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马不是仙 阎王不是爷》 第1章 万物有生皆有灵 傍晚时分，烈日将落不落。 田间地头有阵阵微风吹过，却还是过分的炎热。蝉鸣和蛙声不绝于耳，闹得人心里不能平静。 柳仙仙坐在田埂上，背靠树荫，吊儿郎当地晃着腿，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她丝毫不嫌热，一边刷着短视频，乐呵呵地傻笑。 “大仙儿～大仙儿～”远处传来一阵呼喊，一个十六七的小伙子小跑着印入眼帘。 柳仙仙放下手机，抬头看向来人，男孩气喘吁吁道：“你你你，你怎么跑这来了，找你半天了！” 她站起身来，拍拍屁股上的灰，将嘴里的狗尾巴草吐到一旁，“我出来凉快凉快，怎么着，来活了？” “那可不我的好姐姐，咱多久没开张了，揭不开锅了都。”男孩一把拽过她的胳膊，拉着她动起来，“我看你是一点不着急啊！” “唉唉，别拽我！”柳仙仙扯着胳膊：“急什么，我跟杨二姐打个招呼。” 说罢，她朝着方才坐的地方，对着空气摆了摆手：“二姐，我先走了，下回再带你看短视频上的帅哥啊！” 说完又朝空气笑了笑。 男孩脸上瞬间浮现一丝惊恐，忙不迭向着空气拱手作了个揖，嘴里念念有词：“二姐莫怪啊莫怪。” 两个人着急忙慌得向村口走去，一路无话。 快到村口的时候，一辆车疾驰而来。柳仙仙隔老远就能听出来，是那个讨人厌的村长家的老古董皮卡。 柳仙仙撇了撇嘴，琥珀似的眼瞳亮晶晶的。心里琢磨着，这个倒霉村长这么急吼吼的，又想整什么幺蛾子。 正想着，老古董向着柳仙仙他们驶来，已经到跟前儿了，竟丝毫没减速，几乎是贴着她的身侧，呼啸而过。 ‘丁零零～’，风沙卷起，带着柳仙仙的耳环发出清脆的声响。 柳仙仙眯了眯眼，脸上有一丝怒气，正想开骂。突然目光所及，她发现皮卡后边儿的车斗上，还坐着一个人。 那是个陌生的男人。 林家村是个小村庄，家家户户都认识，也很少能见陌生的面孔。 柳仙仙打量那人的时候，正巧男人也向她看过来。 她有些不知所措，慌乱中视线还没来得及移开，就猝不及防和男人对视上了。那人避也不避，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男人的眼睛挺大的，有点下三白，看过来的眼神深沉阴翳，冷冰冰直勾勾，盯得柳仙仙心里直发毛。 柳仙仙不愿败下阵来，将目光迎了上去，倒是男人，不动声色地偏过头去。 车都离了老远了，柳仙仙才回过神来。大热的天，对视的短短几秒钟，给她惊出了一身冷汗。 柳仙仙心里忍不住骂道：神经病啊！长那么帅一张脸，怎么比鬼还冰冰凉。 她问身旁的少年：“嘿，小毛，你刚刚看见后边那个人了么？” “看见了。” “见过吗？” “没见过。” 柳仙仙望着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点点头道：“行，反正问你也是白问。” 小毛不以为意，“行了，咱快点儿吧，别让人等急了，我好不容易接到的活。” “行行行”，柳仙仙没办法只能加快了脚步。 “诶你等等我呀～”小毛在她身后叫嚷。 * 溪边大柳树旁，柳仙仙一言不发，眼也不眨地盯着小毛。 小毛身上快被她盯出个洞来了，颇有些心虚似的，赶紧避开她的视线。 “这就是你说的活儿？”柳仙仙淡淡地开口。 “嗯呢”，小毛畏缩地点点头，故作强势道：“那怎么的，好赖活儿它都是活儿！你别瞧不上！” 柳仙仙无奈，叹了口气。转头看向几个眼巴巴瞧着她的小家伙们。 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试探着开口：“柳大仙柳大仙，我爸妈都说你是村里最厉害的大仙儿。我们想让你帮忙送阿黄投个好胎。” “是啊大仙，阿黄可乖了，见着村里人从来都不叫，你也挺喜欢它的不是么？” 一个稍大的孩子说：“我们几个的压岁钱凑在一起，总共两百，都给你大仙姐姐！” “你就帮帮我们吧，大仙姐姐～”几个孩子异口同声道。 小毛向柳仙仙使眼色，心道：两百就两百，总比没有强。 柳仙仙看着孩子们，小家伙们一个个小脸红扑扑的，她心里有些动容。 “帮帮帮，必须得帮！”小毛义正辞严，“大仙姐姐平时就可喜欢阿黄了，经常给阿黄喂吃的是不是？” 柳仙仙白了他一眼，轻叹一声：“行，你们都是一头的，我这不帮也得帮啊。” 孩子们欢呼起来，柳仙仙摸了摸孩子的头，随即板起脸挨个吩咐：“小胖，苒苒，回家找能用的东西，黄纸，木板，木炭，棉花，糯米，红布。悄摸的，别被大人发现啊。” “收到！” “小毛，去取咱们的家伙事儿。” “得嘞！” “叮当，去溪边打一盆水。苗苗你呢，就跟我来。” 大家伙分工明确，各自行动起来。 柳仙仙带着苗苗，围着柳树绕了一圈，最终站定。拿树枝做了个记号。 “我掐指一算，这就是一块风水宝地。咱们就给阿黄葬在这好不好？” 她望向苗苗，顺便看向她脚边那条通体黄色，唯独耳朵带点黑的土狗———的灵体。 阿黄很年迈了，它的眼里泛着些泪光，似是很不舍这个小主人。 “苗苗”，柳仙仙看向这个十来岁的小女孩，“阿黄走了难过么？” 小姑娘正聚精会神地挖着坑，闻言思考了一下，笑笑：“难过呀，我妈说阿黄比我还大呢，我出生的时候它就在了。” 柳仙仙静静的听着。 “我小时候，阿黄每天都跟着我到处跑，跑累了喝点水，还能继续跑。可是后来阿黄老了，也跑不动了。它死的时候，硬是不让我抱，现在想想，它肯定是怕我难过吧。” “到最后也没抱上啊？”柳仙仙问她。 “嗯！”苗苗面上闪过一丝失落，“是有点可惜了，但是我现在很高兴。” 她笑着说：“我妈说，阿黄虽然死了，但是它可以去投胎做人了。村里都说柳大仙可厉害了，现在大仙姐姐也答应我们了，做法让阿黄投个好胎，让阿黄下辈子能活到九十岁。” 柳仙仙看着苗苗脸上天真的笑容，也不自觉地微笑起来。不过是个孩子，悲伤来得快去得也快。 如果人不用长大，一直无忧无虑就好了。 柳仙仙拍拍胸脯：“那是，柳大仙办事，你放心。” 柳条在微风中轻轻拂动着，树下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哼哧哼哧地刨着坑。 汗水顺着脸颊淌下，柳仙仙抬手抹了一把。她丝毫没察觉，给自己的小脸弄的脏兮兮。 小家伙们手脚很是麻利，很快就把需要的东西张罗齐了。 虽说是给一条狗做法事，但柳仙仙既然答应了，就不想敷衍了事。 她认认真真一步不落的，让阿黄作为狗子的一生，圆圆满满。 以溪边引来之水，温柔擦拭阿黄的肉身。 她转头看向苗苗，仔细打量了一番，“苗苗，头绳取下来给我。” 苗苗不明所以，但也听话地取下交给她。 柳仙仙接过，塞进阿黄口中。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清甜动人，“阿黄阿黄，嘴里含着主人物，来世记得回家路。” 又用棉花裹住狗子四肢，几人合力，小心翼翼地移入土坑里。