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葬场攻略计划》 第1章 挖坟 司无涯醒来时是在柳卿膝头,意识初初回拢,明亮的日光照得他眼睛昏了片刻,视线还未清楚先传来的是道侣带笑的嗓音,说你可终于醒了,我想去吃点东西。 满目炫白的光晕中司无涯沉默的仰视着他,目光寸寸扫过柳卿那张世俗意义上十足美丽的脸,多情的眼睛无论看向谁都带着几分说不清的勾引,鼻梁窄而高挺,嘴唇泛着花瓣似的浅粉,半晌后司无涯再次闭上眼,叹一口气,“柳卿,你都死了一千年了。” 随着话音落下,明亮的日光褪去,柳卿的身体也如同烟雾消散,司无涯终于真正从重重梦魇中醒来。 是了,他的妻子,他的道侣,已经被他杀死一千年了。 世人都知道,与无情道修士结为道侣是没有好下场的,特别这个修士还是司无涯,万年来公认的天生修无情道的好苗子,偏偏柳卿不信邪,巴巴凑上来,以正邪两道和平为聘,铁了心的要跟司无涯好。 彼时柳卿一身红衣,白净的脸庞被龙凤烛打上层朦胧暖光,一双含情目明亮炙热,嘴角挂着点势在必得的笑,整个人张扬肆意,好看得灼人,“我修至情道,从来想要就要得到,如今看上剑尊,拼尽全力亦符合至情道道义,若是那一天剑尊要杀我证道……”他沉默片刻,继续说,“尽管来好了,技不如人死在剑尊剑下也只当我活该便是。” 既然认命,又为什么还要时时入梦扰人清净? 分明修士无需睡眠,可这已经是司无涯不知道第几次梦见柳卿,一开始他只在梦里远远看着柳卿,后来他们会聊几句闲话,司无涯是个沉闷的性子,梦里的柳卿也不如过去活泼,于是闲话总是聊几句就没了下文,两个人又成了两尊相对视的石像。 司无涯第一次与梦中的柳卿说话,是在杀死柳卿后的第三百年,剑修都是闷葫芦,更何况司无涯还叠了层无情道的buff,更是从冷硬的冰山升级成茅坑里的石头,一开口就是极不中听的话,“你不是死了吗?” 梦里的柳卿倒是不觉得冒犯,反而呵呵笑出声来,他本就颜色极盛,笑一下像开了桃花,声音也清澈动听,玉石相击似的,说,“是呀,你忘了吗?” 哪有死人自己说自己死了的,于是司无涯认定他没死,说不定正躲在哪里看笑话,上天入地的找了柳卿三百年。 最后一年他在柳卿旧日下属洞府外蹲守三月有余,被曾经是柳卿座下左护法,如今已是新魔尊的鬼煞魔尊带到一座孤坟前。 那坟在一处山谷里,并不像魔道众人的风格,满地芳草,只有一颗柳树罩着石碑,碑上简单刻着柳卿的名字,风一吹,柳枝就扬起,给柳卿的坟扫一次尘。 魔道中人感情淡漠,鬼煞与柳卿也并没有多深的交情,没有对司无涯喊打喊杀,只是脸上挂着点恶劣的笑,指着那块石碑说,“剑尊还真是贵人多忘事,你要找柳卿,他就在这。” 司无涯在柳卿坟前睡了三日,梦里柳卿从那座坟茔里爬出来,胸口处破着一个大洞,“你找我做什么那?”他问。 司无涯想起柳卿死的那天,砺剑峰上破妄剑穿心而过,柳卿就像片树叶似的从剑锋滑落,终于承认并非柳卿入梦纠缠,是他自己心魔作祟。 做什么那?司无涯自己也想不明白。人人都说司无涯会是无情道第一个修为大成的修士,谁又能想到,柳卿死后这六百年间他竟心魔缠身毫无寸进。 按理来说挖死人坟这种事不太礼貌,但如果双方是道侣关系的话也勉强能解释,司无涯也没有想让柳卿不得安宁的意思,他就是想看看柳卿是不是真的在这里面。 想必破妄剑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被人用来挖土。司无涯很快挖出一具白骨,破败腐朽的沉在灰褐色泥土里,早已看不出初见时的美人相,相比较还是梦里的柳卿更像他自己。 司无涯注视着那堆白骨,仔细分辨着,这块是头骨,司无涯见过不少人骨,柳卿的头骨比旁的人都更圆润些,那块是指骨,柳卿的手长得极美,匀称修长,仿如琢玉,那双手于练器炼丹都极有天赋,甚至练剑时也上手极快,只是性格跳脱总不认真,刚成亲时柳卿主动找他对练,两人约定不动修为,仅做喂招。 一开始柳卿还能舞整套剑法,对招拆招也别出心裁有几分奇趣,可司无涯刚觉出趣味,柳卿就软了架势痴缠逗趣,结果当然是被司无涯一剑横颈,定下胜负。 司无涯作为万剑宗第一人常指点门中弟子剑法,看到于剑道有天赋的修者难免见猎心喜,开口指点,“你用流风剑法第五十八式对我回雪剑三十六式,是剑修中常用的应对,剑修大多气力更足,用着也是好的,可你非习剑,身体强度稍弱,用的剑也不过是普通铁剑,极易伤身伤剑,要说更适合你,可用第六十三式,四两拨千斤,保留力气以待之后,至少还能抗我三招。” 柳卿收了手中铁剑放到眼前,果真见锋上几个缺口,连带剑身也出现几道裂纹,他咧唇轻笑不以为意,“三招之后又待如何?” 不等司无涯回话,他继续道,“不过是输得慢些。” 彼时柳卿倾身靠近司无涯,此人也不知为何,身上总带着含涩的香,被舞剑的汗水一激,那点苦涩弱了几分,香味绕在司无涯鼻尖,“司无涯,你我是立了天道誓言的道侣,你不会真以为我同你对练是为了提高剑道修为吧?” 等司无涯回过神来,他已经将那截指骨握进手心,是握剑的拇指第二节,他将指骨放到鼻尖,却没闻到那股柳卿身上的苦香。 司无涯将那块指骨挂在破妄剑尾端的剑穗上,想起这只剑穗还是柳卿送给自己的,用了千年修为的玉骨蛛突破千年大劫时吐的丝炼制,火烧不断,入水不溶,刀割斧砍,均不可伤。 破妄剑第一个剑穗是柳卿炼制的玉骨蛛丝同心结,第一个剑饰是柳卿的指骨,指骨洁白如玉,同心结同样剔透纯白,阳光一照,漂亮非凡。 · 司无涯刚回到万剑宗就收到师尊传召,师尊是万剑宗太上长老,唤镜明道尊,如今修为已至大乘,飞升在即,早就不理俗物,还值得他分出心思关怀的,也不过一个司无涯而已。 “为师听说你这次下山是去祭拜柳卿。”