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暧暧》 第1章 如风 《暧暧》by青凩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自由青春,不成爱人,沦为你面前最不自然的人。】 正文-01 蝉鸣消失在这一年的处暑,三伏已过,偏偏被娇纵了一整个盛夏的太阳依然故我。 毒辣的烈日当空下,路寅菲坐在北巷口的石阶上唉声叹气地撸着猫。 她轻盍的眼尾上挑着自然的弧度,薄汗趁机攀岩着高挺的鼻梁,顺势滑下的汗珠砸进了脚边的塑料碗里。 正慢条斯理闷头干饭的毛孩子不经意地用嘴巴砸吧出了一丝咸意,幽深又无辜的猫眼抬起,从头到脚的扫视,试图从路寅菲的身上寻找出悲伤的痕迹。 十六岁的少女穿着一件蓝色的格子背心,搭配白色的阔腿长裤,原本用来修饰短发的轻薄刘海被梳起,一个苹果头下顶着的是一张五官立体的方圆脸。 单凭路寅菲的长相而言,在猫的品味体系里,她算得上是美女,但前提是她少说话做一个有颜又善良的小哑巴。 人猫对视,路寅菲伤感的眸底中瞬间闪过一抹不忍直视的抗拒。 “我求你,八路,别看我。”说着她强行扭过猫头,转移它的注意力。 委屈的八路气不过地哼唧一声,喷香的肉肠吃起来也不再那么有滋有味。 “唉,你终于也是愁得吃不下去饭了,对吧? “一窝八个崽子没等满月就被人争抢领养,徒留你这只老母亲,送都送不出去,早晚有一天坐吃山空。 “我好心提醒你奥,你所获赠的免费猫粮只剩下半箱火腿肠了,在我不想出卖色相的前提下,我劝你最好快速自找下家。” 路寅菲说着语气里增添了一份恐吓之味。 这是她喂养的第二只待产流浪猫,前一只因为品相甚好,没过多久连猫妈妈带幼崽被熟人洗劫一空。 路寅菲觉得这是件积累功德的可行善事,没想到碰到了八路,它明明是一只该美艳动人的三花,却因为长得酷似邻国人而抽象到像一只行走的笑话。 砸手里了。 路寅菲无助仰天长叹,感染着八路也低着头呼出一口浊气。 这个时节偶起的秋风拂掠大地,堆积在巷口的枯叶打着旋地随风飘舞,最后又重重落地,一点点游荡在荒芜又僻静之地。 路寅菲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尘土准备回家。 而顺着她的视线南望,穿过迎康一中西门,远方的繁华社区里飞出过数不尽的金凤凰。 冷雨晴却不是其中一个。 她哭着从少有人走的小路跑出来时正好撞见抱着猫过马路的路寅菲。 粉色的千金风公主裙穿在她傲人的身姿上挑不出任何瑕疵。 路寅菲和冷雨晴并不算陌生,她们碰见了除了空气里会不自觉地升腾起尴尬的气息外,路寅菲的鼻尖敏感地充斥着冷雨晴钟爱的那款合欢花香水味。 “你……!”冷雨晴气恼地瞪起眼睛欲言又止。 路寅菲莫名其妙地皱了皱眉,怀里的毛团子恰时动了动,她顿时有了接茬的话柄。 “你要猫不?”路寅菲固住八路头意图用一只手遮挡一下它的容貌侃侃道:“已绝育,温顺通人性,近来胃口小,吃得少,好养活的很。” 展示和夸赞没准备的同时袭来,八路茫然地配合着路寅菲表现出乖巧,殊不知从冷雨晴的角度看来,它如同网上流传的那张不坏好意的表情包。 冷雨晴听说了,路寅菲通过送猫收获了不少的好人缘。 周围商铺的店家喜欢她,校内的同学基本上也都与她交好。 在迎康一中,她们一个被众人捧得高高在上,一个左右逢源得了交际花的名号。 作为后者,冷雨晴难免将路寅菲视为假想敌,哪怕她们曾经是形影不离的好闺蜜。 冷雨晴打量眼前那只样貌独特到别具一格的猫,仿佛感受了路寅菲前所未有的针对。 好不容易强忍下去的泪水再也止不住地夺眶而出。 “路寅菲!怎么连你也欺负我?” 冷雨晴几乎是怒吼出声,随后头也不回地跑走,留下路寅菲和八路不明所以地面面相觑。 “她咋了?” “喵呜~” “美女脾气都大吗?” “喵~呜~” “我招她惹她了?” “喵~” “可能是你真的丑到她了吧。” “呜呜呜……” 路寅菲随口吐槽完拎起情绪低落八路把它扛在肩上。 深处的北巷里有一家炒饼店,那是她妈妈路曼颖供养全家的生计来源,也是一家人温馨的栖居地。 拥挤紧凑的两层小楼排列整齐,一条油迹斑斑的红砖小路香气四起,黏着路寅菲欢腾跳跃的脚步,她寻着熟悉的炒饼味迫不及待地想满足她那饥饿的肠胃。 至于何人惹冷雨晴那般不高兴,她似乎不太关心,毫不在意她为什么要说“也”字。 灰败的墙面涂鸦着岁月和痕迹,路寅菲叮嘱着八路按照以往的路线顺着护栏爬到二楼的窗台边,那里堆放的箱子是她为不时之需而预备的秘密基地。 快速地抖落掉身上细软的毛发,路寅菲摆弄着头发走进店内。 方寸间的一楼摆放着四五张斑驳餐桌,路曼颖和曹旭正在小声说话的场景落到路寅菲的眼中则是看不惯的“母慈子孝”。 “我回来了!”路寅菲站定在门口,叉着腰,声音高了几分。 “看见了。”路曼颖淡定地起身子系围裙,看她胡闹,柔媚的脸上写满了见怪不怪,“我去出餐,你们兄妹俩接着唠。” 路曼颖走进后厨,不多时,猛火灶台传来嘈杂的共鸣,锅碗瓢盆伴着锅铲的指挥叮当作响。 曹旭憋笑转身,歪着头看向路寅菲,小麦色的皮肤在昏暗的屋子显得更黑。 他和路寅菲是这个世界上羁绊最为特殊的继兄妹。 曹旭的父亲曹庆武和路曼颖是同乡兼发小,熟人眼中的一对儿欢喜冤家,却在情窦初开的年纪各自婚配嫁娶。 路曼颖早早到城内务工,身为一介女流之辈习得了男人擅长的烹饪,顺利地进入到迎康市唯一的一家星级酒店担任行政总厨。 曹庆武常年在外跑长途,经人介绍认识了曹旭的妈妈林小玲,两个人常年分居,后来曹旭出生,林小玲将他丢在曹家门口,爷爷奶奶以为是亲孙子便留了下来一直养活到曹旭到了该上学的时候。 入学需要户口,乡里的老人没有常识,无奈之下把曹庆武叫回老家,并且命令他妥善安置这突如其来的儿子。 曹庆武对曹旭没有任何感情,但曹家爷爷奶奶视其如命根子,怕实话击溃老人家,思来想去曹庆武不得已拜托路曼颖照顾曹旭一下。 曹旭到了迎康同年,路寅菲升小学,曹庆武回来和路曼颖登记结了婚,从此他们组成了还算和谐的四口之家。 对于曹旭,路曼颖这个继母当的向来称职,以至有时候路寅菲都回错误地以为曹旭或许真的跟她存在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血缘关系。 “我要的酸枣呢?”路寅菲脊背挺着笔直,坐到曹旭对面那架势像是在责问。 “在这里啊。”曹旭笑着从背包里掏出鼓鼓囊囊的干净布袋邀功道:“我上树摘的,奶奶一颗颗挑的,保证没有坏果,爷爷都检查三遍了,放心吃吧。” 路寅菲神态傲娇地接过,表情写满了一句“算你识相”。 曹旭一贯谦让她,脸上挂着不介意的笑。 路寅菲一门心思都转移到了成色诱人的酸枣,仔细筛选了一番才勉强找出三两个瘪果丢进嘴里解馋。 “你刚才在和我妈说什么?” “没什么,聊点八卦而已,说了你也不会感兴趣。” “切。”路寅菲不满意地甩出一记白眼,说出来的话也愈发得酸溜溜,“你们俩之间的秘密真的是有越来越多了呢。” 她吃醋时候的样子从小到大总是夹杂着些许阴阳怪气,曹旭适应了许久才找到了一招好用的应对之策。 他神秘兮兮地俯身凑近,卖起了关子,“那我分享一个你想听的好不好?” 路寅菲扬起下颌,抬抬眼皮道:“你要是想说,我勉为其难的听听也无妨。” “哦!”曹旭忍俊不禁地应承,但转念一想还是继续逗路寅菲会更加有趣。 “你有多久没见周纵了?” 路寅菲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两个月零二十四天。” “算的这么清楚。” “当然。” 路寅菲暗自瘪嘴,顿时失落。 自从周纵赶在她十六岁生日当天回迎康见了一面,在他折返京北后可谓是坏事不断。 先是比赛失利,再到训练时意外受伤不得不接受手术。 细细算来,周纵为了她不仅是破了财,更是招了灾。 古历说周纵今年犯太岁,易惹小人干扰,路寅菲生怕她是那不受待见的小人。 曹旭一言不发一直地憋笑,路寅菲瞪了他一眼问道:“你没事提周纵干嘛?” “闲的呗。”曹旭随口一说,话锋一转道:“核心有个单子让你送,路女士等你半天了,怎么才回来?” 核心是南街商圈里有名的高端休闲场所,结合了年轻人最热衷的娱乐项目:棋牌、台球和电子竞技。 说到底是周纵家的产业,但老板娘叫纪淑萍是路曼颖的好朋友,也是路寅菲的干妈。 “我干妈回来了?”路寅菲由生欣喜,激动到大叫。 曹旭侧身推了推鸣叫的耳朵应付道:“应该吧,她都去京北照顾周纵快三个月了,也该回来了。” “哦……那周纵怎么没说他也要回来。”路寅菲喃喃自语。 “你说什么?”曹旭佯装严肃地责问。 路寅菲心虚地笑笑回道:“没什么,自言自语而已。” 曹旭心知肚明地没有点破,抬手拾掉路寅菲身上的细毛嫌弃道:“这是去哪鬼混了?弄得脏兮兮的。” “没去哪啊。”路寅菲闪躲,手掌胡乱地在衣服上扫了扫,掩耳盗铃式的解释,“到处瞎转,哪也没去。” 她不太敢让路曼颖和曹旭知晓这么热的天她不好好得待在店里吹空调而是出去鼓捣猫了。 但即使路寅菲不说,想必他们也能猜到。 谁叫隐藏的秘密通常长了一双有迹可循的马脚。 明火熄于一刻,周遭顿时安静下来,路曼颖提着固住热气的保温袋出来招呼道:“路虎送餐了!” “好的!驴姐!”路寅菲兴高采烈地扔下酸枣一蹦三尺高,跑出去两步又不忘折回喊道:“曹牛!你不许偷吃!” “啊。”曹旭无语地答应。 他属牛,路寅菲属虎,路曼颖则是因为倔强的性格而被赋予了拟物化的外号。 胡同里,路寅菲唱着喜悦的小曲在渐行渐远间回荡。 曹旭于心不忍地躲在路曼颖的身后问道:“妈,周纵回来了,咱们不告诉菲菲,真的没有事吗?” “能有什么事?”路曼颖面不改色地撕掉填有特定备注的外卖单子,一脸看好戏的模样,“不告诉,她也屁颠颠去见了。 “惊喜总比提前预知的惊吓好。 “这点浪漫细胞都没有,怪不得早恋你都排不上号。” 路曼颖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吐槽:“周纵早熟,你晚育,见了三面就能称兄道弟,未来我不敢多说,但在感情这条路上,你俩今后一定同病相怜。” 开放洒脱如路曼颖向来对子女的教育不拘泥于尘封的思想,换句话说,她认为:谁的青春不疯狂? * 核心俱乐部的深灰色门头包裹着大气的三层小楼,楼体的侧面和上沿镶嵌着符合女孩审美的紫色光源。 站在路寅菲的角度望去,金属板通由太阳的折射会出现排列整齐的菱格。仿佛一张竖立的网,兜得住光影,在惊碎中享受着自在的安宁。 “好看吗?”少年的嗓音轻飘飘的,甚至微微地喘着粗气。 路寅菲怔在原地,一时间忘记了如何呼吸,满脑子只有一个问题:他从哪冒出来的? 周纵忍笑上前,见到路寅菲,虽非问得是同一主体,他擅自给予了肯定的答案。 她一如既往的好看,瞪着那双叫人过目不忘的吊梢眼;开心时迷倒众人,生气时可怕到眼神都可以骂人。 周纵熟稔地抬手,想把人拽近,掌心却意外沾染了少女纤细脖颈上的薄汗。 “等很久了?”他开口,眉头随之皱起,“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路寅菲赌气似的回过头,映入眼帘的是周纵那张叫人一时忘了坏心情的脸。 面部轮廓精致而小巧,皮肤也是男生中少有的白,没有浓颜系帅哥的剑眉星目,独有一双顾盼生辉的桃花眼。短促的发丝在阳光下泛着光,好比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你哪位?”路寅菲说着别过脸,伸手将周纵推远,不断地深呼吸。 “真的不认识?”周纵笑着停顿,语气听似询问转而低落,“看来你是真的没想我。” “谁说的!”路寅菲失控地踮起脚吼道。 周纵挑了挑眉梢笑道:“曹旭呗,他天天刺激我,说你已经和他最好了,完全把我忘了。” “胡说八道!”路寅菲性子直,藏不住心事,轻而易举地落入了周纵的圈套。 “所以,到底想了没?”他微微偏头,眉眼弯弯,不知疲倦地追问。 路寅菲羞怯地躲闪着周纵的视线,她紧闭着双眼地转身转身再转身,直到双腿缠成麻花,一个重心不稳身体晃晃悠悠地前倾,额头虚掩地扫过男孩的衣领。 皮肤痒痒的,她涨红着脸,头也不抬地嘟囔了两个字,“想你。” 然而一声轻笑环绕在头顶,不熟悉的男声略带惊喜地反问,“你这么说,难不成是决定了要和我在一起?” 周纵手中提着的炒饼应声落地。 改名了改名了!《暧暧》更好听~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如风 第2章 入戏 冰柜嗡嗡作响,路寅菲被夹在用餐区的圆椅上如坐针毡。 枪灰色的瓷砖地面亮到反光,可以清楚地看见三角框韵味十足的紫色,以及三方对峙倒影中的各怀心事。 “那个,要不要我介绍一下?”少女尴尬地别过耳边服帖的碎发提问道。 谁料回应她的两个男生音调一高一低异口同声道:“不用。” 