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春月》 第1章 第 1 章 又是一年岁暮,已经飞舞了大半年的雪仍不停歇,豆大的雪粒裹着冰碴似的雨水疯狂翻卷,砸在天镜殿的琉璃瓦上,层层堆叠成厚重的白霜,将恢宏的殿宇衬得愈发寂寥。 殿内却是截然相反的热闹景象,两侧立着十二尊镶满各色宝石的弓,空气中充斥着陈酒和熏香的醉人味道。 曦梦坐得笔直,优雅地吃了几口面前的菜式后放下筷子,继续端庄地坐着,好个端庄佳人,让人挑不出来一点问题。 酒过三巡,众人早已酒酣耳热,很快就轮到上前给翊郭帝玄凛敬酒的固定环节。 这是曦梦最讨厌的环节,一旦出了差错,被皇帝玄凛抓住把柄,定是要各种刁难她。 曦梦不动声色等看了看四周,大家都在各忙各的,莫约没人把目光落在她这个“过气公主”身上。她拢了拢衣襟,踩着积雪往天镜殿后侧走去——那里有一丛木芙蓉,是先帝玄墨在世时亲手为她种的。 那年她刚满七岁,抱着玄墨的腿哭着闹想娘,没过多久,殿后就多了片嫩红的花苞。玄墨说,木芙蓉花开时像刚染红了晚霞,是母亲最喜欢的花。 这几天她总惦记着,花苞该要开了。 温柔的月光落下,映出女子的冰姿面容,光洁剔透,额间那点白色花钿沾了雪粒,一双明亮的琥珀色的漂亮瞳仁仿佛深不见底,不起一丝波澜。 夜静得可怕,直到一声轻响,是膝盖砸在冻硬的土地上的声音,紧接着,是泪滴砸进积雪里,细微得几乎听不见。 这里哪有什么木芙蓉,前几天还冒出花骨朵的花丛,如今俨然是一地枯枝烂叶。 一定是玄凛干的。 从前宫人们看在玄墨的面子上,连一片落叶都不敢碰这丛芙蓉。如今玄墨刚走一年,她的好哥哥,已经急着把父亲留下的所有痕迹,连这一点她的念想,都连根拔起。 “咔嚓。” 身后的突然传来一声脆响,紧接着是衣袂破风的轻响——有人从树上跳了下来。 曦梦的脊背瞬间绷紧,脚步声越来越近,更让她心头一沉的是,一股肃杀的冷冽气息顺着风缠绕而来,分明是男子的步伐。 “公主殿下莫要落泪,木芙蓉已逝,在下却觉得这红牡丹更衬姑娘。”清凛的声音裹着笑意传来,打破了死寂。 曦梦失焦的眼前突然多了一团红——是牡丹 ,这是她记忆中第一次见到牡丹,这花只在温暖的月国生长,十分娇气,她只在书上见过。 鲜红的牡丹像团烧着的火,在漫天风雪里艳得刺眼。 她猛地回神,眼眶却被那抹红刺得发疼,干脆闭上眼,把眼泪憋了回去,声音里带着未散的哭腔:“牡丹本不盛开在冬季,公子弄到这一束定是难上加难,就莫要送我这不相干的人了。” 来人没接话,只听见脚步声绕到她身旁,紧接着是衣料摩擦雪地的轻响 ———他席地而坐,坐在了她旁边。 “公主殿下若是喜欢,再难弄来,也是值得的。殿下虽气质清冷,但依我看,与这红牡丹却是绝配。不如赏脸看看?” 曦梦睁开眼,望向他。 男子侧身坐在雪地里,一条长腿随意蜷起,另一只手搭在膝盖上,曦梦的目光顿了顿——其实他才是最配这红牡丹的人。 长长的墨发以一根镶着宝石的深蓝色发带高束成马尾,额头垂落几缕墨发堪堪扫过如墨的眉峰,发尾随意散落在宽阔肩膀上。 右耳耳垂上挂着的月形耳坠,随着寒风一同微微起舞。 他深蓝色的笑眼着看着曦梦,像盛了片化不开的星空,让人瞬间忘了周遭的风雪,连耳边的风声都似停了。 “你是月国人?” 月国男子的带耳饰习俗,是她刻在骨子里的记忆。 “公主殿下冰雪聪明。”他笑得更深,指尖轻轻拂过身旁枯萎的芙蓉枝,“这木芙蓉的根脉被毁,怕是再也长不出花苞了。往事如覆雪,埋了便埋了,殿下何不看看眼前这怒放的牡丹呢。” “这么大一束花,带回去太惹人瞩目了,公子还是莫要浪费在我身上了。” 曦梦避开了他的视线,仿佛被灼伤了双眼。“公子不如送给宵柳阁的美娇娘们,她们定会欢喜的。” “可是,这是特地给公主殿下准备的,臣本想在宴会时献上,没成想竟在此偶遇殿下。”男子一本严肃道,“在下月国使臣,早听闻曦梦公主才学出众,在月国也是无人不晓的美名。此番前来翊国,特意备下这束寒日牡丹作为薄礼,望公主莫要嫌弃。” 