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靠日行一善攒功德》 第1章 第 1 章 “怎么有牛在叫?” 李昭被灌的迷迷蒙蒙,自个偷偷摸了出来,瘫在包厢一角的沙发上,正做着爹对自己说“老子我还能再战十年,公司不用你管,儿子你就安安心心再玩几年”的美梦呢,突然被一声“哞”打断了。 怀着满腔疑惑睁开眼,天花板上散着的灯晃得李昭脑仁疼,他砸吧砸吧嘴,拉了个抱枕在怀里,刚准备继续闭上眼睛续梦,突然让人给踹了一脚。 这一脚是实打实的,挑着那没肉的腿面儿,狠狠踢在迎面骨上,疼得李昭酒都醒了三分。 “谁他……” 刚出口的脏话,在看清头顶上垂眸看着自己的人,突然就哽在喉头。 李昭收敛了姿势,往里坐了坐,把那人让了进来。 那人睨了李昭一眼,避着桌角走进来,特意坐在离李昭最远的一角,半倚在扶手上,才举着手机,细声细气地同电话那头的人说起话来。 “马上马上……朋友订婚宴……推不了……嗯,马上回去。” 李昭屏息凝神地偷听,一边半爬半走地挪近了些。 仗着人在打电话时没心思管他,李昭得寸进尺,没筋没骨地躺了下来,手机通话开了免提,清晰的声音就传进李昭耳朵里。 “我让李阿姨熬了醒酒汤,你回来喝一点再睡。” 李昭一听,八卦的火苗瞬间散了,靠着靠背又闭上眼睛,听着两人又说了两句,才挂了电话。 李昭这才偏头,懒洋洋地问:“封瑜啊?哎我说你堂堂封总,还真养孩子上瘾了,他叫你什么来着,妈?” “孩子变声期,”封归离没接茬,一手按灭手机,一面警告,“以后别乱说话。” 李昭举起双手缩了缩头,回嘴道:“哪敢啊?酒没醒顺嘴一说,就能让你把我骨头都给踢断了。” 李昭算是看明白了,封归离把那个从山里带回来的“儿子”宝贝得不行,一句重话都说不得。听听,起得这名,单取一个“瑜”,比起故作高深的“封归离”三字,不知用了多少心。 封归离低低笑了一声,没回话,招过侍者拿了杯酒,轻轻抿着。 李昭不知道哪来的兴趣,弯起手肘拿手撑着头,细细打量起这个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好兄弟。 厅里热,封归离只一件黑色衬衣和西裤,规规矩矩的穿在身上,不显沉闷,反而有种一丝勾引人似的脆弱感。 这种感觉放在一个高大的男人身上很矛盾,让人的保护欲和掌控欲都无从安放。被那双掩在镜片后下垂的桃花眼一扫,别说心痒痒,怕是都要吓僵了。 除却那副生得人模狗样的皮囊,封归离这沉寂的性子,倒让李昭有些陌生。就好像人终于长成了,心却空了似的,只靠着一个封瑜撑着。 一个恍然,又想起几年前,封归离染着一头黄毛,戴一耳朵叮叮当当的钻,招摇过市的样子。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李昭一根一根地掰着手指算起来。 …… 六年前。 十一点后,城市已经渐渐沉寂,夜场却刚刚开始,酒精,玩乐,充斥着这些二代的大脑。 封归离玩累了,从桌上退下来,坐在一旁的沙发上,随手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这些人都是围着封归离成的圈,要巴结的人不玩了,局也就散了,几人都从麻将桌旁边转移阵地,零零散散地也坐在封归离附近,顺着封归离心意地起话题。 一屋子脂粉气,酒精的味道熏得封归离头疼,他站起身,路过一对对男男女女,到阳台点燃一支烟透气。 [功德-1]一道机器音出现在封归离脑子里。 封归离拉开一把椅子坐了下来。 他倒要和这不知来路的鬼玩意儿掰扯掰扯。 “我又干嘛了?” [抽烟有损身体健康,且具有不良意义。] “烟都不能抽?” 封归离有些烦躁的皱起眉,低声骂了一句,觉得自己是闲的没事干才和这东西搭话。 他看着夜色,轻轻吐出最后一口烟,把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又拉门回去。 这东西是在不久前的早晨凭空出现在封归离脑子里的。 当时封归离刚醒,顶着鸡窝头爬起来,草草洗漱后,打开冰箱拿了瓶水,一道机器音忽然就响了起来。 [宿主你好,欢迎使用功德系统。宿主气运将近,命不久矣,请尽快充值你岌岌可危的功德,以改变横死结局!] 这几句话把宿醉还没清醒的封归离吓得一激灵。 他见鬼了似的站起来,甩了甩头,拖着步子检查起家里的电器来,最后干脆叫了人,排查了屋里,最后一无所获。 没有摄像头,也没有其他不该出现在家里的东西。那这道声音是哪来的? 问别人,他们也都一脸莫名的摇摇头,表示什么都没听到。 折腾一圈,也无可奈何。 封归离一直大不了就死的人生信条,没有看精神科的想法,逐渐也接受了这个聒噪的系统在自己脑子里嗡嗡叫,播报自己功德又扣了多少。 还能怎么办,凑活听呗。只是有些时候,这系统确实烦人。 比如今天晚上。 “封少,喝酒。”旁边一直坐着的女孩儿看他回来,小心翼翼地坐近了些,若即若离地靠在封归离身上,手里的酒凑在他嘴边。 封归离随意打量她一眼,拿过酒杯,慢慢举了起来,嘴唇刚碰到杯壁,却又停下。他低垂的眼睛忽然直直看向女孩,面无表情地将酒杯递还给她,抬了抬下巴。 女孩看着封归离,忽然轻轻抖了抖,动作僵硬的将酒杯接过来,露出个讨好的笑,却掩盖不脸上的仓皇。 房间里的灯光让人眼睛发花,女孩头上渐渐渗出一层汗珠,她知道,这杯酒一下肚,等待着她的,将是无丈深渊。 他是怎么看出来的?女孩回想着一切,脑子里却一片空白。 手中的酒液随着她颤抖的双手摇晃,耳边突然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 “喝呀,喝完。” 她抬头,对上封归离一片冰冷的双眼,浑身突然失了力气,闭上眼睛,将要把酒液送进口中时,杯子却突然被人拿走了。 封归离站了起来,拿着那杯下了药的东西,手慢慢倾斜,冰冷的酒液顺着女孩的头发,淋了一身。 [功德-9-9-9-9……!] 封归离听着系统变得激烈的语气,眼睛弯了弯,把酒杯扔在桌上,接过递来的纸巾擦了擦手。 场子忽然安静,所有人的眼睛都看了过来,女孩被酒浇的睁不开眼睛,却也不敢擦,哆嗦的抱着手臂。 [怎么又扣这么多?]封归离轻飘飘地问系统,[难不成我要慈眉善目地拉着她的手,来一节普法课,再送她十万课后礼物才算大善人,才算有道德?] [践踏他人尊严,属低劣行为!] “尊严?”封归离呢喃着这两个字,一手扣住女孩的下颌,迫使她抬起头,擦去她眼睫上的水珠。 “再开十瓶酒,算你的。” 女孩愣了愣,还以为刚才只是封归离捉弄人的手段,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挤出来一个笑,只是那湿透的头发和花了的妆容让这个笑显得狼狈不堪:“谢谢……谢谢封少。” 