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惹那个冷宫废妃》 第1章 第 1 章 李令曦是被活活冻醒的。 天雷焚身的剧痛仿佛就在上一刻。 可一睁眼,看到的却是蛛网密布的房梁,身上盖着的是又薄又硬的破被子,还有一股子好大的霉味。 她,玄门千年不遇的天才,距离飞升只差临门一脚。 结果……就来了这鸟不拉屎的冷宫,成了个爹不疼娘不爱皇帝老子抛弃快的废妃。 “咕噜噜……”肚子不合时宜的叫起来,已是饿的前胸贴后背。 “娘娘,您醒了。”一个细弱的声音传来。 小宫女雪芽凑过来,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手帕包着的东西,层层打开,露出两个干瘪的馒头:“奴婢……奴婢偷偷藏了两个,您快垫垫肚子。” 馒头又冷又硬,还硌牙,但在此刻的李令曦眼里,已是救命粮。 刚要伸手去接。 “砰”一声巨响,门被一脚踹开,冷风灌了进来。 一道窈窕鲜艳的身影,被几个宫女前呼后拥着,堵在了门口。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如今风头正盛的欣妃。 她比李令曦早两年入宫,一直将容貌出众、性子清冷的原主视作眼中钉,二人势如水火。 “呦,本宫当是谁呢?原来是咱们尊贵的前曦妃娘娘啊。” 郑月欣拿手帕掩着鼻子,眼里的鄙夷和得意毫不掩饰,“这冷宫的滋味如何啊?听说连炭火和热食都没有。哎呀,可真是糟蹋了妹妹这千金之躯呢!” 她目光一扫,落在雪芽手里那两个馒头上,嘴角勾起一丝笑,上前一步,抬脚就踩了上去。 “这种猪都不吃的东西,也配入我们曦妃娘娘的口?” 绣鞋狠狠碾过,将那点救命的吃食碾进了肮脏的泥土里。 雪芽“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扑上去想抢回来,却被郑月欣身后的嬷嬷一巴掌扇倒在地。 “你个死贱婢,冲撞了欣妃娘娘,你有几个脑袋?” “竟敢背着主子偷厨房的东西,还拿来救济一个废物,果真是娘胎里带来的下贱,一样的贱胚!” 李令曦一动不动,主要是饿得没力气了。 唯一能动的眼睛缓缓眨了眨,落在了郑月欣的耳朵上。 确切的说,是落在她耳朵深处那一点常人察觉不到的晦暗气息上。 哦?耳妖? 虽然等级很低,但却能折磨得人寝食难安。 这种妖邪,专门吸食人负面情绪滋生出来的秽气,尤其喜欢夜深人静时,在宿主的耳中制造噪音,让人不得安宁。 看来,这位欣妃娘娘日子,也没表面那么风光嘛。 见李令曦不仅没像预想中那样痛哭流涕或愤恨咒骂,反而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盯着自己。郑月欣心里莫名一毛,随即怒火中烧,破口骂道: “贱人看什么看?你以为你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曦妃吗?你现在就是个连狗都不如的弃妃!本宫要碾死你,比碾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李令曦忽然笑了。 她脸色苍白,嘴唇冻得发紫,身上穿着单薄破旧的宫装。 可这一笑,竟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从容,让郑月欣嚣张的气焰莫名被压了下去。 “郑月欣,”李令曦声音不大,可说出的话却似一记惊雷,“你最近……睡得不怎么好吧?” 郑月欣顿时一愣。 李令曦继续道:“每夜子时过后,你耳边是否总有窸窸窣窣的声响,有时像虫鸣,有时又像人对着你窃窃私语。搅得你心烦意乱,难以入眠,甚至头痛欲裂。” 这下,郑月欣的脸色彻底变了。 她最近确实夜不能寐,耳边总有怪声,御医看了好几个,都说是思虑过度。 开了安神汤也不见好,反而愈发严重。 这事她瞒得很紧,连贴身宫女都不知道。而李令曦这个被打入冷宫的贱人,怎么会知道的?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郑月欣强装镇定,色厉内荏的呵斥,“本宫好的很!少在这里妖言惑众!” “是吗?”李令曦语气平淡,目光却像能穿透她精心打扮的皮囊,直抵痛苦的根源。 “我观你的气色,晦暗缠耳,那东西怕是已经快钻到深处了。再不处理,恐怕就不只是睡不着觉那么简单了。” 她顿了顿,“比如在某些重要的场合,突然控制不住自己,甚至引发血光之灾……” “闭嘴,你这个贱人!少在这里诅咒本宫!” 郑月欣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声打断她,可心里却掀起了惊涛巨浪。 这贱人说的怎么如此之准?难道她真的知道什么? 不,不可能! 一定是这贱人瞎蒙的,想吓唬她! “李令曦,你少在这里装神弄鬼,本宫看你是在冷宫待久了,得了失心疯!晦气!” 郑月欣压下心头不安,用恶毒的语言攻击着:“一个打入冷宫的废物,还妄图学江湖术士作些无稽之谈,简直可笑之极!” “你就等着在这里被冻死饿死吧,我们走!” 几人大摇大摆,毫不在意地走了。 雪芽擦去眼泪,匆匆将攒下的一点生米塞到李令曦怀里,叮嘱道:“娘娘,永春宫主子要午睡起来了,我得赶紧回去伺候着。下回再来看你。” 小丫头十五六岁的样子,絮絮叨叨的,倒像个老成的长辈。 她白皙的脸上还残留着明显的红色掌印。 李令曦心中既感动,又愧疚。 “谢谢你,雪芽,刚才是我连累你了。” “没关系娘娘,不怎么疼的。” 雪芽笑了笑,露出浅浅的梨涡。 李令曦盯着她的脸仔细看了看,神色忽而严肃起来。 在雪芽身上,她感受到了淡淡的鬼气。 后宫这吃人的地方,怨气还真是重啊。 “先别急着走,去屋里帮我拿纸和笔来。” 虽不明就里,雪芽还是照做了。 李令曦将纸裁成小张,又在上面龙飞凤舞地画了几笔。 雪芽好奇地问道:“娘娘,您这是在做什么?” “这是护身符,收在身上别弄丢了。回去的时候千万别在树下停留,记住了吗?” “嗯,奴婢记住了。” 雪芽向来对李令曦的话言听计从。 她将符叠好藏在胸前,便匆匆离开了。 午时将尽,阳光顶头照耀,可还是十分阴冷。 雪芽一路迈着极快的步伐,为了避人耳目,她来冷宫一向是走的捷径。 这条路上平时人不多,午时更是空无一人。 寒风不时吹过,雪芽缩了缩脖子。 总觉得冷飕飕的。 即将经过一座极僻静的院落,雪芽向前张望,恍惚间看见一抹异常鲜艳的红影从树枝缝里缓缓飘过。 她眨巴着眼睛,以为看错了。 好奇心驱使着她向前,想一探究竟。 没走几步,天色忽然大变。 狂风四起,乌云密布,一片昏暗。 雪芽脑中忽然浮现李令曦的话,不禁打了个寒战。 她急忙刹住脚步。 阴风阵阵,伴着骇人的呼啸声,裹挟着雪芽周身。 耳边隐约传来渗人的女子笑声。 “嗬嗬……嗬嗬……” 雪芽吓得紧紧闭上双眼。 她感到一股阴湿的冷气,酥酥麻麻的,正缓缓爬上了自己的脖颈。 “娘啊,不会是鬼吧,这可怎么办……” 雪芽害怕极了,浑身直发抖,双臂紧紧抱住自己。 因她的动作,那张护身符从衣襟内露了出来。 电光石火间,符纸突然发出一阵耀眼的金光,随即变成粉末,散落在地。 骇人的冷笑和阵阵阴风也很快就停止了。 雪芽目瞪口呆地消化着眼前的一切,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 “吓死我了,幸好有娘娘的护身符,谢天谢地……” 微风吹走了纸屑,一切看似又恢复了平静。 翌日,裕庆宫。 郑月欣在丫鬟的小声催促下,极不情愿起身了。 她满脸疲态,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丫鬟们都小心翼翼地伺候,唯恐招了主子不满。 郑月欣抚着眉心,只觉得头痛欲裂。 她极不耐烦地唤道:“金翠呢?” 金翠连忙上前,服侍郑月欣更衣,关切地问道: “娘娘脸色怎么这样差,可是昨晚上又没有休息好?” 郑月欣蹙着眉:“这几日一躺在床上,就觉得耳朵里有个人在说话,絮絮叨叨,吵得我脑仁生疼。” “许是太劳累了,奴婢这就去拿香炉来,上次皇上赏给您的上好沉香,最是安神了。” 吃完早饭,郑月欣披上狐皮大氅,揣着暖炉,坐着软轿,摇摇晃晃向西去了。 今日是皇后生辰,皇上特地在宫中举办了宴席。 郑月欣此番正是要去赴宴。 她今日特意打扮得格外娇艳,坐在离皇帝不远的位置,努力维持着得体的笑容,试图吸引天子的目光。 然而只有她自己才知道,此刻有多么难受。 从踏入这暖烘烘的宴会开始,她耳朵里那种窸窣的声音就越发明显,像有一只小虫在里面不停的钻咬,又像有无数根细小的针在扎。 吵得她心烦意乱,坐立难安。 她忍不住悄悄用手指去掏,却什么也掏不出来,反而引得那“虫鸣”声更响了,甚至成了一种尖锐的啸叫音,刺得她脑仁一阵阵发疼。 “爱妃似乎有些不适?”皇帝萧旭注意到她频繁的小动作,随口问了一句。 郑月欣心头一紧,赶紧挤出柔媚的笑容:“谢皇上关心,臣妾无碍。只是……只是有些被这暖和的热气熏着了。” 她端起面前的酒杯,想借喝酒掩饰一下,可就在酒杯递到唇边的刹那。 忽然,她感到耳膜像被针扎破了般,剧烈的疼痛感袭来。 同时,一个尖细聒噪的声音在耳中响起。 “皇后不会又和皇帝闹别扭了吧?皇帝这假惺惺的样子,莫非是假装深情?” “皇后之前意外流产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上吊自杀的刘美人,听说是被人给害死的,现在回来复仇了……” “咦?福荣公主今日怎么没来赴宴,难道又跑出宫找男宠幽会去了?” 那声音喋喋不休,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冲击着耳膜,快要把耳朵给炸开。 “啊——!” 郑月欣再也无法忍受,猛地丢掉酒杯,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耳朵,整个人从座位上弹了起来。 “滚!滚开啊!什么东西在我耳朵里出来,赶快出来!” 她疯狂地抓挠着自己的耳朵,尖利的指甲在娇嫩皮肤上划出了几道血痕。 头上戴着的珠钗被她的动作甩飞,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精心梳理的发髻被抓得一团糟,衣服也被扯得凌乱不堪。 满座皆惊。 丝竹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目光都震惊地聚焦在这个突然发疯的妃子身上。 第2章 第 2 章 所有人的目光都震惊地聚焦在这个突然发疯的妃子身上。 皇帝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皇后也皱紧了眉头。 “欣妃,你在做什么?” 萧旭的声音中带着压抑不住的怒气。 可郑月欣此刻已被耳中那噪音和剧痛折磨的失去了理智。 她只觉得有无数只虫子在耳朵里钻,在啃她的脑子。 她听不见皇帝的问话,也看不见周围人惊讶的目光,只顾着疯狂抓挠,尖叫跺脚,活脱脱一个疯婆子。 “快摁住她!”皇后厉声下令。 几个嬷嬷宫女慌忙向前,七手八脚想制住她,却被疯狂挣扎的郑月欣推搡得东倒西歪,场面一片混乱。 “御医!快传御医!” 当值的御医匆匆赶来,一番诊视,却脸色发白,汗如雨下。 他根本查不出欣妃的耳朵有什么问题啊…… 于是,只能支支吾吾回道:“回皇上,欣妃娘娘脉象急促紊乱,似、似乎有心疾突发之兆,臣……臣……” “废物!”萧旭看着还在发疯的郑月欣。 尤其是看到那耳朵被抓得鲜血淋漓的惨状,只觉得无比晦气。 堂堂三品妃子,竟然在皇后的生辰宴上闹出这等丑事! 他脸色阴沉得像是能滴下冰来,沉声下令: “欣妃郑氏,殿前失仪,德行有亏,惊扰圣驾,冲撞皇后。即日起夺其封号,降为才人!并赐字静,迁居西苑偏殿,无诏不得出!” 郑月欣顿时瞪大了双眼,惊慌失色。 她熬了五年,好不容易升为妃位,一下就连贬七级,打回等级最低的才人。 还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赐了这样一个有警告意义的封字。 这无疑是天大的打击。 “不要啊皇上,求您开恩啊!”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您相信我……” 看着像疯婆子一样歇斯底里的郑月欣,萧旭眼底闪过一丝嫌恶。 “来人,把静才人拉下去!” 郑月欣又连忙冲沈青宛磕头: “皇后娘娘,您替臣妾说句话啊,求求您了……” 两个侍卫上前,利落地将郑月欣拖了出去。 众妃神色各异,却无一人出言阻止。 …… 西苑偏殿,比冷宫也好不到哪去,冷得像冰窟一般。 欣妃,哦不,现在已经是郑才人了,正缩在冰冷的床榻上。 她耳朵里的怪音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变得更加猖狂尖锐,吵的她几乎要崩溃。 御医来了几拨,汤药灌下去无数,甚至用了针灸,艾灸,全都毫无用处。 她感觉自己快要被逼疯了。 绝望之中,李令曦那张苍白却带着洞悉一切笑容的脸,突然浮现在她脑海中。 难道……她真的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那个贱人! 郑月欣恨得咬碎了一口银牙,让她去求那个被自己踩在脚底的弃妃,这比杀了她还难受! 可是……耳朵里的声音越来越响,再这样下去,她真的会疯,甚至会死的! 挣扎了三天。 在又一个被折磨得彻夜未眠的清晨,郑月欣终于撑不住了。 她裹着一件旧斗篷,遮住了狼狈的容颜,如阴沟里的老鼠,偷偷摸向了那座她曾指高气扬踏足过的冷宫。 “吱呀”一声。 破门被推开时,李令曦正坐在唯一的一张破椅子上,慢条斯理的将最后一点冷馒头喂进嘴里。 雪芽蹲在旁边,用小炉子烧着一点可怜的热水。 看到郑月欣进来,雪芽吓得一哆嗦。 李令曦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早就料到她会来。 “李……”郑月欣艰难地开口,“曦、曦妹妹……” 她声音沙哑,带着屈辱的哭腔:“救我……救救我……我、我耳朵里的东西……” 李令曦这才缓缓抬眼,目光平静地扫过她憔悴不堪的脸。 “哦?”她轻轻发出一点鼻音,带着点玩味,“郑才人,这是求人的态度?” 郑月欣浑身一颤,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她犹豫片刻,随即“扑通”一声跪在了冰冷的地面上,眼泪混着屈辱滚落: “曦妹妹,以前都是姐姐猪油蒙了心,是姐姐不对!姐姐给你磕头了!求您大人有大量救救我吧!我实在是受不了了……” 说着,她竟真的“砰砰”磕起头来。 李令曦看着她这副卑微到尘埃里的模样,心里毫无波澜。 若不是被逼到绝路,像她这种人,是绝不会低头的。 “救你,可以。”李令曦终于开口,“不过我有条件。” “你说!你尽管说!”郑月欣急切地抬起头。 “炭火,上好的银丝炭,先送十斤过来。”李令曦拢了拢身上的旧宫装,语气理所当然,“另外,白银一千两。” 郑月欣顿时倒抽一口凉气。 十斤银丝炭,一千两白银! 这对现在的她来说,几乎是全部的家当。 这贱人怎么不去抢? 可是,她却不敢拒绝:“给!我给!” 她咬着牙应下了。 李令曦点了点头,似乎还算满意。然后她微微前倾身子,看着郑月欣充满怨恨和恐惧的眼睛,唇角勾起一丝淡淡的弧度。 “东西送到,我自会帮你暂时压制。不过……”她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地道,“你记住,不是请我,是求我。” 郑月欣的脸瞬间血色尽失,可她只能低着头,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是求……求你。” “很好。” 李令曦挥了挥手,“去准备吧。等东西到了,你耳朵里的东西,自然能安分几天。” 郑月欣几乎是爬着离开冷宫的。 两天后,十斤银丝炭和一千两白银,果然被偷偷送进了冷宫。 李令曦立刻就用了起来,将破败的小屋烧得暖烘烘的。 雪芽在一旁烤着火,小脸终于有了点红润。 她看着那些银丝炭,还是有些不安:“娘娘,您真的帮了郑才人,她以前那么对你……” 李令曦端起粗糙的茶杯,轻轻啜了一口热茶:“耳妖这种东西,最喜怨气憎恨滋养。我不过是暂时让它安睡一会。” “郑月欣若能就此安分,或许还能多活几年。如若不然……” 她没再说下去,只是唇角那抹似有若无的冷意,让雪芽打了个寒颤。 不久后,李令曦买通的一个小太监果然前来报信。 “曦、曦妃娘娘,郑才人她……出大事儿了!” 李令曦眉眼未动,只淡淡道:“说吧。” 小太监咽了口唾沫,竹筒倒豆子般说起来。 原来郑月欣被贬为才人后,虽暂时靠李令曦的手段,让耳中的怪音消失了几天,但她心中积攒的郁气、怨气、不甘却与日俱增。 她恨李令曦趁火打劫,恨皇帝冷酷无情,更恨那些昔日巴结她,如今却落井下石的妃嫔。 前几日,她不知从何处听信了一个歪门邪道的方子。 说是用写了仇人生辰八字的布偶,以银针刺心,埋于柳树下,再加上咒语,便能咒人疾痛痛缠身。 郑月欣被耳妖和怨恨折磨得心智尽失,竟真的偷偷弄来了李令曦和皇帝的生辰八字,做了两个小布偶,趁着夜深偷偷埋在御花园角落的柳树下。 不料,此事却被一个与她素有旧怨的妃嫔察觉,暗中告发到了皇后那里。 皇后正愁抓不到郑月欣的把柄,立刻派人暗中监视。 就在昨夜,郑月欣再次偷偷去柳树下加固咒术,被人赃并获。 “当时郑才人……哦不,郑氏就像疯了一样。” 小太监绘声绘色地描述着:“被侍卫抓住时,她披头散发,眼睛赤红,指着皇宫的方向破口大骂。骂皇上昏庸,骂皇后伪善,骂、骂曦娘娘您用了妖法害她,还说诅咒你们都不得好死!” 巫蛊厌胜,乃宫中最忌讳的大罪。 更何况还加上咒骂君主,攀诬他人,条条都是死罪。 皇帝听说了,勃然大怒,最后一丝旧情也彻底消散,当即下旨: “郑氏心如蛇蝎,诅咒君上,污蔑宫妃,罪无可赦!废为庶人,夺其所有封号赏赐,即刻逐出宫廷,永世不得踏入皇城半步!其父教女无方,革去官职,其母家一族流放三千里!” 圣旨一下,昔日风光无限的欣妃,转眼就成了阶下囚。 她被粗使嬷嬷扒掉宫装,套上一件破旧囚衣,在无数宫人鄙夷嘲讽的目光中,像拖死狗一样被拖出了宫门。 听完,李令曦神色未动,只是静静看着杯中舒展的茶叶。 “早说过了,她耳中的妖物,最喜怨气憎恨滋养。” 她轻声自语,像是叹息,“心存恶念,自招妖邪;行差踏错,万劫不复。一切,不过是咎由自取。” 屋外,寒风卷着残雪呼啸而过。 屋内,银炭烧的正旺,噼啪作响。 茶香袅袅,暖意盎然。 她轻轻品了一口茶。 嗯,用仇人送来的银炭和银钱换的茶,滋味确实不错。 见雪芽准备走,她拿出一锭十两的银子:“雪芽,这个给你拿着用。” 从未见过这么多银子,雪芽惊呆了。 她不解地望向李令曦。 李令曦自信一笑:“这钱都是我挣的,以后我还会挣很多很多钱,你就放心拿着吧。” 雪芽伸手去接,伸出的一截手臂上露出几道紫红色的淤痕。 李令曦注意到了,眼神顿时一变:“这是谁干的?” “是……永春宫的管事冯嬷嬷,她嫌我干活慢,吃的多。” 雪芽一边说,一边观察李令曦的脸色,宽慰道:“娘娘放心,除了冯嬷嬷,永春宫的其他人对我都挺好的。” 自李令曦进宫起,雪芽就一直在她身旁伺候。 她被打入冷宫后,雪芽被分到了如今的齐嫔宫里伺候,整日待在厨房当个粗使丫头,日子勉强过得去。 李令曦没说话,只是拉起雪芽的衣袖仔细检查了一番,发现了好几处伤痕。 她脸色愈发沉重。 第3章 第 3 章 这个姓冯的老虔婆,怕是嫌自己寿命太长了吧。 她又给了一锭银子,交待道: “回去后找门路买些上好的药膏,把伤养好,若是冯婆子再有其他恶行,告诉我,我定不会让她好过。” “嗯!”雪芽重重点头。 回到永春宫时,冯嬷嬷正恶狠狠地教训一个小宫女。 只是因为交班时,小宫女跟一个小太监说了两句话。 “你个小浪蹄子,整日不好好干活,就知道勾搭男人!”小宫女迫于淫威,不敢反抗,委屈地直掉眼泪。 眼泪一颗颗地滴落,好不可怜。 