作为核心俱乐部的少东家和暑期兼职的前台小哥,周纵和罗杰相识的途径官方单一,从没想过两人之间会与路寅菲产生联系。 周纵眼眸敛起,目不转睛地看着路寅菲。 倒是旁边的罗杰先沉不住气开口解释道:“萍姨只会用现金给我结工资,她最近不在店里,都是小老板给我转的账,所以我们算得上认识。” “哦。”路寅菲扯了扯嘴角,露出牵强的笑容,“那真是巧了。” 巧在非得赶上周纵回来的这一天让他们仨见面。 想起罗杰和她的孽缘,路寅菲真的觉得甚是狗血。 追根溯源就不得不提一个人——冷雨晴。 她和路寅菲的缘分从小学一直持续到高一上学期文理分班前,这么多年来两个人始终是同校同班同桌的关系。 友情的粘腻程度甚至连曹旭都羡慕妒忌。 路寅菲可以因为冷雨晴家中无人给她准备早餐而每天顺走炒饼店里十个茶鸡蛋,其中一半还要算在曹旭头上,只为冷雨晴在别人吃东西的时候不再巴巴地直瞅眼。 连续十年,路曼颖受路寅菲所托,没收过冷雨晴一顿饭钱,额外带给她父母的餐食也数不清有多少份。 路寅菲是一个爱财却不吝啬的爽朗性格,她视冷雨晴为真朋友,坚信情分高于金钱,哪怕对方唯一的癖好是喜欢与追求她的男生交好,无伤大雅,路寅菲尽量保持睁一眼闭一眼。 或许是她的放纵,促成了过去的一年中,冷雨晴的前男友数由零逐渐升长,其中没有一个不是曾经喜欢过路寅菲的男生。 情窦初开的年纪对成人世界的爱情好奇、冲动乃至于觊觎,皆是人之常情。 路寅菲干涉不了那些男生先前和她告了白,可最后又把名份给了谁。 恋爱也好,暧昧也罢,冷雨晴拥有属于她的自由。 路寅菲以为就这样她们也可以相安无事地交好,然而罗杰是冷雨晴狩猎目标中屈指可数挣脱摆脱的反击高手。 冷雨晴向他示好几次,罗杰就光明正大地向路寅菲表白几次。 大庭广众毫不留情的拒绝,冷雨晴经历了无数遍,她每每的落荒而逃全然堵住了路寅菲冷脸回应罗杰的退路,同时丢弃的还有她们相伴多年的情谊。 一段本就扭曲的友谊结束在路寅菲看来很难淡定地说出不委屈,冷雨晴怪她给了罗杰屡试不爽的底气,路寅菲也怨过自己避重就轻,没早点把话说清楚。 一场你追我赶的情感纠纷,本在罗杰毕业的六月份结束,不成想周纵的锲而不舍的逗趣换来的却是又一轮误会的开始。 路寅菲抬眸与周纵对视,像一只无助的小舟撞见他眸色幽深的眼底酝酿着不可估量的风起云涌,摇摇托起,意外给了她横冲直撞的勇气。 “罗杰。”路寅菲深呼吸将组织了一遍又一遍的语言一吐为快。 “不管是刚才还是以前,我所说的话,所给予你的沉默,可能无意间造成了不必要的误会。 “很抱歉才对你说这番话,但是我对你真的没有感觉,以前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 “换句话说,你不在我的考虑范围,我喜欢可以为我低头且让我仰望的人。 “而你除了个子高点,好像并不符合我的标准。 “你有你的特点,但也请你尊重我的决定,再进一步,你我会越拉越远。 “希望你的大学生活,去更远的地方看更好的风景,前路漫漫,我们并不同行。” 作为迎康一中过去一年霸占语文单科光荣榜的文艺少女,路寅菲的一字一句听起来文绉绉的,却变向地隔开她和罗杰的距离。 熟悉的人不言官语是北方人深入交往的前提。 罗杰苦涩地勾起嘴角,他瞟了一眼路寅菲,不得不承认直视她时还是会生出因赌气困扰她的愧疚。 要说多喜欢路寅菲,罗杰没有衡量,其实更多是欣赏。 迎康北巷老一辈人口中常说,那里挥发着足够困住一个人眼界的梅雨潮湿。 而路寅菲身为仅用一年时间打败了实验班的百分之九十的优等生,以平行班第一的身份稳居学年前十。 况且她人美心善,救助流浪小猫,隐晦地帮助家庭困难的学生请他们到路曼颖的店里免费就餐。 据不完全统计,整个迎康一中凡是能接受短发女生的,四分之一会对路寅菲动心,其余四分之三中总有人在与她接触后而改变择偶观。 出色的女生同倍受瞩目的少年一样闪闪发光,路寅菲受欢迎的原因不单单是源于她漂亮。 她具备着令人无法定义的特质,直到多年后,周纵告诉众人那是路寅菲乖张外在下藏在骨子里的温良。 灰粉拼凑的明亮灯带交错地悬挂于桌台之上,清脆的碰撞声应和着周纵最爱的纯音乐。 他全程一句话都没说,却在罗杰看向他时精准地转头吐槽,“你还没有我高,追她?简直痴心妄想。” “呵呵。”罗杰干笑两声,不再把目光定位在路寅菲身上,心平气和地和周纵闲聊几句家常。 “看样子,手术很成功,你恢复的也很不错。” “嗯。”周纵伸腿踢了踢路寅菲脚边的空气,驱赶掉围绕她乱飞的苍蝇,补了一句,“亏得小时候有暴走两小时的经历,开发了我的双腿肌肉,否则都没有进入体校的机会。” 周纵出生于文体之家,爷爷退休前任迎康市体育分局的一把手,培养出了如今在省内肩负体育人才培养输送重任的父亲,而他身上存在足以对抗僵硬肢体的文艺细胞全部归功于有一位在市少年宫主抓汇演活动的奶奶,他还有一位不够安分的小姑,常年游学海外。 七岁那年,周纵被父亲送回迎康体校学习曲棍球,因为一时的爱好和难得的天赋,他开始了长达多年的枯燥生活。 封闭式的训练,晦涩难懂的文化课,毛驴拉磨般的规划,周纵用了八年冲破了人人口中的冷门,十五岁签约俱乐部,次年代表省队参加全国联赛,征战数月即使在决赛前重伤失意,他也是曲棍球项目最年轻的MVP,东陵省“追风过绿茵,单膝杀四方”的明日之子。 身为从迎康市走出去的体育明星,异性喜欢周纵大多是是因为颜值,而罗杰对他的态度则是出于男人的认可和同龄人的钦佩。 细数本地的杰出青年,周纵略微出众的原因不仅是他带动了曲棍球这一冷门的运动项目,凭借他在联赛的出色表现以及取得的成绩更使得不少体育生看到了绝处逢生的希望。 金窝飞出了不走寻常路的凤凰,寒门也能培养出跃龙门的金鱼;无关出身的高低,平等的每个人都要付出,去吃得苦中的苦,努力地去争取同等的资源分配,才有资格合理地成为不是坐享其成的人上人。 往往被称为天才的成名路走得尤为坎坷也着实艰苦。 周纵意有所指的一句话将气氛拖进了冷淡的边缘,坐不住的路寅菲不知什么时候溜到了台案边,熟练地摆弄着十五颗小球。 罗杰觉得除了谈钱他和周纵俩莫名有些话不投机,细细斟酌还是和纪淑萍沟通起来轻松自在。 收回环顾的视线,罗杰生硬地岔开话题道:“萍姨呢,我明天要去学校报道了,她叫我来结工资,怎么不见她在店里?” 周纵目不斜视地双臂环胸,认真地盯着眼前新开局的桌球,语气漠然,“她在家补觉,钱我给你结。” “哦。”罗杰窘迫地搓了搓手。 周纵起身到吧台翻出纪淑萍存放好的信封,捏了捏大概清楚里面有几张钞票,然后他不动声色地从口袋里掏出钱包。 黑灰色外皮棱角有着明显的磨损痕迹,夸张的印花不是正品的“C”而是盗版的“G”。 这是路寅菲小时候在地摊上给周纵买的生日礼物,那时候的她打死也想不到一百钱块钱能买到的居然是假货。 她只是纯粹地觉得,如此浮夸的设计符合周纵“死装”的属性。 周纵抽出十张崭新的百元钞票叠放在装有罗杰薪水的轻薄信封上面,递给他道:“这段时间我妈不在,辛苦你了,出来打工也不容易,去别的城市开销也大,我妈嘱咐我转交给你的一点心意。 “恭喜你考入理想的学校,像她说得,愿你去更远的地方看别具一格的风景。” 周纵说着眼神不自觉地流转回路寅菲的身上,罗杰半举着比预期沉甸的工资,心中蔓延开道不明的滋味。 “谢谢。” 罗杰礼貌性地颔首道谢,犹豫再三他仍是将周纵叠加的好意照单全收,不过离开时的背影单薄,好似有数不尽的落寞。 松了一口气的路寅菲脚步轻快地溜到周纵的背后,踮起脚凑到他肩膀小声问道:“我干妈知道你私自给短期的兼职生包了这么大的一份红包吗?” 周纵默不作声地笑笑,没有回答路寅菲的问题,反对她可怜地说:“菲菲,我饿了。” 路寅菲看着门外打翻了的炒饼不免感到可惜,好在脏的只是表面的一层,剩下的干净人不吃也可以带给巷口出没的流浪猫充饥。 心中盘算着,路寅菲绕过周纵走出门拾起那份残羹剩食,回首下颌轻扬,一脸傲娇地对他说:“走吧,我请你去店里吃豪华套餐,要不要?” 以周纵的脾性,路寅菲想着他会婉拒,谁知少爷竟然大步流星地走来,不可捉摸地问她:“罗杰是你的第几朵桃花?” 毫不设防的路寅菲被周纵搞得头脑发懵,她不明所以地站在原地怔愣在周纵看来却如同真的在仔细思考。 “你没事吧?到底走不走?”路寅菲讪讪地回避掉周纵的探究,不顾狠毒的阳光,拔腿就走。 周纵见状也终于不再磋磨路寅菲的抵抗力,波澜无惊跟上去,悠哉地回答她,“当然走。我得去和路姨说说你小小年纪不学好,天天咬文爵字,还当我的面上演了一幕大戏,那一句句犹如经典台词。 “可惜我不爱看偶像剧,不然的话投钱捧你当女主角。” “用不着。”路寅菲绷脸回怼。 周纵单手拽着她站在阴凉里,“怕什么?大不了我陪你演?” “更是大可不必,我怕面对不了你的这张脸。”路寅菲嫌弃地嘟起嘴。 周纵揽过她的脖颈,食指勾住路寅菲的下巴,树木笼罩的僻静小路,四目相对,他逗她,“你太容易入戏。”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入戏 第3章 儿时 路寅菲和周纵吵着嘴进入到炒饼店时,正值店里一天中最为忙碌的午餐时段。 路曼颖呆在油烟四起,灶台与灶具轰鸣合奏的厨房里,“叮叮当当”地颠锅挥勺。 路家的商住两用房面积有限,楼上刨除一个卫生间和两间小卧室,路曼颖休息的床铺常年与客厅的沙发混为一体。 寸土寸金的小地方实在也挤不出多余的空间。 一楼堂食区仅够摆放五张餐桌,人多起来曹旭东奔西跑地回来折返,累到脚不着地,时不时地还会跟客人撞个满怀。 周纵护住路寅菲躲在他身后,胸膛结结实实地和曹旭强壮的身板子碰到一起。 双方咬牙,忍住疼痛。 “你怎么来了?”曹旭怒目圆睁,右手覆到左肩上小幅度的揉搓。 周纵的双手躲在裤兜里攥成了拳头,他冷眼扫过曹旭回道:“我是伤了又不是死了,你这眼神像看到了鬼一样。” “难道你不是吗?”曹旭目光游移在路寅菲和周纵之间反问。 趁着他们俩说话的间隙,路寅菲眼疾手快地跑到收银台跟前,不慌不忙地打理着生意。 周纵见机朝着曹旭的左胸膛又是一拳,“我警告你别瞎说!小心我废了你!” “卧槽!你打算卸磨杀驴恩将仇报兄弟?” 曹旭刻意压低了嗓音,只顾着双臂交叉抚摸着前胸丝毫没想到从路寅菲的角度看去,他自我拥抱的姿势有多么的滑稽。 周纵的笑点和路寅菲一样同频,此刻他眼中的曹旭像个弱不禁风的肌肉男,恕他不忍直视。 低头,抿嘴,偷笑。 路寅菲不经意的抬眸撞见了周纵如此的侧脸,一瞬间慌神到他们初见的那天。 周纵的出生地并不在迎康,由于父亲周国平工作安排的原因,他自幼随纪淑萍到连顺享受到了双亲常伴左右的童年。 如果不是东陵省当时的曲棍球实验基地被周爷爷争取到迎康,周纵也不会重返故土,自然也延续不上母亲们奠定的前缘。 路曼颖怀路寅菲那年,即将三十,强势了一辈子的她,临近生产前周围空无一人。 重男轻女的娘家为她提供不了依靠,曹庆武远在外地,一通电话过去想必他会不顾一切的赶来,但那太过危险。 情急之下,路曼颖独自一人,挎好装有证件的背包,难得舍得钱打了一台出租车去到了医院。 那时的纪淑萍刚刚生下周纵半年左右,凭借着当初在卫校上学的缘由联系了朋友给周纵安排了体验。 周家二老重视独苗苗的孙子,即使工作走不开,也安排当时刚刚年满十岁的小姑子周锦墨陪同纪淑萍。 纪淑萍怀里抱一个,手里牵一人,劳心费神地奔走在医院当中,无意间在缴费大厅碰见了跌跌撞撞的路曼颖。 眼看她大汗淋漓的无助模样,同为女性纪淑萍做不到袖手旁观,于是将周纵交给周锦墨托朋友照拂,只身一人陪同陌生的路曼颖走进了产房。 路寅菲出生后,除了怀抱她的护士阿姨,第一个托举住她的人便是纪淑萍。 路曼颖恢复体力后得知了一切,几经周转又再次联系上了纪淑萍,两个人一见如故,再加上纪淑萍喜欢女儿的因故,就此认下路寅菲作干女儿。 后来,纪淑萍带着周纵返回连顺,直到曹旭先一步被接到来,曹庆武为了安抚路寅菲特意给她买了一台漂亮的自行车。 敏感如路寅菲,即便彼时的她只有六岁也知晓,她要有新家了。 没理由让扶养她长大的母亲难堪,路寅菲欢迎曹旭的方式是选择避而不见。 她怕自己控制不住情绪,将满腔的委屈宣泄给同样渴望家长又无辜的曹旭身上。 好在路寅菲得到了一台可以逃离当下的自行车,哪怕她不会骑,单脚蹬地辅助溜走也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新奇。 路寅菲玩得正欢,踏步的频率越来越快。 幽静的河畔公园里,梧桐树下排放着一排排长椅,穿过某条小路,通往的是全市最大的酒店——弘景国际。 那日周家承包了一间宴会厅为周纵接风洗尘。 自由散漫惯了的他不喜欢觥筹交错冠冕堂皇的寒暄场景,得了纪淑萍的默许,周纵溜出了酒店跑到河边吹风。 路寅菲失控刹不住车的慌乱前夕,相隔甚远,周纵清楚地听见了她叽叽喳喳的乱叫。 慌慌张张的少女梳着两个不对称的牛角辫,脚下生风般驾车而来,活像古灵精怪的魔丸。 