声大起。 “我就说这发型能迷倒一群妹子。” 一男生探入镜头,自夸道:“小妹妹,哥眼光不错吧,这可是我力荐他剪的。” 这人被周既明毫不留情的推开,舒榆还没反应过来,耳边又听到他其他室友调侃。 “老周不愧是宿舍一枝草,随风摇曳的姿态,可够迷倒一大片人了。” “忙猜老周是我们宿舍第一个脱单的。” “妹妹,你不知道老周有多受欢迎呢!” 七嘴八舌的,舒榆也对不上号,话却听得心里沉甸甸的。 她突然觉得这个发型不好看了,太招摇,太迷人了。 周既明不理室友们的打趣,原本坐在桌前和她视频,嫌这些人吵闹,拿着手机往阳台上走去,临了还拉上了门。 周围顿时安静下来,他这才发问:“今天不是周四吗,怎么想到和我视频?” 舒榆被他的话拉回正轨,原本想要炫耀一下的心情在升至临界值时,差了冲破界限的最后那口气,又逆流而回。 她的语气随心情变化而变化:“没事,就今天老师提了句月考成绩,说我这次是班级第三。” 周既明第一反应不是高兴,而是问:“班主任没有刁难你吧?” “嗯?”她突然觉得鼻头有点酸,这人细心的太可怕了。 他看她这样,漂亮的眼睛里呈现出关切之意尤盛。 舒榆被他看得心跳失常,这样的眼神足以溺死她,佯撑笑意:“你的关注点真与众不同,不应该先感到开心吗?” “可你没有开心的样子,眼角都耷拉下来了,一看就是有人惹你不开心了。” 他说话跟幼稚园老师哄小孩似的,温柔细腻,娓娓道来。 舒榆眼睛又忍不住的湿润:“嗯,班主任今天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说我考试作弊。” 说完,她双手掩面,复想起下午被质询的场景,泪珠子忍不住滴滴落下,接二连三的,不停歇的,好像有着述说不完的委屈,强撑的坚强在他面前一触即破。 她自己也不知道在哭什么,究竟是因为被老师误解,被同学嘲笑而难过,还是因为他室友的调侃,引发出内心深处的恐慌,无力...而落泪。 周既明放任她哭,不出言制止,甘为情绪的树洞。 他的眼神真的好温柔,好有包容力,仿佛能够承载住一切,包括大逆不道的想法。 舒榆痴痴的看着她,眼角还挂着泪痕。 “不哭了?”他笑着问。 “嗯,哭完了。” 舒榆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不敢再直视他的眼睛,遂低下头,发顶对着屏幕。 “这周末我会回来,你不要再跟班主任对着干了,知道吗?” 话音刚落,舒榆原本便快速跳动的心,更加颤动。字她都认识,组合起来,于耳边听着,又如同幻听。 他为什么回来? 是因为这通视频电话吗? 亦或是,为了她? 周既明看她呆呆的样子,以为她是心情没缓过来,还在为下午的事难受。 “小榆,不要被这些事情影响了,你的时间很珍贵,过一天就离中考更近一天。正好也要国庆了,我回来待几天看看你再走,班主任那也交给我,安心学习吧。” 舒榆呐呐:“好。” “嗯,那就先这么说,学习去吧。” 眼见着他要结束视频,舒榆连忙抢声:“等等——” “嗯?” 她语气生硬:“你能不能换回之前的发型?” 周既明一愣,没想到她是为了这个,不禁问:“为什么?” “我觉得之前的更适合你,看得更顺眼。” 他挑眉一笑:“好,那就换回去,反正我也不习惯。但你也要答应我,不要被周围环境影响,认真备考。” 舒榆被他的无底线惊到,“好,我一定会努力的,谢谢你啊,周既明。” “没大没小,挂了。” 说完,视频立刻断了。 舒榆的眼睛久久不能移开,呆呆的望着屏幕,心头似被潺潺暖流包裹。 兜住一切不愉。 无底线的纵容,给了舒榆可怕的错觉。 就好像,她是那个特殊的存在。 —— 周既明从阳台上返回,抢镜头的谢麟早已一溜烟的上床,此刻自窗帘里探出头,打趣道:“你妹子怎么说,有没有夸哥的眼光好?” “我明天去理发店换回之前的发型,后天要回家一趟。” 谢麟不解:“换回去?这不比你之前的好看一万倍?” 