坑底铺满了木炭石灰，上面再铺上一层黄纸。 柳仙仙将红布叠好，盖在最上层。她嘴里念念有词：“阴间路上冷又长，阿黄莫要着了凉。” 站起身来，柳仙仙指挥着大家：“来来来，你们每个人捧一捧黄土，泼上边。一个一个来啊。” 随着几个小孩一捧接一捧地撒下黄土，小毛敲响铃铛，柳仙仙扬声高喊：“阿黄阿黄，下铺银，上盖金，来世家在大安京。” “小毛，剩下的归你。”柳仙仙拍了拍手，“你们几个过来烧纸钱。” “咱们，送阿黄上路了！”她倏地一扬手，一叠纸钱高高撒向空中，又如雪花似的纷纷扬扬落下。 孩子们都默默地烧着纸钱。 柳仙仙跳大神似的，围着土堆转圈。 她不急不缓地念道：“阿黄阿黄驾鹤西，仙游还得饱腹去。路上自有灯笼照，来世记得投人道。” 每念完一句小毛就跟着摇一下铃。 “献上供菜请你尝，吃饱喝足味怎样？献上一盘栗子鸡，来世日子好吉利。再献一碗红烧肉，日子红火好享受。供上一盘樟茶鸭，张张钱币随您花。再供一盆烧带鱼，来世日子也富余。水果干果都摆齐，香蕉苹果大鸭梨，核桃花生大红枣，阿黄一次吃个饱。” 小毛配合着将糯米，白酒以及大家准备的小零食撒向小溪里，随水波流向远方。 “苗苗，大家伙儿，还有什么想说的就趁现在说了，阿黄都能听见。”柳仙仙望向寸步不离苗苗的阿黄。 苗苗泣不成声：“阿黄，快上路吧，趁着天还亮，别迷路了。” “对啊，别迷路。” “阿黄阿黄，我们会想你的！” “阿黄再见！” 阿黄依依不舍，然而它的小主人并不能瞧见它，它也没法触碰到它的主人。但它还是固执的，想要拿头蹭蹭苗苗的腿，又总是蹭不到。 虽然有些于心不忍，但柳仙仙还是开口了：“行了 ，法事做完了。碑呢，就不立了。不然回头大人们看见了，也得给你们拆咯。” 她指了指脚下，“你们记住了，大柳树向西三尺，就是阿黄。都听到了吧？” “听到了！”孩子们纷纷点头。 “行，那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孩子们高兴的很，纷纷感谢柳仙仙。苗苗还蹲在原地，捡起地上没烧的纸钱往火盆里扔。 柳仙仙眉毛一竖，沉声道：“苗苗别烧了。小孩子玩火，担心晚上睡觉要尿床！” 苗苗手一抖，吓了一跳，赶紧放下纸钱。 柳仙仙摸摸她的头，“都回去玩吧。” 孩子们拍拍屁股，一个个把口袋里皱巴巴的零钱拿出来，准备递给柳仙仙。 柳仙仙打眼一瞧，就知道都是平时攒着不舍得用。她连忙摆手，凶巴巴地说道：“用不着啊，那点钱别丢人了。我告诉你们几个，回去都别说找我了听到没有？” 小毛闻言转头，瞪大了双眼，又惊又怒地看着她。 孩子们被她的气势唬得一愣一愣的，拿着钱的手也不知道该伸出去，还是该收回来。 柳仙仙接着吓唬他们，“要是谁回去说漏嘴了，我就让那个阎王老爷上你们家抓人去！” “记住了！绝对不说！”几个人面色惊恐，把钱塞进裤兜，撒开腿就跑。 “噗呲～还挺有默契。”柳仙仙花枝乱颤，笑得合不拢嘴。 小毛恨铁不成钢，气得眼圈都红了，“我这好不容易找来的活，你说不收钱就不收钱！搞半天我这都白忙活了！” 他扭过头不再看她，坐一边忿忿玩手机去了。 柳仙仙撇了撇嘴，“切，脾气还挺大。” 也不哄他，柳仙仙转头看向另一边，阿黄还在原地，看向孩子们离去的方向。 柳仙仙叹了口气。 “阿黄，此生已矣，不必留恋。” 闻言阿黄呜咽了几声，似乎是听懂了。 “众生不孝反伦者，投胎沦为畜生道。你今世为犬，忠心护主，也算是赎清罪孽，死得其所。转世切记，要好生做人。” 柳仙仙看向远方的田野，微笑道：“此去路远，你的引路人来接你了。” 一阵冷风呼来，柳仙仙的发丝跟着摇曳了起来，她目送着阿黄，消失在视线的尽头。 良久，她捡起个小石子儿砸向小毛。 “嘿，我第一次瞧见狗子面带微笑呢。” 小毛冷哼了一声，看都不看她一眼。 “多大点事儿啊，不就二百块钱嘛！你这扣扣搜搜的毛病都跟谁学的？”柳仙仙露出嫌弃的表情。 “你说的容易！我都多久没吃过肉了，天天吃个破泡面，我都便秘了！”小毛越说越生气，甚至有点哽咽。 柳仙仙摸摸肚子，尴尬地笑了笑，“那我不也没吃嘛。” “我俩一样吗？！”小毛委屈巴巴地说道：“我长身体呢，我要是长不高，就都赖你！” “好好好，怪我怪我。”柳仙仙好脾气地哄他：“行了行了，带你吃大餐，去不去？” 小毛一脸不可置信：“你还有私房钱呐？” 柳仙仙得意道：“山人自有妙计！” 献供菜那段引用自百科民间顺口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万物有生皆有灵 第2章 随十块钱吃三顿 林家村林家村，显而易见，村里几乎都是姓林的。一个外姓人，能在林家村混得风生水起，她柳仙仙算是独一份儿。 柳仙仙天煞孤星命，不记事儿的年纪就克死了双亲。她无依无靠，流落到了林家村，被好心的寡老汉林老头收养。 林老头没儿没女，没亲没故。收养柳仙仙，也是希望她能给自己养老送终。 那几年，算是柳仙仙过的最舒坦的日子了。老头给她养的一白二胖，还教她认字。 可好日子没过几年，不出意外的，她又克死了林老头。老头的愿望落了空，最后还是村里大家伙帮忙，草草料理了后事。 于是柳仙仙就吃着百家饭，勉强活到了长大。 遇见小毛的那天，她也才**岁。 那天下着大雪，她像往常一样，去山脚下拾柴。 远远的，她就瞧见一片白雪皑皑之中，有一个红红的包裹。 她向来胆子大，便走上前察看。 那包裹里，分明是个小人儿。又干净又可爱，也不知道是谁扔在这里的。 不丁点大的柳仙仙怕孩子冻死，于是她肩上扛着柴，怀里抱着襁褓，一步一个脚印的，在漫天大雪里抱着小毛回了家。 一养就养到了现在。 后来柳仙仙长大了，回过头想想，小毛被扔掉的原因。许是因为这孩子，天生是个六指。除此之外，小毛也没其他毛病了。 小毛大名叫柳慈未，上户口的时候柳仙仙给取的，脑子一转就浮现出了这两个字。也没什么别的意思，就觉着好听。 当然了，她天天小毛小毛的喊，这大名也就像摆设一样，无人记得。 * 等太阳落了山，柳仙仙才晃晃悠悠，领着小毛出现在村长家门口。 小毛瞧见村长家的门头子，心都凉了半截。他连忙拽住柳仙仙，将她拉到一边，“这就是你说的大餐？” 柳仙仙疑惑不解，“这还不算大餐？这可是村长家的席，你还嫌弃？” “关键是咱们混的进去么？”小毛牙都咬碎了，这娘们儿心怎么这么大呢？ 柳仙仙神神秘秘地说：“怕什么，村长忙着呢，哪能管得着咱俩。” 她甩开小毛的手，自顾自就进了院子。 小毛在后面想拦她也拦不住，嘴里骂骂咧咧的，却还是壮起胆子，鬼鬼祟祟地跟着她进去。 没成想，两人在灵棚外就被拦住了。 村长家的小儿子，林强，指着两人的鼻子质问：“你们俩要不要脸，上礼了么，还敢来吃席？” “诶，话可不能乱说。”柳仙仙斜睨他一眼，指着桌上记账的小本，“你要不自己看一眼。” 林强不为所动，柳仙仙就越过他，自己翻了起来，翻了几页总算找到了她的名字。 “喏，这不在这呢么。” 七月二十二，柳仙仙，十块，加五刀纸。 