周纵从未见过如此肆喜的女孩儿,他发懵的刹那,只听“哐当”一声闷响,路寅菲驱使着车狠狠地撞到了树上。 翠绿的嫩叶受不住外力,纷纷从枝头摇摇欲坠。 叶片分割了太阳刺眼的光线,周纵的眼前下起了一场专属春天的青色之雨,过于浪漫,迷蒙了此后多年难以与之抗衡的场景。 经受了冲击的路寅菲,惊魂未定地保持着与自行车密不可分的义气。 她别有韵味的吊梢眼晶亮又不失灵动,错愕的模样倒是可爱。 周纵垂眸忍不住憋笑,偏偏是他这一微不可察的小动作触碰了路寅菲回神的按钮。 她一瞬不瞬地看着周纵好看的侧颜,嘴唇嗫嚅了半天终于积累的情绪达到了顶点。 “哇”的啼哭声惊扰了树梢刚刚停脚的麻雀。 周纵也被路寅菲倾如雨下的泪水搞得措手不及。 “你哭什么啊?”他不解地问,双手不停地摸索着口袋却找不到一张纸巾。 路寅菲咧开嘴巴,双眼紧闭哭得委屈又狼狈,恨自己在帅哥面前丢了脸。 她一门心思地哭个不停,来往逢遛弯的人,五一不向他们投来关切的眼光。 急得周纵猛然起身,抬手捂嘴了路寅菲的嘴巴,紧攥着衣袖温柔地擦拭掉路寅菲的眼泪。 “你能不能别哭了,又不是我撞你的,是车撞树上了,你撞车上了。 “叫人看见你哭成这样还以为我把你怎么着了呢?” 周纵烦躁地自言自语,手指滑过路寅菲细嫩的脸蛋,沾满的泪水使他心底一软,语气也缓和了下来。 “疼了吧?” “嗯。”路寅菲哽咽着点头,抽泣着语无伦次,“我……光顾着……看你所以才撞树上的……我不管……你得赔我自行车……或者对我负责。” “啊?”周纵替她擦眼泪的小手一顿,小脸皱巴巴地聚在一起反问,“关我什么事?” 他一句话的尾音未落,路寅菲的眼眶里又重新蓄满了泪水,像是随时泄洪的闸堤。 周纵真是怕了,早就知道他妈妈认了一个性情乖张的干女儿,偶尔路曼颖会给纪淑萍邮寄路寅菲的照片,作为回礼,路家也珍藏了不少周纵的成长印迹。 他能认出路寅菲,想必她也想起了周纵是谁。 为了不打麻烦,周纵自认倒霉,他帮路寅菲拉住卡在树干缝隙的车胎,吹了吹附着的灰尘,转头问她,“你是不是想我教你骑车?” 路寅菲不假思索地点头,然后又拼命地否认。 一副口是心非的呆萌模样实在叫周纵敢怒不敢言,他应付不了路寅菲的眼泪。 被迫赶鸭子上架,周纵把自行车摆正,路寅菲抽噎着小心翼翼地坐上车座,两只脚丫子拼命地抓地,左右摇摆似的不倒翁。 “你可以不可以保持住重心?”周纵浑身使劲拼命地和路寅菲抗力。 路寅菲眨巴着湿漉漉的双眸,声音糯糯的问他,“啥是重心?” 周纵无语,只是一味地叹气。 “你真的有点笨……” “呜……”路寅菲的哭腔起音,周纵抓准时机有节奏地敲打她的嘴唇。 一首悲怆如啼鸣的乐曲在河畔响起。 周纵哄得路寅菲迅速收敛起脾气。 “听话,目视前方,身体挺直,不要东倒西歪,双手握把,不许左右扭动。 “你相信我不?” 路寅菲的脸上闪过一丝的迟疑,但还是违心又坚定地说:“相信。” “好。” 周纵抓住后座,帮助路寅菲维持漂移的平衡和她不知为何的重心。 车轮碾压着地面留下歪七扭八的辙痕,路寅菲每交替一次双腿转动都会大喊周纵的名字以确认他在身后没有放手。 “周纵你在吗?” “嗯,我在。” 干净的地面,划过一道笔直的阴影。 周纵不紧不慢地跟着路寅菲的后面,她越骑越顺,他大步流星。 河畔公园自东向西两千六百米,一车两人晃荡个来回用了将近三个小时。 纪淑萍接到周纵时,他甚至累到瘫软,还是路寅菲骑车载他回了家。 十年弹指一挥间。 客人来往了一波又一波,厨房里的油烟机暂停工作,路曼颖摘下围裙擦了擦额前的汗。 见她出来周纵快速上前一把揽过路曼颖的手臂讨巧,“路姨好久不见,想我没?” “诶呀,小纵你这孩子不是订餐了吗?怎么还特意过来?”路曼颖拍了拍周纵的臂膀,心疼地上下打量,“瘦了,遭罪了孩子。” “没事路姨,小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周纵安抚地回握住路曼颖油润的手。 粗糙的皮肤藏在光滑的外表下伪装的相安无事。 路曼颖怕弄脏了周纵干净的衣服,把着围裙擦了又擦。 “小纵你过来是因为……?” 明明上午才接过周纵特别标注让路寅菲送餐的订单,两人见过面后再出现在炒饼店的确令人疑惑。 周纵望了一眼路寅菲,不偏不倚捉到了她偷瞄的眼神。 没等他开口,路寅菲先一步拉过路曼颖进了厨房,边走边解释,“你手艺惊天地泣鬼神了妈,都轮不到周纵吃几口就被洗劫一空。 “咱也没吃饭,要不你炒个什么让我们跟着周纵解解馋?顺便给我干妈带一份,她从京北回来一直在家睡觉,应该也没吃饭。” 路寅菲体贴地帮路曼颖重新系好围裙,小嘴巴巴地安排个不停。 路曼颖提起炒勺虚晃地在她头顶敲了敲吃醋道:“你个小丫头恭维起我来是一套一套,对你干妈倒是实打实的真心。 “女大不中留啊,怕不是我的女儿最后还是便宜你干妈了吧?” 路曼颖打趣着路寅菲,女儿家脸皮薄不紧逗,况且她也不愿费心对母亲一语双关的话做出回应。 无外人的外堂,曹旭机械地擦着餐桌,周纵夺过他手中的抹布丢到一旁,毫无顾忌地坐在陈旧的板凳上问道:“我拜托你办的事,妥了没?” “放心吧。”曹旭抽出廉价的报纸继续摩擦着粘腻的桌面,“孙主任和你爸师出同门,我就帮你交个材料,走个形式。 “关系这么硬还怕搞不定,你是担心偷鸡不成蚀把米,又或者是不确定自己给菲菲准备的是惊喜还是惊吓?” 周纵面不改色地敲打着桌面揶揄道:“我怕她身边有你这张大嘴巴。” “是吗?” 曹旭挑眉不怀好意,“别说哥们没提醒你,有时候费心心机求来的不一定是好结果。 “有毒的不只有香水。” “还有你这张嘴。”周纵不留情面地打断,“再警告你一遍,少在我和菲菲之间危言耸听,小爷现在有经验了,可以分分废掉你的腿。” 曹旭灰溜溜地以纸封嘴。 可恶的命运太讲究想来后到,但凡当初先抱路寅菲不是纪淑萍而是曹庆武,他作为名正言顺的兄长岂不是能在周纵面前威严几分。 而非因为比一八五矮了两公分的身高萎颓至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儿时 第4章 漂流 初秋的风试探性地缠绕着朝阳和晚霞,特定时间段的沁凉是八月底为数不多的清爽。 开学日,路寅菲哼哼唧唧地在床上翻滚,头昏欲裂的她不知是被晨风偷了袭还是魂儿被困在了昨晚的梦里。 八路一早便从预留的窗口跑了出去,空荡荡的二楼静到她心慌。 “路虎小朋友,下来吃饭了。”路曼颖高亢的呼唤将路寅菲拉回现实,她艰难地起床,梳洗一番向楼下走去。 炝锅面的香气是打破晨昏的最佳良药,路寅菲坐在吧台上,扫过零星的几座食客困倦地问道:“曹旭呢?他又不吃早饭?” 路曼颖拿过路寅菲爱吃的陈醋麻油说道:“你哥带了鸡蛋先走了,他今早得提前到校训练。” 曹旭虽晚上学一年但凭借体育特长生的身份始终和路寅菲同校。 “哦,他们教练不是提前退休了吗?怎么村里又来新人了?” 路寅菲头也不抬地添加佐料,一如既往地忽略掉她妈妈说曹旭是哥哥的事实。 路曼颖慢腾腾地擦着反光地桌子,不管自家女儿的特性回道:“对呗。 “听说来了一位很厉害的助教。” “谁能这么厉害?” “我哪能知道?你上学去看看不就晓得了?”路曼颖欲盖弥彰地笑笑,反而问道;“你昨天见了周纵没关心一下他的身体情况吗?” 路寅菲吸面的动作一停,难为情道:“没,你和曹旭和他聊的热火朝天,我哪有空和他说那么多话。” “怎么没有?”路曼颖厉色反驳,“你去核心那么长时间干什么了?哪可能有话没说? “你不会又去给我作出什么幺蛾子了吧?” “没有啊!”没了胃口的路寅菲腾然起身,背着书包就往外走,生怕自己帮你合适的瞎话骗过老谋深算的亲妈。 路曼颖自知拦不住路寅菲,只能按照惯例叮嘱、她:“好好吃饭,学不进去的时候出去转转,看好你哥,别和人打架!” “知道啦!” 路寅菲实在不想承认她妈几年前就到了啰嗦的特殊期间,但她明白最后一句其实是路曼颖专门说给她听的。 一个暑假未走的上学路,铁栅栏外的野蔷薇凋谢没落,叽叽喳喳的麻雀停留在苍绿的枝茎聊着家常话。 心神不定的路寅菲脚步发虚,她近视的眼睛似乎又涨了度数,寻觅了半天也没见八路的身影,反被突然窜出来的韩梦竹吓了她一大跳。 “我靠!你诈尸啊!” 干哭不掉眼泪的韩梦竹猛然扑倒路寅菲的身上,抱着她就不撒手。 “菲菲啊!” “咋了?”路寅菲吃力地站定,生怕腿一软,两个人不雅观地呛倒在地。 韩梦竹是高一文理分班后路寅菲新结交的朋友,家住东城区家中有车接送,然而总是习惯在路寅菲家的附近蹲守,陪她一起去学校。 两个人的性格简直可以说是一个水一个火,本该不和却意外地互补。 原因无他,唯有学渣注定需要学霸。 过去一年,路寅菲能在全市最好的高中杀出重围不仅是本校的传奇也是理科亲眼见证的奇迹。 毕竟能让一个英语只考个位数的偏科大王用一学期的时间勉强及格总该说是相当不容易。 这其中的功臣包括其一:不按套路排座的变态班主任乔文。 路寅菲的身高一米七,在北方地区也算是拔尖的水平,按理说她应该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偏偏乔文给她定在了靠窗第一排办公桌前的位置,理由是:方便老仪抓她溜号。 其二自然得是出自灭绝师太同门的英语老师仪奶奶了!一米五几的个子站在讲台上都也不比班里的多数学生高,但气场十足,强大到不用说话光瞪眼就可以威慑八方。 在老仪的课堂上别说是路寅菲不敢打瞌睡就连最混的男生听不进去课也要乖乖地抄写ABC,否则便是一通跨越几十年的家访电话。 仪奶奶别的本事没有,教学多年,人脉倒是充足,说不定提起哪一个就是谁谁的父母或叔叔姑姑。 路寅菲虽说没有人能和仪奶奶取得联系,可是她妈妈的营地距离学校不足五百米,仪奶奶亲自杀去足以杀她个片甲不留了。 惹不起是真的惹不起。 除此之外,仪奶奶雇了一个好帮手——韩梦竹,英语的单科之神也是路寅菲的好友兼同座。 韩梦竹原本是个话少内向的女孩,后期为了天天教路寅菲读单词,监督她抄笔记,可谓是操碎了心磨破了嘴,身板差点没累毁。 甚至拿出了韩妈妈在是市儿园做园长的那套哄小孩的手段来对付路寅菲,结果可见是非常管用! 路寅菲这个人脾气爆,倔得很,越是压迫越反抗,相反之下,顺毛捋才会令她无法招架。 韩梦竹能够习得此计还要感谢曹旭的倾囊相助。 毕竟他也是受了高人指点,不吝赐教。 与路寅菲交好后的日子,韩梦竹变得活泼不少,难得看到她皱巴巴的哭丧着脸。 一丝大胆的猜想闪过路寅菲的心头,于是她贴着韩梦竹问道:“你不会是和曹旭告白被拒了吧?” “没可能!”韩梦竹闻言像是只受了惊的小鹿,一双圆眼慌张到乱撞,矢口否认:“我和你哥除了会在文体活动上有交集,私下里可是一句话都没说过!” “是哦。”路寅菲配合式的惋惜瘪嘴道:“好遗憾呢! “要不我退回到原位,给你俩创造出用漂流瓶蛐蛐我的机会?” 路寅菲不提,韩梦竹也很难忘记她和曹旭相识的经过。 当初她被乔文和仪伟华同时下达死命令拯救路寅菲的英语成绩,为的是打破实验班的垄断,从十七班杀出一个又一个的潜力股。 配对教学多年,这也是她们师徒两人始终秉承的理念和目标——鸡窝里永远有可能飞出金凤凰。 韩梦竹温顺恪守很难搞懂如何跟特立独行的路寅菲相处,无奈之下她只好求助于无边的网络世界。 随即在网络上扔了一只漂流瓶,没想到回复她的却是曹旭。 他说:“别把她当虎,其实不过像我妹妹似的小猫咪一个。” 深入交流后才发现他们想要征服的是同一个人。 亿万分之一的可能性造就了微乎其妙的缘分。 “所以你是怎么知道的?”韩梦竹扭捏地抓紧校服问道。 路寅菲思考了半分如实相告:“因为曹旭是个大嘴巴啊。” “分班第一天他来找我一起回家看见了你,说你非常像他那个远在冰岛的网友,然后问我你叫什么,我告诉完他,他就一五一十地主动交代了啊。 “怎么?怕我戳穿你的小心思啊?” “什么心思?”韩梦竹扯了扯衣摆,快走逃避。 路寅菲慢悠悠地跟在后面,漫不经心地说道:“你喜欢曹旭,好像只有他看不到。” “那么明显吗?”韩梦竹顿住,回头问道。 “嗯呐!” “啊?”韩梦竹挫败地挽住路寅菲失落道:“我还以为我的暗恋藏得很好呢。” “你管那叫暗恋?” “不是暗恋是什么?” “是明追啊大姐!”路寅菲失笑,“曹旭一出现,你的眼睛马上跟到,像脱了枪的子弹,精准目标早已上膛。” “那不岂不是和那群痴迷于你的小男生一个样了?这么说我也太失败了吧!”韩梦竹惊讶到蹙眉。 路寅菲无语地白了她一眼,示意她可以闭嘴了。 迎康一中谁都知道,喜欢路寅菲可以,但尽量别让她知晓,因为她正忙着走向康庄大道。 韩梦竹想等到高考结束的那一天,路寅菲光是应对那些告白的人少说也得三天。 银杏悬挂的石板路,三三两两的学生并肩走进学院。 路寅菲和韩梦竹走过熙熙攘攘地操场,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快步急走。 “什么情况?”路寅菲茫然地左顾右盼。 韩梦竹拍了拍头忽然想起正事,“忘了和你说了。 “今天有升旗仪式。 “还有……” “还有?” “嗯……”韩梦竹欲哭无泪地瘪瘪嘴,“老仪的女儿生孩子了,她老人家结束返聘正式退休了,咱班要换英语老师了! “呜呜呜,菲菲啊,你我怕不是真的要从头来过了吧。” 古人言:一朝天子一朝臣;现实说:后娘哪有亲妈好。不清楚新来的英语老师师承何派,提前掌握消息的韩梦竹只好预先敲响警铃。 “啊!!”路寅菲暴起对着韩梦竹的小脑瓜狠狠一电炮,“下次这种要紧的事可不可以先说?!” 韩梦竹呜咽停止立马回应道:“好的。” 掩泣兮,感慨不算悲惨的人生得不到上天的可怜。 路寅菲下意识地想逃回家,毕竟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逆向的人流划破耳畔的寂静。 白鸽飞翔在蓝天之下,严又肃穆的国歌飘荡。 阴凉的橡胶跑道上挥发着数年难消的有毒性气体,路寅菲低头用脚搓玩着沙砾,隐约间闻到了熟悉的清冽气息。 红旗冉冉升起,她抬眸迎上,周纵穿着和她同样的蓝白色校服站在眼前,路寅菲恍如一梦。 周纵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强压下嘴角问道:“傻了?” 路寅菲慌神,抓住周纵的胳膊,用她的脸颊贴住他的掌心,喃喃自语。 “热的。 “你怎么在这?” 周纵得意地勾唇笑道:“惊喜。” “啊?” 路寅菲不解风情地惊讶,她实在理解不了,有人愿意用学籍博她意想不到。 预收《近墨》短篇。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漂流 第5章 蜕变 “你疯了?” 路寅菲抵起脚尖探了探周纵的额头,对比一下,似乎还没有她此刻脸颊的温度高。 怀疑间她又反复摸了摸自己的苹果肌,半转过身子向一旁吃瓜的韩梦竹确认道:“该不会是我疯了吧。” 周纵背过手站立,双腿不自觉地来回晃动,老生常谈的悠闲姿态堪比屡获战功的少年将军,裘马清狂。 韩梦竹社恐一般地小幅度挪动着向路寅菲靠近,身子保持着端庄的姿势,嘴唇轻启,咬住牙齿掩耳盗铃似的问路寅菲,“这是谁啊?” 路寅菲看了一眼周纵,不知该如何介绍他。 青梅竹马太过暧昧,邻家哥哥又叫人想象地不够纯粹,单说一个名字属实生硬,附加前缀则显得他太有架子不易亲近。 沉默延长了时间的推移,周纵抬眼轻而捕捉到路寅菲神色中夹杂的纠结和迟疑。 韩梦竹绷紧的神经一点点松懈,在她决定放弃一探究竟的瞬间,周纵大方地微微颔首,坦然道:“我叫周纵,商周的周,放纵的纵,是曹旭的发小,也是路寅菲的朋友。 “请问你是?” 出于礼节,周纵得体地询问韩梦竹的情况,不善于和异性打交道的女孩支支吾吾得很是紧张,路寅菲见装握紧她的手,自然地转介绍道:“她叫韩梦竹,我同座也是高二年组的英语第一,我们班的文艺委员,她妈妈曾经是周奶奶的部下,说起来你们也算是有那么一丢丢小交集。” “啊。”韩梦竹干涩地应和,面对周纵的怯弱丝毫没有因为路寅菲着重了她的优点以及一带而过的联系而减弱。 周纵的气场好强大,换句话说他的阳气太盛,哪怕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但气质流露出来的是韩梦竹多有接触的天之骄子。 如若提起周家,那她倒是略有耳闻,毕竟她妈妈的工作圈子里经常提起令羡慕的爱情佳话中受不了周家的男人。 韩梦竹隐藏在路寅菲的侧后方,暗自思索,难道说周纵也是一个情种,那他钟意谁?不会是喜欢路寅菲吧? 一个大胆的猜测一旦升起与之同行的便是不知疲倦的八卦魂力,但韩梦竹单纯至极,她满脑子都是要更换英语老师此等大事,完全不在意路寅菲和周纵的微妙关系。 “你们仨站在操场中间干嘛呢?准备当早恋典型被孙主任抓呢啊?”刚下训的曹旭沾着一身臭汗从体育馆走了出来,他周身散发着不合时宜的热气,周纵习惯性的与他保持合适的距离。 路寅菲牵着韩梦竹的手指有规律地抖动几下,一见到曹旭,韩梦竹的心思则慧一股脑地被他的一举一动牵着走。 “曹旭你又归队训练了啊?” “嗯,开学第一天,新学期新气象,新助教新面貌。 “你说对吧?” 曹旭没有眼色地抬肘碰了碰周纵,不出意外地换来了白眼一枚。 韩梦竹局促地忘了接话,路寅菲瞪了一眼曹旭,无声地指责他的不解风趣。 “上楼吧竹子,少跟体育生说话,免得他们一抖落的不单单有汗水还附赠铜臭味。” 路寅菲拽着不停回眸的韩梦竹径直走进教学楼,剩下曹旭和周纵站在绿茵里趁晨光偷懒享受片刻的清凉。 “菲菲说那话啥意思?”曹旭挠了挠后脑勺问道。 周纵皮笑肉不笑地轻嗤道:“她说你是个棒槌。” “啊?”曹旭脸上闪过质疑,周纵不顾他的反应,拔腿就走,曹旭赌气,一跃而上,半个身子搭在周纵的肩膀和他扭打嬉闹。 行政二楼,教导主任孙勇眯着眼推了推老花镜,看了半天也没瞅清在操场中央举止亲昵的两人是谁。 “早恋抓得还是不够紧。”孙勇合上保温杯怒气腾腾地走出办公室直奔广播室,一声令下,“请各班班主任处理好班级事务马上到二楼会议室开会。” 十九班,路寅菲和韩梦竹刚入座,清晰地听见趴俯在办公桌上的乔文精准吐槽道:“屁大点事就开会开会,跟封建大家长似的,好不容易清净了一个假期的耳朵,现在听见他喘气都烦!” 上班平等的被每个人厌烦,乔文开学后的戾气不亚于学生。 班级的气压由于班主任的愠怒表情而降到了冰点,连同忙着赶作业的学生也不敢明目张胆。 早自习的四十分钟在私相授受和暗箱操作之下度过。 乔文踩着上课铃声从后门闪过拐进到隔壁二十班后,韩梦竹憋了半天得意大胆喘气。 “诶我的妈,文姐的压迫感也太强了吧,吓死我了,菲菲你说……” 韩梦竹侃侃而谈,扭脸才注意到不知何时瞌睡的路寅菲躲在书笠后面惬意酣然。 “这就是好学生的底气吗?” “不是。”路寅菲合目低语,“这叫灯下黑。” 不愧是最佳地理位置,韩梦竹相当受教,佩服地频频点头。 乔文怒砸黑板的声音响彻走廊时,新来的英语老师才姗姗来迟。 周锦墨脱下了黑色的皮衣,露出内搭的粉色花苞衬衫符合她表面的乖乖女形象。 踏上讲台的一瞬间,四十几颗脑袋齐齐刷刷地抬起,目光集中在她的脸上,周锦墨淡定应对。 “Good morning,everyone. I''m sorry to be late, so let''s begin our class directly, don''t waste time on things that don''t matter.(各位早安,抱歉晚了一会儿,所以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无关紧要的事上,我们直接上课。) 初来乍到,周锦墨的问候简短到类似于寒暄,标准的伦敦音催得路寅菲愈发的昏昏欲睡。 “报道。”闲散的男音自门口传来。 韩梦竹激动地猛戳路寅菲大腿的同时她闻声缓缓睁眼,明显不是梦,却又见周纵那张恣意的脸。 反观周锦墨漠然解释道:“我们班新来的插班生,不太安分,我得随身携带,大家见怪不怪,全当他不存在。” 周纵扬起和周锦墨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眉眼,表现出路寅菲十分陌生的谦逊卑微。 “请问周老师,我坐哪里?” 周锦墨环视一周,没能寻到一个合适的空座,视线偏移,唯有乔文捂热的办公椅尚可能坐。 “上那个位子坐着,别给我添乱。” “遵命。” 众目睽睽下,周纵漫不经心地坐到了班级的最前面,对视全班,正迎路寅菲。 他轻挑的眉梢犹如在说:“你好。” 路寅菲依靠在窗沿边敛眸舌尖抵在齿间审视着周纵。 浅蓝色的纱帘在窗口来回荡着秋千,遮掩不掉他的存在。 周纵什么时候像鬼一样频繁地出现在她的眼前,阴魂不散。 【生气了?】 周纵大爷派头的坐姿,单手转笔,从桌边的缝隙传来一张折叠整齐的信纸,上面的字迹不算难看。 路寅菲双手留在课桌里,抽过压在英语书下的签字笔,对投射在周纵身上的灼热目光视如无睹。 【不解释一下吗?】 【嗯……她也姓周,你说凑不凑巧?】 【?】 【她是我小姑,也是新任的二十班的班主任,我被安排到她班旁听,某种意义来说,我和曹旭是同班同学。】 周纵写得每一个字都简单易懂,为何连在一起,路寅菲却理解不了他的意思。 【你个职业选手上什么学?好了跟腱忘了疼,非要来不擅长的领域找虐?别说你想尝尝学习的苦。】 常人寒穿苦读十二载的统一经历对周纵来说是可望而不可及的镜中水月。 绝非学习之才,周家凭借人脉和远见的安排推他走上了一条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的他路。 理论上来说,周纵是幸运的,殷实的家庭托举他拥有更为广阔的视野;然而他拉伤的痛,皮肤的疤,思想磨砺出的强抗压,旁人无从知晓,路寅菲怎么会不知道。 周纵受伤的那天,路寅菲举着转播手机的双臂急到颤抖。 对抗时周纵单膝跪地,铲球打门,毫厘的偏差让他与冠军奖杯失之交臂,终场的哨音拉他坠入伤病的深渊。 跟腱断裂重建是一个运动员避之不及的噩梦,即使可以手术,但术后的康复意味着人要忍着巨痛和消极意志对冲,重新学会走路。 周纵是驰骋在草坪之上的桀骜少年,过去的三个月,路寅菲无法想象他是如何度过。 生硬的文字足以传达周纵想路寅菲感受到的洒脱。 【恢复期,闲着也是闲着,在家没意思,店里不爱去,学校不一样啊,人多打发时间也别有乐趣,你说对吧?】 “对个屁。”路寅菲愤怒地低吼出声。 惊得韩梦竹抖掉了紧握的笔杆,周纵玩味的神态刹那转变。 专注于讲课的周锦墨很难不被她吸引。 “请靠窗第一排的女生帮我翻译一下engineering是什么意思?” 她甜美的脸上挂着和蔼的微笑,窗边的风卷起纱帘和书页,吹得路寅菲出了一身的冷汗。 爱莫难助的韩梦竹被走下讲台的周锦墨盯得死死的,她是有手不敢动,有口无法说。 周锦墨并本不想路寅菲难堪,所以她好意提醒道:“先想一想engineer是做什么的人,再引申一下词根加上ing后的词性转换和含义拓展。” 恰到好处又点到为止,周锦墨看似年轻,教学足够得道。然而她的善意提醒对路寅菲而言,并无意义。 局面就此尴尬至极,周纵硬着头皮,无实物表演。 他手持试卷,眺望远方,低下头来又拿起笔涂涂画画。算作生动的工程师形象,可在路寅菲看来却是两个字——好装。 不能吧……路寅菲心中带着疑惑。 周锦墨的耐心在无休止的等待着一点点地消耗殆尽,她又换上了那副略带威严的嘴脸。 破罐破摔吧,情急之下路寅菲迟疑地小声吞吐道:“正在装…的人?” 哄堂大笑的课堂,路寅菲臊得恨不得学鸵鸟将头塞进桌堂,随口叼住周纵传给她的那张纸条销毁她溜号的证据。 周锦墨强忍下爆发的脾气,把手中的试卷甩到同样不好受的周纵跟前。 “你翻译对了,我就让她坐下。” 周纵从容不迫地站起,读道:“We are engineering our own bing. “我们正筑建属于各自的蜕变。” 路寅菲蹙眉抬起头,看着周纵脸颊越涨越红,心中腹诽道:“他真的好装!” 第6章 瓜葛 第N次做客英语组办公室,路寅菲平静到轻车熟路地找准自己该站的位置。 然而这次有所不同,旁边立着个比她还要惹眼的周纵,路寅菲觉得办公室里老学究们的花镜片都比往日透亮了许多。 说来也是奇怪,往日她被老仪提溜回来训话时,别的老师不过就是闲着无事安静看戏,今日她们怎么三三两两得聚到一起,围着一壶花茶指指点点。 周纵板板正正地站了一会儿后,双腿开始小幅度地晃动,路寅菲受他影响,躲在周锦墨的座椅侧面,单脚屈膝。 “抱歉孙主任,今早路上有点堵车没赶上全体会以,那请问一下咱们的内容是? “哦。好的,抓早恋,我清楚了,放心,一定盯紧,不让这混小子顶风作案。” 周锦墨挂断孙勇打来的电话后,卸下僵硬和迎合笑容,她轻转椅子正对路寅菲,伸出右手说道:“你好,路寅菲是吧?我是周锦墨,你班新来的英语老师,也是二十班的班主任。 “你和小纵的关系,我已经知道了,但我并不会因为你们俩之间深厚的感情而对你网开一面的。 “说说吧,你想怎么办?” 周锦墨不苟言笑地故作威严,路寅菲倒不是怕,单纯地觉得她说的话有歧义,此时此刻她选择少说少错的缄默。 再看周纵又是那副老干部的背手姿态,晃晃悠悠事不关己的从容。 一时间,安静的办公室里吵人的唯一的来源是“咕嘟”沸腾的水泡。 周锦墨确实低估了路寅菲的定力,她自己的侄子肚子里装几两坏水她粗有预计,想必撬开路寅菲的嘴没有那么容易。 “行,你要是没有注意,我就把家长请过来吧,你母亲还是他母亲,选一个。” 周锦墨递出手机等着路寅菲抉择,可她依旧按兵不动。 看戏的观众急得眉飞色舞,周纵估摸他小姑的法子不多了,出于情理他掏出口袋的电话拨给了纪淑萍。 “喂,妈,周老师欺负我,还针对路寅菲,我一个男生倒是没有什么,人家一个女孩儿像被围观的猴一样大庭广众地接受批评,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 纪淑萍带着久不消散的起床气,嗓音不悦道:“让周锦墨接电话,我和她谈。” “好的。”