说着便要起身行礼,却被曦梦拦住,“不必多礼,那我便收下了。” “公主若是喜欢,往后我再给公主送来便是。” 曦梦抬眼望他,正好撞进他深不见底的蓝眸里,没有玄凛的敌意,没有宫人的疏离,只有温温和和的笑意,像雪后初晴的温软阳光,如羽毛般轻轻落在她心上。 可牡丹在寒冷的翊国是活不长久的。 “不必麻烦的。” 她连忙摇头,“这一束,就够了。” 够她记着,在这难熬的冬天里,曾有人为她送过一束开在寒夜里的牡丹,曾有人见过她的眼泪,却还愿意给她一份真心的暖意。 男子看着她小心翼翼藏起欢喜的模样,低笑出声,将牡丹往她面前递了递:“那便先拿着,别让雪打湿了花瓣。” “怎么称呼你?” “在下单字策。无名小卒,不劳公主记挂。” “策……谢谢你。” 男子避开这个话题,开始跟曦梦闲聊月国的奇闻轶事——从最近糕点铺掌柜研制了风靡全月国的酥酪,聊到月城南货郎的香手帕,佩着便能引来山中灵雀落肩,又说到有一落榜书生误入古寺,与能通诗文的女子夜谈三日后,竟成月国文豪。 他说得活灵活现,连那模样都模仿的得十分生动。 曦梦忍不住低笑出声,肩头轻轻颤动,缀着黄宝石的耳环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映着她带泪的笑靥,艳得晃眼。 她太久没这样笑过了,自从玄墨离世,日子过得像踩在薄冰上,更别提这样毫无顾忌地开怀。 风似乎小了些,雪粒不再疯狂砸落,只轻轻落在两人肩头。偶尔有风吹过,带来牡丹的清香和他身上的松木味,混合成一种让人安心的气息。 曦梦悄悄抬眼,目光随着他耳坠轻晃,那耳坠随着主人的动作摇曳冷光,但却好似一束小火苗在舞动。 “原来月国…… 是这样的。” 她轻声呢喃,语气里带着几分向往。那是她出生的地方,却早已变得遥远又陌生。 男子垂眸看她,多了几分认真,道:“月国还有很多好玩的事,等有机会,我再讲给你听。” 曦梦点点头,转身道别离开了,今夜的寒风又冷又硬,但怀中的牡丹花却热烈而温暖,曦梦摘下一朵,别在鬓边,将春天戴在了头上。 踏入殿门的热闹瞬间将曦梦包裹,暖香扑鼻,歌舞升平。 刚才的相遇好像只是一场短暂的幻梦,只有曦梦偶尔抬手触碰到鬓边那微凉的花瓣时,才确信那份真实的温度,曾短暂地属于过她,即使迅速逝去,也足够细细品味。 —— “旧岁聿除,敬颂椿龄永驻;新元肇启,恭祈圣体长康。愿岁岁安康,朝朝顺遂。曦梦谨拜。” 曦梦垂着眼,双手握紧酒杯,祈祷着玄凛快快喝下这杯酒,好让她赶紧回到角落里去。 可话音刚落,一道柔中带锋的声音便划破了殿内的丝竹声:“陛下,臣妾听闻曦梦公主殿下极擅筝琴,一曲《月下吟》曾动王都。妾心向往之久矣,可惜刚入皇宫,始终无缘得闻……” 皇后楚明臻纤指执壶,为御座上的玄凛斟满金樽,随即侧首莞尔,道:“不知此番宫宴,可否有幸能请公主殿下抚琴一曲,也让妾与卿一饱耳福呢?” 她只是静坐在御座之旁,下颌微抬,无需任何言语,那通身沉淀下来的的雍容气度与近乎傲慢的美丽,便已压得满殿喧嚣俱静,珠翠失色。 曦梦心间一颤,《月下吟》明明是琵琶曲,本是她最拿得出手的技艺。 那楚明臻在与玄凛成亲前便日日出入皇宫,对皇宫中的一切了如指掌,可偏要指名让她弹筝琴,这哪里是想听曲,分明是故意刁难! 她多年前确实学过几日古筝,却因耍小孩子脾气半途而废,连入门都算不上。 举着酒杯的修长手指拧在了一起,寒意从指尖蔓延到心口。今日宫中善音律的人不在少数,她这点水平上台,不是被人嘲笑,是要被当成笑话看! “准,给皇后弹曲,是你的荣幸。” 玄凛的蓝眼睛冰冷无情,指尖轻叩玉座,“若扰了在座的兴致——”他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笑意,“朕,可要好好罚罚你。” 曦梦沉默了一会儿,垂着鸦羽长睫不卑不亢地应下了。 “大嫂,我有一现成的好琵琶,名为‘寒泣’。