周既明面无表情,并不认为这是什么大事:“小榆觉得之前那个看得更顺眼,况且我每周都要给她补课,总不能让她把注意力都放在我头上。” “小榆小榆,我真是服了!”他气愤的将帘子拉上,边打游戏边吐槽,“一个两个的,都这么没眼光。” 周既明不为所动,坐回桌前,继续看专业书。 对床的林曲在下面充电玩手机,对发型没谢麟那么执着,关注点反而在他回家上:“不是才开学,就回家?” “嗯,有点事。” “不会是因为那个舒榆吧。”他语气莫名带有些调侃。 周既明:“对,因为她班主任的事。” “你还要当她家长见班主任?你这老师当的,和亲哥没区别了吧,亲哥都没你这么上心。” 他一句话终结话题:“既然如此,你就学着点,对你亲妹妹多用点心。” 林曲一想到他那咋咋呼呼的妹妹,顿时头疼,立马闭嘴。 “真护犊子。” 男生不以为然,默认了这个说法。 终于改到更新章了!过两天开始正式复更!!![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国庆回 第16章 萌芽 第二天一早,排名表终于在万众期待的目光中打印出来,由白圆圆下发,班里同学人手一张,要求带回家给家长签字,同时她代替徐琳传达了家长会事宜。 舒榆的名字赫然排在第三位,即使大家经过昨天的事,心里对此已然有底,但真正看到又是另一码事。 白圆圆这次竟被挤到了第四。 等到晚上,各自将成绩表递交给爸妈签字时,都不约而同的被问了一遍:“舒榆?她怎么上去了?” 一个名不见经传,公然被视为差生的人,竟然真的通过短短一个暑假实现了弯道超车,甚至在他们看来,这次月考的含金量毋庸置疑,保持这个成绩,长此以往,上一中是板上钉钉的事。 如果说一个班50个人,上二中还能达到三分之一,那能上一中统招线的绝对不超过3人。 横县城里的居住人口只占总人口的一半,但一中生源的主力军,绝大多数都是从初中部升上去的,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特点——拥有县城户口,至于平时成绩吊车尾的那部分大概率会冲刷到二中。 村里的孩子想要进一中,要么挤掉成绩不佳者的名额,要么和本部的学生比分数,谁高谁上。教育资源不匹配的情况下,要求站在同一‘起点’考试,本身就是一种不公平,再加上横县附近村落众多,大村的师资好过小村庄的,有的村子学校里一个班只有20多个人。 县城中学初中部少有来自附近农村的学生,大多按区域上学,中学住宿床位有限,必须紧着高中部,县城里的学生们有家在学校附近的优势,几乎全班走读,能住宿的要么家里有关系,要么成绩极其优秀,优秀到可以破例。 周既明属于第二者。 可全村只有他一例,有钱的,没他这脑子,成绩好能去的,又没能让学校破例,家里经济无法支撑在附近住房的需求。一来二去,他早早的便在村里成了不可逾越般的天才儿童。 后又不负众望转变为天才少年。 现在竟还有化腐朽为神奇的教学能力,众人在感叹舒榆变化之快的同时,更惊叹的是周既明天才程度,不仅自己是个天才,还可以把人也变成天才。 经此一事,周既明声名大噪,不再局限于大人们眼中的传奇人物,在小辈之间同样口口相传,飘渺形象彻底实质化。 一时间,与顾有梅拉近关系的队伍瞬间壮大,连着她去搓麻将都被人众星捧月的包围,句句讨好,字字不离‘周既明’。 这让她既高兴又膈应。 被人捧着的感觉自是说不上来的愉悦,只一直被提及的主人公和她不对付,两人许久没有真正坐下来,心平气和的聊过天了。在他走之前,还特意告诫过她一番,不要再自作主张。 儿子都来告诫妈了,多荒诞。 但出去读大学的他,与初高中的他完全是两回事,之前虽也住校,但她仍能感受到风筝线牢牢攥在自己手中,随着周既明提上行囊远去,她觉得手中的这根线——断了。 是以,无论远近亲疏,再怎么送礼讨好,她都没有松口答应,不然到时候周既明回来不买账,尴尬的就是她了。于是,舒榆荣幸的成为他独一份的学生。 自此,有人言周既明,必有人提舒榆,他们俩形影不离的被绑在一起。