镜明道尊慈爱的抚了抚司无涯头顶,“正值中元,可有为你亡妻烧些纸钱?” “师尊明知若无鬼修机缘,便是人死归天,三魂七魄消散,香火祭拜不过虚谈。” “非也,徒儿,鬼神之祭生者所托。”镜明摇摇头,“你念着他,便不是虚谈。” 这便是惦念吗?司无涯不太明白,敛了眉,“谨听师尊教诲。” “当年便不该让你修这无情道,成了现在这么个冷心冷情的性子。”镜明道尊垂眸看向司无涯腰间破妄剑新挂上的剑饰,“无涯,这是?” 司无涯摩挲着那个玉白的物什,“回师尊,是柳卿的指骨。” 镜明望着他平静的脸,“徒儿,休念逝水,才可早悟兰因。” “我明白了,师尊。” “希望你是真的明白。”镜明叹息,挥手让司无涯离开。 百年之后,司无涯叛出万剑宗,二百年后,魔道新魔主横空出世,此人无名无姓,只知常穿一身黑衣,是个顶厉害的剑修,在寻起死回生,时空逆转之法,三百年后,司无涯为亡妻入魔的消息传遍九州十界,第四百八十年,仙门百家登上砺剑峰顶求镜明道尊出山,清理门户。 高高的云端之上,司无涯一身黑衣破败,面前黑压压一片,是仙门百家组成的屠魔队,光头的佛门,持鼎的医仙谷,五光十色穿得像花孔雀似的归元宗……还有站在队伍末尾的万剑宗。 “小师叔,时空逆转乃逆天而行,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有人冲司无涯喊。更多人骂他,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说柳卿不愧是魔修,最擅惑人心智,说司无涯疯了,被魔修迷惑,成了怪物。 那是掌门师兄的大弟子,柳卿还在他的拜师宴上送过一块星辰石作礼,那块星辰石后来融进他的本命剑上,到了如今,那把剑的剑锋上还留着星辰石的碎光。司无涯将目光从那把剑上收回,破妄剑横刀一劈,巨大的威压挟风雷向着众人而去,站得靠前的几个掌门立刻结阵抵挡,灵力墙自众人面前升起,光芒一闪,哗啦一声,碎在空中,结阵的几人瞬间面如金纸,气血上涌,吐出一口血来。 “是魔气,他的无情道破了!”归元宗掌门捂着胸口向空中喊道:“镜明道尊,您难道真要放任此人催动时空镜吗?届时天地逆转,此界重归混沌,亿万生灵的性命谁来承担!” 空气中传来一声叹息,一名粗布麻衣的老人自远处走来,众人面面相觑,不敢相信这么一个看起来再寻常不过的老人就是半步飞升的镜明道尊,直到司无涯嘴唇微张,喊了一声,“师尊。” “无涯,昔日我曾劝你,你说你明白,若是明白又怎么走到如今这步?” “师尊,徒儿只想再见他一面。”司无涯握紧了破妄剑,手指不断摩挲着剑尾挂着那段缺损的指骨。 具体是那一天司无涯已经记不清楚,只是无意识间发现指骨上出现了些风化的裂纹,心脏猛一瞬间像是被谁捏做一团,过了很久才能重新跳动,好像过了这么久他才真正意识到柳卿即将永远再也不会存在在这个世界,就连他最后留下的一部分也会化成世间最不起眼的泥土,那一刻一种猛烈的想要再见柳卿一次的**瞬间瞬间席卷了司无涯。 他仍不觉得自己爱上了柳卿,却一秒钟也无法忍受没有柳卿的日子。 镜明长眉蹙起,“无涯,你还不明白。”他举起手中木杖,棕黑色木质顷刻间褪去,露出一柄漆黑长剑,那是镜明道尊的本命灵剑,传闻是取扶苏木主枝炼制,一剑之威,山崩地裂,此剑已万年未曾出鞘,“即不明白,便自去好生反省吧。” 镜明长剑一挥,那是朴实无华的一剑,如清风拂过大地般无声无息,可下一秒司无涯嘴角溢血,腰间出现一道几乎将他拦腰折断的刀痕,他想也不想,转身遁逃。 天边惊雷炸响,镜明抬头望一眼天,“吾这一剑,司无涯必定命不久矣,断无修为再催动神器,尔等可以放心。如今我妄动修为惊扰天道,劫雷顷刻而至,速速离去吧。” 众人望着司无涯遁走的方向仍不甘心,却也不敢在飞升天劫面前造次,拜过之后作鸟兽散。 镜明道尊出手之前司无涯已经跟其他人缠斗许久,如今受这一剑更是让司无涯丹田元婴显出溃散之象,一身法衣成了破布条,露出的皮肤上无数伤口深可见骨,腰间血窟窿中鲜血汩汩涌出,更显得司无涯面如金纸,他拖着破妄剑走在北地绵延千里的白雪上,身后拽出条触目惊心的长长血痕。 他扑进雪堆里,砸起小堆冰晶飘在空中,时空镜上染了血,糊在镜面上显得脏污,比起神器更像个破烂,司无涯努力压榨最后的灵力注入其中,镜面逐渐亮起光来,一个小小的光球出现在司无涯面前。 “我曾经见过你。”司无涯看着那个光球。 光球上出现两个像是眼睛的椭圆形,不断在椭圆与横线中变换,看起来像是在眨眼,“好久不见,剑尊。” 家人们走过路过留个收藏,助力作者加速更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挖坟 第2章 01003 “我后悔了。”司无涯苦笑着喃喃,他趴在雪地上,身上的法衣破破烂烂,腰腹上破开的洞里甚至流出部分内脏,看着狼狈不堪,再也没有初见时高高在上的姿态,气若游丝如同被抽干了精气。 初见光球是在杀死柳卿的那天,司无涯收起染血的破妄剑时听见身后传来一道没听过的声音,转身见到的就是这个奇怪光球,正拟人的眨着眼。 彼时司无涯刚进入合体期,可以神识外化,按理来说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突破他的感知毫无预兆的靠近他,但是光球就是做到了,它悄无声息的飞到司无涯背后,问他是否需要一个重来的机会。 司无涯警惕的看着这个未知的玩意儿,即不像是法器,也不像是妖兽,更不要说修士,他没有回答,于是光球椭圆形的眼睛眨动两下,再次问道,“破妄剑尊司无涯,请问你是否需要一个重来的机会。” “你是什么东西?” “我是破镜重圆观察系统01003,司无涯,你需要一个重来的机会吗?” 