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死不休》 第1章 囚禁 滴答—— 滴答—— 滴答—— 有规律的滴水声在寂静的房间内一下一下传来。 很微弱,但空间内足够安静,显得有些吵人。 蜷缩在地上的少年手指轻微动了下,眉毛微皱。 贺一子是被水声吵醒的,睁开眼以为自己失明了,刺眼的白光从窗帘缝隙射来,直直照着他的眼睛。 缓了好一会才大概看清周围的环境。 遮光效果很好的窗帘只留一个缝隙,阳关滑过地面亮的反光,看不见一丝灰尘。 一张双人床紧贴墙壁对着窗户,他所处的位置就在床旁,床单被套全是白色,跟酒店似的。 物品被整齐摆放。 隐隐约约感觉眼前有个人,虽然看不清,但有种被盯着的感觉。 心里发毛。 贺一子下意识想要站起,刚抬手扶住床沿,便被一股力给扯住,不在预期内剧烈的疼痛感瞬间让他清醒过来。 “醒了?” 突然传来的声音吓了他一跳,身体前伸想要看清发声的人,结果脖子又传来强烈的拉扯感。 贺一子噎了一下,一口气没喘上来,怎么吐也吐不出来,耳边嗡鸣,心脏骤停一拍,随即疯狂擂鼓。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瞬间冰冷下去。 他强忍着不适和不安向下看去。 浑身**。 双手被捆绑在一起,刚才的动作太大劲使得手腕处磨得通红。 但顾不上太多,贺一子立刻遮挡住关键位置。 这个动作十分可笑和脆弱,链子随之发出哗啦响声。 他听到一声嘲笑。 再往上老家拴狗的链子系在他的脖子上。 不松不紧,一个手指的缝隙。 贺一子试探性的动了动,铁链长度有限,一动就被绷直嗡嗡响。 “你是谁?” …… “放开我!” …… “神经病!我衣服呢?!” …… 顾不上疼痛,束缚感让他浑身都不得劲,奋力挣扎向前。眼睛通红,直直瞪着眼前模糊的身影。 回应他的终于不是沉默 “比起我,我想你的基因更容易让你成为一个精神病。” 那人饶有兴趣的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 慢悠悠的说。 声音有些熟悉。 但大脑发胀,什么也想不起。 他知道?! 贺一子的父亲前不久刚在校园门口大闹一场,所有人都知道他有个精神不正常的父亲。 同学?住在学校附近的人? “你是谁?” 没有回应,嗓子被勒的又涨又疼,手腕处一碰就像针扎一般。 仔细看已经血肉模糊。 “你想要什么?!” “我什么都没有了,你到底想要什么?!为什么不让我去死?!” ...... 贺一子越说越激动,恐惧席卷全身,声音渐渐嘶吼,最后沙哑无法发出更大的声音。 房间里只有他因颤抖而导致锁链发出的摩擦声。 巨大的恐惧让他干呕,胃里一点东西都没有,口腔里酸酸的。 他回忆自己为什么在这,贺一子只记得自己是打算跳海自杀。 嗓子里还有海水的咸涩感。手上持续传来的疼痛提醒他刚埋葬了母亲。 又疼又渴。 无法活动的身体关节跟被蚂蚁爬过似的,痒痒的。闷闷的。 想动但一动就疼 那人看他挣扎变小,站起身。 贺一子眯了眯眼睛。 是易淮之?! 太多的问题一下子涌入他的脑海,他确定自己和这人不熟,只是同学关系。 那为什么呢? 还不等他多想,易淮之已经走到他的面前,蹲下来,身体前倾。 一部分阳光也射在他的发丝上。 但眼神毫无任何温度,像在看一个物件,和平时在学校一样。 微凉的手指用力将贺一子的脖子捏住,扭向自己。 贺一子抬手握住易淮之的手腕,手冰凉用力掰开。 易淮之加大手劲,另一只手将贺一子因窒息而放松的手扒开。 “看来你喜欢一点都动不了呢。” 手下人脸憋的通红,虽然求生欲不强,但一开始还在挣扎,慢慢的动作幅度变小,最后手垂在身侧。 想死? 做梦! 咳咳咳—— 贺一子感觉自己差点就死了,前半生走马灯似的闪现着眼前,明明是画面苦涩,但嘴里也尝到一些苦味。 脖子上的力卸去,身体蜷缩,猛地大口呼吸。 缓了好一会儿,双眼猩红,恶狠狠地盯着易淮之。 “疯子!” “放松一点,我不喜欢你这么看我,也不喜欢你不看我。” 易淮之掐住贺一子的下巴,上下打量。 脖子上出现红痕,鲜红的。 被束缚的感觉让贺一子很不爽,下意识的向相反方向扭动脑袋,可那人手劲很大,两个人的力对抗着。 脸颊本就不多的肉被扯得生疼。 贺一子死死盯着易淮之的瞳孔 —— 那里面没有丝毫温度,只有看物件的漠然。 他突然笑了,声音沙哑。 “没人看你,来我这里找存在?” 对于易淮之家人的冷漠,他还是有所耳闻的。 明知道刺激对方没有用,但还是说了,大不了一死。 “你还没有搞清现在的形势。” 易淮之不再和贺一子较劲,笑意不达眼底,转动一下手腕。 随后手掌扇向刚刚触碰到的脸。 啪—— 清脆。 贺一子脸偏向一边。 易淮之没有收着手劲,贺一子瞬间听到耳朵嗡嗡地响,随后脸上火辣辣的疼。 “你!” 不顾手上、脚上、脖子上的束缚感以及□□的羞耻感,挣扎着向前要反击回去。 可易淮之绑的足够紧,足够短。 鼻尖处能感受到热气传来,是呼吸。 二人的距离极近,但还差了那么一点。 束缚处摩红一片。 总于要碰到了,仰起头,猛地像易淮之砸去。 鼻子碰鼻子,头碰鼻子。 一股热流从易淮之鼻腔内流出。 有些震惊,又在意料之中,易淮之舔舔上牙膛,眼神依旧波澜不惊。 用手指擦了一下,满眼鲜红。 又一巴掌落下。 贺一子比脸上被扇过地方更红的是他的血。 易淮之猛地抓住贺一子的头发,迫使他头像后仰,眼睛只能看向他。 “不听主人话的狗是要被打死的。” 易淮之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人的神态动作。 整个人,一览无余,满脸的愤怒和视死如归。 “那你现在立刻打死我啊!” 任谁也想象不到学校里的好学生,社会中的佼佼者,曾经对自己释放过善意的人,会成为霸凌者。 易淮之神色如常,专注地看着支撑在地上的人,眼里满是倔强,恨不得杀了他的样子十分有趣。 易淮之抚摸贺一子脸上微肿的红痕,手指摩擦皮肤,感受手下人的挣扎,拍了拍。 “我呸!去你妈的!” 易淮之耐心告罄,站起身,高大的身影挡住贺一子全部的光。 看不出神色有何异常,只是没有表情。 看着脚下倚靠在墙上眼神恶狠狠盯着他的男人瞬间没了逗弄的兴致。 狠狠踢向底下人的肚子。 呃—— 脚没有离开,继续施加重量,直到已经踩实,无法再踩下去。 黑袜子裹住整个脚,因施加重力,足弓高高提起。 “啊!--” 巨大的疼痛让贺一子下意识想要蜷缩,但脖子被固定住,刚一动,另一处便更加疼痛。 全身一起出现的疼痛让他直冒冷汗,头发一缕一缕黏在额头上。 脸上的血迹已经干枯,在苍白的脸上十分明显。 漆黑的空间只听得到两人的呼吸声以及微弱的滴水声。 贺一子瘫在地上,忍受着疼痛,一动不动。 长久的寂静,贺一子声音沙哑,很小。 “为什么要救我?” 他想不明白。 “你不要的命,我要了。所以从现在开始,你的时间,你的身体,包括你的心。” 毫无感情的声音平稳说出,脚轻轻划过贺一子的皮肤。 一下下踩着。 “都是我的了。” 贺一子瞳孔猛地一颤,刚被扇过,踹过,满世界都是鸣声。 难以置信的看着站在他面前的人,心中的那口气上上不去,下下不来。 贺一子本打算死的,带着父母的骨灰来到母亲生前呆着的地方。 奶奶说火葬场不吉利,她不能去,让贺一子拿到骨灰后把母亲的扔了,父亲的带回来,入土为安。 回来之后尽快找个肚子,给她生个孙子。 冲冲喜,旺旺她。 滚她妈的。 在殡仪馆里等待的时候,窗外阳光灿烂,树木葱郁,大屏幕上出现自己熟悉的名字。 贺龙53岁正在火化中 徐红40岁正在火化中 ...... 他感觉自己的魂飘散出来,在最上空看着一动不动的自己。又来到炼尸炉里看着遗体一点点成为灰烬,残存的骨头一个很黄,一个很白。 又看到小时候,年轻眼神空洞搂着自己的妈妈,喝的酩酊大醉拿着砍刀的爸爸和在门口望风哼歌的奶奶。 -别打了!啊!求求你,别打了! -啊——!臭婊子跑什么?!我要杀了你们!扫把星! 一起死吧! -月儿明,风儿静,树叶遮窗棂~ ...... 捧着骨灰盒从殡仪馆出来,贺一子还是很恍惚。 黑布被风吹走都没有注意到。 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怎么就都碎了呢? 明明还有一年就高考了,高考完就能和妈妈去那男人找不到的地方,怎么就?! 想不明白,也没办法想。 脑子里像是被灌了水泥。 只记得沿街走着,看到一个很好看颜色很绿的大树,用手挖个坑,把母亲的骨灰撒在里面。 再次有意识自己已经来到了岸边。 岸下海浪一遍遍涌来,又消散。 乐此不彼,循环往复。 他坐在母亲生前呆着的地方。 眼神空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看那个点。 入土真的能安生吗? 他不知道,他也不想让他安生。站起身骨灰东撒撒西撒撒,顺着风走了一些。 最后剩下空空的骨灰盒被他狠狠摔向海里,过了几秒,才听到回音。 死气沉沉的。 手机铃声响起,是老师的。 “一子,老师先恭喜你这次又考了第一。” 对面似乎在等贺一子的回复,但他没听,这种恭喜他听过太多次了。 等不到回应,女声又传来。 “学杂费班里就差你的了,联系不上你的家长,二维码发你了,有时间转老师哈,好好学习吧。” 没意思。 贺一子根本就没听电话后半段,对方什么时候挂断的他都不知道。 那时他看到了一个很漂亮的大石头,他正找东西将他绑在自己的腿上。 做完这一切,什么也没想。 砰—— 跳了下去。 彻底消散吧。 失去意识去他想。 第2章 转学 “我靠这是几年几班的啊,好帅!” “是啊,没见过。” “好想给他写情书” “算了吧,这一看就是高岭之花” “我不管,万一他看到我的情书立马就爱上我的灵魂呢。” “大白天的,你少做梦。” “寸头也这么帅啊!” “好圆的后脑瓜啊。” ...... 2018年,高二下。 