封归离问:[你看她需要这两个字吗。] 系统被气得说不出话,半天没声,末了才又挤出来一句, [蔑视他人人格,功德-999!] 封归离自然没当回事,该吃吃该喝喝,像以前一样被人扶着送回床上。 直到第二天。 封归离刚从床上坐起来,一阵天旋地转,他以为是酒喝多了,晃了晃头,缓了一会,便下床找手机。 不知道怎么回事,封归离忽然感觉两只腿不听使唤,左脚绊右脚,拧麻花似的让他“哐当”一声摔在地上。 “操。”封归离摔得不轻,他颤颤巍巍爬起来,挽起裤子一看,膝盖上果然青了一片。 封归离环视一圈,家里寂静一片,想找个撒气的都找不到,他抄起不知是谁昨夜放在床头柜上的半杯水,砸向了墙面。 “嘭——” 玻璃碎了一地,细小的碎片洒在木地板上,折射着从窗外透过来的光线,整个房间星星点点的满是光斑。 封归离把头埋进被窝,憋屈地喊了一声,“啊啊啊啊啊——” 泄气地趴了一会,封归离站起来,一瘸一拐地穿上拖鞋,拿着扫帚进来扫尽了碎玻璃,又垂着头扶着墙去洗漱。 昏昏沉沉地拧开水龙头,封归离闭上眼弯下腰去用手掬起水往脸上泼,感受着冰水在脸上划过,封归离觉得整个人都振奋许多。 抹了把脸抬头,封归离却从镜子中看见一个血人,画面太惊悚,还没等他缓过神来,一行鼻血就滴了下来,滴滴答答地落进水里。 背上冒了一层冷汗,胃里一阵翻涌,又一阵耳鸣后,封归离终于回过味来,擦干净脸,拿手机打了120。 死家里不成凶宅了吗。 可到了医院,各项检查结束后,都显示封归离健康的不能再健康了。 封归离不信邪,自己站都站不住了,还没病?他觉得还是不太靠谱,又到中医科,找了中医把脉。 医生摸着封归离一突一突的动脉,沉吟一阵后语重心长地告诉封归离:“小伙儿,你肾虚啊。” 封归离抬手打断:“这个我知道。” “知道你还不调理?” 封归离:…… 第2章 第 2 章 封归离拿着自己一沓检查报告单,脸黑沉沉地走出了医院。 刚出大门口,面前忽然挡了两个壮汉。 封归离半死不活地掀了掀眼皮,任由这两人接过他手里的单子,走到两边扔下句“封先生让我们带您过去”就架着封归离朝停车场走去。 封归离此刻身心俱疲,翻不出什么浪花来,由着两个保镖把自己请上车后座,他才一侧头,笑嘻嘻跟坐在旁边的人说话: “哥你演电影呢?整这阵仗。” 封检仔细翻看着眼前的报告,没有理会封归离。 等确认了封归离没有什么大毛病,封检吩咐了一声“走吧”,看都没看封归离一眼。 封归离撇撇嘴,以为要回家,自己也撑不住,没有像往常一样在封检耳边叨叨来叨叨去,便腿一蹬,躺了下来,头靠在封检腿上,昏睡过去。 迷迷糊糊感到车停了下来,车门被人打开,封归离睁开眼,看见保镖堵在外面,心里就涌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他看了看车外,发现这哪里是老宅,分明是首都机场! “请下车,小少爷。” 封归离挣扎着坐起来,身上盖着的毯子滑落,他却没有心思捡,转脸控诉:“你又要把我扔去哪?” 封检把毛毯叠好,一边回答:“甘肃。” 封归离脸都白了,他一把抱住封检的手臂,几乎是瞬间,泪花就冒了出来:“我不去!之前你不是说我读完大学就再不管我了吗?” “别闹了。”封检极其无情地回道,“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日夜颠倒,不是酒就是烟,我是说过不管你,不是让你这么糟蹋自己的。” “我跟那边打过招呼了,你去乡里呆一年,好好改改你这性子,教小孩子识识字,不用你干重活,回来我就安排你进单位。