林强：“……” 柳仙仙咧嘴，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我们能进去了么强子？” 饶是林强再不情愿，也不得不放他们俩进去。 俗话说，礼不可废。 乡里乡亲的，只要上了礼帮了忙，不论多少，都能来吃席。 也就这个柳仙仙没皮没脸，随十块钱，就敢脸不红心不跳地吃好几顿，还带着个大小伙子。 本以为她先前事情没办好，没脸再出现了，没想到今天又来了。 林强阴恻恻地想着：等我老头儿看见你俩，看他不给你俩打出去。 * 柳仙仙带着小毛，找了个边角位置，全是妇孺的桌，十分自然地一屁股坐下。 还没开席，她顺手抓了把瓜子，和几位婶子唠了起来。 桂嫂问柳仙仙：“大仙儿，昨天村长为啥撵着你满村子跑啊？出什么事儿了？” “就是，半个村子的人都瞧见了，好家伙，村长拎着个扁担，硬生生追了你三里地啊。为啥呀？”胖婶也掺和进来。 一瞬间几个妇女都围了过来，生怕错过了什么大新闻。 柳仙仙尴尬地笑笑，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她撩了撩头发，“哎呀，不怪村长，是我办事出了点小纰漏。” “什么纰漏啊，还能连法事都不让你做了。十里八乡的，谁不知道你操办白事最靠谱啊？他宁愿从别的村找，也不找你，肯定是出了不小的纰漏吧？” 柳仙仙：“……可不是么，都是我的问题。唉，不提也罢。” 柳仙仙摆了摆手，如果不是没办法，她是真不愿意自砸招牌。 村长家这事儿，还得从一个月前说起。 六月二十，村长家的大儿子林海，溺水死了。 人有生老病死，这都正常。可蹊跷就蹊跷在，这林海一没喝酒，二没生病，大晚上骑个摩托车，就连人带车一起掉潭里了。 那么宽的一条路，好好一个人怎么会掉潭里呢？ 村长一家找来了警察，也查不出个所以然。 摩托车没出现故障，林海身上也没有任何外伤和挣扎过的痕迹。 而且林海这个人老实巴交的，见人就笑，平常在村里人缘也不错。也没听说，他跟谁结了仇。所以报复谋杀的可能性也排除了，只能按意外溺水去算。 村长伤心欲绝，小老头这个年纪没了儿子，差点就跟着过去了。只当是老天爷作怪，也没往别处想。 好不容易振作起来，结果他们家又出事了。 就前几天，林海的媳妇儿，凌晨起夜，不小心被毒蛇咬了，也跟着一命呜呼了。 全家人甚至来不及悲痛，当天夜里，林海的儿子就突然高烧不止，嘴里还说着胡话。 这可给老两口吓得魂都快没了，村长当即找来了柳仙仙，给小孩儿喊魂。 柳仙仙虽然是个阴阳先生，但偶尔也兼职做出马仙。或是谁家孩子吓着了，她就义务地帮帮忙，叫个魂什么的。 柳仙仙一进屋，刚瞧见小孩的脸色，她就觉得不对劲。 她当机立断，接了碗水，用一把根筷子蘸上水，让孩子哈气。 哈完气，她把碗放在房间的角落，那把筷子竖在碗中央。都不用她动，那筷子一下就直挺挺的立住了。 大夏天的，柳仙仙甚至能感觉到屋里的阴冷。 她打了个哆嗦，跟村长说：“确实不对劲，有邪祟。” 她让村长先送孩子去医院，嫂子的灵先停着，等回来再说。 孩子送去县里医院挂了一夜的水，当时是退了烧。可回家没多久，就又烧了起来。 柳仙仙过来一看，那碗里的筷子还屹立不倒着呢。 她直接上村长家鸡圈，逮了只大公鸡取了鸡冠血，画了张符贴孩子身上。 这鸡冠血和黑狗血作用相似，都是至阳之物。有这符镇一镇，温度才勉强降了下来。 但这法子治标不治本，缠着这家人的东西若是不根除，麻烦还是很大。 短短时日，两口子相继离世，现在孩子也出问题了。饶是她有阴阳眼，也看不出猫腻所在。 这只有一种可能性。 柳仙仙看着村长，一字一顿地说：“厉鬼索命。” 这四个字像是戳了村长肺管子似的，走路都连摇带晃的村长，当场就抄起扁担，追着柳仙仙就要打她。 一边追，一边骂骂咧咧。 “你这个神棍，亏我这些年没少接济你，你搁这招摇撞骗啊？” “哪来的厉鬼，我们家老大，老大媳妇，谁不知道是村里远近闻名的好人啊。谁瞎了心要索他们俩的命啊！” “你这是咒我们家小宝死啊！你这个坏心眼的，我们家怎么得罪你了？你搁这胡说八道！我今天打死非得你这个神棍！” 柳仙仙解释的机会都没有，愣是跑了三里地，才把老头甩开。 她在外边晃荡了一下午，摸黑才敢回自己家。 她一回家，就噔噔先干了两碗水。这事闹的，差点给她渴死。 小毛一见她就乐得不行，“听说村长追着要揍你啊，你干嘛了呀？” “害，别提了。”柳仙仙瘫倒在椅子上，顺了顺气，“小老头还挺能跑。” 她把事情经过，给小毛复述了一遍。 小毛听完若有所思，村长不信，但他是信的。 他长这么大，见了太多柳仙仙神神叨叨的样子，就冲她能看见阿飘这一点，小毛就深信不疑。 柳仙仙这双阴阳眼，那是打娘胎里带来的。 小时候青天白日都能见鬼，那会儿她还害怕过，后来越长大就越习惯了。 无论是鬼魂还是人，她都能打成一片，这也算是本事吧。 十几岁的时候，柳仙仙拜了个师父，学了这阴阳先生的手艺。 但她学的杂，什么超度啊，祈福，定穴，下墓，看相问卦统统都有所涉猎。 师父走了之后，她就继承了衣钵。起初人们都不看好她，一个小姑娘好好的不学，干这个事，再说哪有让女人做法事的。 但毕竟她要价便宜，还真有人找上门来。 几场事儿一办，就都知道她活干得漂亮。长得也漂亮，能言善道，讨人喜欢。 久而久之，这十里八乡的白事都快被她垄断了。 也全靠她这身本领，才给小毛拉扯大了。 但不好的地方也有，村里的姑娘们，二十多岁早就生了孩子了，就她还单着。 谁家听说这么漂亮的女娃娃是做法事的，都恨不得躲着走，哪里敢往家娶。 不过柳仙仙倒是无所谓，本来也没她瞧得上的，不娶也罢，省得麻烦了。 说回村长家这事，现在的问题是，柳仙仙这回什么也没看出来。 普通的办丧她手拿把掐，可要真有什么灵异事件，她就是个半吊子。 因为通常情况下，柳仙仙是见不到横死的亡灵的。 何为横死，即阳寿本未尽，却突遭意外暴毙或自杀而亡之人。 坊间的说法是，这种人阴间不收，只能化作孤魂野鬼滞留在人间，久而久之怨气深重，甚至有可能为害一方。 但柳仙仙长这么大也没见过，说来也好笑，有阴阳眼，但她不会用。 现在村长又和她撕破了脸，她也不好再上他们家调查去。她是想帮忙，也使不上力啊。 柳大仙儿也是头一回碰上这么棘手的事，难办了呀。 第3章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 柳仙仙和小毛正大快朵颐呢，村长出来了。一天没见，好像又老了几分似的。 柳仙仙赶忙抹了把嘴，戳戳小毛的胳膊肘，用口型提醒他村长来了，先别吃了。 两人默契十足，一齐把头勾得低低的。 她用余光，瞄见村长领着个男人坐在了主桌。 那人高大挺拔，穿着白衬衫，又斯文又冷峻。 应该就是下午见到的，那个皮卡车上的男人。 柳仙仙皱起了眉头，心想：村长对他毕恭毕敬的，这人是什么来头？ 她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想凑近听听他们在聊些什么，可奈何人多嘴杂，而且两桌离得太远，什么也听不到。 