蓝天蔓延至最远处地面,玉兰花随风飞洒满天。 风柔柔的,带着花香。 贺一子后背挺直坐在沙发边缘,手放在膝盖上,指尖隔着裤子陷进肉里。 对面是班主任,年级主任和守创高中招生办主任李迪。 “贺一子同学,我校了解到你的学习成绩,在这次联考中全市第一,希望你能转到我们学校,高考考到省状元我校能够奖励你50万元,考到市状元奖励20万元。” 贺一子想都没想,当天就办理了转学手续。 老师和主任没有阻拦,他们了解这个孩子,越了解,越心疼。 比起为学校带来的荣誉,他们更希望他过的顺畅。 贺一子一定能考第一。 再说,流言蜚语多少还是影响了这个孩子。 隔着满天飞花贺一子站在守创中学门前驻足几秒,刚才还是有些紧张了,膝盖上说不上是痒还是疼。 观察着这个未来要学习一段时间的地方。 教学楼白色橘黄色相间,跑道中间是翠绿的草坪,草很短,看起来经常打理,在蓝天的映衬下,一切都很梦幻。 像加了层白色柔光滤镜。 只微微停顿,背着黑色书包的少年跟上教学主任的步伐。 越过上体育课的人群,背影清瘦。 “靠!这人谁啊?” 打篮球的男生听到变大的女声,以为和自己超帅的动作有关,自以为很帅的先回头后回眼神, 结果发现女生们对着的不是他。 “又来一个穷转校生。” 那人将手中的球砸向前面,几人纷纷看去。 寸头,眉眼深邃,穿着别的学校的校服,鞋子虽然干净,但一看就不是牌子的,那书包更是破绽,洗得发白。 “哼,这个看起来有点凶。” “这种凶的才好玩” “哈哈哈哈哈哈哈” “接球!” 守创中学是私立学校,这里的学生非富即贵,因此老师的工作效率也出奇的快。 半个小时不到,贺一子就办好了全部手续,领完教材、校服。 “贺一子同学,这就是你的班级。” 在教导主任李迪的带领下,贺一子来到三楼走廊最里面的班级。 二年A班。 透过窗户,教室里摆了二十来个纯木桌椅,一人一列,阳光透过百叶窗斜射向桌子上,光柱冒着金光。 有个人背对着金光趴在桌子上休息,眉头微皱。 仙子?更像精灵。 仙子不会看起来很凶。 贺一子想。 光都偏向他。 何况女娲。 白皙的皮肤,浓眉,高眉骨,高鼻梁,下颚线锋利。 “刘老师打扰一下。” 那人的眉毛又皱了几分。 被吵到了? “这就是咱班新来的转校生,贺一子,这次联考全省第一,大家欢迎一下。” 掌声淅淅沥沥。 被上下打量的感觉,让贺一子很不适,手小幅度揪着衣摆,还好不用做自我介绍。 在来的路上他就听说了,a班是守创中学重点中的重点,不光要家底够厚、权力够足,学习成绩还要好。他这样的其实是为这帮少爷服务的,学习够好能够带动高校升学率的同时给这帮少爷千金一些压力。 学习成绩再上一步。 他不在乎。 大家都要图些什么。 贺一子的座位在第一排靠门处。 黑板反光,距离太近。 没人愿意坐的位置。 守创的进度比98中进度快很多,刚高二下,已经开始第一轮复习了,听内容老师在讲去年高考真题。 他去年年底就做过了,难度一般。 早知道就报名今年的高考。贺一子没领到这节课的卷子,百无聊赖的看着窗户的方向。 阳光正好洒向他的眼睛,周边的世界一片漆黑。 20万也够了。 去很远很远的城市读大学,租个房子,最好在郊区,面积不用太大,要不然妈妈会不适应、恐慌。自己再去找个家教工作,18岁一到就改个名字,与父亲断绝关系。 …… 那个人还在睡觉。 贺一子很难不注意到这人,所有人都在认真听课,只有他坐在第三排正中间补觉。 难为少爷了,身高体长,大长腿抵在桌子上。 不难受吗? 贺一子的余光停留在他的脚上。 他穿的鞋,他在商场荧幕上见过。 宽肩窄腰五官深邃的外国模特穿着它从尽头走来又走向尽头。 很好看,很贵。 安静的腿突然抖动,贺一子余光向上。 那人正好看向他。 原来闭上眼睛时已经很温和了。 黑眼球很大,微双眼睛,眼尾褶皱处有点宽,皱着眉毛,满脸不耐烦。 虽然只是余光,但还是有种冒犯的错觉,贺一子迅速将视线从窗户上移开。 他叫易淮之。 贺一子将座位花名册悄悄放进书中。 易淮之没有看贺一子,只是刚睡醒,看着门口的位置,想去卫生间。 —— “淮哥,今天在篮球场上看到的装货去你班了?” 易淮之将口中的烟吐出,眯着眼睛。 “没注意。” “就那个穷鬼!这次联考全省第一的那个。” 易淮之想起来了,这是他第一次参与全省联考,结果考了第二。 差第一名5分。 他爸妈好几天没搭理他。 滋—— 没抽几口的烟被易淮之捻在水池上。 燃烧的烟草将水染成黑色。 烟头受好几拨压力,皱的不成样子。 贺一子刚好从卫生间窗户前路过。 他没看到易淮之盯着自己不爽的眼睛。 手里拎着一个掉漆的保温杯,目不斜视。 “同学我是一年c班的刘娜娜,请收下!”大步向前的脚步顿了顿,眼神没什么温度,旁边别的班别的年级的女生发出小声尖叫。 “谢谢。”贺一子接过情书准备回班。 手腕突然被抓住,很不爽的回头看去。 是那个女生。 满脸骄傲得意。 “收了我的情书你就是我的人了。” 贺一子挣开,将情书还给刘娜娜。 “还你。” 省得他找地方销毁了。 “你!——” 贺一子进班前听到那女生又说了句 ——很好,你成功吸引到我的注意了! 关我屁事。 他心里想。 哼! “就这个,装货。” 易淮之依旧面无表情,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知道看不见那人的背影。 放学铃声响起贺一子没有着急回家,同学走的差不多,教室恢复本来的安静,他很喜欢这种安静,给自己设置一个闹钟,开始做守创中学本校出的模考卷。 哐—— 易淮之刚走。 他还没走?贺一子沉浸在试卷中的注意力被响声吸引,易淮之脸色依旧很臭,额头处被压出几道痕迹。 晚上包宿啊,睡一天。 贺一子只是扫了他一眼,还剩45分钟了。 还没到立夏,白天一天比一天长,夕阳将易淮之的影子拉得很长。 书包老老实实背在双肩,慢悠悠地往家走。 这几天父母出差回来,他要回家住。 “我回来了。” 一如往常没人回应。 易淮之没有找到自己的拖鞋,保姆也都不在厅里,随便找了双拖鞋。 刚进大院他就闻到饭菜味了。 此时已经吃上了。 他们三个更像是一家人。 易淮之自嘲的想,自己拿碗筷做到母亲身旁。 “哥回来了。”易临舟斜对着易淮之,话是对着他说的,但眼神看的是他们的母亲赵瑾年。 ——没回来我是鬼啊。 易淮之没有回应,夹了一口炒秋葵。 啪—— 赵瑾年将筷子落到碗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学习学不好,连礼貌都没了吗?” 这是这几天母亲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声音冷淡,眼神冰凉。 为了他的弟弟易临舟。 易淮之将嘴中的食物咽下,又喝了一口水。 全程眼神直视母亲。 “我回来了。” 话落赵瑾年起身准备离开。 “凭什么?” 前去的身影一顿。 “我这回只是比省一第5分!你——” “你们老师来电话,那个省一已经整到你班了,好好学着点,凭什么他能考到,你考不到。” 父亲易国盛听到这话将碗重重放到桌子上。 空气里只剩下易临舟细嚼慢咽吃饭的声音。 “我会考到第一,但易临舟考89分你们凭什么就没说他,我靠省二不比他强很多吗?” “你真的是越来越没家教了。” 易淮之碗里的饭还剩一大半,他将碗筷摆好,起身看着表情冷淡的父母。手握成拳头,微微发抖。 发生的一切一点都没有影响易临舟,桌上的菜都是他爱吃的。 清淡。 “最近没吃药吗?” 母亲坐到椅子上。 身体向后。 像是领导检查下属工作成果,不像是母亲对儿子。 易淮之盯着母亲看了好久。 母亲同样直视他的眼睛,没什么温度。 真可笑啊。 易淮之转身离去。 “拜拜啊哥。” 是,他是有反社会人格,但这些年一直有被他自己很好的隐藏,连心理医生都说他控制的很好,同学更是没有人发现自己不正常,可父母依旧经常提起。 是怕他不好还是怕他好呢? “你哥在你这么大的时候比你优秀。” 赵瑾年看向发声的易临舟,收起全部表情,夫妻二人上楼。 饭凉了,油腻在菜上。 第3章 月儿明 外面天色将暮未暮,所有的颜色归于沉静,黑夜尚未来临。 晚上易淮之没吃几口饭,满肚子的不爽,只想赶快回家在床上躺着。 步伐比来时快了很多。 父母给他买的房子在学校附近,平时他都自己一人住在这里。 虽然是父母,虽然他有病,虽然他还是强烈感觉到他们不喜欢他。 也是不知道他有病还是他贱。 还总是想要向他们证明自己,赢到他们的好脸色。 从考第一,到装没病,配合他们所有的诉求。都没让他们的爱多给自己一点。 一想到这里贺一子就更烦了,自己像一条狗,讨主人欢心努力的摇尾巴。 他还控制不住不摇。 易淮之狠狠踢了一脚路边的垃圾桶,垃圾桶倒下,垃圾散落一地。 ——靠! 一阵恶臭。 腐烂的菜叶沾在他的白鞋上,他嫌恶地抬脚蹭了蹭。要不是现在没有可换的鞋,他立刻就想脱下。 胸中的气更不顺,狠狠把滚落自己脚下的水瓶子踢向远方。 抬眼看见刚从校门口走出的贺一子,站在橘黄路灯下。 易淮之在学校一直装好学生,一是不想让父母知道,二是没必要让所有人知道真实的他是什么样子的。 贺一子漆黑的黑眼珠没什么表情直直看着易淮之。 他又想起这次联考,差了5分的考试。 一次考试而已,批卷的老师评分标准不公平。 5分而已。 运气好而已。 十秒左右,二人面无表情收回视线,向着各自的轨道继续前行。 上帝是个好编剧,磁场也是。 70亿条线从个人身上射出,密密麻麻,有序前行。在上帝和磁场的配合下,相遇,相交,重合。 有些线被上帝宠爱,相伴相生,相辅相成。 有些线被遗忘,漫入水中,粘连在一起。 不好看,强行分开又会失去一些自己的多一些别人的,好好的线变得有薄有厚。 北郊乡在城市的最边缘,城里少见的平房这里遍地都是,只是随着经济的发展已经没有几户人家住在这里了。 前两天一场大雨让这条道泥泞不堪,贺一子赶上最后一班公交,手机电量在学校用光自动关机,没有手电筒,只能借着月色辨别干净的路。 可惜今夜云太厚。 