公司我雇人管。” 封归离哽咽地说不出话,抱着封检的脖子埋进他颈弯,断断续续地哭:“我不!不去……哥哥,我不想去,我明天就去公司,好不好。” 封检默了默,有些不忍地别开脸,摆了摆手,门外的人抓着封归离,把人硬生生扯了出来。 封归离扒着车门,满是泪痕的脸上闪着愤恨:“封检,你要是把我送去鸟不拉屎的山里,我恨你一辈子,我、我再也不回来了!放开我!啊啊我恨你我恨你……” 这番话并没有让冷血的封检有任何反应,封归离被押犯人似的送上飞机,不论封归离怎么威逼利诱,两个保镖都没有任何反应,甚至一句话都不和他说。 两个人带着封归离飞机转高铁转班车,折腾了几番,才坐上去村子的车。 封归离气若游丝地歪着头靠在车窗上,去往村子的路甚至是石子铺成的,坑坑洼洼,车摇摇晃晃,封归离的头也一下一下的敲着车窗。 他恶毒地想:要是自己死在这里也好,让封检愧疚一辈子! [宿主功德储备告急!请选择充值or死亡。] 封归离一下坐直了,他回想今天的种种不幸,就是从这系统扣了自己999功德开始的。 “是不是你搞的鬼?”封归离气急,“赶紧从我身上滚出去!” [宿主自身行为所致,与本系统没有任何关系。本系统一经绑定无法解除,宿主完成功德收集或死亡,系统自动解绑。] 封归离充耳不闻:“我让你滚!” [宿主如果再不收集功德,就会一直倒霉,同时身体机能下降,直到横死!] 封归离没再说话,他按了按钝痛的胃,沉静十几分钟,才不耐地开口: “我……根本没做过坏事,你怎么不去找那些犯了罪的人?” [本系统是救助系统,不会随便绑定那些罪无可恕的人。] “那……那怎么收集,功德?”封归离绝望之中无可奈何地问道。 [只要宿主反过来,让结局凄惨的人命运重回正轨,就可以收集功德。] 封归离灵光一现:“那我捐钱总行吧?” [理论可行。] 封归离拍了拍身旁的保镖:“大黑,快快快,手机,我要给我哥打电话。” 张威看着从刚才开始就自言自语,宛如鬼上身的小少爷,尽管封先生嘱咐他们不用答应小少爷的任何要求,张威还是有些犹豫地将手机掏了出来递给封归离。 “哥。” 这次封归离的语气倒是比以前正经许多,难得封检有耐心听下去:“说。” “我知道这事挺扯的,但你一定要相信我!有个……”封归离卡了一下壳,又继续说“有个算命的,说我命不久矣,你给我打点钱,我捐……” 几个希望小学。 “嘟……嘟……” 挂了? 封归离不死心地打过去,却被那头的封检秒挂,他一咬牙,刚输入了110准备说自己被拐卖了,手机就被人拿走了。 “小少爷,封先生也是为你好,咱别报假警啊。” 封归离威胁:“我有重要的事,要跟我哥说,你不给我耽误了时间,我就……我也恨你一辈子!” 保镖毫不在意,自己自从在封家当值开始,他就已经和封小少爷结下无数次的血海深仇,他淡淡地“嗯”了声,把手机妥帖地装进口袋。 靠! 封归离憋着气看着窗外,直到汽车一路驶进村口,拐了个近九十度的弯停了下来。 封归离一下车,就是一股扑面而来的凉意。 在这个平均海拔是两千多米的地方,太阳毒辣,温度却低,在各地都是高温预警的情况下,这里最高温度却只有二十多度。 往后是一段土路,右边是无边的田野,左边远处的雪山露出个尖,被云雾和绿色的山坡挡着。前面是狭窄的街道,两边排着一个个平矮老旧的平房,正值中午,烟囱里不时飘出来炊烟。 