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敦道38.5》
第1章 第 1 章
写在前面(-_^)新文填旧坑!旧评是原先那本坑文的,怕观感不佳就锁了评论区。
换了种叙事风格,们看个消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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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弥敦道38.5》
礼也/2025.2
chapter1
每一群蝉要在地下闷17年才能享受一个夏天,因此这一年的夏天会被终生怀念。
我曾经认为这句话的主体不是蝉,而是我这样的高考生。
2019年,外公邀请我去他家过暑假。
外公外婆在我8岁时离婚,他们有俩女一子。外婆带着我妈留在大陆,外公带着大姨和舅舅来香港安家。
我家几年前搬的新家离香港很近,就隔一道海,天气晴朗时,在阳台能看见对面城际线。理论上说,也能看见外公住的新界区。
但两位老人的关系紧张,我极少过来,几乎春节才走一次亲戚。
这次会常住两个月,是因为外公今年下过几次病危通知,医生让我们在这一两年里做好心理准备。
大姨早早跟着男友移民温哥华,如今和他一起住的只有舅舅一家。
本埠寸土寸金,就连远郊临近村屋的居民楼之间也逼仄。在门口接我的是护工兼菲佣,我们叫她Sabrina。
刚进门就闻到屋里浓郁的西药味,外公在露台藤椅上晒太阳。南向斑驳的白墙,盆砸里种着红艳三角梅和桑葚。
他比年前衰老太多,干瘦的手颤颤巍巍关了收音机里的《三国演义》,端起一盆笑口枣要给我:“我估得准不准?一猜就知道贞贞要来了。”
原来Sabrina来开门不是碰巧,而是听了“神算子”的指令。
外公早年在部队工作,听我妈妈说他当初是靠手拿双枪在海边打鱼俘获我外婆的心。他多年来走南闯北,见识最多,人前卫开明。
这是我从小到大对他的深刻认知。
我是他唯一的外孙女,他见到我总是很高兴。我也高兴,那时对生死的恐惧没有过切实体会,何况外公即使病重也体面,仿佛一世清癯风趣。
一个下午,我给他声情并茂地念了几十页书。Sabrina来日常量血压,外公这时问我和朋友约的时间,又问要不要找嘉文送我去。
“你舅舅舅妈不得闲,他们一周才来这住一次。”
舅舅是外科医生,斜杠中年男,又做医药保健投资,忙得不可开交。他儿子叫梁嘉文,是我表哥,大学读完就一直在帮家里做事。
我听得心虚,连忙点亮绑定在手机钱包里的八达通:“不用,我会坐地铁。”
-
苦熬高中三年,我奖励了自己一场演唱会,目的地是港迪的露天场地。
已经在排队安检,我却没收到麦怡的回复。往上翻记录,她问我穿什么衣服,我拍了张自拍和背上的双肩牛皮包。
“系咪你?(是不是你)赵郁贞。”
身后传来一声懒散的腔调,说的是是本地纯正粤语,声线清,把我名字喊得很好听。
我愣愣回头,看向眼前陌生的男生。
他比我要高许多,手里拿着瓶利宾纳的黑加仑气泡水,上身白衬衫的领带往纽扣空隙里塞了一截,垂感休闲款的灰蓝色西裤衬得腿很长。
“麦怡临时有事,托我嚟送飞。”(托我来送票)
他边说,边拿出演唱会的票递给我。
我这才回神,被夕阳晒得泛红的脸隐隐发烫。我在家环境不怎么讲粤语,拿过票脱口而出:“哦,谢谢。”
听到我说普通话,他诧异一秒,但很快流畅切换:“一起进去吧,她的票送我了。”
轮到我惊讶:“你……”
他预判接话,有点臭屁:“我国语是不是说得很标准?我妈是北京人。”
难怪听不出口音,确实在粤语区值得骄傲。我点点头,跟在他身后排队。
人很多,场外闷热得离谱。
我捏着票根躲在他高大影子里乘凉,过了会儿,鼓起勇气探头问:“那个,你叫什么?”
其实手机里,麦怡给我发来了他的名字。
“Kyle,程恪白。”他头发被风吹得凌乱,逆着刺眼阳光回我,“禾呈程,恪守的恪,这个白。”
说到最后三个字,他指指身上白衬衫。
我们的位置在第三排,刚才一路闲聊了几句,我已经不局促,随口问他:“你也是这个乐队的歌迷吗?”
伴奏响起,内场更吵,他要欠身才能听清我的话:“不算,但反正来都来了。”
我又问:“你知不知道我是麦怡的谁?”