听闻是三妹妹也擅琵琶,即便在月国也是赫赫有名,臣弟心驰神往多年,听闻这《月下吟》也可用琵琶演奏,不如大嫂今日便让一让臣弟可好?” 一道爽朗凛冽的声音,从玄凛旁的的纱帘传出,曦梦猜是刚被月国送回到到翊国的玄澈——那个当年和她一样被交换的质子,她在翊国的二哥。 “二弟刚回翊国,自然是要满足二弟了。那梦儿便演奏琵琶吧。” “是。”曦梦松了一口气,双手接过琴,心想日后定要好好感谢这位二哥。 曦月三岁时便被送到了翊国,依稀曾经听玄墨提起过,她母亲有一把叫‘寒泣’的琵琶,不过这琴身毫无装饰,朴实无华,这会是母亲的‘寒泣’吗? 她双手轻轻抚上琴弦——指尖触弦的刹那,琴音如寒泉破冰,时而似孤雁掠过长夜,时而似落花叩击玉阶,弦弦掩抑声声思。 满殿死寂,唯余香炉灰冷簌簌落下。 “皇后可满意?” “曦梦公主弹得一手好琴,自是天籁之音,妾甚满足。” 玄凛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白玉杯底重重叩在案上,道:“月国遗珠,果然名不虚传!说吧,想要什么赏赐?大哥都满足你!” 曦梦伏身跪拜,衣袖如云铺展在金砖上:“曦梦别无他求,唯愿大哥大嫂新年康泰。” 话音刚落,一道清亮的声音突然响起——“臣有一事,恳请陛下成全!” 众人循声望去 —— 丞相之子赵珩缓缓起身,一身宝蓝色锦袍衬得他面如冠玉,玉带束腰,金冠绾发,行动间腰间玉珏与金饰相撞,琅珰作响,满是世家子弟的矜贵。 他周全地行了礼数道:“陛下!正逢佳节,臣有一事相求。” 玄凛挑眉,似是乐见其成:“讲!今日大喜,朕定要遂你的愿!” “臣与三公主青梅竹马相识十余年,甚是有缘。公主殿下慧智兰心,刚才一首《月下吟》听得臣如痴如醉,臣爱慕公主已久,望陛下成全。” 楚明臻笑得眉眼弯弯,似是很满意这桩婚事,抢着说道:“衍儿与梦儿确实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这情谊真真是旁人比不上的。梦儿何不答应呢?我这个做嫂嫂的也好快些为你准备些嫁妆。” 曦梦垂着眼,指尖掐进掌心 ——她哪里有选择? 从宋衍站出来求娶的那一刻她就明白了,这场宫宴根本就是鸿门宴,弹琴不过是幌子,玄凛如此大费周章,赐婚才是的真正目的。 虽月国已降,可玄凛想还想把她绑在翊国皇室,用她这个 “月国公主” 的身份,牢牢掌控月国的命脉。 刚才还歌舞升平的宫殿,此刻静得能听见细针落地的声音。 权贵们的目光像网一样罩在她孱弱的身形上,有嘲讽,有看戏,有怜悯,却没有半分真心的关切。 殿内的空气躁动而冰冷,曦梦感受到鬓边的牡丹似乎渐渐失去了生命,病恹恹地趴在鬓边。 曦梦欠身行礼,声音中已有隐隐哭腔,道:“是,曦梦遵旨。” “好!大喜的节日,再添一件大喜的事儿!等明日,朕便给你们这段金玉良缘下旨赐婚!” “本王怎么觉得,三妹妹不大乐意呢。”只见那人缓缓从纱帘后走出来,笑着说道:“赵公子醉糊涂了,你还未问过我这个做二哥的意见呢,怎的就如此着急?” 是他,他竟不是月国使臣策,而是——玄澈! “见过三妹妹,琴可还喜欢?”他优雅点头示意。 曦梦话还没说出口,便被玄凛打断:“二弟刚回翊国,瞎掺和什么,既然赵公子有意提亲,你这个做哥哥的,干什么扫兴呢!” 玄澈从容行至曦梦身旁时,腰间深蓝色发带掠过她颤抖的指尖,行礼道:“陛下圣明,臣弟并非玩笑,依臣弟看,三妹妹是对这宋衍并无男女之情,只不过实在是别不开面子,才勉强答应。” 第2章 第 2 章 第2章 宋衍家世显赫,又在玄凛面前十分得脸,此时被玄澈拨了面子,不禁有些恼怒:“二殿下刚回国恐有所不知,我与公主殿下自小一同长大,情谊深厚,公主已然答应在下,还望二殿下成全我们。” “宋衍,公主成亲乃翊国月国两国大事,你未征得三妹妹同意,便当众贸然求取,让三妹妹为难,实为大不敬。” 玄澈负手而立,面对宋衍的威压丝毫不占下风,道:“依本王看,此事急不得。” 