封归离看着保镖把封检准备的四大箱行李拿出来,看着那辆黑色轿车的沿来时的土路顿挫地开走,看着几个脸黑的像巧克力的老头迎过来。 他顺风顺水的人生,在此时第一次感到手足无措。 窒息感一点点加深,封归离眼一闭,头一仰,晕了过去。 …… 【已为宿主检测到附近可提升功德的路径,1.小学老师。2.帮村西头五队张业成一家人给地里的板蓝根打药……】 【停,我选一。】 【好的,宿主,即将为您规划相关路线。】 封归离勉强说服自己接受现实,睁开眼睛。 入目是一片灰败的白墙和破旧的蓝色帘子,墙上挂着几幅缺角的宣传医疗知识的海报,白炽灯一截一截的亮着,显得这地方更加阴森。 封归离看了眼头上的吊瓶,忽然有些不放心,自己拔了针头,坐在床边穿上鞋,却在门口撞上了拿着冒热气的纸杯进来的张威。 “小少爷,这里没有红景天,我让王伟去镇上买了,你先喝杯热水。” 封归离知道自己身体是怎么回事,嫌弃得看了眼纸杯,伸手推开了保镖。 这里的卫生所只治些简单的头疼脑热,构造简单,诊疗室和药方在另一个房间,封归离出了门,只见到那几个老头从医生办公桌旁边几个木制的小凳子上站起身,一起围上来。 领头一个带着老式平顶帽的人先走上前几步,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才向封归离伸出手,一口蹩脚的普通话:“封少爷,你醒了吗。我是这里的村委书记张业平。” 封归离对着几张脸上满是沟壑的老人家,到底是有些难堪,握上那人的手问候一声,又说:“别叫我那个,叫我……小封也行。” “好好好,小封老师,我们这地方环境就是太恶劣,要不咱们拉上你去城里看看,要是你有个啥意外,我们都不好交代了。” “我没事,就是有些头晕。“封归离摇摇头拒绝道,又问,“张书记,我们先去学校看看吧。” 书记瞪大眼睛,反应了一会儿,才喜上眉梢:“行,正好小封老师的住处也在那里,一起去了让您认下。” 封归离点点头,又一个头上稀疏挺着肚子的人挤过来,拍着胸脯:“封老师你好,我领上你走!我是咱们福兴村第一小学的校长张建立。” “还有第二小学?”封归离疑问道。 张建立不好意思得嘿嘿笑着,回答:“没有,就一个,这不是听着好听些吗。” 小学正设在进村的路口,距离封归离晕倒的地方只有几步远。里面只有两处平房,旁边孤零零的立着几个健身器材,除此之外,就只有围着这块地方的一圈土墙。 一群高高矮矮的小孩听见动静,都趴在门口朝外边看,一个个脸蛋红红的,穿着映着卡通人物的衣服,却并不合身。 “咱们小学学生少,就两个班,小的一个班,大的一个班。”校长跟着一边介绍,又指了指教室旁边较小的房子,“那里就是封老师的地方,以前都是放些杂物,但是我们已经喊人收拾好了。” 封归离点点头,又问:“学生具体都学什么科目?” “哎呦,我们这地方的人水平也有限,就教教学生认字,算数啥的。” “外语,美术,音乐什么的都不学?” 校长闻言,笑着拜拜手说:“学生想学我们也不会教啊。大人也就是地里忙,娃娃没人看,才送过来的,看着学生不出意外就行。上了初中去城上再慢慢学吧。” 封归离抿了抿唇,又看看那群眼睛里都是好奇的孩子,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一行人进了那间小屋子,陈腐的味道就溢了出来,房间里只有两扇窗户,玻璃也模糊不清,尽管是白天,屋里也是暗沉沉的,封归离带来的那些行李,都已经被整理好,在这间破旧的屋子里显得格格不入。 