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佳人[鱼你有染同人]》 第1章 你活着就是我活着 R军不久就要攻城,作为云城商务部部长的宋嘉鱼却是最晚收到消息的人。这座城本是临海的繁荣之城,在它的身后,是平坦的中原大地,国民世世代代在这里耕作,他们没有逃走,因为云城始终是他们的城堡。 现在,数不尽的士兵和炸不完的炸弹飞向这座尚在迷蒙中的城市。 宋嘉鱼得知消息以后立刻去找温礼言,要他带霍染离开。 “你疯了?她怎么可能丢下你自己走?” 温礼言看着宋嘉鱼那张看似温良实则狠辣的脸,气得不打一处来,手杖重重地敲在地上。 宋嘉鱼知道温礼言肯定会这么说,可是电报上说了,R军很快就要来了,她不敢保证这个很快到底是多少天,有可能是一个月,三天,或者,今晚就来,她不敢赌。 她是退不了的,身为云城商务部部长,免不了要帮助驻军筹备军饷和物资,偌大个云城,决不能落在日狗手里。 她也赌不了能不能打赢这场仗,所以,提前把霍染送走是唯一的选择。 “温礼言,你听我说。”她拉住温礼言的袖子,示意他冷静下来。 “你和霍染,前半辈子都在苦水里过,她从小就是孤女,来了霍家也被霍霆山当成傀儡,用药物控制,折磨得整日整夜睡不了。你从小就被唐敬赶出家门,好不容易才活下来,又几经周折才真正当上龙虎帮的当家的,也算是才过上好日子。你们都是这样苦过来的,我不能看着你们明明才知道人生的滋味,就要跟着这座城市再受苦难。” 云城驻军的军官她见过了,面白须短,两眼狭长,文弱之气过盛,眉宇之间没有军人的刚毅,更没有拼死一战的意气。这样的长官,恐怕是守不住城的。 这也让她变得更为烦躁,但首先得让他们两个先离开,绝不能被拖进这个泥潭里。 “你们先走,我会找机会跟上你们,到时候我们在南方汇合。” 温礼言听她这番豪言壮语,仿佛是多为他们考虑,实则就是打算一个人守在这座城市里,汇合?她根本没打算苟活。 他还想要说什么,却被一个手刀打晕了过去。 “把他带走,你们在火车站等着,晚上八点会有一趟火车来接你们。” 吩咐过后,她立刻回了江府。 府里的下人正在搬一盆水仙,昨天晚上,霍染在累的精疲力尽之前还惦记着一盆水仙,说是放在她们的那栋别墅里,想挪回来。早晨出门的时候她让王婶叫人去挪,没想到刚出门就出了事。 她照了照镜子,确定此时自己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才走进霍染的房间。 “姐姐?” 她一进去就看到在梳妆台前整理围棋的女人。 那张脸好似温婉的淑女,低头时,一双水盈盈的眼睛只让人看见睫毛,看不见对方的神色。 霍染见她突然回来,很惊讶,起来接她,就见对方好似很着急一样跑过来抱住她。 “姐姐……我想你了。” 霍染无奈地抚上她的背脊,又腾出一只手来将人搂得紧一点。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宋嘉鱼就格外黏人,偏偏嘴里也不知羞,动不动就要说想她,要不是得去查货,一天都未必能起来吃饭。 她知道她这是心中不安,所以总是纵容她。 “才出去没几个时辰,这就想我了,要是哪天我要出远门,你还不得闹个不停。” 话是这样说,手却用力地把人抱着。 宋嘉鱼听见她说的话,心里好似被用匕首刺了一回,痛得窒息。但她不能露出异样,让姐姐怀疑。 故作轻松地把人放开,才注意到她手里拿着一罐棋子。 “姐姐今天想下棋吗?” 霍染举起棋子,拉着她来到棋盘前面。 “下棋最是要功夫,一下起来,就是一个时辰,可不是一个消磨时光的好玩意儿吗?” 她拿出棋盘,把罐子放在一边。 “嘉鱼今天来陪我下一盘?” 宋嘉鱼望着她,目光发呆。 霍染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嘉鱼?” 今天的宋嘉鱼去商务部开会,不得不换上一身黑色蕾丝的长裙,白皙圆润的鹅蛋脸神情严肃,不说话的时候,眼睛里莫名含着哀伤。 她俯身越过棋盘,趁她发呆的时候噙住她的耳垂,脸侧贴着她的脸。 湿润的感觉从耳垂处传来,另一处,是温热的眼泪流到了脸上。 霍染察觉到这点异样立刻就停下来去看她,只见她好像小孩子一样,“姐姐,你都不知道,商务部那群人今天怎么为难我的。还有那个新省长,空口白牙地就要改云城的商务,还说什么不能老是停在以前的繁荣里不离开,要去掉漕运。” 霍染心里松了口气,她以为出了什么事,没想到是工作上的事。 她抱着宋嘉鱼安慰,“那群老不死的,以为火车通了就可以放弃漕运了,也不知道怎么做到这份家业的,火车装的东西哪有船装得多,虽然船慢,但走一趟也够火车走十趟的了,有些东西也不适合拿火车装。” 宋嘉鱼伏在她的身上,几乎是眷恋似地胡乱啃咬,一边含糊地回答:“就是说嘛,我看他们就是故意抬出一个靶子来为难人。” 说着,已经把人带离了下棋的桌子,慢慢往床上移。 霍染见她越咬越不对劲,伸手要看看她的样子,眼泪还流不流,这样委屈,她非得收拾那群人不可。 但是宋嘉鱼控住了她的手,要是挣扎地把人撇开,说不准就哄不好了。只能顺从地躺在床上,任她动作。 昏过去之前,宋嘉鱼只记得自己心里在提醒自己,等霍染睡下以后,就让人把她送去火车站。想到此去经年,不知道她们还能不能相见,就恨不得把霍染咬成一块儿一块儿的,吞到她的肚子里,永永远远和自己在一起。 可是她的姐姐这些年过得这样苦,她怎么舍得真的让她受这样贯彻心扉的痛。 她知道,这一去,姐姐一定会恨自己,可是天长日久,只要活着,这份恨总能消除,到时候,她就会忘了自己,重新过上幸福的生活。 可如果姐姐真的忘了她,她又恨不得把她绑在自己的身边。 她想,咬得深一些,再深一些,痕迹就能慢一点淡下去,这样,她就能记得自己久一点。 但她没想到,先昏睡过去的是自己。 从床上起身,扣好旗袍扣子时,霍染从衣柜里拿出了宋嘉鱼常穿的衣服,一件一件替她叠好,放进行李箱里。 日本人要来的消息,她知道得比宋嘉鱼早,她想送自己走,也大概能猜到。从温礼言被叫走那一刻,她就知道她想做什么了。 整理好行李和财产后,她又去拿了一盘当初霍霆山控制自己的药,那些脏东西,现在也变成她送给宋嘉鱼用作防身的东西。 天高地远,她总是担心宋嘉鱼照顾不好自己。 等一切都准备妥当后,她俯身撑在宋嘉鱼的脸侧,第一次这样放肆地,迷乱地吻着睡着的人,舌尖一寸一寸舔过她的身体,几乎口干了,才停下来。 宋嘉鱼喜欢戴翡翠的项链,尤其是她戴过的,此刻,一枚鲜翠欲滴吊坠垂在细长的脖颈一侧,她轻轻地把项链解开,又把自己的吊坠解开,系在同样的地方。 “嘉鱼……” 几乎是泣音。 “你想要保全我,可是你知道吗?对我来说,生死早已经不是尽头了,所以我死了还是活着都无所谓。我真正的尽头是你,你死了,我才是真的死了。” 指尖描摹着她的脸,当初她曾经掷过一枚飞刀,正擦过她的右脸,虽然及时医治了,可还是留下了一点点白色的痕迹。 后来她很自责的时候,宋嘉鱼却拉着她的手捂在那条疤痕上,笑着跟她说:“姐姐,不要紧的,我喜欢这个痕迹,这样一来,姐姐永远都欠着我的,一辈子也还不完。” 她虔诚地吻在那条疤上:“是,我这辈子都欠着你的,嘉鱼,让我把它还了,好不好?” 第2章 保全你才是保全我 当宋嘉鱼醒来的时候,温礼言持着手杖守在她身边,四周是火车呜呜的声音。忽然间,她的心口一悸。 见宋嘉鱼醒来,温礼言立刻去查看她的情况,意识正在回笼的宋嘉鱼死死地攥住了他的袖口。 “霍染呢?” 她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几乎哑了。 醒来之前,她们做了一场,那一场她本打算直接把霍染做晕过去,好让她醒了也动弹不得,老实地待在火车上。 现在火车上是她。 手背青筋暴起,宋嘉鱼捏着那点袖口,冲着温礼言大喊:“我问你霍染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挣扎着就要起来,那场酣畅淋漓的情事却变成她挣扎起身的阻碍,几乎每一处都酸疼。 越疼,越是让她想到把她抛弃,一个人留在云城的霍染。她恨得双目赤红,发了疯一样推开温礼言,跑过车厢,看着外面不断变化的景象,她的手抠着火车的窗子。 温礼言跑过来拽住她的手。 “你想做什么!这会死的你知不知道!” 宋嘉鱼拼了命地要往外面探,温礼言把人拽回来按在椅子上,紧紧地扣住她。 “你听我说,宋嘉鱼,霍染她不会死的。” 满含热泪的人听不进去他的话,他阻止她跳窗,她就去咬他的手,温礼言被咬得肉都快掉下来也不放手。两个人僵持在这里。 等宋嘉鱼松了口,他才继续说下去。 “霍染在你来找我之前就已经告诉了我日本人要打云城的事,她已经想到了,你想送我们两个走,你自己就留在云城。我说得对吗?” 温礼言也不等她的回答。 “但是宋嘉鱼,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喜欢做勇士,但你是最不应该做这个勇士的人。我和霍染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早已经不把生死看在眼里了,是因为有你的出现,我们才多了一份牵挂。这是我们活在世上的证明。” 他按着她的肩头,声音几乎是哑到极致:“因为有了你,霍染不想死,我也不想死。” “可你本来就不应该出现在云城,你有你的另一个世界,对我们来说,得到过这点光就足够了。所以我才会答应霍染,要送你走。” 宋嘉鱼彻底松开了嘴,只是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 她的心口在剧烈地跳,像是被火车的震动震得就要跳出来一样。 温礼言说的话她听到了,可是她不能接受这个安排。什么叫她本不应该出现在云城?她宋嘉鱼就是要在这云城里,生生死死,她都要和霍染绑在一起。 “温礼言,我不管你们有什么打算,但是你们别想让我一个人苟活,就算是死,我也要跟霍染死在一起。” 她赤红的双目直视温礼言疲倦的眼睛:“你们从死人堆里爬出来,那我就爬进死人堆里,把死人都搅碎。” 宋嘉鱼恢复了一点力气,也恢复了理智,她移开温礼言脱力的手,站在车窗前。 “你不该送我来,你最好想一想,应该怎么送我回去。” 温礼言已经完全被她的话砸懵了。 他知道,说出这样的话来,就算把她送到了南方,她也绝不会妥协。 思绪百转千回,温礼言终于确定了。 霍染,你以为宋嘉鱼不是我们的同类,是,宋嘉鱼不是我们的同类,她是来救我们的。 霍染把宋嘉鱼送走之后,立刻召集家中所有人,把物资全部清点干净,随后把一些愿意离开的人都遣散,不愿离开的全部临时编成队伍。 在这里还是霍家的时候,护卫就成了一支队伍,现在加上不愿意离开的家仆,零零散散也凑成了一百人。霍染给这些人都发了枪支弹药。 日本军来得很快,几乎是她前脚把宋嘉鱼送走,后脚他们就开了飞机来。 云城军政府没有提前安排撤退和疏散,现在外面逃命的人乱成一团,江府这一片区因为得到了霍染的通知,人都往后方撤离了,当天夜里,R军炸到了江府后面。 