谁知这却引起了冯嬷嬷更大的怒火。 她一把捉住小宫女的胳膊,使劲一拧: “还说你不是成心的,你哭成这样给谁看呢?是不是就想让男人心疼你,你个下作的小**!” “我不是,我没有……呜呜呜……” 不远处站着几个宫女,却没人敢过来劝阻,否则那些难听的秽语和粗暴的殴打就会落在她们头上。 雪芽咬咬牙,走上前去,赔着笑脸塞给她一把铜钱: “嬷嬷,您大人有大量,就饶了雨兰这回吧,我从前头过来,主子说正找您有事呢。” 冯嬷嬷歪着嘴冷哼一声,这才放下手,屁股一扭一扭地离开了。 她走后,几个小宫女才围上来为雨兰打抱不平。 “冯嬷嬷真是太过分了,整天不是打这个就是骂那个。” “就是,咱们谁没受过她的折磨,简直不把我们当人看。” “背地里对我们这么坏,到了主子面前却惯会逢迎讨好,笑面虎一个。” …… 说归说,大家也只敢私底下议论几声。 毕竟在这等级森严的宫里,权势就是力量。 雨兰擦了擦眼泪,握住雪芽:“谢谢你。” “客气啥,咱们呀,是同病相怜。”雪芽叹了口气。 晚上回屋后,雪芽将买来的药膏分给了雨兰一些。 两个人累了一天,很快便睡着了。 大清早,天还未全亮,一声凄厉的尖叫穿透了晨曦。 “啊!好疼——” 冯嬷嬷是被钻心的剧痛给疼醒的。 她颤巍巍地伸出手,摸向疼痛的来源,却只摸到一块诡异的凹陷。指尖还传来粘稠的触感。 她用仅剩的左眼看向手指,登时吓的魂飞魄散:“血!好多血!” 她急忙去拿镜子,一照,顿时惊得从床上跌落下来——她的右眼竟被活生生挖掉了! “快来人啊!” 冯嬷嬷爬起来,跌跌撞撞闯出房门。 脸上一个血糊糊的大窟窿,左半边脸全是血,手上也是。 众人被惊醒,赶来时看到就是这幅令人惊骇的场面。 冯嬷嬷踉跄着走下台阶,声嘶力竭地喊道:“谁看到我的眼珠子了?快说,到底是哪个黑心肠的小贱蹄子干的!” 大家又惊又怕,带着一丝厌恶,不约而同后退了一步,小声议论着: “太可怕了,好端端的怎么眼珠子就没了。” “我看呐,准是冯嬷嬷平日里作孽做多了,惹得人报复。” “咱们这些下人谁有这胆量啊,说不定不是人,是鬼干的……” 眼珠子虽没了,但冯嬷嬷耳朵还挺灵光,她将众人的议论尽收耳底。 捕捉到那个“鬼”字时,她心里猛一颤抖,喃喃低语:“不……不会的,不可能是她……” 定是哪个要死的小蹄子害的,我一定要找出来! 她恶狠狠地瞪着众人,一张老脸血迹纵横,甚是骇人。 冯嬷嬷立马派了几个信得过的手下去调查,却一无所获。 白昼一过,子夜已至。 寂静的宫墙内,一缕灰白的幽魂缓缓飘来,向着冯嬷嬷的住处去了。 不一会儿,又飘了出来。 月光下,依稀可见那是个年轻女子,脸色惨白,双目泣血。 翌日清晨,永春宫彻底陷入了慌乱。 冯嬷嬷的另一只眼也被活生生挖走了! 如今她脸上两个黑乎乎的大洞,还往外渗着血,见者惊心,闻者侧目。 人人惧怕不已,各种猜测和担忧四起。 事情太过诡异,惊动了永春宫的主子齐嫔。 为了不让事情闹的更大,齐嫔正欲想办法查清此事,却又无从下手。 雪芽踌躇不已,终于还是下了决心去求见齐嫔。 “娘娘,奴婢知道您正为冯嬷嬷的事担忧,奴婢认识一位这方面的高人……” 怕齐嫔不相信,雪芽特地把护身符和郑月欣中邪的事情说了。 齐嫔颇有些吃惊。 郑月欣的事她也有所耳闻,只是没想到,这化解危机的高人,竟是从前的曦妃娘娘。 虽还有些狐疑,但情况紧急,也只能一试。 雪芽赶紧去冷宫找李令曦。 在来的路上,她把情况简要地向李令曦说明了。 李令曦到的时候,冯嬷嬷正躺在床上叫苦不迭,一个劲儿的向齐嫔哀求: “娘娘,老奴命苦啊,不知是从哪招的这倒霉事,害得娘娘您不得安宁,是老奴该死啊!娘娘您可得为老奴做主啊……” 齐嫔心宽,无意争宠,只想过安静日子。 念着冯嬷嬷平日在跟前殷勤伺候,倒也生了体恤之心。 她轻声安慰道:“嬷嬷你放心,本宫会查个清楚的。” 一进院子,李令曦就察觉到一股阴冷之气袭来,是和古井里一样的鬼气。 她径直去了冯嬷嬷房间。 里里外外打量了一眼,心里已有了答案。 听见冯嬷嬷喋喋不休诉苦,李令曦摇摇头冷笑一声。 这冯婆子,还真是朵老莲花啊。 齐嫔走出寝宫,见李令曦在门外,眼里有些惊喜: “曦姐姐,你来了,你快帮我看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令曦点点头,目光在冯嬷嬷脸上停留了片刻,开口道:“你的眼珠子,就在后院那口废弃的古井里。” 冯嬷嬷惊得起身下床,声音颤抖,带着无法忽视的恐惧:“果真是那小蹄子搞的鬼,大师娘娘,求您帮我收了她吧,不要让她再出来害人了!” 齐嫔听得有些疑惑,问道: “古井里……‘她’又是谁?跟嬷嬷你到底有何冤仇?” “还不是桃月那个死丫头。” 冯嬷嬷一脸恨铁不成钢。 “一年前,桃月伺候主子时心不在焉犯了错,我就责罚她了几句。” “后来她竟变本加厉,偷偷变卖主子的首饰。” “我发现后好心提醒,她却死性不改,还在心里记恨我。” 齐嫔微微颔首:“我想起来了,确是有这么些事,当时嬷嬷你还在我面前替桃月求情了。” “是啊,我跟桃月这丫头是同乡,总想着多照顾些,平日里对她也比旁人要上心。可谁曾想,她竟是个心术不正的。她干了错事,我想帮她纠正,所以总是苦口婆心地劝她。” 说着说着,冯嬷嬷又是摇头又是叹气: “都怪我太心软了,对她的姑息终究还是酿成了大错,若是一开始就严厉惩处,说不定桃月也不会走到那一步……后来她越来越肆无忌惮,毫无规矩,有一天夜里我起夜,发现她竟然在假山后面跟一个男人扭在一起。” “两个人浑身衣不蔽体,那场面,啧啧……真是太有伤风化了……” “如此没脸没皮,做出这等秽乱宫闱之事,这要是传出去,咱们永春宫上上下下的名声不得全被毁了。” “最后我只能禀报主子,请求按宫规处罚桃月,以儆效尤。” 冯嬷嬷的手抚上双眼上的白布,一脸正气: “桃月犯下大错,我作为管事嬷嬷,理应对她进行处罚。” “她倒是个性子烈的,我不过是将她关在柴房饿了几天,逼问她那男子是谁,她竟抵死不承认,最后还跳井自尽了。” “老奴该死,没有在一开始就及时劝阻她。” 冯嬷嬷将脸转向李令曦和齐嫔的方向,语气中带着一丝坚定:“我是为了咱们整个永春宫好,像她这样不知礼数的□□□□,难道不该处罚吗?” 齐嫔若有所思:“若真是如此,那桃月也算是咎由自取,只是她为何要来报复你呢?” 李令曦立在一旁,毫无表情地听着冯嬷嬷的解释。 冯嬷嬷愤愤不已:“那妮子惯是个小肚鸡肠的,自己做了错事,却要赖到老婆子我身上,简直岂有此理!” “只怕她心里觉得咱们永春宫的人都对不起她,想搅得我们不得安生!” “娘娘,您一定要尽快将桃月的怨灵除掉,否则她还会继续为非作歹的。” 说着说着,她忽然拔高了音量:“我老婆子的贱命不值什么,就怕她迷了心,会迁怒于娘娘您啊!” 李令曦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这老家伙还真是能说会道,一下子就转移了矛盾的焦点。 “这……” 齐嫔心里泛起了涟漪,求助的眼光望向李令曦:“曦姐姐,你有什么办法吗?” 李令曦淡淡道:“办法有,先给钱,后捉鬼。” 齐嫔招手叫来宫女: “去我房里拿银子去,不知曦姐姐收费多少?” “一百两。” 齐嫔虽觉得有些超出预期,但也能够接受。 冯嬷嬷却不同意了。 想当年她在乡下时也遇到过别人请大师做法事。 顶破天也就十两银子,哪有这么贵。 再说,之前可从未听说过曦妃还有这种本事。 怕不是空口大话,糊弄人的吧? 冯嬷嬷怀疑地质问道: “不就是除个怨灵而已,怎么就要一百两这么多?娘娘您可千万别被骗了。” 李令曦懒得搭理冯嬷嬷,直接走到她跟前。 “这钱不用齐嫔,须得您老人家出,少一个子儿,都不行。” 冯嬷嬷顿时坐起了身,激动地喊道: “我老婆子就是个下人,平日里深居简出,哪里能掏的出这么一大笔钱?你这不是要我的老命吗?” 她捶胸顿足,声泪俱下(泪已经流不出来了)。 “我真是命苦啊,好端端的被恶鬼缠上,还要被人勒索钱财,我还不如一头死了算了……” 说着,她就装模作样地往下爬,一边干嚎,一边循着声音给齐嫔跪下。 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招数虽被用烂了,但总是有效。 毕竟是自己身边伺候多年的老人,齐嫔有些于心不忍: “曦姐姐,这前……要不我替冯嬷嬷出些吧。” 李令曦摇头,“万般皆因果。” “谁招惹的恶鬼,就由谁出钱解决。” “更况且这一百两,冯嬷嬷绝对拿得出来。” 冯嬷嬷一听,脸上顿时闪过一丝不自在,也不哀嚎了。 “一百两实在太多了,那可是我攒了一辈子的养老钱……能不能便宜点?” 李令曦退后一步,准备转身出去:“钱不到位,灾必难除,嬷嬷你今晚——可要挺住了。” 第4章 第 4 章 听见李令曦的声音越来越远,冯嬷嬷漆黑的眼前忽然浮现一张脸。 那张脸似泡胀了般呈灰白色。 上面两个血乎乎的洞直直盯着她。 然后咧嘴一笑。 “啊——” 冯嬷嬷浑身一抖,忙不迭从床上滚下来,伸出手欲挽留李令曦。 “曦妃娘娘,我出,我出还不行嘛,求您千万要帮我啊!” 李令曦收回已迈出门槛的一只脚。 因桃月的鬼魂今夜子时出现,为了方便,齐嫔就在冯嬷嬷隔壁给李令曦安排了住处。 是夜,四下皆黑,一轮发红的圆月高悬。 子时一过,周遭的温度便骤然下降了不少。 各个房内都静悄悄的,众人都未入睡。 李令曦慵懒地靠在廊前的柱子后,阖着双目。 一抹白色身影飘来,速度很快。 顷刻间,冯嬷嬷凄厉高亢的尖叫在屋内响起: “她来了!” “娘娘救命啊,快来人啊!” 忽而,声音小了,变得有些含糊不清。 “唔……救……救命……呃……” 听起来像是被掐住了喉咙。 李令曦等的差不多了,睁开双眼,一脚踢开房门。 月光照进房内,一个身影正死死地压在冯嬷嬷身上。听见门口的动静,一张没有双眼的脸猛然抬起。 黑洞洞的两个圆孔,往下渗着血。 见到有人来,那脸迅速变得更加狰狞,且凄怨。 她阴恻恻地吼道: “这老太婆她该死!” “你们为什么还要救她?” “为什么?!” 她愤怒不已,掐着脖子的双手逐渐加重力气,瘦弱的手上青筋暴起。 冯嬷嬷张大了嘴,呼吸困难,直翻白眼,勉强挤出声来:“曦妃娘娘……救我……呃……” 见冯嬷嬷确实快不行了,李令曦用手指在掌心画了一个符咒,向桃月拍去。 下一瞬,桃月的鬼魂猛然一震,向后弹去,跌坐在墙边。 她咬牙切齿,欲起身向李令曦扑来,却发现自己浑身动弹不得。 冯嬷嬷得救了,连忙喘了几口气,心有余悸地爬下了床,跌跌撞撞来到李令曦身后。 见此情形,桃月突然笑了。 “作恶的苟活,蒙冤的惨死,无人为我伸冤,我连给自己报仇都做不到。真是苍天无眼啊,可恨,更可笑,哈哈哈哈哈……” 寂静的深夜里,桃月的笑声听着很是突兀吓人。 这笑声里更是藏着无奈和悲痛。 永春宫的下人们见鬼魂被制止住了,便大着胆子来看个究竟。见到桃月的真容,大家忍不住小声议论着。 “原来这就是鬼啊,确实挺吓人的……” “曦妃娘娘可真厉害,一出手就制住了!” 一旁的雪芽听了,不禁露出与有荣焉的笑容。 冯嬷嬷怕极了,摸索着来到李令曦身后,下意识地想抓住她的衣角。 “娘娘,这恶鬼害得老身好惨,您快用法术将她打的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才好!” 李令曦皱眉,抬起脚使劲一踹,将冯嬷嬷甩得老远。 桃月双手紧紧攥住,浑身怨气散发:“你个狠毒的老太婆,我要跟你拼了!” 她一动,身上就会浮现无形的金色丝线,挣脱不了。 桃月将怨气转向李令曦:“快放开我!你知不知道姓冯的对我做了什么?!你到底为什么要帮她?” 李令曦上前,语气和缓地道:“桃月姑娘,你先静下来,否则会吓到宫里其他人。” 看了眼身后的众人,她顿了顿,继续道:“我并非要帮冯嬷嬷。” “那你为何受她之托,将我困住?” “为了帮你。” “帮我?” “现在我们大家都在这里,你跟冯嬷嬷之间的事,就可以水落石出了。我想,你肯定不愿自己在死后还蒙受不白之冤吧。” 桃月愣了愣。 众人也都露出疑惑的眼神。 不白之冤? 难道桃月的死并不像冯嬷嬷说的那样…… 冯嬷嬷顿时惊慌起来:“曦妃娘娘,您别这个贱蹄子给骗了呀,她死了都让人不安生——” 李令曦不耐烦地喝道:“将她的嘴给我堵严实。手脚也捆住。” 雪芽连忙照做。 李令曦手指轻轻一点,桃月身上的束缚解开了。 她站起身,大家不约而同向后一退。 “不用担心,桃月虽是鬼,却并不会害其他人。” 桃月点头:“没错,我死不瞑目,冤气郁结,无法投胎,只想找害我的人报仇。” 接着,桃月开始讲起了与冯嬷嬷所述完全不同的往事。 “冯嬷嬷身为永春宫掌事,却苛刻宫女,动辄打骂。” “不知为何,她对我好像比对旁人更严苛,有时只是一点微不足道的小错误,她便会用竹鞭抽打我,打的很狠。” “后来我才知,她其实是讨厌我的。而原因更是离谱——” “只因我与冯嬷嬷年轻时的讨厌的人来自同一个地方!她说,每次见到我,就会让她想起那个贱女人。” “冯嬷嬷心爱的男子娶了那个女人,她心里一直对此耿耿于怀。所以,她便把这莫须有的怒火转嫁到我身上。动不动就骂我狐媚子,浪蹄子,找着机会就对我施暴。” 桃月拉起衣袖,只见她身上到处都是被毒打的痕迹,有棍棒,有竹鞭,甚至还有烫伤。 这些痕迹在桃月死后不仅没有淡去,反而越来越明显。 惨不忍睹。 “唔……唔……” 冯嬷嬷还想为自己辩解,李令曦直接上去就是一脚。 冯嬷嬷膝盖一弯,跪在了桃月面前。 桃月继续说道:“后来有一天,我起夜,在假山后面撞见了两个人在行苟且之事。” 有人惊讶道:“可冯嬷嬷不是说是你和别的男子——” “她撒谎!” “明明是她利用自己的职权,引诱一个长相俊俏的年轻太监与她对食!” 众人纷纷惊掉下巴。 老嬷嬷和小太监……这么惊爆? 桃月继续回忆那天的情形。 “当晚月光很亮,我清楚地看到那女人的脸,分明就是冯嬷嬷。我还听到,她许诺给那太监不少好处,后来那太监便调入了别的宫殿,还升了职。” “因被我撞破奸情,冯嬷嬷怀恨在心,设计在主子面前陷害我,让我犯错。” “然后她便借此机会诬陷我行不轨之事,将我关在柴房,表面上说是为了处罚我。实际上,却背着众人硬生生将我双眼剜掉,再将我用乱棍打死!” 桃月声音里充满了怒气:“之后,为了掩盖痕迹,她又派人将我的尸身用破布紧紧包裹,缠上麻绳,趁着月黑风高,偷偷扔进荒废院子的古井里!” 雪芽忍不住骂了句:“做出这样的事,简直是禽兽不如,太歹毒了!” 雨兰也附和道:“这冯嬷嬷不仅狠毒,竟还与年轻太监勾结,老不羞!” “就是就是,还好意思天天骂我们小蹄子,一大把年纪了自己才是个不检点的,真好意思!” “害人性命,天理难容,难怪桃月姐姐做鬼也不放过她,活该!” “要我说,只挖了眼珠子还算便宜她了,这种人就该下十八层地狱!” 指责和斥骂充斥耳边,冯嬷嬷又气又急,一张老脸时而青,时而红。 这下终于真相大白了。 桃月因冤情得以说出,心口那股怨气顿时消散了不少。 她跌坐在地,无力地苦笑着。 “我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被这个老虔婆残忍杀害,死了还要背负污名,我这才不甘心,化作厉鬼也要找她算账……” 见桃月说的差不多了,李令曦拿出一个比巴掌略大的人偶。 那人偶很是诡异。 第5章 第 5 章 人偶的双眼被红布蒙住,且身上扎了不少银针。 头顶,双臂,双腿,双腿。共七根。 在莹白月光的照耀下,银针闪着诡异的光。 众人心惊不已:“这、这是什么?为何这人偶的衣着与桃月姐姐如此相似?” “那红布与银针又是干什么的,难道……也是冯嬷嬷弄的?” 李令曦解释道:“这种人偶是用来行诅咒之事的,双眼蒙上红布,便目不能视,看不清前路。” “身体的七个主要部位被银针封住,便不能动弹,且魂魄也被锁在体内,不能前往地府超生。” “这正是冯嬷嬷杀害桃月之后,害怕她的冤魂索命,专门用民间邪术做的人偶。” “目的,就是为了封住其魂魄,不让桃月找她报仇,也不让桃月轮回超生。” “三天前,我路过古井所在的院子,察觉到里面气息不对,发现了这个人偶。我将上面银针拔下,红布解开,桃月的冤魂才得以出来。” 几个小宫女叽叽喳喳的,话语中有愤怒,有吃惊,也有崇拜: “死后还不让人超生,这心肠真是坏到根了,呸!” “桃月太可怜了,要不是曦妃娘娘,恐怕就会一直待在冰冷的古井下面……” “曦妃娘娘可真厉害,要不是她揭穿了冯嬷嬷的真面目,我们还一直被蒙在鼓里呢!” 齐嫔站在众人后面,将这桩所谓“恶鬼害人”的戏码看了个清清楚楚。 她捏着手帕的指尖不自觉攥紧了。 没想到,这看似殷勤能干的掌事嬷嬷,竟是如此心肠狠毒之人。 原来一直以来,她都被这个笑里藏刀,残虐不仁,恶贯满盈的狗奴才给蒙在鼓里! 齐嫔气得头脑发晕,都快要站不住了。她颤抖着伸出手,指向冯嬷嬷,一字一句地吩咐道:“来人,将这恶奴给我捆好了扔到柴房,明日一早,送往慎刑司听候发落!” 此时的罪魁祸首跪在桃月面前,不住地摇头乞求,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但却没一个人理她。 一听到要处置冯嬷嬷,众人都迫不及待动起手来。不一会儿,就将她捆的结结实实,跟个密不透风的粽子似的。 李令曦补充道:“还有那个与她有奸情的年轻太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一并绑了去。” 齐嫔点头:“对,那家伙唯利是图,与这恶奴狼狈为奸,秽乱后宫,也难脱干系!” 见凶手落网,桃月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她缓缓走向李令曦,“扑通”一声重重跪下。 “曦妃娘娘,感谢您的大恩大德,桃月来生定当结草衔环相报……” 说罢,她又连连叩了三个响头。 “不用客气,快起来吧。” 李令曦伸手扶起桃月:“如今你在人间的心愿已了,可以安心去了。” “谢谢……” 桃月起身,缓缓向后退去。灰白的身影在月光的照耀下越变越淡,直至消失不见。 李令曦边目送她远去,边捏起手诀念了个超度符咒,送她好好上路。 众人从柴房回来,见着这一幕,纷纷唏嘘不已。 “希望桃月下辈子能投胎到一个好人家。” “桃月姐姐,一路走好……” 齐嫔忽然想起另一件事,问道:“曦姐姐,你是怎么知道冯嬷嬷有那么多银子的?” 李令曦莞尔一笑:“那老虔婆是个守财奴,平日里除了喜欢剥削克扣手下人的银钱之外,还经常趁你不注意,偷些不易察觉的东西,托人拿出宫去变卖。” “还有一些想借她的权势捞些好处的人,也会时不时给些孝敬,所以她的银子,还真不少呢。” 李令曦指了指床下:“喏,床底下有一块活动的青砖,是冯嬷嬷专门用来藏钱的。” 齐嫔一挥手,便有下人去摸索,果真搜出个木盒子。打开数了数,好家伙,里边有银票、银锭和一些金银首饰,加起来竟约摸有一千多两银子! 而一个宫里的掌事嬷嬷,月例不过二两。 中饱私囊,收受贿赂,竟如此猖狂。 齐嫔叹了口气,拿出一部分钱,分发给永春宫的下人们,毕竟冯嬷嬷平日里没少克扣她们的薪俸。 接着,她又拿出二十两,嘱咐亲近手下,给桃月好好下葬。 然后又拿出一百两,递给李令曦,“曦姐姐,多谢你帮我们永春宫解决了这件事,一点酬金,不成敬意。” 李令曦摆手:“该收的我已经收了。” 冯嬷嬷给的银票还在兜里揣着呢。 再说,这钱该谁出就得谁出。 有因必有果,善恶也终有报。 第二天一大早,冯嬷嬷被押往慎刑司,打了一百大板。 据说,没挺过去,当晚就咽了气。 与冯嬷嬷勾搭的那个小太监,起先死活不承认。李令曦拿出实质性证据——冯嬷嬷赠他的玉佩,以及他回赠的香囊。他又反咬一口,称自己是受害者,企图博同情。 最后被罚去辛者库,做最辛苦劳累的活计。 那里的人听说了他与一四五十岁的老嬷嬷对食的事,走哪都有人对他指指点点。 没多久,他就因身体与心理的双重压力,跳井自尽了。 永春宫恢复了宁静。 齐嫔本就因性格相似而对李令曦有些好感,这下更是直接变身成小迷妹,逢人就说李令曦的厉害,无形之中也让李令曦的名声传播的越来越广了。 一次茶话会的闲聊中,皇后沈青宛也从旁人口中听说了这事。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沈青宛轻轻摩挲着拇指上的戒指,若有所思地沉吟着。 