封归离是真的想活命,拒绝了村长再休息几天的提议,表示自己旁听一天,就能到岗,给村长感到得稀里哗啦。 等一切都尘埃落定,几个村干部看着封归离收拾的差不多,也都回了家。 几个老头前前后后地唠着嗑,走出了屋子。 “哎,张建立,你不是说这城里来的都是不干正事的,瞧不上吗,今天咋又笑嘻嘻的?” “哎呦你悄悄的,我啥时候说了?别让人家小封老师听见了。” “我就看他不靠谱,你看那头发,打一耳朵钉子,跟二流子似的,能教啥。” “人家是国外回来的,还教不了你的娃子了?” “就是,人北京城就流行这种,你跟不上时代的老汉少说话。” “切……” …… “小少爷,我们两个走了,你有事跟我们说。”两保镖尽职尽责的放好东西,看着安安稳稳坐在小凳上的封归离倍感欣慰。 “我用什么打?”银行卡,手机都被没收的封归离发出由衷疑问。 王伟塞给封归离一个大红色的老年机:“我把我们的电话号码都存好了,我看了看,这手机还能玩俄罗斯方块呢!” 封归离接过来,闭了闭眼:“……谢谢啊……能换个颜色吗。” 第3章 第 3 章 晚上七点,天还亮着。 封归离打开了屋里的电灯,靠在床头上打开手机,翻到通讯录,果然发现两个保镖的号码。 他又把封检的电话输进去,保存起来,发了条“求回家”的消息,打开俄罗斯方块堆起来。 手机按键“滴滴滴”地响了一阵,封归离就开始头晕脑胀,他退出游戏,把手机扔在一边,可那声音仿佛魔音贯耳,一直盘旋在封归离脑海里。 他徒劳地捂了捂耳朵,站起来看看外面,随手拿了一顶鸭舌帽扣在头上,出了门打探这村子的超市。 这里离北京一个时区,北京已经夜幕降临时,这里的太阳还挂在天边,白的刺眼的光让天空显得瓦蓝瓦蓝的。 学生们已经下了课,整个学校里一片安静。封归离出了学校,沿着街道朝前走着。 路上人不多,偶尔会有一两个孩子跑过,路过封归离,都好奇地瞄着,却怯怯地不敢上前,封归离一转头,他们就立马你推我我推你地跑开。 封归离在附近逛了逛,发现这座村庄修得很规整,街道之间有都一条小路连着,四通八达,方方正正。 一条大路将整个村分成东西两大块,一排白瓷砖贴成的外墙的房子修在路边,几个并排的门店上挂着门帘,贴着几幅翘边的红色对联,上面挂着几个塑料招牌。 靠中间的卫生所就是封归离之前输液的地方,两边分别排布了两家小卖部。 门前空地上围着一圈老头,对小桌上的象棋棋局高谈阔论。一个穿着短裤拖鞋的男孩拿着一袋包装廉价的零食从店里出来,挤进那群衣服灰扑扑的大爷中间,拽出来一只粗糙的手。 被孙子拽着的老大爷回过头,嘱咐句“你吃完再走,别让你奶奶看见了啊”,又焦急回过头,看着已经白热化的棋局。 封归离看着眼前的一切,摸着兜里的钱望而却步。 又绕了几圈,各家大门口都差不多一个样,无非你用灰铁门他用红铁门,大差不差,没什么好看的。 欣赏完天边的火烧云,又吸了几口凉丝丝的空气,封归离无聊地决定还是回去玩俄罗斯方块。 突然一阵风刮过,封归离感到头上一轻,回头一看,自己的帽子正躺在一块门前的草垛上,静静地扣着。 一人一帽相看良久,封归离看了看草垛前一片泥地,思考着还要不要去拿。 那片泥地上杂乱的长着一片草,因为刚下雨的原因,泥水溅起,粘上不太绿的杂草,让看起来本就又脏又乱的地方雪上加霜。 封归离无奈叹了口气,认命的弯下腰,挽了裤脚,皱着眉小心翼翼踩进泥地里。 