霍染换上了劲装,带着人去往军政府在的地方查探,城门处已经戒严了,不断有驻军来回巡逻,街上乱得一塌糊涂,但已经没人在管了。 等她来到军政府的时候,却发现里面并没有多少人,看着这外强中干的样子,那个驻军长官可能已经带着兵跑了。 翻墙进到军政府内部,摸到长官办公室,发现这里一片混乱,各种东西都撒在地上。她一脚踩进去,就看到脚下有一封电报。 云城警备司令部王司令勋鉴:并转全体将士钧鉴。 倭寇犯境,兵临城下。云城乃东南门户,中原屏障,战略地位至关重要。现我全城军民之性命、国家之尊严,系于君等之手。 望我全体将士,深明大义,恪尽军人天职,发扬我民族忠勇之气。宜应上下一心,固守待援,没有命令,决不后退半步。城存与存,城亡与亡。国家存亡,在此一战。 盼即复电确认。切切此令。 霍染不知道电报是否已经回复了,但**政府的命令是死守云城,可现在云城就留下了那些巡城的士兵,主将已经不见了。她必须得给**发电报说明此事。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飞机的轰鸣声,城里的警报器被拉响,接着,就是一阵让人牙酸的炸弹声。 一时间,云城鼎沸。 “阿月,快带人去看看外面怎么样。” 霍染在军政府这里四处查找,驻军司令这里有电报机,但是电报呼号和波长是机密,她们根本不知道。得先去通讯科。 等霍染带人找到通讯科,却发现这里落了一颗炸弹,现在通讯科里正烧着火。 里面的东西几乎已经留不下了。 她目光怔怔地看着这片火焰。 难道云城真的保不下来了吗? 她开车去到江家医院,帮忙疏散人群,又派人把药品全都控制起来。 军政府还没发现宋嘉鱼的失踪,但他们很快就会知道的。药品是战场上的救命东西,她必须得坐在这里,绝不能把药品给军政府那群逃兵。她命人把医院里所有药材和药品一分作三,一份转到云城防空洞,一份立刻叫龙虎帮的人连夜送往南方,她安排宋嘉鱼的落脚点,另一份则被送去西北。 R军的飞机一直炸到第二天清晨,曙光从天边出来,才暂无声音。 霍染从医院里出来,发现城内已经是一片焦土,处处都是倒塌的民居和断裂的小桥,路面**的,不是昨夜下过雨,而是炸弹落到水里把水炸起来了。 一个佝偻的老人在街头抱着一团血肉模糊的肉团痛哭。 “我的孙啊,我叫你走你怎么就不听,你怎么非要回来?” “老天爷啊,你不长眼,你该千刀万剐啊。” 霍染让人去查看老人和她的孙女的情况。 电报还没有发出去,这样一来后方的**根本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如果没有人来救援,这里迟早会落在日本人手里。 她甚至连唐敬的家里都去找了一遍,就是没有发现**的联络方式,只能派人去往另一个城市,将云城的情况交代给那里的驻军。 “大小姐,大小姐,电报发出去了。” 手下忽然跑来,上气不接下气的。 “大小姐,电报已经发出去了,是国民政府接的。” 霍染诧异,军政府都已经逃了,还有谁会知道联络方式? 正当她往司令部走的时候,她突然想到。 还有一个人知道。 宋嘉鱼。 她立刻往司令部方向开车,这时,R军突然又飞了回来,这一次,他们直指江家的医院,势必要炸毁一切物资支援。 一枚炸弹眼看着就要落在车上。 第3章 嘉鱼,你怎么回来了 宋嘉鱼和温礼言紧赶慢赶才赶回了云城,甫一到云城,他们就去了江府,但霍染不在家里,宋嘉鱼立刻想到霍染应该会去军政府那里查探,这才过去,发现了电报,给国民政府发了电报,汇报这里的情况。 他们本该按照霍染的安排一路向南,去到国民政府所在的地方,可是,宋嘉鱼绝对不会苟活的。 “你们从死人堆里爬出来,那我就爬进死人堆里,把死人都搅碎。” 温礼言被这句话震得发懵,他终于确定了,宋嘉鱼不是等待救援和被精心呵护的金丝雀,她该是和我们一样,会和对方搏杀的狼。 “好,我送你回去。” 宋嘉鱼盯着他的眼睛,“你说什么?” 温礼言对着她笑开了:“我说,我送你回去,宋嘉鱼,既然你不是一个需要被保护的女人,而是选择做一个死也要咬下别人一块肉的狼,那我温礼言,就跟你回去,回到那个死人堆里,搅他个天翻地覆。” 温礼言立刻命人在下一站停下,“这一站有我们龙虎帮的兄弟,我们弄一辆车,直接开回去。” “所有人,敢跟我温礼言回云城的,都往前走,要是想多活一阵的,你们就收拾东西继续坐这趟火车去到南方,那里会有人接应你们。” 没有人应声,也没有人出列。 温礼言攥紧手杖,许久才笑了出来。 “大丈夫国难当头,不做那贪生怕死的匹夫,好,有种!兄弟们,我们回云城。” 他们连夜开车回来,一路狂奔才赶上R军轰炸的间歇,好不容易给国民政府发了消息。 对方已经知晓驻军司令临阵脱逃的事,回复会立刻从其它城市调兵入城。 “在此之前,你部务必要疏散人群,若能安排后撤,立刻将百姓护送至木城。” 电报里只提会尽快派兵,但具体什么时候宋嘉鱼并不知晓,而且言语之间对他们的要求是在职者务必死守。 她本也就没打算逃。 军政府这里没有霍染,宋嘉鱼派人去找她,只是派出去很久都没有消息。 不可能,姐姐绝对会在云城等着。 眼看着曙光逐渐变成烈日,她的心中惶惶不安,她要自己出去找人。 刚一出门,就被一群乌泱泱的人堵在门口,有人抬着担架到军政府大门,领头的是霍染的侍女阿月。 对方哭得悲伤,宋嘉鱼忽然不敢去看那副担架,她怕上面躺着的就是她想找的人。 “二小姐,大小姐她在回来的路上……”阿月哭得哽咽,手捏着担架跪倒在地。 “二小姐,救救大小姐吧,快救救她吧。” 宋嘉鱼只觉得天旋地转,耳朵里好似也被丢进了炸弹。阿月的话她听见了,可是后面说什么她已经听不太清。 “把担架放下来……” 她推开温礼言,扑到担架前面。 一天之前,那个还对她言笑晏晏的女人,现在躺在担架上,脸色苍白如纸,平时一丝不苟的发髻,现在全乱在脸上,被鲜血黏在两颊。 她的右肩被纱布包扎过,但是还是有血液渗透出来。 宋嘉鱼伸手去摸她,可是抖得厉害,怕摸到她的伤口,又让她疼了。 “姐姐……” “姐姐,你看看我,我回来了,我回来了姐姐……” 温礼言让人立刻去找医生,王婶带人去防空洞里拿药,军政府虽然被炸了一半,但是还有医务室能用。 担架上的人昏迷不醒,听不见这颤抖的声音,只有两行眼泪流到了眼睑下。宋嘉鱼看见了,俯身去舔。 “姐姐,你不能死,你知道吗?你骗我,想把我送走,自己留下来做英雄。”温热的眼泪滴在霍染的脖颈下,和血混在一起。 “你休想,我告诉你霍染,就是死了,你也得跟我死在一起,我不准你死,你听到了吗?你要是死了,我就爬到地府里找你,让你永永远远不能投胎。” 她屏住了呼吸,想要把担架上的人摇醒,又怕伤害她,只能死死地攥着担架上的布,咬牙切齿地放狠话:“你要是敢抛下我自己死了,我就下去跟母亲告状。” 一直没有反应的霍染动了动手指,她听见了耳边有人在说话,想要冲出沉重的意识枷锁,可是睁不开眼睛。 蔻丹指甲刮了一下宋蔻丹指甲刮了一下宋嘉鱼紧绷的手,她立刻去查看那处动静。 “嘉鱼……你怎么回来了?” 她还是看不见她。 霍染开车的时候在庆幸,庆幸她提前把宋嘉鱼送出去了,可是那枚炸弹真的落到面前的时候,她又觉得真的好想再见宋嘉鱼一次。 宋嘉鱼抓住她的手,哭得几乎窒息。 “我回来了姐姐,我在这里,你不准死,听到了吗?我在这里呢。” 医生在这时候已经来了,温礼言上去扶住宋嘉鱼,“医生来了,嘉鱼,医生来了。” “对,对,医生,你快救救她,医生,她很痛,你快救救她。”宋嘉鱼拉着医生,温礼言不得不把她分开,龙虎帮的人抬着担架,把人送进医务室里。 宋嘉鱼的眼睛一转不转地盯着霍染,跟进了手术室。在手术室外等待的时候,温礼言告诉她,R军的飞机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轰炸,外面到处都是哀嚎,四处起火,死亡的阴影笼罩在云城上空。 第4章 为一个人守一座城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掐着手腕,现在,不只是霍染需要她,云城也需要她。 望着禁闭大门的手术室,她让温礼言派人在这看守。 “不管有什么事发生,都要告诉我。” “是!” 她拿了一把手枪,回到司令办公室,给国民政府发了电报,确认什么时候会有援军。但她没有报太大的希望,这个难关恐怕得自己渡。染血的旗袍已经发黑,此刻,慌乱与无助都消失,只剩下冰冷的理智和玉石俱焚的决心。 手术室有人在守着,她强迫自己不去看那扇紧闭的门,云城现在危在旦夕,她如果守在手术室前等着霍染醒来,那R军攻城的时候,她们谁也跑不了。 但她毕竟没有经历过这种场面。 如果是霍染,她会怎么处理眼前的危机呢? 温礼言派人四处去聚拢群众,全部转移到云城下方的防空洞里,才发现霍染在一夜之间已经做了很多事,粮食,人手,还有药品,她都安排妥当了。只是守城的士兵听说主将逃了,一时间骚动起来,现在,必须要有一个领头的人,重新聚拢涣散的军心。 宋嘉鱼得到这份信息后立刻就明白了霍染的打算,她对温礼言说:“从现在起,由商务部接手云城,然后去看看打字机还能不能用,把政府发来的电报打印出来,人手一份。” R军空袭是为了炸乱云城的布防和治安,削减兵力,再过不久应该就会攻城。他们若是只依靠龙虎帮的这些人,恐怕出去就是送死,守城士兵虽然不多,但毕竟是正经的军人,经历过战斗,他们必须要把人整合起来。 “商务部?”温礼言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由商务部来主持大局,放在哪里都于理不合。 宋嘉鱼没管他的反应,继续安排下去,“现在是特殊时期,商务部要调度全城物资,务必要快,守城就是守物资,守通道,才能守住人。龙虎帮的人熟悉街巷,现在逃兵应该不少,但是不愿逃的人也一定还有,要尽快拿着电报去找那些士兵,在开战之前整顿好。” 温礼言还想说什么,只见宋嘉鱼已经转身出了办公室,让助手拿了扩音器,去防空洞。 防空洞里,恐惧的群众紧紧挤作一团,忽然间有人进来,他们往门口一看,是一个漂亮的女人,于是又散去了目光。 他们要等的不是她,要等的是救他们的人。 那个女人拿起扩音器,掷地有声地对着他们:“同胞们,我是云城商务部部长宋嘉鱼,驻军司令临阵脱逃,放弃了你们,那是他背叛了军人的天职,现在,云城无主,政府急电,在援军到来之前,云城全权由我负责。” 她看着那些被炸弹炸得呆滞的目光,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们都在想什么,但是我宋嘉鱼可以向各位保证,绝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人,誓死抵抗R军,另外,我以江家的名义起誓,一切以百姓的性命为准,哪怕散尽家财,拼尽性命,也要保住这个云城,保住我们的家园!” 这番言辞总算是激起他们的信心。 