夜晚,皇后的寝宫——凤仪宫内的内室里还亮着灯火。烛芯不时发出“噼啪”的细微声音,昏黄的烛火轻轻摇曳,映照着沈青宛睡着的脸。 她眉头紧蹙,嘴边偶尔溢出几句含糊不清的呓语。 看样子,睡得并不安稳。 忽然,沈青宛的双手开始挥舞,头也剧烈地摇动着,秀气的娥眉拧成了结,额上也渗出豆大的汗珠。 “你到底是谁?为何要找上我?!” 沈青宛猛然喊出声来,从床上惊坐而起。 她大口大口喘着气,抬手擦去额上的汗滴,久久未能从梦境里抽离。 又是这个梦,梦里还是…… 外间服侍的宫女听见动静,披上衣服来到床前:“娘娘,可是又做了噩梦?” 沈青宛微微点头,有些口渴。 “檀玉,去给我倒杯茶来。” 檀玉应了声,起身去外间的炉子上拿茶壶。 正欲倒水,窗外忽然迅速掠过一个黑影,转瞬即逝。 檀玉眨眨眼,以为天太黑了自己看花了眼。 不料,那黑影一下子又出现在窗外,紧紧贴着窗户。 看身形,分明是个婴儿! “哒哒……哒哒……” “嘿嘿……” 黑影的小手左右舞动着,嘴里发出独属于婴儿的奶声奶气的声音。 深夜的宫苑里,这本应治愈人心的声音,听起来却格外渗人。 檀玉被吓得僵在原地,半点反应都做不了。 她嘴巴不自觉地哆嗦着,喉头却似被哽住了,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没多久,那身影好像不满没有人回应他,停下了动作。骤然间,笑声消失了,寂静的暗夜里响起一阵凄厉的哭声: “哇哇——哇哇——” 哭声很大,檀玉被吓得一个激灵,手中的茶壶掉落在地。 “哐当——” 沈青宛原本靠在枕头上休憩,听见外间的动静,忍不住起来察看情况。刚掀起被子,那哭声就传入了沈青宛的耳朵。 她脚下一滞,不敢置信地缓缓抬头看向窗外那个小小的影子。 ——是那个孩子!和梦里的一模一样。 他,又来找她了! “啊——” 沈青宛瞳孔紧缩,又惊又怕地跌坐在地,浑身直发抖。 他,到底是什么? 又为什么缠着自己? 这时,檀玉也被茶壶砸碎的声音惊醒。 她连忙大声呼喊道:“来人啊,快来人啊,沉璧,梨珂,你们快醒醒!!!” 听到檀玉的呼叫,几个宫女陆陆续续醒了,赶忙拿着烛火过来了。 见人多了起来,那黑影倏尔向后一弹,顷刻间消失不见了。 “檀玉,怎么了这是?” 沉璧见地上一片碎瓷和水渍,又见檀玉一脸惊恐,连忙问道。 檀玉虚弱地摆摆手:“你们不用管我,快去看看皇后娘娘怎么样了。” 几个宫女小跑进内室,就看见沈青宛双目紧闭,倒在床边。 “娘娘,您怎么了?” “娘娘,您快醒醒啊!” 梨珂伸手去探鼻息,松了口气:“娘娘应该是晕过去了。” 几人又叫醒了耳房住的太监和嬷嬷,去请太医过来。经太医诊治,沈青宛是惊吓过度导致的晕厥,再加上晚间休息不好,精神不济,便开了些对症的药。 沈青宛醒来后,将檀玉叫到身边,细细询问了昨晚的事情。 檀玉便将所见所闻全部告知。 沈青宛揉了揉太阳穴,声音里有着掩饰不住的疲倦与恐惧:“这两个月以来,我时常会梦见一个孩子。” “只是没想到,那孩子竟然出现在了眼前。” “他究竟是谁,为何会缠着我,都要搞清楚才是。”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得想想办法……” 檀玉也担忧不已,神色凝重地点点头:“娘娘,可这事颇为诡异,咱们该找谁呢?” 沈青宛却并未回答,而是轻声道:“看天色是要下大雪了。” 檀玉:“是呢,奴婢刚才出去看,外边已经飘起了雪花。” “后花园的红梅也开的正好,踏雪寻梅,乃是冬日雅趣。檀玉,你帮我给各宫下个帖子,明日巳时,在后花园的湖心亭中,举办赏梅宴。” “是,娘娘。” 沈青宛顿了顿,又说道:“记得给曦妃也送一张帖子,请她务必赏光。” 曦妃? 不是被打入冷宫的那位吗,娘娘为何…… 檀玉虽心有疑惑,然多年来伺候皇后养成的沉稳谨慎让她没有出声询问。 一个时辰后,冷宫。 “叩叩——”门外传来久违的敲门声。 第6章 第 6 章 李令曦正在院子里沐雪练功。 她将门打开后,见一个宫女正在雪地里候着。 檀玉恭敬地递上一张帖子,笑着道: “曦妃娘娘,奴婢檀玉,奉皇后之命,邀您参加明日的赏梅宴。” 赏梅宴,还挺稀奇。 李令曦接过帖子,微挑起眉:“确定是给我的?” “没错,皇后娘娘还特地交代奴婢,请您未必赏光。” 檀玉的眼神很是真诚。 “行,我知道了。” 檀玉离开后,李令曦盯着这请帖琢磨了一会儿,最终决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罢了,反正在这冷宫待着也没什么趣儿,去看看也当解闷了。” 漫天大雪,纷纷扬扬,大地一片银装素裹。 赏梅宴如约举行。 受邀前来参加的妃子不少,约有十七八位。 因天气寒冷,众人出门时都穿上了保暖又华贵的大氅,手里揣着精致的暖炉。 李令曦去的时候,见到的就是一副众妃其乐融融,你说我笑的和谐场面。 有人赏雪,有人赏梅,有人寒暄。 只有沈青宛,静静地坐在亭中铺了毛皮毯子的凳子上。 面对众妃的寒暄,她偶尔会挤出一丝微笑,看起来略有些不在状态。 沈青宛不时看向入口方向,见李令曦来了,眼神明显亮了一瞬。 众妃都打扮得雍容华贵,光鲜亮丽。 唯有李令曦身披褪色的暗灰色斗篷,满头青丝无首饰点缀,只用一根桃木簪挽起。 朴素无华,甚至有些寒酸。 不过她容貌极美,就算是素衣荆钗也难掩其出众气质。尤其在遍地积雪与身后红梅的映衬下,更显清冷出尘。 几个妃子装模作样地捂住嘴,说起了悄悄话。 周围安静,声音清晰地传到了李令曦耳朵里。 “哟,这不是被打入冷宫那位吗,怎么也好意思来参加赏梅宴了?” “可不是嘛,瞧那一身的穷酸样,真晦气!” “穿的跟个穷鬼似的,不会是冷宫待久了,沾上鬼气了吧……” 闲言碎语尽收耳底。 李令曦仍是淡淡地立在那。 她平静地扫视了一眼说话的那几人,目光中满是不以为意,就像在看一群自娱自乐的跳梁小丑。 皇后连忙站起身来迎接,笑语盈盈:“曦儿妹妹,你可算是来了,快来坐吧。” 沈青宛回头对众人说道:“今日踏雪寻梅,众位妹妹都是本宫邀请来的,请大家尽情闲赏便是,切莫伤了和气。” “檀玉,还不快给曦妃娘娘上茶和点心。” “是。” 面对沈青宛的热情友善,李令曦有些莫名其妙。 不过由于沈青宛的姿态,众人也都明白了,纷纷噤声。 再不收敛,不就驳了皇后的面子嘛。 齐嫔走过来,将李令曦拉到自己身边:“曦姐姐坐这,这里有暖炉。” 正得帝宠的愉妃在宫女的搀扶下款款走来。 她见皇后和齐嫔都对李令曦客气亲昵,不禁嗤笑一声:“我当是谁呢,这不是最近改行的李家妹妹嘛。名门闺秀倒成了神婆,可真是奇闻,大家说说是不是啊,哈哈哈哈……” 愉妃拿出手巾,掩住口鼻,发出的讥笑声十分尖锐夸张,枝上的积雪都被震落了不少。 齐嫔听得直皱眉,正欲起身反驳,被身旁的一只手轻轻拉住了。 李令曦掸去桌上一朵落梅,淡淡开口:“闺秀也好,神婆也罢,不过是个人爱好,愉妃姐姐——” 她顿了顿,眸光直直看向对方高昂不屑的脸: “您私底下,不是也挺爱钻研医术吗?那本失传的《千金要方》,怕是快被姐姐翻烂了吧。” “只是不知,姐姐如此辛勤钻研,为的是什么?” 愉妃顿时神色微变,愠怒道:“你好大的胆子,一介废妃,竟敢编排本妃,简直岂有此理!” 李令曦勾起一抹笑:“我说的是实话啊,难道姐姐这是心虚了?” “常言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姐姐勤勉于医学,若是治病救人当然好,可若用来害人,可就……” 愉妃气急败坏:“你!” 一旁的姝嫔赶忙帮腔:“愉妃姐姐别气,不过是一个登不上台面的废妃,何必与她置气。” 她瞥了眼李令曦,不屑地道:“术士之说这种下九流的玩意儿,也拿到宫里来显摆,‘前曦妃’娘娘,你也太没廉耻了。” 刚刚平息的众人,又开始小声议论起来。 大多数是附和愉妃和姝嫔的话。 李令曦懒得废话,起身去雪地上拾了一枝梅花。 “既如此,那我就为免费愉妃姐姐算上一卦吧。”她将几朵梅花瓣摘下,随手洒在桌面,就地起了一卦。 众人都不解,疑惑不已。 愉妃竖眉怒道:“你到底想耍什么花招!” 李令曦开始解卦: “此卦为鼎,意味着权利、地位和稳定。” “愉妃姐姐为了今天的荣宠地位,可谓是付出了不少呢。” 齐嫔不解:“此话是何意?” “半年前,送给刘美人的簪子里,被掺了极细的麝香粉。” “去年花朝节,御兽园的疯犬扑咬崔昭仪,应该是吃了什么药物所致……” 愉妃越听,脸色越发扭曲。 该死,这些事她都做的极隐秘,李令曦到底是如何得知的!? 她眼神变得阴郁,径直上前,狠狠将梅花扫落在地:“李令曦,你够了!” “少在这血口喷人,收起你的歪门邪道!” “就凭你空口白牙,想诬陷我,可笑之极!” 愉妃咬牙切齿,气得胸膛不停起伏,脸色铁青。 李令曦只是冷静地笑了笑,不欲与之争辩。 众人静静观战,隐约觉得愉妃的表现像是……恼羞成怒了…… 怎么回事。 难道真被说中了? 李令曦让桌旁的几人稍微后退,低头观察被扫落的花瓣。 还真是巧。 这不又是现成的一卦嘛。 “坎卦,意为危险、逆境和挑战。” 她将空无一物的梅花枝捡起,递给愉妃:“今日未时前,姐姐记得将头上的鸾凤金钗摘掉,换上这梅枝,否则会有性命……” 话音未落,梅枝便被打落。 愉妃上前一步,将梅枝踩在脚下,狠狠碾了几下,语气中满是不屑: “少在这糊弄我,这种腌臜下贱的东西,配你这样的穷酸最合适了。” “我就不信,你一个打入冷宫的废物,还真有如此神通。” “收起你那套把戏,留着骗鬼去吧!” 说罢,愉妃便甩甩袖子,昂起头扬长而去。 “皇后娘娘,本宫不愿沾染晦气,先行告辞了!” 李令曦默默地摇摇头。 “真是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愉妃走后,余下的十几人便也都散开了。 三三两两结伴,或赏梅,或聊天,或玩雪,不亦乐乎。 旁人或许不信,但齐嫔是亲眼见识过的,因此对李令曦的本事深信不疑。 “曦姐姐,原来刘美人的死和崔昭仪受伤,竟都是愉妃干的,真看不出来啊!” 李令曦点头:“医学本是救死扶伤,若借此行伤天害理之事,定会遭报应。” 眼见天色快到午时,齐嫔禁不住猜测道: “也不知到时,愉妃会怎样。” "她不会因卦象灵验,又来找曦姐姐你求助吧?" 一想到趾高气昂的愉妃低头的样子,齐嫔就忍不住浮现出笑容。 “就该锉锉她的锐气,仗着自己得宠,整天不拿正眼看人。” 两人正说话间,李令曦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 她停下脚步,回头望。 原来是沈青宛和檀玉。 见李令曦回头,沈青宛顿住脚步,客气地笑了笑。 李令曦盯着沈青宛的脸看。 妆容很精致,但也掩盖不了她脸色的疲惫,并且面上还隐隐浮现出青黑之气。 看样子被缠上已有段日子了。 见李令曦眼也不眨地看着自己,沈青宛有些不自在地摸摸脸。 “曦妹妹为何一直看我,我脸上是有什么吗?” 李令曦点头。 沈青宛下意识想去擦,有些不好意思:“是什么?” “脏东西。” 沈青宛脸色忽变。 果然。 她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下表情,以免周围其他人看出端倪。 但眼底的情绪和微微起伏的胸膛,泄露了她心里的惊骇。 沈青宛抬眼,继续问:“那东西,可是个婴孩?” 李令曦点头:“不错,是个还未完全成形的婴儿,约摸五个多月。” 沈青宛心口忽痛,身子一晃,几乎要晕厥过去。 “娘娘!” 檀玉压低声音,眼疾手快地上前扶好她。 “我无事……”沈青宛有气无力的。 五个多月,那不就是自己那可怜的孩子吗? 他频频找上自己,难道是有什么心愿未了,亦或是要告诉自己什么事? 第7章 第 7 章 沈青宛褪下自己手上的红宝石戒指,放入李令曦手中:“曦妹妹,我知道你的规矩,这戒指就当是我给的报酬,请你一定要帮我查明这件事。” 李令曦拿起戒指看了看。 红宝石周围还镶嵌着金丝,少说也值二百两银子。 这个活儿,她接下了。 “皇后娘娘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 一瓣雪花飘落在李令曦毫无装饰的黑发上,很快融化了。 “皇后娘娘,雪又下起来了,不如我们去您的寝宫看看。” 沈青宛也正有此意,于是便散了赏梅会,回了凤仪宫。 途中,沈青宛将近日来自己身上发生的诡异之事和盘托出。 到了门外,李令曦停下脚步。 她感受到了一股浓厚的怨气,围绕在沈青宛的寝宫外。 “曦妃娘娘,昨夜奴婢就是在那扇窗子外,见到影子的。” 檀玉指了指地方,仍有些害怕。 “当时那个影子又笑又哭,可吓人了……” 李令曦检查了窗子,并无异样。 待走进屋内,打量一番之后,李令曦目光停留在了一个送子观音的陶瓷像上。观音像放在桌案上,正对着沈青宛的床。 明明是满面慈悲的观音面容,却隐隐漏出丝丝邪气。 李令曦皱起了眉,走过去欲仔细查看。 这时,不远处的沉璧脸色变得有些不自然,垂在衣袖下的手也渐渐捏紧了。 沈青宛见李令曦停留在送子观音前,便问道:“怎么了?可是这尊菩萨有什么问题?” 李令曦点头,“的确有问题。” 然后手一挥—— “哐当”一声,菩萨像猛然跌落在地,摔成了碎片。 在场众人皆惊愕不已,待回过神来,檀玉忍不住生气地质问道: “曦妃娘娘这是做什么?这尊送子观音可是圣上赏赐给我们娘娘的,就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地打碎了,怎么对圣上交待……” 沈青宛虽也吃了一惊,但并未愠怒。 不知为何,李令曦身上那股清冷镇定的模样,让沈青宛不由自主地相信,她这么做定有缘由。 几人都在关注李令曦的行为,没人注意到沉璧趁着大家不注意,悄悄溜了出去。 李令曦蹲下身,自碎瓷中拎起一张符纸。 她将符纸展示给沈青宛看。 符纸呈黄色,上面用朱砂和猪血画着符咒,已微微褪色,可见其存在的时间不短。 沈青宛不懂符咒的内容,却没由来的觉得有些心惊,她不可置信地指着符纸:“这、这是何物?为何会出现在菩萨像中?” 李令曦淡淡道:“这是一种诅咒用的符纸,专门用来对付孕妇腹中的胎儿,看样子已经放置了约半年多的时间了。” 半年多……那不就是自己刚被诊出怀孕之后不久吗。 沈青宛只觉周身发凉,下意识地攥紧了手,指甲深深扣进了掌心的肉,也不觉疼。 她脑海中浮现出往日情景—— 那日,沈青宛因浑身乏力,呕吐晕眩,请来太医诊治。 搭脉之后,太医跪地恭贺道:“此乃滑脉,已一月有半,恭贺娘娘喜得龙胎。” 沈青宛很是开心,当下令檀玉给太医赏赐,随后又派人去将喜讯告知皇帝。 萧旭得知沈青宛有喜,乐得哈哈大笑,当即给于凤仪宫许多赏赐,整个凤仪宫上下都充满了喜悦的氛围。 没过几日,萧旭又来寝宫探望沈青宛。他大手一挥,随身的内侍便恭敬地上前,奉上一个长方形锦盒。 打开一开,里面是尊小巧的送子观音菩萨像。 萧旭拉着沈青宛的手:“宛儿,听说你自怀孕以来,身体偶感不适。朕很是担心,因此特意去城外的宝林寺向大师请教,为你请了这尊菩萨。” 他示意内侍将菩萨放置在桌案上,又继续道: “此物经大师开光,极有灵气,放在你日日见得着的地方,对你和孩儿都有好处。” “大师交代了,不可惊扰菩萨,千万不要挪动位置,如此才有效用。” 沈青宛笑着点点头,感动地应道: “臣妾多谢皇上的用心,我一定会好好侍奉菩萨,也定会养好身子,诞下龙儿。” …… 当日的温情画面还历历在目,可沈青宛此时的内心却翻腾不已。 震惊、愤怒、悔恨…… 自己竟被那假装深情的枕边人蒙在鼓里如此之久,还因此葬送了孩儿的性命。 沈青宛的眼神逐渐变得狠厉起来。 “萧旭,我到底什么地方对不住你,你竟要害我至此!” 檀玉见此事非同小可,氛围又极其凝重,默默地在一旁,揪心地看着。 忽然,她扫视了一眼屋内,讶然出声:“咦?沉璧这丫头去哪儿了,方才明明还在这里的。” 沈青宛抬起头,一抹寒光闪过眼眸。 沉璧。 自萧旭将菩萨放置好之后,日日负责清扫瓷像的人,可不就是她嘛? 看来,这凤仪宫内,除了脏东西,也有不干净的人呐。 沈青宛指挥檀玉将地上的碎瓷清理掉。 “那丫头应该是见事情败露,跑了。不过既已知道沉璧与此事有关,后面的事就好办了。” 李令曦将符纸递过去,问道:“皇后娘娘,这张符纸您可要收着?” 毕竟这是直接证据,要算账的话也有说法。 不料沈青宛却是摆摆手。 “曦妹妹,东西我就不要了,你若是方便就先帮我收着吧。” 并非她不想要个说法,只是后宫之事本就暗流涌动,各方势力牵扯。尤其此事涉及皇帝,就算她知道了真相,碍于形势,也不能在明面上做些什么。 不过,这“鬼婴”之事只是揭开了一角,事情的真相还并未完全显露。 李令曦继续道:“皇后娘娘,这菩萨像内的符咒设计的很是阴毒,它会逐渐损害孕妇腹内胎儿的生气,致其减弱,然后一待有外界的刺激,便会轻而易举地使胎儿滑落。” “所以,除了符纸之外,导致您流产的还另有他因。” “另有他因?” “出事那天的事情,你可还记得?” 沈青宛蹙眉,回忆起流产当日的情形。 “那天,我在御花园里散心,檀玉、沉璧还有陈嬷嬷跟着……” 几人走在青石板铺成的小径中,檀玉一直在沈青宛身后小心扶着。 忽然沉璧叫出了声:“草丛里有动静,好像是蛇……” 檀玉非常警觉,怕沈青宛被蛇咬,就赶紧加快脚步,一步不离地扶着沈青宛,往旁边的凉亭走去。 沉璧和陈嬷嬷都忙活起来,四处寻找蛇的踪迹。陈嬷嬷动作很快,从袖中拿出一袋粉状物,洒向草丛。 “娘娘放心,奴婢就怕会遇见蛇虫,所以一直随身携带的驱蛇药粉。” “只要往草丛里一洒,保准它们不敢近身。” 等了一会,见周围确实没动静了,檀玉才扶着沈青宛重新回到青石板路上。 可刚一走到那里,沉璧忽然脚下一歪。 她吃痛地蹲下身子,顺道拉住了檀玉的袖子。 檀玉下意识地回身,此时陈嬷嬷还站在草丛里,离她们几人有几步距离。 就在这当口,沈青宛突然惊叫一声,脚下打滑,就这么直直地摔在了石板路上。 很快,沈青宛身下就洇出了鲜血,“我的孩子,快、快去叫太医!” 檀玉连忙一个箭步来到沈青宛身边,一边回头冲二人喊道: “沉璧快去叫太医!” “陈嬷嬷,速去叫人把备好的担架拿来,把娘娘抬回宫里去!” 檀玉有条不紊地指挥着。 “稳住,千万不要晃动!” 在回宫的路上,檀玉一直不错眼地跟在一旁,防止抬担架的人颠着沈青宛。 没多久,太医火急火燎地来了。 诊脉施针之后,太医满脸惶恐地请罪。 “皇后娘娘,情况十分凶险,胎儿眼看快要保不住了……” 沈青宛眯着眼,虚弱地祈求:“沈太医,无论如何,一定要把我的孩儿护住……” 檀玉紧紧抿着嘴,额头上渗出了许多汗珠。 “娘娘,您可千万要挺住啊!” 沈太医打开医箱,拿出一套银针,迅速往沈青宛身上的穴位扎。 “娘娘,微臣定当竭力而为!” 时间缓缓流逝,然而情况却没有丝毫好转的迹象。沈太医拿起衣袖擦了擦额上的汗,心底焦虑不安。 这可不行啊,再这么下去,不仅胎儿保不住,就连皇后娘娘的性命恐怕也…… 第8章 第 8 章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声响。 “快让让!” 很快,急促的脚步声来到内室。 来人是前段时间刚提出乞骸骨的刘太医。在他身后的,是一脸焦急的萧旭。 萧旭冲到床前,担忧地问道:“宛儿你怎么样了?你别怕,我把太医院最德高望重的刘太医请过来了,他医术高明,你和孩儿一定都会没事的!” 说完,他急促回身催道:“刘太医,你快来给皇后诊治!” 见自己的师父来了,沈太医舒了一口气,赶紧收拾东西让位。 “此处需静,除服侍的嬷嬷和丫鬟外,其他人请都在外间侯着。” 众人退去后,刘太医开始救治。 整个凤仪宫内,阒然无声。 约一炷香的功夫后,帘内传来一声女子的痛苦呻吟。 随后,刘太医走了出来,满脸遗憾之色。 “刘太医,宛儿和孩子怎么样了?” 刘太医“扑通”一声跪在萧旭面前,叩首不起。 “皇上恕罪,老臣已用尽毕生所学,但还是没能保下龙胎……” 萧旭语气中满是痛心:“怎么会这样,朕的孩儿……” 他衣袖一振,责问道:“你们都是怎么办事的?!连看个人都看不好,都是吃白饭的吗!?” “来人!把这些不尽职的狗奴才都给我拉出去砍了,给朕的龙儿陪葬!” 嬷嬷和宫女们急忙跪下求饶。 萧旭又将怒火转向刘太医。 “还有你,身为太医院的医首,连皇后的胎儿都保不住,要你有何用?” “皇上息怒,是老臣无能。” 