踩在泥路上的鞋陷进烂泥里,拔出时带着一股腐草味,刚到门口就听见奶奶哼着磨牙的歌,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那调子跑了音,混着屋里飘出的药味,让人胸口发闷 “回来了。” 天气回暖后,奶奶便日日坐在门口,不知看什么,一坐就是一天。 饿了就叫唤徐红。 “嗯,我妈…” 借着自家微弱的门灯,贺一子看到自己鞋的惨状,两边都是泥巴,布上的泥巴已经干涸变成暗黄色。 贺一子皱着眉毛将鞋脱下,又接满一盆水将他放了进去。 想问他妈在哪儿,但转念一想,这老太太天天在门口坐着,他妈哪儿也去不了。 “发疯呢。” 幽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随即又哼起歌。 “月儿明 风儿静 树叶遮窗棂 ……” 贺一子的妈妈徐红是奶奶买来的,23岁,大好年华,因为精神不好,所以格外便宜。 她很精明,儿子长大了,像他爹一样脾气不好,喝了酒就不认人,打过她好几次。 她不想挨打了,将前辈子攒下来的私房钱花光给他娶了个精神病的媳妇。 傻子抗揍。 过了**个月贺一子出生,她男人误食耗子药去世了。 至此她再也不用挨打了。 每日的营生变成坐门口和往来的人打招呼。 屋里非常乱,柴火堆满地,贺一子将落到门口的踢到里面,主卧一片漆黑,贺一子凭着感觉走,踢到好几次东西。 有衣服,有药瓶。 适应了黑暗的环境,贺一子看到了。 妈妈在黑暗中缩在炕的最里面,后背紧靠墙。 “他回来了?” 他妈妈不可能回应他。 贺一子爬到妈妈身旁,握住她的手。 冰凉,颤抖。 刚一触碰到,那双手立刻缩回去。 “是我。”贺一子又去抓,“子子” 母亲的眼神逐渐明朗,贺一子不着急,将母亲搂在怀里,慢慢等着。 “子子回来啦。”终于手被捂热。“学累了吧,妈妈给子子做饭去。” 母亲徐红起身的动作被贺一子摁住。 “不饿妈,我在学校吃过了,你吃了吗。” 贺一子起身打开灯,灯是最老式的那种,上下拉的,年头太长接触不好,灯光微弱一闪一闪不说,还发出滋滋电流声。 “吃了的,吃了的。” 贺一子去大厅取了几个柴火,熟练地将火柴点燃,将不知是谁的卷子撕成一条一条的。 引火烧炕。 “吃的什么呢。” 贺一子引导着妈妈说话,放松。 “青菜面。” “明天我回来买点肉,你想怎么吃。” “炒秋葵” “好。” …… 火柴已经点燃,炕的温度一点点上来。 贺一子将被褥铺好。 “换衣服睡觉吧妈,我去刷鞋。” 蚊虫绕着门灯打转,总有被烫死的虫子自由落体。 贺一子换了个地方坐。 泥巴被水泡化,一刷就干净。 贺一子喜欢这种秩序感,因此喜欢学习、做题、收拾房间……这些事情做了就有效果,让他身心愉悦。 他不喜欢与人相处,人心隔肚皮,说的和做的永远无法统一。 就像现在,夜里已经凉了,奶奶回屋里取了个棉袄继续坐在门口。 他想不明白,门口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有什么好坐的。 哗—— 贺一子将脏水泼到当院,又洗了几遍。 直到水凉的刺骨、清澈如新水。 将鞋抵在墙根时突然想起易淮之那双鞋,同样是鞋,一个沾着泥,一个踩着光。 “妈,你咋还不换衣服睡觉,很晚了。” 贺一子将手放到褥子下面,炕的温度很高,被冻通红的手瞬间痒痒。 “不能睡,不能睡,你爸还没回来,我不要挨揍,我不要挨揍!” 徐红的情绪又激动了,贺一子重复刚才的动作,爬到妈妈身边,搂住,手掌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声音轻缓。 “他不会揍你的,我在,他揍不了你。” “不要怕,我马上就能把你接走了。” “我们去a市好不好,首都,贺龙去不了。” “到时候我们在那里租个小房子,你喜欢低楼层还是高楼层,到时候你选,你喜欢那个我们住那个。” “再养个小猫,或者小狗,你没事的时候去公园里散步。” “大城市有可多玩的了,你想去哪里,我都带你去。” …… 贺一子将母亲安抚睡下,回到自己的房间。 这屋子是杂物间改的,很小,木头做的单人床被放在墙根处,旁边一米多长的衣架上挂着一年四季的衣服。 目之所及所有的物品都被整齐摆放,东西少的可怜。 贺一子走到书桌前将窗帘拉上,右侧留了一条缝,方便观察大门口。 奶奶已经离开,大门留了一条缝,一推就能开。 贺一子打开台灯,过一遍守创发的教辅。 高中知识点就那些,高考不过变着花样考察这些考点,再加上一些更高深的。 守创发的教辅不对外,包含很多高考教材以外的知识点,贺一子并不是全部都掌握。 他准备全学一遍再去查漏补缺。 乌云散去,月明星稀。 第4章 羞辱 不过几日,贺一子已经学完守创的全部教材,自测成绩比在98中还高一些。 这种实打实的提高让他舒心,空落落悬着的感觉落下一点。不再每天皱着眉头,进教室就是学习。 有一天早晨他在书桌堂翻找其他教辅的时候,才看到满满当当的粉红色情书,旁边男同学打趣他祸国殃民还不自知,这么多天才发现。 还说他一来女同学都无心学业,一下课就路过他们班,只为看一眼,光是他自己就被拜托好几次帮她们送情书。 “麻烦了,下次不用送。” 又没办法直接丢掉,杂物太多还影响他找东西。 “不麻烦,借你的光好多白富美都跟我说话了。你确定不看看?” 那男生看见贺一子打开一个情书,以为仙子要下凡了,直对着门口的女生挤眉弄眼。 没想到人家看都没看一眼内容,翻过背面就开始做题。 贺一子不想耽误人家,也不想给人家错觉。 他知道他与这帮少爷千金身份上有云泥之别,何必自讨苦吃。 “暴遣天物啊!” 男同学痛心疾首,也没管贺一子是不是在学习,继续拉着他唠嗑。 “你打篮球吗?” “不打。” “玩switch吗?” “不玩。” “我教你,你来我家,我妈刚好给我买了新的!” “谢谢,但我没时间。” 说完贺一子不再回应对方,认真做起卷子。 太阳西斜,留下半边天的晚霞。 贺一子每天都在学校呆到公交末班车的时间,这几个小时独处安静的时光让他完全放松,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没有家里的破事,没有未来的压力,心中堵住的地方完全化开。 “真厉害啊贺一子同志” 沉浸在试卷中的贺一子刚解开一道难题,成就感倍升,不自觉小幅度对着参考答案晃晃脑袋。 哼—— 窗外天色深蓝,安静的教室突然传来人的声音。 贺一子猛地回过头。 易淮之刚睡醒的样子,眼神依旧冷冽但带着一丝嘲笑。 经过这几天的观察,贺一子发现易淮之在学校的表现和那天晚上一点都不一样。 没有那么多的凶狠烦躁目空一切。 人缘很好,身边总是围着一堆人。 没用,演技那么好,但还是让他看到了。 二人对视上,易淮之眼中的情绪很快消散,他没有走的意思,倚靠在后面,回视贺一子。 这是他第一次认真观察贺一子,确实好看,怪不得吸引那么多小姑娘来送情书。 浓眉大眼红唇高鼻梁,五官深邃,微双眼皮,狭长的眼睛不管看谁都带着几分凶意。偏偏带了几分婴儿肥,中和了冰冷寒意。 像小猫。 这个长相让人无法第一时间注意到他穿着的是廉价的鞋。 ——以及廉价的洗得发白的书包。 在动物世界里,先移开视线的是弱者。 二人都没有移开视线的意思。 叮—— 闹钟响了,贺一子匆忙回过头将闹钟关掉背上书包转身离开教室。 刚刚的对视让贺一子有种被看光的感觉,漆黑且大的黑眼球直直看着他,仿佛灵魂被触碰,那人明明没有上下打量,他还是感受到了漠视。 他不在乎易淮之怎么看他,不在乎他性格到底是什么样的,不在乎他做了什么,也不在乎自己是不是弱者。 贺一子再跟自己强调了一遍,既然来到了这个学校,就要深刻明白来这里图的是什么。 钱。 其他的都不重要。 只是刚刚走的太匆忙,本想把书桌堂里的情书全部带回家,坐上公交的贺一子想着明天记得拿走吧。 易淮之从下午第二节课一觉睡到现在,整个人都睡爽了,比起房子里空无一物的冰箱,自己不开灯回到家永远都是漆黑,他更喜欢呆在有人的地方,不需要跟他说话,有人就行。 易淮之盯着贺一子的背影,看他离开,看他在校园里走路,直到看不见。 凭什么这个穷鬼比他高5分,运气好吗? 猫被伤害,被肢解,再疼,再难受 直到死前都带着凶意,只要有机会就会抬起爪子攻击对方。 微死的时候把皮毛剥下,肌肉无法自主控制的颤动。 粉嫩,鲜红,炽热。 这么弱小,这么坚强。 怦怦跳是心脏触手可得。 砰—— 斜向下的刀毫无阻拦刺入。 血溅了满墙。 鲜红与暗红相间。 该刷墙了。 多了就不好看了。 紧凑激烈的交响乐播放到**。 易淮之走向贺一子的书桌前,随意翻看贺一子刚才写过的卷子、演草纸、笔记本。 贺一子在演草纸上的步骤极其简练,写在卷子上的又十分详细。 生怕批卷人看不懂。 易淮之轻笑一声。 果然是穷人,因为没有人兜底,做什么都想东想西,为所有人考虑。 易淮之将笔记本拿走。 天已黑透,整个校园陷入寂静,橘黄的路灯将眼下照亮,可前面依旧黑暗。 —— 贺龙一连几天没回来,奶奶担心个不行,有一次他学到12点出来洗漱,看到她老人家还在门口坐着,嘴里念叨着什么。 他猜是在祈祷。 祈祷他不要把家底输光,祈祷他身体不缺胳膊少指头。 在贺一子还小的时候,她总跟他说贺龙活着就好,家里有人,有靠山,贺龙是家里的顶梁柱。 这个家的顶梁柱被虫子蛀了,被耗子啃了。 贺一子最喜欢贺龙消失很久的日子,他是无神论者,但如果贺龙死外面,欠天价的外债,进监狱,他要鼓掌给老天磕头,谢谢他开眼。 因为他的消失,他的世界步入正轨,妈妈很少犯病,脸色红润不少。 日子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只是他经常发现自己的东西不见了。 刚写完的卷子,错题本,笔…… “最近有人来过我这里吗。” 贺一子怎么也找不到老师下节课要讲的卷子,问旁边男生。 “不少,你一出去就有人来你书桌堂里塞情书。