这些躲在云城防空洞下的人并不是真的被吓破了胆子,而是被突如其来的轰炸轰乱了心,他们需要有人来告诉他们“他们还有救”,宋嘉鱼的话让他们从恐惧中醒过来。 “好!宋部长,我们相信你!” “同胞们,我们要相信宋部长,狗日的日本人敢打进来,我们就敢把他们都打出去。” “宋部长,要是你们需要做什么,那就来这里叫人,别看我是个女人,我身体好着呢,还能搬东西,能扛。”一个包着头的女人站了起来,手里牵着一个小女孩。 宋嘉鱼看着那个站起来的女人,在她身后,还有许多人也都站了起来。 “是啊宋部长,反正我们在这里也是等着,要是不做点什么,反而不好,有需要的话你就来喊我们。” 宋嘉鱼看着这群虽然面色苍白,却被重新唤醒斗志的人。 她紧紧地攥着手里的扩音器。 姐姐,或许我们真的能够等到援军。 —— 等宋嘉鱼从外面回来,温礼言才跑过来跟她说:“手术结束了,你去看看她吧。” 宋嘉鱼几乎是他话音刚落就冲去手术室前面,医生还在那里等她。 “怎么样,医生,我姐姐还好吗?” “炸碎的弹片已经取出来了,所幸没有伤到心脏和脑袋之类的重要部位,但是霍小姐身体底子不太好,失血过多对她伤害很大,虽然已经度过危机了,但还要观察一晚上看看,这期间绝不能牵动伤口。” 宋嘉鱼悬着的心更是绷紧,看着医生的疲态,她没责怪他。霍霆山用药物控制姐姐这么多年,说没有伤身也是不可能。 只是她没想到到这种地步,想起那张令人作呕的脸她就恨不得把剩下的药都灌给他。 “谢谢您......谢谢。”她的声音已经喑哑。 轻轻推开病房的门,面色苍白的女人躺在窄小的床上。护士给她换上了干净的病服,白色的被子遮盖到细长的脖颈,脸上覆了一个呼吸器。 宋嘉鱼走过去,搬了一张凳子坐在床边,伸手探进被子里摸她的脉搏,心脏的跳动传到手腕上,宋嘉鱼感受着这种跳动,确认霍染的状态。 “姐姐,是不是很困了?” 她俯身亲吻那张沉默的脸,静静地听着她的呼吸。 紧跟着来的温礼言看到那个背脊紧绷的女人,不觉眼中有股温热,默默退了出去,将门带上。他知道,宋嘉鱼现在需要片刻的确认和安静。 宋嘉鱼在病房里守了一晚上,期间段明来过一次,送饭,说温礼言正在挨家挨户去找游兵,弟兄们整理好了物资,等待明天早上的分配。另外,他们派人去城外打探R军的消息,但是R军那边看得很死,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只大概判断了对方的兵力和武器情况,具体他们会在什么时候攻城,没法知道。 宋嘉鱼揉着霍染的手,眉头紧皱,依恋地依偎在她的身旁。 第5章 第 5 章 第二天中午,霍染终于醒了过来,她始终睁不开的眼睛现在终于能缓慢睁开了,也看清楚现在自己的状态。 意识回笼,受伤的肩部剧痛一阵,让她不由得嘶哑了一声。 “姐姐,怎么样,是哪里不舒服吗?”一道熟悉的声音出现在耳边。随之而来的是宋嘉鱼的脸,满目焦急。 那张脸上还有一道压红的印子,眼底有浓重的青黑,唇色发白,白色礼服皱巴巴地叠起来。 这样一看,还不知道谁是病号。 霍染眉头一拧,才想起来宋嘉鱼偷偷跑了回来,这城中的形势还不知道怎么样,她这回来,再走可就不容易了,不由得着急攥着她的手:“嘉鱼,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让你走了吗?” 宋嘉鱼不提这件事还好,一提她就心力来气,可是见霍染才醒,不好发脾气,但是有火,捏着她的手俯身直直对着她:“你还知道让我走呢?姐姐,你这是让我走吗?你这是让我当逃兵,你自己是成英雄了,可你有没有想过我没了你要怎么过?” 霍染被她捏得生疼,目光交汇之间,她看见了宋嘉鱼双眼里的血丝,还有拼命压制的委屈。“嘉鱼......”霍染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好像坏了一样,“这次不是小事,是真的会死人的,我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我不怕,可是你不该留在这里。”可是心里这样想,却又想摸摸对方的脸,她以为那列火车离开之后,她们就不会再见了,但一动就牵动了伤口。 宋嘉鱼见状,哪里不知道她想要做什么,虽然心里生气,可还是按住了她的手,“医生说你刚做完手术,要好好养伤,不能乱动,要不然你还想再进一次手术室吗?”语气不再是以前的娇嗔,冷得不行。 霍染听她的语气,老实地停止了动作。两人一时沉默,目光却谁也不离开谁。 “宋嘉鱼,有没有人说过,你这副样子还真的挺能唬人的?”霍染见过她的许多样子,初见时那股子韧性,后来时不时以下犯上,挑衅她的威严,再后来转了性子,让她几乎以为原本的宋嘉鱼就是个娇娇的妹妹了。 没想到还有这样一面。 苍白的脸上出现了一点笑意,尽管无力,眼睛还是亮亮的。 宋嘉鱼怔愣在这点星光之中,任由她调笑自己。 “姐姐没见到我接管江家之后的样子,我都是这样的,也就是对着姐姐才让步,要是换了一个人......” 霍染勾了一下那只温热的手掌。 “换了一个人怎样?” 宋嘉鱼一个激灵回神,凑近她的耳朵,轻轻地说:“不换,我就对姐姐这样。” 等霍染醒来一阵,温礼言接到消息也过来看了一下她,顺便把饭送过来,把现在的城里的情况讲给霍染听。 “云城的百姓大部分都进了防空洞,龙虎帮的弟兄们在协调秩序,人大概是乱不了的,但是我们的人不多,能扛枪上战场的人更少。” 不管他们怎么调度,守城的主力跑了这是事实,R军那边有飞机有大炮,还是正规军队,人数不会比他们少。虽然不知道对方的作战计划,但如果援军再不来,那他们就只能血战到底了。 “我给国民政府发了电报,那边的回复是会立刻派军增援,但是,要求我们如果顶不住,要护送百姓退到木城。”这样的电报,说明国民政府也为这群逃兵头疼,可又不能放着这么多老百姓不管,退到另一个城里是最好的办法了。至于云城保不保得下来,谁也说不准。 温礼言语气凝重,“我估计R军的地面进攻很快就要开始了。” 霍染静静地听着,目光扫过宋嘉鱼的礼服和强撑着的脸庞,心疼不已,在温礼言的汇报中期间也听说了宋嘉鱼接过她的担子去安抚民众,并成为了守城的指挥。 她的妹妹,并不是一棵娇弱的小草,或许,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早已经长成了一棵可以庇佑人的参天大树了。 她晃了晃宋嘉鱼的手,轻声说:“你做的......比我想象中还要好。” 等到下午的时候,守城士兵被聚集起来,宋嘉鱼必须要出去主持,她不想走,但是霍染劝着她:“要是你不去,我可就得去了。” 宋嘉鱼立刻站起来:“姐姐你还要养伤,去什么去。” “我伤的是肩膀和后背,又不是腿,站起来我就能走,现在每一份力量都至关重要。” 虽然知道霍染只是在用激将法,宋嘉鱼还是吃了一大套:“那也不行,医生说了你要休养你就老老实实躺着。”说罢,她就把人往被子里塞,然后把被角一卷,压在她的身下,裹成蚕蛹之后,才呼吸一口气。 “我去了,姐姐,你好好躺着,别想着乱动,不然等我回来,可就不要怪我以下犯上了。” 霍染看她眉头拧得都要倒竖了,温柔地笑开:“去吧。”接着她说:“之前你去动员民众,这很好,把他们都叫醒过来,你们就没那么累。温礼言和龙虎帮的兄弟们熟悉巷战,但是未必熟悉守城,如果你安抚了守城的士兵,要迅速把他们联结起来,疏散一部分民众去木城,愿意留下的民众负责后勤和交通,士兵去守城,如果发生什么事情,不要强撑,我们拖延时间,等待援军。” 霍染的声音因为虚弱而变得缓慢,却有着她的沉稳:“但你切不可以身犯险,明白吗?不管从你是云城的指挥官还是从你是我的......妹妹来说,你都不能轻易让自己身处危险之地,大家都需要你。” 宋嘉鱼认真记着她的话,捕捉到她的停顿,于是逼近她问道:“我是姐姐的什么?” 霍染不自然地别过头,“妹妹。” 宋嘉鱼追着她的目光:“我本就不知深浅.....” 霍染打断她的施法:“妻子。” 霍染强撑起来:“你是我的妻子,我不能没有你,所以,你要守护好你自己,明白吗?” 得到答案的宋嘉鱼心满意足,手里揉着重新挂回脖子的翡翠项链,声音虽轻,却清晰:“霍染,我是你的妻子,你要记住了,你也不能离开我,别想着你一个人撑着。” 等宋嘉鱼从病房出来,换了一副面孔,不再是那种温柔与惊慌,而是凝重地看着天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第 5 章 第6章 谈判 病房里的温馨并未持续很久,宋嘉鱼没忘记云城还有数万百姓,温礼言跟在她的后面,等她部署。 “现在的情况怎么样?”宋嘉鱼知道,温礼言刚才已经是捡好话来说了,若是真如他所说,国民政府会派兵过来,那起码还会指派哪一支军队,而不是空口说一个含糊的信息。这云城,恐怕是保不下来。 温礼言走在后面,手杖敲着地面:“不太好”。想到情报里提到的R军的装备和人数,他甚至一度怀疑R军的疯狂:“弟兄们去打探消息,但是他们也不敢靠太近,就现在来看,对面至少来了一个联队,他们还看到了坦克,这种装备......可能有一个师团,如果是这样的话,云城,恐怕只是他们的一个开胃小菜。” 云城是一个重要的港口城市,常设守备军是一个师,至少驻扎了一万人,然而此时主将已逃,剩下的守军不过一两千人。R军一个师团就有上万人,更别提配备了坦克和大炮,飞机已经来过了一轮,那一轮可不只是放个炸弹,更重要的是看清云城的布防情况。 军政府都被炸掉了一半,云城,恐怕已经完全暴露了。 守城军队那边有自己的长官,人家隶属的不是商务部,现在能够待在城里,恐怕已经是忠诚了,要是调度,得有政府的任命书。防空洞这边民众的情绪暂时安抚下来了,但如果R军打进来了,估计这点士气就会散。龙虎帮的弟兄们我清点过,人大部分都在,但是霍染也说了,巷战我们擅长,但是守城......不可行。” “还有一点。”温礼言说罢抿紧嘴唇,似乎在斟酌用词。 宋嘉鱼步伐一顿,直直地望着他:“你说。” “嘉鱼,我们的粮食不多,城里现在各种物价飞涨,还有大批商人外逃,再过一阵子,除了人,这座城就会变成一个空城了。” 如果一个人饿了四天,他可能会饿死了,但如果只是饿了三天,那他可能就会成为一个恶魔。 宋嘉鱼飞速思考着现在的局势,眉头紧皱。 “守城士兵那边,我会去交涉,你把政府发来的电报打印一百份,送到守城军那边,从现在开始,封闭城门,派人把火车截断。粮食......现在全城戒严,要防备有些趁火打劫的人,外面的狗虽然难打,但里面的鬼才是要应对的。” 接两人的汽车开过来了。 “我们的任务是护送云城的百姓撤离,而不是死战,在R军还没有到来之前,调用一切物资,争取时间。” “你替我办件事。”宋嘉鱼倾身去说,温礼言虽然眉头皱得很紧,但还是同意了。 实力悬殊,她没有必要死守这座城市,可如果让她眼睁睁地看着这些人死去,她也没法做到。 “去指挥部。” 守城士兵们虽说有上千人,可这些人并非来自同一个队伍,岸防的炮兵和工兵、步兵团的士兵和城防、警备部队,能够找到他们实属不易,可是现在主力部队已经逃了,留下他们独自面对危机,他们会听自己的吗?