萧旭发怒的声音太大,吵醒了内建昏睡的沈青宛。 “皇上……” 得知流产的噩耗,她痛晕了过去。 萧旭听见后,连忙走到床前,见沈青宛脸色苍白得毫无血色,心疼不已。 “宛儿,你别难过,有我陪着你呢。孩子……孩子我们还会再有的……” 沈青宛强撑着疲惫的身躯,劝说道:“皇上,都怪臣妾不小心,没能保护好孩子。” “不怨他们,你……不要责罚他们……就当、就当是给未出世的孩子积德了……” 勉强说出这几句话,沈青宛头缓缓合眼,又陷入了昏睡。 “好、好,宛儿,我答应你,你一定要好好的!” 萧旭吩咐下去,把最好的补品都送到凤仪宫,同时严令下人仔细服侍皇后,务必将身体养好。 自流产之后,沈青宛的情绪就一直有些低落,好像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也不爱说话。 听了沈青宛的诉说,李令曦发现——这症状倒是有点像现代的产后抑郁症。 见李令曦若有所思,沈青宛又迫不及待地问:“方才妹妹说的另有他因,究竟是何?” 李令曦掐指,回道:“送子观音是皇帝所请,里面的符咒则是沉璧放进去的。” “当日摔跤,除了沉璧假装跌倒致檀玉分神之外,陈嬷嬷也做了手脚。趁你们不注意,她借撒药粉的时机偷偷往石板路上倒了桂花油,所以才致人摔倒。” 沈青宛顿时怒火中烧,她没想到自己身边的叛徒竟不止一个! “摔倒出血之后,则还有最后的一道手段,能确保让娘娘腹中胎儿不能存活。” “最后的手段……” 沈青宛愕然,“难道就连太医也……” “没错。” “是沈太医,还是刘太医?” “刘太医。” “当日他驱散众人为你施针,表面是保胎,实际上却扎在了几处可以催产的穴位上,所以,胎儿才得以彻底滑落母体。” 五个多月的胎儿,还未成形,离开母体,当然存活不了。 沈青宛隐隐记起,当日胎落之后,有个婆子便急匆匆地将那一团血污拿去处理了。 那个婆子,就是陈嬷嬷。 好啊,真是好一出阴狠毒辣的戏码! 串通勾结、诡计不断,就为了将自己的亲骨肉害死。 还真是应了那句话——最是无情帝王家。 沈青宛遭受了如此打击,内心久久不能平复,指尖用力地掐着,指关节都泛白了。 檀玉心疼地问道:“娘娘,您还好吧?” “无事。” 她跌坐在椅子上,扶了扶额头。眼下,只有檀玉是她值得信任的人了。 “檀玉,你派几个人,去将沉璧给我找回来。还有陈嬷嬷和刘太医,尽量去找。” “娘娘放心,方才见沉璧溜走,我就嘱咐人去找了。” 沈青宛点头,“辛苦你了,而今我身边也就靠你了。” 当时流产之后没过多久,陈嬷嬷就因冲撞了贵人,被罚去看守皇陵。 那贵人,就是正得圣宠的愉妃。 而刘太医本就该致仕,第二天就收拾东西回老家去了。 与流产一事有关的几人全都现了形。 如今看来,其实一切都有迹可循。 不一会儿,打探的人传来了消息。 “沉璧死了?”沈青宛惊讶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这才多会儿的功夫,人就死了,怎么会?” “回娘娘,据说是跑的太急,失足跌落池塘淹死了,人已打捞上来,没气了。” 李令曦勾起唇角。 这未免也太凑巧了。看来是有人故意消灭证据呢,估计陈嬷嬷和刘太医那里,也会碰壁。 李令曦坐得有些无聊,起来伸了个懒腰。 沈青宛给檀玉使了个眼色。 “檀玉,去给曦妃娘娘捶捶背,揉揉肩膀。” “是。” 她笑着走到李令曦身后:“娘娘,奴婢经常给皇后娘娘按摩推拿,可有经验了。” “行吧。” 李令曦坐下,安心地享受起来。 无功不受禄。 她琢磨着,皇后估计还有事要找她呢。 沈青宛犹豫片刻,终还是开口了:“曦妹妹,多亏有你相助,我才能得知真相。” “眼下还有一事,请妹妹帮忙。”今天晚上,我怕那孩子还会再来,可否请你帮我问清楚,他到底有何求?” “没问题。” 李令曦拿起桌旁准备的上好点心,边吃边点点头。 两个时辰后,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了。 陈嬷嬷在皇陵待了没几天,就因得了风寒,未及时医治而死。刘太医在回乡的途中遇见马匪,慌乱中被匪徒一箭射死。 若说之前,沈青宛还怀疑过愉妃和其他妃嫔,但这消息一来,她就彻底死了心。 无论牵扯到的人有多少,这背后的推手必是萧旭无疑。若非他所为,又有谁能有这么大的本事,手眼通天呢? 回忆起萧旭深情的眼神,心疼的神情,唏嘘的话语,沈青宛一阵恶寒。 一国之君,如此表里不一,蛇蝎心肠,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还真是……恶心呐。 李令曦静静观察着沈青宛,发现她的眼神里,似乎多了一些东西。 …… 吃饱喝足,夜幕也悄然降临。 下了一日的大雪已停,地面上堆了厚厚一层白色,如银白毯般松软。 酉时过半,天已彻底黑了。 凤仪宫内,除了炭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和窗外的细微风声外,一切都静悄悄的。 沈青宛和檀玉、梨珂按照李令曦的吩咐,都乖乖地躺在被窝里,几人的眼睛或睁或闭,但都十分清醒。 李令曦坐在厅内,闭目凝神。 夜色中,一股比冰雪还要冷上几分的阴风迅疾而来。 来了! “咯咯……嘻嘻……” 门外依稀传来婴儿天真的笑声。 下一瞬,一个小小的黑影袭来,紧紧贴在窗户上,因雪色在月光的照耀下反光,所以看得清晰—— 那是一张青紫色的小脸,脸皮惨白肿胀,一双没有眼白的黑眼珠诡异地盯着屋内,嘴角微张,没有牙齿的牙床里渗着血丝。 梨珂因禁不住好奇,掀开被子,正好对上这张脸。 “娘啊!” 她吓得浑身一哆嗦,忙不迭钻进被子,紧紧蒙住脑袋。 “啊——” 那鬼婴还未有所动作,忽而像是被灼伤一般,呼叫出声。然后,便被一道刺眼的金光狠狠地弹射飞出去。 “咚”的一声,雪地上顿时现出了一个坑。 眨眼间,鬼婴就消失不见了。 李令曦站起身,眼里毫无波澜。 早在一个时辰前,她就用朱砂混合灵气画了四张符,分别贴在四个方位,为的就是防止这东西进来。 看来,鬼婴是被符阵伤到了。 她打开门,一股寒风夹杂着血腥气扑面而来。 沉璧顾不上害怕,惊呼道:“曦妃娘娘,您怎么把门打开了,那、那孩子要是进来了怎么办?” “放心,他已受伤逃走。今夜不会再来。况且有我在,不会有事。” 听李令曦这么说,几人才稍微放下心来。檀玉和梨珂壮着胆子来到李令曦身后,探头张望。 宫殿外出现了诡异的一幕——雪白的地上,浮现出一双极小的血色脚印,正一步步向着宫外的方向而去。 可是,雪地上方,却什么也看不见。 梨珂捂住嘴,又惊又俱:“这、这是……” 平常人自然看不见这些,可李令曦却看得分明。 那血脚印正是鬼婴逃走时留下的。 他小小的身躯像只猫儿一般,青紫的皮肤裸露在雪野里,似被一股无形之力拖拽着前行。月光照耀下,一条绑缚在鬼婴脖颈处的灰色铁链隐约现身。 李令曦眸光一闪,那是…… 原来这鬼婴,竟是受人控制的! 她快速飞下台阶,同时右手衣袖利落地向前一甩,一道极细的紫色光延伸出去。 正落在远处的鬼婴身上。 鬼婴发出凄厉的啸叫,小小身影猝然转过身来,自厚厚的银白毯中破雪而出,径直冲向李令曦,腾空而上,以极快的速度扑过来。 眼见那张龇牙咧嘴的狰狞婴面越来越近,身后的几人吓得连连后退。 唯有李令曦面色不改,灵活地一闪身,接着又从袖中飞出三张符纸,分别贴在鬼婴的头、腹、脚三处。 这下,便将其紧紧缚住,再动不了半分。 “皇后,借金簪一用!” 第9章 第 9 章 李令曦接过沈青宛递过来的金簪,精准地刺向鬼婴头顶中央的百会穴。 “呃唔……”尖锐的啸叫变成了痛苦的呜咽。 鬼婴身上的灰色铁链消失了,身上的青紫也逐渐褪去。 慢慢的,原本诡异可怖的鬼婴,变成了一个莹白的光团,似雪娃娃般晶莹可爱,脸上也现出了婴儿原有的可爱面容。 他睁开眼睛,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面前的几人,咕噜噜地转着,最后,定在了沈青宛的脸上,喊出一句奶声奶气的“娘”。 “我的儿,你这是怎么了,为何会成这样子……” 沈青宛眼眶含泪,红着眼踉踉跄跄地走到婴儿面前,伸出双手想要去抱它,然而却毫无阻碍地穿过了孩子的虚影,扑了个空。 “这是怎么回事?” 李令曦解释道:“他已经死了,现在只是魂魄,没有实体。” 沈青宛落下泪来,“是啊,我差点忘了……” 雪娃娃见母亲哭了,飘到她面前,伸出小手去帮她擦泪。 虽然没擦掉,但此举还是让沈青宛心里暖暖的。 李令曦想起正事,问道:“在魂魄离体之前,你可曾看见是谁害了你?” 雪娃娃收回手,眨巴着眼睛: “我看见娘摔在石板上,有个嬷嬷在树后面偷偷擦手上的油,穿黄色衣裙的姐姐往观音像里塞黄纸,白胡子爷爷拿银针扎娘的肚子。” “我好疼好疼,受不了了……” 他捂着头痛苦地嚷着。 “然后,我就到了一片黑暗之中。” “接着,有个穿孔雀袍子的爷爷把我们从棺材里抓出来……”“他还用冒着黑气的铁链把我们绑起来,放在青铜鼎里。” 李令曦神情肃然,抓住了雪娃娃话中的关键信息。 绣有孔雀的袍子…… 整个皇宫内,只有当朝大国师才穿。 还有——“我们”,那就说明,被大国师控制的婴儿魂魄,不止一个! 忽然,雪娃开始浑身抖个不停,脸上的表情变得极为痛苦。 “娘,我好疼……铁链子又来吸我的魂魄了……” 沈青宛看着雪娃娃痛苦的样子,焦急地直掉眼泪,却无能为力,只能转头求助李令曦。 “曦妹妹,求求你快救救我的孩儿吧!” 李令曦点头,嘱咐道:“你们在屋内等着,我跟随雪娃一起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沈青宛爱子心切,还想跟着,被李令曦拒绝了。 “去了也帮不上忙,到时还得我救你,就安心等着吧。” 雪娃娃伸出手抓住自己的脖子,像是要拽掉那上面的无形束缚。没多久,他身上的莹白光芒逐渐减弱,皮肤开始恢复青紫。 李令曦默念几句咒语,冷喝一声:“去!” 鬼婴猛然向后飞去,速度极快。 李令曦紧随其后。 她抬头望向鬼婴前行的方向——皇宫东南处,青阳宫。 正是大国师的住处。 刚追到青阳宫的大门外,鬼婴就湮灭在了漆黑的夜色里,不见了踪迹。 李令曦轻轻一跃,翻过围墙,凝神屏息,注意着周遭的一切,迈着极轻的步伐四处探寻。 月上中天,夜已深。 青阳宫内静悄悄的。 李令曦略一掐指,算出雪娃所在的方位,便朝着目的地而去。 正东是储物间,平日里人迹罕至。 李令曦拿出火折子照明,发现存放粮食的木架子有些可疑。 那架子后面的地砖因平日不常打扫,积了一层灰尘,其中有一块却较为干净,上面似有挪动使用的痕迹。 李令曦蹲下,小心地摸索着,却没找到打开的机关。 她又站起来,忽然发现头上有微弱的光线泄下。抬眼一望,才发现屋顶的瓦竟少了一块,月光也因此照了进来。 李令曦有些无语,嘟囔着: “堂堂国师这么寒酸,屋顶的瓦都坏了也不修,要是下雨,这满屋粮食岂不是要遭殃了。” 她继续举着火折子,四处寻找蛛丝马迹,在窗台上发现了一面镜子。 她不由得蹙起眉头:“奇怪。这储藏室里,放个镜子干嘛?” 这国师总不能是个超级自恋狂,在这种地方也要欣赏自己的绝美容颜吧。 事出反常必有妖。 镜子…… 等等! 李令曦脑海中一道白光闪过,她明白了。 她用手扶住镜子边缘,用它来反射照进屋内的月光。然后,又尝试着变换各种角度,看反射的光照向的位置。 终于,她在某处极隐蔽的地方发现了端倪—— 在月光的反射下,墙角处闪着一丝极细的白光。 是银蚕丝。 原来机关在这。 李令曦突然有点想见见这国师了。 “还算是个有头脑的,若是换了常人,恐怕怎么也想不到这法子。” 拉动银蚕丝后,只听“咔嚓”一声,地砖有了动静,先是缓缓下降了半寸,接着又向旁边移去。 一个入口出现了,有台阶向下延伸。 李令曦顺着台阶走下去,来到地下的空间。 地下温度较低,四处摆着一些架子,上面挂满了干肉。地上还堆放着一些其他不易储存的物品。 乍一看,跟普通地窖无甚区别。 李令曦屏息闭眼,隐隐能听到孩童的哭喊声。 她轻轻地敲打着墙壁,确定某处的声音与其余有异,小心翼翼地上前摸索,待摸到一处凸起,便按了下去。接着,墙壁开始向后转动,一个暗门入口显现。 李令曦抬脚走进去,门又缓缓关上了。 进了暗门,孩童的声音就清晰多了。 李令曦循着声音前行,终于找到雪娃娃魂魄被束缚的地方。 屋内摆放着一个巨大的青铜鼎,鼎下还燃烧着熊熊烈火。 雪娃娃——现在应该叫鬼婴——正被铁链紧紧锁住,捆缚在青铜鼎的侧面。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正站在鼎前。他身穿藏青色衣袍,上面绣有孔雀花纹。 看来,就是当朝国师宋青阳了。 此时,宋青阳的手里握着银鞭,正不断抽打鬼婴。 “竟敢屡次三番不听我的话,私自跑出去,看我不好好教训教训你这个小鬼头!我修炼的关键期已到,岂容你这厮破坏我的计划,给我乖乖听话……” “否则,我让你们五个永无宁日!” 五个? 李令曦藏在暗处观察着,除了沈青宛之子,还发现了另外两个婴儿的身影。除此之外的两个婴儿位于她视线的盲区,看不见样子。 她仔细看了三个婴儿的面容,迅速算着他们的命格。 沈青宛之子为男婴,命格为水。 旁边的女婴为长公主之女,命格为火。 另一个男婴为薛太妃之子,是先皇的儿子,命格为木。 这三个婴儿都是未能出生的死婴,且都是皇室子嗣。 李令曦沉吟思索——水、火、木…… 看来,剩下那两个死婴的命格应该就是金和土了。 这绝不是巧合。 宋青阳是想集齐金木水火土五种命格的皇室子嗣,用死婴魂魄中的煞气,炼成五行转生术。 好一个当朝大国师,打着冠冕堂皇的幌子,背地里却偷偷修练邪术,行此龌龊阴毒之事。 李令曦真想狠狠处理这个败类,但她忍住了。眼下时机未到,贸然行事只会适得其反。 她悄悄后退,沿着原路返回。一路小心谨慎,不留下丝毫行迹,以免被宋青阳发现起疑。 出了青阳宫,李令曦赶回凤仪宫。 李令曦走后,宋青阳打开了那墙壁后的另一扇暗门——里面竟还有一层密室。 宋青阳摸着花白的胡须,眼带笑意地看着靠在墙上的几具尸体。 “这几个东西,很快就可以为我所用了,得给师父去信一封,告知他老人家进展才好……” 半个时辰后。 漆黑的天空中,一只白鸽扇动翅膀,往皇宫外飞去了。 …… 此时凤仪宫内,灯火摇曳。 沈青宛毫无睡意,在屋内踱来踱去,心急如焚。檀玉在一旁陪着她,不时劝慰道:“娘娘您别担心了,有曦妃娘娘在,事情定会解决的。” “我知道,可我还是忍不住担心……” 一想到孩儿的魂魄正被歹人操控,经历蚀骨之痛,沈青宛就无法平静心绪。 “什么时辰了?曦妹妹怎么还没回来?” 檀玉看了看漏刻。 “已经二更了。” 话音刚落,门外响起动静。 “咚咚——” 沈青宛激动地站起身:“是不是曦妹妹回来了?” “还是谨慎些好,我去问问。” 檀玉来到门口:“是谁?” “是我,李令曦。” 门打开后,李令曦坐下先喝了一杯水,接着就把在青阳宫的所见所闻简略地跟沈青宛说了。 沈青宛听得眼泪涟涟:“可怜我的孩儿,不仅没能活下来,连死了也不得安宁……” “该死的宋青阳,本宫定要他为吾儿偿命!” 李令曦语气冷静地道:“皇后娘娘,此事不可莽撞,需仔细谋划,才能一举成功。” “曦妹妹,你打算如何做?我听你的。” 经此一夜,沈青宛见识了李令曦的本领,对她再无疑虑。 李令曦开始道出自己的想法:“宋青阳所炼的五行转生术,目前五婴的魂魄都已聚齐,就差最后的关键条件了。” “什么关键条件?” “五星连珠。” “五星连珠?”沈青宛有些不明所以。 “就是天空中的金、木、水、火、土,这五颗星运行到一条线上。” “五星连珠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奇异天象,而五星的属性与五婴的命格刚好对上。届时,宋青阳就会借这个机会,用他的法术施行‘五行转生术’,目的就是为了求得长生不老。” 李令曦解释完原理后,檀玉有些好奇。 “这个什么“转生术”,真的可以让人长生不老么?” “当然不能。因为这是邪术。而且凡人都会死的,除非你潜心修仙得道,还有一丝机会。” “修仙得道?那不是话本子里的故事么……”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人只是浩瀚宇宙中的一粒尘埃罢了。很多东西,你看不到,不代表就不存在。” 李令曦说着,打了个哈欠。 “刚才雪地上的血脚印,还有鬼婴和雪娃娃,你们不是都看到了么。” 第10章 第 10 章 檀玉默默地闭上了嘴。今晚的经历着实不可思议,她恐怕得好长时间才能抹掉心里的阴影。 李令曦继续说起了正事:“我夜观天象,三日后的亥时,‘五星连珠’的奇观会出现,那时宋青阳会把炼魂的炉鼎置于星光之下。我会埋伏在周围,伺机而动。” “需要本宫做些什么?” “皇后你负责告知皇帝,以及朝中重臣,请他们准时前去青阳宫,观看这场好戏。到时,我会当众揭穿国师的阴谋,让那些婴儿的魂魄回归原本,去往该去的地方。” 沈青宛点头:“放心,此事就交给本宫。” “今晚就先到这吧,太困了我得回去休息了。” “檀玉,送送曦妃娘娘。” “不用了,你们也早些睡吧。” 李令曦起身伸了个懒腰——今天工作量超标,明天要睡到自然醒。 三日后。夜晚。 青阳宫的正殿前方,一片明亮。 约两米高的炉鼎立在地面上,下方是一堆熊熊燃烧的火焰。 橙黄的火光映照着夜空,好似吞噬黑夜的猛兽。 炉鼎上方,漂浮着五个婴儿。他们周身散发着丝丝黑气,面色痛苦,发出难耐的哭喊与呻吟。 火苗不断升腾,舔舐着婴儿们的魂魄。 宋青阳满脸亢奋,双眼因激动而有些发红。 他上下挥舞着双手,不断调整婴儿的位置,嘴里喃喃自语。 “亥时一到,五星连珠,你们五个的魂魄就会被我炼成‘转生丹’。到时,我就可以长生不老了,任谁也不能奈我何,哈哈哈哈哈……” 充斥着野心与残忍的笑声,飘荡在夜空中,令人不寒而栗。 夜色掩映下,李令曦埋伏在廊柱后面,方便动手。 而在沈青宛的带领下,宫中一行人则隐藏在茂密的树丛后。 见平日里令人敬重的国师,如今竟然如此癫狂,众人脸上都现出了惊惧之色。 几个胆小的纷纷捂住了嘴,生怕自己发出一点儿声音。 李令曦悠然地抬起头,在心里默算着时辰。 “还有三分钟。”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夜空无云无风。 五颗星辰逐渐运行,肉眼看上去形成了一条线,且线的形状越来越直。 霎时,不知从何处刮来一大片黑云,起了一阵风,又猛又急,迷得人睁不开眼。 “呀……” 愉妃向来娇惯,发髻被风吹乱,忍不住叫出了声。 沈青宛不悦,立即一个警告的眼神扔过去。 齐嫔在皇后旁边,看见愉妃好好的,心中有些纳闷。曦姐姐上回不是给她算了一卦,怎么没事呢? 愉妃撅起嘴,不情不愿地扶好了发髻,她眼神四处张望,搜寻李令曦的踪影,心底满是不屑。 “呵,也不知皇后被李令曦给灌了什么**汤,非要我们大半夜的在这里看戏。” “真当自己是什么厉害角色,上次还说什么未时之前换掉金簪,否则会有性命之忧。” “结果还不是被国师轻易解决了。” “这下当着皇上和众位大臣的面,还想诬陷国师,我看你怎么收场!” 很快,乌云散去,阴风停止,月亮又现身了。 宋青阳仰起头,目不转睛地盯着五星的位置。 快了、快了! 五、四、三、二…… 咚—— 二更的鼓声在远处准时响起。 五星连成了一条直线。 “五星连珠,就是现在!” 宋青阳左手迅速结印,随即咬破手指,飞快地将血涂抹在右手的剑上。 他用力将剑一指,对准五星连珠,一道银色光芒闪电般轰然而下,将五星和剑连接起来。 “哈哈哈哈……我马上就要成功了……” 宋青阳面目狰狞,得意大笑。不一会儿,他手中的剑吸收了“五星连珠”的光芒,变得通体发亮,令人不敢直视。 “去吧!”宋青阳一边运功,一边将剑指向炉鼎上方的五个婴儿。 “呃——” “救命……” 婴儿们瞬间集体哀嚎痛哭,像是遭受了雷击一般,拼命挣扎扭动着。 “啊哈哈哈,我的‘五色转生丹’就要大功告成了!” 宋青阳丝毫不管他们痛苦的喊叫,猩红的双眼里只有对长生的炽热渴望。 在他的运作下,五个婴儿越来越靠近,眼看就要成为一体——树后面,沈青宛死死盯着炉鼎上方。 她脸色凝重,眉头紧皱,双手紧紧交叠在一起,眼中满是焦急和担忧,似乎随时准备冲到台上去。 “曦妹妹怎么还不出手?” 正念叨着,忽见宋青阳对面的宫殿廊柱下方现出一道金光。 一柄灵气剑破空而出,直直冲向宋青阳的手腕。 “啊呀!” 宋青阳大吃一惊,根本来不及反应,整个人顿时被一股极强大的力量狠狠击中。 “咣当——” 银剑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响声,剑身的银光也随之消散,很快就变回了原本的样子。 没了银剑的压迫,五个婴儿慢慢分开了。 “什么人,竟敢坏我好事!” 宋青阳气得咬牙切齿,他急忙抬头去看头顶的夜空。 此时,五星连珠的时间已过,“直线”变得肉眼可见的弯曲了。 “可恶!我等了几十年,筹划了几十年,为的就是这一天……” “这一切都被毁了,到底是谁?” “我要杀了你!!!” 宋青阳捡起武器,一手抚着胸口,一手用剑支撑自己站起来。 “大国师,不过如此。” 李令曦自黑暗中走出来,手一张开,灵气汇聚而成的剑浮在她掌上。 竟然是个女子。 还如此年轻貌美。 宋青阳本就被打得有些站不稳,听了对方一句淡淡的评价,更是气得要吐血。 “就是你,坏了我的好事?究竟是什么人派你来的……咳咳……” 宋青阳抑制不住地咳了几声。 看来对方的实力不容小觑。 他迅速调整好状态,闭上眼睛,口中念念有词,然后,猛然睁开眼,大喝一声,举剑向李令曦刺去。 “受死吧!” 不管是什么身份,敢破坏长生阵法,就得死! 宋青阳恶态毕现,杀气腾腾,让底下观战的齐嫔和沈青宛替李令曦捏了一把汗。 对方可是大国师,万一打不过怎么办。 而愉妃则勾起嘴角,一副看好戏的神态。 “哼,整个皇宫谁不知国师的厉害。一介弃妃,也敢打肿脸充胖子,我看你能撑到什么时候。” 皇帝萧旭,一些公主妃嫔,还有朝中大臣们此时内心都十分讶异。 他们没想到,当朝国师表里不一,背地里搞小动作。 更没想到,曦妃娘娘一介宫妃,本事竟丝毫不亚于国师。 这个夜晚,注定是令人难忘的。 宋青阳虽受了伤,但因抱着必置对方于死地的恨意,速度仍然很快。 但,李令曦更快。 她掀起眼皮,平静地望着那张朝自己而来的,面目狰狞的老脸,迅速将手掌往前一推。 灵气剑瞬间就移到了宋青阳面前。 刺眼的金色光芒让他睁不开眼,强大的气流令他周身战栗。 紧接着,宋青阳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力量,穿透了他的身体。 不是很疼,却比疼痛更可怕。 因为他很快就察觉到,自己的法力正以惊人的速度在消失。 他倒在地上,不可置信地抬起一只手:“你……” 李令曦收起灵剑,跃身来到他跟前,淡淡道:“放心,我没下死手。” 这出戏,还没唱完呢。 李令曦从衣袖中取出五张符纸,在空中一一排开,闭眼念着符咒。 符纸很快按照顺序飞到了对应的婴儿身上,不一会儿,所有的鬼婴都像那晚一样,褪去了浑身的可怖样子,回归魂魄纯体形态。 个个都晶莹雪白,周身笼罩着一层柔和的白光,憨态可掬。 李令曦向黑暗中喊道:“皇后娘娘,可以出来了。” 宋青阳一头雾水:“咳咳……什么……” 这个女人,还要耍什么花招? 树后面不断响起衣袖摩擦的“簌簌”声。 先是皇帝,然后是皇后,长公主、愉妃、齐嫔、左相、大将军、刑部尚书…… 一个接一个,足足有十几人。 “这、这是……”什么情况? 宋青阳目瞪口呆。 他看着皇帝萧旭缓缓向自己走来,一脸凝重,暗觉心慌。 于是连忙跪着爬过去,以头抢地,控诉起来: “皇上,您要为老臣做主啊!这个女人,她是天煞灾星,会带来灾祸,影响我们大兴朝的国运啊!” 萧旭冷着脸,一语不发。 宋青阳慌忙直起身,指着炉鼎: “皇上,您看——那是老臣精心筹备多年,为陛下、为国运而设计的阵法。没想到这个女人她一上来就给破坏了,她这是要存心让您的王朝覆灭,其心可诛啊!” 身为帝王,最忌讳的就是听见“王朝覆灭”“国运兴衰”等字眼。 萧旭得脸色不禁又阴沉了几分。 他抬起眼眸,看着李令曦,眼中满是强烈的探究之情。 “这还是朕认识的那个李令曦吗……” “为何她的性格、气质,都与以往截然不同?” “还有这一身的本领,是怎么回事?” 忽而,萧旭眉头一松。 “难道……这是她欲擒故纵的法子……” 想到这儿,他的眼里又浮现出一丝不屑与意料之中。 “朕就知道,这女人被打入冷宫了,才明白朕的好,可又拉不下脸来求朕。” “所以就闹出这种种动静,来吸引朕的注意。” 见萧旭一会皱眉探究,一会邪魅微笑。 李令曦浑身一阵恶寒,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 这一举动落在萧旭眼里,就被解读成了另一番意思。 “呵,女人,就是心口不一。” 第11章 第 11 章 见萧旭半天不应,宋青阳有些着急,继续怂恿道:“皇上,此女自带煞气,不仅刑克六亲,还会促生天灾,阻碍国祚。” “其母生下她难产而亡,兄长也英年早逝,自己被打入冷宫后,还把周太妃也克死了。” “还有河西的干旱、闽地的水灾、徽州的蝗灾,这些、这些在此女进宫以后,频频发生。” “就是因为她,我们才天灾不断,若不迅速将其除掉,国祚恐难续啊……” 宋青阳为了诬陷李令曦,无所不用其极,什么都推到她身上。 大国师的名号,在大兴朝存在了二十多年。他的话,在众人心中还是有些分量的。 几位大臣面面相觑,开始窃窃私语起来,显然是被宋青阳的一番言论给动摇了。 李令曦不禁笑了。 这个宋青阳,为了诬陷自己,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她双手抱在胸前,一只腿弯曲向后,依靠在廊柱上: “我倒不知道,我竟有这么大的影响呢。” “什么天灾**,合着都是我一个人干的。” “我既如此厉害,还不早成了宇宙之主了,还在这跟你们玩儿,可笑!” 宋青阳倒吸一口凉气,龇牙咧嘴地伸出一根手指指着李令曦: “皇上,您看看,此女牙尖嘴利,好生猖狂!当着您的面儿,就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话,她眼里还有没有您这个皇上啊!” 李令曦略一低头,抿抿嘴角,说对了,她眼里还真没萧旭这个狗屁皇帝。 她放下脚,站起身面向众人。 夜色中,一身月白素衣,在晚风的吹拂下微微飘动,满头青丝高高束起,只用一根青色发带系好,再无其他装饰,周身散发着素雅清冷的气质。 精致出众的五官无需傅粉施朱,就足以令人呼吸一滞。 萧旭的目光不自觉地被吸引了。 李令曦缓缓走向宋青阳,脸上没有表情,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势随之而来。 而在萧旭看来,李令曦就是在走向自己。 李令曦的脚步越来越近,萧旭不自觉地有些心跳加快。 “该死,这个女人的表情虽然依旧很冷漠,但怎么却比以往更迷人了……” “此时此刻,她一定是在心里祈求重获我的恩宠。” “如果她开口求我的话,我可以考虑让她从冷宫出来……” 察觉到萧旭的视线一直黏在自己身上,李令曦更觉恶心。 就像是在风中开心大喊,结果嘴里突然飞进一只苍蝇那般的恶心。 “让开。” 她停下脚步,冷冷开口。 萧旭一怔,回过神来。 四下一望,李令曦正站在他面前,宋青阳在他身后,除此之外的人,都离他们尚有一定距离。 “你、你是在说……朕?” “不然呢?” 李令曦很不耐烦。 萧旭有些意外,略一挑眉。 还从未有人对他说过这么言简意赅,不带任何敬语的话,且还是命令语气。 本该生气的,但不知为何,萧旭心底却升腾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欣喜。 他往旁边挪了两步,十分听话地让开了。 宋青阳一下子暴露在李令曦的视线中。 “皇上、你……” 他很意外。 为什么皇上非但没有发怒,反而还有些高兴的样子? “皇上您千万别被此女迷惑了,此等煞气极重的灾星,必须立刻处死!而且还需配合老臣的镇煞之术,才可永绝后患啊!” 李令曦冷冷地嗤笑一声:“老贼,省省力气吧。” 宋青阳只能抓住萧旭这根救命稻草,毕竟这些年来,他可没少给萧旭出谋划策。 可当他转过头去,却见萧旭正望着李令曦的侧脸,一动不动,一脸痴迷,好似完全没听到他的话。 宋青阳僵硬地扯扯嘴角,结结巴巴地挤出几个音节:“这……皇……” 怎么回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女人,不就是一个早被打入冷宫的弃妃吗。 难道皇帝又旧情复燃,还对她念念不忘? 宋青阳气得眯起了双眼。 此女,果然是个祸害。 难不成是什么妖孽附身,会惑人心智不成…… 宋青阳仔细打量,却没从对方身上看出一丁点妖气,反而感受到一股不可忽视的灵气溢出。 这种灵气,他宋青阳活到五十多岁还未曾见过。 难道……她也是玄门中人? 李令曦的本事,宋青阳方才已经领略过了,远在他之上。 宋青阳恍然睁大双眼——莫非对方是某位隐士高人的徒弟,一直隐藏身份…… 他忍不住问道:“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玄门中人,修道多年。” “这么说,你我也算是同行,那这还真是一场误会了,咳咳。” “你若非往自己脸上贴金,我也无话可说。”李令曦从宋青阳的语气中听出了套近乎的意图,“但我跟你可不一样,我不仅比你厉害,人品也比你好得多。” 她走上前一步。 宋青阳下意识地往后一退,战战兢兢道:“你已废了老夫的法力,还想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替自己辟个谣。” “方才你说我是天煞灾星,纯属无稽之谈。” 当下世人多信奉这些说法,尤其是出自大国师之口,就算有些人面上不显,但会记在心里,进而形成根深蒂固的偏见。 若不及时澄清,破除谣言,日后一些别有用心之人便会一直拿这说事,无论什么祸事,都会往她身上推。 而人性又趋于从众,三人成虎。 说的多了,假的也变成了真的,最终会把无辜之人推向深渊,酿成悲剧。 李令曦转身,面向一众达官贵人,缓缓开口。 “所谓灾星一说,只是人们强加的说辞。” “生老病死,天灾**,这些都是自然运行的规律,非人力所能抵抗。” “谁能确保自己及家人永远不生病、不会死去呢?” “就连我们的大国师,在年老体衰的时候,不是也想着能够长生不老吗?” “所以家人病重、逝世,这都是每个人自己的命,根本不是什么‘刑克六亲’。” 李令曦顿了顿,话锋一转:“如果按国师所说,那先皇病逝,皇后胎儿流产,岂不可以说都是皇上克的了?” 萧旭脸色一僵,继而愤愤道:“大胆!你在胡说什么!” 李令曦笑了笑:“原来皇上你也知道这是‘胡说’啊。” 刚才还心有疑惑,左右动摇的大臣等人开始小声议论起来。 “此言然也。” “确实有道理……” “凡事不可偏信啊。” 李令曦继续道:“至于说各地灾祸都是因我进宫而频发,说我会影响国祚,更是让人笑掉大牙。” “难道在我进宫之前,各地就不曾发生过水旱、蝗虫等灾害吗?” “难道国祚的长短,凭我一个女子就能决定吗?” “若真是如此,还那要皇帝做什么?要你们这些臣子做什么?” “万物运行,自有其道,岂可全都推到人身上?” “至于国祚延续,靠的是君主励精图治,心怀苍生。” “靠的是臣子恪尽职守,匡扶社稷。” “靠的是人民勤于农桑,敦亲睦邻。” “如才才可安居乐业,政通人和,国力强盛,国祚绵长。” “国祚,是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事。” 这段话一出,众人都陷入了沉默。 尤其是萧旭和那些大臣们,他们从未想过这些话会从一个打入冷宫的女子口中听到。 而这话,又是如此振聋发聩。 看着李令曦沉静肃然的模样,萧旭只觉得胸膛一颤,他下意识地抬手抚住胸口,想压下那份莫名的颤动。 “李令曦,你到底还有什么惊喜是朕不知道的……” 李令曦压根没注意萧旭。 她忽而又转过身,声色俱厉地对着宋青阳: “你身为道门中人,一国国师,受人敬仰,在其位就当谋其职。” “面对变化无常的自然与人事,应利用自身力量,做好充分的准备去规避灾祸风险。” “而不是像你这般,只知信口雌黄,推卸责任!” 说着,李令曦轻轻一招手,那五个婴儿魂魄体便飘至她身旁。 宋青阳见了,不敢直视,垂下头去。 李令曦继续揭露道:“不仅如此,你还罔顾人命,残害皇嗣,修炼邪术,有违天道!” 此话一出,犹如一声响雷,平地里炸翻了天,不知真相的人纷纷倒吸一口凉气,愕然失色。 “难道这些婴儿都是皇家子嗣……” “修炼邪术,大国师他要干什么?”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 李令曦让五个婴儿按照顺序排好,面向议论的众人。 “这五个孩子分别是当年的陆妃之女,薛太妃之子,当今皇后之子,长公主之女,刘美人之子。他们的命格分别为金、木、水、火、土。” 听到自己的名字,长公主猛然抬头,眼神一一扫过去,最后停在一个女娃娃身上。 女娃与她一样,眉上有一颗红痣。 她激动地冲上去,瞪大了眼:“没错,是我的昭儿!” 昭儿是长公主的第一个孩子,可惜生产时却因难产,孩子夭折了。 她的昭儿,明明已好好安葬在皇陵,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沈青宛也走到雪娃娃面前,眼里噙着泪花,悲痛地问道:“曦妹妹,大国师他,究竟用我们的孩儿魂魄干什么?” 李令曦不由得在心底为沈青宛点了个赞,不愧是皇后,聪慧坚强又隐忍,好演技。 能成大事。 她掷地有声地道:“国师要炼“五行转生术”,以婴儿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为代价,妄图延续自己的寿命,长生不老!” “什么?!” “堂堂国师,竟如此……” “禽兽不如,大逆不道!” 长公主眼里似乎要冒出怒火,她愤恨地冲到宋青阳面前,衣袖一甩,狠狠地打了他一巴掌。 “啪!” 宋青阳原本干瘪的脸立马红肿了。 “老贼,我要杀了你!” 她又气冲冲地使劲一踹,宋青阳一下子被踹翻在地,“哎呦哎呦”叫个不停。 在旁人的劝阻下,长公主才渐渐平息了怒火。 沈青宛看向萧旭,发现他的神情与旁人相比,有些平淡,好像并不怎么伤心,也不怎么愤怒。 果然,害死自己亲生骨肉的人,比起大国师也好不到哪去。 沈青宛敛去眼中的寒意,开口问道:“皇上,国师犯下如此罪孽深重之恶行,要怎么处置,您来定夺吧。” 萧旭略一沉吟,肃然下令:“来人,将国师押入天牢,秋后问斩!” 宋青阳瘫软在地,用尽全身的力气呼喊道: “皇上,您不能这么对老臣啊!” “看着老臣这么些年勤勤恳恳,为您做事的份儿上,您饶我一命吧!” “皇上,在您还是大皇子的时……” 第12章 第 12 章 萧旭眸光顿时一暗,沉声吩咐道:“来人,速将他的嘴堵住!” “是。” 眼见宋青阳没了声,萧旭才暗中舒了口气。 “该死的老贼,再不把嘴堵住,岂不是要把朕的秘密全都抖落出来了……” 国师被拖走了。 沈青宛放心不下,问道:“曦妹妹,那这些孩子们要怎么办?” 长公主也很焦急:“对啊,刚才你不是说宋青阳那老贼要让我的孩儿魂魄破碎,永世不得超生吗?” “你快想想办法呀!” 李令曦淡淡一笑。 “不要着急。” 她让众人退开一段距离,闭上双眼,双手开始结印,口中诵起超度魂魄之词。 刹那间,整个青阳宫大殿的空气开始微微震荡,李令曦周围散发出一圈金色光芒。 那是一种十分纯粹且有着净化灵魂作用的气息。 在场的人都被这金色光芒震撼,微扬起头看着。 五个婴儿魂魄被这股力量笼罩,他们好奇地睁着眼睛,发出呜呜呀呀的奶声。 不一会儿,原本肉眼可见的白色魂魄逐渐开始变淡,直至透明,最终都化为点点纯净的细小光点,消失在夜空中。 孩童们纯真的笑声隐隐传来: “咯咯……” “嘻嘻……” “再见啦,娘亲……” 沈青宛和长公主望着半空,眼中满是不舍。 尘埃落定。 金光散去,阴冷不再。 唯有殿前还在燃烧着火焰宣告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 整个空间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沈青宛笑着轻轻擦去泪水,走向李令曦:“谢谢你。” “客气了,分内之事。” 这时,门外忽然响起一阵喧闹声,格外惹人注意。 “你们两个狗奴才,好大的胆子,竟敢拦我?” “对不住了愉妃娘娘,我们是奉皇后娘娘的命令。” “你们要干什么,快放开我!” 女子的声音十分尖锐。 没多久,就见两个侍卫一左一右,紧紧挟着愉妃的双臂,将她半拉半拽地带到了沈青宛面前。 侍卫手一松,愉妃踉跄了一下,她连忙站好,整理了下被弄乱的衣服,气急败坏地骂道: “岂有此理,真是狗仗人势!本宫可不是你们这些贱男人能碰的!” 她小嘴一撅,扑向萧旭,撒娇诉苦。 “皇上~您看看这些人,欺负得妾身好惨,您可要为妾身做主啊~皇上~~” 那腻歪的嗓音里跟塞了个蜂巢一样。 李令曦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愉妃扭着婀娜的身子,跟没骨头似的,紧紧贴着萧旭。 大臣们见状,纷纷低下了头,不忍直视。 “咳咳……” 萧旭顿觉有些尴尬,清了清嗓子。 “爱妃你先站好,朕会问清楚的。” 他看向沈青宛,问道:“宛儿,这是怎么回事?” 沈青宛福身回道:“回皇上,臣妾身为六宫之主,理应整肃后宫。” “然宫闱之内,竟有蛇蝎之人,与国师勾结,残害皇嗣,致使无辜妃嫔或毁容,或小产,或殒命!” “此等恶毒风气,如若不铲除,后宫恐成人间炼狱。” “臣妾心如刀绞,岂能坐视不理!” 沈青宛每说一句,愉妃的脸色就阴沉一分。 萧旭看着沈青宛严肃的神情与如炬的目光,又看看一旁面色难看的愉妃,问道。 “宛儿,你的意思是,那人就是愉妃?” “正是,望陛下明察,以正宫闱!” 愉妃立即矢口否认:“皇后娘娘,你莫要血口喷人!本宫可从未做过你说的那些事。无凭无据,凭什么诬陷本宫!” 两人各执一词,局面陷入僵硬。 “要证据是吧。” 李令曦等的就是这句话。她早就准备好了。 “雪芽,去把刘美人身前最喜爱的那件裙子拿来。” “是,娘娘!” 雪芽连忙去拿过来一个木匣。 愉妃顿时脸色微变,慌了神。 刘美人的衣服,怎么会在这儿? 她们要干什么? 盒子打开,里面叠放着一件轻薄的罗衫裙,大红的颜色,如同鲜血般醒目。 目光一触到那抹红,愉妃眼前就浮现出了刘美人的身影——那因自缢而青紫肿胀的脸,微凸的眼睛,好像正死死地盯着她。 “快把这衣服拿走,拿走!” 愉妃大声嚷着,不敢再多看。 “你怕什么呀。” 李令曦伸手将衣服拿在手上,向愉妃走去。 更可怕的还没来呢,就吓成这样。 见那红色靠近,愉妃连连后退,害怕地乱了脚步,摔倒在地,嘴里还喃喃自语:“不要过来……是你自己要上吊的……” 这心虚的表现不禁令人生疑。 此刻,萧旭看愉妃的眼神也多了抹狐疑。 李令曦却是径直路过了愉妃,拿着衣裙继续往火堆走去。 众人有些不解。 李令曦将红衣向火苗上空一扬,同时扔了一张符纸过去,贴在衣服正中央。 随着火苗不断飘拂摆动,那衣服也像有了生命般,不仅没往下掉,还翩翩舞动起来。 “快看呐,那衣服竟然会跳舞!” “可不是嘛,一摇一摆,动作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众人惊奇地指指点点。 愉妃瘫倒在地,目光也不由自主地被红衣跳舞的奇观给吸引了,看着看着,她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 那动作好生熟悉,不就是刘美人生前最擅长的凌波舞吗? 她慌乱不已,想要逃走,忽然听到一声叫喊。 “刘婉凝!” 愉妃顿时怔住了。 是谁,谁在喊刘美人的名字? 李令曦喊出名字后,符纸立马自燃,顷刻间化为灰烬。 紧接着,跳舞的红衣发生了变化。 一个若隐若现的女子身影出现在衣服里。 跳着跳着,越来越清晰了。 当她转过身来,露出那张妩媚温柔的容颜时,众人都呆愣住了——分明是刘美人! 待反应过来,有些胆小的人不禁有些害怕了。 “刘美人三个月前不是上吊自尽了吗?” “她、这到底是人还是鬼啊!” “鬼魂现身,这也太诡异了……” 李令曦让大家稍安勿躁。 “众位莫怕,我方才用死者生前最爱之物将其魂魄招来。目的是为了让死者能有机会说出未尽之语。她不会害人,放心吧。” 有的时候,人心可比鬼可怕多了。 李令曦让众人让开一条道。 刘美人抬眼一望,一下就看到了人群后面的愉妃,她原本温和的面容霎时变了,眼含恨意,猛地伸出一只手。 “愉妃,你害得我好惨,拿命来!” 愉妃吓得忙不迭转身就爬,可下一瞬,就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给吸住了。 眨眼间,就被吸到了刘美人身前。 她艰难地挣扎着,想摆脱控制,却换来了刘美人更深的恨意。 “怎么?害怕了?” “当初你给我下药的时候怎么不怕啊。” 刘美人双手狠狠地掐上了愉妃的脖子,越来越用力。 “救……我……” 愉妃毫无反抗之力。 她痛苦地张开嘴,双眼直向上翻,呼吸困难,从喉间挤出求救的信号。 “这就承受不住了,啊?” “知道我被缢死的时候有多痛苦吗?” “这一切,都是你害的!” 见愉妃惨不忍睹的模样,萧旭忍不住开口了:“婉凝,朕知道你受委屈了,你先把她放了,有话好好说,可好?” “你放心,朕会为你做主的。” 听见萧旭的声音,刘美人手上的动作停下了。 “咳咳……” 愉妃终于得以呼吸,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好。” 刘美人稍微平静了些,她开始回忆起愉妃和自己的往事。 “我自幼喜爱跳舞,记得那时愉妃比我晚进宫几个月,她性格活泼爱笑,总是夸我舞跳得好。” “隔三差五来找我说话,还让我教她跳舞。” “我以为她是真心与我交好,便待她如姐妹。” “后来,我诊出有孕,她当时表现得比我还高兴,开心地祝贺我。”“她还经常给我拿些补品和小孩子的玩具,说她就是孩子的姨母,以后一定会对他好的。” 回想起那时的时光,刘美人眼里渐渐浮现出了水光。 “我真是天真呵……” “竟然就那么相信她,以为她真的是为我好,为孩子好。” “后来,我才知道,她做的这些全都是装的!” “她送给我的许多东西,其实都暗藏杀机。”“她先是买通了内务府,在香料中掺入夹竹桃,以其他花香来掩盖。” “然后又打着送药材和补品的旗号,偷偷混入红花等活血之物。” “最后,她还郑重其事地以‘开光祈福’为由,赠送了一枚玉佩,叮嘱我日日佩戴。”提起这些阴谋,刘美人满眼都是恨与悔。 “在她的计谋下,我每日与这些有毒之物接触,毒性慢慢侵蚀身子,逐渐变得体质虚弱,脉象不稳。” “最终,孩子还是没了……” “我却还一直以为是自己身体不好的缘故,从未怀疑过她。” 听到这里,沈青宛心里泛起了涟漪。 好一个开光祈福,好一个表里不一、蛇蝎心肠! 难怪愉妃如此受宠,这心机手段果真与萧旭那厮如出一辙。 刘美人继续回忆道: “流产之后,我精神极差,整日忧思多虑。有一次,偶然去院中散心,却不料丫鬟挖出了一个刻有我生辰八字的木偶。” “我当场心理崩溃,一病不起。” “后来,愉妃又将国师带来,说我的孩儿死后魂魄不全,易滋生邪怨,要给我做法镇压。” “他们将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下人们也到处传言,整个宫里乌烟瘴气。最后,我再也忍受不了,在一个月圆之夜,上吊自尽了。” “我死之后,怨念未散,滞留宫内,这才得知真相。” 除了愤怒,更有一种被信任之人背叛的剧痛,啃噬着她的心脏。 刘美人原本端庄的五官挤在了一起,变得狰狞可怖。 “愉妃,你这个毒妇,你害得我们母子俩好惨!我要让你偿命!” 刘美人伸出双手,再次将愉妃狠命掐住。 萧旭连忙出生阻止:“婉凝,你别——” “朕不是说了会为你做主吗,你又何必犯下杀孽呢?” 刘美人扭头看向萧旭:“皇上要怎么为我做主?您会杀了她吗!” 萧旭解释道:“朕会按照律例对愉妃进行惩罚。” 刘美人冷笑几声。 “呵……按照律例,罢黜妃位、打入冷宫?” “那她还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难道我的孩儿就该死吗!?” 萧旭语塞,支支吾吾:“这、这也是没办法……” 沈青宛突然开口了:“皇上您别忘了,愉妃不仅害死了刘美人的孩子,还勾结国师,残害皇嗣。” “臣妾之前跌倒流产,跟愉妃也脱不了干系。” “崔昭仪去年花朝节被御兽园的猛兽扑咬毁容,至今未完全恢复,整日不敢见人,也是愉妃所为。” 刘美人附和道:“没错,那猛兽之所以会突然冲破笼子,就是因为愉妃事先在崔昭仪的衣服上浸泡了药粉。” “皇上你现在就可以去愉妃住处,我知道那些害人的东西都放在何处。” 萧旭沉默了。 沈青宛淡淡提醒道:“崔昭仪之父乃辽东府提督,若崔昭仪毁容之事没有一个交待,臣妾恐怕……” 萧旭眉心一皱,抬起头思索着。 “皇上……救我……” 愉妃趁刘美人说话的空挡,还不死心地向萧旭求救。 刘美人回过头,一使劲,手上力气又加重了。 “你个毒妇,再多说一句,我现在就送你见阎王!” 李令曦怕刘美人真一不小心把愉妃给杀了,便上前说道:“你已是鬼魂,若再犯杀生,届时恐怕会下地狱,受刀山之罪。” “我不怕。” “只要能为我孩儿报仇,我甘愿受罚。” “岂能再让这种毒妇存活世间,为非作歹!” 李令曦轻叹了口气,很是钦佩刘美人的勇气。 “也是,像愉妃和宋青阳这般作恶多端之人,就算死后会堕入孽境地狱、蒸笼地狱、刀山地狱受酷刑,可若没人告发,侥幸逃脱,他们还不是照样活得好好的,可以在人间享受几十年。” 第13章 第 13 章 “说起来,确实令人不齿。人呐,还是得做多好事,为自己积德。” 说着说着,李令曦慢慢走到萧旭身边,一字一句地道:“否则,不知哪天就会自、食、恶、果。” 听了这句话,沈青宛也抬起头看着萧旭,深潭般清冷的眼中蕴含着复杂的情绪。 萧旭突然觉得脊背有些发毛,额头突突地跳。 皇后对他的态度,怎么跟以往有些不一样了。 还有李令曦的话,难道她知道些什么? 不,不会的,当年之事极为隐秘,且已过去二十多年。 她不会知道的。 萧旭不动声色地垂下眼眸。 此刻,他已是被架在火上,必须得采取行动了,否则,难平众怒。 愉妃替自己干了不少事,看来是留不得了。 他抬起头,沉声下令:“愉妃私藏禁药,暗害龙胎,毁人容貌,勾结国师,种种行径之恶毒,实乃罪不可赦。传朕旨意,即刻将愉妃关押,待明日午时,与国师一同斩首。” 愉妃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目光中满是不甘与绝望。她的双手向着萧旭的方向伸了出去,试图拉住什么,最终又无力地垂下了。 “皇上,你好狠的心啊……” 先是国师,后是愉妃。 这二人的真面目终于被揭穿,也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恶人伏法,沈青宛的神情却没有丝毫轻松愉悦。 她来到李令曦身边,小声道:“曦妹妹,此事就这样了结了。那…罪魁祸首难道就这样,毫无惩罚吗?” 李令曦当然知道沈青宛说的是谁,她看了萧旭一眼,回道:“放心,还未到时候。” …… 时间过去了两个多时辰。 四更快要过了。 萧旭见众人脸上露出疲倦之色,也觉得双眼有些酸涩发胀。 他挥挥衣袖,道:“眼看黑夜将近,天色不早。众位辛苦,今日早朝就暂且不上,回家休息吧。” 李令曦忽然拦住了萧旭。 “等一下。” 萧旭停下脚步,看着李令曦:“还有何事?” 莫非是要开口求自己了? 李令曦指向储藏室的方向:“那个地方设置了暗室,宋青阳之前就是在那下面炼邪术的。现在人已被抓,派些侍卫去把暗室处理一下,免得又生事端。” 原来是这事。 萧旭抿起嘴唇。 “朕这就派人去。” 几个侍卫领命前去,李令曦也走在他们身后。 萧旭不由问道:“你去干什么?” “没有我,他们找不到机关。” 机关? 萧旭好奇心被激起:“也罢,朕也去看看,这国师究竟在地下搞了些什么名堂。” 皇帝一去,内侍和大臣们放心不下,也跟着去了。 待走过两道机关,来到之前关押鬼婴的地方,侍卫们开始销毁宋青阳的布置。 一个侍卫突然脚步一顿,不敢抬脚,僵硬地扭头说道。 “完了,好像踩到什么东西了……” 紧接着墙面传来响声,墙壁又转动了。 “这里面还有一个空间!” 李令曦迅速来到门前,警惕地道:“都先别动,我进去看看。” 没想到,这宋青阳还真是深藏不露,竟然弄了这么多暗室。 她站在门口感受了一下——没有活人气息。 但是有微弱的死人气息。 “里面有尸体,而且不止一具。” 李令曦进去后,发现了尸体,她大声向门外的人说道。 “你们可以进来了。” 只见墙壁上,有五具尸体直挺挺地靠着上面。 尸体摆放得整整齐齐,双手都垂在身侧,双腿并拢,很显然是死后被人运来的。 沈青宛走在最后面,当她看到尸体的样貌时,惊讶不已。 “这不是沉璧和陈嬷嬷的尸体吗?怎么会在这里?” 齐嫔也下来了,她也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 “冯嬷嬷和……小太监?” 除了这四人之外,还有一个年轻女子是半年前病逝的一个宫女。这五人的死亡原因和时间各异,但此时却都出现在了国师的暗室里。结合国师之前修炼的邪术,不得不令人感到诡异。 沈青宛皱着眉头:“曦妹妹,国师用这些尸体,究竟又是要干什么?” 李令曦一边凑上前去观察尸体的皮肤变化,一边回道:“根据死尸的情况来看,他是想炼尸傀术。” 萧旭又问:“什么是尸傀术?” 李令曦正看到第三具尸体,听见萧旭的问题,不耐烦地停下了脚步。 这个狗屁皇帝怎么这么多问题啊? 她转过身子,冲着萧旭不客气地说:“脑子是个好东西,可惜有些人没有。” “尸傀术,顾名思义就是通过法术将尸体炼成傀儡,这样就可以控制他们去干一些坏事了。” “没文化,就得多学习。” “尽问一些蠢问题。” 堂堂一国之君,当众被一个弃妃说“蠢”,萧旭的自尊心自然受不了。 他浓眉倒竖,指着李令曦就要发怒:“你——” 才刚说了一个字,靠墙的最后一具尸体蓦地睁开双眼,尸体的双臂“歘”一声向上抬起,以非人的极快速度向萧旭猛扑过去。 猝不及防的,萧旭就被那具小太监尸体给牢牢抱住了。 “啊——” “什么东西!” 萧旭拼命挣扎,想甩掉尸体,无奈对方力气大的出奇,他怎么使劲也动弹不了。 尸体双眼泛着红血丝,张开干裂的嘴,露出森森尖牙。 “嗬……嗬……” 萧旭嗅到一股腐烂的恶臭味袭来,慌得不行,害怕地大喊道:“快来人啊,救驾!” 女眷们早已吓得躲了出去。 大臣们在一旁干着急,“皇上!” 侍卫们拿着武器在原地,犹犹豫豫。 对付人没问题,可关键对方是尸体啊! 就不说那速度和气力非常人能及,光是样子也足够吓人的了。 李将军拨开众人,英勇上前:“让我来!” 因深夜进宫,他未带兵器,但此时情况凶险,他赤手空拳也得上。 “恶贼,看拳!” 李将军大喝一声,向着尸体冲过去,同时抡起右臂,狠狠锤向尸体的头。 尸体非常灵活,迅速转动头部方向,躲过一击。 李将军怒目圆睁,继续发动攻击,却都被尸体轻松躲开。 尸体还将萧旭抱在身前,用他来抵挡,这让李将军不得不小心,免得伤到皇上。 “可恶!” 李将军累得满头大汗,正停下来想办法,忽然听见尸体嘴里发出一阵类似呼喊的声音。 那声音并不大,却莫名让人有些不安。 李令曦正把沈青宛她们安全撤离到地上,待匆匆返回,正听见这声音响起。 她心下一惊:“不好,这是尸体在向他的同伴发出讯号,他要唤醒其他尸体!”在声音的作用下,第二具尸体也苏醒了,她迅速地将李将军给死死困住。 在场的其他人惊慌失措,跑的跑,晕的晕,剩下几个忠心的,也手无缚鸡之力,根本无计可施。 萧旭感觉到自己脖颈处抵上了一个尖锐的东西,顿时吓得手脚发凉,额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一命呜呼时,视线中出现了一个淡青色的身影。 是李令曦! 萧旭顿时觉得有了希望,他从未像此刻那样,这么地期盼李令曦的到来。 “快救朕!”萧旭迫不及待地喊道,“曦儿,只要你救下朕,朕一定会满足你的心愿!” 李令曦有些莫名其妙。 她的心愿,萧旭怎么会知道? “朕会让你重获恩宠,重回妃位!” 李令曦嘴角抽搐了一下,很是无语,原来如此,这狗皇帝也太自以为是了吧。 见李令曦站在原地,未有所行动,萧旭觉得是自己给出的条件还不够,于是继续喊道:“不,朕让你当贵妃!” 李令曦继续不动,想看看这个贪生怕死的男人狗嘴里还能吐出什么狗牙。 萧旭眼一闭,嘶哑地吼道:“皇后!朕让你当皇后总可以了吧?!” “呵。” 李令曦替沈青宛庆幸,幸亏她在上面,没听见萧旭的话,否则又得伤心了。 她站起身来,右手迅速结印,在左手上画了一道金符,向李将军身上的尸体拍去,尸体发出痛苦的惨叫,不甘心地倒下了。 李将军重获自由,向李令曦抱拳:“多谢!” 萧旭越发着急,语气中带着埋怨:“李令曦,朕乃一国之君,你为何不先来救朕!你就是想以此为筹码,跟朕讲条件。朕已经说了,让你当皇后还不行吗?” 李令曦发现,人无语到极点的时候,真的会笑。就比如她现在,真的很想掰开萧旭的脑瓜子,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 “你快闭嘴吧你。”不过说到讲条件,李令曦突然有了一个想法,“救你可以,你自己说的承诺,可别食言。” “还请李将军和众位大人们做个见证。” 萧旭使出浑身力气抵抗着尸体的啃咬,急得汗如雨下。 “君无戏言!” “快啊!” 李令曦用同样的方法将萧旭从尸体齿下解救出来。 终于得救,萧旭顿时松了口气,他嫌恶地甩了甩衣袖,理好弄乱的衣服,又擦去额上汗水,整了整发冠,好不容易才恢复了身为帝王的体面。 剩下的三具尸体,虽还未被唤醒,但也随时会有危险,李令曦用金符解除了他们身上的法术控制,然后命侍卫将尸体焚烧了。 李将军对刚才的惊险一幕仍心有余悸,问道: “这些尸体都已经死了,为何会突然攻击人呢?” 李令曦解释道:“从这些尸体的情况来看,尸傀术还并未完全炼成。尸体现在不会主动攻击人,除非受到人的指使。方才应该是宋青阳在牢房里用了什么信号来操控尸体。” 萧旭嫌恶地嗅了嗅自己衣服上的臭味,眉头紧皱,他有些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咳咳……说吧,你想要什么?” 李令曦转过身来,未施粉黛的容颜如清水芙蓉般。 萧旭轻轻挑眉,唇角微微勾起,心底暗暗自喜。 李令曦,这下你还不是要成为朕的女人,呵! “我要当大国师,还要你赐予金牌,让我能够自由出入宫中,负责处理这天下玄门之事。” “什么!?” 萧旭幻想破灭,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不想重回妃位嘛,为什么?” 李令曦摊开双手,略一耸肩。 “当然是因为,我对你毫无兴趣咯。体虚肾亏的烂黄瓜,谁稀罕啊!” 体虚,肾亏…… 萧旭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自己听到了什么。 第14章 第 14 章 他脸色铁青,气愤到了极点,眼中怒火燃烧。 “李令曦,你、你竟敢如此说朕,你不想活了吗?!” 身为一个男人,全天下最尊贵的男人,竟然当众被这个自己得不到的女人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萧旭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极大的侮辱。 李令曦无所谓地摊开双手,漫不经心地道:“不过是说了句实话,你怎么气成这样,恼羞成怒了?” “刚救了你的命,你就要杀了我。堂堂帝王,就是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的吗?” 萧旭此刻体会到了什么叫羞愤,什么叫绝望:“你——” 李令曦继续说道:“言归正传。” “如你们所见,前国师宋青阳不仅资质平平,还道德败坏,大逆不道。像他这样的人在大兴朝竟然当了二十多年的大国师,简直是国之耻辱,民之不幸。” “而今他已下台,国师之位空缺。那我就勉为其难,顶上这个空缺喽!” 萧旭还未说话,有几个大臣就提出了反对意见。 “皇上,老臣以为‘祖宗之法不可变’,自古女子不得干政,这是规矩啊!” “臣附议,‘牝鸡司晨,惟家之索。’大国师之位关系国家安危,怎可由女子担任?” 李令曦立即毫无留情地反驳道:“什么祖宗之法,规矩制度,这些都是人定的。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圣人尚且‘不凝滞于物,而能与世推移’呢。你们这些饱读诗书的国家栋梁,如此思想狭隘,古板顽固,不知变通,还指望你们能干什么实事出来?” “我李令曦的规矩就是,谁有能力谁就干,谁干得好就继续干,管她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女子又如何?” “若非世俗以条条框框将女性束缚在内宅庭院,她们也定能施展出自己的能力来。” “‘牝鸡司晨’,呵呵,怎么不说‘牡鸡司蛋’呢?” “世人总是喜欢把一些帽子往女子身上扣。什么阴阳倒置,红颜祸水……究其根本就是偏见,就是苛刻,甚至是造谣生事。” 刚才反对的大臣被李令曦的一番言辞震撼到了,下意识地欲出言反驳。 “你、你这……” 李令曦却不给他机会,直接打断。 “你什么你?” “口口声声指责我,刚才皇上性命垂危之时,怎么不见你上去救驾啊!” 她又来到另一个大臣面前,冷笑一声:“还有你,道理一套一套的,怎么一遇到危险,就急着逃跑了?难道这就是阁下的‘祖宗之法’,圣贤书上的‘君君臣臣’吗?” 李令曦的质问字字如针,句句见血,两个大臣被怼得哑口无言,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 一种羞惭感袭来,他们顿时失去了辩驳的气力,只能汗颜地沉默着。 “皇上,臣倒是觉得曦妃娘娘说的不无道理。” 李将军站了出来。 方才的辩论他尽收耳中,李令曦的言论,乍一听的确有些离经叛道,但细想之下,也让他颇有感触。 无论是捉鬼救人的本领,还是新颖深刻的思想,都让他对李令曦刮目相看。 他拱手向萧旭建议道:“曦妃娘娘的能力,有目共睹,臣认为若由她来担任大国师,并无不妥。” 李令曦看了眼李将军,点头赞叹道:“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李将军赤手空拳对付尸体,勇气可嘉,这才算的上是真男人啊!” 此语一出,某些人脸上的汗更多了。 见向来沉稳能干、英勇正直的大将军出言赞同,剩下的其他大臣们也纷纷站出来表态。 “微臣认同李将军的看法。” “臣附议。” “臣附议。” …… 萧旭有些失落,但既已允诺,不好再说什么,于是深吸一口气,说道:“众卿之意,与朕相同。朕……答应你便是。” 第二日。 朝堂之上,众臣肃穆。 萧旭身边的宣旨太监缓缓打开圣旨,高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即日起,册封李令曦为护国佑圣大国师,总领钦天监及天下玄门事务,赐金牌令箭,准其宫中内外,自由行走,便宜行事!钦此!” 李令曦身着一身玄色法袍,缓缓走过去,微微欠身接过圣旨:“李令曦领旨谢恩。” 她姿态从容自信,带着一丝威严,目光扫过大殿上跪伏的众人,走到臣子队伍的第一个位置。 从头到尾,没留一个眼神给龙椅上的萧旭。 甚至连跪都没跪。 萧旭的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心中有些气恼,但终究没说什么。 通过这些天的事情,萧旭已经认识到一个事实——李令曦,已经不是过去那个李令曦了。 昨夜之事,并非所有朝臣都亲临现场,故而下了朝之后,不免出现了一些议论的声音。 大臣们三三两两结伴而行,议论的对象,自然就是李令曦。 打入冷宫的弃妃,摇身一变,成了本朝具有极高荣誉和地位的大国师。 