他莫名笑了,鼻音哼出一句“嗯”:“她前任的表妹。”
我也笑了。
我不敢告诉梁嘉文我同他前女友还有联系。我一直觉得我表哥是个“老牛吃嫩草”的衰仔,麦怡只比我大2岁,比他小7岁。
演唱会近三个小时,我小声哼唱安可曲。结束时,和一众歌迷在一片蓝色荧光棒里一起仰头伸手,去接漫天飞舞的彩片。
但怎么都捞不到,直到一只大手随手一抓,把一张彩片塞到我两指之间。
做了好事的程恪白一点也不居功,还很配合地对我笑:“挺幸运啊。”
我呆呆看着他,跟着说:“好像是。”
那是我和程恪白的初见,之后我绞尽脑汁地把那晚翻来覆去,试图记住每个瞬间。
他车开得很快,但说话总不紧不慢,和我风风火火的急性子相反。他和麦怡同岁,认识很久,也是一起在港大念书的同学。
他住在中西区柏道,那晚开了辆黑色科尔维特。身上香气很好闻,是桦木和香根草,混着一点夜晚冷冷的海水味。
我留了他的微信,给他备注K。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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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3.
演唱会过后,香港迎来台风雨季。
我来这已经一周,外公一家把我当成度假小孩,舅舅也总让梁嘉文带我出去玩。
可我还是更喜欢自己逛,搭地铁从新界到九龙,从繁华中环到市井深水埗。爬过长长陡陡的楼梯,路过挤满外国人的咖啡厅和各种Bar,再到二手唱片店和杂货铺。
中环建筑临街,人行道不足一米宽,巴士公交从身边呼啸而过,窄得给人压迫紧绷感。上班族行色匆匆,会大声对在路口打卡的游客喊“唔好阻住我啦”。
在皇后大道西吃完一份便宜车仔面,骤雨初歇,麦怡给我发来定位邀约。
那是一家离我十五分钟远的台球俱乐部。
连下几天暴雨的中西区像进入赛博朋克世界,路上的人和红色出租车都少了很多。
俱乐部没顾客,麦怡坐在放着水果的吧台边,一旁几个男生都是她熟人。我小跑过去推她轮椅,小声问怎么没说有别人。
麦怡淡定给我一杯番石榴汁:“我也是被他们骗来的,这群大陆人刚还强迫我听新歌。”
麦怡说他们是rapper,搞不好音乐就要继承家业。那时这个群体的风评还没差到让人避之不及,我在网易云搜完发现这些人里其中有的还在留学,出了几首单曲,收藏最高的一首标着999
我欣赏不来rap songs,他们在一旁改曲谱,我就和麦怡聊日本海啸会不会影响香港。
聊得天花乱坠之际,头顶传来一句:
“天文台才发布香港发生严重海嘯的几率为零,就算有灾害也最多令海平面上升0.5米。这位小姐,请不要传播恐慌。”
我表情一僵,迅速抬眸,对上程恪白盛着笑意的眼睛。
他每次都穿得很好看,人又官仔骨骨,我怀疑他就是那种会让人有潮人恐惧症的港男。
一只在南美洲亚马逊雨林中的蝴蝶扇动翅膀,两周后的美国得克萨斯州可能因此会有一场龙卷风。
一句来自程恪白的调侃,也让我接下来的每一刻都坐立难安。
没人说他也在。
没人注意到我心跳加快。
“天文学家还预测2032年会有小行星撞击地球。”我胡说八道的声音从耳边过,“香港说不定真会有发生海啸的一天。”
程恪白没和我争论,反倒笑了下:“也对,可能哪天乌鸦也能摧毁巴别塔。”
我心想,能摧毁高塔的不是乌鸦,是人。
终于还是在俱乐部打了台球。我听到麦怡吐槽程恪白一根杆值十五万块时,只感觉手心握得都发烫。
-
再见到程恪白是两天后。
台风过境后的天气才是香港真正的夏季,我又被外公介绍了一处海滩。
我总分不清公交,城巴九巴新巴,还有叮叮车,比地铁难多了。网上搜路线还是不会,发朋友圈抱怨:到底是坐哪一路啊。
很快有回复,居然是程恪白。
我纠结半天回复他“谢谢”,在下车时却来到截然相反的方向。这不是被开发的海滩,而是偏僻村庄。
程恪白你不是本地人吗?怎么乱指路。
青山公路前后无建筑,只有这一个村和远处跨海的高架桥。但风景占尽天时地利,独栋别墅间的巷子里栽满三角梅和棕榈,远离城市喧嚣,安静得能听见风吹叶片和海水涌动。
我在村里乱转了十几分钟也没看见一个人,沿着海边走时,却听见说话声。
我无意踩到一块噪音很大的井盖,立刻放下拍风景的手机。中年男人拎着张折叠椅,他身后的男生也朝我这看过来。
四目相对,程恪白顿时大笑。
我无语得也想笑。
原来他不是指错路,而是陪伯伯钓鱼太无聊,随手打出通往他这的九巴路线。但谁知我会坐一个多小时的车也没发现不对劲,稀里糊涂抵达错误地点。
我来得正是时候,他二伯有急事要驱车离开,他落单。
长辈一走,我原形毕露地指责:“你太过分了!”