系统?司无涯将这两个字顶在舌尖反复咀嚼,修士修心,最重要的一点就是道心清明一往无前,妄念缠身必生心魔,届时剑锋生缺,道途断绝,重来的机会?只有心智不坚者才会需要这种无用的东西,他一剑斩向光球,口中冷冷吐出三个字,“不需要。”然后飞身离开。 如今光球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椭圆形黑豆眼看不出任何表情,“破妄剑尊司无涯,是否接受破镜重圆观察系统01003的绑定,获得一次重来的机会?” 01003的声音十分奇异,即辨不清男女,也听不出感情,就算是疑问句也呈现出一种平静的叙述感。 “我接受。”司无涯几乎在01003话音刚落时就破不及待的开了口,他满眼希冀的看着眼前奇异的光球逐渐靠近,最后落进自己眉心。 世界在他眼睛里开始崩塌,一点漆黑蔓延,吞噬了北地终年凛冽的风雪,然后是远处的冰山,枯木,空中的飞鸟,明亮的天光,最后是他自己,一切的一切破碎重组,即像是永恒的终结又像是一个新的开始。 · 意识回笼时司无涯正盘坐在自己的洞府中,周围的环境如此熟悉又陌生,他下意识运转灵力,曾经极近大乘的修为退回到化神后期,一种极端的喜悦盈满心头,他竟然真的回到过去。 司无涯脑子里浮现出的第一个想法就是柳卿在那里,条件反射要催动道侣契约,却发现识海中空空如也,心脏猛的一跳,他匆匆走出洞府,发现自己的洞府外披红挂绿,无数剑宗弟子捧着喜气洋洋的绣球形色匆匆。 掌门手里捧着件红色法衣,落在破妄峰上,他皱着眉看起来内心挣扎,最后一咬牙开口,“师弟若是不愿同那魔尊柳卿结亲不必勉强自己,世人皆知你修无情道,真要继续打我们也不会虚了那些魔修,不能用你的道途换修真界太平。” “掌门师兄是来给我送喜服的吗?”司无涯终于明白现在是什么时候,原来这时候自己还没有同柳卿结为道侣,他还要再等一天才能见到柳卿。 上一次道侣仪式的前一天掌门也与他说过同样的一番话,那时他没说愿意也没说不愿意,只因为毫不在乎,他并不认为一个道侣仪式会让自己道心有损,自然也没认真看过这件法衣,如今再见才发现自己已经完全不记得这件衣服究竟长什么样。 “师弟?”掌门闾丘本早已打好了若是司无涯拒婚自己应该怎么回复魔道众人,同时怎么向仙门百家的宾客解释的腹稿,却没成想司无涯竟然主动问起喜服,看起来没有半分不愿意,他愣了一下,叹一口气,“若是你愿意那便没什么可说的,喜服送到你手上,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交代弟子去改。” 他将捧着的法衣递到司无涯手上,又听见司无涯说,“师兄若是有空,可能帮无涯看看这衣服是否合身?” 自然是没什么不行,闾丘本停住离开的脚步。 司无涯转身回洞府穿上那件喜服,又在身前凝出一面水镜,站在水镜面前颇为不适的扯了扯领口。 作为万剑宗这一辈修为进境最快的修士,司无涯的婚服自然也是万里无一的好东西,衣料是整匹南海鲛人织就的顶级鲛绡,由千红纺最好的绣娘缝制,最后交给归元宗最负盛名的炼器师炼制完成。 婚服通体连枝纹作底,辅以比翼鸟,牡丹,石榴多种纹饰,左胸处还藏着一个暗红色缠着柳枝的破妄剑绣花,代表司无涯和柳卿,司无涯下意识把这处衣服抚得更平整,他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看不出哪里好也看不出哪里不好,好在闾丘本脸上满意的笑收都收不住,看样子是好的。 “这还是师弟第一次穿红吧,没想到这么合适,”闾丘平又给他扯了扯衣摆,“既然你是愿意的,那师兄也不说什么丧气话了,愿你和柳卿能长长久久,共举飞升。” “谢师兄吉言。” 闾丘本久久看着司无涯,拍了拍他的肩膀,“师弟今日颇有些不同,好像活泼了许多,挺好,师叔知道肯定很开心。” 司无涯笑道,“可惜不能请师尊喝一杯喜酒。” “道尊天劫将近,已闭关多时,等他出来你带着道侣同去探望他便是。” 闾丘本走后司无涯将喜服脱下单独收进一只储物戒指,又翻出自己所有储物袋,将多年来收集的各种天材地宝摆在面前。 道侣仪式一个很重要的环节是结契双方互换礼物,以表将来道侣一体共同进退。万剑宗早已为司无涯准备了一份,都是对柳卿有用的好东西,按理来说是够了,只是司无涯知道柳卿是亲自忙了许久为自己准备,上一次收到那只万剑宗制式的储物袋时柳卿虽然没表现出不喜,可也没多高兴,这次他就想着除了万剑宗那些他得再准备一份,想必柳卿收到时也会更高兴些。 司无涯曾经不知道结为道侣是怎样一件事,只以为像是自己父母那样,两人各自修行,偶尔见一面双修就是全部,是在与柳卿在一起后才明白,道侣便是时时要在一起,不管是练剑还是打坐,身边都会有一人陪着,他不讨厌柳卿,对于这样一个未来会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人自然也是希望他能高兴的。 司无涯看着自己那堆天材地宝,千年的绛珠仙草,炼丹的好材料,柳卿是炼丹的好手,肯定喜欢,万年的雪魄石,炼器的好材料,柳卿时不时也会练器,上一世那只玉骨蛛丝同心结就是他的杰作,也很适合柳卿,朱雀尾羽,玄武龟壳,防御法宝,攻击灵器,丹药,法衣……左挑右选,总觉得没有那样不适合柳卿。 司无涯挑得烦了,干脆所有东西一分为二,一半自己留下,一边作为柳卿的契礼,一些独一份的,柳卿修为不如自己,想想也是他更需要,就也放进契礼,司无涯看着被装得满满当当的储物戒指,想柳卿见到这些的话总该是满意的。 