他话音未落,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曦梦年纪轻,说话也没个准头,此事还是听二哥的吧!”曦梦俯首,胆战心惊,不敢抬头。 她在赌,赌玄澈会帮她拒掉这门婚事。 此时玄澈愿意帮她一把的意愿,她定是要拼命抓紧了这根救命稻草,即使得罪玄凛也在所不惜。 “陛下,您也看见了,三妹妹与宋衍还需再培养培养感情,二人定亲之事急不得。” 曦梦松了一口气,玄澈如此顺水推舟,这婚事定是成不了了。 “既如此,那朕先不下旨,二人且先培养着感情,婚期择日再订吧。” 玄凛眉头皱着,不大喜悦地扫视着面前的几人,道:“玄澈,你也二十有二的年龄,老大不小的 ,该收收心了。大哥也给你掌掌眼,你自己也多上些心,外边的莺莺燕燕,早些断了!” 此事玄澈突然从中作梗,最终目的没达成,也只能就此作罢。 这个刚回翊国的二弟,显然不受他摆布。 “臣弟遵旨。” 玄澈风流一笑,对着曦梦遥遥一拱手,唇角勾着友好弧度:“恭喜三妹,以后若有难处,定不要忘记了我这个二哥。” 说罢,便转身迈步,深蓝色发带随着 他的动作在空中划过一道的漂亮的弧度。 从前在宫中,就常听宫人私下议论,二皇子玄澈性子风流,身边从不缺红颜知己,引得无数女子倾心。 虽然如此,可刚才在那几番“兄妹情深”着实令人感动,鬓边的牡丹柔软的花瓣轻拂耳畔,仿佛那送花之人在耳畔轻声低语,还是不禁令少女含笑着心神荡漾。 殿内的丝竹声再次响起,比之前更热闹了几分,却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屏障,传不到曦梦耳朵里。 —— “阮阮,这边。” 曦梦刚准备上马车,听这声音,神魂俱惊,差点从凳子上跌下来,怀中的牡丹差点掉落脱手,却被人一把捞住,浓烈的松木味将她席卷。 “阮阮怎的身边也没个侍女伺候?” “你......你怎知我小名?”阮阮是母亲给她取的乳名,多年没有人如此唤她,连自己几乎都已遗忘。 “听你母亲说的。我知阮阮思念母亲,以后得空再慢慢叙来吧,我是来送阮阮礼物的。” 说罢,他从侍卫身边接过檀木盒子,道:“这‘寒泣’的确是你母亲的琴,此为月国第一琴,她特地要我带给你,今日听你奏乐,才知你的确是你母亲后,它真正的主人。” 曦梦接过琴匣,摩挲着琴身,面板上雕刻着小小的一个“意”字,刚才太过紧张,竟全然没有发现。 苏挽意,正是月熙王——曦梦母亲的名字,是她多少个在翊国冰冷的日日夜夜怀念的人。 十五年的异国光阴,早已她已然忘却了母亲的样貌,只依稀记得一个常在月下抚琴的笑意盈盈的女子。记忆里,她总爱黏着母亲,母亲抚琴,她便趴在母亲的膝头静静得听着,不知不觉便失去了意识。 而这把琴,如今就静静地躺在曦梦怀中,仿佛还残留着苏挽意的气息,它不会说话,而见琴如人,似瞬间穿越十五年的风霜,二人相望。 “谢过二哥,今日一连赠两礼,曦梦实在是无以为报。” “阮阮一切安好,二哥自当欣慰。”玄澈伸出手臂,示意曦梦扶着上车。曦梦轻轻抚上他的小臂,又稍用力地握住,仿佛能抓到些什么似的。 她回头望去,深蓝色的眼眸中依旧漾着和煦的笑容,而明亮的琥珀色眸子却蒙上了水雾,顿时泪花滚落。 只回头望了一眼玄澈散落在肩头的墨发,便钻进马车,放下帘子。 “天寒地冻,二哥回去多加小心。” “好。今日宴会食物寒凉,天又寒冷,阮阮回去记得喝碗姜茶。” 雪幕中,马车渐成黑点。男子站在原地良久,周身寒气裹着雪沫,连睫毛都凝了霜,竟似不知冷。 侍卫廉泣在旁候着,半天才敢低声劝:“爷,雪大了,回吧。” ———————— “跪下!” 侍卫的呵斥声震落了廊下灯笼上的积雪,曦梦踉跄着被推倒在地,膝盖与冻硬的石板相撞,疼得她眼前发黑。 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你可知错?” 楚明臻的娇媚的声音传来,今早她的药茶里被查出来有令人不孕的药草,偏这宫中的药茶都是由曦梦调配的,于是她便出现在此地了。 