这一趟除了填饱了肚子，补充了些营养，一无所获。 正当散席，柳仙仙打算趁乱溜走之时，村长却冷不丁地叫住了她。 “小柳。” 柳仙仙和小毛闻言身子一抖，彼此对视了一眼，心想全完了。 小毛目光闪烁，使着眼色像是问她，跑还是不跑？ 柳仙仙露出一个坚定的眼神，小毛得到指令，拔腿就跑。 那反应快的，柳仙仙根本赶不上。她气上心头：臭小子也不等等我，逃跑的时候比谁都快！ 柳仙仙还没跑出两步，再次被村长的声音叫停了。 “跑什么，你个傻孩子。” 柳仙仙站定，回过头望向村长。那张老态龙钟的脸上，神情严肃，但却看不出生气。 柳仙仙察言观色的本事倒是不错，她当即变了脸色，略显谄媚地笑道：“村长～” 村长叹了口气，“你跟我来。” 柳仙仙见风使舵，乖乖的跟着村长进了屋。 堂中停着村长儿媳的灵，因为这几天孩子生病的事，还没来得及入殓。 堂屋正中，摆着一张灵桌，后边是一副新打的棺木。能看出是赶工赶出来的，漆都还未干透。 桌上香油灯的火光忽明忽暗，映着阿嫂的遗像也忽明忽暗。遗像上她梳着两条长辫子，模样俊俏，像是做姑娘时的照片。 也是，阿嫂年纪轻轻的，哪来的遗像呢。 阿嫂平日里待柳仙仙不错，是个温柔的人。天可怜见，才三十出头的年纪，一天福也没享过，就这么撒手人寰了。 不敢多看，再看就要掉小珍珠了。柳仙仙赶忙转过脸。 那个白衬衫男人，此刻正站在冰棺旁边，低头查看阿嫂的尸身。 之前柳仙仙也检查过，但她看不出所以然，只能隐隐瞧出，有一丝阴气环绕。 尸体面色青黑，但柳仙仙对医学的知识浅薄，分不出这究竟是中毒的原因，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村长开了口，“你先坐，小柳。” “欸，村长。”柳仙仙暂且坐下。 “先前，是我错怪你了。” 柳仙仙一愣，村长这么直白的向她认错，实在出乎她意料。 村长像是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不愿多说，转头指了指，向她介绍起这个男人。 “这位是城里来的得道高人，他一来啊，孩子就立马发了一身汗，烧退下去了，人也清醒了不少。” 村长顿了顿，浑浊的眼珠子转了转，才接着说：“高人打眼一瞧，就和你说的一模一样，是厉鬼作祟。饶是我老头子再不情愿，这下也不得不信了。” “小柳啊，算我老头子请求你，你和道长，你们两个好生配合，务必把这桩事解决了行么？千不能万不能，让我孙子再出什么意外了。不然我们老两口也活不成了。” 村长说到后面都带上了哭腔，柳仙仙于心不忍，上前握住他的手，“村长您别这么说，有需要您吩咐，您放心，我一定尽全力。” 俩人说了好半天，那男人一点反应没有，当她不存在似的。 男人右手拇指上，戴了一枚玉扳指。他自顾自取下，又从口袋里掏出手套戴上，打开冰棺盖，掀起裤脚，察看脚踝上的伤口。 男人思索了一阵，缓缓阖上棺盖。 他慢条斯理地摘了手套，扔到一旁。村长赶紧上前去，问他怎么样。 男人沉声回答，“咬了不止一口，正常情况下，蛇的攻击性没这么强。知道是什么蛇咬的么？” 村长无奈摇头，“按理说，这附近山上多是些竹叶青之类的，平常能遇见的，大多也是菜花蛇这种的无毒蛇。” “被蛇咬了，没第一时间送去医院么？” 村长长叹一声：“发现的时候人已经没了，送去医院之后，医生都说没有抢救的必要了。关键我们一家什么动静都没听见，也不知道是年纪大了耳背还是怎么回事，反正哪哪都不对劲。” 男人点点头，“伤口大小、深浅不一，看这位置，像是……不止一条蛇。” 柳仙仙听完不耐烦地说：“你讲的这些，我都已经和村长说过一遍了。难道你没有别的发现了么，高人？” 男人这才大发慈悲掀了掀眼皮，看了柳仙仙一眼。 “那姑娘是何见解？” 还姑娘，柳仙仙听了觉得好笑，这人可真够老套的，美女不会喊么？ 柳仙仙不服气，这个人看着年纪也不大，偏偏还拿腔拿调的。装成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说不准他就是个招摇撞骗的江湖骗子。 她阴阳怪气地讽道：“没有见解，不然要你干什么。” “小柳，怎么跟道长说话呢！”村长低声训斥她，一边向男人陪笑道：“道长，您别跟她小姑娘一般见识。” 柳仙仙撇了撇嘴，男人却毫不在意，依旧冷着一张脸。 “无妨，”他眼神晦暗不明，“是我唐突。” 柳仙仙：切，还挺有涵养的嘛…… 她好心情地翘起二郎腿，问道：“大哥怎么称呼啊？” 男人惜字如金，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薛礼。” “薛礼……”柳仙仙将男人的名字，在口中默念了一遍，随后爽朗道：“我知道了。姑娘我芳名柳仙仙，你可以，唤我一声‘仙儿姐’。” 薛礼：“……” * 毕竟天色已晚，村长将薛礼安排在家中一处闲房住下。 他这几日，白天要去割没割完的稻子，夜里也要和家中小辈轮流守夜，已是疲惫不堪，提不起精力再单独招待薛礼了。 薛礼看破不说破，淡然摆手，让村长先去休息，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但夜里才是干活的好时候。 午夜时分，明月当头。薛礼没惊动其他人，悄摸摸的自行去了后山。 后山，是林家村祖祖辈辈的坟山。近百年来，这座村庄的身故之人皆是埋葬于此。因此更是万籁俱寂，阴气森森。 清明后冬至前，后山基本没有人会上来。这个时节，本应是荆棘丛生，山路难行的。 但村长家一连遭遇横祸，不得不砍树清出山路来。 薛礼只需沿着山路往上走，便轻易找到了林海的坟墓所在。 只是他没想到，大半夜不睡觉，闲的没事干跑出来逛坟山的，并不只他一个人。 “小毛，榕叶水。” 烛火幽暗，柳仙仙闭眼发号施令。 小毛蹲在坟包边上，哆哆嗦嗦的，一只手捂着双眼。另一只手从包里拿出一个皱巴巴的矿泉水瓶。 这是在家弄好的，榕树叶子泡的水。 他颤抖着上前，将叶子水涂在柳仙仙双眼。 柳仙仙静待片刻，缓缓睁眼。入目只有一个坟包，以及一个快吓破胆的笨小子。 她登时泄了气，一屁股瘫坐在地上，无奈道：“我都服了。” “为什么啊，怎么还是不行？”她脸上满是苦恼，怎么想也想不出症结所在。 她们俩来之前，在家记录了各种各样，网传开阴阳眼的法子。大半夜跑到林海坟头挨个试。 结果网上全是些胡说八道的，一个都没用。 柳仙仙：酆都大帝，后土娘娘，五方鬼帝，十殿阎罗，行行好。不看功劳也看看苦劳吧，看在我这么诚恳的份上，借我一双慧眼行不行啊？ “别急别急，歇会儿，再试试其他的。”小毛安慰她，正好能以此为借口，光明正大掏出手机玩一会。 “天灵灵地灵灵，邪灵退散啊。”小毛口中默念，一边玩手机转移注意力，抵消几分心中的恐惧。 “别玩了，再来。”片刻后，柳仙仙调整好心态，重新振作。 再试最后一次，再不行就回家去了，爱咋咋地吧。 她双手持符，做足了架势。 小毛单手举起铜镜，胆战心惊的从指缝里往外看，变换着角度，将月光反射到柳仙仙的脸上。 