一切都准备好,司无涯又看着自己雪洞一样的洞府,他们剑修对居住环境大都不讲究,大多数时间都在外面相互比剑,只有在不断的战斗中才能进境最快,偶尔回到洞府也是打坐修炼,有个蒲团就足够了,但柳卿性喜奢华,想必是住不惯。 前世他们结契之后柳卿花了不少功夫才把这个洞府布置得柔软舒适,这一天时间是来不及布置什么了,总归得找杂务堂领些柜子床榻,等柳卿明日到了,道侣大典本就繁琐,结束之后至少给他个休息的地方。 司无涯想着这事就御剑到了杂务堂,杂务堂今日正为布置他的道侣大典忙得人仰马翻,堂主宁珺一听见他来了匆匆赶来,生怕要被刁难,小心问道:“剑尊有何吩咐?” 司无涯说了自己要的东西,宁珺一听不是什么难办的事才松一口气,讲杂务堂一直备着那,只是少有人来领,这就安排人给剑尊送进洞府。 司无涯又补充道,“要最好的,不然他用不惯。” 宁珺欲言又止的看着他,“他,是说柳魔尊吗?” 司无涯一时无语,除了柳卿还能是谁,宁珺这时候也反应过来自己问了个蠢问题,陪笑道:“自然都是最好的,剑尊放心。” 司无涯这才满意,“去办吧,我等你们一同回去。” 宁珺没想到他还准备亲自等着,连忙叫弟子去领家具,除了司无涯要的柜子床榻,还有灵玉石屏风,天蚕丝青鸟绒的床品抱枕,金丝楠木的桌椅板凳,一一配置齐全,“剑尊可满意这些?” 司无涯点头,“不错。”他领着这些东西回去,想起柳卿,又嘱咐道,“柳卿喜欢柳树,烦你们再给我洞府外移株垂柳。” 终于送走司无涯这尊大神,几个外门弟子壮着胆子凑到宁珺身边,小声问:“堂主,剑尊说什么了?是不是不愿结道侣难为您了?” 宁珺满脸呆滞,神情像是看到了自己早已不知转世多少次的凡人爸妈死而复生一样奇异,“剑尊说魔尊喜欢柳树,让我们给他洞府外移载一株垂柳。” 现在不止宁珺呆滞,整个杂务堂都陷入一种怀疑人生的寂静中。 破妄剑尊疯了这个消息一个时辰之间传遍了整个万剑宗,传到闾丘平耳朵里的时候,这位早有见识的掌门一言难尽,却还是为了师弟的名誉尽力辩解,“我早说师弟他是满意柳魔尊的,你们也知道,柳魔尊长相极好,师弟喜欢也不稀奇。” 因司无涯道侣大典来前来做客的归元宗掌门公羊敦面有菜色,“可破妄剑尊不是修无情道吗?” 闾丘平干巴巴笑,“天道也没说不让无情道修士结道侣吧。” 可也没听说那家无情道是道侣恩爱和美的啊…… · 乙巳年八月廿四,宜嫁娶。 第3章 接亲 从万剑宗到逍遥殿几乎要横穿整个修真界,即便是修真界最快的神行舟也得片刻不停的飞上三个时辰。 司无涯早早就换好婚服,带着随行拉鸾车的青鸟仙鹤登上前往翕州的飞舟,他深深吸一口气,指尖无意识在剑柄上摩擦,如今的破妄剑还没有玉骨蛛丝同心结作为剑穗,只是为了今日在尾端系上了一条红绸缎。 前生柳卿将整个翕州布置得红火喜庆,魔修自由散漫,最烦仙门严苛繁琐的规矩,所以大多不会到万剑宗观礼,他会在逍遥殿接到柳卿,两人先在逍遥殿完成简单的仪式,然后再乘飞舟回到万剑宗结道侣契约,交换契礼,一起招待前来观礼的宾客,如此才算整个道侣大典完成。 这个时辰柳卿应当也穿好了喜服,只等着自己去接他了。 飞舟速度很快,可司无涯还是觉得慢,若是他自己御剑,只要一个时辰就能到达,只是这样就没法带上万剑宗准备的繁复鸾车,即便司无涯本身不通人情世故,也明白若是这样就显得太不尊重人了些,也只能耐下性子跟着飞舟慢悠悠过去。 司无涯缓缓呼一口气,默默往飞舟核心里再输入些灵气。 因砺剑峰上还没招收弟子,陪司无涯去接亲的是杂务堂管事宁珺,连同数十个各峰内门弟子,宁珺偷偷瞄了又瞄司无涯的脸色,小声说:“剑尊莫急,不会误了吉时的。” 空气中一阵寂静,宁珺半晌才听到司无涯的声音,“我不是担心吉时。” 可你看起来真的很在意这场道侣大典,宁珺在心里小声说,人真的会在短短一天之间态度转变这么大吗?如果不是掌门也看过破妄剑尊并无异样,简直就像是被人夺舍了一般。 宁珺小心试探道:“剑尊与柳魔尊两情相悦,如今喜结连理也是乐事一桩。” “两情相悦吗?”司无涯喃喃道,“我只是想再见见他。”至于见到之后又要怎么办,他还没想过,总之他不会再杀柳卿,或许,他们结为道侣,往后便日复一日的在一块,就如同前生柳卿死前那样。 人人都说司无涯是天生无情道的苗子,他自己也这样认为,杀妻证道几乎是每个无情道修者必经之路,曾经的司无涯心中只有自己的道,现在却觉得也不过如此,如果要拿柳卿的命来换的话。 飞舟行过无数缠绵的云团,司无涯深深呼一口气,师尊说人即活在世间,又怎能真无情无爱,若真无情,与木石何异。世人都说无情道是距离飞升成仙最近的道,可师尊却说,无情道是注定败落的道。 彼时司无涯并不相信,如今走过一遭也不得不承认,无情道中无数修士枯骨,千万年后自己也会是其中一具。 只是柳卿,只是柳卿,司无涯突然明白过来,无论如何,他不想再让柳卿死了,柳卿是个洒脱热烈的性子,烈火一样,还是烧着得好。 宁珺的声音打断思绪,“剑尊,翕州到了。” 飞舟穿过又几重山,翕州地界终日缭绕着烟粉色霞雾,逍遥殿就在霞雾最深处,柳卿正在等他。心脏突突直跳,司无涯的视线遥遥眺向远方。 飞舟停在翕州口岸,宁珺已经套好鸾车,仙鹤开路,青鸟拉车,弟子们排做两列,手里捧着寓意吉祥的瓜果花篮,如意法器,司无涯握紧手中破妄剑走在最中,一行人浩浩荡荡前往逍遥殿。 可翕州城没有记忆中热闹的欢呼,也少了喧闹的锣鼓,满城红绸更是不见踪影,一切都和过去不同,没有半点婚礼的喜庆,好像他们准备多日的道侣大典是一场精心布置的幻境,宁珺看着萧条的城池,小心翼翼瞥过司无涯平静的脸色,终究没能说出什么。 队伍里渐渐响起弟子们的议论声,宁珺拍了拍手,招呼几个拿着乐器的弟子奏乐,“别愣着啊!” 喜庆的弦乐在街道中作响,翕州城中众人以一种冷漠的眼神看向他们,看得宁珺心里直打鼓。 