现实远比封归离预想的更糟糕,泥地松软,一走上去,就得陷进去,一只脚刚拔出来,另一只就得淹进去。 封归离哏啾地走了两步,停了下来,看着不远处的帽子,又看看沾了泥水的鞋和裤腿,烦躁的情绪在此刻到达了顶峰。 他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任自己深陷在里面,开始思考自己要不要偷偷跑回去给封检下跪打滚撒泼一条龙。 正在封归离怀疑人生之时,手臂忽然一痛,整个人突然被一股大力拉得后退了好几步。 封归离吓了一激灵,狼狈地稳住平衡,最后还是一屁股坐在了水泥地上。 “谁他妈拉我?” 他嘴里骂着,抬起手看了看,轻轻捻掉粘在手掌上的石粒,才仰头,看看是哪个孙子整自己。 这人不伦不类的穿着条黑色裤子,拉长的松松散散的白背心,腰带上还挂着一根红绳串着的几个钥匙,正低着头看封归离,紧蹙着眉,眼里不掩厌恶。 封归离气得被口水呛了几声,一骨碌爬起来,抓住那人胸前一片单薄的布料,举起拳头就挥了过去。 “傻B啊你。” 这人轻轻抬手,捉住了封归离的手腕。力气还忒大,攥地封归离生疼。 两人因为相互交缠的姿势紧紧贴在一起,封归离这才发现这人竟然高出他半个头,整个板寸,浓眉斜眼的,一脸凶相,右眼下还有一块细长的疤。 打个架还得抬头仰视,实在让封归离极为不爽,他狠狠瞪了那人一眼,挣扎着想摆脱禁锢。 “放开我!” 显然两人力量十分悬殊,封归离看着那人LL着的臂膀上紧实的肌肉,一时气结,停下动作。 这时旁边的门口探出来一个女人,好像听见了动静,急匆匆走过来,边喊着: “谢白杨!” 封归离看着又有几个人慢慢围过来,这人还一动不动,想着自己蓬着头发一身泥的丢人样,一阵委屈就涌了上来,嘴上却还是不饶人: “快放开我,你聋啊你。” “嗯。” 封归离诧异地打量着眼前的人,确定他是在挑衅自己后又骂: “嗯nm!” 谢白杨愣了愣,转过头,果然看见谢玉梅正走过来。 他放松了手劲,抓住封归离的手垂了下来。两人之间没有了针锋相对的浓浓硝烟味,反而像是拉着手亲亲蜜蜜的一对好朋友。 那女人跑过来,挤在两人中间,先是问谢白杨:“咋啦?” 谢白杨仍然抓着封归离,用另一只手指了指那泥地。 女人回头看了一眼,“哎呦”一声,指着封归离骂起来:“娃子,望去你长得白白净净的,像个懂事的城里娃,糟蹋我们家菜地咋嘞啊?” 菜地? 封归离睁大眼睛,看了看那片脏乱的地方,他怎么也没想到,这是块种菜的地方。 他无措地看着女人:“抱、抱歉,我不知道那是菜,我只是想取一下东西,我给你赔钱!” 谢玉梅打量他一眼,问道:“你是谁家的?” “我是来这里支教的,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封归离摸遍全身,都没摸出来几块钱,兜里只有王威连同手机一起给他的十四块,正好比车票少了一块钱。被封归离掏出来递给白玉梅。 女人狐疑地看着封归离,推了推他的手:“老师啊?哎……算了,你也不是故意的,我看那菜还能吃。” 谢玉梅拍了拍谢白杨,打了个手势,让他放手。 谢白杨还是那副阴沉沉的样子,盯着两人交握的双手的视线上移。 一阵晚风吹来,让夏日所有的燥热都随之而去。 那头金色的发丝被身后的夕阳映的闪闪发亮。 封归离额前的头发被吹起,露出了那张最能蛊惑人心的脸的全貌。他抿着唇,发红的双眼向上盯着谢白杨,还带着隐秘的恶意。 