又或者,他们会在意逃兵政府的一纸空文吗? 城北有临时组成的指挥部,宋嘉鱼抵达那里的时候,炮火炸毁过的热度刚刚散去,空气中还留有弹药的余温。 公馆被征用作指挥部,外面围了一圈警卫,宋嘉鱼递了信息,等着通传。 王婶看着跑进公馆的士兵,神色未变,只是眼神大致扫了一下其余的警卫,发现他们虽然目光直视前方,耳朵却是动了动。 她微微侧身,轻声道:“小姐,这些人对您,似乎有戒备之心。” 宋嘉鱼轻点了头。 她知道这些士兵都在想什么,云城没了主心骨,正经上司也都不在,剩一个名头大一点的,又不是他们的直属上级。这种情况之下,心思浮动也正常,没有发生哗变或者大逃兵,已经是纪律使然了。 只是这样一来,跟那些领头人的对话,恐怕就要困难一点了,乱世之中能稳定局面的人,不是什么简单货色。 等传话的警卫回来开门时,宋嘉鱼拿出口袋里的手帕擦了擦手。 手帕上是一朵银线绣的百合花,绣得不规不矩的,她垂眼看了那歪歪扭扭的花瓣,一时之间想起了方才还在病房里给她梳理局势的霍染。 “宋部长,这边。” 鞋跟轧过石板路,留下一串声音。 推门之后,会议室里的三个人都朝她看来,目光平静,却带质询。 这些军官衣装整齐,长靴敞开,见她走进来,一位看上去更年轻一些的军官先站了起来,其余两位也紧随其后。 “宋部长。” 宋嘉鱼颔首一礼,目光不着痕迹地过了一遍,座次、仪态、神情,看来这些军官虽然没了顶头上司,却在私底下有自己的团结。 这样很好,说服一个人总比说服三个人容易。 “王团长,张旅长,楚参谋,你们好。我是宋嘉鱼,也是云城的商务部部长。” 她揭下手套,向他们伸手。 那只手悬在空中,手指修长,肤色红润,骨节粗大,并拢在一起,倒是有些厚实感。 坐在中间的那位年轻军官目光停在那只手上,不知在思考什么。 宋嘉鱼先说了自己的身份,这是一种表态:我知道我不是你们的直系上司,我也只是一个管钱粮的。或许,这种表态还有别的信号,但至少现在看来,这女人并不是要借着官大来逞威风。 “宋部长,久仰大名,我是12师下的第三团团长,王政礼。” “张俊霓,隶属12师第四团,是第四营营长。” 另一个是个国字脸,留着小胡子,看着斯文,实则站起来比前两位都高,“俺是第三团的参谋,楚天阔。” 宋嘉鱼一一回礼。 她没有再继续什么繁文缛节,直接说出了她得到的信息:“诸位,既然能够在这里会面,那么,就意味着大家都不是临阵脱逃的鼠辈,不说誓死保卫云城,最起码,也愿意继续留在这里,等待援军。我们明人不说暗话,我联系上了上级,军部给出的答复是我们护送百姓后撤至木城,不日会有援军抵达,接管云城。” 王政礼没想到她已经联系过了军部,不过也是,这云城能直接联系军部的人不多。他们已经和军部那边联系上了,汇报了云城的情况,得到的答复也和她说的差不多。不过,她可能不知道,所谓的援军,也许只是安抚人心的说法,军部那群人能不用人命去填漏洞就算慈悲心了,还指望着调兵? “可是,宋部长,据我部探查,城外至少有一个联队的R军,飞机、大炮、坦克,装备齐全,恐怕联队只是先头部队,后面跟着的可能是一个常备师团。现在云城正式的士兵加起来也不到两千人,你知道吗?” 宋嘉鱼看着浓眉大眼的王政礼,他只是客观地摆出了敌我悬殊的事实,语气不叫人讨厌。 “我知道。” 王政礼听到她的话,继续说道:“云城的百姓少说有六万人,老弱病小的占七成,让这些人拖家带口撤往几百里外的木城,光是走路就得走死人,跟别说这么大的移动目标,敌人会发现不了吗?” 到时候飞机大炮瞄准了密密麻麻的人群,炸死的可就不是小数目了,所以一般情况下,驻军都不会选择带着市民撤离,这与带着移动靶子没差别。 “我明白。” “你明白?既然你明白,就应该知道,转移这些人是不可能的事。”王政礼往后倾,手仍然搭在桌子上,“这种不可能的事,我为什么还要带着弟兄们去送死?” 宋嘉鱼没有回避他那直直的、略带挑衅的目光,直言道:“您怕死吗?” 王政礼回她:“我不怕死,可我怕我的弟兄们白白死了。” 宋嘉鱼明白了,“如果他们不是白白死呢?” 王政礼笑了:“宋部长,你可别拿什么轻于鸿毛重于泰山的大道理来戴高帽啊,我王政礼是个粗人,不吃这套,什么轻啊重啊,在我这里没有活生生的命重要。” “那您为什么还在这里呢?” 宋嘉鱼问他:“既然不知轻重,不懂仁义,又为什么不在发现司令带着人跑的时候你也跟着跑呢?为什么不在R军来轰炸的时候趁乱逃跑呢?又为什么不在我来找你之前跑呢?你也明知道我会来,为什么决定放我进来呢?” 宋嘉鱼的话并不快,只是缓缓地把他留在这里的原因一点点解剖,揭开一层一层的面纱,似乎就要触及根本了。 “呵,因为我自诩不是混账王八蛋。”他突然前倾,几乎要对上眼前的这个女人:“可我不是王八蛋,不代表我是个爱送命的蠢蛋。” 宋嘉鱼在他凑上来的那一瞬间神情微动,只是很快镇静下来:“可你留下来,注定就是要送命的。” 王政礼搭在桌子上的手一瞬间收紧,绷紧了肉。 这女人到底知不知道这里是他们的地盘,就这么大咧咧地把话说白了。 穿着一身褐色风衣的女人注意到他的动作,屈着的膝盖换了个方向,幅度不大。 “王团长,我是个生意人,论打仗,您比我明白,R军又是飞机又是大炮的,我们有什么?云城的城墙虽然牢固,可是经得起几次炮轰?守城军和可以用的民兵、警察加起来不够三千人,死守云城,结局也就是城破人亡。可您留下来了不是吗?” “我不懂打仗,但我知道怎样做生意,做生意讲究以小搏大,倘若我们这三千人能够护送六万人出城,哪怕最终到木城的人只剩下一半,那我们还是赚了五蕃。” 人死不可怕,最怕的是无意义的牺牲,可如果用三千人的命换来三万人的生,宋嘉鱼想,这也算是死得其所。 她已经看出来了,王政礼虽然处处在说国家大义毫无用处,可是他仍然不走,仍然向她说明不走的原因,解释他不接受、不想护送百姓的原因,这本身就是一种合作了。 她将手提包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叠地契,一张一张地摆出来。 “王团长,张营长,楚参谋,这是我江家名下所有地契,另外,你们也知道,我们江家世代从医制药,不说是豪奢士族,但也是略有积蓄。这些东西足够为士兵们挣一个机会,活下来的人,翻身,死去的人,他们的家人获得到大笔抚恤金。粮食,我们的储备也算充足,各家大户那边我已经全部沟通过,他们愿意拿出一部分来充作军粮。百姓那里,我也已经安抚住情绪,至少能够安稳几天。最大的问题是怎么转移。” 王政礼三人看着那些盖了红章的地契,眼神复杂。 这些地契和医药代表了江家所有家财,她在此时拿出来,就意味着注定是空亏损。 深沉的呼吸在他胸口起伏,慢慢地,他有些钦佩眼前的这个女人了。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这种舍弃一切的勇气的,他们在宋嘉鱼来之前已经想到了对方一定是要说服他们。王政礼想,其实他们不需要被说服,留下来就已经是一种态度了。 可是当宋嘉鱼什么牌都不打,直接露底的时候,王政礼又想,有胆魄! “宋部长,那么,如你所言,我就当我们是勇士,可即便如此,你还是没有告诉我,这么大的目标转移,R军难道会放任不管吗?” “这个,还请大家看地图。” 宋嘉鱼指着地图,手上拿了一枝炭笔:“云城与木城之间相距大概四百里,日夜兼程少说也要走五天,大家搬运东西拖家带口的就更慢了,至少七天。R军什么时候打过来很难说,可一旦他们发现了人群移动,一定会立刻发起攻击。我们的人本来就少,不能分配太多人去撤离。” “但是,如果除了那七成的老弱病残,还有三成的青壮年,如果这三成能够自己组织护送,就可以分成小队,从不同方向批次撤离。” 坐在一旁的楚天阔指着那些复杂的线路问她:“可如果那些青壮年私底下袭击他人,或者组合起来落草为寇呢?” 宋嘉鱼闻言,神情稍顿,想起了霍染曾经跟她说过,人性本来就是恶的,只是有的人遵纪守法,显得善良了,可一旦法度不那么严厉,那恶的本性就会显露出来。 她知道,从幼年时第一根警棍落在肩上的时候她就知道,因此,她沉下语气:“楚参谋,我们只能救人,不能救世,不是吗?” 能让人选择做个好人,已经是尽力而为了,他们也不能强求所有人都是好人。 楚天阔不再问了,如果真的有人这么做,那也只能是怪坏人太多,好人太少。 宋嘉鱼继续勾勒:“云城是个港口城市,走水路方便,城外则是几座山,背后仍然是水路,这里水网交织,敌军未必都能堵截。如果在夜间潜行,制造顺着出海口撤离的假象,实则出了海口之后全部往上走,绕过城后,那么至少目标不会这么大。这种情况,我们明修栈道,暗度成仓,三成的人分批次从城后的水路和密林里走,再分一部分人往出海口走,老幼妇孺则全部往中间的密林走。以出海口的线路为假,以城后线路为饵,为密林线路搏一个出路。” 王政礼盯着她的脸,一言不发。 他不是看不出宋嘉鱼这是实在没办法的办法,这样一来目标确实没这么大了,可是R军不是傻子,机动性很强,即便当天不确定撤离的方向,难道第二天第三天还发现不了吗?更何况,舍去六成保护四成,可以说是一个失败的计划了。 可这有什么办法呢?人数总是减不下去的。挖地道?那不太现实,这么长的距离,得挖到猴年马月。 宋嘉鱼看他们都不说话,继续道“倘若他们能学会化整为零,那么R军的飞机大炮对他们来说就没有威胁,对付游兵散勇的难度比对付一个方阵的难度要大。” 命运要系在自己手上的时候,才发现有些责任根本不想承担。 此时就看谁更能跑了。 “我会整合所有能调用的力量协助各位。龙虎帮的兄弟对城外小路、山洞都很熟悉,如果这些能够教会百姓,那么自谋生路也不是不行,另外,我已经让全城紧急制备止血药、纱布之类的必需,今晚上分发到每个人手里。粮食也按照七天的量进行分装。” 宋嘉鱼看了看眼前的三位军人,眼神里总算是有了一些暖意:“王团长,这一仗并不是要守住云城,也不是打败敌人,更不是要让所有人都活着,我们要做的是为他们争取时间,给他们活下去的选择。至于能不能活下去,得看他们是不是做出了这个选择。” 以及,命运是否眷顾他们。 宋嘉鱼在心中默默补充。 王政礼等人攥紧了手里的地图,太阳穴的青筋尽显。 不管怎么说,这场战争注定残酷,历史上以少胜多的战役并不少,可是,在漫漫长河中,这些战役也不过是偶然而已,这种偶然能降临到云城上吗? 他不敢确定,用命来搏的事,从来不会给自己预设一个好运气。 许久,王政礼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好,宋部长,就按照你说的,我立刻去和龙虎帮协调,并且派人把军队整顿起来。只是民众那边怎么说呢?” 宋嘉鱼微微合上眼:“就说......就说你们在前面准备死战,他们需要赶快撤离吧。” 第7章 妹妹,不要强忍着 她洗了一个澡,然后接过王婶带来的晚餐,走到病房里。 “姐姐,守城军那里,我已经稳住了。” 霍染靠着床架,小口小口地吃着她喂的饭,香软的米饭混合着猪肝的浓香,肉糜很多,却都搅得很散,裹着米饭,又不妨碍米香。 “你是不知道,我当时推门进去,真的很慌。” 