终于不详的预感成真,逍遥殿殿门紧闭,司无涯在殿门外喊了三次,“万剑宗司无涯来迎魔尊柳卿。”终于殿门开了个小缝,他却没见到柳卿,出来的是如今还只是柳卿手下左使的鬼煞魔君。 “别喊了,魔尊说了,他自知此番婚约勉强了剑尊,如今迷途知返,婚约作废,仙魔两道和平协议不变,今日让剑尊白跑一趟,还望见谅。”鬼煞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做派。 脑子里嗡一声响,为什么事情的发展跟以前不同,司无涯竭力想保持冷静,可胸中自到达翕州之后一直压抑的一股郁气几乎要喷薄而出,他木着一张脸,几乎是咬牙道,“我要听柳卿亲自说。” “谁说也一样,本尊还能骗你吗?”鬼煞冷笑道,“要我说柳卿早就该这样,你们仙门最是虚情假意,你这无情道更是其中之最,不过一张好脸,哪有带着我们魔修一统修真界的好。” 宁珺皱眉道:“那有你们这样的道理,说定婚约就定,说作废就作废。” “怎么没有,我们魔修可不讲究什么言而有信,喜欢就上,不喜欢就走,随心所欲逍遥自在才是魔修信条。” “欺人太甚!”几个弟子听罢大怒,拔剑就要打,却见鬼煞单手一挥,一面杏黄旗帜凭空而现,几只黑色鬼影挡在几人面前。 “诸位真要在逍遥殿动手可别怪我不尊魔尊令了。” 为什么那?为什么要反悔那?司无涯喃喃。直至此刻他才知道自己有多期待这一场他与柳卿的道侣大典,这会是与前生完全不同的一次,他准备了很多,礼服,契礼,就连洞府也完全重新布置过。 杂务堂的东西不差,只是大多粗旷,不是柳卿喜欢的风格,于是他花了半日重新寻了上好的檀木打了一张美人榻,自己寻了刻刀,一笔一笔刻下连理缠枝纹,内里藏着保温的法阵,只要有灵石就会永远保持柳卿喜欢的温度,上面铺着青鸟绒的毛毯,柔软舒适。 他幻想着柳卿可以在大典结束之后窝在这张塌上休息,然后他就会告诉柳卿这是自己亲手做的,柳卿会拥抱他,他们会在这张榻上度过很多阳光正好的午后。柳卿喜欢的,柳卿会喜欢的。 可为什么,为什么柳卿会反悔那?明明是他赶着,求着,要与我结为道侣的…… 场上风云涌动,冲突一触即发,霎时间司无涯抬手一剑击出,破妄剑并未出鞘,只是剑气便在众人面前划下足二尺深的剑痕,只见他眼眶泛红,“让我进去,我要亲自听他说清楚。” 这人的修为比之前更高了,满身煞气竟然比我这个魔修更重,鬼煞暗自咂舌,他的驭鬼被这剑气冲散,此时已重伤回到人皇旗中,于是错开脚步,身后殿门打开,“随你,只是极道魔尊不在殿中。” 司无涯看也不看鬼煞,抬步就往里走,逍遥殿中同翕州城一样冷清,司无涯将灵识完全铺开,无头苍蝇一样在殿里乱撞,正殿没有,偏殿没有,整个逍遥殿,乃至翕州城都没有,好像又回到从前,他找遍整个修真界,哪里也找不到柳卿,曾经那种心脏缺一块,剧烈酸楚的疼痛重新席卷身体,几乎化作重重黑气从司无涯身上溢出。 他的衣角无风自动,周身凛冽的剑意化为实质,算得上狂乱的将目之所及处都毁于一旦。 宁珺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癫狂的样子,于心不忍小声喊,“剑尊……”他仍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司无涯看起来像是一日之间与极道魔尊两情相悦,恩爱至深,可曾经砺剑峰上冷心冷情,高高在上的破妄剑尊如今却像个被人抛弃还执迷不悟的可怜虫又怎么不让人唏嘘。 “谁不知道破妄剑尊无情道修行已臻化境……”鬼煞突兀出声,他一直跟在一行人身后,此时斜倚在被毁掉一半的侧殿门框上,看着司无涯这幅模样嗤笑道,“剑尊,装什么深情那?” 万剑宗几个弟子立刻满面怒容瞪向他,宁珺提剑挡在司无涯身前,“无情道并非如世人所想断情绝欲,乃是天下大爱,还请左使慎言。” “大爱?”却见鬼煞喃喃,他笑起来,笑意却不达眼底,“修真界万年间,浩气盟盟主蒋浩飞杀死妻子后晋升化神,不平刀宿洪杀妻后晋升合体,惊鸿仙子杀夫晋升化神,你们无情道修士自诩正义,做的事可比我们魔修还魔修,你那?你又准备在什么时候杀柳卿证道?” 年轻弟子早已按捺不住想要动手,然而平地炸响惊雷,众人眼前一花,再看鬼煞已经被司无涯一剑钉在地上,此时司无涯整个人像一只暴怒的凶兽,长发乱舞,衣袍翻飞,金色剑气实质般围绕,将两人裹成一团灿金色光球。 鬼煞自脖颈以下的身体已经在顷刻间化成黑雾,毫无畏惧的盯着司无涯的脸,嘴里仍旧喋喋不休,“剑尊,透露个消息,我在欢楼赢了彩头分你一半。” 魔修们早在欢楼设了赌局,赌柳卿什么时候死在司无涯手里,也只有柳卿,傲慢到近乎愚蠢,非要往人人避之不及的无情道人身边凑。 鬼煞看见一缕暗沉从司无涯眉心闪过,再想看清却又消失不见,像是一个错觉,不知什么时候司无涯嘴角溢出丝鲜血,“我不会再杀柳卿。”他说,片刻后缓缓将破妄剑从地板上拔出,“你以这个做赌,我保你赢到最大的彩头。” 只见鬼煞躺在地上哈哈大笑,“难道无情道第一人破妄剑尊还成了个痴情种子不成?”声音里满是嘲讽,然而司无涯已经抬步离开,他再次扬声问,“剑尊不问我极道魔尊的去处了?” “你不知道。” 空气里只留下这样一句话,万剑宗众人反应过来正要追上司无涯,出门一看却早就没了他的身影。 司无涯御剑极快,不过片刻已飞出千里。 “01003,你是不是忘了告诉我什么?” 系统光球浮在司无涯眼前,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却让人听着就觉得充满恶意,“忘了提醒宿主,破镜重圆系统,顾名思义,破镜才能重圆,什么也不知道的他还是真正的他吗?01003不这样认为,换句话说,拥有上一次记忆的柳魔尊才是真正的柳魔尊。”