周纵心满意足地转交手机,对周锦墨说话时装得格外乖巧,“周老师!我妈让你接电话。” 周纵故意加重了他对周锦墨的官方那称呼,看向路寅菲,无声地通知她看真正的好戏。 周锦墨接过周纵的手机,仿佛捧着一个烫手山芋,举也举不起,放也放不起。 做足了心理建设她才终于鼓足勇气先发制人:“嫂子,我错了,突然回国没提前通知你是我的不对,但你也不能完全赖我,那周纵也有一定责任啊。 “是他撺弄我到一中任职的,顺便帮他搞个插班名额,他保证事成后替我在爸妈跟前求求情。 “我都有小十年没进家门了嫂子,爸妈为了和我赌气把门锁都换了,你难道就不心疼你这无家可归漂泊在外的小姑子吗?” 周锦墨说得近乎声泪俱下,电话那端的纪淑萍看不见,只有眼前人证明她是在干打雷不下雨。 一场抓马的校园大戏变成了家长里短的情景剧,老教师们一哄而散,各忙各事,留下几个不明真相的年轻人陪着路寅菲和周纵继续追剧。 伦理上纪淑萍是周锦墨的亲嫂子,但血缘上,她没有理由管她在公婆面前如何自处,脚上的泡都是自己磨的,想要挑破就得忍着疼。 同理,纪淑萍对于周纵遭受了何种不公也是漠不关心,触及她底线的关键词条是路寅菲,那是女儿可受不得外人的委屈。 “小墨,嫂子心疼你,可你不能拿我干闺女撒气,不管她犯了什么事,你如果寻求我的处理意见的话,那么我的态度便是纵容。 “有事周纵扛着,他是你亲侄子可以随便折磨,但菲菲不允许。 “假如让我知道你真的让她受了委屈,别说爸妈家的门你进不去,我们家和核心也接纳不了你,请你从哪来回哪去,谢谢。” 纪淑萍雷厉风行地挂断电话,不给周锦墨再无病呻吟打扰她补眠的机会。 压在周锦墨喉间的台词说也说不出,憋得她实在忍不住朝周纵撒气。 “上学还带手机,目无校纪!没收!” “没问题。”周纵一脸的不以为意,“那我们能走了吗周老师?” “不可以!”周锦墨严词拒绝。 半天一言不发的路寅菲抓准时机开口问道:“那你想怎么样周老师?找家长这招不适用于我俩你也看到了。 “我们也犯什么大错吧,除了没有听课,再就是传个小纸条而已,何必如此兴师动众?” “对呗。”周纵顺势接话道:“又不是早恋,更何况没准还会得到家里的支持呢!” “你闭嘴!”路寅菲和周锦墨异口同声地堵着了周纵那张凑不出正经话的嘴。 事态陷入到意料之外的僵持局面,周锦墨原本以为她能给路寅菲一个下马威借机谈个条件以提高黑马的英语成绩,目前看来骑虎难下,孤军难以奋战。 预备铃声响起,有课的老师陆续离开了办公室。 路寅菲不着急回班级,毕竟她早已习惯了长居英语组的作战准备,感谢仪老师退休前留给她的宝贵惊艳。 周锦墨和路寅菲的心理状态不同,班级还有一堆事的等着她这个尚未露面的班主任处理。 人在被逼无奈之下,真的会产生反击式的灵机一动。 周纵好整以暇的模样属实碍眼,周锦墨谨听纪淑萍的教诲,矛头直指周纵。 “你! “第一次月考的英语成绩高过路寅菲,我就去和孙主任申请撤销你的走读申请,你休想再跟着我享受教师家属的福利。” “凭什么?”无辜挡抢的周纵猛然倾身抵住周锦墨的办公桌抗议,“你这是以权谋私!” 周锦墨自得坐在椅子里原地转圈,“抗议无效。 “连词都用不对,真的不是学习的材料。” 路寅菲听着不相关的吐槽别过脸偷笑,却被转回身的周锦墨抓给正着。 顶着老师的身份,周锦墨笑得亲和,路寅菲不由得张开了浑身的毛细孔。 “周老师,我语文好得很,应该是个学习的材料,给个机会,我保证发愤图强,争取轻轻松松让周纵超过我!” 路寅菲双眼精明,频扇着睫毛像个听话的好宝宝。 沦为众矢之的的周纵满脸问号,他忽略了周锦墨受西方文化的熏陶掌握了阴谋的那一套。 “咚咚咚”节奏规律的敲门声,三人闻声望去,冷雨晴身姿傲然地走来,她的目光敏锐地落在了周纵的脸上。 路寅菲嗤之以鼻地将注意力转移到窗外的风景。 “有事?”周锦墨问道。 冷雨晴迟缓地收回视线,柔声细语地回答:“老师,我是咱们二十班的英语课代表,第二节是您的课,想问需不需要我把教材或者试卷提前带回班级?” 溜须拍马。路寅菲暗自嘀咕。 直爽的周锦墨不明白冷雨晴的用意,她不解地隆起眉头,摇头推辞,“不用,我长手了,没弱到拿不起东西的地步。 “另外,以后未经允许不要随意到办公室来,我不希望我们的学生这么没有规矩。 “第二节课先上自习,我晚点去班里。” 周锦墨年芳二八,多年的狐狸怎能不晓得冷雨晴脑子里的鬼主意,人对人最基本的劝诫是点到为止,此法测适用于任何关系。 气氛焦灼的密闭空间,偶尔溜进来的一份微风撩拨心绪。 周纵站在冷雨晴的旁边,鼻尖萦绕着猛烈的香水味,害得他一连打了几个喷嚏。 周锦墨迅速武装,抽出纸巾捂住口鼻。 “至不至于?” 周纵揉了揉泛红的鼻尖,出于好意,路寅菲掏出口袋的崭新的心相印丢到他怀里,随机附赠一个白眼。 三堵墙围绕着周锦墨,她顿时有些喘不上气,闷声把人都赶了出去。 路寅菲脚步轻快地落在后边,周锦墨抓住了她得意洋洋的“小尾巴”宣布了一条不补充条款,“你要是没考过周纵就每天到我们班上早自习,我免费给你辅导。” “不要!”路寅菲一蹦三尺高像是炸毛的猫,“周老师商量商量,行不行,我们俩没有可比性啊!” “谁说没有? “我个体育生英语都能轻轻松松过九十,及格的成绩,你不会高攀不起吧?” 周纵倚在门框,云淡风轻的一句话不费吹灰之力激怒了路寅菲。 “你。”路寅菲很有骨气得叉腰,试图平视周纵铆劲吼道:“我们势不两立!” 跨过周纵那只碍眼又金贵的右腿,路寅菲架臂走得气势汹汹,冷雨晴多看了周纵几眼然后才匆忙地追赶上去。 周锦墨气定神闲地敷着纸面膜与周纵对视,双双笑意盈盈。 走廊里,冷雨晴小跑着到路寅菲身边,不计前嫌地略带谄媚,“菲菲,你认识我们班新来的班主任啊? “那那个高高白白的美男子是谁啊?你认识吗?” 路寅菲嫌弃地消化着冷雨晴赋予周纵“美男子”的夸张定位,本就气不一处来,冷雨晴还死性不改,难怪她说起话来阴阳怪气。 “认识啊。”路寅菲回眸一笑,“怎么你也想认识他一下?” 冷雨晴扭捏着反问她,“可以吗?” “当然。”路寅菲答应地爽快,错身看见信步来的周纵,全然视他为背信弃义的劲敌。 周纵向她们逐渐靠近,路寅菲勾起嘴角,俯身在冷雨晴耳畔低语道:“他姓史,人称强哥,与我无情感瓜葛,你不介意的话,追追试试?” 菲是一个纯纯刀子嘴豆腐心的女孩,她太重感情所以才会针对晴晴。本文没有那么多狗血的三角关系!很健康!前闺蜜呛嘴而已!后期都会释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瓜葛 第7章 淘气 路寅菲先一步回到班级。 周纵径直路过冷雨晴,一声招呼不打便在众目睽睽踏上二十班的讲台都转一圈走到靠窗的最后一排,坐在曹旭的旁边。 “你干啥去了?乔主任的数学课都敢不上。”曹旭睡眼惺忪地半撑着头,边问边打哈欠。 周纵不习惯地左瞧右看,靠着椅子,往后挪了挪才找到稍微合适的位置。 “吱嘎”乱叫的座椅零件吐槽着他的坐姿,声音过于细小,淹没在全校最乱文科班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中。 周纵抽出曹旭书包里还是高一下学期的英语班,翻开了几页,漫不经心地回他:“去和你妹妹沟通感情了,结果还被我小姑挑拨离间了一番,我们俩现在是友是敌,矛盾升级。” “不是吧?”曹旭清醒地睁了睁眼,眼神里流露出半分同情,“那你费尽心机地混进一中岂不是白费力气?” “也不算吧,起码对得起我爷爷奶奶的嘱托,把我小姑从国外拐了回来?” 周纵受伤后留在京北接受了全国最好的手术治疗,但作为运动员,术后的康复更为重要。 纪淑萍确实掌握必要的护理技巧,照顾周纵的饮食起居还算得心应手,周国平尽父亲之责,刷脸欠人情联系了几位运动医学领域的大佬,然而他们在情绪奔溃的周纵跟前都是有计难施。 无奈之下,周国平求到了久不联系的周锦墨,托她拜访一下同在国外的顶级康复师林靳。 出身于医学世家,林靳的外祖父学成归国游历地方时与周爷爷有过交集,靳家称得上是周家都要敬仰三分的权威。 如果不是为了周纵能够战胜伤病,重拾希望,周锦墨不会硬着头皮去高攀兼得心理与外科学位的林靳求他为周纵治疗难以攻破的心病。 林靳重返京北的当天,周锦墨陪同而归,周家二老见了不省心的女儿清瘦的模样,说什么也不再同意她再回到异国他乡。 自顾不暇的周纵在林靳的高智商打压下乖顺听话,逐渐好转后被迫见不得爷爷奶奶的爱女心切。 直到某天林靳告诉他:“能有机会重新开始的人十有**心有遗憾,与其把希望放错地方,不如多体会,爱是生死相伴的奢侈品,值得与否,凭心而论。” 周纵前十七年的人生顺风顺水,他少有遗憾,可仅有的遗憾悉数与路寅菲相关。 单一如他,喜欢上她,合理无疑。 但是,周纵以为,对于路寅菲来说,他应该是全世界最不称职的竹马哥哥。 小时候笑她笨得学不会骑自行车,长大后看不惯她身边包括曹旭的所有异性,挖苦、不屑;羡慕、嫉妒。 周纵想倘若有机会重置,他希望体验同龄少年的既定人生。 不同于训练的苦,上学哪怕苦,因为路寅菲在,或许苦也幸福。 青春啊,是一颗从天而降的话梅糖,酸是你纠结于给糖的人是谁,甜则在你品尝后的余生回味。 几经周折,周纵偶然听到父母谈话时提到了曾为老同学的孙勇晋升了一中教导主任,他正困于优秀老师难找,因此学校福利政策开放到在不违反规定且不侵犯同等权益下,可安排职工子女插班就读。 为了得到一中的入学名额,周纵可真的是一刻也没闲着。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说服周锦墨体谅父母兄嫂的不易,主动向一中递交了求职申请,按部就班的笔试面试;在她成功入职后,周纵又恳请纪淑萍出马,摆平一切障碍,获取到心心念念却含金量不高的临时学籍,并且赶在新学期开学前与曹旭交易,换他为自己跑腿,搞定手续。 一遭下来甚是匆忙,以至于周纵穿得校服也是管曹旭借的。 明明尺寸在他身上正正好好,为何周纵看似精瘦,无意间抬臂摸后颈时,隐约地露出平滑的侧腰线,莫非是匀称的衣服架子套上麻袋可能也会好看吧? 曹旭五味杂陈地独赏着绝佳画面,一连换了数个坐位的冷雨晴从最前排来到了她时常嫌弃的垃圾桶前面。 冷雨晴的表情是藏不住的欣喜,周纵与她同班简直是天外之喜。 曹旭背着身子,不用看也猜到来者何意,周围突袭的香味与他的荷尔蒙气息对撞,周纵揉了揉鼻尖,强忍下愈发引人瞩目的生理反应。 冷雨晴斟酌片刻,打理发髻,酝酿好情绪,夹着嗓子开口道:“史强同学你好,我叫冷雨晴是咱们班的英语课代表和文艺委员,你刚转来第一天,有什么需要可以跟我说,我们班的每个同学都友善,彼此交好,相信你也会很快与我们打成一片。” 热切且恰到好处的带上所有无辜充当陪衬的他人,冷雨晴的小算盘打得刺耳,屏蔽到意味不明的探究和鄙夷的打量。 周纵无动于衷地翻阅着英语书,碰到再度创作的插画就有兴趣地多看几眼。 曹旭一头雾水的左顾右盼,找了一圈无果后才问冷雨晴:“你和谁说话呢?” “史强同学啊。”冷雨晴娇嫩的手指半缩在袖口指了指周纵,“菲菲介绍我们认识的,你们应该也早有交情吧?” 周纵看着曹旭书本上千篇一律的黑色圆圈点缀笑出了声,曹旭受他感染终是忍俊不禁。 他问冷雨晴:“路寅菲告诉你的,他叫史强?” “对啊。”冷雨晴坚定的点头。 开口搭讪前她也在纳闷,明明水灵灵的一个大男孩儿为何姓名那般独特。 曹旭被冷雨晴惺惺作态出的蠢萌模样不忍直视,语气疏远道:“鉴于你和路寅菲的关系,我跟你也是话不同机,但看在你教会了她分辨善恶的份上,我奉劝你一句,有时间多补补脑子,增长一下阅历和见识,以免日后初入社会姑娘家家的容易吃亏。 “还有你口中的史强同学比罗杰更难搞,你撼动不了路寅菲在他心里的特殊地位。 “他是个比我还称职的哥。 “你对瞎子抛媚眼时,他没准出于好奇还能送你个余光,否则全是白费力气。” 班主任不在,无人管制的班级,自控力和约束力睁一眼闭一只眼的,纷乱克制又收敛。 曹旭的音量,不仅是冷雨晴,周纵也听得清楚。 周纵把书装回曹旭的书包里,瞥见他书包拉锁上夹住的猫毛,突然想起了什么。于是临时通知他道:“晚上你带队,按照早上我说的计划正常训练,我早退一会儿。” 曹旭闻言哭丧个脸,“才第一天,你就这样,大哥你到底是来上学的,还是体验生活玩呢啊?” “你管我?”周纵傲娇地笑笑。 答应曹旭兼任助教帮忙带队训练已经是出于报答的情谊,周纵总不会为了兄弟而随叫随到。 他称得上重色轻友。 一旁被忽略的冷雨晴好似黯淡无光的旁观者,她的接近赢不得哪怕周纵一个无心的扫视,他与曹旭相谈甚欢,他们的话题时刻与路寅菲相关。 好不公平的老天,给了她们不对等的异性缘。 碰了一鼻子灰的冷雨晴怏然准备起身离开,恰时,周锦墨抱着一摞厚厚的文件夹来到班级。 她与接下里即将共处两年的同学们的第一见面,疏离且直接。 