每天都自动刷新,你小子有啥秘诀啊,整个学校的女生都快被你俘获了……” 那人在说什么贺一子已经不在听了,只觉得自己东西被人动很烦。 不管旁边有没有人看见,直接将书桌里的情书全部扔到垃圾桶。 “诶——” 旁边同学见此情形一顿。 手指着门外。 “被人看见多伤心啊。” “关我屁事” “真的吗?” 贺一子刚说完,身后传来一道女声。 班级瞬间更安静。 门口处来了十来个女生,为首的是前几天当面给他表白的大姐大刘娜娜。 贺一子回头看了眼刘娜娜,又将书桌里仅剩的粉红色信封全部扔到垃圾桶里。 “贺一子,我调查了一下你。” 刘娜娜走到贺一子座位前,站定。 声音不小,整个班都能听到。 贺一子将桌子上的罗的很高的书本放到书桌里。 “所以呢。” “这个学校只有你一个穷人,你却将这些有钱人的情书扔掉,所以你为什么这么——” 刘娜娜上下打量贺一子一眼,视线停留在他的鞋子上很久。 又看向他的眼睛,缓缓说道。 “不识好歹。” “和你有什么关系。” 或许已经习惯了,贺一子并不在乎刘娜娜的侮辱。 这件事情有心人早就知道了,还没发现的早晚也会知道。 “哼。” 刘娜娜身体向前,将贺一子的校服整理一下。 “给你一个机会,我包养你,一个月3万。” 全班同学的视线全部集中在贺一子身上,就连白天一直在睡觉的易淮之都没有起床气饶有兴致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他发现,这样更有意思。 虐待动物可耻,小说不是现实。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羞辱 第5章 断电 班级内落针可闻,每个人都在屏住呼吸观赏着这场戏剧。 但观赏和参与是两码事。 这场乐子的参赛者只有贺一子一人。 此时的他拳头握紧,但面色如常,内里不断长呼吸。 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 好像又回到了前段时间,在98中的难堪。 往好处想。 贺一子告诉自己,至少这回比上回好很多。 但这依旧是人格侮辱。 他再是让自己不要在乎,也无法忽视这个,就像是整个人被剥开,**的展现在所有人面前。 “3万吗?” 贺一子听到自己的声音带了丝嘲笑,不等对面的人回应,继续说。 “看来你把我当你同行了” “你!” 说完贺一子不再理会,转身出了教室。 他需要冷静一下。 镜子中的人面无表情,水渍顺着眉骨、鼻梁、嘴唇来到喉结,划入衣服中。 他们早晚都会知道。 在98中校门口,他的父亲贺龙喝的醉醺醺,趁他不注意将他的书包抢过去。 贺一子看到贺龙的模样,当场脑子就炸了。 校园门口人来人往,多少熟面孔在附近驻足。 有些人过来说要报警,听见贺龙的话边不动了。 不是抢劫。 是家事。 贺一子一动不动。 不想和贺龙产生物理上的接触,眼看着书、卷子、笔散落一地。 就像是被剥皮的香蕉,他所有的隐藏所有的不堪在那一刻全部曝光在众人眼下。 贺龙将里面30多块零钱拿走。 “他妈的,你是不是偷老子钱了!” ——这些钱本打算买点肉吃的。 “老子没给你钱你怎么有钱呢?” ——尽管周围很乱,贺一子还是听到议论的人声涌入耳朵,有可怜,有嘲笑。 整个人碎一地,他们捡起他的碎片,又咬碎,吐到他的身上。 “老子都没钱了,扫把星,和你那个死妈一样晦气!” ——他听到照相机的声音,不要拍!不要拍! 可贺一子动不了,也不敢动,怕动一下,他们拍到的自己更全面。 一股血冲到脑袋上。 “你他妈的是不是老子的种,是不是你他妈认得哪个爹给你的。” “贱人的孩子就是贱人。” 贺一子双手握拳,蓄足了力直奔那人脸上。 拳头被班任拦住了。 ——不值当 他听到老师说。 ——没必要为了解气搭上自己的人生。 说好听,是正当防卫。 说不好听,是儿子揍爹。 学校门口监控无死角,况且周围人都举着手机录像。 贺一子不愿回忆那时的无助,这段记忆被他刻意埋在心底。 但。 终究还是藏不住了吗? 贺一子将脸上的水擦干净,浑浑噩噩地转身。 前胸湿了,吸走身上的热流。 “怎么个事儿,走路不看道啊!” 二人相撞,开封的墨水撒了贺一子一身。 对面那人一点污渍没染上。 这男生也是高二的,和易淮之经常打球。 贺一子看见过。 “我跟各科老师对接了一下,咱们一轮复习已经结束……” 转眼一个月已经过去,树木枝芽长出一些,但远不及盛夏时茂盛,白日里天气转热,风扇和窗户一直开着,现在天色渐暗,晚风吹散暑气,带来一丝凉意。 贺一子敲门进来,校服搭在胳膊上。 旁边学生面无表情干着自己的事儿,没人注意,没人在意。 一阵阵凉风吹向只穿半截袖的胳膊,汗毛起了落,落了又起。 老师在讲台上继续讲着考试注意事项,去教室后面将电风扇开关关上,并示意坐在窗户旁边的同学将窗户关上。 打开空调。 “好了,自习。” 教室里翻书声此起彼伏,每个人都在拼命的查漏补缺,希望短短一个晚上就能将所有没掌握的知识点了解透彻。 易淮之也在学习。 ——都省一了,还有什么好学的? 易淮之盯着贺一子的后背,身上没什么肉,风一吹来,衣服泛起涟漪,那人又在学习了。 在本上写什么呢? 易淮之戴上金丝镜框眼镜,眼神被藏在镜片后,整个人被修饰的柔和起来。 前段时间刚拿走的错题本,贺一子又买了一本。 ——刚被羞辱完,还有心情学习? 昨晚易淮之学到凌晨三点多,他将贺一子的错题本翻看一遍,又找来相应题型,再次反应过来,外面的天已经带了点亮意。 易淮之看着自己所写的答案,心中想着——连那么简单的题都要记在错题本上,也没有很厉害。原来是我的假想敌。 ——淮之,饿了没。 智能手表一振,易淮之收回视线。 ——怎么了? ——刚才在走廊看到穷逼跟丢了魂似的,我把主任的墨水开盖顺过来,洒他一身,他屁都没放一个。” ——。。。 ——我不饿 ——哦对,咱不在物理实验室发现一个烤箱吗,我打算烤个地瓜吃,你吃就过来。 易淮之盯着贺一子的背影,脑子中生成一个点子。 ——不好吧,你帮我烧点水,多烧几盆。 ——干啥? ——洗衣服。 ——物理实验室找你? ——对 易淮之没有立刻去物理实验室,他来到一楼,绕过监控。 将小铁丝卡住主控空调的继电器。 确保无法跳闸。 随后回到教室。 贺一子好久都没动了,在想什么呢? 易淮之猜 被当众羞辱? 还是校服被人故意泼墨水? 啪! 教室失去灯光,只能借着外面新生的月光。 屋里的亮度只够看清轮廓。 那人依旧一动不动。 “怎么回事?”旁边的人问。 “学校电路太老了吧。”易淮之声音带着惊讶,面无表情回复。 “安静!” 老师在讲台上控制纪律,但效果甚微。 大家都享受着上学时间学校停电这一幸福时刻。 ——我靠,吃不了烤地瓜了,水只烧开两壶。 ——你还来不来 ——你要是需要我开酒精灯继续烧水 ——不 易淮之回完消息不再管振动的手表,老师在讲台上说断电突然,先放学。抬起眼他看到贺一子将校服塞进书包里,起身离开教室。 今晚这出大戏是他送给贺一子的礼物,而这份礼物的主人是他的礼物。 今晚贺一子没有办法再学校学习了。 他很好奇他在家是什么样的。 外面天被染成亮蓝色,贺一子穿着半袖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转校这么久,贺一子没跟任何人走的近,一些向他示好的也都视而不见。 易淮之在他后面,不远不近的跟着。 贺一子先去的菜市场,晚间菜打折,买了6块钱的秋葵又割了4块钱的肉。 易淮之在拐角听见价格的时候,十分震惊。 这么便宜别把人吃死。 他从来都没见过买肉以块为单位的人,这人活着有什么意思,不累吗? 他不理解,温饱都是问题,还这么要自尊,天天装的多么清冷。 3万是他家一年伙食费吧。 易淮之受不了菜市场生鲜混杂的味道,再多呆一秒都要吐出来。出来的时候一路憋气,指甲掐肉。 闻到新鲜空气猛吸一口。 不跟了,他提前在班主任那里要到贺一子的家庭信息,直接打了辆车提前蹲点。 天越来越黑,越走远路灯越稀疏。 下车的时候整个人更是陷入黑暗。 ——靠!还有这么破的地方。 刚下车,看不清路况,走两步一崴脚,没有疼痛感只觉得脚下软软的有种被包裹的感觉。 将手电筒打开,自己新买的鞋上满是黄褐色的泥土,刚坐的那辆出租车倒车时卷起一堆泥巴,全部崩到他的衣服裤子上。 易淮之站定,额头上的血管鼓起。 妈的!装什么装啊,被包养两个月他家这破房子都能买下来了 他也是有病,这烂人上回靠省一绝对是运气好。 生活在这里能有什么好基因?! 第6章 偷窥 卧槽! 易淮之刚做好心理准备,抬眼就看到一个穿着破破烂烂枯瘦短发老太太坐在黑暗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这破地方呆着的都是什么牛鬼蛇神? 易淮之被盯的心里发毛,脸上不显,同样恶狠狠回盯着那老太太,边走边盯。 凉风吹来,估摸着时间贺一子也快回来了。 天黑再加上一个老太太像鬼一样坐在门口直勾勾盯着他。易淮之无法找到贺一子家具体位置。 附近还只有一个活人,问那个老太太? 她是人是鬼他都分不清。 他宁肯被贺一子撞见也不要问她。并且绕着她。 “你爸回来了。” 正弯腰拿树叶擦鞋的易淮之听到今晚这一片儿第一个人声。 这鬼会说人话?! 易淮之隔着栅栏看去。和那像鬼老太太说话的正是他今晚的主角。 贺一子。 听到奶奶的话,贺一子加快脚步走进屋内。 他不希望发生的事还是发生了。 震天响的呼噜声让他略感心安,妈妈缩在厨房,满脸泪痕,麻木的将木头一根根塞进炉子里。 呼噜响一声,身体哆嗦一下。 “妈,我回来了。” 贺一子将手中的食物向母亲晃了晃。 “今天回来的早,买了秋葵和肉,前几天你不说你想吃了吗,我买来了,咱今晚就做。” 他将秋葵和肉分别放到盘子中。摆到妈妈面前。 “你去我屋休息一下吧,做好饭我叫你。” 起身准备将母亲搀起来,妈妈回过神,将木头扔到一旁,拿起贺一子手中的盘子。 “子子回来了,妈做。” 有事做总比一个人呆着瞎寻思好。 