霍染舔过瓷白的勺子,一粒米也不剩。 宋嘉鱼看她一心都在吃饭上,头也没抬,不知道怎么,忽然就委屈上心头,豆大的眼泪说掉就掉。 “嗯?”霍染在勺子里抿到了那颗咸咸的眼泪。 “霍染,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宋嘉鱼强忍了一路的慌张此刻化为委屈和怒气,明知不该跟一个病人计较,明知霍染什么也没做错,但她还是想哭,想哭也就哭了。 素白的手抚上她的脸,轻轻一声叹息。 “哎,嘉鱼,我在呢。” 她接过瓷碗,放在一旁,伸手把人拉到身边坐了下来,稍微移动了一下身子,偏过头去吻掉将要落下的泪。 “怎么哭了?我的妹妹,你这样,姐姐心疼。” 宋嘉鱼怔愣地感受霍染从未有过的主动和大胆,甚至她的用词......也这般粘腻。 一时之间,她的委屈恍如乌云一样都散去了。 霍染佯装不知,两只手捧着她的脸,用了点力,两人的鼻尖抵在一起。 “我都有听到。你说的话我都听到了。只是你这一路应该提心吊胆了许久,跟我说话也有点自顾自的,我的妹妹看似胆大,是云城鼎鼎大名的商务部长,可是熟能生巧在你这儿仿佛不管用,无论多少次,心都好似吊着。是么?” 她浅浅地吻了一次。 “我在你身边,可你不要委屈着自己,强装镇静,姐姐看得见,你不要担心。” 宋嘉鱼回过神来的时候,心却好像漏了一拍,为什么话本里总是喜欢把神拉下来,现在她明白了。 她的伪装,霍染全都看在了眼里,可这层伪装是对着别人的,国难当前,她不能忸怩,说什么也要把人说服,为云城的百姓挣出一条命来。霍染都看见了,所以她一直说,做得很好。可是,现在她发现,霍染不只是看见了那张面具,还看见了她的胆怯。 絮絮叨叨,说个没完,一是掩盖,二是期盼。 接下来的两天里,宋嘉鱼和温礼言等人几乎通宵不眠。 先是守军大张旗鼓地加固城墙,在城上架起机枪,做出死守的姿态。 然后争分夺秒地组织人群,把能用的青壮年,不分男女,全都分成小队。王政礼那边分了一些军官和士兵过来,连夜开展训练,教一些基本的攻击手段。弹药不够,但是大刀砍杀和长刀刺杀之类的近身肉搏也在速成。 虽然百姓不知道为什么开始全民训练,但是这样紧迫的训练也有不少人猜到了宋嘉鱼的打算。 一个身穿西装的男人敲开了江府的门。 “周老板,你怎么来了?” 宋嘉鱼听门房说周记布庄的老板来了,于是把人请了进来。只是她在这个节骨眼上没什么时间招待,撤离行动马上就要开始了,她起身走出去。 周俊良看见宋嘉鱼出来,惊了一下,迎上去:“宋部长,我看事态紧急,下面的人都乱了,担心云城守不住,我就替他们来问一句。” 宋嘉鱼闻言脸色一沉,很快恢复:“替他们还是你自己想问?” 周俊良脸色一腼,戴着眼镜的眼睛不自然地闪了闪:“这......我自然也是想问的。” 早先宋嘉鱼在防空洞里跟他们说,云城是要守的,可现在这架势倒像是要跑的,一般人光脚走路说跑就跑,可他们做生意的走到哪里都是拖家带口,车车马马的。再说了,在自己的地界还好,要是去了别的地方,那就是一块儿肥得流油的肉,这宋嘉鱼撤倒是容易,可她保得住人吗? 他们周家在云城做的生意也算大,几个交好的老板就让周俊良来问一问,要是撤离,起码也要给他们时间准备。 宋嘉鱼知道他在想什么,也知道那群商人在想什么。 “周老板,我只问你一句,R军来之前,你知不知道?” 周俊良抬头:“我哪知道啊?这日本狗突然就出现在城外了,我要是知道我早就......” “除了跑了的那群王八蛋,在飞机轰炸之前,谁也不知道R军已经兵临城下了。” 周俊良听出来了,宋嘉鱼这是在解释事发突然,那么,这两日做的事应该也是事急从权了。 “周老板,钱没了可以挣,可是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但周俊良已经满脑子都是要立刻回去打点好一切,他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收拾行李,这云城不能待了,可到了别的地方,他也绝不能做个穷苦人。 “宋部长,我明白了,但是还望宋部长谅解,我们做生意的总是要多多为自己打算。” 宋嘉鱼没有阻拦他,这消息一会儿她也要去通知所有人,能带多少带多少。 没有傍身之物的人去了别的地方,就算是活了命,也如没活一般。 但是,她派人去监视对方:“看着他,尽量阻碍他们,不要让他们这么快就出城。” 等温礼言和王团长那边接洽好之后,王团长立刻分配小队,准备好船只,只待出发。 温礼言推开办公室的门,见宋嘉鱼正在写些什么,发髻微乱,面色苍白。 “嘉鱼,你吩咐的事我都办好了。” 宋嘉鱼没抬头,只是“嗯”了一声,继续写着手中的东西。 温礼言看着那个在台灯下不停工作的人,脑海中浮现出那一年他被追杀,流落桥洞的时候。 后来段明问他:“那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除了能成为夫妻,还能成为什么。” 他回答:“同伴。” 他不知道段明是不是真的明白了,可是此时此刻,他真的感觉到这种并肩作战的快感。 宋嘉鱼写好之后,将信件折好放进信封里。 “温礼言,你找个腿快的兄弟,要火速把这封信发往南方,具体的地址和联系暗号我会让王婶亲自说。记住,一定要快。” 温礼言接过那封信,手指按在粗糙的纸面上。 “好。我这就去。” 宋嘉鱼点了点头,跟着他一起出了门。 现在,撤离开始了。 王政礼那边刚刚发下命令,所有护送小队全部出发,刚开始百姓们还在逃命的慌乱中,但很快,那些经过短暂训练的青年维持住了场面,所有人分成三部分,分别从三个方向撤离。 第二天,宋嘉鱼从城墙上下来,第一时间回了病房。 已经过去四天了,霍染能够下床走动,但伤口还没有愈合,只能小幅度动一动。 宋嘉鱼心中着急,想趁着撤离,一起把霍染偷偷送走,结果温礼言才刚进门就被护卫抓住了。 丢在一旁的手杖露出刀身,霍染盯着那截刀光冷下语气:“温礼言,你倒是听话,她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吗?” 温礼言被制住,也不挣扎,但也没有说话,只是目光瞥着房门口。 霍染感受了一下创口,还有很明显的撕裂疼,下一秒,宋嘉鱼从病房的窗口翻进来。 护卫们低着头,剩下的六目相对。 霍染:...... 宋嘉鱼:...... 温礼言:陪一个吧 “姐姐?” 宋嘉鱼目光怒视温礼言,谁知温礼言索性直接坐在地上,双手摊开。 “你姐比你聪明。” 霍染现在觉得更疼的是脑子。 坐在病床上的人病容尽显,长发散落,毫无凌厉之感,但偏偏给人一种不容忽视的氛围,宋嘉鱼暗道“糟了”,打算学温礼言坐在地上认错,膝盖刚一弯折就听见床上那人说道:“过来。” 膝盖打了一个转弯,宋嘉鱼扬起笑容就走过去:“姐姐叫我。” 之后的事便是一人怒骂两人挨捶了,骂完霍染都觉得血液循环加快,身上的伤好了不少。 宋嘉鱼只得一个劲儿道歉:“姐姐我真的错了,我不敢了,这是我最后一次骗你。” 三人玩闹了一会儿,段明慌慌张张跑进来,说是王团长已经开始行动,百姓正在分批撤离,但是城外好像有动静。 “有动静?王团长有说具体是什么动静吗?” 温礼言从地上站起来,宋嘉鱼走向段明:“可是攻城?” 这种时候千万不能被攻城,百姓才刚刚走,根本没多远,城里本来就空虚,兵力又分了出去,现在要是攻城,恐怕就要出大事了。 段明摇头:“不,王团长没说,弟兄们冒险去探查过了,城外的动静不大,但是很像先头部队挪位置。” 宋嘉鱼心头一拧。 先头部队要是挪位置,说明后续主力就不远了。 霍染突然问道:“王团长是不是去点火了?” 段明眼睛一亮:“您怎么知道?王团长一听说有动静,立刻派人去把墙头的火都点上了。” “空城计?”宋嘉鱼猜测道。 霍染点头:“不管外面的动静是什么,我们的架势都要拿出来。我估计他们已经知道主将已经逃了,可是不清楚城内到底有多少人。”她看向宋嘉鱼:“R军轰炸云城就是想看看云城里面到底还剩了多少人,这几日你带着人日夜不停地修工事,虽然城门紧闭,但是城墙上该有的一点都没少,他们看不到城里的情况,却能看清墙上的样子。估计他们觉得城内守军虽少,但强攻未必是一件好事。现在摸上来,恐怕是为了测试一下他们的想法” 宋嘉鱼看到她欣慰的眼神,她也不是第一次知道自己做得好了,可是不管霍染肯定她多少次,她都觉得快乐得很。 温礼言补充道:“那我去城墙上看看。” 霍染颔首,宋嘉鱼把人扶回床上休息,也同温礼言一起离开。 阿月端着洗脸盆进来,霍染却抬手道:“阿月,你扶我回一趟家。” 阿月放下盆就要阻拦:“小姐,您这身上还带着伤呢?医生说了,不能动作,这要是出去了有个好歹,我......我怎么向二小姐交代啊。” 霍染听她扯出宋嘉鱼的名头,耳廓有些红,但现在不是矫情的时候,嘉鱼他们都在准备,她不能当个没用的人在床上躺着。 “我有分寸,你照做就是了。对了,派人去给温礼言递话,让他找个空隙去江府。” 阿月扶着人,嘴唇抿得很紧,吸了一口气后才吐出一个“是”字。 王政礼三人一听到动静立刻登上了城墙,夜里,城外全都黑漆漆的,只看见高高收起的吊桥,护城河的水悉悉索索的,虽然不大,但若是有什么小动作,这点声音已经足够掩盖了。 “王兄,你真的相信那个女人吗?” 楚天阔站在一旁,目光也望着那处夜色。 王政礼拿着望远镜看着远方,身旁的火把照热了他的脸。 “不信。” 他从来没说过信任她,只是说按她说的做。 “那为什么还要听一个女人的话?难道说王兄对自己不信任?” 楚天阔的一半脸隐在夜色里,神情不明。 人,他是愿意救的,这事儿要是王政礼来指挥,那他二话不说,指哪打哪,可是要是听一个外行女人的安排,那他不如不干。 “楚兄是军中参谋,按理来说应该比我这个大老粗懂的道理多,难道也相信头发长见识短那套吗?”他没管楚天阔的脸色有多难看,顾自说道:“大敌当前,你我既然选择留下来,生死早已置之度外了,我不懂什么仁义的大道理,可我知道,要是把山上的树砍完了,山下的人也别想安稳。我们是山下的人,可是吃的、喝的全都来自山上。” 他转过去,对上他的目光:“当兵的不一定为仁,可一定为财。弟兄们从留下来的那一刻开始就知道自己大概是回不了家了,指着军部那群人给他们发抚恤金吗?那还不如拿着眼前的钱,还能振一振士气,兴许还有人能活着离开这里。她给的不是钱,是命。” 楚天阔愣了愣,视线越过那把刺眼的火把,遥遥望着站在墙上的士兵。 他们现在还有饭吃,有力气用,甚至衣服都还是干净的,并不是因为这个城墙的坚固,也不是因为他们的志气,而是真的有人站在他们身后,替他们打理一切。 站在另一边,一直沉默的张俊霓收起望远镜,忽然开口:“看来,明天就要打仗了。”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绷紧了脸。 第8章 正式开战 十里外,苏家村,R军驻地。 联队指挥部会议室内,各个高级军官都聚集在长桌前,桌子上摆着一张云城的勾勒图。 