讲台上,周锦墨按部就班地摊开标注好的工作事项在宣布部署前,看向教室后方介绍道:“新来的那位叫周纵,是我的亲侄子,旁听而已,与你们并无竞争关系。 “认为有必要就和他玩一玩,没兴趣认识的话,就全当他是空气,要是各位觉得他碍眼,建议和平地私下解决,当然权宜之计是直接找我,放心,绝不偏袒。” 周锦墨举起三指状如发誓,众人心有芥蒂地消化着她的言语,她已经跳到了正题。 “那么接下处理一下你们仪老师交代我处理的问题反馈。 “刘岩是哪位?” 被周锦墨点名的前排女生怯生生地起来,坐在不属于自己的第一排她本就心虚,偷偷地回头看了冷雨晴一眼,还没来得及反应,周锦墨又说道:“你跟仪老师提出前面人太高,你看不见黑板。 “那让这位男生搬到另一边行不行?” 讲台一侧,雅座上的男生不确定地指了指自己,随后在周锦墨的命令下被迫搬家。 一道竖直的目光齐刷刷地盯着冷雨晴,窘迫的她咬紧嘴唇,周锦墨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合理地让她坐到了刘岩的后面。 雷厉风行的老师会高效解决遗留的问题。 周锦墨一腔热忱地在她接手的第一个班级里“排兵布阵”,整个过程周纵的头望向窗外,曹旭也看不到他淡漠的全脸。 开学的第一天在几家欢喜几家愁的小插曲里滑过。 路寅菲照例留在班级里等曹旭训练结束后一起回家,晚霞浸透了天边的云彩。 收起厚厚的一叠试卷,发给曹旭的消息依旧没有回音。 路寅菲背着书包跑到操场边张望一圈,别说曹旭了,她连只鸟影都没见着。 清冷的校园,亮灯的只有大爷的收发室和少用的体育馆。 曹旭他们向来是在外疯跑的野猴子,路寅菲并不知道周纵改变了他们的活动地。 敞开的正门距离远了些,路寅菲全部的精力才刚投入到单词抄写五加一,实在懒得走过去。 临近西门的旁侧,败落的野蔷薇丛让出一条狭窄的小径,路寅菲曾为方便投喂流浪猫踩过点,穿过小路走到栅栏的尽头衔接处两掌宽的拐弯处并防爬刺。 八路那个小家伙不知是不是因为昨天口不择言的样貌攻击而负气出走,路寅菲稍有愧疚,况且放心不下,只好亲自到喂食处看看。 一本英语书占据的轻便书包不足以影响路寅菲矫健身手的发挥,熟练的踩准助力的支撑横梁,她蹬腿翻过护栏,犹如英姿煞爽的女侠。 “几岁了,还这么淘?”守在此处的周纵和上午挑衅路寅菲时一样没有骨子似的抵在石墙边。 绿树笼罩着红砖,嬉笑俊朗的少年,发色是阳光洗礼过的灰黄色,浅墨描摹的眉眼张扬着矜贵。 多年前,路寅菲爬墙到封闭森严的体校偷偷看望周纵时,他亦是这般。 静待迎接划破他阴暗生活的那道亮光。 提前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淘气 第8章 归宿 “你不该接我一下吗?” 路寅菲晃荡这小腿,上半身重心平稳,周纵怕她脚下一滑,立马上前护着她翻到校外。 “你怎么在这?”路寅菲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问周纵。 “堵你啊。”周纵回道,顺手拾掉她头发上挂住的细小枝条反问:“为啥这么晚才出来?” “还不是为了等曹旭。 “结果他训完练就跑了,消息也不回,心里压根就是没有我!” 路寅菲气呼呼地抖了抖肩上的书包带,轻飘飘的书包在背后上下跳动,配上她的表情反而有些可爱。 周纵抬腕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时间,蹙眉不悦,“不能吧。 “现在距离放学才过去一个多小时,我给曹旭布置了那么多专项训练,他们都做完了? “不会是偷懒了吧? “你确定体育馆没人吗?” 周纵一脸严肃,看的路寅菲觉得他不怒自威。 “体育馆有人吧。”她如实回答,“我走的时候灯是亮着的。” “哦。”周纵脸色缓和,散了上头的情绪。 路寅菲愣怔地杵在原地思考,半晌后才反应过来,“你不会就是曹旭他们新来的助教吧?” “是啊,怎么了?”周纵理所当然得淡定。 路寅菲更加不解,“你到底在搞什么啊? “突然跑到一中来不说,你小姑为什么也在?” 印象里周纵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主儿,和他的名字似的足够娇纵。 路寅菲以为随着年龄增长他会有所改观,却忘了少爷就是少爷,荒唐起来只可能变本加厉。 周纵猜不到,路寅菲板着一张脸,心里却把他从小到大吐槽个遍,神态依旧是那副散漫的模样。 他回道:“我小姑是优秀人才再就业,要是她没找到这份工作,可能也轮不到我借着养伤的机会体验生活呢。 “至于如何成为的助教呢?你全当是谈判的条件和筹码吧。” 路寅菲冷色反问:“严打贪污**,你不会是……?” “STOP!”周纵撑掌遮挡住路寅菲的审视,大言不惭道:“我可是正大光明走后门进的一中,跟你狗狗祟祟翻墙出学校可不一样啊菲菲。” “我…… “你……” 路寅菲被周纵混不吝的嘴脸气到无语,不愿理他,转而开始寻找八路。 角落里,地上还放着前一天周纵打翻了的那份炒饼,消耗了大半不说,仔细瞧去八路最爱的火腿肠没被挑拣干净。 这猫不会真的跑了吧? 路寅菲正担忧着,不在她声线范围之内的墙头上方,传来熟悉的猫叫。 “喵呜~” 路寅菲闻声到处寻找,低头弯腰摸索了半天,除了粘在衣服上的猫毛一无所获。 抱臂而立的周纵实在看不下去,忍不住出口提醒道:“你但凡仰一下头呢? “埋头苦干像极了曹旭他奶奶在乡下养的牛,犟!” “哼!”路寅菲不服气得噤噤鼻子,梗着脖颈环视,终是在周纵先前依靠的石柱上方发现了藏在树叶里的猫包,以及装在里玩得不亦乐乎的八路。 “你给它弄进去的?” “嗯啊。”周纵面不改色地点头,修长有力的胳膊轻而易举地拿下猫包递到路寅菲跟前解释道:“我昨天从店里吃完炒饼出来,这猫躲在你二楼的外阳台伸个头看我。 “那张脸简直惊为天人,太酷了,幸亏我见过点世面,否则还不得尖叫出声把路姨喊出来,那你的小秘密可就保不住了哟。” “你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了呗?” “不客气。”周纵逗趣路寅菲时习惯性地臭不要脸,全然忘了他们俩早上结下了梁子。 路寅菲越看周纵越是讨人嫌,狂妄得瑟,恨不得拿个麻袋套住他暴打一顿,白瞎了纪淑萍生给他的好皮囊。 “你给它装包里啥意思?八路虽然长得差强人意了点,起码性情温顺,我正努力给它找收养的好人家呢?” “所以路姨真的不让你养?” “嗯。”路寅菲没落嘟起嘴,“妈妈说它也是条生命,她一天忙着打理店里的生意,还要照顾我和曹旭实在分不了心。 “养宠物不是给口吃的,有个地方住那么简单,我们给予不了它该有的陪伴,所以得给它找个有责任感的主人,以后我长大了有能力了可以拥有很多可爱的小猫小狗,把八路送出去也是对它的另一种负责。” 路寅菲赋有强大的同理心,大抵是出于她内心的敏感,疾苦在她眼里会体现出某种程度的感同身受。 她是一个在满目疮痍里发现了向日葵充当太阳的女孩,细腻又活得精彩,对她,不只周纵,旁人动心也理所应当。 天边的云被烧成了火红的晚霞,路寅菲端起猫包,隔着透明罩和八路蹭了蹭鼻尖,短暂的相遇因为缘分而由生亲昵,如同纪淑萍和她的感情。 “走吧,带你去个好地方那个?”周纵拎过八路,卸下路寅菲的书包,拽着她路过西门往南街走。 路寅菲乖乖地跟着他,尽管心有顾虑,可还是来到的核心。 纪淑萍撑着头坐在吧台里,晕晕欲睡地看着偶像剧。 周纵先一步进门,她连眼皮都没抖动一下,却在见到路寅菲时热络地跑到门口迎接。 “诶呦,我的女儿啊,几个月没见,可想死干妈了。 “让我看看没有什么变化。” 纪淑萍拉着路寅菲的小手细细打量,“胖瘦倒还好,这眼底咋搞得乌青乌青的?好在又漂亮了不影响整体颜值。 “要不我跟你妈说说把二楼装修一下?你已经高二了,睡眠蛮要紧的,含糊不得。” “没事的干妈。”路寅菲捏了纪淑萍温热的掌心安抚道:“核心之前装修剩的材料,你叫师傅去改造了楼梯,空间大了不说,楼上楼下相互之间影响也没那么大了。 “我的房间和厨房错开,既闻不到油烟味,也少了许多噪音。 “这黑眼圈单纯是因为昨晚没睡好,无大碍的。” 纪淑萍长此以往对她们的帮助,即使情感累积浓烈至深,路寅菲依然不会理所应当地全盘接收。 他们之间关系是一根线上挂着恩与情,婉言推辞掉纪淑萍不掺杂质的好心并非路寅菲傲然端着假清高,而是太想要相处时的对等。 聪明人的高深是足够通透,纪淑萍无限度地宠爱路寅菲,正是由于她具备这样的品质。 许久未见的干母女目中无人地腻在一起,被晾在一旁有段时候的周纵十分没眼色地干咳了几声。 “嗯哼,两位能不能注意一下,我也是个喘气的吧,多多少少理一下我?” 温情时刻被打断,周纵不出声还好,一旦开口吸引了纪淑萍的注意力,母亲看儿子便是百看生厌。 “你可真能装啊少爷,上个学,还整个书包背,进门了也不舍得摘下,来,我看看你都装点啥宝贝。” 纪淑萍不由分说地扯下周纵肩上轻到可以忽略的书包,掂在手里更是来气。 “我真想一脚给你处踹到周国平身边去,你个小兔崽子求爷爷告奶奶地要进一中,结果是上学第一天就背个空包回来,你想死啊?” 正值晚餐时分,一楼的顾客寥寥几个,纪淑萍捶打周纵的拳头铆足了力气,男孩子梆硬的肌肉像堵墙磕得她的骨节生疼。 周纵忙着闪躲来不及解释那包里还有一本英语书呢,听着肉疼的路寅菲立刻上前阻止并如实道:“干妈那是我的书包。 “作业写完了,就带了一本书回家背背单词,其余的东西背回家我也不用,所以包就轻了点。” 火冒三丈的纪淑萍一秒变脸,立立整整地将路寅菲书包竖立在吧台干净的空隙里,笑盈盈地对她说:“书包轻点就对了,你还小,长身体呢,太重了压着耽误长个。 “还别说,我刚才都留意,菲菲这小书包不错,挺好看,你妈妈给你卖的啊?” “不是。”路寅菲看了一眼周纵接着说道:“中考那年周纵送给我的生日礼物,质量很好,我用了一年还跟新的一年。” “那是你用东西精细,人高挑气质好,这小子的眼光也就一般般吧。” 纪淑萍终于放过路寅菲的书包,目光扫过旁边问道:“这包又是哪来的? “周纵你的?” “嗯。” 周纵了点头,纪淑萍上下左右检查了一边像是找到了新的宣泄口,“你呀天天乱花钱,这是个什么玩意?上面一堆窟窿眼,前面罩个大壳子。 “不是我说,你这孩子是不是以为我和你爸挣得钱是大风刮来的啊?你要不是个儿子我都多余开这么店给你攒钱娶媳妇儿。 “买个破包,标签还没摘,正好退了去,破玩意。”纪淑萍的嘴淬了毒似的说个不停,嫌弃地又端详了一遍,随手翻过包的正面和满是好奇的八路照个正面。 “妈呀,什么东西?!” 阅人无数的纪淑萍的确没见识过八路同类长相的搞笑物种,受了惊吓,她跑到吧台里,躲在电脑后面摩挲着胸口。 路寅菲尴尬地别过脸去,周纵却是不怕死,毫无忌惮地大笑出声。 心情平复了的纪淑萍拍着桌子大发雷霆,“周纵,我是不是给你脸了?你从哪弄来这么丑的猫,吓死老娘了!” “那个……”路寅菲咬了咬唇,犹豫地承认道:“猫也是我的,捡的流浪猫妈妈,生完崽子都被要走了,它绝育完也没人要,然后我就……” 路寅菲还没坦白完,纪淑萍再拍桌面翻脸。 “好!这猫好啊!有个性! “没人要是不是?正好干妈天天在这看店,闷得慌,就把它留店里和我作伴吧。 “有名字吗?”纪淑萍问道。 路寅菲眼睛亮亮的回答:“有!叫八路。” “咋取这么个……有意思的名字?”纪淑萍不解道。 路寅菲利落地将猫抱出来全方面的展示后说道:“它长得太过于混血了,想着用名字压一压。 “是有点……呵呵。”纪淑萍苦笑两声,手不自觉得捂住了八路的半张脸。 路寅菲怕她干妈反悔,迫不及待地补充:“但它真的是国产猫!根正苗红!” 见她着急,周纵上前接过八路转移到纪淑萍怀里助攻道:“你干闺女的爱国情怀你又不是不清楚,上学以来,英语及格的次数屈指可数,她总不能搞个敌国猫忽悠你吧。 “老妈你每天呆在店里属实闷,照顾我三个来月也是辛苦了,这就算我和菲菲送给你的礼物,无论如何,你也得手下。” 赶鸭子上架,周纵坑人的手段果真高明。 虽然路寅菲不愿认可他对自己先扬后抑的那段评价,但如果八路真的给了纪淑萍何尝不是给它安排了个最好的归宿。 第9章 密码 迎康这座小城没有人声鼎沸的夜生活,路灯照人归,树下的小路更有氛围。 离开核心时,纪淑萍显然很不舍,她打算点一顿大餐留路寅菲多陪自己一会儿,然而又是周纵坏了她的好事。 路寅菲能准确感受到周纵带她走时有点生拉硬拽的力量,好似她与纪淑萍每多交涉一秒八路往后的日子便会多一份变故的可能。 临近西路,交叉口有家奶站,暑气未消,制作冰淇淋的机器仍摆放的台阶边。 周纵单肩背着路寅菲的书包快速前去,买了一只原味的甜筒塞进她手里。 “小口吃,凉。”他说着话,时不时地蹭着鼻尖。 路寅菲听话得抿唇吮吸,若有心事地思忖,不一会儿就叫住了周纵说:“我们还是回去把八路抱走吧,你有鼻炎,干妈养它会沾一身的毛,到时候你该不舒服了。” 