贺一子没有阻拦,将锅中烧开的水盛出来一些,端去院里,把书包中的脏校服泡进去。 水瞬间黑了一片,慢慢蔓延,直至水发绿。 撞他的人叫刘波,高二特长班。 手洗?连洗衣机都没有? 今晚看到的一切都刷新了易淮之对穷人认知的下限。 十块钱一家四口吃,没有亮光的环境,泥泞的道路,破败的房子,不正常的家人...... 这种环境怎么能考省一的?凭什么他能考省一,凭什么他还能自视清高? 他根本不配! 陷入牛角尖,易淮之越想越烦躁,想到父母好久不搭理他就是因为这个垃圾,一股火气冲到大脑,但理智控制住他的行动。 “刚才有个你的同龄人路过这里。” 刚准备走听到老太太声音不大像是自言自语。 贺一子听到了,但懒得回。 砰!—— 一声巨响让易淮之收住脚步。 从屋里飞出来一女人。 后面一男的路都走不直,喝多了舌头很大,嘟嘟囔囔。 这是他爸妈?! 还不如我爸妈呢。 “他妈的扫把星!什么眼神看我?!” 贺一子将衣服放下,快跑到母亲身前,将人搂住。 刚恢复好的精神,现在又回到精神病状态。双手捂住头,佝偻这身子,嘴中不断念叨着什么,眼神空洞不闭不眨。 贺一子将母亲抱起,父亲挡在面前一动不动。 “怎么回来了。”贺一子声音平淡,叙述事实。“前两天有人来,要我拿38万,人民币。” “滚你妈的,小兔崽子,这是我家,我回不回来关你屁事啊,翻了天了,我是你爹,要不是我的精子你现在der都不是。敢这么对你爹说话,看我不打死你。” 贺龙烦躁的点燃一根烟,伸手就要揍贺一子。 贺一子握住贺龙高高举起的手腕,一个力,将他甩下去。 “你说你会挣回来,什么时候?38万不是38块,这个房子加上这屋里所有人都不值38万。” 贺一子拿出贺龙塞进兜里的烟,上下打量一番。 “这3块钱一盒的烟还卖呢。”贺一子将自己兜里的两根烟拿出来,一起点燃火,塞进贺龙的嘴里。 “这个是人家给的,听说很贵,尝尝看,毕竟以咱家的水平,这辈子也买不到。” 说完转身将妈妈送到屋里,盖好被子,安抚几句。 锅中的菜已经糊了,他懒得理。 再出来,手里拿着一把刀。 扔到贺龙面前。 “38万,你自己还,还是杀了我。” 易淮之刚才心中的烦闷一扫而净,清冷人设有什么意思,变成精神病发疯才有意思,借着黑暗的优势,走到房子的侧面,倚靠在旁边人家的栅栏上。 面对身后的闹剧,那老太太依旧背对着坐在门口。 仔细听,哼着不成调的歌。 汪!汪!汪! “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你是老子的种,老子把你杀了卖了都合理!” “卖?就你和我妈这基因谁会买啊?有用的东西才能卖出去。” 三根烟一起抽,猛吸一口,大股白烟从口中鼻子中涌出。 味道确实不一样。一对比便宜的带着一股穷味。 “味道怎样,一直用廉价的东西,吃廉价的饭,住廉价的房子有劲吗?” “那就杀了你,我们一起完蛋!” “我很期待。” 贺一子平静的站着,盯着贺龙的眼睛,声音平淡。 贺龙是个纸老虎,此时风一吹酒清醒了不少,知道自己和快成年的男性干仗没有优势,转身进屋。 贺一子愣了一下,还是晚了。 快速跑进屋,贺龙一手掐着妈妈的脖子,一手握成拳头对着妈妈,哐哐就是好几下。 “啊——” “唔——” 女性的哀嚎在黑夜中十分明显,与任何的声音都不像,短暂的,巨大的。 易淮之再往前走走,隔着窗户看见房间中的一切。 举起手机。 “贱人!这就是你给老子生的崽?敢跟老子叫号!我杀了你!” 贺一子举起保温杯砸向贺龙的后背。 一阵疼痛,手非但没松开,加大了几分力。 母亲瞬间脸色涨红,眼睛瞪得十分大,嗓子里发出几声微小的声音。 “这就是你叛逆的后果,你要没妈了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们一起完蛋!” “我可以给你钱。” 贺一子将柜子抬起一脚,拿出几张红色钞票。 听到这话,贺龙手劲放开几分。 “多少?” “我现在只能给你1000.” “2000.” “我全部身家只有1055块,你要不要就继续。” 贺一子将兜里的钱拿出,所有钱撇向炕上,有零有整。 贺龙盯盯一沓红盯盯徐红。 想想也是,他还是个学生,哪有钱。 “你趁早进厂挣钱,省得我再去找你闹,我的乖儿子。” 贺龙将徐红放开,人和炕上的钱一起离开。 背影逍遥。 “不吃饭啊龙龙” 奶奶依旧在门口坐着,贺一子看着父亲走的方向,将母亲搂在怀里,手掌一下一下拍着发抖的人,心中明了他这是有点小钱去小地方赌去了。 “喂,我要匿名举报,对,在北郊村小卖部,对,匿名,尽快。” 警笛声传来,下来一批警察,行动飞快。 ——靠! 这鬼地方是人呆的吗?! 易淮之为了不被发现,走向房子后方 脚下温软的包裹感,让他瞬间石化,忍不了太多直接骂出声。 好在周围一片混乱,骂人声争吵声齐来。 但眼前的一切让他忽略恶心。 有意思,比他想象中的有意思。 原来不是呆子,是疯子。 还是个小偷。 此时贺一子绕开小卖店唯一的监控,屋里空无一人,桌上还摆着扑克牌,他没管,找到桌子下方的开关,将里面所有的钱拿走。 有他刚给贺龙的1055元,还有以前给的。 这小地方人都相熟,但熟人坑起来才丧心病狂。 隐藏的隔间不仅有钱还有镜子,吸铁石。 还有一个小通道,能塞下扑克牌,直通任何玩家。 没~好~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偷窥 第7章 漩涡 “哥哥妈妈让我跟你说一声,晚上回家吃饭。” 窗外一片绿意,树木已完全茂盛,带着一丝暑气。 讲台上老师在讲前两天考试的试卷。 又是他! 易淮之眼神带杀气,直勾勾盯着前面后背挺直的人。 手里还握着手机,屏幕上是易临舟发来的短信。 想杀了他! 放学铃声响起,易淮之依旧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 班级内学生走的差不多了,贺一子依旧坐在座位上。 “淮之,打会紧张刺激的篮球啊。” 刘波站在前门门口,将球一下又一下拍在地上。 力气很大,将贺一子的试卷振到地上。 易淮之路过,第一眼就看到149分,特地将步伐调小,一脚踩上去。 “一开始我就以为他是穷鬼。”走下楼梯,刘波揽着易淮之的肩膀,嘴巴靠近他的耳朵。“没想到还是个囊货。” “这俩是一起存在的。” 易淮之将篮球拿过,狠狠摔在地上。 球高高升起,又落下。 “怎的了,心情不好?” “没,易临舟通知我回家吃饭。” “小屁孩,通知你?蹬鼻子上脸了。” “就打一会儿,今晚要回去接受批评。” “怎么着,凭啥批评你。” 球场上已经聚集三个人。 分别是张旭阳、杜宁高、李博文。 这五个人常一起玩。 太阳虽然已经斜下,但热度依旧,还好风还是凉的。 一阵一阵吹来,吹走暑气。 贺一子将篮球远抛向地面,球便落入其中一人手上。 “这回只考了第二。” “你在凡尔赛?!” 易淮之小跑两步将球抢过,一个转身,起跳。 三分! “我在你班考倒数第二,我爸都能觉得祖坟冒青烟烧几炷香。你们班可是神仙打架啊。” “就是的。”旁边张旭阳听到对话猜出个一二。“我听说了,你们班第一换人了。就是那穷鬼!叫什么贺一子?什么破名字。” 听到贺一子的名字,易淮之脸更黑了,趁他刚准备把球抛出,一个起跳用力一拍将球截胡,就那天晚上他看到的环境,怎么会产生比他还优秀的人? “不会是抄的吧。” 杜宁高家庭条件比不过这帮真少爷,能一直在这个圈子里呆着,还混得十分好,全部得益于擅长看脸色。 以前易淮之打球并不激进,今天刚打一会就进了十来个球,摆明了就是泄气来的。 自己话说出来,紧皱的眉毛依然皱着,但他觉得易淮之的戾气没有刚才那么重,便继续说下去。 “穷人的教育资源哪有那么好,是不是提前知道试卷或者抄到了。” 那个破烂的房子,微弱的灯光,精神病的爹妈,确实不像是有学习的地方。 “有道理。”刘波抢过球,喂给易淮之。 那人没吃。 “是不是假的成绩,我今晚也免不了接受教育,走了。” “没事淮之,这事放兄弟身上吧,指定让你重回巅峰。” 易淮之嘴角微勾。 有些话自己说出来很不好,但他人干出来就很有意思了。 “我回来了。” 明明面积非常旷大,灯光十分亮堂,全年温度都被控制的十分事宜,可易淮之每次进门换鞋都会有一种窒息感。 又迫切又想逃避。 依旧是没有人回应。 饭桌上四道菜,清炒秋葵,小炒蘑菇,蒜蓉上海青,老妈蹄花。 都是易临舟爱吃的,清淡的吃完嘴里淡出个鸟。 “哥我新买了一个单车。” 他看到了,停在大门口,想不看见都不行。 Factor X阿斯顿马丁 看来做了什么让爸妈欢心了。 “嗯,看到了。” “你要不要骑,借你玩两天啊。” “用不上。” “秘书跟我说,你这回又考第二?” 赵瑾年将筷子放下,餐厅便没人说话了,易淮之看向那女人,岁月不曾在她面容上增添什么,脸上几乎看不见皱纹,仔仔细细的漱口,做完一切,声音冷淡,像是再问下属今天外面天气如何。 “是。” “我很不满意,再有一次,我会把你们老师的电话拉黑。” 不再关注你,彻底成为一个弃子吧。 易淮之自动脑补出,赵瑾年这句话背后的意思。 长呼一口气。 “易临舟这回考的怎么样。” 易淮之控制好自己的语气,确保正常。 “第一。” “全省还是全市?” “全班。” “全省排名呢?” “不知道。” “全市?” “哥我还是个初中生,没有这些名次的。” “总分多少?满分多少?” “易淮之!” 赵瑾年打断易淮之的话,语气很重。 “怎么了,哥哥关心一下弟弟也不可以了吗?” “早早关注他一下,别让他长大跟他废物哥哥一样考不了第一,被父母放弃。” 每次回来都是这样,饭吃不了几口,满肚子气。 “这周末,刘秘书会去接你,你需要换一个心理医生了。” 易国盛放下碗筷,为今晚的饭局收场。 “我不需要,我在赵佳好这里治的很好了,她说我现在和正常人没有区别,为什么还要换。” “你没好,你已经在她身上浪费太多年了。” 