他白T被风吹得贴紧腰腹线,笑得没一点愧疚:“别生气,正好一起钓鱼。”
我接管了另外一根杆,问他用什么鱼饵,又去看他桶里的两条红鱼。我说他二伯长得正派,像新闻里的行政长官。
他神色如常:“就你这眼力,特首从身边经过你都认不出来。”
我不服气:“怎么会,我记得是个女人。”
不过我确实不知道历届男特首长什么样,那些政务中年男不都长着同一张脸?
岸钓在两个钟头后结束,我一无所获,但他也没想吃那几条鱼,说重过程不重结果。把鱼全倒回海里后,程恪白带我回家吹冷气消暑。
往后踏几层阶梯就是他家的小复式别墅,绿白相间的墙身,木牌上挂着别墅名字和号码,院里的桂花树很高。
我跟着上楼,被蹿出的一只黑猫吓一跳。
“它叫乐乐。”程恪白在厨房那煮苹果热红酒,回头看我们,“它怕生,不咬人,你去玩玩它就熟了。”
黑猫窝在桌底下,我看见它脖子上挂着铭牌:程永乐。
程恪白煮红酒时,我在手机上和麦怡聊天,如实说了被他耍的一天,也发了我收服黑猫抱在怀里的照片。
【哈哈哈程永乐?两年前吧,他前女友跟我说是她出国前送给他的分手礼物。】
我心口像被堵塞,充满闷闷涨涨的失落。
“程”是他,那“永乐”会不会和那个女孩子的名字有关。
程恪白不知道我的独白,他在餐桌前问了我两个问题:“你有没有成年?”
“味道怎么样?”
我都撒了谎。
我生日在冬天,离18周岁还差几个月。我酒精过敏,喝下红酒没多久味蕾就麻掉,没尝出香醇味道。
他喝酒不开车,这里又叫不到车,只能把我送回800米外的巴士站台。天色已晚,火红夕阳染满海面和天际线。
我怕被看出心情变化,只看余晖不看他,照常闲聊:“sunrise叫日出,sunset叫日落,那sunsad 叫什么?”
程恪白想了几秒:“不知道。”
“叫失恋。”
我在心里说道。
第3章 第 3 章
4.
我好像有些难过,有半个多月没再出门。
但社交圈还活跃,会发一些日常分享的照片,也关注他有没有给我点赞,会在他聊天中旁敲侧击各自观点,默默探究他新换的签名和背景图。
某个下午,我去旺角百老汇看了一部新上映的韩国电影,叫《寄生虫》。看完表达欲旺盛,在朋友圈留下票根和一段逼格满满的影评。
没过几分钟,K问我:【还在西洋菜?】
我没注意到周围环境多冷清,快走完一条街才自认高冷地回:【在。】
下一刻,转角一辆日产GTR开出来停到路边。
我没反应过来,许久没见的程恪白难得冷淡严肃,下车后一把拉住我往旁边一座人不多的商厦里走。
我被这动静吓得没出声,也听见身边有人在讨论,等他带我上了电梯才弱弱问干嘛。
他拉我到楼上的玻璃窗边,往下看:“没关注新闻?”
我心里大概有数了。
这一年的夏天,香港并不太平,从6月份就初见反dong分子的bao乱端倪。没想到这场闹剧愈演愈烈,从随机集结堵路到攻击警员。更有甚者冲击立法大楼,损毁议事厅和特区区徽。
马路上很快出现乌泱泱一片人头,远处有警车开过来。
商厦里有不少为避开危险路段的路人都挤过来看楼下的局势,我被程恪白牵到另一边。
看我紧张,他大抵想转移我注意力:“我在附近喝茶,你喜欢看剧情片?”