只是他手抖的不行，那道月光上下游移，时有时无。 柳仙仙睁开眼瞪他，没好气道：“你能不能手稳一点？瞧你那点出息。” 小毛欲哭无泪，“我的姑奶奶，你饶了我吧，谁家好人大晚上在坟圈子里做法啊？” “闭嘴，你给我好好举。” 她厉声喝了一嗓子，小毛被她骂得心死了片刻。他强自定了定心神，深呼吸，稳住双手。 月光定在柳仙仙脸上的那一刹那，她双臂一震，手中符纸随之发出瑟瑟声响。 她长吁一口气，跨步上前，借着烛火点燃符纸。随后大臂一挥，霎时，两道火光在空中腾起。 她用符纸在空中虚空比划，行云流水。 符纸燃尽之时，她合手一拍，一声暴喝，“天地无极，乾坤借法，急急如律令！阴阳眼开！” 话音一落，她倏地双目圆睁，眼光如炬。 四周静悄悄，只有微风卷起树叶沙沙作响。小毛屏住呼吸，一下都不敢动。 等了半晌，小毛眯眯地睁开一条眼缝，柳仙仙还维持着刚刚那个姿势。 他弱弱地哑声问了一句，“怎么样？” …… 柳仙仙面上平静，心里微死。 “呵。”一声轻笑，有如泉水般清冽。 柳仙仙：？？？ 她耳尖微动，立时捕捉到了这一声，几不可察的短促轻笑。 柳仙仙顿时怒上心头，一晚上白忙活的邪火喷涌而出，她大声骂道： “哪个孙子在这做鬼做伥，快给姑奶奶我滚出来！” 第4章 想开阴阳眼？ 一道修长的身影，从繁茂密林中缓缓现出。 柳仙仙一看见这标志的下三白，就气不打一处来。 “你有病啊？”她不客气地大骂。 薛礼不急不缓地道歉，“抱歉柳小姐，我不是故意偷听，只是，感觉打断你不太好。” 柳仙仙：“那我还得谢谢你了？” 薛礼唇角微微勾起，“那倒不用。” 柳仙仙：“……” “诶，这不是下午车上那人么？”小毛这才瞧出来，只不过，他们俩什么时候认识了？ 小毛站起身来，有些许戒备地，站在柳仙仙身边。他侧过头悄声问：“这人干嘛的？” “谁知道，坑蒙拐骗的吧。”柳仙仙大喇喇地说，丝毫不在意薛礼是否听得见。 她直接问道：“你大晚上不睡觉，跑这来干嘛？” “你来得，我来不得？”薛礼好整以暇地看她，“路上没看见收门票的。” “……”柳仙仙呼吸滞住，这厮还挺能诡辩。 “柳小姐不必对我心存戒备，我不过是游历途径此处，偶然遇见林村长，发现了些不寻常的地方。顺道过来看看而已，别无他求。” 柳仙仙：“说是这么说，可谁知道你想干什么？一个来历不明的人，装什么得道高人，我很难相信你没有其他目的。” 薛礼不置可否，“信也好，不信也好，总之能解决眼前的麻烦就行。” “这么说，这事儿你是胸有成竹了？” “胸有成竹谈不上，但我觉得柳小姐绝非凡人，有你相助，十有**能解决。” 柳仙仙：哈，那是。 彩虹屁一吹，柳仙仙心情顿时好了不少。她抬头，看着眼前居高临下的男人，笑得狡黠，“怎么个绝非凡人，来，展开说说。” 薛礼挑眉，借着月色打量起起柳仙仙，“你六亲缘浅，心智坚韧，纯阴圣体，颇有仙缘。” 柳仙仙频频点头，她嘚瑟道：“才来了半天就知道这么多，看样子没少打听我啊。” 薛礼摇摇头：“我打听你做什么？” 柳仙仙瞬间噎住，脸色一红：“你没打听怎么知道我六亲缘浅？” “看出来的罢了。”男人低眉敛目，找了个位置就地坐下。两条长腿曲起，两手搭在膝盖上，他懒洋洋地问：“想开阴阳眼？” 柳仙仙站在低处，薛礼坐下后，她才能勉强保持和他视线平齐，心里不自觉就低了一等似的。 她努力甩掉那种不自在的感觉，挺起胸膛硬气地说：“姐姐我天生阴阳眼好吧，只是开的不彻底罢了。” 薛礼嗤笑一声：“几岁了？就敢说是姐姐。” “你管得着么？”哪有这么直接问女孩年龄的，虽说她长得显年轻，但确实也24了，柳仙仙有些说不出口。 “懒得理你！”柳仙仙蹲下身子，收拾东西，“小毛，回家！” “欸欸欸，总算要回去了我的姐姐。”小毛也跟着麻利地收拾起来，他早就浑身不舒服了，再被这阴风吹一阵，他就得尿了。 “别急，”薛礼出言打断他们，“你不是想开阴阳眼么？我有法子。” 柳仙仙露出狐疑的眼神，显然有些信不过他，“吹牛吧你？” “不吹牛。”薛礼声线平淡，没什么情绪，“要不要试试？” 柳仙仙思索了一番，想着要不要相信这个人一回。都不认识，总归不是来害她的吧？ 再说了，她一没钱二没势，顶多算是有几分姿色。这人相貌堂堂，该不会是那种好色之徒吧？ 柳仙仙看了看男人的身板，再转头对比一下自己和小毛，思考着她们两个人能打过薛礼的可能性。 柳仙仙：就小毛这德行，估计够呛。 “什么法子，你说来听听呗。”小毛弱弱出声。要是真有办法，那可是帮了大忙了，他可不想哪天再被半夜拉着上坟山了。 薛礼抬了抬眼皮，朝柳仙仙伸出一只手。 柳仙仙：“干嘛？” “符纸。” “哦。”柳仙仙使了个眼色，小毛便顺从地将符纸、毛笔递了过去。 薛礼接过，一手持符，一手握笔。三下五除二，手腕翻动间，就悬空画好了一张符，递了过去。 柳仙仙接过来一看，直接傻了眼。 “你耍我呢？这画的什么东西，鬼画符啊？”柳仙仙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就不该信这个江湖骗子，这是画画还是画符啊？ 能有用就有鬼了。 拉倒吧，真是浪费时间。柳仙仙随手把符纸递给小毛。 小毛仔细端详了起来，“额……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画的应该是……乌龟。” 小毛重重地点头，将符纸还回柳仙仙手里，“姐，他骂你是王八。” 柳仙仙：“……” “这是玄武，画得潦草了些。”薛礼解释道：“玄武五行属水，能通阴阳。” “一派胡言。”柳仙仙当即反驳，就没听说过谁家画符画这玩意的。“你以为我是外行呢，骗人骗到你姑奶□□上了！” 她从小挎包里掏出几张符，扔到薛礼怀里。 “好好看看什么叫符！” 她三两步冲到薛礼身边，指着符纸一张张告诉他：“这是辟邪的。” “这是招魂的。” “这是祈福的。” “看明白了么？”柳仙仙气鼓鼓地问。 薛礼点点头，“看明白了。” “那你再看看，你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没等柳仙仙反应，薛礼蹭的一下站起身来。柳仙仙瞬间就矮了他一头，气势登时就弱了下来。 薛礼拿着那三张符，轻轻往柳仙仙脑门儿上一拍。 他垂下眼，“然后呢，有用么？” 柳仙仙抿紧嘴唇，退开一步，躲开男人贴着她脑门的手。 她把刚刚薛礼画得那张……王八，也往自个脑门上一拍。 大声质问：“那你这个就有用了么？” 薛礼眯起眼，并没有回答她。他动作迅速，大手混着掌风向柳仙仙袭来，柳仙仙下意识地闭上双眼。 “啪”的一声。 下一秒，薛礼浑厚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现在呢？” “嗡”的一声，柳仙仙感觉耳朵像炸了一样，比狂风还要喧嚣的哀嚎和哭泣声，以及各种各样的，万物生灵的低语，在她耳边同时呼啸。 她不可置信地睁开眼，根根分明的长睫毛都在轻微地颤抖，待她看清眼前的一切，她骤然瞳孔紧缩。 “啊啊啊啊啊啊啊！！！” 