着实是一件大事。 人群之中,突然有一个声音响起,引人瞩目: “玄学之事本就虚无缥缈,如今还委任于一妇人,恐非社稷之福,陛下实在糊涂啊!” 其他人循声望去,声音的主人是当今的礼部尚书章大人。他身旁分别是工部侍郎王大人和武威将军廖大人。 二人虽未直接言说,但看向李令曦的神情和眼神已说明了一切。 章尚书之言犹如一颗石子入水,激起了层层涟漪。 李令曦知道,在这个时代,她就算当上了大国师,可并不代表未来之路就会顺畅无虞,尤其是在刚刚接任的关键时期,资历尚浅,身份敏感,众人难免不信服。 面对质疑,沉默和退缩不是李令曦的风格。 她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微笑——此番质疑恰好是个机会。 李令曦转过身去面对群臣,平静的声音种带有一丝不容置疑的力量:“诸位大人的疑虑,皆是出于为国忧虑之心,可见赤胆忠诚。然,玄学之道,存乎天地,验于自身,绝非虚无缥缈。” “不如,让本座为几位大人略观气色,以证虚实?” 说罢,她便径直走向章尚书,最后停在他面前:“章大人,您近来是否每到入睡之时,便心口绞痛,冷汗涔涔,直到丑时才得以缓解?” 章尚书的目光微微抬起,眼神中闪过一丝诧异。 “府上东北方向的书房,最近是否总传来异样的响声,让您心绪不宁?” “你、你怎会知道?” 章尚书双眼顿时瞪大,眼中情绪波动明显,显得很是不可思议。 李令曦并未回答,而是压低了声音,轻轻说道:“您书架上珍藏着一本前朝绝版医书,里面夹着的那张泛黄的药方,便是症结所在。” 顿时,章尚书脸色变得煞白起来,再加上他眼下因休息不好而浮现的青黑,整个人看上去摇摇欲坠。 身旁的廖将军连忙眼疾手快地扶住他。 李令曦踱着脚步,又来到廖将军跟前:“廖将军,您背上的旧伤,每逢阴雨天气便疼痛难耐,犹如万蚁噬咬。是也不是?” 廖将军下巴微抬:“不错,不过这也不是什么秘事。” 言下之意是,这事只需有心打听便可知道。 他还是觉得李令曦是在故弄玄虚。 “您书房里悬挂着的那柄‘宝剑’,煞气冲天,非但不能镇宅驱邪,反而会招致不祥之物。” “另外,上月三五之夜,您在城外林中所见……也并非幻象。” 廖将军虎躯一震,面露骇然之色,目光停驻在李令曦身上。 他很惊讶,那柄宝剑是在边塞偶然得到,除家人之外,无人知晓,还有城外林中的不寻常之事,当时只有他和手下的副将见到了。 自己的府中秘事、诡异经历,竟然能精确到时间地点…… 这个女人,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眼见章尚书与廖将军都一脸不可置信,王侍郎很意外,内心突然有些不安。 看样子,新晋国师并非浪得虚名,把两位大人的隐秘之事都给算出来了…… 那接下来,岂不是轮到自己了? 王侍郎嘴唇微微抖动着,张开嘴欲言又止,一抬眼就见李令曦正盯着他的脸,仔细地看着。 那幽深的眼神似乎洞察了一切。 王侍郎只觉得脊背有些发凉,指腹无意识地相互摩擦着,手心已濡湿。 “王大人。” “您是位疼爱儿子的好父亲啊。”“忧心长子的前程,不辞辛苦、千里迢迢托人往西南边陲赠送厚礼。” “可惜啊,半月前收到的回信,却并未传来好消息,而是带来了一场破财之兆。” “另外,您家的宅院中,有一棵上百年的梅树吧?” 王侍郎战战兢兢,以明显小了许多的声音嗫嚅地回道:“是……又如何?” “那老树的根须之下,埋着本不该埋在此处的东西。此物若不及时除去,家宅难安啊!” 一语完毕,王侍郎浑身开始颤抖起来,如遭雷击般惊慌失措。 送礼之事极其隐蔽,梅树下的东西更是自己亲自去办的…… 她究竟是怎么知晓的! 为三位大人算完之后,李令曦只揭露了关键的信息,并未深入透露细节。 当着众人,还是给他们留了一丝颜面。 但这已足够令人震惊了。 章尚书、廖将军和王侍郎此时面色都有些难看,看向李令曦的眼神中透着难以掩饰的惊惶之色。 第15章 第 15 章 李令曦略一拂袖,走到人群中央,语气变得和缓了一些:“本座观诸位大人气运,或家宅不宁,或隐疾缠身,或前程有碍,此等种种皆因不明玄理,沾染晦物所致。” “本座之言,绝非危言耸听。” “若诸位大人信得过本座,待此间事了,可随时来找。本座愿意登门拜访,略施小术,为大人们化解一二。” “毕竟,各位大人可都是我大兴朝的国之栋梁,你们身康体健、家宅安宁,方能为陛下分忧,为社稷效力。” 此语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众臣内心的震撼远超之前,尤其是刚才被点名道姓的三人。 犹豫了片刻,王侍郎第一个站了出来,他声音微微发颤,俯身恭敬地向李令曦拱手行礼。 “大国师慧眼如炬,神通广大,之前是……是老臣愚钝狭隘,还请国师见谅。” 章尚书是个老学究,尚且有些拉不下脸面,但也站直了身子,拱手向李令曦行了个礼。虽未言语,但作为顽固派之首,清流文官的代表,此举已然传递出了重要的信号。 见两位大人表明了态度,剩下的大臣们不由纷纷倒戈。 …… 见收效甚好,李令曦也不再逗留,抬起步子准备回自己的居处。 殿外的人群慢慢散开。 正走着,李令曦察觉到有人靠近。扭头一看,是一位身穿绯红色官服的中年男子,正快步向她而来。她停下脚步:“何事?” 男子微微躬身,恭敬说道:下官有一疑难之事,不知可否请国师解惑?” “可以。明日再说吧。” 男子疑惑:“如今天色尚早,国师可是有事要忙……” 李令曦悠悠解释道:“非也。本座一日只算三卦。” 刚才给那三位大人已经算了三卦了。 “只算三卦……可国师您本事超凡,这又是为何?” 李令曦转身,留给对方一个背影。 “玄理之事,乃窥探天机,若是多了,会遭反噬的。” 男子怔怔地停在原地,猛地一拍手。 “哎呀,可不是这个理儿嘛,明日,定要早早去找国师!” 李令曦向着冷宫的方向而去,路上经过永春宫,便顺道进去了。 永春宫的下人都认识李令曦,一见她进来,连忙行礼问候。 “曦妃娘娘您来了。” “曦妃娘娘午安。” “不必多礼,雪芽在哪里?” “回娘娘,雪芽在后厨做事,我这就去叫她。” 雨兰笑着回复,然后极有眼力见的跑去找雪芽了。不一会儿,雪芽来了,见到李令曦有些惊讶地问道:“娘娘,您今日怎么换了一身玄色衣服?” 往日李令曦都是一身白或青,乍一看有些不习惯了。 这时,齐嫔听了宫女的通报,也连忙出来迎接。 “曦姐姐,您来怎么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快,咱们去屋里坐!” 齐嫔一边把李令曦往屋里请,一边吩咐道:“还快去给曦妃娘娘沏茶,就沏我架子上的明前龙井。” “曦姐姐,我的好茶都舍不得喝,就等着你来呢!” 李令曦点头微笑:“那我可有口福了。” 坐着说了会话,宫女把茶杯端来了:“曦妃娘娘请用茶,小心烫。” 李令曦纠正道:“往后别叫娘娘了,从今天开始,可以称我‘大人’。” “大人?” 齐嫔一愣。 “从今天起,我就是护国佑圣大国师了。” “真的?那太好了,恭喜姐姐!” 雪芽在一旁也很开心,笑得眉眼弯弯。 主子终于可以摆脱过去的生活了,太好啦! “恭喜大人!” 为表庆祝,齐嫔热情地邀请李令曦留下来一同用午膳。盛情难却,李令曦也不想自己再动手,于是便答应了。 雪芽摩拳擦掌,迫不及待去厨房准备好菜。 膳后,李令曦让雪芽留下。 “雪芽,眼下我已不是后宫妃嫔了,你可还愿意跟着我?” 雪芽惊喜不已,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大人……您的意思说,您还愿意让我去伺候您吗?” 李令曦歪了歪头,纠正道:“伺候倒也谈不上,姑且算我的助手吧。” 李令曦不是尊卑观念的古代人,也不是养尊处优的上层人,很多事情她已养成了自己做的习惯。不过既已为官,一些琐碎事务她有时无暇处理,的确需要一个人帮忙分担。 雪芽这个小姑娘,为人踏实勤恳,忠厚善良,是个不错的选择。 “怎么样,你可愿意?” 雪芽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重重答应:“回大人,我愿意!” 李令曦又回头跟齐嫔商量道:“不知齐嫔娘娘可否把雪芽让给我呢?” 齐嫔大方地一挥手:“自然是没问题。” 君子成人之美,更何况雪芽本就是李令曦身边的人,这个顺水人情她何乐而不为呢。 李令曦站起身:“那就多谢美意了。” 见李令曦要走,齐嫔问道:“姐姐可是要去青阳宫安顿?” “不是。青阳宫出了事,要重新修缮一番,我跟萧旭要了一处僻静的居所,眼下还未清扫,待过两天再住过去。” “那姐姐岂不是暂无落脚之处,如若不嫌弃,可在妹妹这里暂时住下。” 李令曦谢绝了齐嫔的好意:“不了,我回冷宫去。” 冷宫虽偏僻,条件差些,但胜在幽静,无人打扰。 齐嫔知道李令曦的性子,便不再挽留,临走时,吩咐丫鬟给李令曦装了一包吃食和茶叶。 雪芽揣着包裹,迈着欢快的小碎步跟在李令曦身后,一主一仆向冷宫走去。 翌日清晨。 院内,雪芽正在清扫,李令曦端坐床上练功。 一片宁静祥和。 “咚咚……” 敲门声响起。 雪芽去开门,惊讶道:“小康子,你怎么来了?” 名唤小康子的是一名刚入宫半年的小太监。 入宫后,他被分到尚膳局做事,之前李令曦出事后,雪芽因人事调动,曾被临时安排到尚膳局去打下手。 两人因此认识。 见了雪芽,小康子原本慌张紧绷的神色顿时和缓了不少。 “雪芽姐姐!” “我是来找曦妃——哦不,来找国师大人帮忙的,听说她还住在这里,可否请你帮我通传一下?” 雪芽让他进来等:“那你在院中稍候,我去跟大人说。” 片刻后,雪芽出来了。 “你进来吧。” “谢谢雪芽姐姐!” 进屋之后,小康子连忙给李令曦跪下,行了个大礼。 “奴婢小康子,拜见国师大人。” 李令曦还是不习惯别人动不动就磕头叩首,让雪芽拿了个凳子给他。 “不必多礼,坐下说话吧。” 小康子犹豫不敢坐。 雪芽催促道:“哎呀,让你坐就坐,别磨蹭了。” 李令曦问道:“说吧,找我何事?算卦、相面、捉鬼、驱邪,还是看风水?” 小康子连忙去掏胸前的衣襟,摸出几块拇指大小的碎银。 估摸着不到二两。 小康子显得很是拘谨赧然:“回大人,我不算命,就是有件怪事,请您帮我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不好意思地把手上的碎银递过去。 “实在对不住,我知道您的规矩,但我刚入宫没多久,就只攒下了这些。请大人千万莫怪,等我以后攒了钱一定补上!” 李令曦看对方身量瘦小,个头也不高,估摸着只有十一二岁的样子,便让雪芽把钱收起来了。 她淡淡回道:“不用补了,这些就够。” “谢谢大人!” 小康子激动地起身,又要给李令曦磕头,雪芽连忙拦住了他。 “别整这些虚的了,赶快抓紧时间说正事!” “好、好……” 小康子捋捋思绪,开始说起来。 “这事儿已经发生了好几回了。” “我在尚膳局做事,那里除了供皇上膳食专用的大厨房之外,还有一间供我们这些下人用的小厨房。” “有天晚上,我因白天被罚禁食饿得不行,便偷偷跑到小厨房去,想弄点吃的。正当我在厨房翻找时,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幽幽的叹息声……” “我吓得不敢回头,不一会儿,又变成了抽泣声。我听的真真儿的,再也不敢待在厨房,拔腿就跑。” 李令曦问道:“是女子的声音吧。” 小康子频频点头:“对对,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听起来好生凄惨。” “后来,我又听住在同屋的其他人说,也有两人曾遇到此事。我们都觉得这是太诡异了,所以就……” 小康子脸色忽然白了几分,小声地说道:“大人,您说,我们该不会是……遇见鬼了吧?” 李令曦点头:“没错。” 什么,竟然真的是鬼!? 小康子呼吸一滞,顿觉手脚冰凉,喃喃道:“怎么办……这女鬼不会要害我们吧……” 李令曦安慰他:“你放心,一般情况下,鬼是不会随便害人的。” “那她为什么会出现在小厨房呢?” 李令曦从椅子上站起来。 “走吧,带我去看看。” “是,大人!” 约摸两刻钟后,小康子带领李令曦和雪芽来到了小厨房外边。 他被吓出了心理阴影,不敢进去。 李令曦进屋后,四处打量了一番。 小厨房的空间的确不大,约有现代的卧室那么大,不过锅灶、柜子、桌子一应俱全。 抬头望,房梁上还悬挂着一些腊鱼腊肉。 李令曦的目光聚焦在房梁的一处上,那里似乎有一些擦痕。 看来,那女子最后就是在这个位置被人吊死的。 “小康子,现在还未到休息的时候,怎么杵在这儿不干活呢?” 一个尖细的嗓音在门外响起。 “回刘总管,奴才不敢偷懒,奴才有事,所以特地跟小亮子调了班。” 小康子毕恭毕敬地解释着。 “是吗,什么事啊?” 刘总管从窗户外瞥见小厨房里面好像有人,于是抬起脚步想进去一探究竟。 小康子连忙回道:“是近日小厨房闹鬼的事……” 刘总管略显惊讶:“闹鬼?竟有这事?” 说话间,他正要迈进门的脚步不由得顿了一下。 “的确是鬼。” 听见李令曦的声音,刘总管讶然地抬起拂尘。 “您是……” “哎呀,原来是国师大人,恕下官眼拙,才认出您来。” “无碍。” 刘总管来到李令曦面前,一脸笑意地问道:“不知国师大人光临我们尚膳局,是为何事呀?” “本座受小康子之托,前来调查女鬼一事。” 李令曦抬起手,指向房梁那处擦痕。 “你们看,那里应该就是女鬼生前出事的位置。” 刘总管一听真的闹鬼,喉咙紧缩,吞了吞口水,而李令曦所指之处,又让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些记忆。 “我想起来了,之前确实有个小宫女在这里上吊自尽了!” 第16章 第 16 章 那约摸是快一年前的事。 说起这事,刘总管便刹不住了。 “我记得那个宫女好像是叫……琴心,当时也是在尚膳局做事。被发现的时候,就被一根绳子吊在这房梁上,那模样,哎呦,别提有多吓人了!” 刘总管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的心口。 小康子进宫较晚,不知此事,便好奇问:“好端端的,琴心姐姐为何要在小厨房上吊自尽呢?” 刘总管皱着眉头,拈起兰花指,语带嫌恶地说:“说起来还真是晦气。琴心的尸体被放下来之后,我们又派了个婆子去检查她的尸身。结果,发现她已有了四个多月的身孕。” 雪芽和小康子都很吃惊。 “她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刘总管轻轻哼了一声。 “谁知道这妮子是跟哪个野男人私通怀上的!还不是见自己犯下如此丑事,害怕肚子显怀之后无法隐瞒,就只好自我了结了。” “你说她死就死吧,还偏生要选在咱们尚膳局里,这不是存心给咱家找晦气嘛!” 小康子虽然仍旧害怕,但也有些同情琴心的遭遇,他小声地道:“琴心姐姐其实也挺可怜的,要怪也不能只怪她吧……” 刘总管眼睛一瞪:“你说什么?” 小康子缩了下脖子,闭上了嘴。 雪芽也说道:“琴心自尽,想必是走投无路之举。” “她都已经死了,难道不应该把她那相好的给找出来吗?毕竟琴心肚里孩子的爹是他,如若不是他毫无作为,逃避责任,琴心又怎会走到这一步?” 刘总管瞥了一眼雪芽,碍于李令曦的面子不好发作,冷冷地道:“当然去找了,可关键是找不到啊。出了这等丑事,谁会傻到出来承认自己与宫女私通啊。” “况且琴心死之前既然什么线索也没留下,就说明她想自己抗下一切,包庇这个男人。” “以咱家看哪,这不是咎由自取是什么!” 雪芽虽不赞同刘管家的话,也不好再说什么。 突然,李令曦开口了。 “她不是自尽的。” “什么?” “不是自尽……” “那是?” “他杀。琴心是先被人勒死,而后凶手将其伪装成自缢。” 小康子好奇地问:“什么人这么残忍?” “凶手就是她的相好,她孩子的爹。” 刘总管看向李令曦,也很惊讶。 “大人说的可是真的?大人是如何得知的?” 李令曦淡淡地道:“本座为何能成为大国师,刘总管难道不知道吗?” “这……”刘总管一噎,识趣儿地闭上了嘴。 雪芽着急地问道:“大人您可是已算出那男人是谁?” “自然。不过就像方才刘总管说的,没有直接证据,怕是那人会抵死不认。” “那该如何是好……” 李令曦勾起唇角,说出几个字:“敲山震虎。” 敲山震虎? 雪芽好像明白了:“您是想让凶手自己露出马脚……” 李令曦赞许地看了雪芽一眼:“不错,孺子可教也。” 被夸的雪芽眼睛亮晶晶的,害羞地笑了笑。 “大人您需要我做些什么,尽管吩咐!” 李令曦招了招手,让雪芽附耳过来,以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交代了一番。 雪芽点点头:“大人放心,雪芽明白了。” “现在就去吧。” 雪芽离开后,李令曦又浅笑着对刘总管和小康子说道:“不出三日,凶手定会自己现行,到时还请刘总管来一同见证。” “下官谨遵国师教诲。” 小康子还有些担忧;“国师大人,奴才……” 李令曦走到他身边,悄声道:“放心,这两天晚上琴心不会再出来吓你了。” 她从袖中掏出一张驱邪符,“这个给你,以防万一。” “谢谢国师大人!” 小康子连忙道谢,小心翼翼地将符纸收好。 抬头看着李令曦,小康子觉得自己心中的神仙,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 美丽,神秘,又很温暖…… 当日午后,尚衣局。 下人们吃完午饭后,稍作歇息。 有几个宫女走在一起,说着悄悄话。 “听说了吗,尚膳局最近闹鬼闹得可厉害了!” “真的?怎么回事啊?” “一年前不是有个宫女在那上吊自杀了嘛,最近又回来了,天天晚上都有人听到她的哭声,可吓人了!” “幸好不是在咱们这儿……” 一个圆脸宫女拍了拍胸口,害怕又庆幸。 “不过,她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呀,她不是自尽的吗?” “我听说呀……”另一个个高的宫女小心地四处探望了一下,见周围没人才又说道,“她肚里还有孩子,是一尸两命,不知胎儿父亲是谁,阎王不让她投胎,她只好回来了。昨夜她给从前的好姐妹托梦,说要带着胎儿认父呢! “这么说,她那胎儿的爹就在这宫里吗?” “这还用说嘛。不过这女鬼也没想着害人,闹出那些动静,就是想让孩子爹给她做场法事超度一下,让母子俩好去投胎。” “原来如此,也是个可怜人……” 圆脸宫女感叹了一句,突然又问:“你说,那个男人要是一直没出现,女鬼会善罢甘休吗?” “我看啊,定然不会。”个高的宫女摇头,神情严肃,“你想,作为一只普通的鬼,最怕的就是不能投胎转世,若是她那相好的不肯出来,她肯定会去找他算账的!” 圆脸宫女点点头:“确实,两条人命呢,到时恐怕她的怨念积攒,会化成可怕的厉鬼……” 她浑身颤抖了一下,呼吸一滞:“太吓人了,咱们还是不说这事了,赶紧回去吧。” …… 两名宫女快步离开,渐渐没了身影。 拐角处的隐蔽角落里,一个身穿藏青色太监衣服的男子露出了脸。 这男子身形修长,肤色白皙,五官俊秀,约摸二十三四的样子。 他朝着宫女们离去的方向看去,微蹙着眉,一双漂亮的桃花眼里蕴藏着晦暗不明的情绪。 一名宫女正捧着衣物匆匆走着,不料一转弯就看见了这名男子的背影,她弯起嘴角问候道:“范侍监,您怎么在这儿?” 男子身子一僵,很快恢复正常, 他回过身,挂上淡淡的微笑:“哦,走累了,在此处歇息一下。” 见他那带着笑意的桃花眼看过来,宫女不由得心跳加快,连忙低下头。 “那奴婢先去送衣服了。” “去吧。” 宫女垂着头继续走,暗暗感叹。 范侍监长得可真好看,可惜了,怎么就入宫当了太监呢…… 男子向自己的房间走去,幽深的眼睛微微眯起,笑意全无。 进了屋,他伸手将脖颈处高高的衣领狠狠扯下,长出了一口气,随后躺在自己的床铺上,合眼休息。 蓦地,他睁开双眼,喃喃自语道:“明日是她的忌日,难怪……” 已经……过去一年了啊。他本就毫无睡意,干脆坐起身。 他走到柜子前,从里面的锦盒中挑出了一枚羊脂玉佩,紧紧捏在手中,便出了门。 晚上亥时。 宫内各处房屋一片漆黑。 偶尔有巡逻的队伍经过,脚步零零散散,没多久就消失了。 李令曦已算出位置,起身准备出发。 “雪芽,你去通知刘总管他们,待会儿汇合。” “是,大人。” 一刻钟后,距离尚衣局不远处的池塘边,假山后,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身影悄悄走来。 他停下脚步,警惕地四下张望一番,随后进入假山里,拿出了事先藏在那里的一些东西,依次在地上摆好。 香炉、供果、纸钱蜡烛、衣服…… 然后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木质牌位,摆放在香炉正后方,又点燃两根白烛,分别置于两侧,取出三根香点燃,拜了三拜后插在香炉里。 接着他开始烧纸钱,深黄色的火苗燃起,隐约照出了男人的脸。 轮廓分明的脸在火光中忽明忽暗,看不清眼中情绪。 他拿起一套成色崭新的粉色衣裙,一边丢进火堆中燃烧,一边说道:“琴心,知道你最爱穿粉色,所以我特地为你准备了一套新衣,用的都是上好的料子……” 从怀中摸出那枚玉佩,他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下决定丢了进去。 “还有我们之间的定情信物,当初我说要送给你,你不要,让我替你保管,我也给你带过来了。” “你拿着这些东西,到下边好好打点,早日投胎。” 他双手合十,闭上眼小声念道:“是我做得不对,看在我们往日的情分上,还请你千万不要计较,不要来找我……” “哼!” “好一个不打自招、人面兽心的畜生!” 带着愤怒的尖细嗓音倏地在黑暗中响起,跪在地上的黑衣男子猛然睁开眼,一下子站了起来。 “谁?是谁在那里?” 他本就心虚,还以为是琴心来找他了,吓得脸色煞白,声音颤抖:“琴、琴心……是你吗?” 黑暗中,几点黄色的光亮出现,刘总管的身影率先走了出来。 在他身后,则是李令曦等人,还有巡逻的侍卫。 借着灯笼的光亮,男子看清了来人,惊讶地道:“刘总管……您怎么会在这儿?”他意识到不对,慌忙转身,想毁掉地上的那些东西。 机灵的小康子比他更快一步,早绕过去将其挪走了。 与此同时,李令曦沉声下令:“来人,将这杀人凶手给本座拿下。” “是!” 两个侍卫上前,将男子擒住,制服在地。 刘总管走向他,冷冷地道:“让咱家看看,这杀人凶手到底长什么样!” 黑帽被无情地掀开,男子下意识低头躲避,小康子一把捏住其下巴,往上一抬。 第17章 第 17 章 “范志良,竟然是你!” 刘总管双眼陡然睁大,喊出了一个熟悉的名字:“怎么……杀死琴心的人,竟然是你?” 范侍监——范志良挤出一个笑来:“刘总管,什么杀人凶手……真是一场误会,我只是在此处给我家乡的亡父烧些纸钱罢了……” 小康子将牌位举到刘总管眼前:“他撒谎!” 刘总管一把拿过牌位,扫了一眼,又将其狠狠拍在范志良的脸上。 “为亡父烧纸……你当咱家眼瞎嘛,这上面分明写的是‘琴心之位’,你唬鬼呢你?” 范志良脸色僵硬,目光不敢直视:“我、我是见琴心姑娘可怜,所以……” “少装了。” 李令曦打断他的满嘴谎话,冷冷道:“琴心的冤魂就在尚膳局小厨房,要不我现在就把她叫出来?” “不、不!”范志良害怕了,使劲摇着头,又垂下了头,无力地道,“没错,是我杀死了琴心,是我……” 刘总管眯起了眼:“为何杀人?如实招来!” 范志良瘫软在地,回忆起那日情形。 “那天……” 一年前,尚膳局。 琴心悄悄地趁着月色来到小厨房内,点燃手中的蜡烛放在小餐桌上照明。 随后,她借着昏暗的烛火,开始生火烧水。 水开,下面,放入青菜、腊肉,还打入了两个荷包蛋。 门外传来响声,接着范志良走了进来。 “琴心,这么晚了,叫我来做什么?” “志良,你来啦,快坐下,我马上就好。” 琴心端起汤碗,把面放在桌上,推至范志良面前,浅浅笑着。 “志良,生辰快乐,给你做的长寿面,快趁热吃!” 范志良一愣,看着色泽诱人、香气扑鼻、热腾腾的面,恍然大悟。 “我的生辰……你不说我都忘了。” 琴心托着腮笑眯眯地看着他:“我帮你记着呢。” 面很香,范志良一口口地吃着,最后把汤都喝完了。 琴心又拿出一个布包:“我还给你做了一双鞋,试试看舒不舒服。” “你做的,肯定舒服。”范志良摩挲着鞋,“谢谢你,琴心。” “只要你能用得上就好。” 琴心低头看了看肚子,脸色有些忐忑不安,欲言又止。 “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吗?” “不是,”琴心摇摇头,咬着嘴唇,轻轻说道:“志良,我有了。” “有了……有什么了?” 范志良一时未反应过来,愣住了,他面色一怔:“你是说,你怀孕了!?” 琴心观察着他的脸色,小心地问:“怎么了,志良,你好像不是很高兴……” 范志良回过神来,勉强笑了笑。 “我只是太意外了,没想到……” 他脸色忽然沉了下来,握着琴心的手,严肃地说:“琴心,你听我说。虽然很开心我们有了孩子,但是,这个孩子不能留!” “我知道……”琴心抽出自己的手,神情落寞。 一个宫女,在戒备森严的深宫里有了身孕,是绝不会有好下场的,更何况,孩子的爹还是……弄不好,三人都会没命的。 她深吸了一口气,抹去眼角的泪花:“志良,我知道孩子是不可能生下来的,我会把他打掉的。” 范志良愧疚地放低了声音:“对不起,都怪我没用……” “琴心,你打我出出气吧。”他忽然扑通一声跪在琴心面前,样子极为诚恳。 “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我不怪你,志良。” “琴心,让你受委屈了。” 范志良趴在琴心的腿上,语带哽咽与自责。 两人久久未说话,为未出世的孩子无声哀悼。 突然,琴心感觉到自己的肚子有些动静,她惊讶地摩挲着。 “这是孩子在动,他会动了!” 第一次感受到胎动,琴心心里泛起了难以言说的情愫。她让范志良也去摸:“志良,孩子知道我们不想要他,在跟我们说话呢。” 强烈的母爱翻涌,让琴心产生了不舍:“我们这样做是不是太残忍了……” 范志良猛地站起来,脸色一下变了:“琴心,你胡说些什么呢?” “这个孩子,无论如何不能要!”他压低了嗓音吼道:“难道你想把我们俩个都害死吗!?” 琴心的眼泪流了出来。 “我知道……可我在想,要不、要不我们不要急着打掉他,说不定会有其他办法……” 范志良直接打断,眼神狠厉决绝:“不行!必须立刻打掉!你马上就要显怀了,到时被别人发现,我们俩个就是死路一条!” 琴心无措地擦着眼泪,伤心低语:“我明白……我会打掉的……等明日得闲了,我就去找人拿些打胎的药。” 她将桌上的碗筷收拾好,转身去往灶台。 盯着她的背影,范志良双目划过一丝寒芒,宛如淬着毒的冷箭。不行,这个女人优柔寡断,留着迟早会坏我的事。 一旦东窗事发,不仅难逃一死,我的身份暴露,定会牵扯…… 为绝后患,只能将其除掉! 范志良将那双做工精细,纳了好几层棉布底的鞋子轻轻放在桌子上,缓缓向琴心走去。 一边走,一边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腰带扯了下来,绕在手上。 琴心,别怪我心狠…… 要怪,就怪这个孩子,他不该投生到你肚子里! 琴心正背对着范志良洗碗,眼泪落在了锅里,眨眼就不见了。忽然,身后原本昏黄的光线被人影挡住了,琴心抬手擦去泪水: “志良,你先回去吧,这里我来——” 眼前忽而一道黑影闪过,脖子猝然一紧……呼吸突然被切断,剧烈的窒息感袭来。 “呃……救……” 琴心用尽全身的力气,伸出双手抓住勒住自己脖子的带状物,艰难地挤出声音呼救。 范志良紧闭双唇,狠狠一咬牙,双眼嗜血般地发红,凶狠冰冷。 没多久,琴心停止了挣扎,双手无力地垂下,彻底没了呼吸。 范志良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额上冒出了汗珠,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随着琴心倒下,他也站不住了。 平复心绪的同时,范志良在脑海中迅速盘算着,该如何善后。 他缓缓站起身,抽回自己的腰带,仔细地抚平上面的褶皱,系回腰间。 接着他拿来烛火,四处翻找,找到了一根较粗的麻绳,将整个现场布置成了上吊自尽的样子。 一切布置妥当后,范志良又将那双鞋扔进了灶膛,用余下的灶火将其烧成了灰烬。 确保现场没留下任何他的痕迹,他最后看了一眼房梁上的琴心,转身关门离开了。 ———————— “就是这样,我杀了琴心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范志良跪在地上,慢慢垂下了头。 小康子在一旁听得面露怒色,忍不住骂道:“你也太不是东西了,竟然下这样的毒手!” 雪芽也听得血气翻涌,悲愤不已,她指着范志良斥道:“琴心都已经答应了你要打掉孩子,你为什么还要杀了她,你这种自私自利的小人,真是罔顾了她对你的一片真情!” 范志良抬起头,辩驳道:“我承认,我的确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但是琴心她难道就没有错吗?” 李令曦居高临下地睨了他一眼:“她是有错,错在不该一开始就听信你这个披着一张人皮的畜生的花言巧语,还以为你是真心爱她,对她好,让她在这深宫里有了依靠。” “若不是你仗着自己有一副好皮囊,处处引诱哄骗,假装深情,她又怎会交出自己的心?” “我引诱哄骗……哈哈哈哈……”范志良突然大笑了几声,语气中满是不屑和自傲,“那是她自己寂寞,禁不起诱惑,那晚……是她自己主动献身于我!是她勾引的我,看我升了官,她就主动爬上我的床,脱下衣服求我怜惜……” 范志良:“她就是个生性浪荡,爱攀高枝的女人,没有我,她迟早也会爬上其他男人的床!” 李令曦眸色骤然一冷,大跨步走向范志良,狠狠抽了他一巴掌。 “啪!” 十分清脆悦耳。 “狗东西,说你是畜生都抬举你了。区区六品侍监,算个狗屁的高枝?” “当晚,是你借庆祝自己升为六品侍监的名头,约琴心一起喝酒,提前在酒里下了药。事后,你害怕琴心会怀孕,每次都让她喝避子药,却从不顾这药对她的身体会造成多大的伤害。” “还有这避子药,除了琴心,还有六个宫女都被你喂过。” 雪芽突然瞪大了双眼,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六个,加上琴心,一共七个…… 也就是说,在这宫里,一共有七个宫女都跟范志良发生过关系! 她不可置信地盯着范志良的脸,心里涌起恶心、恐惧、愤怒等种种情绪。 “你真是……真是太不要脸了!” “竟然害了这么多人,你个混蛋!”小康子咬着牙,抡起拳头捶打范着志良。 “害人?”范志良勾起一抹讥讽的笑,“这些庸脂俗粉,本官能看上她们,是她们的福分,本官这样年轻貌美,伺候本官更是她们的荣幸。一个个都是下等女人,还妄图生下本官的孩子?” “幸好她们都还算识相,乖乖喝了药。” “只有这个琴心……”他的语气变了,面目也狰狞起来,“不识抬举,每次都嫌药苦,磨磨蹭蹭不肯一口喝完。” “她肚子里的贱种,想必就是她使的手段才怀上的。一个末等宫女,好深的心机,以为怀了孩子就可以拿捏本官,想得美!” “区区贱种也敢威胁本官,这种女人不杀了她留着还有——” “呃……”话语突然中断,范志良吃痛地闷哼了一声。 原来是李令曦一脚踹在了他身上。 “卑劣无耻、大言不惭、狂妄自大、狗仗人势、作恶多端的人渣,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再敢叫嚣让你十八层地狱挨个走一遍!” 第18章 第 18 章 张口闭口“本官”,一个从六品的侍监还真当自己是大人物了。 李令曦对小康子说道:“袜子脱下来,将他的嘴给我堵严实了。” 这种败类,让他说话就是对别人的不敬,听他说话就是对自己的折磨。 还是堵上为好。 小康子年轻多动,白天又跑了许多路,袜子已经成了生化武器。 见那汗渍斑斑,散发味道的一团袜子靠近,范志良抗拒地骂道:“你个无品无级的小太监,竟敢对本官……唔唔……” “闭嘴吧你!”小康子狠狠一塞,顿时安静了许多。 刘总管一直在一旁站着,将范志良的一言一行尽收眼底,再加上李令曦的话,今晚接受的信息着实有点多,让他一时难以接受,默默地消化着。 杀人、引诱、怀孕、避子药、七个宫女…… 突然,脑海中一直隐隐跳动的那根线清晰了,他终于问出了关键的问题: “范志良,他不是个太监吗?怎么能……”和多个宫女苟合,还让她们怀孕呢? 刘总管悄摸地瞅了一眼自己身下,百思不得其解。 李令曦轻描淡写,道出了令他震骇的一句话:“他是个假太监。” 刘总管惊得五官都差点挪位了,本就尖细的嗓音像水烧开了般,不受控制地啸叫道:“假太监?!” 周围的人也都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一片哗然。 “宫里怎么会有假太监呢?” “不能吧……” 李令曦让侍卫把范志良拉起来,说道:“是真或假,一验不就知道了。” 范志良忽然看向李令曦,眼神狠厉,发了疯般地要冲向她,像只要咬人的恶犬。 “老实点!” 侍卫紧紧拉着范志良,不客气地打了他几下。 一个侍卫拉下了范志良的衣领,脖子上男性特征明显的凸起顿时露了出来—— “大人,他果然有喉结!” 刘总管狠狠将拂尘甩到身后,一步步逼近范志良:“来人啊,给咱家把他的裤子扒下来!” “唔——唔——”范志良挣扎不得,露出了绝望和屈辱的表情。 “是!” 两个侍卫略带嫌弃地去扒范志良的裤子。 雪芽连忙闭上眼睛,转身走得远远的。 李令曦也转了个身,怕污了眼睛。 身后传来刘总管暴跳如雷的声音:“好啊,你小子还真是个假太监!怪不得到处留情,敢情你是进宫来采花了啊?” “你个小白脸,不好好在宫外待着,还敢跑进宫来,找死是吧!?” 刘总管逮着就是一通骂。 骂完之后,现场又陷入了一片寂静。 在等级制度森严的皇宫,私通、杀人的确是恶行,遭人唾弃,死路一条,但若是太监身份造假,则是更严重的罪行,轻则处以极刑,重则诛灭全家。 因为,除了等级森严,更重要的是——皇权至上。作为统治者,皇宫的主人,天下的主人,必须确保皇室血脉纯正。 一旦假太监与宫里的妃嫔私通,有了后代,将会引发整个朝堂的震荡。 在前朝的历史中,就发生过几起假太监进宫而引发的著名事件。 刘总管和侍卫们都沉默了,他们心中都十分清楚,范志良一事已不再是一起普通的杀人事件。 在场的人里,巡逻侍卫是八品,雪芽是一等宫女(七品),刘总管是五品,都不够级别。 只有大国师李令曦,虽无固定品阶,但手握金牌,享有高级别的荣誉和权力,能管得了这事。 于是刘总管便恭敬地向李令曦一拱手:“国师大人,此人所犯之事事关重大,还请大人莫辞辛劳,及时禀告圣上!” “分内之事。” 李令曦下令道:“来人,将此犯绑起来,着两名侍卫看押,明日一早,随本座一同去见皇上。” “是!” “唔……唔……”范志良拼命摇着头,眼里充斥着愤恨与不甘。 ———— 第二日,辰时。 金銮殿。 萧旭上完早朝,正想歇会,就听见门外传来通报:“大国师求见!” “进。” 李令曦阔步走来,“咚”的一声将范志良仍在地上。 萧旭的眼睛从地上那个被捆得结结实实的男子,移到李令曦脸上。 “这是……什么情况?” “该男名为范志良,两年前假冒太监进宫,现为尚衣局侍监。在此期间多次诱骗宫女与其发生关系,并致其中一名宫女琴心怀孕,之后因害怕事情败露,残忍将琴心勒死,并伪装成自杀。” 李令曦一口气说完范志良的罪状,又拿出一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向萧旭展开:“以上所述均已由犯人本人画押签字。” “竟有这等事?” 他命令身边的内侍:“速将口供拿予朕看。” 浏览完口供之后,萧旭勃然大怒,浓眉倒竖,怒不可遏地指着范志良:“真是胆大包天,竟让你这个真男人进了后宫当太监,还如此不知廉耻,与宫女私通,该当何罪!” 七个宫女! 想他萧旭,贵为一国之君,九五之尊,后宫佳丽总共也不过十五人。 一个无名之徒,不过就是有些姿色罢了,竟能顶着假太监的名义,勾搭上这么多女人。 真是岂有此理! 极度愤怒之余,萧旭还有一丝后怕。 前朝时,就曾有男子假冒太监入宫,与太后私通鬼混,生下了一个孩子,权势日渐强大,野心膨胀,甚至还自称是皇帝的“假父”。 萧旭俯视着范志良那张脸——虽发丝凌乱,衣衫脏污,但也掩盖不了容貌的俊秀。 被捆缚的他脸色苍白,眼神微黯地注视着前方,嘴角渗出些许红色。 看上去,竟然有种破碎妖冶的……美? 萧旭连忙收回目光,遏制住了自己的思绪。 此人果真有些手段,难怪那些宫女们都会上当,若未被及时发现,那他下一步岂不是会勾结妃嫔,甚至太后…… 萧旭既震怒又庆幸。 幸亏发现及时,否则自己头顶就能跑马了,或者莫名其妙多一个“假父”和几个兄弟。 届时,说不定连皇位都不保了。 想到这儿,萧旭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厉声质问道:“朕问你,你到底是怎么混进宫来的?是谁在暗中予你方便?速将一切从实招来!” “否则,朕不仅要将你处以极刑,还让你全家都不得好死!” 范志良眼中浮现出惊恐,颤抖地连连磕头求饶:“皇上饶命,是小的一时糊涂,望皇上开恩……” 萧旭不予理会,沉着脸道:“来人!将此人押至午门,处以车裂——” 范志良骤然睁大双眼,惊慌失措:“是公主——皇上,是福荣公主让我进宫的!” 萧旭眯起眼眸,眼底掠过一丝暗光:“污蔑公主,乃大不敬,罪加一等……” 范志良不管不顾地喊道:“千真万确,小的在宫外结识了公主,公主喜我相貌,想让我入宫陪伴,于是就想出了假扮太监的法子。” “公主派人,提前跟负责净身和核验的相关人员都打点好了,这才顺利通过。皇上可以去找这些人对质,他们可以证明。” 眼见性命不保,范志良再不敢有所隐瞒,一股脑儿地全说了出来。 萧旭沉默了片刻。 事情牵扯到了公主,事关皇室颜面…… 范志良见皇上不说话,以为他不信,着急地继续道:“小的绝没那个胆子欺瞒陛下,实乃公主逼迫,小的不得不从啊!” “自入宫以来,公主就将小的安排在尚衣局,时常借送衣物的机会让小的前去服侍。” 为证明自己所言为实,范志良此刻是什么也顾不上了,他心里清楚,自己今天这条命是留不住了,可他不甘心自己一个人丧命,他要让与此事有关的人全都显形。 要死都一起死! 就算不死,也得掉层皮。 他扯了扯疼痛未消的嘴角,眼神阴郁地抬起头:“公主殿下腰后侧有一颗红痣,有时高兴了,还让我和另外一个男人同时……” “闭嘴!” 萧旭又气又急地冲下台阶,脖子都涨红了。 “来人,把此贼的嘴给朕堵上!” 自己妹妹福荣的性子,萧旭是知道的。 她娇纵跋扈,生性风流,喜好男色,在宫里若有看上的侍卫就收入囊中,还时常偷偷出宫去寻新鲜面孔。 虽说私生活确实有些奢靡混乱,但此等皇家秘闻,当众被这个小白脸说出,有损皇室颜面和尊严,岂能容忍! 萧旭沉声下令:“将此等欺君罔上、通奸杀人的逆贼押质午门处死,立即执行,不得延误!” 范志良被像个毫无灵魂的木偶般,任由侍卫拽起,眼神空洞绝望地看着前方。 刚走没多久,芙蓉公主就闻讯而来。 她身着华贵服饰,头戴金钗步摇,妆容精致,一张俏丽的脸有些不悦,径直走到萧旭面前。 “皇兄,听说你把范郎抓起来了,他现在在哪里?” 因担心自己的情郎,福荣的语气不免着急,带了些质问的意味。 萧旭也很不悦,冷哼了一声:“你还有脸来问朕?” “为何不能?我与范郎相处日久,感情甚好,皇兄怎么也不同我说一声就把人给抓了?” “朕不仅抓了他,还把他杀了。” “什么,范郎死了!?” 福荣登时变了脸色,瞪大了眼睛望着萧旭:“皇兄你怎么能……” “像他这样的恶贼,朕为何不能杀?” 萧旭将罪状口供扔到福荣脸上,冷冷地道:“你自己好好看看吧。” “通奸、杀人、欺君、妄图秽乱后宫……朕杀他十次都不够!” 看了那罪状书的内容,福荣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范郎不是本宫的人吗,怎会背着本宫与那些低贱的宫女勾搭,还怀了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