天还没黑透,路过那辆单车的时候易淮之狠狠踢了一脚,不解气,搬起花盆砸了上去。 既然你们都说我还有病,那就病给你看好了。 “一子,现在有人到老师这里举报你考试抄袭。” “我没有。” “老师也相信你的水平,但在监控里老师也确实看见你戴了电子手表。” “这是我的个人原因,我全程没有动那块手表。” 往常考试贺一子都会将手表摘下,但这回考试前贺龙刚在家闹过,母亲的精神状态很不好。 他需要通过电子手表时刻关注母亲,如果有异样,第一时间就能知道。 “但考试不允许戴手表。” “这次考试是试验性质,考试前考试中并没有提示考生不允许佩戴电子手表。” “一子...” “一我没有抄袭,二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再考一遍,试题随便出。” “老师相信你,可规则就是规则……” 贺一子逆着光,老师看不清他的表情,说的话也没那么多负罪感。 “你的成绩先取消。” “监控全程都可以检查,我没抄就是没抄,为什么我要付出代价,老师我不理解。” 贺一子不认可这个处罚。 “这次考试只是测验形式,就算取消也不会对你产生影响。” “老师,这两点并不相关。我理解老师的为难,所以请让举报同学拿出证据证明我作弊。否则我不认。” “行,老师在研究研究,你去上课吧。” “好的,谢谢老师。” 虽然学校没做出任何处罚行为,也没明确表明贺一子抄袭,可传言像风,吹到各处。 学霸跌落神坛,自来是大家喜闻乐见的现象。 何况这个学霸长得帅,不爱搭理人。 就算贺一子从不意留意,也能听到一些关于自己的流言蜚语。 旁边常打扰他的男生也不再和他说话,有一次他没收到试卷,向旁边看去,那人立刻转回头坐的板正。 守创中学高二年级仿佛生了一场叫做和贺一子交流就会死的瘟疫。 只是病原体无动于衷,从不和任何人解释,表现出毫不在意的样子。 独来独往的上学、放学。 贺一子始终认为只有面对在乎的人才需要去解释。 他没什么在乎的人。 这一点让易淮之很不爽,观察贺一子的背影已经成为他的习惯,明明漩涡巨大,可那人站在漩涡里,一动未动。 像是在玩一场单机游戏。 第8章 吃点好的 “哥。” 天色稍暗,楼道一片漆黑,暗蓝的天色从走廊窗户里斜射来。 易淮之下电梯后倚在窗子前吸烟。 白烟向上,渐渐扩散消失,融入白云中。 肚子的响声在空旷的环境下十分突兀。 有些饿,但一想到要去吃东西便觉得没什么想吃的。 猛吸一口烟,借烟填饱肚子。 烟头红了又暗直至一点光亮都没有。 易淮之脚步很轻,快走到家门口的时候。 感应灯被突然而来的男声吵醒。 看亲那人是谁易淮之眉头紧皱。 他的弟弟易临舟坐在他家门口,捧着书包。 “你来做什么?” “没考好,不敢回家。” “滚回去。” 易淮之对易临舟的情感很复杂,最初易临舟是只只围着他转的小狗,后来小狗被骨头吸引躲着他走,常常在后面睁着大眼睛偷看他,偶尔对他叫几声。 他讨厌的是,他们两个其实是一样的。 “哥......”易临舟起身挡在指纹锁前 “让开。” 易淮之将他巴拉到一边。 “我错了,我没放去了,家里太压抑了,你可怜可怜我,收留我吧。” 易淮之站定,沉默了一会儿。 曾经他带他远离压抑的环境,是他自己想要参与进去这场游戏的,是他想要跟父母一起,跟他比的。归根结底,这一切,都是他自己曾经想要的。 后悔没用,游戏已经开场。 “你在我这呆着,爸妈会不开心的,你知道后果,而且以后你犯什么错,他们赖到我身上,你是觉得我像怨种吗?” 易临舟扯着易淮之的袖子,一动不动,固执的盯着他哥的眼睛。 “你爸妈也说了,你也认同,我有病,所以离我远点。” 砰! 门被关上,易淮之躺在床上,房间内漆黑一片,过了一会儿他听到电梯门关上的声音。 一撵就走的人,他不要。心不定的人,他不要。 他要主动走向他的人,他要有趣的人,他要捆死在一起的人。 他的父母虽然对他冷漠如同陌生人,但钱财方面从不亏待他,每个月都会转来一笔钱。但仰人鼻息的日子易淮之很不踏实,易淮之怕那天卡被冻结,他们彻底不要他,很早就将卡中的钱换成现金,一部分用来创业,一部分买贵金属,现如今就算他们不给钱,也能自给自足。 贺一子这段时间不仅在学校过的艰难,家里的日子也不太平。 贺龙被拘留5日,这五天来了好几伙人来要钱,有一天晚自习结束回到家,奶奶没在门口坐着,院子里满是杂物,屋内哭声,叫声,喊声混作一团。 贺一子快跑进屋,柜子大敞四开,衣物杂物堆落满地,一帮人在衣物上来回行走。 “操他妈的,一屋子老弱病残,连个贵点的东西都没有,这钱不会淹死在这儿了吧。” “那就把他们卖给黑子换钱!” “哼,这回来一个正常的,小白脸。”为首的男人看向旁边人,满脸坏笑。手里拿着一个钱包,怼向贺一子胸口。 “守创中学,学生啊,记得让你爹还钱,不然用你抵债。” 边说边上下大量贺一子,视线定格在那一处,满脸烂笑。 “我没欠你钱。” 即使那人怼的生疼,表情恶心,但贺一子一点都没后退,忍者疼痛和不适,盯着那人眼睛。 表现出强硬。 “你凭什么把我家弄成这样?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他在看守所。” “呦!小辣椒。” “你是没欠钱,你老子欠钱了。” “那你找他,跟我无关!” “切,儿子替老子还钱天经地义,我找不到贺龙,只能找你了,小弟弟。” “他过两天就出来了,他肝肾齐全,不近视,他欠你多少钱你自己找他要,跟我无关,我没有能力还。” 说完贺一子不再同他们讲话,绕过在地上大哭的奶奶。 “畜生啊,都是畜生,儿子不是儿子,老子不是老子,儿子想害死老子啊,我这个命苦啊。” “出去哭。” 妈妈受到惊吓,瑟瑟发抖,这家最无辜的两个人就是他和他的妈妈。什么都没做,恶却一股脑涌向他们。 像是生活在灌满水的房间。 本来就烦,偏偏这老太太嚎着嗓子喊。 只是话语刚落,空间寂静一会儿,老太太的声音更吵更大了。 故意的,扯着嗓子,不想让所有人好过。 贺一子将书包放到妈妈身旁,先是没有理会,将妈妈呆的地方整理干净板正,炕白天应该是烧过的,还很温热。而且正值夏天,虽然天色已暗,但也没冷到那里去。 他关心的一切处理完成,回头扭看噪音来源,这老太太平日里吃的多,好的全塞进自己嘴里。母亲每月补贴款一到,第一件事就是给自己买肉吃。 身体很硬朗。 他都知道,只是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从来没说过。妈妈想吃肉,他可以自己买来。 “那你替你儿子还吧,这家有钱吗?他自己作的凭什么要我来偿还?你这么心疼你儿子,你来还。” “我怎么还啊?!我一个老太太!我什么也做不了。”老太太撒泼打滚,耍无赖。 这招人多的时候好使,但现在贺一子毫不在意。 只是听到这话,他自嘲的笑了笑。他一个高中生,未成年,学历是初中,他能做什么,凭什么让他还让他承担,他一分钱没享受到,痛苦全让他担。你在这一句你是老太太管不了就万事大吉? “你要嫌累,你出去卖,躺着就能挣钱。你肝肾齐全,虽然岁数大了,但看你现在能哭喊这么有劲,也能还清,还能给你好儿子留点继续玩乐,有什么什么都做不了,你能做的可多了,还需要我给你继续列举吗。” 老太太被怼的一句话也说不出,不再说话只是继续哀嚎。 “这孩子,够劲。” 看着眼前发声的男生,为首要账的大哥很感兴趣,离开前将名片塞进贺一子的口袋里。 “想挣钱来哥这儿,跟哥一起要账,哥去找你爹了。” 说完拍拍贺一子的肩膀,大摇大摆呆着一帮人转身离开。 五天一晃而过,除了一些苍蝇飞来飞去,整体还很安稳。 周日那天,贺一子在房间内学习,听到小卖店方向发出巨大的争吵声。 其间还有自己父亲的声音。 真快啊,时间。 他将窗帘拉上,只留一条缝隙,戴上耳机继续学习。 不用去看也不用猜,争吵的原因无非是钱。 那些钱整的他放进银行卡里了,零的带母亲去吃了顿好的。 角色三观不代表作者三观。子子被家里逼疯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吃点好的 第9章 喝了 “淮之,出来玩啊。” 周末,房间被窗帘遮挡的掩饰,丝丝缕缕的光从下方坠落。 空调温度很低,少年缩在被子里,声音闷闷的。 “去哪儿?” “我哥开了家酒吧,在破街那里,咱几个去那儿热闹热闹。” “成。” 床头水杯中的水被空调吹的冰凉,易淮之一口气喝光,光着脚洗漱换衣服。 此时的他头发垂在脑袋上,半个月没理发,眼睛被挡住,脸色冷白看起来十分阴郁。 刷牙的手一顿,一个想法从脑袋中冒出。 快速将口中的泡沫漱出,翻翻找找将柜子最里面的理发器拿出来。 虽然好久不用,但还有电。 洁白的洗手池上落下几块黑,越来越多,堆成小山,慢慢的变成小黑茬。 易淮之看向镜中的自己,有点陌生,但,是他自己。 为了让父母满意,从小到大他一直是微分碎盖,看起来一点攻击性都没有,打理起来很麻烦。 手机一直在震动,刘波他们已经到了,发了几张照片。 易淮之用水冲了一下头发,手巾稍微一擦,感觉没了水汽便走了。 窗帘依旧没拉开,灯一关,房间又归于漆黑。 这里离易淮之家很近,打车只需要起步价。 破街在整个城市中心的旁边,开满了酒吧,咖啡厅,饭店...... 高楼大厦将这里包围,位置好人流量大,还没到黑夜,灯光便已经全部打开,白天中和了光亮,但依旧耀眼。 这里以前是社会人士常呆的地方,打架斗殴是常有的事儿,一条主街,旁边分支很多小胡同通向整个城市各个角落。 这些年城市建设越来越来好,这里物价水涨船高,不再是社会人士聚集地。 只是名字依旧没改,还是叫破街。 他们的包间在二楼,一片大玻璃将包房包裹住,里面的人能看见一楼发生的一切,外面像这个方向看,只能看到一片自己的倒影。 “来了淮之,我跟你讲,你今天来值了!” 刚进房间,震耳的声音终于减小。人来齐了,除了学校的同学还有圈子里的人。 “我去,理发了,帅啊!” 包间很大,他一来刘波起身搂住他,将他拉到座位上,指着一个地方让他看,什么也不说,一脸神秘。 “看看那是谁?” 一个熟悉的身影穿着制服端着一瓶酒站在柱子旁边,正跟人谈话。 应该是被训话。 “贺一子?” 易淮之声音冷淡念出这个名字,仿佛在点一道菜。 他是知道他的家庭情况的,一想起那晚上所处的环境,他身上就起了一片鸡皮。 回到家,那天穿的所有东西,他都给扔了。 这还不行,洗完澡还是感觉能闻到一股臭味。 “对,就是那个''清冷校草''哈哈哈哈哈。”杜宁高观察到易淮之脸色的变换,立刻用嘲讽的语气回话。 一帮人站在玻璃前,围观低头的贺一子。 “你说那帮大小姐们知不知道自己曾经写过情书的人在外面低声下气伺候人啊,要我说刘娜娜说保养他的时候他就应该答应,伺候一个人和伺候一帮人还是有差别的。” “就是说啊。” “你们校友?”不是同校的人也跟着看,问一嘴。 “校敌。”李博文回到座位上坐着,微笑着回答。 “哈哈哈哈” “他这么缺钱?你们同学一场给他创收一下吧。” “行,我给我哥打电话,让他过来伺候咱几个。” 刘波给他哥打完电话,贺一子果然不再被训话,离开他们的视线。 “你们先玩,我头疼去里面躺一下,缓一会再出来。” 刚出来时头发没吹干,应该是受风了。刚刚进入酒吧时头就有点不舒服,以为是太吵导致的,现在换了一会儿,头反而更疼了,一动不想动,只想躺着。 “行,淮之,用给你买点药吗?” “不用。” 易淮之拍了拍刘波的手,以示安抚。 “有事儿打电话叫我。” 这个包间里面还有一个包间。 面积不大,只有一张床,一个沙发。对着玻璃。 和外面是同款玻璃,能看到外面,外面看不到里面。 易淮之躺在床上,卸去所有。 睡了一天,这时候也睡不着,面无表情盯着一处。 玻璃外面十分热闹,三三两两分坐一堆,打打闹闹,互相攀谈。只是他点了静音模式,什么也听不到。 像在看一场默剧。 就算能听到,也听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且不说这些人大多是塑料关系,这帮人每一个每一个有大学学历,都是小孩,没有实权,没有进入自家企业,谈论的无非是家里,学校,零用钱,游戏....... 门开。 贺一子端着酒进入包间,看到熟悉的面孔视线多停留一秒,没有停顿。 “你好,这是刘总让我送来的酒。” 将酒放下后转身离开。 “让你走了吗?” 杜宁高大手一伸,翘着二郎腿,倚躺在沙发上,鼻孔对着贺一子的脸。 其余几人皆是一脸看笑话的样子。 “请问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贺一子面无表情,看着跟他说话的那个人,声音毫无波澜。 “给哥几个倒酒。” 贺一子照做,这是他的工作内容,挣得就是这份钱。 每个人杯子里都倒满酒,只用了一瓶。贺一子将空酒瓶放到随身推来的小车上。 “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给你自己倒杯酒。” 李博文用下巴点了点酒杯,身体向前,笑眯眯看着贺一子。 “好同学。” “我是服务生,不是三陪,这不是我的工作内容。” 好同学三个字落下,贺一子浑身不舒服,我这拖车的手用力,手指失去血色,变白。 这份工作薪水高,时间自由,他很希望留住这份工作,所有尽力忍者自己的脾气,让自己的语言尽量明了没有攻击性。 “没有吩咐我先下去了。” 还没有走到门口,杯子砸到墙上,巨大的响声在耳旁响起。 被子四分五裂,向下看,散落在脚边,几滴在空中没有流尽的酒水崩到他的脸上。 偏一点就能砸到自己身上。 疲惫感瞬间涌上心头,闭上眼睛,深呼吸几口。 “我让你倒酒。” 李博文面前放酒杯的地方空了,依旧满脸笑意,只是不达眼底。 贺一子照做,给自己倒了7分满。 “哼,真对的起你穷人的身份。” 李博文将酒杯从贺一子手里拿过,慢条斯理的开盖继续倒。 “你妈没教你倒酒要倒满吗?只有茶才需要7分满。” 酒溢出来一点,李博文没在意,推到贺一子面前。 二人对视,一个坐着温和地笑看对方,一个站着面无表情满眼冷漠。 “喝了。” “一滴别漏。这酒叫人头马路易十三,刘娜娜包养你两个月才能买一瓶。” 杜宁高在旁打趣。 贺一子没动,泛白的指尖暴露他的情绪。 包间很安静,自从李博文这个一向很温和的人将酒杯砸向墙,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他们身上。 包括易淮之。 自从贺一子进来后,他便将静音模式关了,包间内发生的一切,都尽收眼底。 他在黑暗中饶有兴趣的看着。 第10章 殴打 包间内所有人的眼睛都在注视着贺一子,带着满满的恶意。 贺一子眉毛微蹙,手指尖用力捏着推车,关节泛白。 盯着眼前人。 “这点面子都不给吗,好同学。” 李博文将酒端起,对着他,难免洒了点,顺着手指向下流。 “难不成想让我喂你?” 面容依旧带笑意,但语气冷冰冰的。 “用哪里喂啊?” 旁边人打趣。 “我哥说这里有人妖,我还没见过男人和人妖一起玩呢,好好奇呦。” 刘波作势拿出手机,准备一睹芳华。 贺一子扫向对方一眼,就是这个人把墨水泼自己一身。 看来很早就看自己不爽了,但他根本不知道为什么,难不成只是想找个乐子,而自己刚好出现在他面前? 他没什么可说的,只想尽快结束,一把拿过酒杯。 又洒了一些,亮黑的桌子上几堆酒汇在一起。 脖子一仰,烈酒入喉,从嗓子到气管一片烧热。 眉毛皱的更深。 他不喜欢酒味,又苦又涩。 将空酒杯倒过来,展示给李博文。 “满意了吗?” 刚喝完酒嗓音有些哑,弯腰将酒杯放在李博文面前,与玻璃桌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两人视线相撞数秒,贺一子转身离开。 “让你走了吗。” 可恶的声音再次传来。 贺一子脚步没停,当作不是在和自己说话。 身后的声音继续传来。 “我敢保证,贺一子。你现在出了这个门,工作保不住不说,你的学校生活也将变成炼狱。” 声音依旧懒散,带着笑意。 直接叫出他的名字。 而且这个工作是他好不容易找到了,没有地方想要未成年人,这里不仅要,工资给的还高。 只要忍忍,想要的生活马上就能实现了。 “你想做什么?”贺一子的烦躁快压制不住,额头青筋消了又起,来回反复。 “且不说他乡遇故知,这城市这么大,我们放学后还能遇见,怎么不算是很有缘分呢,来,给这里每个人敬一杯酒。” “敬不了。” 刚才喝那一杯就已经很难受了,现在浑身发热,五脏六腑像火烧过一般。 这里少说10个人,一人一杯,差不多一瓶酒。 贺一子手放到门把手上,大不了给经理买一条烟,只是得罪一桌客人。 “也行。”脚步声靠近,身后能感受到热源,距离靠的有些太近让他很不舒服,可他向前走,那人也跟着向前。 “那你转账吧,刚才那杯酒一瓶6万,你喝的那杯给我2千就好了。” “是你让我喝的。” 贺一子诧异,这人怎么这么不讲道理?回过头去,那人依旧满脸笑意。 笑面虎,真恶心。 “我还让你和每个人喝一杯呢。可惜你没做,所以你刚才那杯酒不作数了。” “那我给你吐出来?” 门把手向下,李博文半楼住贺一子的后背,手穿过他。 咔哒—— 门被锁住。 “我对你肚子里的东西没兴趣。” 李博文搂着贺一子的肩膀将他驾到沙发上,边走边说“我们还没玩够,你现在走不了。” 贺一子挣扎,将肩膀上的手臂挣脱开,不打算继续跟着完,可其他人跟着站起来,堵在他的身后。 “乖一点,苦头就少吃一点。”李博人拍拍贺一子的脸,半瓶酒杵在贺一子面前。“我们还没玩够呢。” “我在工作,没时间跟你玩。” 看直接走走不了,贺一子好好跟他们说话 “顾客是上帝,你现在的工作就是服侍好我们。” 贺一子双拳紧握,嘴成一条线。 “你想怎样?客人。” “还不明显?你学习不是很好吗,理解能力怎么这么差,不会真是抄的吧。”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张旭阳打趣到。 众人轰笑。 他们都知道,因为他们是始作俑者。 这些天贺一子在学校的处境很不好,没人跟他说话,如果是课间发卷子他正好不在,那一定不会有他的卷子,放在桌子上的水杯经常无缘无故摔在地上…… 每当风头一要过,这帮人就继续翻出来。 谁让他考第一让易淮之不爽了呢。 作为好兄弟,易淮之不爽,他就别想舒服的活着。 “想玩你啊,服务生。” “给你两个选择,一给我们每个人敬一杯酒,二我找人妖来喂你酒。” “我都不选。” 易淮之从床上下来,比起微不足道的头疼,错过眼前的好戏是真的太可惜了。 没有什么比让高冷的人堕落,让理智的人失控更有意思的事。 场子陷入安静,贺一子冷冷盯着跟他说话的人。 他的黑眼球很大很黑,盯着某个人的时候,给人一种被吸进去的错觉。 贺一子转身离开,既然躲不开挡在后面的人,就从中间穿过,肩膀狠狠撞他们一下。 “呦,穷鬼也有情绪啊。” 坐在沙发上的人纷纷站起。 “就是啊,我一直以为穷人最擅长的就是隐忍呢。” 砰! 硬物砸到肉上,发出一声闷响。 贺一子踉跄两步,后背先是传来温热,慢慢黏在身上,吸走全部热量。 贺一子穿的是酒吧制服,白色衬衫,黑色西装裤。 易淮之站起身来,离玻璃更近。 贺一子背对着,湿透的制服贴在肌肤上,仿若什么都没穿。 看起来像是锻炼过,后背精瘦有肉,宽肩窄腰,漂亮的脊柱凹在背肌两侧。 贺一子深吸一口气,听脚步声,后面人已经走进。 不等他缓好情绪,一拳砸到身上。 “给脸不要脸。” 还来不及反应,一帮人就将贺一子围住,拳头和脚一起落在身上。 疼,很疼,小时候父亲揍他远没有现在那么疼。 每个人都没有收着力气,拳拳到肉。 肋骨处像岔气般剧烈的针扎般的疼,他忍着,控制自己站立。 挥拳砸向能砸到的人。 可一人难敌众人手。 “卧槽,他挠我!” 贺一子深知自己不是这帮人的对手,而且力气已经用尽,每动一下都十分疼痛。 随便抓住一个人,用尽剩余的全身力气狠狠抓住对方。 恨不得手指甲陷入对方的肉里。 