台灯下,一名四十多岁男子的脸色肃穆,头部缓慢偏移,视线游移在云城的城墙与住宅区之间,最后落在被标记“X”的云城驻军处办公室。 他的手腕搭在桌子上,金色的袖扣被紧紧压着,硌得微疼。 灯虽然明亮,桌子边围着的军官们却不敢活跃。 良木村生抬了抬下巴,眼皮慢慢掀起来:“诸位都说说,目前都探测到什么情报了?” 坐在他的左右的是副官田中俊岛和参谋竹内一郎。 在良木村生问出来之后,竹内一郎拿出了一份文件。 “联队长阁下,据探查来报,云城的守军主将已经逃跑,因为不确定他带走了多少人,所以前一次空袭行动,特命他们观测。目前看来,城内剩余的士兵不到五千人。”他将另一份文件呈递给他:“但是,云城作为港口城市,有自己的运输线,城内人口虽然不算多,但是粮食充足、工业完善,如果不攻破城门,里面的人应该会坚守援军。” 良木村生看着文件上的统计与报告,垂眸不语。 这次他们联队作为先头部队到来,并不是为了争这个小小的云城,他们图谋的是云城的运输线,若是能占据这个南北中转站,那主力部队就占据了大战场的主动性。 他们的目标是云城之后的河省、胶省,不能在此损耗过多。 “五千人?这是不是太高估了这群Z国人?” 竹内一郎回想自己派人打探的消息和空军部队递上来的报告,由于云城早早关闭了城门,禁止人外出,漕运那边也严加防守,他们的人很难渗透进去。 他答道:“联队长阁下,五千人是比较保守的估计,守城的士兵或许不足五千人,但城内还有地头蛇,一个是药物产业的江家,另一个,是占尽半城的龙虎帮,两方势力共分云城。他们的护卫和帮派成员同样不可小觑。” 良木村生在思考双方的差异,竹内说的话有道理,但此次行动务必要迅速,不能耽误太久,主力已经跟上来了,他们再待在原地,不合适。 “传我命令,明天攻城。” “是!” 第二天清晨,良木部队正式出现在城门外三公里处,炮兵部队在这里架起阵地,各门山炮、野炮对准了城门与城墙上的防御工事。几乎是一个小时后,就分出了一个大队的步兵,推进修筑五百米处的壕沟,并把沙包搬了过来。 王政礼用肉眼也能看清这群R人的动向,这是毫不掩饰自己的行动了。 “王兄,已经准备好了。我们的人站在女墙后面,稻草人装在墙边,露出一点。” 用穿了军装的稻草人竖在墙边,迷惑对方。而离城墙不远处的后方,宋嘉鱼已经把所有人都组织起来,分散在各个巷子里,剩下的人跟她在一起,拿出铁锅和鞭炮。 不多时,五百米外传来敌人的叫阵:“城上的人听着。我们是良木大佐部下,我们陛下的本意不是要战争,而是希望能和你们一起建立共同繁荣的友谊,如果你们愿意打开城门,那就在半个小时内插上白旗。如果你们拒不接受,那我们也只能先礼后兵了。” 张俊霓站在墙边,偏头去看,没看到叫阵的人长什么样,只有一个大喇叭在那动来动去,他恨不得拔枪给他一枪子儿。 “俊霓,别轻举妄动。” 楚天阔伸手拦住他,张俊霓猛捶一拳打在墙上,往地上啐了一口。 “现在城里的人才刚刚出去,对面的至少要半小时后才打过来,你要是一枪过去了,说不准立刻就打了。” 他们这群人,最起码要守三天,三天过去,撤出去的百姓才有选择命运的资格。 王政礼从城楼上下来,走到宋嘉鱼那里。 “宋部长,R军半小时后就要攻城。你当真不走吗?” 宋嘉鱼没有避开他灼热的眼神,轻轻地笑出来:“王团长,我既然来了,就不会走。” 她侧身走出去,先是走到一群女学生身边,那群女学生已经盘起了两条长辫子,裙子也换成了方便走动的裤子,腰上别着一个袋子。宋嘉鱼知道,那里面装着昨夜连夜赶制的炒米,炒米干硬,加了水之后才好吃。她们的眼睛都充了血丝,眼底乌青,眼神却颇为清澈。手里捏着一把刀,稍后,这把刀会拍在铁锅上,发出子弹般的声音。 她又走到一群妇女面前,目光垂下,看到她们腰上的布条已经系紧了,手臂敦实,绷起来线条可见,布鞋的鞋面虽然打着补丁,却没有破损,撑着两只站得踏实的脚。 在她身后,还有一群围了头巾的男人,虽然不说虎背熊腰,却也挺拔,不像城楼上的守军那样警戒,但目光坚定。 宋嘉鱼就这样转了一圈后又走回王政礼的身边,声音铿锵:“王团长,今日生死勿论,大家同为云城搏命,还望诸君尽力,拖个三天。” 这声音很大,不仅王政礼听到了,在他身后的警卫、城墙上的楚天阔、张俊霓等人都已经听到了。巷子边缘,一身黑衣的霍染正急忙赶来,这道声音在巷子里回荡,直至入耳。 霍染眸光一暗,将帽檐压低了一分。 “好!我王政礼今天就答应你,干死它狗日的!” 王政礼回到城楼后,霍染出现在宋嘉鱼的身后:“嘉鱼,你这么说,有没有考虑过我?” 宋嘉鱼本想着先找个地方把霍染藏起来,原来的病房不能待了,谁也没法保证,守军能撑住多久,可刚让温礼言过去把人绑走,就被抓了个正着,好不容易哄好了,这会儿的慷慨之言又被听到了。 “姐姐,你怎么来了?你的伤还没好,怎么跑这么远?” 宋嘉鱼看着她装扮简约,显然是要独自行动,可面色还白着,动来动去不会让伤口崩裂吗? 霍染攥住她的手说道:“我要是不来,怎么知道我的好妹妹今天打算做件大事?” 她盯着宋嘉鱼眼底的青黑,又掠过她饱含担忧的目光,心里的紧绷松了下来:“为什么不跟我说?自己来了这里。” 宋嘉鱼看她没有什么隐忍的异样,才放下心来。本来这件事昨天就该跟霍染说的,其实不说,两人也知道,这一次不能再过以前的生活了。 “姐姐,我是想着,你能多休息一天就休息一天,等你身体好了,你一定会来到我身边的。” 她拉着霍染的手,感受着手心的温度:“在你没好之前,我会守在你的身前。” “好吗?” 霍染的喉咙微动,心脏鼓鸣,只有她自己知道。 “好,但是,你别想......别想一个人消失。我们就算是死,也要死在一起。” 宋嘉鱼贴着她的手心,哽咽道:“好。” 半小时后,城墙上仍然挂着守城军的旗帜,良木村生拿着望远镜扫过了墙上的一切,微微摆手:“命令炮兵,即刻射击。” “是!” R军的炮兵方阵瞄准了城墙与防御工事,对着地图标出可能是地方指挥部的地方发射炮弹,如雨般的炮弹自空中划线抛来,落在城墙上、住宅区,江氏医院也被炸了大院,弹片爆炸震得地面烟尘四起,居民楼被炸塌了一角,而后开裂,城墙上大火燃了起来。 “守住!先不要射击,等他们射完这一轮,放近了再打,注意躲避。” 王政礼偏着头看,心里在估算有没有狙击手。 他们弹药不多,必须要硬扛,等对面的炮兵哑火了,再出洞。 张俊霓跑到他身边:“王团长,对面起码来了一个炮兵队,什么炮都有,再这样下去,墙都要塌了,还谈什么守城。我带人去打对方的炮兵指挥点。” 王政礼闻言拧眉:“你去?你拿什么去?人家在五百米开外,射程太远了。” 张俊霓也肃着脸,蹲在地上画圈:“从炮来的方向看,他们大概在郭家村方向,昨夜应该就驻扎在那,村外左边有一片树林,我带人从树林外穿过去,放完炮就回来。” 王政礼思考着这个方案:“不行,这样太冒险了,我们的炮兵不多,炮弹也不够,更何况树林离这里太远,没有接应你们的人,要是去了,回不来怎么办?” 张俊霓眯着眼睛:“没事,王团长,我跟着师长的时候就经常绕后,这点我有经验。炮兵你也不用单独给我分,我自己带一队人过去,给我三发炮就行。” 他龇着牙齿把守撑在地上,笑道:“死?俺要是怕死,就不来了,再说,谁先死还不一定呢。” 第9章 敢死队 但让人没想到的是,霍染出现在张俊霓的临时小队里。 张俊霓看着那个一身黑衣的女人,面色苍白,显然大病未愈。 “霍小姐,你真愿意去吗?” 霍染提了提手里的狙击枪,昨晚上她特地回了一趟江府,把枪和弹药都拿了出来,顺便带出了一张城外的地图。 “张营长,国难当前,生死勿论,我不是什么君子,可也绝不做贪生怕死的小人。” 张俊霓闻言,不禁大叫一声“好”,“有胆魄!俺相信你。” 霍染展开地图,指出树林里的路,“敌方也很有可能在这里布下陷阱,我们六人分成三路走,绕过大沼泽,然后在大石台汇合。” 当霍染等人摸去树林后,宋嘉鱼才指挥着把一个伤员搬进帐篷里,一枚炸弹在她面前炸开,幸好她躲得快。 她冲上城墙:“王团长,情况怎么样?” 这已经是第二轮炮轰了,R军炮弹充足,但是,绝不可能完全靠炮来攻城,守城军目前还没有大量伤亡,但他们知道,重头的马上就要来了。 “估计再轰一轮,他们就要出步兵了,我们要立刻修复防御工事,并且,盯紧护城河,别让他们填平了。” 宋嘉鱼抿住嘴唇,漆黑的眼睛望着远处密密麻麻的敌军,似乎隐约可见的坦克:“还有坦克?” 王政礼放下望远镜:“对,一会儿他们坦克冲在前面掩护步兵。”他转头对着宋嘉鱼:“宋部长,战争,真的要开始了。” 步兵在坦克与机枪的掩护下,队伍分散,几乎是以数十道人墙逐渐逼近城墙。抬着云梯的人跟在后面,守军们个个焦急地看着对方的靠近,王政礼还没有下令攻击,但他们的枪都架好了。 宋嘉鱼看着冲过来的人潮,目光如炬,心中默念:“十、九、八、六、五、四。” 她看着王政礼:“三、二。” “打!” 城上枪声如闪电,击中一个又一个敌人,宋嘉鱼抬起步枪瞄准那些抬着云梯的人,精准击杀。 顷刻间,恐怖的人潮散了一半,然而,另一股更大的波浪压了上来。 宋嘉鱼换着地方打,直到打完弹夹,子弹从脸侧的空气中擦过,随即,耳边传来士兵被炸伤的哀嚎,她立刻派人把人带下去,指挥着另一群人补上空缺。 时间过去了两个小时,R军的攻城队伍还没有攻上来,也没有跨过护城河,云梯被打翻在不远处。 宋嘉鱼重新回到王政礼身边:“护城河,开堵了。” 王政礼眼睛一眯,咬牙切齿道:“那个良木,真是畜生,连自己人都算计!” 梯子虽然没架好,却以人的尸体填河,现在河水已经开始慢慢被堵住了。 宋嘉鱼想了想,他们现在不能出城,护城河只能拖延两个小时,剩下的,就得靠他们了。 R军没给他们太多的准备时间,第四轮攻击发起了。 另一边密林里。霍染背着狙击枪和一名士兵穿梭在池沼间。 她皱着眉,动作很快,跨过一根又一根腐朽的木头。 现在已经是下午了,炮弹声还是没有停下来,也不知道R军到底进攻了几次。 嘉鱼她们怎么样了。 当地上的影子开始变长的时候,霍染一行人终于在大石台汇合了。幸运的是,所有人都没有受到伏击,也许R军很信任这里的地形,不会有人费力从沼泽地里翻过来。 “霍小姐,我估计,他们的炮兵点就在这儿。”张俊霓指着一公里外的一处小湖泊。 “但是炮兵部队一般会被步兵重重阻隔,具体在哪一处,不能确定。” 霍染看着那张地图的地形,湖泊周围一般是缓坡,在这里假设炮台容易偏离,必须有一个平台。她的目光在各个线路上游移,忽然看到一个地势较为陡峭的地方。 “在这。” 张俊霓也看了过去。 “这里是一处悬崖,悬崖不高,但看清城墙足矣,有平台,很适合架炮台。” 张俊霓比对了一下现在他们和目标点的距离,不禁皱眉,“有点远,可是再靠近的话,就要接触到大部队了。” 霍染在心中估算着距离:“在炮的射程内。” 张俊霓问她:“霍小姐的意思是?” “只要在射程内,我就可以打到。” 张俊霓不由得想到,昨晚,有人来找他,说是在江府见面。他去了以后,发现是一个女人,养尊处优,身上似乎还带着伤,但她却说自己有一手好枪法,且懂大炮。 刚开始他只以为这是大小姐的游戏,但等霍染演示之后,他才知道,自己算是碰上宝了。 但是,现在听到霍染亲口说出“只要在射程内,我就可以打到”还是觉得震撼。 “霍小姐,当真?” 霍染睨着他,点点头。 日军驻地内。 “情况怎么样?” 良木村生坐在沙盘前,一大队的山上中春汇报道:“联队长阁下,护城河已经填平了。” 用人填平护城河这个计策是由他提出来的,刚开始还被各个大队反对,说武士是陛下的臣民,怎么能死在这种计谋下? 但联队长却觉得,能牺牲小部分人来填平护城河,迷惑城上守军,也是死得其所。 要他说,战机来之不易,以小得大是一件好事,谁死了都是死,死在护城河里和死在平原上也没什么区别。 “好,传我的命令,十分钟后,全力攻城。” “是!” R军全力攻城,出动了所有部队,先前几次攻城人群分散,但此刻,宋嘉鱼看到了远胜于前面几次的攻势,坦克并成一排,重机枪成队推进,大炮也不停地轰击。 而他们这里,确实伤亡了不少人,一天下来,捏着枪的虎口都震得发痛,换防的士兵个个面露疲态,纵使有心再战,也已经力不从心了。 “炮兵。” 王政礼听着她说话:“已经安排了。” 炮兵集中打击坦克和机枪部队,云梯则用火烧毁,他们还要保证不被敌方看出来人数不多。 宋嘉鱼回头看了看身后的空地上,那群学生、妇女和男人都举着手里的棍棒,狠狠地敲打铁锅。 太阳,太阳怎么还没落山? “轰——”“轰——”“轰——”。 突然间,R军的攻速变慢了。 宋嘉鱼第一时间回到女墙前,拿着望远镜眺望。 “怎么回事儿?日军哪里好像出了什么乱子?” 王政礼闻言眉头舒展开:“应该是张营长他们得手了。” “张营长?” 第10章 你怎么敢背着我冒险 宋嘉鱼此时才发现此时只有王政礼在身边,楚天阔作为参谋要在医疗营和城楼两地游走,只有张俊霓不在。 “嗯,R军才攻击时,张兄跟我要了几个人,从城外的树林里绕过去,用炮炸毁敌方的炮兵指挥点,如果可能,他们还会炸一下联队指挥部。但指挥部应该没这么容易找到。” 宋嘉鱼点了点头:“张营长真是英勇。” 她拿起望远镜仔细观察,果然,敌方的攻势弱了下来,看来真的打对地方了。 “可有人去接应?” 王政礼听到之后,再次感慨自己选对了人,笑道:“有,不过要说英勇,那当属霍小姐。” 宋嘉鱼骤然回头:“什么?” 她隐约感觉有什么不对的敌方,没想到王政礼说道:“霍小姐昨夜就跟张兄说,要跟她一起去炸指挥点,现在应该在已经回城的路上了。” 宋嘉鱼闻言神情呆滞了一瞬,而后胸口猛然震动,咬牙切齿道:“这样大的事,你怎么不早跟我说?她还有伤在身,怎么能自己去?” 说好听点是英勇,说难听点就是敢死队,几个人深入敌方范围,打了敌方要害,他们不把她活撕了才是见了鬼了。 宋嘉鱼立刻要冲下楼去,王政礼拦住了她:“你做什么去?我会派人去接应的。” 宋嘉鱼甩开他的手,目眦欲裂,狠声道:“王政礼,你有事不报,我不查你的罪,但你千不该万不该同意她去,哪怕是她要去,你也得经过我的同意。如果今日她有什么闪失,你......” 宋嘉鱼提了一把枪即刻找到去接应的人,然后策马从另一个出口奔出城外。 R军在炮兵指挥点被炸之后收了兵,太阳开始西落,暮色之下,密林里泛起了金色的水雾。 “再快点,要赶在日落之前回城。” 张俊霓目瞪口呆地看着前方背着枪还能跑个不停的人,只觉得他是不是今早上饭吃上了,要不怎么他一个正儿八经的军人跑不过一个有病在身的女人? 但等他跑得口干舌燥时,忍不住问对方:“霍小姐,是不是可以歇歇了,后面追不上来。” 霍染不言,只是一味继续跑。 她不傻,后面追兵是追不上来,但是再晚一点回去,宋嘉鱼就得冒险了。 来炸指挥点是她自己的决定,没跟对方商量,要是跟她说了,她少不得要被迷晕几回。可她也没这么英勇,加入敢死队只是想为宋嘉鱼他们减轻一点压力,能拖一下是一下,要是把自己折在这,到了地下,指不定宋嘉鱼要告上天庭。 想到这里,她的步伐愈发迅速,张俊霓看到了,只得脚不沾地飞起来了。 当夜幕滑落,黑暗笼罩大地时,霍染一行人也跑到了密林边缘,她隐约听到马蹄声。 “警戒!” 张俊霓等人立刻躲入洼地。 等霍染看清来者是谁的时候,她想:完了。 R军第一天攻城未遂之后,他们度过了一个平安夜,但霍染显然没有度过平安夜,宋嘉鱼几乎是把人用手铐铐起来了,膝盖顶上去,压着被子。 “姐姐这是怎么?又要擅自做主离开我?整个云城现在都要听我的,你霍染,凭什么瞒着我去冒险?” 霍染动了动被铐住的手,明白现在解释都是错了,何况道理在她那里根本不是道理。 “嘉鱼,我有分寸的,那片密林我很熟悉,绝对没事我才敢出去,不是......” “不是拿命去赌?” 宋嘉鱼略显讥讽的目光看着她,可是心中更是冷:“霍小姐,你对你自己可真是自信啊?不是拿命去赌,你再自信,有枪子儿自信吗?你万一真死在城外,你让我怎么办?” 她俯身下去,扣紧了霍染的脖子,狠狠地咬上耳垂。 “嘶!” 舌的湿软混合齿的刺痛,霍染一下子就绷紧了脖子,宋嘉鱼感受到她青筋暴起后越发生气,翻身上床去,顶开她的腿,顺势压在膝盖上。 “姐姐,你就是这样记得我的?记得我,爱我,却背着我偷偷冒险,是吗?” “你真是不乖,到底要几次你才知道,你才能记得?” 宋嘉鱼剥开她的衣襟,看见那染血的绷带,忍了忍心中的燥意,伸手去拿桌子上的药。揭开渗血的绷带,涂了一层金创散,又绕了几圈新的。 “嘉鱼。” 宋嘉鱼不理。 “嘉鱼?” 霍染凑过去亲亲她的手臂,又趁机舔了一口掌心。 “霍染,别来这套。” 每次犯错都要这么来一套,偏得她还吃。 霍染瞪着大眼睛无辜道:“可我只会这套。” 宋嘉鱼动作顿住。 “惹你不开心,我也只会这套手断了,你不让我用了,难道要我拿道理讲给你听吗?” 说罢,她又太了抬头,舔在她的下巴上。 系绷带的时候,宋嘉鱼故意用了点力,霍染作势就是满脸疼痛。 “嘉鱼,你弄疼我了。” “说什么呢你?知不知羞?”她还什么都没干呢?疼在哪儿了? “别以为这事儿就过去了,现在是非常时期,我暂时谅解你,等出了云城,你看我怎么弄疼你。” 霍染盯着她的目光,笑意盈盈:“是是是,宋部长,等出了云城,你让小的做什么都行。” 第11章 兵分三路 到了第二天,守城军发现,R军几乎像一条疯狗一样倾巢出动,所有炮兵、坦克稳步前推,步兵的速度很快跨过护城河,架起了数不清的梯子。 守军抬起一桶桶火油浇下去,被烧的哀嚎声和近身搏斗的怒吼声不绝于耳,重机枪扫过城墙,守军人员伤亡惨重,几乎是打掉了三分之二的人。 宋嘉鱼瞄准一个又一个试图扫射的机枪手,霍染在她身边,狙击枪把机枪手干掉了一排。对方好像意识到有狙击手,立刻也放出了自己的狙击手,而且,对方的狙击手人数不少,霍染一时之间只能不停地换位置瞄准。 “呼——” “呼——” 霍染的喘息声与宋嘉鱼的呼吸声交错,她们半蹲在墙后,手撑着地面,豆大的汗水从额上流下,发丝尽乱。 休息片刻,她们立刻又站起来,不停地打出枪里的子弹。 一日鏖战过去,守军已经守不住了。 霍染扶着宋嘉鱼的身体,两人肩靠着肩,坐在防御工事上,她拿着枪,用枪托撑着身体。 张俊霓跑下来,“宋部长,霍小姐,王团长说,我们快守不住了,你们是去是留要尽快说,要快!” 在她们身后,那些学生、妇女和男人早已不见,都穿上伤员的军装,接过枪冲上了城墙。 宋嘉鱼气喘吁吁地抬起头,胸口的心跳好似要炸碎胸腔,粗粝的空气擦过喉咙,血腥味儿从喉咙深处涌上来。 她咽了一口水,擦去唇边的水渍,笑道:“姐姐,我不走。” 霍染接过她喝水的水杯,对那个身上打了绷带的男人说道:“我也不走。” 张俊霓红了眼眶,夜色下,火把的光里,几乎要溢出泪来。 “好!真是巾帼不让须眉,跟这群王八蛋拼了!” 凌晨两点,云城,破了。 守城军只剩下不到两百人,宋嘉鱼让每个人都分好子弹和炸弹,并手举着火炬对着他们说道:“将士们,敌我实力悬殊,城破或许是必然的,将士们,我们都怕死,但更怕死得没有意义,然而,我们的同胞们用生命为这座城市争取了两天的时间,两天内,没让任何一个鬼子登上城楼,没让任何一个鬼子屠杀我们的父老乡亲。现在,我们还要再坚持一天,不,我们多守一刻,就会有几十个、几百个同胞离活路更近,城虽破,可人已经离开,人所在之处,便是新的云城!” 残垣断壁下,未散的硝烟中,二百多个背着枪的士兵都看着中间说话的这个女人。这些天以来,他们不是不知道这个女人是上面强行安排的指挥官,他们轻蔑过,可当这个女人真的持枪冲上城墙,当那群女学生真的穿上军装换防,当他们真真切切在这样密集的炮火、强硬的攻势中支撑了两天后,他们才真的意识到,这是一个智慧的女人,女人的韧性、情义、能力不输于任何一个男人。 “保家卫国!保家卫国!保家卫国!” 提振士气后,霍染立刻吩咐温礼言,把准备好的一切都投进去。 在城破之前,她们就想到会有巷战的一刻,守城,或许龙虎帮的人不如正规军,但论巷战,熟悉云城各个通道的龙虎帮、警察绝对能派上用场。 他们往各个重要机构点都埋了炸药,只待引爆,什么也不会给R军留下。 “温礼言。”霍染第一次这样严肃地对他说话。 “此次一去,不知几时相见,你要保重,要活下来。” 温礼言拄着手杖,握住了她伸出来的手,然后看了看一旁的宋嘉鱼:“你们也是,希望还能再见。” 等温礼言离开之后,霍染又把阿月叫了出来。 “阿月,你我几乎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算起来,也是姐妹了。”她从箱子里拿出一叠钱,递给她:“城已经破了,守城,是我决意如此,可你是无辜的,你还有活着的权利。拿着它,你快离开这里吧。” 阿月已经盘起了辫子,伸手把钱移了回去,哽咽道:“小姐,我自小孤苦,倘若不是您,我也活不到现在。您叫我离开,可我没爹没娘,离开了您就离开了家,即便活着,又要怎样活着呢?我不走,死也不走!” 另一旁的王婶眼看着宋嘉鱼就要动了,她先站出来道:“小姐,我也不走,我没了丈夫没了女儿,只跟着小姐吃一口饭,活到现在也算是心愿都了了,走去哪儿?我也不走!” 江家的护卫站成一片,异口同声道:“我也不走。” 宋嘉鱼看着他们,眼神微动,霍染则是掉下了眼泪,良久,她才道:“好,那我们就一起,拼出一条血路来!” 守军和组织起来的民兵队伍隐匿在云城的各个角落,暂时休整,曙光破晓,冲进云城的R军立刻开始搜城,却发现这座城市几乎已经成了一座空城。 “该死的!”良木村生几乎一进城就发现了不对劲,这座城市本该繁华,人口不算多,可也不该这么静悄悄,没想到竟然成了一座空城! “大佐阁下,阁下......息怒。”竹内一郎看到眼前的城中的场景,太阳穴猛跳,下一秒,良木村生的巴掌就扇了过来。 “五千?从第一天的伤亡来看,守军根本两千都不到,要不是我第二天发出主力,不知道还要被拖多久。这城里的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撤离的,难道你那里一点异动都没有吗?” 竹内一郎不敢捂着发疼的脸,只能低着头不说话,在另一旁的田中俊岛有些被震动,不由道:“大佐阁下......”良木村生反手更重的一巴掌甩了过去。 “没用的东西!” “传我命令,立刻派人控制漕运码头和政府部门,并全城搜捕,不管是遇到谁,格杀勿论。” “是!” 