他的线条眼睛眨了眨,“01003很期待,宿主要如何挽回魔尊那?” 家人们走过路过点个收藏,助力作者快快更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接亲 第4章 柳卿 “你骗我。” “系统不会骗人。”01003的线条眼睛睁大成两个长椭圆,中间一个正圆形黑点一动不动,它的光球身体漂浮在空中忽明忽暗,陡然逼近司无涯面前,“剑尊,在感情面前妄图掩盖自己的过错可不是什么聪明人的做法。” 司无涯握住破妄剑的右手因用力而浮上青筋,指骨抓握的力道几乎要把剑柄捏碎,蓄势待发许久,像是要把01003劈作一堆看不出原貌的碎屑,却最终无力垂落,从喉底压出声轻呵,“我和他的过去,不需要你这种东西来评说。” 另一边被司无涯扔在逍遥殿门口的弟子和宁珺面面相觑,有人小声问,“堂主,我们怎么办?” 宁珺望着逍遥殿的一片狼藉,还有满身狼狈一脸不爽盯着自己的鬼煞,想到宗门里等着参加司无涯道侣大典的各宗门有头有脸的人物,满心只剩下绝望,声音听起来活人微死,“就该让破妄剑尊把我也像这扇大门一样砍成臊子。” 宁珺没有被砍成臊子,还得回宗门面对满心期待等着师弟带道侣回家的掌门,他先是编造了一段逍遥殿盛大热闹的道侣仪式,再着重描述司无涯与柳卿两人如何恩爱如何般配,魔道众人如何赞成这桩婚事,最后定下结论,回来的路上神秘秘境出世,机不可失,破妄剑尊道侣二人相约前往,让诸位吃好喝好,剩下的道侣仪式容后再办。 当然这是对外的说辞,送走宾客之后掌门看起来又老了五十岁,眼角眉梢都多了几分沧桑,这位掌门如同一位为儿女操心的老父亲,面目愁苦,“说说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宁珺喉咙哽住,“极道魔尊逃婚了。” “极道魔尊?逃婚?”任闾丘本再怎么想象力丰富都想不到这一出,吓得眯缝眼都瞪圆了,“那,我师弟那?” 宁珺的表情更一言难尽了,眉头皱得像只苦瓜,“剑尊他,应当是追魔尊去了。” 闾丘本只差翻个白眼嘎嘣一下就追着前掌门仙去了,看起来已经灵魂离体,“师侄啊,是不是我老了不懂你们年轻人了,无涯他是什么时候跟这魔尊看对眼的?” · “剑尊,这是什么地方?”01003飞在司无涯身边,一颗光球扭动着左看右看,“你是来找柳魔尊的吗?” 司无涯已经下了飞剑,几个穿着破布麻衣的小孩用好奇目光看着司无涯,被神情紧张的女人单手搂进怀里,小声催促快回家去。这是一座破败的小城,地处修真界边缘,灵气稀薄,十足偏僻,百年难出一个修真者,在舆图上都叫不出名字。 “柳魔尊在这里?”01003继续问,他并不在意司无涯的冷漠,自顾自喋喋不休,片刻后,它突兀的发出怪异的笑声,司无涯看过去,听见它说,“原来是柳魔尊的故乡。” “你能窥探人心?” “01003是观察系统,宿主作为我的观察对象,如果宿主想的是和柳魔尊相关的事,我当然知道。很巧合的是,宿主你自绑定以来一直都在想他。”01003悬停在司无涯面前,“你想柳魔尊在哪里,在做什么,你想你们的以前,想你错过的东西……”它终于下了结论,“宿主,系统很看好你哦。” 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01003拟人化的弯起模仿人类嘴唇的直线,“宿主,系统并非有机生命体,现有手段是无法杀死我的。” 司无涯不再理它,抬步往城里走,知道这个地方是个意外,他与柳卿结为道侣八百年,柳卿只不告而别过一次,是为一棵枯木。 当时司无涯本无意探寻柳卿踪迹,只是恰逢万剑宗收徒大典,按照惯例无论是否收徒他和柳卿都得出席,偏偏柳卿在大典开始前不知所踪,司无涯无奈第一次催动了识海深处的道侣契约,然后一路追到此处。 柳卿正为那棵枯木灌注灵力,枯木刹那逢春,嫩芽爬满枝桠,丝绦垂落,随风摇动,司无涯才认出那是棵垂柳,然而垂柳又在下一秒叶落枝枯,来回几轮。这棵树未生灵智,本源在死亡那一刻已然消散,即便再多灵力补充也只像破洞的口袋,来多少,散多少,柳卿放下手,任由残枝落叶在枯树之下堆叠。 柳卿站在那棵枯木下望着他,“无涯,你来了。” “万剑宗收徒大典,我们不好不在。”司无涯说。 “今日颇有不便,我就不参与了。”柳卿顿了顿,又补充一句,“若是你要收徒,不必知会我。” 司无涯最终独自回了万剑宗,掌门师兄未曾追究柳卿的缺席,只是那次收徒大典司无涯仍旧没有收徒。 剑修本就生活清苦,砺剑峰上只住着司无涯和柳卿两人,大典结束后司无涯如往常一般打坐修炼,却总也没能成功入定,直到月上中天,回到洞府的柳卿见到他,问:“没有修炼?” “心不静。”司无涯收回了打坐的动作。 柳卿笑起来,从乾坤袋里掏出一瓶梅酿,抬手倒了两杯酒,一杯放到司无涯面前,“喝点?” 柳卿很爱喝酒,身上常年带着各式佳酿,他没等司无涯回答,自斟自酌起来,几杯之后脸上就飘起点晕红,“那棵树是我最后的亲人……”柳卿讲,“是不是有点可笑?” “修者多有奇遇,有何可笑?”司无涯抿一口梅酿,滋味回甘,他不常饮酒也能品出这酒难得。 “我是被人扔在柳树下的,当时周围的人都说我肯定活不下来,可我愣是靠柳枝上凝结的露水撑过了三岁,他们讲我是柳树成精,于是给我取名柳青。”柳卿是笑着说的,“他们讨厌我,却更怕我,因为我是妖怪。” “你天赋异禀,天生亲近灵气,想必是身体无意识吸收灵气才活下来,并非是柳树的功劳。” 柳卿往后一倒靠在司无涯身上,“可惜世人大多愚昧,见了未知的事物第一反应就是恐惧,十岁时我离开了那个小城,把名字里的青字改为了卿……”柳卿说着说着笑了一下,“算了,你又不在乎这个。” 