曦梦俯首行礼,不敢抬头,道:“此事绝不是曦梦做的,万望皇后娘娘明察秋毫。” “衍儿乃本宫表亲,能看上你已是你三生有幸。”楚明臻并不理会她,把玩着琉璃茶盏,突然将其狠狠掷向地面,“砰”的一声巨响,尖锐碎片在曦梦面前散落了一地。 她居高临下地盯着曦梦,怒声道:“你怎的如此不识抬举?既如此,你又存心向皇嗣下毒手,那本宫便罚你,在雪地中跪上个一天一夜。来人,看好了她,半个时辰都不准少。” 语毕,她一挥衣袖,似又是想到了什么,道:“天干物燥,公主药房中草药珍贵非常,便将殿中的炭火撤了吧,免得走水。” 殿门随即紧闭,曦梦被高大的侍卫拖走,扔在冰天雪地中。 天黑了。 殿外寒风如刀,衣袍早已被风雪浸透,冻得她牙关打颤,连呼救的力气都在刺骨的寒意中流失。 风雪卷着碎冰砸在她脸上,寒风裹挟着冰粒灌进她的领口。不知跪了多少时辰,望着紧闭的殿门,曦梦喉间突然涌上一阵腥甜,张口便呕出一口鲜血,鲜艳的梅花在雪地争相盛放。 视线渐渐模糊,身体再也支撑不住,她彻底坠入无边的黑暗。 ———————— “回禀殿下,公主殿下在这雪中跪了三个时辰,邪寒入体,体内毒虫应是为了生存,开始蚕食她的身体。属下已经煎上汤药,虽还在发热,不过饮了药,身子应当大无碍,只是不知何时才能醒来。” 隆冬时节,玄澈却着一袭湖蓝广袖夏装,云雾般的丝绦缠绕着墨色发梢流泻腰侧,朗目疏眉。只见他一条腿蜷起倚在罗汉塌上,阖着双目,右手撑着脑袋,食指轻轻点着头,道:“你这月国毒医,向来是最会下毒的,也不知会不会给人看病。” 他睁开眼,一双深蓝色的的凤目阴森凶戾,疏冷淡漠,冷声道:“若是公主身子有什么差池,本王定要你这妖女头身分家。” 那毒医瞬间冷汗直流,忙不迭地下跪,身上的银片铃铛作响,道:“臣已投靠殿下,唯殿下马首是瞻!公主体内的毒虫,唯天下剧毒之物,臣没有十足的把握,断断不敢有一丝马虎啊!不过这邪寒入体,将养身体之事,臣还是手到擒来。” “煎药去,记得带碗糖水” “是,是。”那毒医连滚带爬地离开了寝殿。 还有两日,便到了满月之夜,彼时他便可以试着将毒虫引出曦梦体内,唯自己所用,彼时以毒虫为引,流入月国水源,灭了月国,不过是手到擒来。 至于如何让他的好哥哥把皇位交给他,他另有打算。 这毒虫培养起来极为困难,因需以特殊体质之人身体为基,滋养生数年才得以生存,以至古往今来无人成功。 原本月国也只是在曦梦为质时一试,想以此在翊国留下隐患,没想到竟偶然成功,天下第一毒竟在她体中安然生长。 不过到底是不在身边,失去了控制。在月国的母蛊忽然死亡,只留了曦梦体内的一个子蛊,于是月国才不得不假意求和,把玄澈送回翊国,将曦梦暗中带回。 培育毒虫的具体内容乃月国至高机密,非掌权人不传,因此玄澈此次被派来将曦梦带回月国,对毒虫了解也不甚多,只靠自己所知零散的知识拼凑。 这几日,定是不能让她离开自己身边。 玄澈掀开厚重的床帘,帘外的风先卷来一缕裹着热气的清甜,少女的脸颊被烧的微红,安睡的娇憨姿态映入眼帘。 小小的人儿陷在宽大的床铺中,枕着一个枕头,怀中又抱着一个,一截纤细白皙光滑的小腿露出被沿,却掩住了玉足,不禁使人浮想联翩。 玄澈自称潇洒风流,红颜知己无数,却也不得不承认此情此景,饶是他也不把持不住。 她如此不设防备,而自己却是实实在在的“图谋不轨”,玄澈轻叹一口气,给曦梦盖好被子,将她额前细软碎发拢到耳后。 “殿下,药好了。”毒医捧着药走上前来,不敢抬头。 玄澈小心翼翼将曦梦轻轻扶起,炽热的肌肤似乎十分喜爱冰凉的指尖,曦梦不禁往他身上靠了靠,寻了个舒适的姿势靠在玄澈身上,温热馨软的气息扑面而来,骨节分明的大手不自觉地收紧了些,将怀中的人儿拢得更紧。 苦涩的药汁缓缓送进嫣红的唇间,苦得曦梦眉头蹙起。 玄澈一边轻拍她的肩膀乖哄着,一边一勺勺地喂给她清凉的糖水,方才眼底翻涌的狠戾早已褪得干净,额角渗出的薄汗顺着下颌线滑下来,他也没顾上擦。 