另一边,忽然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数个士兵给炸成几块。 良木村生怒目圆睁,拔出手枪,另一边,下属来报:“联队长阁下,城中似乎还有抵抗势力,他们布设了地雷和炸药,尤其是在码头和火车线路上,全部都炸烂了。政府那里也都是一片废墟。” 良木村生闻言几乎要翻过去,他拔出指挥刀举起来:“立刻搜城,把这群老鼠给我找出来。” 第12章 黎明前夕 城内枪声四起,城西的竹林外,宋嘉鱼扔完最后一枚手榴弹后和霍染伏着身子,钻过竹林,而后抵达一处略大的坑洞。这里竹林密集,隐蔽性很好,坑洞很大,足以容纳他们,还有一个向内凹进去将近两米的通道。 宋嘉鱼用手拨开那处通道外的枯叶,不一会儿,一个黑黝黝的洞就出现在众人眼前。 霍染:? 宋嘉鱼一脸得意,单手撑在地上,偏头凑上她的耳朵:“姐姐,我厉害吧?” 霍染下意识屏住呼吸,无奈笑道:“这怎么有条路?我怎么从来都不知道?” 宋嘉鱼退出来,解释道:“姐姐忘了?我以前在城里东躲西藏,学了一身本事,有一年一个乞丐告诉我这里有一条暗道,可以通向城密林,就是比较狭窄。我后来查过了,这里同往城外那个沼泽林,绕过那个沼泽林,就是南山,那也有去木城的路。” 她没让百姓从这里撤离,是因为事态紧急,往这里撤反而慢,可是现在她们城也守够了,再过十几个小时,她们要是活下来了,能从这条后路走。她也将此告诉了王政礼等人,但似乎对方还没走到这里。 霍染的目光一寸寸扫过她,捕捉她的聪慧与狡黠,理解她的焦躁和活下去的愿望。 只是她想到某件事,心中就有一些忧伤。 现在她们有的人不多,剩下十几个护卫和一个阿月,一个王婶,还能够逃出去。说罢,她们就此下了通道。 这条路上十分黑暗,即便打开了手电筒也只能看清脚下的路。走到某一处时,还听到上方传来的炸弹爆炸声。地道内氧气稀薄,令人头晕,对前路不知几何的恐慌和对黑暗的烦躁让队伍有些混乱,不少人都出声咳嗽,以此获得回音。 霍染的精神高度紧绷,不自觉地攥着宋嘉鱼的手,宋嘉鱼察觉以后,握了回去,走到前面。 城北,温礼言正带着人炸毁这里的码头,他们的人也要从码头撤离。 “老大!他们追上来了。”段明单手撑着墙翻过小巷,火速躲进巷子里。 他们刚刚炸毁了两个最重要的码头,宋嘉鱼为他们安排的后路在一个隐蔽的小码头上,R军可能有船队,但是现在还没有开近码头,他们还有机会。 温礼言一行人且战且退,趁机炸毁了钟楼,随后退往码头,没想到R军来的太快,已经有人守在那里了。 温礼言等人调转枪口,趁对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打掉几个。 “他们在那里!”守卫反应过来,架起机枪扫了一轮,不少龙虎帮的人都已命陨。 温礼言看着自己的人数不断减少,瞄准了那个机枪手,一枪打爆了脑袋,可没等他们前移,另一个机枪手就补了上来。 “我们往旁边绕过去,弟兄们,杀!” “杀!” 枪林弹雨间,这片原本安静的码头已经化作烟尘弥漫的战场,温礼言抡起一辆推车砸了过去,两个R兵飞了出去,他侧身打掉军官,随后翻滚前进,正要去解绳子的时候,一闪刀光先至,他避之不及,手臂被砍了一刀。 枪声随之而来,但更快的是身侧的声音:“老大小心!” 段明的脸出现在他的眼前,身体倒在他面前。 温礼言迅速射杀了几个试图靠近的R兵,地上的人不断吐出血液,剧烈地喘息。 龙虎帮的其他人看见段明倒在地上,更是愤怒,直接抽出刀了砍杀。 “段明,段明,你怎么样?你别吓我,段明!” 沾满灰尘的袖子下的手腕绷紧,拉着温礼言的衣服,缓慢地扯出了一个笑脸,他的眼睛睁得很大:“老大......老大。” “别说话,段明,来,我背着你走。” 手攥紧了衣服,温礼言觉得这力道有千斤重。 “老大,别浪费力气了。我快要死了,你快走吧。” 温礼言青筋暴起,捏住他的手,试图把人抬起来:“你不准这么说,你听到没有,你给我好好地活着。” 段明被抬上了背脊,四周的R兵都已清理干净,龙虎帮的人解开船绳。 “老大......我这样,算不算你的同伴?” 温礼言恍惚想起来,段明那时候问道:“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除了结为夫妻,还能成为什么?” 他回答:“同伴。” 段明追问,“同伴?什么是同伴?” 背上的呼吸声越来越弱,攥紧衣服的手缓缓松开,温礼言把他的身体放在船上,低头说道:“算,你是老大的同伴,听见没?下辈子,你小子也要给我找过来。” “真......真好,老大,我们是......同伴。” 另一群R兵已经闻声赶来,温礼言抽出手杖里的长刀,迎面冲了上去。长刀锋利,削过脖颈,头颅忽然掉落,刺过胸膛,血肉一刀穿心。 等温礼言砍得乏力之后,龙虎帮的人已经登船完毕,他抽出一颗手榴弹,扔往远处的人群。 爆炸震声,水波荡漾。 地道中,不知走了多久,霍染一行人才隐约可见外面的光亮,银色的,白茫茫,宋嘉鱼警戒地拿出手枪,缓慢靠近出口。 等她们终于从里面出来,才发现此时有一轮月亮,只是树林很密,遮挡了大半月华。 “姐姐,我们逃出来了。” 宋嘉鱼回头望去,借着月光,她才发现此时的霍染弯着腰。 “姐姐,你怎么了?” “大小姐?”阿月也第一时间扶着人,霍染忍不住闷哼了一声,捂着胸口。 宋嘉鱼顺势摸上去,发现手里一片粘腻。 “姐姐,受伤了是不是,我看看,快停下来我看看。” 霍染握着她的手腕,冷汗频频,牙齿颤抖:“嘉鱼,不能停,天色暗了R军未必能发现洞口,可是等天亮了,他们可能就会追上来了。要继续走。” 宋嘉鱼不知道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但现在她陷入异常的躁动,语气也开始横起来:“霍染,你知不知道你受伤了?你受伤了我们就不能再继续走下去,他们不一定能发现这个洞口。你不能出什么问题,快让我看看,怎么样了?” 霍染缓了缓,才道:“我没事,就是伤口崩了。” 她本来就是大病未愈,伤口还在恢复期,能经受这三天的高强度战斗已经是强撑着,此时的她,更像是强弩之末。 宋嘉鱼急了,伤口裂开了极容易感染,她摸着霍染的额头,果然,已经开始热起来了。于是立刻把人背起来,一行人火速在密林里找了个落脚的地方。 夜晚已深,好在有点月光能够看清周围,只是远处还是茫茫的黑,密林里四处都是沼泽,R军没有在此布防就是因为这里的地形轻易没人会走。但是上一次霍染带人从这里偷袭成功之后,已经有人驻守了。只是在外围。 宋嘉鱼把霍染放下来,用手电检查伤势,才发现伤口血色弥漫,血液都流成股了隐约可见白色的肉。 这是发炎了。 “阿月,抗生素呢?” 阿月闻言从布包里拿了一管试剂,又把注射器递给她。 “姐姐,翻过去。” 霍染已经开始有些发热了,但神智还很清醒,这注射器得打在屁股上,只是这药要是由宋嘉鱼打,那...... 羞腼的人老实地翻了个身,但接下去怎么也不肯动了。 宋嘉鱼见她的样子,精神放松了一些,但还是要说一句:“现在知道羞了?当时让你在床上躺着,非要逞强,现在伤口裂开了,姐姐,现在可只有我懂医了。” 虽然是中医,但也差不多。 霍染闷不吭声,一味出手让她打快点。 一行人本打算在原地休息,但霍染怎么也不肯,要趁着夜色未散快速走出密林。 “这里靠城太近了,他们不是蠢蛋,发现没人之后第一个要包围的就是这里。” 宋嘉鱼拗不过她,只能跟着走。 “啊!” 忽然间,队伍里出了动静。 霍染回头去看,发现阿月不小心踩进了沼泽里。 “阿月!” 第13章 曙光 站在她身旁的王婶立刻解开身上的包袱往岸上扔,并举起手让他们都别过来。 “小姐,你们别过来!我们这是被泥沼陷住了。” 原来两人为了避开一棵树和霍染两人走的路分开了,后面的护卫还没跟上来,阿月先陷进湿软的沼泽中。 阿月动了动脚,发现完全没办法动弹,寻常沼泽有草甸,多少还能浮起来,可是这片沼泽太湿软了,几乎是一踩上去就被牢牢地吃住。王婶是第二个陷进来的,但她被吃得还要深。 宋嘉鱼下令让后面的队伍停止前进,她找了两根木头,让阿月和王婶抓住,暂时支撑着,霍染则四处寻找草皮,又解下系在腰上的绳子,流着眼泪扔过去。 “抓住绳子,快抓住!” 可是她们陷下去的速度太快,不一会儿就到腰上了。 “小姐,别费力气了,小姐。” 王婶流着眼泪,可是头却一直摇着:“我能感觉到这东西吃得很快,我没办法起来了,你们别管我了,快走吧。” 阿月虽然抓着木头,可是泥沼却慢慢蔓延到她的胸口,后面的护卫抛过来绳索和草皮,可她的四肢好像被固定了一样,怎么也用不上力气。 一股绝望在两人之间蔓延。 霍染几乎跪在了地上,双手用力地撑地:“阿月,你们不能死,听到了吗?我们马上就要走出去了,我求求你,阿月,你抓住绳子,我会拉你出来的。” 月光下,沼泽中的两人慢慢陷下去,阿月觉得,她的手肘好像也不能动了,从她来到霍家,被选为霍染的侍女开始,她生命中每一幅画面都如唱戏一般有了声音。她决定留下来,并不是觉得自己一定会死,能活下来,她也想一直活着,但是,倘若不能,那她就下辈子再活着。 “小姐,阿月真的很感谢小姐,我无父无母,本就不知道应该死在哪里,但现在,死在你和二小姐身边,也算有个归所了,阿月很满足。” 江家传到江婉柔那一代,被霍霆山夺了权,吃了绝户,王婶也被赶了出来,她眼睁睁地看着江婉柔受尽苦楚,却不能帮上忙,自己的女儿也因为偷偷给她换药被霍霆山派人打死了。还好老天爷开眼,能让她小姐回来的时候能被叫回去,有个落脚的地方。后来小姐夺回了江家,霍霆山中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也算给她女儿一个交代。人过半百,已经是知足,再过下去不知道还要守什么样的苦。王婶想了想,就这样死了也不错。 “小姐,你们一定要走出去啊。” 月光并不懂事,此时明明已经夜深,却越来越亮,甚至能够照出两人的神情,泥沼慢慢地,将她们吞噬。 “阿月!” “王婶!” “不!” 宋嘉鱼的膝盖重重地砸在地上,压抑着哭声,却拦不住眼泪,深夜露重,几乎寒透了两人的心。霍染硬撑着走过去捡起王婶抛出来的东西,那是炒米和药。 就算是生命的最后一刻,她们也想为自己留下一些生的机会。 霍染攥紧了袋子,挎在腰间。 她扶起宋嘉鱼:“走,嘉鱼,我们必须要快点走出去。” “王婶......” “她们用生命送我们出来,我们不能辜负她们。” 宋嘉鱼几乎哭得脱力,明明,明明路就在前方,曙光就在眼前了,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啊! 护卫们沿着霍染两人的步子跨了过来,催促道:“走吧,小姐,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嘉鱼,走吧。” 霍染拉着宋嘉鱼,她们相互搀扶着,走向密林之外。 曙光穿过她们的身体,洒下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