那人说完,一群人将他的手掰开,不知谁踢了他膝盖一脚。 瞬间支撑不住身体,垂直跪在地上。 暴力并没有停止,身体受不了疼痛蜷缩在地上。 意识有些消散。 他的脸对着玻璃,易淮之蹲下,透过几条腿注视着贺一子的表情。 痛苦的,挣扎的,倔强的,不服的,疲倦的。 “差不多得了,别打死了。” 李博文站在众人后面,适时开口。 “打死了又能怎样?” 这帮人几乎都是真少爷,除了打球很少运动,打这一会儿都有些累了。 回到座位上,蜷缩在地上的人一动不动。 “就是的,赔个几万,最多十几万,就能平的事,少小题大做。” “就是的博文,你就是太善良了。” “是吗?” 李博文的声音越靠越近,贺一子感觉眼前的光被挡住。 眼中由一片鲜红变得暗黑。 眼皮很累,但还是强撑着睁开眼。 李博文蹲在他面前,依旧带笑。 下一秒,将酒瓶插进他的嘴里。 酒水咕咚咕咚灌进喉咙,李博文按住酒瓶。 “6万,便宜你了。” 来不及吞咽,酒大部分顺着喉咙进入肚子,另一部分顺着脸滑倒地上。 易淮之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打开摄像头,下意识拍了张照片。 时间定格。 如果可以,谁不想生活在钟鸣鼎食之家,可这世界相当公平,有阴有阳,有生有死,有黑夜有白天...... 穷和富相应而生,来回转换。 因此有富不过三代穷不过三代的说法。 有钱、没钱都是一种诅咒。 没钱迫于生计,有钱忘了拼死一搏。 今天在场的这些人生在富贵家便觉得有钱人永远是有钱人,像他的祖辈一样牢牢将钱握在手中,宁可话几百万买一个乐子,也不愿流通到有需要的地方。 与其控制钱财不流通,不如求仙问卜让自己下辈子还能降生在有钱人家。 被灌完酒,贺一子意识渐渐模糊,一开始强硬地控制自己一直睁眼,慢慢眼皮越来越沉。 前方镜子上好像映出一个人影。 蹲着的。 第11章 痛苦 贺一子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 当时蜷缩在地上一动动不了,眼皮越来越重,玻璃里的人好像从里走来,是一双白色运动鞋。 VALENTINO 贺一子感到十分痛苦,又累又痛,头像炸了一般。 残存的意识全部放到鞋舌上面。 在心里将英语读一遍。 有些自嘲,今晚喝的这瓶酒能买几双这个鞋? 意识消散,眼皮越来越重。 晕倒前最后一个画面是那双鞋抵在他的脸上。 向上挑了挑。 他听见模糊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玩死了?” 视线出现多重影像,看不清眼前人 头磕到地上,彻底晕了过去。 整个人像被拆开一般,感受不到胳膊和腿的存在。 意识一时清醒一时消散,只记得世界晃晃悠悠,灯光忽明忽暗。 耳边有很多人说话,有人巴拉他,脸好像被拍了几下。 很吵很疼。 再次清醒,才发现自己深处换衣室的沙发上,旁边一卷毛趴在长椅上睁着大眼睛观察自己。 卷毛被忽然睁开眼睛的贺一子吓了一跳。 整个人弹跳起来,蓬松的头发跟着蹦了蹦。 “我靠,吓死我了。” 贺一子移开视线,平躺望着天花板。 尝试控制自己的四肢。 还成,能动。 除了无法忽视的酸痛。 “我怎么回来的?” 声音非常沙哑,脑袋晕乎乎的,喉咙处依旧能感受到灼热。 胃里翻江倒海,浑身内外没有一处是舒服的。 “我抱你出来的,你好轻!经理给我打电话说你在天宫晕倒了,让我去接你。我进去的时候都懵了,你蜷缩在地上,旁边有人踢你你都没醒......” 卷毛细致的说着里面的场景,贺一子支撑着身子坐起来。 又缓了一会儿,忍痛将制服脱下,扔到柜子里。 想来也是,这帮人没人性能给经理打电话通知一声已经算是仅有的动物属性了。只是...... “他们为难你了吗?” “那倒没有。唉,你能回家吗,用不用我送你啊。” “没事,谢了。” “你怎么得罪那帮少爷的。” 卷毛走到贺一子旁边,对着他坐下。 整个大腿都放到凳子上,小腿来回晃荡。 “那帮人好像和老板有点关系,非富即贵。” 他和贺一子不一样,今年20岁,仗着显小的脸蛋做酒托,认识的人多且杂,能在这里混的风生水起,能忍是他的第二优点。 第一优点是貌似潘安。 来这里玩的人大多男女不忌,想来贺一子今天被揍得那么惨和这个也有关系吧。 卷毛打量着正在换衣服的贺一子。 虽然没脱光,但外在宽肩窄腰,大长腿。 又小又窄的脸上大大的五官深邃立体。 浓浓的眉毛下面是狭长的眼睛,就算是一扫,整个人就像是被吸进去了似的。 “我知道。” 贺一子看卷毛没有走的意思,裤子被酒水浸湿又在地上蹭过一秒钟都不想多穿在身上。 “我换衣服。” “换啊,咱俩聊会天儿,你来工作好几天,都没有机会好好认识一下。我叫vivid。” “贺一子。” 裤子蜕下,这双腿被肌肉包裹,修长匀称,很白,但不是那种过分的洁白。 像玉一般。 只是这玉上有很多瑕疵。 看来刚才被揍得不轻。 “你不给自己起个艺名吗?这里没有人用真名的。” “不起。” “好吧,我叫刘佳语。” 卷毛将腿盘到沙发上。 贺一子换完衣服,背上书包。 “好的,再见。” 夜已深,天色漆黑,但酒吧周围的白炽灯营造出虚假的白昼。 贺一子没多停留,像家的方向走去。 冷风不断吹在身上,吹散酒气,吹不散脑袋中的胀痛。 那帮人还没玩够,一个乐子离开另一个乐子很快到场。 易淮之突然感觉受不了密闭的环境,心跳的飞快,刻意闭气,强制自己不呼吸。 将全身上下摸了个遍,没有药。 连招呼都没打,穿上衣服转身离开。 易淮之在车上看到一瘸一拐的贺一子用力前行,身体的不适感消退不少。 醒了,没死。 比小猫小鸟抗造多了。 明明已经半死不活,失去生气,但休息一会便能恢复原样。 而且脸色很臭,浑身带刺。 不知道还能玩多久。 贺一子的身影越来越小,停在一个地方,扶着路灯弯腰。 易淮之想起刚刚,隔着玻璃, 酒瓶插进贺一子的嘴里,想要咳嗽,但被压制着无法动弹,胸腔上下剧烈起伏,眼睛通红,好像落了眼泪。 那瓶酒下降的速度很快,一部分滑落脸颊顺着衣服流入身体。 回家的路还有很长,经理说工资月结,现在离职一分钱给不了,没办法向总部申请。 胃里的东西忽然反流,酸的嗓子疼。实在忍不住,扶着杆子吐了好久,晚饭什么也没吃,吐得全是水。 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席卷全身,没有站起来继续走的力气,蹲在地上,好好的头发被他抓的乱糟糟。 好像去哪里都行,好像没有去的地方,胳膊上一片片青紫。 十点多了,月亮高悬,影子长短轮回,也忘了轮回多少次,一双白鞋出现在他的眼前。 华伦天奴。 是巧合吗,和刚才在酒吧里晕倒前出现的鞋,是一样的。 在往上一身纯白的运动服,配着一脸不耐烦的寸头少年。 易淮之。 那人应该在想什么事,眼神没有焦距,明明是看向他的,他却一点对视的感觉都没有。 贺一子看向自己,洗的发白的半截袖,打折买来的鞋,身上满是淤青,脏兮兮的。 贺一子感觉心脏空跳一拍,头一次后悔为什么没有穿长袖出来,人家一眼就能看到。 光鲜亮丽,满身伤痕,天上地下。 贺一子停下脚步,易淮之终于发现了贺一子,视线落到胳膊上,眉毛皱的更深。 贺一子跟着视线,下意识将手臂掩在身后。 那人的眼神像夜月一般冷清,一扫而过,他的动作显得很多余,那人继续前行,二人都没有打招呼。 继续走自己的路。 黑夜慢慢,一方灯火通明,一方暗暗,只能借月前行。 “钱呢?!” “为什么一看到你我就赔钱!妈了个比的!2000年花3000买了你,以后就没好日子了!” 隔老远,贺一子就听到家方向的声音,贺龙又回来了。 贺一子快跑几步。 果然,妈妈蹲坐在门口,整个人蜷缩成小小的,瑟瑟发抖看着眼前的男人。 而贺龙,手里拎着一把砍刀,从后院走过来。 是妈妈和奶奶平日里种地除草用的。 很锋利。 眼看越走越近,贺一子把书包撇过去,贺龙踉跄两步。 “奶奶的,儿子打老子!” “把刀放下!” 贺一子声音很大,刚刚没想到事态如此严重,早知道听到声音就报警了。 大半夜的,这一片本来就没什么人,现在也都睡下了,只能希望邻居听到这边的动静报个警。 贺一子快步上前,伸手夺刀。 贺龙虽然喝多了,但毕竟也是个壮年男子,力气自然不可小觑。 几下没夺到,反而身上多了几处伤口。 血被蹭的到处都是。 “哼,就你,还嫩着呢!给我钱!” “我没有钱。” “那你去打工,老子已经把你养这么大了,一点本都没回。亏死了,和你那个死妈一样,都是赔钱货!” “现在国家管的严,没有任何地方要未成年,你没钱就去贷款啊,实在不行把这个房子卖了” “不行!” 一直躲在房间窗帘后面观察一切的奶奶听到这话从房间冲出来,狠狠抓住贺一子的胳膊。 攒满黑泥的手指甲巴不得掐到贺一子肉里。 “小兔崽子,养不熟的玩意。” 疼的直皱眉毛,青紫上面是鲜红的血。 “不行啊龙龙,这房子是你爸建的,他人都不在了留个念想。” 贺一子紧握奶奶的手,强制让她松开。 那老太太手劲很大,平时不吱声不吱语,卖起狠来谁都比不过。 明明他的儿子从来就没做过对的事,但从来不制止。 并且每次都默认。 贺一子懒得维持和气,直接把话挑明。 “这家一分钱都没有,我妈的补助一到手,你立刻拿走,我和妈吃饭都费劲,钱都在你那里。” “我就知道!死老太太藏私房钱!” 被钱蒙蔽双眼的贺龙拎着到直奔卧室,斑驳生锈的刀上面还残留贺一子的血。 没人知道他要干什么。 贺一子不在乎,快跑到母亲面前,这个女人身体抖得厉害,冰凉。 贺一子将母亲搂入怀里,不断说着话。 话里没有内容。 一两分钟,母亲眼神清澈几分,说了句话,贺一子震惊的看着母亲,才发现眼泪糊了满脸。 她说。 “子子,你别回来了。” “我不要,你跟我一起走!” 屋里一阵摔声,奶奶好声好气劝着贺龙。 他看到母亲轻微的摇了摇头。 “我不能走。” 我走了,你咋整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