“还好,只是今天正好看的是部剧情片。”我直说,“本来想看《傲慢与偏见》的重印,不过来得晚错过排期了。”
“喜欢这部电影?”
“是最喜欢的电影之一。”
其实不愿承认喜欢爱情片,儿女情长会让人觉得小家子气。但我在少女心泛滥的年纪,对达西先生从薄雾晨曦中走来总百看不厌。
程恪白不懂我的心事,却能察觉到我的情绪。他开玩笑问:“在家闭关?麦怡说她约你好几次都约不出来。”
“麦怡还说你养着前女友送的猫。”
我说完才后悔,同时对麦怡和程永乐感到愧疚。在这之后,是耳根发热的窘迫。
为什么要说这句话,他肯定听懂我的意思,否则怎么又在笑。
“对外的言论都利己。”他俯身靠过来,低声问,“你想要我给什么解释?”
我不想追究程永乐是不是他和前女友的猫,我只想跑,但才转身就被他拦截。只能逃避地看他脚上那双高奢鞋:“可以走了吗?”
暴、动分子的目标是政府,闹事总会被制服。楼下恢复风平浪静,商厦里的路人陆续离开。
程恪白也不再返回上一个话题,突然说:“我要去运输署定制车牌。”
香港车牌号和内地不同,可以随意由字母和数字组成。平时在街头没少见写着cheap car、love u、10086等玩性大发的车牌。
我每次见程恪白,他的跑车从不重样,有便宜的也有贵到离谱的,车牌号更是稀奇古怪。联想到楼下那辆,我仇富地“切”了声。
他还要炫耀:“这两年车买的太多,不知道要定制成什么样了。”
我随口报一串数字。
他问:“有什么意义吗?”
“有,玄学。”我笑,“用了会顺风顺水,大吉大利。”
当然你要信了的话,就当我没说过。
他带我去就近的利苑酒家吃了晚饭,那是家老字号米其林,粤菜很正,珊瑚蟹和腊味饭很好吃。吃完饭,又不顺路地送我回家。
碰巧在家门外的一条街上遇到单休结束的Sabrina。
“是我外公家的工人姐姐。”我说,“我就在这下车。”
程恪白顺手转了个弯,下来给我绅士地开车门。他对着呆若木鸡的Sabrina打声招呼,从车窗里探出手挥了挥,扬长而去。
我有点尴尬,解释他是我新交的朋友。
Sabrina狐疑地看我几眼,不赞同地说:“靓仔又有钱嘅男仔都好花心。”(帅气有钱的男生都好花心)
“是啊是啊,他一看就是全香港最坏的男生啦。”
我说完接过她手里的乌酸梅条咬一口,酸得眼泪都要笑出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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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第4章 第 4 章
5.
四季酒店有家日料不错,但有点贵。梁嘉文带我吃过几次,一顿晚餐人均3千块。
麦怡临时想吃,却没订到位置,只好和我去尖沙咀吃午餐拉面。不知道是不是有察觉,她没来由讲起程恪白。
“他们最讨厌太有目的的人。”麦怡看着我,“但我希望你有目的,不管是用来做脚踏石,还是登云梯。”
我听她说程恪白这种人不缺任何东西。他家境健全安稳,对所有事总是淡淡的。不用尔虞我诈,也用不着偶像剧里的非你不可。
可十几岁从不听劝,总觉得青春都能拿来浪费。
-
程恪白开了辆敞篷的兰博基尼接我吃晚饭,庆祝我拿到J大传播学院的录取通知书。校区就在华南,离香港三个小时的车程。
我才明白他说的定制车牌不是指上次那台,他这台新车车牌是字母K后加了几个数字,正是我上回随口说的。
“你们香港人真迷信。”我备觉羞愧,“这不是玄学数字,只是我的生日。”
程恪白手插兜往后退一步,失望道:“唔系吧大佬,我咁信你,你仲要呃我?”(不是吧大佬,我这么相信你,你还骗我。)
我没听出他在揶揄,以为犯下大错。
他戳戳我不知所措的手背,眯眼笑:“我讲笑啫。”(我开玩笑而已)
我老实巴交:“对不起……”
“不要紧。”
他并不在意地拉我试驾,说去兜风。这台跑车推背感很强,程恪白开得很稳,大概在这几条坡度高的路上压弯飙过多回。
我觉得太招摇:“你开慢点,不要超速!”
他无所谓:“没人敢拦。”
我表情夸张:“原来你就是那种在市区制造引擎噪音的纨绔富二代!”