毒医满心惊讶,却不敢表现出什么,这几日来,如此冷心冷肺的人,竟能如此对待如此悉心地照拂人,若是被贵女们知道了,定是要惹得满城哗然。 —— 细碎的咳嗽声像针一样扎进玄澈耳里,他惊醒,赶忙跑到床边,脚步刚顿住,目光就被地毯上那片刺目的红钉住——雪白的绒毯吸饱了血,晕开一大片暗沉的红。 “阮阮!” 玄澈猛地掀开帘子,她还昏着,眼睫紧闭,无意识地轻声喃喃道:“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母亲,母亲……” 话音未落,又一缕鲜血从她嘴角潺潺流出,顺着下颌线滴在玄澈的手背上,他慌忙将人搂进怀里,另一只手探了她的鼻息,又摸了摸额头,还好,烧已经退了。 “阮阮,撑住,我这就带你去找医官。” 窗外雷声大作,沉闷的轰鸣撞得窗棂嗡嗡作响,雨点紧接着砸下来,把殿外的枯树枝打得噼啪作响。 玄澈用自己的大氅将曦梦裹了个严实,抱着她向殿外走去,怀中人儿的嘴角的鲜血仍在缓缓流淌,像断了线的珠子,流入墨色的大氅中,不见了踪影。 玄澈的心被狠狠地揪着,仿佛也在跟着她流血。 侍卫廉泣十分有眼力见地撑着伞跟上。 道阻且寒,一路无明。 “咳咳……”少女一双琥珀色的双眼缓缓睁开。 “阮阮……感觉怎么样?” 少女的嘴角挂着触目惊心的红,苍白如纸的脸上,一双黄眸圆瞪着,瞳仁里盛满了惊惶,连眼尾都泛着淡淡的红,惹人怜惜:“你……是谁?” 第3章 第 3 章 第3章 时间仿佛被凝固,只剩下沉默的雨声不绝于耳。 玄澈狭长的凤目晦暗,幽若寒渊,随即沉声道:“阮阮,我是策,你的夫君,你难道……忘了我吗?” 曦梦在他的胸口蹭了蹭,熟悉的松木苦香萦绕着她,让她多了几分安心,不自觉地靠近,想吸食更多。 “可是……我不记得父王何时为我定下了婚约呀。” 她的记忆竟回到了玄墨一年前尚在世的时候。 看着少女紧紧扎在自己怀里脆弱的模样,玄澈不由得泛起一阵心疼,“阮阮,我们不如先回去,叫医官过来瞧瞧。” 曦梦小声回应,往玄澈怀中又缩了缩,整个人蜷成小小的一团,双手死死揪着他胸前的衣襟,指节都泛了白。 他的怀抱算不上滚烫,即使在寒冷地冬日中也带着清冽的凉意,可那圈揽着她的臂膀却坚实得不像话,骨节分明的手稳稳护着她的后背,隔绝了外界所有的风雨与不安,成了她此刻最贪恋的避风港。 —— 那满身银片装饰的的女医官给曦梦留了两颗滋补血气的药丸,称她误食了青蟹,以致寒毒攻心,高热不退,如今体内寒毒已清,失忆之症需日后慢慢调理,便退下了。 曦梦蜷缩在罗汉塌上,双手抱膝,看着殿内自己随意被披挂的衣物,似乎有些相信了玄澈说的话。 “阮阮何须惊讶,我们是夫妻,交颈而眠,自是理所当然。” 玄澈从背后搂住了她,他换了一身被炭火烘热的月白寝衣,冰凉的气息细碎地洒在她细白的颈上,在她耳鬓轻轻厮磨着,道:“阮阮病重,为夫在你塌前日夜不歇地照顾,一睁眼竟不认得我了,为夫心都伤碎了。” 曦梦有些不知所措,转头对上他那双深蓝色的眸子,温柔得能将人溺毙。 红晕从她耳尖蔓延至颈侧,连耳廓都染上绯色,像颗熟透水蜜桃,透着不自知的甜软。 “我,我是不是该吃药了。” 玄澈瞥了一眼那药丸,宽大的衣袖一摆,那药丸便滚落到地上。 “这药丸实在太过苦涩,今日便不吃了。”玄澈摸了摸她柔软的头顶,温和地道:“等明日,为夫陪你去你的药房配药可好?” 曦梦轻轻地‘嗯’了一声,双手不自觉的握紧他冰凉的手,仿佛生怕他会离开。 正逢大病初愈,又奔波一晚,她的头晕乎乎的,有些困倦,语气也不自觉地软了下来,似是在撒娇一般,带着股甜腻腻的味道。 玄澈眼波流转,喉结剧烈滚动了几下:“听娘子的,不过现在该睡觉了。” 说着,他将曦梦横空抱起,挑起床幔,将小小的人儿放在柔软的床上,自己也躺在了身边。 万籁俱寂,月华如水,墨色的长发蜿蜒而下,似有若无地缠绕着玄墨的手指,他拾起一缕,在手中细细把玩,不时凑到鼻尖轻嗅那一缕芳泽。 “别弄。”曦梦脸上有些发烫,手紧紧抓着被角,轻声说道:“别折腾了,快些睡吧……” 玄澈将她整个拢进怀里,低声道:“思来想去,还是为夫的不是,让娘子遭了这样大的罪,真真是心疼娘子,下辈子就算要当牛做马也要继续伺候娘子。” 