周纵早就料到路寅菲会反悔,她的性格决定了她做什么事常常头脑一热,凡是静下心来细细琢磨,她思量的因素没缘由的逐渐增多。 路寅菲无心吃冰淇淋,转身准备往回走,周纵没有拦她,而是头也不回地前进。 见他没跟上来,路寅菲小跑折回,“你干嘛?” “送你回家啊?”周纵一本正经地回答。 路寅菲急躁道:“我说你养不了八路,听没听见?” “听见了啊。”周纵若无其事地眨巴着水灵灵的清澈双眼,“可是又不是我在养它。 “我妈把它放店里,我现在的生活标准的两点一线,不是上学,就是回家。 “八路和我的共处一室的机会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多,放心吧,我妈在连顺时家属院的流浪猫基本上全是她喂养的,所以你是能接你燃眉之急的不二人选。 “而且八路在核心,你也可以时常见它,路姨又不会拦着你出门岂不是一举三得?” 周纵说着愈发的得意,明显的路寅菲并没有那么容易被他糊弄过去。 “但是……” “没有但是。”周纵出言打断,语气失落了些,“菲菲,你应该相信我。” 相识多年,他以为她对他的了解不限于肤浅的表面。 周纵的处事风格和路寅菲截然不同,他稳重老练,事无巨细,能够答应的事情绝非一时兴起的头脑发热,倘若不是纪淑萍适合与八路为伴,周纵大可不必博路寅菲欢心而把他妈妈也套进去。 爱是属于一个人忠诚于另一个人的排他性决定,一场高风险高回报的冒险,事关你我刚刚好。 不清楚周纵的感情,但深知他的脾气,推辞再三最后还是一样的结果岂不是徒增其烦。 冰淇淋化了一半,它不再是冒着寒气的椎体,黏腻里藏着颓败的温柔。 路寅菲小心地舔舐着,不再反抗。 剩下湿湿软软的脆筒时,周纵习惯性地接过,路寅菲丧着脸说:“算了吧,不好吃了,隔天我再请你。” 周纵了然,她的这句话是想告诉他给机会报答他。 今晚的天空没有一颗星星,月亮被水汽朦胧了光亮。 周纵沉默着叹息,然后问路寅菲,“周末有空吗?” “有啊。”路寅菲不假思索地回答。 周纵对她无奈地笑笑,“好,那陪我去个地方吧。” “去哪儿?” “小洋房。” * 充实又枯燥的工作日结束,周六这天,风和日丽,万里无云。 路寅菲打扮了一番如约而至,却没想到周纵只是带着她躲在一颗白蜡树下四处张望。 “大哥,咱俩是贼吗?” “不是啊。” “那为啥来看望你爷爷奶奶咱们不进去啊?” 小洋房是周家二老退休以后购买的福利房。 坐落于迎康市的东城区,周围依山傍水,清幽安宁。 修建前曾是一片野地,资金链断裂的开发商盖了几排二层小楼后跑路了。 当时周爷爷仍处于高位,市局为了安顿一批优秀的文体工作者想找一块辖区围建一片住宅区。 结合群众的意见和工作人员的考察,有意购房的需要先交钱用于修缮,再等到政府安排入住。 几经周折终究解决了一处烂尾楼工程,文体局的不少职工也有像样的房子住。 以前放暑假时,周纵会抽出短暂假期中的几天带路寅菲到小洋房来玩。 爬山摘果,下水摸鱼,他们俩小时候瞒着去乡下的曹旭创造了不少难忘的回忆。 最令路寅菲记忆尤深的还是周奶奶做的饭,那手艺简直是到坐过山车——令人反胃。 周纵记得当初路寅菲宁愿挨饿吃野果都不肯卖周奶奶个面子,赏脸吃口饭。 “你该不会是怀念我奶做的黑暗料理了吧? “辣椒炒西红柿、苦瓜炖鸡、蝉蛹烧豆角……你钟意哪一个?” 周纵硬着头皮列举勾起了路寅菲痛苦难言的味蕾酸水,她伸手一把捂嘴他的嘴。 “好了,你可以安静了。” 周纵眼底带笑忘了挣扎,路寅菲压住他的肩膀蹲伏在半人高的灌木丛后面。 “那不是你小姑吗?她怎么光摁密码不进去啊?” 路寅菲探头探脑地疑惑问道,周纵久久不出声秒变小哑巴。 “你说话啊!”路寅菲下颌抵在周纵的头顶,手指扇了他嘴巴一下。 周纵上手掰开她的指节,深呼吸,“你憋死我得了。” 路寅菲讪讪地攥了攥手心,说了句“抱歉”。 周纵故意地润湿了唇,耐心地解答路寅菲的问题。 “我小姑过去一周一直住在我家,她好像把爷爷奶奶惹怒了,老两口说什么也不让她进门。 “八路今天被我妈带回家里改造,鸡飞狗跳的,我小姑也许是显嫌吵跑来多清净吧?” “哦。”路寅菲呆呆地点头,追问了一句,“周纵你小姑一直这么特性吗?” 周纵皱眉认真地思索,“没有吧。 “之前大家都说她是乖乖女,我虽然不觉得,但你这么说好像她从京北回来后着实不太正常。 “怕不是……” “失恋了?” 两个未谙情事的小孩儿异口同声地猜测着大人的世界。 眼看周锦墨试了一遍又一遍的密码无果,路寅菲沉不住气地想冲过去帮她打开门。 “爷爷奶奶把密码换了?” “没有啊,他俩向来都是用指纹或者钥匙开门,我设的密码是什么估计他们都忘了。 “你还记得吗?”周纵试探地问道,眼神是收不住的期待。 路寅菲蹲下身子坦然道,“051122啊。” 周纵满意地笑笑,“记性还挺好。” “想忘记很难吧。”路寅菲小声嘟囔,“也不明白你家的密码为啥非得加上我的生日。” “还不是因为你老和路姨拌嘴,怕你们久而久之爆发矛盾,你又不好意思投奔我,总不能露宿街头,起码奶奶家专属于你的屋子还留着。 “无论是在迎康还是连顺,或是京北,周家的每个房子的密码都一样,随时欢迎你进家。 “前提是不和路姨吵架最好。” 周纵挑了挑眉梢,撑着膝盖直起身子。 路寅菲斟酌着他说的话,心头一暖。 不远处,屡试不成的周锦墨悻悻离去。 路寅菲和周纵继续站在树荫下,不见光,犹如约会的小情侣叫人不适应。 她起身心思别扭地踢了踢周纵,“你叫我出来干嘛啊?不会就是你看着我,我看着地,我们摆造型吧?” “肯定不是啊。”周纵故作玄虚。 估摸了一下时间,心中盘算,不多时对面的大门打开,走出一位老者。 周纵牵着路寅菲的手见缝溜了进去,出于礼貌,他还没忘记打招呼,“早上好啊,李指导。” 李秋江架起双臂,老花镜近乎快要掉了下去,原地转了一圈,愣是在人站到院子里才看见一双人影。 “你小子!无事不登三宝殿,来干嘛啊?” 李秋江推了推镜框摆出长辈的姿态,却不成想周纵压根不给他面子。 “我来找葛指导,和你没啥关系,还忙啥忙啥去吧,奥!” 交握的手心冒出了汗,周纵昂首带着路寅菲穿过小院直奔室内。 “那位是?”她凑近小声问道。 周纵侧微俯身回道:“现任体育局的一把手,我爷爷的接班人。” “啊?”路寅菲慌乱地抽回手,“看周爷爷的部下为啥不敲门进来啊?还要蹲守,不太好吧?” “有啥不好的?” “没有准备,不礼貌。” “有我在怕什么?”周纵重新拾起路寅菲的手凑近她低语,“没直接进门是怕李指导吓到你。 “你不觉得他有点古怪吗?” 路寅菲的视线越过周纵的肩膀,回身打量。 才注意到李秋江的穿着,黄色短袖搭配红色运动裤,发量堪忧的脑袋,胡子两绺。 古怪算不上,反而有点像动画片里的小老头。 路寅菲不好意思地转过头,声音没有底气,“那也是长辈啊,拜访不能空手吧?” 周纵安抚地搓了搓她的手背,“安心,我自有安排。” 李秋平习惯了周纵没大没小的常态,想当年在体校最不服管的刺头里少不了有他。 亲徒弟加老领导的孙子,宠着惯着自然说得过去。 目送他俩进了家门,李秋江瞬间没了出去看老家伙们下棋的兴趣。 两个小年轻不请自来,说不定能闹出什么幺蛾子呢。 重锁大门,他脚步雀跃地紧随其后。 第10章 家属 说到底是见长辈,况且还是陌生人,路寅菲极其不自在。 周纵的活动范围始终绕着她不足一步的距离,心理上给予了她一定的安全感。 装修简约的客厅,路寅菲端坐在角落的红木椅上。 李秋江不苟言笑地从她身边路过,不经意地将果汁放在她腿上果汁。 周纵勾起嘴角俯身捡起,扭开瓶盖又递给她,“喝吧,没关系。” “好。”路寅菲偏座仰头,小酌几口。 青柠味,周纵喜欢。 李秋江故意把家里存着的最后一瓶分给了路寅菲,意在针对周纵,实则是想看看他究竟有几成风度。 客厅里的三个人,各怀心事,周纵在其中却是目的最明确的那一个。 他晃晃悠悠地走到沙发背后的书桌上,扫过宣纸上墨迹斑斑的字迹,抻着脖子,嗓音提高了几分。 “葛指导这草书写得好啊,惟妙惟肖,堪比书法大家啊。” 葛翠英端着洗好的水果从厨房闻声而来,左手地手帕垫在盘底,妥帖地摆在路寅菲的手边。 神情柔和地示意她吃,不拘谨。 顺手拿了个没切开的橙子丢给周纵畅聊道: “还是你小子眼光独到,不亏是我的首席大弟子,没白疼你。” “是吧?”周纵看向满脸不屑的李秋江憋笑,随即向路寅菲介绍道:“葛指导是我的启蒙教练,在连顺集训营时她发掘了我的天赋。 “一年后省里在迎康创建唯一的试点,葛指导放弃了晋升的机会,到基层参与一队训练,要不她一再坚持让我从事曲棍球,或许我到底是个碌碌无为的体育棒子而已。” 周纵剥开橙子皮,挑出最饱满的两瓣儿肉,不失恭敬地献给葛翠英,背过手将另一瓣放在路寅菲的嘴边。 充盈的汁水在口腔里爆开,先酸后甜。 葛翠英尝着不错夺过周纵手里的橙子,分了一半给路寅菲。 “谢谢葛指导。”小姑娘受宠若惊屈腿微微起身,乖巧的不像样。 一旁只闻味砸吧嘴的李秋江不满意地“哼”了一声,接茬道:“你学习成绩啥也不是,幸亏锦墨那丫头有点语言天,赋胁迫你和她一起看那些国外的电影电视剧啥的,攒了点基础。 “要不然我愿意收留你进体校,你现在充其量是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棒槌! “还启蒙教练!还棒子呢!搞不清该感谢谁,大傻子一个!” 李秋江义愤填膺地吐槽周纵,路寅菲和葛翠萍边吃边看戏,全当玩乐。 突如其来被扣了一顶忘恩负义的帽子,周纵反倒却不恼,背着李秋江做了个鬼脸,转而继续讨好葛翠英。 “听我奶奶说,葛指导退休以后也没闲着,再过段时间不得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啊。” 当了一辈子的教练员,葛翠英拥有女性特有的飒爽和坚韧,风吹日晒的日子过久了,难得有空打发打发时间。 她先养花死了一院子,后是跟周奶奶去跳广场舞差点没把胯骨顶到突出。 雅的不行只好转战文的。 周纵不提还好,一说起来,葛翠英倒是忍不住反驳他。 “臭小子,我明明写得是行楷,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是草书的?” “啊?”周纵搔了搔头,眼神求助路寅菲。 路寅菲会看他表示爱莫难助啊。 李秋江见机插嘴打镲,“诶呦喂,少爷拍马屁拍马蹄子上了哦! “没有那金刚钻就别揽那瓷器活,你懂书法吗?张嘴就评价,自己个几斤几两不知道吗?” “知道啊。”周纵接过话头,顺势而为,“所以刚接了个带体考生的活,我哪是那教人的材料,别再误人子弟,砸了我们俱乐部的招牌不说,可不能给葛指导和李指导丢人啊!” “你这时候倒是想起来带上我了?”李秋江无语至极。 明知周纵在耍滑头,但还是避免不了着了他的道。 葛翠英抽出阴湿的抹布擦了擦手,顺便递给路寅菲一张纸巾。 “说吧,你不请自来到底为点啥?” “为了给普通家庭出身的体考生谋一个好教练。”周纵端正诚恳道:“葛指我七岁开始跟着您在体校训练,五年间我见过了太多从不同家庭慕名而来或者别无选择来求您和李指谋条生路的孩子家长了。 “根本上来说,我和他们不同,家境、背景、资源等等,但我们又都一样,吃不了学习的苦却也想成为有出息的人。 “爷爷跟我说过,发展体育是近来来振兴东陵的唯一出路,我们体育人才输送的大省,如果能够从迎康这样的小地方飞出去哪怕三两只金凤凰,改变的可能不单单是一个家庭,甚至是几代人。” 周纵发自肺腑的一番言论源于他内心的所有真情实感。 外人眼里,周家是衣食无忧的高门大户,然而少有人知的是周爷爷的老家穷得连饭都吃不起,他练体育仅仅为了那一天三顿饱饭。 再到周国平,身为领导的儿子,朽木难雕,无济于事下另辟蹊径发挥特长报销家乡。 周家对周纵的投入是按照培养他父亲的模板,延续责任与担当,他不是没有旁的选择,只是练体育是他平步青云的最佳途径。 成长,体能,伤病,升队……简简单单的词汇筛选出凤毛麟角的顶级运动员。 周纵有没有资格和,靠得不再是周家是否当权,而是他自己真正的实力。 李秋江和葛翠英偏爱周纵,倘若说无关私人因素绝无可能,但他们真心欣赏他的是骨子的狂。 有资质,勤勉拼命,不服输是每个人运动员必备的傲骨。 周纵能做到越过周家二老独自来求情,葛翠英晓得他的用心。 出于缓和气氛,她指了指路寅菲问道:“那这位是?” 心潮起伏的路寅菲逃不过被提及,她担心周纵口无遮拦地胡说什么,紧张地咬紧嘴唇。 周纵换上了那套玩世不恭的嘴角,慢条斯理地清理掉路寅菲指间的果糖,落落大方地回道:“小青梅,也是家属。” “谁的家属?”李秋江竖起耳朵八卦。 周纵沉吟不语,路寅菲走到他身边,自报家门。 “不好意思叨扰两位指导,我叫路寅菲,和周纵算是一起长大,我有个哥哥是迎康一中的体考生。 “事先并不知道来拜访两位,所以并无准备,两手空空,不尽诚意。” 路寅菲羞愧地拽了拽衣角,想着周纵说得那段话颇有所感。 “我应该是大家眼中可以通过知识改变命运的女孩子,没有能够依附的家庭,但被养得娇纵,似乎吃不了身体上的苦头。 “性格又倔,崇尚女子能顶半边天的思想,总以为靠自己可以闯出一番名堂。 “哥哥和我不一样,他从小没有父母疼爱,没有学前基础,比我大了一岁多却还是和我同年入学。 “假如没有周纵这个先例,他没走体育,考不上高中也能回店里帮我妈妈出餐送餐。 “衣食无忧,一辈子守着家里楼上楼下加一起百来平米的屋子,谈不起梦想。” 大多数人平凡一生的写照落在曹旭身上,路寅菲觉得太过残忍。 他是个不向命运低头的男孩,既来之则安之的生活是曹旭寄人篱下的束手无策。 搭伙过日子的父母,避免不了与他对比的继妹。 自由地在风里奔跑他才是趋于真实,拥有光亮的曹旭。 仪老师总喜欢说,是金子早晚都会发光。 路寅菲却以为,蒙了尘的明珠注定失去被发掘的可能。 周纵口中那些为了子女求学而四处奔波的父母,他们的疾苦,路寅菲闭上眼仿佛看得见。 她没有资格悲天悯人,乃至于葛翠英做何决定她只能照单全收。 可是曹旭做了路寅菲十年的好哥哥,纵使生活在不完美的家庭,该是妹妹付出的,路寅菲没理由置若罔闻。 “年轻真好啊。”葛翠英丢下擦拭灶台的抹布感叹,“单纯善良,追逐理想。 “老李,想当年我要是没跟你回迎康,人生是不是另有一番天地啊?” “不一定啊。 “确定的是,你要是没回来,可培养不出来周纵这样的好徒弟。” 李秋江绕过沙发狠拍周纵的臂膀,“臭小子,求你葛指导出山就别对我爱答不理。 “信不信我吹吹枕边风让你得不偿失?” “不会的李指。”周纵熟稔地搭在李秋江的肩膀打趣道:“葛指导说过,她嫌你睡觉打呼噜,你们很早以前就分房睡了。” “哼哼。”路寅菲抿嘴轻笑。 李秋江不悦地看了葛翠英一眼,“你怎么什么事都告诉这小子啊?” “吐槽固然要找个嘴巴严的说了,憋在心里还不得憋出病?” 葛翠英丢给李秋江一个白眼,来到书桌前,看着自己的字顿感无力回天。 周纵扔下李秋江一人郁郁难平,走到路寅菲身边,俯身问道:“你是不是会写毛笔字?” 路寅菲没底气地点头,“跟公园里的大爷练过一段时间,可是我已经有很久没写了。” “没关系。”周纵眼神肯定,“你挑拿手的写,留给葛指导做礼物,好不好?” “嗯。”路寅菲喜笑颜开,眉眼弯弯得煞是好看。 周纵替她研好墨,路寅菲倾身托住颤抖的手,思虑后慎重写下——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葛翠英端详起来如获珍宝。 夫妇俩执意要留两个小辈在家吃饭,路寅菲找个合适的说辞,允诺隔日再来。 出门前,周纵断后,砚台下他压了两张葛翠英最爱偶像的演唱会门票。 送周纵和路寅菲出走小洋房,葛翠英目不转睛地欣赏着称不上卓越的八字作品。 李秋江前后摆弄着花镜冥思苦想,“你说我是不是在哪见过小纵的那个青梅?” 葛翠英敷衍,“在家附近。 “说不定是哪次他俩在河边玩让你瞅见了呢。” “不对。”李秋江否认,团紧五指猛戳眉心。 “诶!我是不是在周纵宿舍的衣柜里抓到过她啊?” “瞎说八道!”葛翠英狠拍李秋江的后脑勺,“那姑娘大了这种话可不能乱说!” “啊,好啊!”李秋江龇牙咧嘴地揉搓着同样寸草不生的脑后,透彻地确信他的记忆无差。 第11章 等风 九月是一个太过于丰富多彩的矛盾季节。 路寅菲不明白为什么开学的日子过了一周,早起的乏力愈发的难熬。 清晨邻居家的爷爷奶奶武装整齐在菜园里翻地,她和韩梦竹两个人头挨头、手挽手,闭着眼梦游在校园。 打着哈欠吸入了一大口新鲜空气,路寅菲终于精神了一点。 “哔”,干脆的哨音回荡的操场的一隅,聚堆站立的男孩没有统一的着装和姿势。 周纵双手交叠放在身前,曹旭在他旁边背着手像个大爷。 “听菲菲说葛指导是你亲自去请的,大动干戈为了我,谢谢了呗?” 周纵冷脸丢给曹旭一个白眼,似乎在说,“你真的蛮不要脸的。” 葛翠英目光锐利地扫视着眼前这群半卷书生气的不安少年,内心只有四个字的评价:懒、慢、松、散。 毫不夸张的说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单领出来都不及体校那群“石缝里蹦出的猴”有分寸。 葛翠英抬眸对周纵对视,后者不语,一中这一批特招生的质量水平如何,师徒二人心照不宣。 “嗯哼。”葛翠英习惯性地清嗓发言,“我没时间和各位浪费,所以自认为不是体育这块料不必在我这折磨自己。 “说实话,我作为专业从体校出身的教练员不明白你们想通过体育这条路寻得什么样的捷径。 “我只知道学习有学习的难,体训有体训的苦,谁也不比谁容易。 “出路不分高低,但奉劝各位良性竞争,目的单纯。与其让我决定你的存留,不如彼此留几分颜面。 “你们中大多数的人或许现在转身回教室坐在板凳上静静心,成绩来得更快。 “别把体育生想得那么肤浅且简单,换句话说,一中特聘我回来,各位的训练难度和强度都将是超乎想象的酸爽。 “今早热身活动,三十个八百米,善意提醒,我可以目送各位溜走的背影,可见不得你耍小聪明的嘴脸。 “第一次放弃的机会送给各位,脱衣服,周纵计时准备。” 七嘴八舌的议论里,漫无目的的少年人们犹豫着是留是去。 曹旭看了一眼周纵从他的神色中得到了无比坚定的答案。 “葛指,风采不见当年啊。”周纵歪歪身子感慨道。 “用你说。”葛翠英怒吼出声,顺势踢周纵腰下一寸的耐力部位,咬牙道:“你小子真是亲徒弟,专坑你师父。” 周纵朗声笑笑,恍惚间,回到当年,初入迎康体校,在葛翠英和魔爪下,他拥有过坚持又纯洁的最青春。 半个月后,操场上的同一位置,集合的哨音响起,成排的队员,统一穿着上灰下黑的训练服,两脚开立,并肩而站。 经过心理和体力上的多轮筛选,整支队伍劝退了三分之一的成员,众人紧绷的那根神经并没有因为暂时留队而松了一口气。 周纵翻阅了他们近三天来的各项成绩对比,眉头皱得老高,曹旭见状忍不住吞咽下一口苦涩。 “葛指有事,由我转达一下她的旨意,月底一中历年举办的校庆汇演将和运动会合并,第二次决心的考验等给你们,大家需在运动会上选报各自特长的专项,要求不仅是勇夺第一,还要打破有史以来的最好成绩,也就是PB。 “鉴于各位以往的测试成绩并无参考价值,因此葛指选拔的基准为……隔壁三高中的体队小结。 “她老人家此时此刻应该正在夺位赛的现场,究竟结果如何,尚未可知,据说你们恩怨匪浅,那么预祝大家……好运。” 周纵合上名册笑得意味深长,解散后的队伍,走得零零碎碎脚步沉重,曹旭蹲在原地直叹气。 “真的是冤家路窄啊。” 周纵走近,轻踢一脚笑骂曹旭没有骨气,“差劲不差劲?没等怎么样呢就认怂了。 “孙主任要是看见你这死出,肯定会说你妄为一中大好青年。” 曹旭侧目仰视,“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那三高为了拉升学率,特长生中一半都是体校借读的。 “那可是你的师弟们啊,怎么比?” “用腿别动嘴。”周纵沉声道:“曹旭,你当初为我办事谈条件让我进一中当助教的时候可是信誓旦旦的保证能出成绩,我人在这了,葛指导也请来了,你准备逃了? 再起脚,周纵足足用了九成的力,恨不得一股气给曹旭蹬天上,落下来直接摔成八瓣儿,省得他动武。 吃了痛的曹旭凭借着稳固的下盘后跌几步艰难起身,“卧槽!你下死脚啊!” “念旧情了,否则你已经废了。”周纵淡淡道。 曹旭拍打掉粘在衣服上的草屑幽然道:“你要是真的希望我能好运就别光是祝愿?” “不然呢?” “咱俩即刻兵分两路,你去雁鸣寺磕九百九十九级台阶为我求一道祈愿符。” “那你呢?” “我现在就去问一下菲菲能不能同意让我提前继承炒饼店。” “……” 活动室里,翘了英语早读的路寅菲和韩梦竹打着排练的名号,趴在钢琴边叽叽喳喳地激动跺脚。 为了筹备迎康一中的一百一十周年校庆,各班在孙主任的施令下可谓是积极响应。 新颖又不失编排的节目一班凑不出一个,那就整个学年联合出演,于是在十九班班主任乔文的提议下,各班出一人由韩梦竹组织成合唱团,届时一定会在演出当晚惊艳全场。 而路寅菲作为韩梦竹的最佳参谋自然少不了免费看节目的开小灶的福利。 事实证明人在不务正业之时会格得认真。 曹旭和周纵一左一右靠在门口摆了半天造型,屋内的两人更是毫无察觉,走近才发现她们对着手机里齐舞的男团笑得花枝乱颤。 “你俩干啥呢?”曹旭恶趣味地探头,本以为能吓到心虚的两人却不料人家姐妹俩理都没理,看得那叫一个投入。 周纵慢步到窗边挡住了折射到钢琴上的刺眼光线,路寅菲的余光扫过他投在漆面上的倒影。 曹旭踮脚探头,盯着手机看了好久,直到音乐消失才酸溜溜地吐槽了一句,“不就是一群男的跳抖裤子的舞蹈吗? “过两天起风了,我们队里的一群人站在风口,双手插兜自带效果,不比他们拉风?” “当然……”韩梦竹刚几口,路寅菲便不讲情面补充道:“没有。” 说罢,她们收好手机赶在周锦墨突击查岗前溜回了班级,留下曹旭和钢琴面面相觑。 周纵抻了抻舒活的筋骨,携带着一身暖阳路过曹旭身边时问他:“你还不走,等风来呢?” 曹旭闻言跟在他后面走向教室,全然忘了去找路寅菲的原有目的。 周锦墨前脚离开二十班,屋子内马上开始了躁动不安的人头攒动。 冷雨晴顶着课代表的名头见此情景难得无动于衷。 曹旭扯着毛巾擦拭完发缝里的汗水,准备清爽入眠时,班里尤为活跃的男生跑到了他的书桌前。 “干啥呢?又要推销什么违禁品?我警告你,上次倒卖路寅菲企鹅号的事,她原谅了你,我还没解气呢,小心我摇人一起办了你。” 曹旭说着,回眸瞧见了周纵不寒而栗的目光,暗自憋笑,戒备果然是把安全感十足的宝刀啊。 刘聪局促地搔头笑笑,“旭哥,怎么还翻旧账呢,不是说没造成什么不良影响就既往不咎了吗? “况且那是个僵尸号,不少人通过了好友申请发消息过去收到的除了笑脸还是笑脸。” “是吗?”曹旭忍俊不禁地朝周纵扬扬嘴角。 要知道路寅菲的企鹅号起初其实是周纵的,她看似聪明实际上对成串的数字向来不敏感,以防她某天连自己的账号都记不住,周纵把养了多年的小号送给了路寅菲。 哪成想她用着用着直到四五年前突然说周纵的号有毒,总有人在半夜加好友,“叮叮咣咣”吵得她睡觉都不安宁。 无奈之下,周纵清了好友列表,锁了空间,又把大号转给了路寅菲,她的世界倒是安静了,周纵却是时常熬到下半夜批改告白小作文,而这一秘密除了他仨,无人知晓。 刘聪点头如捣蒜,“听菲姐的话,我把钱都退回去了,放心吧旭哥,再也不敢了。” “那你来干嘛?”曹旭不解。 刘聪小幅度地抬手指了指靠窗晒太阳的周纵,“我来问问新同学,校庆汇演,他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的舞蹈队?” “舞蹈队?”曹旭像是想起了什么笑话,“你从哪知道他会跳舞的?” 周纵微微阖眸,光圈缠绕着羽睫浮动起雾。 刘聪怕有误会,连忙摆手解释,“不是知道他会跳舞,是舞蹈里有个动作挺适合他的,所以来问问他的想法。” 曹旭坐直看了看一言不发的周纵便晓得他的答案,迎着刘聪期待的神情,曹旭大义凛然道:“他去。” “啊?”刘聪惊讶地转过身,背着曹旭和周纵向前方比了个OK的手势,再回身亦是掩不住得欣喜,“太好了,谢谢纵哥,那明天早自习活动室排练,你抽空来就行。” 刘聪说完松了一口气,像是完成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任务似的沾沾自得地离开。 曹旭略有防备地向右挪了挪椅子,不出意外地下一秒周纵睁开了那双弑人的眼质问道:“你是不是找死没够? “想跳舞,你怎么不去?谁给你的权力替我做主?” 曹旭搭坐着椅边硬气回击,“凭借你我和路寅菲的交情,我凭什么不能为你做主? “再者说了!我有那跳舞的细胞吗? “你可是十几年前少年宫最帅的小天鹅,演出视频高清保留在菲菲的手机里,用不用我借来给全班看看?” 提起周纵的那段黑历史,能笑出声来的不只有家人,还有三两个不靠谱的损友。 曹旭的威胁落在周纵的耳中不足为惧,他唯独摸不清他是何居心,“说吧,为啥非要我去?” “你想过融入我们班吗?”曹旭坐稳位置反问。 周纵垂眸思索后模棱两可道:“无所谓。” 他没有直接的拒绝,因此曹旭想他应该是赌对了。 周纵能够进入迎康一中曲折与否不值一提,但此时此刻他不再是征服绿茵场上的执棍少年,他想体验的是同曹旭和路寅菲一样的完整校园生活。 气质迥然的新朋友,凝聚力相当的集体,在高二二十班的班集体,周纵何尝不愿留下属于他的青春记忆。 曹旭故作深沉道:“俗话说,志同才能道合,同流方可合污。 “周老师为了不给树敌把话说得那么透明,你如果只想有我这一个同班挚友,那么我一会儿就去找刘聪反悔。 “又或者,你可以考虑考虑?” 澄澈的光洒不仅撒在周纵的肩上,桌面上也有曹旭的剪影,他们之间有些话不用说出口,一个眼神便能交流。 周纵轻笑一声说道:“那我谢谢你呗。” 曹旭伸伸懒腰回他,“客气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