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 体育课上,舒榆因月经来了,坐在一旁,不参加跑步。 丹丹和她经期时间相撞,也坐在长椅上,两人靠的很近,却无人先张口说话。 最终还是丹丹按耐不住,说道:“小榆,你听说没,徐琳今儿请了一天假。” 舒榆含蓄笑,不知道怎么接这话,她自然知道班主任还在为昨天下午的事沉闷,这事任何人都可以调侃,唯她不能。 不然会有小人得志,幸灾乐祸的嫌疑,但不妨碍她在心里默默爽快。 表面上则是沉默应对,以不变应万变。 丹丹不甚在意,早知她闷葫芦性子,本就没想过她会回:“老娘就喜欢看她不爽的样,昨儿见着她吃瘪,晚上回去多吃了两碗饭。” 舒榆顿时恍然大悟,原来帮她是顺带的,主要还是与徐琳不对付。 纠结的心思豁然解开,脸上笑容也真挚了许多。 丹丹却突然问:你不讨厌她了?” “为什么这么说?” 她现在谈不上讨厌与否,只要别再上蹿下跳找人麻烦就好,经此一役,她也算给曾经的自己出了一口气,狠狠的敲击了一把徐琳固有的傲慢理念。 再多就是与人无利,与己无利,没必要为这种人浪费自己的时间。 丹丹道:“因为你以前就算再不爱说话,一碰上她的事情也会跟着附和两句。” 舒榆撑头想了下,认真答:“大概是因为不值得。” “不值得?” “对,不值得,她已经不值得我花这么多时间去关注,对她的过分关注,反而对我来说只是一种,嗯,精神消耗。” 这个词她还是从周既明那儿学来的。 丹丹的神色认真起来,收敛了面上志得意满的笑容:“过了个暑假,我就觉得你大变了样,从前的你是不爱说话,但我知道我们是一类人,现在你也不怎么说话,感觉却完全两回事。” 舒榆本是双手各一侧撑在凳上,闻言将身子侧向她,与她对视,不想再继续隐瞒下去,认真的,一字一句道:“丹丹,人是会变的。之前我被徐琳处处打压,连带着觉得自己低人一等,在老师面前被训得一无是处,在成绩好的同学面前更是抬不起头,我不是不爱说话,只是说出口的话总被人否定。” 这也是她第一次对她剖心。 “我想了很久我在家里明明是喜欢玩闹,有说不完闲话的样子,怎么到外面成了‘文静’的人,说到底这些都是我潜意识层面自卑引发的。跟你们在一起玩的时候,它依旧甩不掉,如同烙在我身上。我怕说多错多,让你们瞧不起,不愿意跟我玩,要是这样的话,我在班上就彻底没了朋友。 合群对当时的我来说很重要,如果一个人学习不行,被老师不喜,性格又被同学所弃,那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了。” 丹丹愣住,半晌才张口:“原来你跟我们玩这么痛苦。” 舒榆握住她的手,坚定否认:“没有痛苦,只是当我无所事事,生活的圈子仅有你们,围着你们转的时候,自然就控制不住生出很多想法。我的关注点会放在你今天开不开心,因为什么事情生气,是不是我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惹你生气,亦或是徐琳今天又骂了哪些人,我会不会被叫到办公室里去等等,诸如此类。” “狭窄的圈子里,将所有的目光聚集到琐碎的事情里,每天过的也不是那么开心,但没关系,就这样继续懵懂的,闭着眼睛过下去。” 她苦笑:“我还曾悲观的以为人生也就这样了,读书时为老师不喜,长大后随便找份事情干着,然后再在父母的安排下相亲,浑浑噩噩,稀里糊涂,走一步看一步,丹丹,我这样说,你会不会觉得我想的太远了?” 丹丹点头无语:“之前我也没看出来你还有伤春悲秋的心思,只是单纯的以为你不喜欢说话。” 舒榆见她姿态放松下来,也跟着自嘲:“看多了青春伤痛文学,想的杂七杂八的事儿也多,还不是你,期期《花火》一本不落的买,买完都堆在我这。” 说完,她乍然觉得两人之间的隔阂随风而散,获取到这段友谊中最舒适的状态,即使是片刻也好。 “走开!看的时候那起劲的样儿,现在就知道把锅子盖我头上。