曦梦被他逗笑了,温热的小手抚上他宽阔的背脊,道:“夫君生的如此好看,又这么能干,我下辈子定是有福了。” —— 曦梦揉了揉眼,她刚睡,头还晕乎着,映入眼帘的是竟是熟悉的药房休息用的小隔间。 “你这小懒虫,睡到日上三竿也不起。我看你睡得沉,便没舍得叫你,直接用软轿把你捎来了药房。” 玄澈推门而入,端了盘绿豆桂花糕放在她面前梨花木案上,盘中糕点码得整齐,莹白糕体裹着金黄桂瓣,热气混着甜香袅袅升起。 他指尖拈起一块递到曦梦面前,“你昏睡的时候只能喝些米粥,如今醒了可要换换口味。为夫亲手做的,刚刚出锅,尝尝合不合口味。” 曦梦抬手接过,细细咀嚼着,眉梢眼角都染上了满足的笑意,忍不住眯起眼:“好吃……没想我如此走运,竟嫁了你这么如意郎君。” 见她这般可爱模样,玄澈眼底漾起柔和的笑意,指尖拂她沾了糕点碎屑的嘴角,声音放得极轻:“你若是喜欢,往后我常做给你吃。小厨房里炖着银耳莲子羹,等你吃完糕,正好温着喝,补补气血。” 曦梦心头一暖,含着糕点含糊道:“玄澈,你对我真好。” 今日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冬日烈阳透过雕花窗棂,筛下满地碎金般的暖光,连带着心口都漾起温柔的涟漪。 这般晴好,让人忍不住舒展眉眼,连呼吸都染上了阳光的味道,惬意得只想静静沉溺在冬日的暖阳里。 —— 玄澈认真扇着药炉的火,懒懒地说道:“阮阮,最近传言说月国第一毒的母蛊死亡了,你可知此事?” “此话当真?”曦梦手中整理药草的动作顿了顿,道:“那这麻烦可大了,月国就算将这土地翻上一翻,也定是要找到那子蛊了。” “难道阮阮了解这毒虫?”玄澈手中动作一顿,差点将药罐子打翻。 曦梦走到书架前,翻找了一会儿,拿出一本破破烂烂的书,显然已经是被翻阅了很多次,道:“这是我来翊国时母亲偷偷塞给我的,不要外传哦!我看在你是我夫君的面子上才给你看的。” “……好。” “你看,”少女纤长的手指指着书页道:“月国第一毒,同时也为天下第一毒,以虫为形,名‘怨骨’,母蛊死亡,只能证明子蛊已然长成,其毒性超越了母蛊……” 曦梦的声音在耳边渐渐飘远,玄澈的视线死死钉在文末的几个字——“‘怨骨’离体,其人必死无疑’。 周身气息瞬间凝固,连带着周遭的暖意都被抽离的干净,只剩刺骨的寒凉顺着脊背攀援而上。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痛得他几乎窒息,喉间涌上腥甜,却被他硬生生咽下,恐慌与猩红的偏执,在深不见底的眸中交织翻滚。 “以活人精血为引,借三魂七魄养‘怨骨’。可怜了那宿主,以自己身子为基滋养其数年,‘怨骨’出世之日,便是宿主魂魄俱散之时。”少女轻叹了一口气,将书合上了。 “这……是真的?” 曦梦双手叉腰,脸颊微微鼓起,似是有些气恼:“母亲捎给我的月国古籍,怎的能是假的呢!” 她伸手将那古籍往玄澈面前推了推,指尖点着扉页上一枚形似弯月的朱红印记,“你看这‘天月御印’,是月国皇室藏书特有的印记,旁人根本仿造不来。而且这纸张是雪蚕丝混着檀木浆制成的,寻常纸张哪有这般质感?” 是了,他在月国为质十三年之久,怎得能认不出这本他正是苦苦寻觅的古籍? 指尖死死攥住桌沿才勉强稳住身形,药汁沸腾的声音打断了思绪。 眼眸深处的沉郁被他尽数掩去,只留给曦梦一抹淡然的笑意:“阮阮且去整理药材吧,这里交给我。” 待曦梦转身的刹那,他脸上的从容瞬间崩塌。 双手抑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连带着手中的药壶都微微晃动,滚烫的药汁在壶中激荡,险些溅出壶口。 他咬紧牙关,额角青筋隐隐凸起,用尽全身力气稳住手腕,缓缓将沸腾的药汁倒入白瓷碗中。 