司无涯顺着记忆中的道路走,在城边小溪旁见到了那棵垂柳,如今这棵树仍枝繁叶茂,生机勃勃,柳枝垂点在水面上漾开一圈圈波纹,他其实并不确定柳卿就会在这里,只是下意识御剑去往自己知道的柳卿可能去的地方。 然而层层柳枝掩映着的,竟真是柳卿的影子。 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声带滞涩,司无涯很久才能喊出那个久违的名字,柳卿。 他未曾预想过与柳卿的重逢,竟不知道再次站在这个人面前会让自己心如擂鼓,惶惶难言。 柳卿还是记忆中那副模样,他伸手撩开遮在自己面前的柳枝,露出如画的眉眼,嘴角漾起点笑意,“还不知道破妄剑尊远道而来所为何事?” 司无涯久久凝视着他的脸,最后艰涩地从嗓子里溢出一句,“你以往都叫我无涯。” 以往?他们之间哪里有以往,是自己一见钟情,穷追不舍的以往,还是司无涯视而不见,毫不在意的以往?柳卿想了想,原来是砺剑峰上眼前人果断决绝,剑势如虹的以往。柳卿唇角垂落,那点微末的笑意逐渐变为冷笑,“我都跑这么远了,没想到破妄剑尊还不愿放过我。” 其实柳卿并不觉得司无涯有多对不起自己,毕竟和无情道修士结为道侣会是什么下场已经有了很多例子,是他自己不信邪,非要一股脑的栽进去,然后技不如人死在司无涯手里也不算冤枉,只是,只是…… 只是如今再来一次,南墙已撞,柳卿也打算回头,让柳卿想不明白的是,司无涯为什么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真等他死以后,这个人也会后悔吗? “我只是想见见你。”司无涯看着他,喃喃:“我很久没见到你了。” “你想我了?”柳卿忍不住笑出声来,他也不想的,可是司无涯看着他的表情像是看见很久不见的故人,他凑近司无涯,望着司无涯的双眼,抬手抚摸司无涯脸侧,“抑或是,你想杀我了?” “我不会再杀你了。”司无涯这样说。 骗子,柳卿想,司无涯是茅坑里的石头,南极洲的冰川,怎么也捂不热的臭东西。曾经他也满怀期待,自以为爱能抵万难,还有什么是能比与爱人长厢厮守更美好的事那。 柳卿曾用尽全身力气去讨好司无涯,难得的法宝,珍贵的功法,他能闭关十年只为给司无涯炼制疗伤的灵药,也能上山入海寻一件司无涯需要的剑材,双修时也曾缠绵悱恻,司无涯看向他的时候他以为那眼里是爱,可惜司无涯还是辜负他。 到底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司无涯要的是长生,要的是飞升成仙,而柳卿要的是滚滚红尘逍遥自在。 “破妄剑尊,曾经是我执迷不悟,耽误了剑尊修行也算死有余辜,今生有机会再来一次,过往皆不作数,还愿剑尊得偿所愿。” 那是一双司无涯从未见过的眼睛,原来柳卿的那双勾人的桃花眼也能沁透了霜雪,冷得人心底发寒。 01003的声音如同鬼魅在司无涯耳边响起,“真可惜,剑尊,他恨透了你。” 作者是错字大王,会时不时修错字也会时不时修遣词造句或者剧情,总之如果俺一直修文希望大家不要嫌弃[化了]。 我天哪,那个宝宝宠爱我给我投了100营养液,我立马把更新放出来感谢你[捂脸偷看]。 好想要好想要收藏评论营养液各种,真的拜托大家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柳卿 第5章 无情 “你错了,他不是恨我。”柳卿其人,无论爱恨都极浓烈,爱的时候能把司无涯捧到天上,恨也能面无表情掏出剑来把司无涯穿个透心凉,可他什么也不做,他说过往种种烟消云散,从此你我一别两宽。 “人类的感情果然复杂。”01003下了结论,“你杀了他,他却不恨你,由此可见他是个好人。” 可我宁愿他恨我,司无涯想。重生之前他所求不过再见一次柳卿,如今见到了,又想要柳卿仍旧把全部注意力都放自己身上,无论是爱,还是恨,或许贪婪才是人的本质。 “柳魔尊走了,你不追吗?”01003问。 司无涯远远看着柳卿离开的背影,“不急,我在他身上留了剑灵分身,我要先回一趟万剑宗交代一些事情。” 回宗门时闾丘本已等候司无涯多时了,远远见着司无涯就把目光往他身后瞥,等人到了近前才敢确认师弟形单影只,身后没跟着旁人。 闾丘本欲言又止,终于还是劝道:“魔修本就反复无常,此番婚契作废也算好事,你往后专注修行,于道途亦有益。” “师兄,我同柳卿的婚契不会取消,我要取走给柳卿的契礼,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可能都不会回宗门,砺剑峰上的事务还请你多费心了。” “师弟,你修无情道,不可太过执妄。”闾丘本望向他的眼睛,“我不知道这一夜之间发生了什么,你可知你眉心那道刻纹如今是什么颜色?” 闾丘本取了一面铜鉴立在司无涯面前,镜面映照出他的影子,那张孤高冷肃的脸孔上,原本纯白的刻痕已染上缕浅红,“这道刻纹是你入道之日亲手所刻,象征着无情道的道心,如今刻纹染血,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司无涯抬起右手轻抚镜面上那道染血的纹路,喃喃道:“师兄,你说无情道究竟是什么?” 仙门对外总说无情道乃是天下大爱之道,实则不过是为无情道修者遮掩,闾丘本沉默片刻,还是吐出八个字,“断情绝欲,直指飞升。” “即断情绝欲,又为何还执着飞升,何不做块路边石子?”司无涯额上刻纹色泽愈深,他望着闾丘本,眼神里全是疑问,“师兄,我如今快六百岁了,回望过往竟是空茫茫一片白,我为何非要飞升?” 司无涯从没想过这个问题,既然踏上修行之路,理当向着终点前行,然而飞升之后又有什么?千百年刻苦修行,风霜雨雪岁月轮转,难道只是为了成为天上一座无悲无喜的塑像吗? 