柳仙仙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尖叫着扑进薛礼怀里。 薛礼躲闪不及，被她扑了个正着。 “啊啊啊啊啊啊啊！！！”另一道少年的惊叫声响起。 小毛被柳仙仙的突兀的尖叫，吓得魂不附体，他闭着眼睛，连滚带爬地，也冲到薛礼身边，死死扒着他。 薛礼看着这一大一小，有些哭笑不得。 他好似安抚柳仙仙，轻轻拍拍她的肩，“没事，你睁开眼看看。” 薛礼转过头，看向把柳仙仙吓成这样的始作俑者，冷声道：“你就是林海？” 柳仙仙：？？林海？ 她把埋在男人胸膛的脑袋，小心翼翼地偏过一丝丝，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看了这湿漉漉的水鬼一眼。 可不就是林海么？ “林海哥！” 柳仙仙一下子就不怕了，她挣开薛礼，走近一些，对上林海。 林海从头到湿到脚，那水珠源源不断地从头发丝往下滚。脸煞白，像是泡发了些，所以柳仙仙第一眼才没认出来。 林海对着她扯了个笑脸，“小仙儿，我在这看你老半天了。” “我总算看见你了，林海哥。”柳仙仙声音带着点哽咽，眼圈微红。 好好的一家人，变成现在这幅样子，柳仙仙却毫无办法。看不见还好，现下看见了，她内心的愧疚登时就涌了上来。 “我都知道了，小仙儿。” 原来这段时间，林海一直在村子里四处游荡。起先他并不知道自己死了，还如往常一样干活，回家。 可无论是家人，还是乡亲，竟然没一个人搭理他。直到看见家人给他办丧，他才知道自己真的死了。 但他也是第一次死，没经验。不知道人死后该往哪里去，也找不到通往阴间的路，只能做个孤魂野鬼就这么飘着。 他倒是碰见了杨二姐，杨二姐告诉他，会有人来接他的。于是他就一直等啊，等啊。 他白天就躲在坟头睡觉，到了夜里，他就回家看看。看看他老头老娘，还有老婆孩子。 可前几天，他突然发现自己家进不去了。无论他怎么冲，都会被挡在门外，门口贴着的符咒烧得他浑身都疼。 直到看见他的坟被挖开，他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这个墓是合葬墓，只有可能是他老婆出事了，也要下葬，才会挖开他的坟。 看着他满脸的水，像是眼泪一样，柳仙仙很是抱歉，“对不起啊林海哥，你们家出事之后，我在每个方向都贴了驱鬼符，所以你才进不去。” “阿嫂她……唉……”柳仙仙不知道该怎么说，也说不出口。 林海平静地问：“她怎么走的？” “割稻的时候，被毒蛇咬了。” 柳仙仙惴惴不安地紧盯他，但林海只是淡淡地叹了口气。 两人相顾无言。 薛礼打破了沉默，“你这些天见到你老婆了么？” 林海摇摇头，“没有。” “那你还记得你是怎么死的么？” 第5章 什么叫该死 “那你还记得你是怎么死的么？” 林海闻言，恍惚了一阵。 “我只记得，我当时骑到害人潭，摩托车就突然不受控制了，直直的就往水里冲。我来不及反应就掉进去了。” “虽然我是个旱鸭子，但总不至于，连扑腾的力气都没有吧。我当时只感觉，双手双脚就像灌了铅一样，有千斤重。后面我就不记得了。” “只是觉得手脚重么？有没有感觉到有东西拉你？”柳仙仙问他。 害人潭之所以叫害人潭，是因为总有不听劝的，天一热就跑潭里游泳。隔两年就有人淹死在那，所以才得了这个名字。 林海这情况，也不排除有水鬼作祟。 可林海摇了摇头，“没有，没感觉到有东西拽我。我只知道，我完全动不了，一点一点地往下沉。” 柳仙仙陷入沉思。 也是，若是水鬼，就没必要再祸害阿嫂和孩子。 “林海哥，我再问你一句，你一定要老实回答我。”柳仙仙神色严肃，“你到底有没有和别人结过仇，不光是最近，以前的也算。” 林海苦笑，“我这性子你也知道，又闷又不聪明，我和别人吵嘴都吵不来，我实在想不到，能和谁结了仇。” 柳仙仙沉默半晌，“我知道了。林海哥，你阳寿未尽，所以暂时没有阴差来接你。你且安下心来，这事儿，我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行，谢谢你了，小仙儿。” “应该的。”柳仙仙摆手，“我们先走了，有空再来找你。” 收拾完，三人一起下山。 路上薛礼冷不丁问了一句，“我上山的时候，注意到这一路的碑文，独独林海的碑文字体不太一样。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柳仙仙眉头凝重，不知道在想什么心思，没听见他这句。 小毛扫了她一眼，便替她回答，“这些碑都是林海哥和他师父刻的，他师父应该老早就没了。林海哥再一走，村子里就没有刻碑的人了，只能找外面的人刻，所以样式有些不太一样。” 薛礼点点头，没再多问。 下了山，薛礼说先送他们俩回家。 小毛推脱说不用，但他回头看了一眼柳仙仙这魂不守舍的样，心里有点虚。 “那还是送一下吧，哈哈。”小毛尴尬地笑笑。 “嗯。” 一路无言，薛礼陪着他们走到家门口。 他停在门口，淡淡道：“柳小姐。” 却没人应他，柳仙仙正低着头，自顾自地往前走。 薛礼如先前在山上那般，故技重施，在柳仙仙眼前打了个响指。 她的眼珠子晃了晃，回过神来。 “怎么了？” “柳小姐，阴阳眼的负担重，冤魂厉鬼阴气最盛，”薛礼直勾勾地盯着她，“你能受得了么？” 柳仙仙疲惫地抬起眼眸，“没事，睡一觉就好了。” 薛礼没说话，他摘下自己手上的玉扳指，递到她面前。 “开过光的，你拿着，一般凶险的恶灵就不敢近你的身了。” 柳仙仙接过看了一眼，“算了吧，这么大我也带不了啊。而且这是你的东西，我拿着算怎么回事？” “没事，揣身上别弄丢了，等你习惯了再还给我就行。” 他一再坚持，柳仙仙要是再推脱，就显得不识好人心了。 她扯了扯嘴角，“那谢谢你了。” * 夜里，柳仙仙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穿着一身大红喜服，头上盖着红盖头，静静地坐在床边。 她想动，想起来看一看，却发现自己动不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了脚步声，一双靴子缓缓引入眼帘。 然后她感觉到有人坐在了她身旁，呼吸声浓重，而且还能真真切切地闻见一丝，似有若无的酒气。 梦里的她很紧张，心跳如雷。因为有一只手，慢慢伸过了来，正捏着她的盖头一角，慢慢往上掀。 …… 醒来之后，柳仙仙神清气爽，疲惫一扫而空。 她刷牙的时候回想起那个梦，心里一阵恶寒，太吓人了。 怎么好端端的做这种梦？ 那只手，还有那个玉扳指。 柳仙仙：“太吓人了，没来由的梦见男人算怎么回事？思春期到了么？ 思……春？？！ “……”她一边洗漱，一边念念叨叨：“凝神静气，凝神静气！我是独立清醒大女主，万万不能被男人迷了心智！” “阿弥陀佛，男人，退散！！”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先找到阿嫂，问问情况。 