谢白杨一怔,下意识放开了手,他看着眼前的人,忍不住想,怎么会有人这么白。 就像是白玉雕出来的人。 那双狭长的眼睛,不知怎么就让谢白杨想起家里佛堂里那尊白瓷观音。 …… [功德 10] 突如其来的播报让封归离懵住了。 [我做什么了?]他一脸莫名地问系统。 [尚且未查明原因。] 封归离接过谢玉梅捡回来的帽子,呆呆说了句“谢谢”,道别后,封归离又回过头,看见那个女人蹲在那片泥地里摘菜。而之前打了他的那个高个傻子,站在旁边一动不动。 视线相接。 [功德 5] 封归离:??? 系统:??? [你是不是坏了啊?]封归离有些担心,毕竟系统现在和自己的小命紧紧关联。 系统迟疑道:[我先回去检修一下。] [快去快去。] 封归离回到学校,校长正站在门口东张西望。 “小封老师,给你送饭来了,找不着人。”校长走过来,把一个脸大的瓷碗放在封归离的手上。 碗里堆了些不知名的绿菜,还有许多肉片,快把底下的面淹得看不见了。 “也不知道小封老师喜欢吃啥,我让婆姨炒了个肉菜,明天安顿好了,我们办个欢迎宴吃好菜。” 封归离接过筷子,点了点头,他也明白校长对自己是真的好,再混账的人此刻看着那一碗饭也挑不出什么刺来。 端着碗回到自己屋里,把碗放在屋里唯一一张矮桌上,打开灯,拉过一个校长友情赞助的垫着红红绿绿的垫子的小凳,饿了一天的封归离埋头刨饭。 从小吃遍新鲜东西的封归离,此刻饿狠了,一碗只用了盐和胡椒粉调味的两菜一面,也吃的干干净净。 有人欢喜有人愁。 谢玉梅没收了谢白杨戳着青菜的筷子。 谢白杨盯着菜的眼睛落到谢玉梅身上,一脸疑问。 好好吃饭,不吃就滚。 谢玉梅打了手语,动作夸张地将那双筷子重重放在谢白杨的碗上。 木头筷子和瓷碗相撞,清脆的声音却没有吸引谢白杨的目光。 他皱了皱眉,看着那盘七零八碎的菜,把那些烂的都摘出来放进自己碗里,后才把菜碟往前推了推。 谢玉梅看着谢白杨的动作,叹了口气。 那老师是城里的,没见过庄稼地也正常,可那些门前的小白菜是谢白杨专门买来的种子,盼着吃呢,就没人踩了,心里肯定也不舒服。 两人沉默的吃完饭,谢白杨洗碗的空档,谢玉梅掏出零钱来,数出了五十,打算明天给老板干完活回来,买一箱营养快线,哄哄那小子。 第二天五六点,谢玉梅拿着块馍馍和保温杯就出了门。 尽管他们家有几块地,一年收成也没多少,娘俩就打些零工维持生计,谢白杨身强力壮的,有的是老板争着要,谢玉梅却得早早跟着车去另一块活多的地方。 临走,谢玉梅又嘱咐谢白杨去佛堂里上柱香。 谢白杨正喝着茶吃饭,乖乖点了点头。 谢家的佛堂是个四五平米的小房子,一推门,就是一股香火气。 墙上贴着几幅菩萨画像,中间摆着三尊佛像,地上是谢玉梅自己做的蒲团。 谢白杨抽出三支香,点燃后竖着立在香炉中,手一抖,燃尽的香灰落下来,落在了虎口处。 三柱袅袅细烟蜿蜒升起,香头处一点火光一明一灭。谢白杨按了按烫起来的水泡,一股尖锐的疼意顺着手蔓延到心脏,仿佛心也烫出了豁口。 谢白杨是不信神佛的,以前都是上完香直接走,今天不知怎么的,看着神像,却迈不开步子。 他学着白玉梅平时的样子,跪在垫子上,慢慢磕了三个头。俯首将额头抵在冰凉的地砖上,良久又忍不住抬眼。 正看见观音那低垂着的双目里闪动的泪光。 一片寂静的世界中,他鼓动的心跳依附骨骼的震动清晰的浮现在脑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