不过我觉得,我更喜欢现在的你。” 舒榆呆住,自打开学以来,她们凑在一起说话的机会少之又少,上学期她可是小跟班似的跟在她后面,按理说她应该喜欢的是上学期的那个自己才对,思及此,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你现在遵循本心,不再为了合群委屈自己的模样,很吸引人,像在发光。之前的你更像是普通的路人甲?既然敞开来说,就别怪我比喻难听。那时候的你,我说什么都没意见,也不好玩,还是一直保持自己的想法,更酷,更有活人味。” 她又补充道:“特别是有底气对冲老班的张狂劲,太帅了!我就喜欢看她下不来台的场面,简直就是她的报应,她应得的!” 好吧,兜兜转转又回到原点。 “那暑假的时候,你们为什么突然疏远我?”舒榆终于鼓起勇气问出了憋在心里的话。 人真的是纠结又拧巴的生物,一会儿一个想法。强行合群时会患得患失;被遭排斥时,又告诉自己没关系,未来会更好;等到敞开心扉时,突然发现自己没有想象中那么勇敢,心里的刺仍旧存在,只不过是扎的时间久了,麻木了,自然感受不到伤痛。 舒榆此刻便觉得,她的心被针扎了一下,传来密密麻麻的疼,她怕丹丹说出口的话再次扎在心上。其实,她是把她当朋友的吧。 而丹丹也没想到她会这么直白的问,不过脑便把真实想法倒豆子般秃噜:“实话实说,你在告知我,周既明为你补习功课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们不会再像之前一样密不可分。既然玩的次数会少很多,两人之间的关系会渐渐变淡,不如快刀斩乱麻,免得到时候闹得大家都不好看。” 她还是那么...强势。 一时间,舒榆不知道该怎么回。丹丹说的没错,周既明曾经说的也没错,但友谊,她总觉得不该是这样的。 无言的空气,带来了更多的尴尬。 舒榆从中得出一个真理:人与人之间不能太坦诚,适当藏一点,是维持一段关系的秘诀。 丹丹打破了这份沉闷:“我跟你说个秘密。” “嗯?” 丹丹凑到她的耳旁,小声道:“我,谈,恋,爱,了!” 痒痒的触感,戳中了舒榆笑点神经,好在丹丹说完及时退了回去。 后知后觉的,她才回味过来话中内容,瞪大了眼睛,脱口而出便是:“不可以!” 丹丹疑惑:“啊?”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丹丹:... ... 她知道她学习成绩上去了,但也没必要念起诗吧。 哪来的老学究! 舒榆发觉身旁人的神情愈发奇怪,找补道:“不是我说的,周既明说的。” 丹丹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哦~” 她急道:“真的是他说的!” “我信,但他怎么好意思说这话,就男生可以谈恋爱,女生就不能谈了?我不信他没早恋过。” 舒榆浑身一滞,同样的话出自不同人的口,理解的意义能出入这么大。 她自是不喜周既明被他人无端误解揣测,辩驳道:“他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以此告诉我不要早恋,容易影响学习而已,还有他也没早恋,一门心思都在学习上,哪有时间恋爱。” “单凭他那张脸,居然没早恋过?”语气中不可置信意味极浓。 舒榆是坚定的唯周既明主义:“当然,他不可能骗我。” 丹丹声势弱了下去:“你,喜欢,他?” 舒榆听到后,不复方才的闲散,身躯僵硬,浑身血液逆流般呼吸不上来,像是被人点破了暗藏的心思,抓住了软肋一般,丧失了继续思考的能力,更不知该如何将此宣之于口。 她触电似的否认:“不,我不喜欢。” 说完,舒榆就像给自己洗脑成功一般,重复了一遍:“我不喜欢他。” “我要学习!” 丹丹:“... ...” 完了,这人读成书呆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