今天是阿嫂离世的第四天，眼见着头七就要来了，如果一直只停灵不下葬，村子里可能会说闲话。而且必须赶紧超度才行，否则怨气恐越积越深。 柳仙仙洗漱完毕，没管还在呼呼大睡的小毛，直奔村长家。 临走前，她看见那枚放在床头的玉扳指，她抿了抿唇，还是拿起来，塞进随身的小布包。 到了村长家，一大帮人正吵吵嚷嚷的。 薛礼安安静静的，独自坐在另一桌。柳仙仙自来熟的很，大喇喇的在他对面坐下。 “他们吵什么呢？” 薛礼懒懒地抬眼，“商量什么时候下葬。” 柳仙仙眉头皱了皱，按道理来说，是该下葬了。 过去老一辈的说法是，人死之后须得停灵七日，防止假死误埋。 但现如今医学条件发达，基本不存在假死这种事情。基本遵循越早入土为安，也就越早往生，除非客观原因，一般停灵三到七日就下葬了。 况且耽误一天，就得多花一天的钱。做法事的，做土工的，吹喇叭的，做饭的大厨，还有冰棺灵棚这些，统统都是按天算钱，一直耽误下去也耗不起。 依村长的想法，现在死因不明不白的，家里又一大摊子事，不想就这么草草下葬。 但是村里来帮忙的大家伙可不这么想，乡里乡亲的，遇上白事，不请自到前来帮忙，这是规矩。但不能帮了一天不了一天，谁家没有自己的事。 几个人一个劲的在那劝着村长，让儿媳妇早日入土为安。 村长黑着脸，一张嘴辩不过悠悠众口。 这时，那个从别的村请来的做法事的，怪笑着说了句风凉话，“依我看呐，就该早点入土。哪有什么不明不白的，这不是明白得很么？” 说着说着，这人还在纸上算了起来，言之凿凿：“你们看啊，巳日死，亥日头七，天地重丧，大凶之兆啊这都是。头七还是七月二十七，又冲了七，怎么看这人都是该死啊。” “姓刘的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柳仙仙“蹭”的一下，一脚踢开板凳，快步冲上去骂道：“别以为学了个甲乙丙丁，就能鬼话连篇了。” “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远近闻名的柳大仙么？”姓刘的施施然点了根香烟，露出满嘴黄牙，冲柳仙仙笑。 柳仙仙眉毛一竖，“是你姑奶奶我怎么了？” 这姓刘的外号叫刘大扎，家里祖祖辈辈是扎纸人的。后来不知从哪学的做法事，整天靠一张嘴艮三巽四的，在周围几个乡还颇有些名声。 直到柳仙仙出了山，慢慢抢了他南边的生意，刘大扎才不怎么往这边来了。 刘大扎嬉皮笑脸道：“我不跟你小姑娘一般见识，女人家家的，你懂个屁。” “你——”柳仙仙怒上心头，正想开口痛骂，却被薛礼拽住了胳膊。 薛礼站起身来，高大的身影挡在柳仙仙前头，他垂下眼睨视着刘大扎，“你懂的多，你来说说，什么叫该死，什么叫不该死。” 薛礼这种大个子在南方并不多见，他冷着脸直挺挺的站着，气势上就不怒自威。 刘大扎一时间微微犯了怵，底气不足地说：“反正算日子，这就是该死。尘归尘，土归土，都得生死簿做主。” “你见过生死簿啊？”薛礼轻蔑地笑了声，“那你知不知道，造口业也是要下地狱的。” “你小子哪来的，你搁这吓唬谁呢？有没有地狱就不说了，我八字挺硬，火光冲天，鬼见了都得怕三分，我会怕下地狱？” 薛礼：“……” 这话一出，柳仙仙也哑然失笑，顿时不生气了。她也是脑子坏了，跟傻逼有什么好理论的，他连下地狱都不怕了。 柳仙仙假笑着恭维，“还是你胆子大，刘爷。叫你一声爷，我是真佩服你，哈哈哈。” 刘大扎得了便宜还卖乖，“知道就好，小姑娘，你该学的还多着呢。” “唉，”村长叹了口气，“别闹了。刘先生，花钱请你来办事的，你就好好干活就行了，就不要再逞口舌之快了。” 谁掏钱谁说了算，这下刘大扎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刘大扎说的话，村长心里听着很不是滋味，但又不好当众发作。倘若不是柳仙仙有更重要的事要办，他早就让这个刘大扎滚蛋了，犯得着听他胡言乱语么？ “小柳，薛道长，你们怎么看？是尽快下葬还是缓一缓？” 薛礼没吱声，看向柳仙仙。 柳仙仙眨巴眨巴眼，将村长拉到一边，坦言道：“我觉得，还是尽早入土为安。这事不是三天两日就能查出来的，一直拖着也不是个事。” 以免村长再悲从中来，她没有提昨夜见到林海的事，只简单说了她的结论： “目前能确定的是，这个邪祟是冲着林海哥一家来的。它的目的还没达到，就一定会卷土重来，所以该下葬下葬，等到时机合适，再抓它现行。” 村长一听浑身一震，颤颤巍巍的就要倒将下去，柳仙仙赶忙扶住他。 “村长你别担心，这姓薛的确实有两把刷子，他在你家住着，孩子不会有事的。” 这话不是为了安慰村长凭空说的，昨晚柳仙仙就感觉到了。 这人来了之后，村长家的阴气都散尽了。屋子里暖融融的，和前几天的那种，深入四肢百骸的阴冷完全不一样。 孩子的脸色好了不少，就连墙角竖了好几天的筷子都倒了。 饶是她再不服气，也不得不承认，薛礼不简单。 第6章 骑上心爱的小电驴 “明天下午，就入殓封棺，后日出殡。” 这是柳仙仙和村长商量完的结果，薛礼没表态，应该是没什么异议。 但具体事宜，柳仙仙这次就不参与了，反正人手也齐，交给大家去解决就行。 柳仙仙准备去村子里转一圈，看看能不能找到阿嫂。她问薛礼：“你要一块儿去么？” 薛礼点点头，“走吧。” “行，那咱们俩分头找吧，这样也快一点。”柳仙仙提议道。 “但是我对这个村子不熟，对这个人也不了解。”薛礼垂眸，“我建议，就去几个她常去的地方，找得到最好。找不到，就说明她不在这了。” 柳仙仙暗啧，“说的也对，那我带你去吧。” “嗯。” 一般来说，亡灵若是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会在那段时间里，把自己当做一个正常人，机械性的，做一些平常最习惯的事。 只有等他真正意识到，自己已经彻彻底底死亡了，他才能觉醒作为鬼魂的一切能力。 没有执念的，会乖乖跟着阴差前往鬼门关。但有执念的就不一定了。 就像平常老爱和柳仙仙聊天的那个，杨二姐，她就是自己主动放弃往生的，当初是她自己拒绝了阴差，非要留在阳间。 只因舍不得她那未满月的孩子。 但地府的规矩在那，阴差只会来一次，错过了机会就没有下次了。亡灵滞留在人间，无非就三种情况。 第一种，执念太深，怨念极重的鬼，这种鬼知道自己哪怕去了地府，也不会有好果子吃。十殿阎罗那里，免不了要受上成百上千年的罚，不如留在阳间作威作福。 第二种，是被迫滞留。要么等到阳寿尽了，要么运气好，遇到有能耐的大师，送他们去枉死城。 最后，也就是杨二姐这种情况。等到阳间没有一个人记得她了，她自己就会慢慢忘记自己的存在，也就是人们常说的灰飞烟灭，身死魂销。 当然，这些都是柳仙仙道听途说来的。这些年，和她打过交道的生灵不计其数，其中不乏有神通广大的，也不知道他们哪里来的鬼消息，当说故事一样讲给柳仙仙听。 久而久之，柳仙仙懂得就越来越多，也算是对她的事业，起到了一定帮助。 柳仙仙心里估摸着，阿嫂这个人，生活轨迹很简单。 