玄澈瞥了一眼那古籍,摸了摸曦梦柔软的头顶,又在她额头落下轻轻一吻,似一片雪花轻轻落在心间,“阮阮待我片刻,我去把把银耳莲子羹端来。” “好。” 屋外寒风卷着碎雪,玄澈高大的身形猛然一弓,喉间的腥甜再也抑制不住,剧烈的咳嗽震得他肩背发颤。 他下意识地抬手死死捂住唇瓣—— 那件素色衣襟他护得紧,生怕一丝血痕沾上,让屋内的少女瞧见了,又要忧心不已。 温热的血珠争先恐后地从指缝间溢出,顺着指尖蜿蜒而下,一滴滴砸在无垠白雪上。溅开的殷红,在一片纯粹的洁白里刺目地铺开。 “这身子真是被药浸得垮了,一日虚过一日,一时神伤,竟能如此。”墨瞳沉冥,愈发沉浓。 —— 吃了药,在药房中忙乎了一天,曦梦疲惫的不行,本想倚着小憩一会儿,没想到直接被玄澈带回了他殿内,怀中还抱着要给他绣的香囊的针线布料和配好的药草。 烛火摇曳,映得曦梦指尖莹白如玉。她拈着绣花针,彩线在素色绸缎上穿梭翻飞,不多时,一朵娇艳的牡丹便渐渐舒展瓣蕊,栩栩如生地跃然于布上。 她垂眸望着那抹浓艳,语气柔得似烛边的暖光:“我思来想去,还是这牡丹与你最合适。你本是月国人,那处牡丹开得满城嫣然,随处可见这般灼灼风华。可你为了我,千里迢迢来到这翊国,从此便同我一样,是个再难见故乡花色了的异乡人了。” 玄澈给她倒了杯茶,目光沉沉追随着曦梦的指尖,那抹鲜艳红色在烛火下泛着柔润光泽,似燃着一簇暖人的火焰。 “是为夫高攀了,有这样的娘子,是乃我三生修来的福分。若是娘子日后厌了我弃了我,我定不会耽误了娘子。” “说这话作甚,夫妻本为一体,何来这样的说辞?”她抬手轻轻抚过他微凉的唇瓣,声音愈发温婉:“我将这牡丹绣在荷包上,你贴身带着,便如时时瞧见故乡的牡丹一般。往后无论身在何处,这花总能替我陪着你。” 玄澈思绪骤然沉陷,记起第一次遇见曦梦的模样。 她孤零零的一个人哭泣,肩头簌簌发抖,在宴会上一个人被所有人压迫,仿佛整个寒冬的酷寒都压在了她单薄的肩头。 时至今日,她都毫不设防地选择相信他,褪去所有防备,盛满了纯粹的信任——这是一种很陌生的感受。 浸在异国人心叵测的泥沼里,玄澈惯于用花言巧语编织假面,以谎言博取片刻欢愉,从未对谁交付过半分真心。 这信任太过灼人,竟让他一时无措。过往那些虚与委蛇的伎俩在这份纯粹面前,突然变得卑劣又可笑。 她望向他时,眼底没有丝毫猜忌,那份毫无防备的信任,纯粹得像雪后初晴的天光,直直照进他阴暗的心底。 玄澈顺势握住她的手,用脸颊轻轻蹭着:“真怕你一睁眼,就又把我忘记了。” 这时,门外廉泣的声音响起,“驸马大人,医官求见。” “夜深了,梦儿先睡吧,我去和她说。” “那我要你抱我过去。”曦梦展开双臂,调皮一笑。 玄澈配合地将她横抱起来,嗅了嗅她清甜的香气,恋恋不舍地将她放在了床上,“乖,你身子还虚着,赶快睡吧。” 看着他高大的身影远去,曦梦甜甜一笑,渐渐阖上眼帘。 ———————— 这一觉睡得十分舒爽,曦梦懒散地伸了个懒腰,映入眼帘的却不是她寝殿。 这是在哪里? 一阵清脆的铃铛声音响起——女子端药款步而来,一身银片装饰的长袍随步履轻摇,显得她身姿婀娜,发间铃铛随着她的动作轻晃。 “你是……” 女子眼中划过一丝惊讶,随即恭敬下跪行礼道:“公主,在下殇陌,是新来的医官,奉玄澈殿下之命,前来服侍您饮药。” 曦梦心头猛地一震,这竟然是玄澈的宫殿? 看着殿内自己生活的痕迹,曦梦只觉脑中一片空白,脸颊瞬间涨得通红。 她竟在他的宫殿里昏睡了这许久,还被他这般悉心照料...... 自己到底做了什么逾矩之事! “不,我不喝了。多谢二哥了!” 曦梦慌乱地披上外衣,绣花鞋还半拖着,便跌跌撞撞地朝着殿外匆匆跑去,连鬓边垂落的发丝都顾不上拢。 殇陌怔怔地端着药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自言自语道:“瞧这精气神,看来公主的身子已然大好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