彼时柳卿曾问过他,“无涯,除了飞升你想要什么哪?” 当时司无涯的回答是,“杂念太多,道心不纯,怎图飞升?” 柳卿便笑,“你这样活着有什么趣味?无涯,世界上有很多美好的事你都没经历过那,春华秋实,水光山色,万家灯火,今后我带你去看看可好?” 可惜,司无涯没跟着柳卿去看春华秋实,柳卿死在终年只有不变雪景寂寥的砺剑峰上。 “转道重修并非易事,师弟,若你真的想明白想必师尊会为你高兴的,离开之前去看看他老人家吧。”闾丘本叹一口气,将两个储物袋交给司无涯,“这两个储物袋,一个本是打算在你们的道侣大典上交给柳魔尊的,如今他暂时不能来,就由你转交了,另一个是我为师弟媳备的添妆,此前不知道你们两情相悦,准备仓促了些,比不得宗门的丰厚,希望柳魔尊不要怪罪。” 司无涯接过两只储物袋,灵识扫过,宗门那份他早就知道内容,闾丘本那份却是第一次见,光天阶法器就不下三件,怎么也说得上是珍贵了,“我代柳卿谢过师兄,只是两情相悦四字……”他苦笑一声,“还算不上。” “人人都知道柳魔尊爱惨了你,而今你亦对他情根深种,如何不是两情相悦?” “爱吗?我不明白,我只是想看到他,也希望他能看到我。” 闾丘本轻轻拍了拍司无涯的肩膀,“师弟,你要看清自己的心。” 他还记得司无涯刚入万剑宗的时候是个才不过人膝盖高的奶团子,整日只会拿着比自己还高的剑舞,不哭不闹让人十足省心,性子冷淡,天资又高,不知怎么传着传着就成了万剑宗出了个天生修无情道的苗子,于是小小的司无涯就以无情道为目标,长成了后来那个冷心冷情的破妄剑尊。 所有人都默认司无涯会是全修真界第一个飞升的无情道修者,只有镜明师叔不置可否,没想到时至今日还真被师叔猜对了,不修无情道就不修吧,真无心无情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镜明道尊自大乘之后已闭关百年,只等时机合适便可渡劫飞升,迟迟没有飞升的原因,一方面是积累修为,增加成功率,另一方面也是放心不下万剑宗和司无涯,前掌门飞升失败身死道消,如今的万剑宗全靠镜明撑着,而司无涯作为他唯一的弟子又选了无情道这么一条难走的路。 前生镜明道尊极少几次出关都是为了司无涯,却还是没能改变司无涯叛逃的结局。司无涯御剑来到师尊闭关的明台峰,先是对着师尊闭关的石门行了一礼,又认真扫干净门前台阶上的落叶,三百年前司无涯决定修无情道时镜明道尊三次让他认真考虑,前生柳卿死后,又曾多次劝解司无涯放下,司无涯不禁喃喃,“师尊,如今我又做得对吗?” 然而空气中只传来风吹树叶的簌簌声,“下山吧。”司无涯放下手中破旧的苕帚。 司无涯循着剑灵分身的指引来到一座凡人小城,柳卿总是这样,不喜修士那些高高在上离群索居的作风,只要闲着就爱往凡人堆里跑,即爱美食美酒,也喜高床软卧,就连司无涯那个雪窟窿似的洞府也被他改成了个富贵窝。 柳卿拎着新买的烈酒从店里出来就见到这个不速之客,眉头紧蹙,“你怎么找到我的?” “剑灵分身是在你死后才修成的法门,所以你没有察觉。”司无涯看着他,即便是现在对自己横眉冷的样子也是鲜活漂亮的,心里就涌上一种说不清的高兴来,他总是时不时害怕自己又在做梦,等到一觉醒来他还躺在极北之地的雪地里,身边没有柳卿,哪里都没有柳卿。 “司无涯,你说想见我,见也见了,我不明白你还有什么放不下。”柳卿站在离司无涯一步之外,神情冷漠。 “柳卿,这是万剑宗和掌门师兄为你准备的契礼,我专门回宗门一趟带来的。”司无涯垂下头,拿出两个储物袋放在一起,又拿出一只储物戒指,“这是我给你准备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我不喜欢。司无涯,你疯了吧,是我的话说得还不够明白吗?我们的婚契取消了,什么契礼,不管是你宗门的,还是你师兄的……”柳卿冷笑一声,将那枚未曾见过的戒指拿到手上细细端详,花纹繁复,镶嵌着海蓝色空灵石,款式古朴而有韵味,或许前生某一刻他曾经很遗憾没有收到这样一个戒指,指尖一松又落到地上,“或者是你的,我都不要。” 柳卿没再跟他废话,抱着酒坛往外走,打算回自己的地方再想办法弄掉那个膈应人的剑灵分身。 司无涯从地上捡起那个戒指,小心抹掉上面粘着的浮灰攥进手心,亦步亦趋跟上柳卿的脚步。这个城是座凡人的都城,名叫长安,长安城要比柳卿故乡那个叫不出名字的小城繁华很多,今日不知道是有什么集会,凡人都往一个方向走,只有柳卿和司无涯逆着人流,像两条游鱼穿梭在潮水里。 司无涯几次被凡人撞到肩膀,错一眼再回头就看到柳卿被淹没在拥挤的人潮,只留下一片衣角像截抓不住的尾巴,忍不住快走几步,重新看到熟悉的影子才落下一颗悬坠起来的心。 柳卿走进雕花的大门,抬手掐一个诀把司无涯阻隔在门外,结界升起整个房子被他关得像个铁桶。 司无涯看着这个铁桶,手里的剑紧了又松,天色逐渐暗下来,慢慢洒下些雪沫子,远处城里亮起灯火,绵绵延伸像是地上的星河,不知道这是不是柳卿曾提过的万家灯火。 门里柳卿已经燃了炭火,他没找到那个惹人厌的剑灵分身,总归司无涯也没有拿破妄剑砍进来,兴许过不了多久就走了,实在没必要为此烦心,索性蒙头先睡一觉。 司无涯不知道,柳卿其实很怕冷,也不喜欢冬天,幼时的冬天他总是没有地方去,只能缩在柳树下蜷成一团,捡些枯枝落叶搭在身上,他曾发誓未来一定要住最暖和的屋子,盖最柔软的被子,可砺剑峰上冰雪覆盖,柳卿在那住了几百年,当时年少热血,不畏风霜,如今才明白,若是总让你过得不好的人,便是错的人。 这章先这样,想要一些评论收藏谢谢大家[竖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