一大早就去河边洗衣服，然后回家做饭，送孩子上学，去田里割稻，下午回家接着做饭。 几乎是一个人操持着一大家子的家务。 只能说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厄运专挑苦命人。 柳仙仙一屁股坐上自己的小电驴，拍了拍后座，“上来。” 薛礼：…… “要不我来？” “你认识路么？”柳仙仙横了他一眼，“上来，别废话了。要不然你就走着去。” “……”薛礼沉默，喉结滚了滚，最终还是面无表情地坐了上去。 平常和小毛俩人骑的时候，感觉这小电驴刚刚好，换了个人怎么这么囿得慌。 柳仙仙低头看了眼，这人两条腿撑地上，都不知道往哪摆。 “我这车后边有脚托啊，你架脚托上不是舒服点么？” “得了吧，”薛礼无奈道：“那更难受。” “行吧。”柳仙仙撇了撇嘴，小手一拧，一阵风似的，蹿了出去。 她领着薛礼，去河边、田里、菜园子、学校门口，这些阿嫂最常出没的地方，挨个找了一圈。 却无功而返。 “奇了怪了，怎么到处都没有？”柳仙仙回头冲着身后问：“诶，你说，咱们这大白天的，是不是不太能找着鬼啊？” 难得，她这么快就意识到问题所在。 “理论上是，怨气越重，越怕见光。”薛礼轻笑，“你猜她怨气重不重？” “你有病啊？”柳仙仙感觉一口老血卡在喉咙里，她没好气地骂：“你早不说！” 薛礼淡定解释，“我见你一头的劲，以为你是有什么，独特的方法。” 柳仙仙：…… 这真不怪她，她平常能见到的鬼，白天也能到处溜达。她都习惯了，哪里还记得这回事，鬼与鬼之间也是不一样的。 “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薛礼问道。 说话间，小电驴驶过一个小石子，车上两人跟着颠簸了一下，薛礼冷不防靠近了些。 他微凉的气息打在柳仙仙耳畔，她蓦地打了个激灵。像她第一次见薛礼的时候，那种诡异的，麻麻赖赖的感觉又来了。 柳仙仙不自然地挠了挠耳朵，“为什么这么说？” “这是你第二次，问我是不是有病了。” 柳仙仙不假思索，“那你是不是有病？” “我先问你的。” 柳仙仙：问什么？哦，是不是对他有意见。 男人双手撑在后面，给两人之间留足了距离。他的声音清冷漂浮，听不出情绪。 柳仙仙有些别扭，她顺嘴撒了个小慌，“没有啊，没意见。” 薛礼挑了挑眉，“嗯，那我也没有。” 柳仙仙：没有什么？没有病还是没有意见？ “咳～”她清了清嗓子，“对了，我还没问你呢，你也是天生的阴阳眼？” “不算吧。” 不算？那就是后来学的咯。柳仙仙接着问：“那你怎么学会的，有师父教？还有你昨晚上那招，是怎么弄的？你别把我当傻子啊，我可不信就那个小王八，能开阴阳眼。” 后座的男人啧了啧嘴，“你问题太多了，该会的时候自然就会了，你不信我也没办法。” 柳仙仙气结：该死的的谜语人，说话就不能说全乎么，藏着掖着的。 路上俩人正巧碰见了杨二姐，柳仙仙就停下来跟她打听一番。但很可惜，没得到什么有效的信息。 既然杨二嫂没瞧见过林海家的，那也说明，她可能真的不在村子里了。 那她能去哪了呢？ “你有什么想法没有？我现在完全没有头绪。”柳仙仙直白地说，她确实不知道从哪入手。 薛礼看了她两秒，淡定吐出两个字，“回煞。” 柳仙仙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没错，回煞是亡人回家的日子，最后一次看看自己的亲人和生活场所。 当天子夜，家里所有人都聚在亡人房间，等她回家。但得注意一点，得蒙住脸，不能被亡人看见，以免他们舍不得离去。 坊间的回煞日，一般都在9到18天之间，具体的日期，要根据死亡时间的天干地支去推算。 这种事，还得是刘大扎那种人更喜欢研究，反正柳仙仙是不太在行，一想到要算数她就脑子疼。 所以她直接问薛礼：“哪天回煞？” “二十八。” 柳仙仙心下了然，这个人早就算的明明白白了，却什么都不说。有思路不分享，很显然，他不是什么好人。 二十八也没几天了，到时候她们配合着，做场法事，希望能招回来阿嫂吧。 “诶，你说，她不会已经去投胎了吧？” 薛礼浅笑道：“哪有那么快。你知道一天得死多少人么，排队都得排好多年，哪能刚死完就投胎。你当她是关系户啊？” 柳仙仙不以为然，“你没听说过么，人间一昼夜，阴司十二年。这一下子，那地府几十年都过去了。” “是这么说没错，但我负责任的告诉你，不可能这么快。” 行吧。虽然柳仙仙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肯定，但他语气坚定，莫名的很有信服力。 * 农村里，白事的流水席一摆就是好多天，直到下完葬，事才算了结。 柳仙仙回了趟家，接上小毛一起去村长家吃饭。 她俩都是一天指着这一顿，一上了菜，像那饿死鬼投胎似的，逮着啥就往嘴里塞。吃相实在算不上好看。 薛礼坐在同一张桌上，他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 柳仙仙一边啃着鸡腿，一边说：“你怎么不吃啊，是不饿么？” 薛礼轻飘飘地扫了她一眼，“食不言。” “切。”柳仙仙翻了个白眼，规矩还挺多。 不过男人的吃相确实挺优雅，慢条斯理的。吃完放下筷子，白衬衫上一个油点子也没有。 他一手撑着下巴，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柳仙仙看。 柳仙仙都被他盯得不好意思了，她猛灌了一大口饮料，顺了顺气，悠哉悠哉地擦擦嘴。 “呼，吃饱了。” 薛礼嘴角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吃的挺香。” “那是，民以食为天。”柳仙仙拍拍小毛的脑袋，“多吃点，争取能撑到明天晚上。” 小毛狼吞虎咽，头也不回，“哈，没事，家里还有一箱泡面等着我呢。” 柳仙仙哈哈大笑，倒霉孩子，跟着她有了上顿没下顿的。 吃完饭他们一起去看看孩子，状况基本稳定下来了，就是小脸煞白的，身上还有些病气。 这几天，大人们也不敢让他出门，学校的作业落下来不少，孩子自己都着急了。 “可以去上学了。”薛礼轻轻抚了抚孩子的额头。 村长将信将疑，“你确定么道长？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不会的，我给他的符随身带着就行。你如果不放心，就给符纸缝进他衣服里，防止弄丢。” “好好好，我知道了。”村长连连点头。 没什么事，柳仙仙就准备打道回府了。 随后她突然想起来什么事，就用胳膊肘捣了捣薛礼，“你给个号码呗，回头找你方便。” “号码？”薛礼脸上有几分疑惑。 “对啊，怎么的，你的联系方式不能泄露啊？”柳仙仙有些莫名其妙。 薛礼沉默半晌，才慢吞吞道：“我手机丢了，回来弄好再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