“我不是。”车速果然降下来,他单手搭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盖我头顶转过去,“看。”
我看见一道路牌:永乐街。
“程永乐的名字是随便取的,永远快乐。它是一个女孩子送的,但那女生没和我拍过拖。”
他竟然在解释之前的事。
“我们是中六同学,我追过她,她那时要跟父母移民,没答应我。但又哭唧唧地给送我一只病怏怏的猫,丢门口给保姆留句话就走了。”
“她到伦敦不到一个月就和别人谈了,我早就没和她联系过。乐乐在我这养了两年,猫咪没罪吧?”
我不知道该对拒绝过他的那位女生好奇,还是该窃喜:“我很喜欢程永乐,没怪过它。”
程恪白阴阳怪气:“原来是在怪我。”
我不是他对手,不情不愿否认:“也没有了……”
车已经开到上环的高架公路,隔海是中环内透夜景。他伸出一只手搁在车门上沿探风,让我也试试。
我勉强往外伸出几根手指,模模糊糊地感觉到一丝放纵的自由和快乐。程恪白看我一眼,牵住我另一只手往上抬,港岛潮热的风从我们紧握的手边穿过。
电台里的温柔女声这样说道:“nighty-night,爱恨都留给香港的每一个夜晚。”
-
我常觉得我和程恪白接触的香港不是同一座城市。
他的生长环境里没有狭窄老旧的唐楼村屋,有的是惬意的半山海景房,是黑色直升机飞过维港大厦的玻璃幕墙,是超跑俱乐部、游艇帆船和打马球。
他说他中五那年就已经长到181,装大学生去买6.合.彩中过一千万。但被老板发现学生卡后不仅没兑到奖,还被报警喊家长。
他刚上大学前因为想要买一辆家长不同意的大G,还闹过离家出走。他讲话慢是因为国语切换慢,有时急着解释事情还是会不自觉说着夹杂着英文的粤语。
他微信列表人不多,在港主要用的社交软件是whatsapp和ig。我和他互关后,他发过我们一起出海玩的照片。
他朋友很损,一个个评论:【你条女?那还和我去山顶看星星看月亮?】
【我们昨天不是还睡在一起吗?】
【兄弟怎么又换了,上次不是这个啊。】
【那我和孩子怎么办?】
我点进几个主页看,都是男生。笑得难自抑,但还是故作生气:“总会有一个说了真话。”
他无奈解释:“我发誓全假。”
有次他约我去他柏道2号的常住公寓吃饭。
我以为他要大显身手,结果看见难订到台的那家日料店主厨出现在他的厨房。原来主厨来顾客家做新品时并不像在店里那么高冷,还会和我聊天。
程恪白在我们聊得开心时端来一杯冰块红茶,我戏谑问怎么不是红酒。他反问:“上次不是过敏了吗?”
我在这个季节享受了香港的所有美好。
所以在结束时,才会对收尾难以预料。
舅舅公司出了点问题,被程恪白问起时,我并没多想地和他分享。但几天后,家里人不再愁眉不展。梁嘉文只对我说“麦怡给你介绍了一个本事好大的朋友”。
我一下躁得脸通红,不是害羞,而是难堪。
我想程恪白应该要理解我的别扭和膈应,毕竟他对这事只字不提。但我又害怕猜测,他会不会觉得我也对他有所图谋。
越是自卑,就越是格外强调自尊。
于是我回大陆上学,我们默契地没再联系。
一段夏日暧昧到此为止,反正也没有确定关系。我依旧爱翻他动态,翻7、8月的聊天记录,看他网易云收藏的歌单,也关注港岛新闻。
我开始频繁听一首歌:《enchanted》。
“plz dont be in love with someone else…...Plz don''t have somebody waiting on u……”
请不要爱上别人,请不要让别人为你守候。
到入冬,似乎一切平息下来。
【人,我生病了。】
K给我发来这句话后,他的头像换成了程永乐的照片。
我在课上收到这条消息看了好久,下课后谨慎回复一个问号。
他继续用小猫口吻说程永乐得了猫鼻支,发来它泪眼朦胧的打针照片。我心一下就软了,担心地问情况。
程恪白得寸进尺,等我晚上回寝室还要打电话,他不再冒充程永乐:“很想再多说一些,又怕你嫌我问题多。”
我心虚:“你又要问什么?”
他说:“有很多,最想问的一句是贞贞这些天有没有想我?”
程恪白很坏,轻易地就把不坚定的我拽了回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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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第5章 第 5 章
6.
大一寒假,麦怡来我的城市玩。
她带了几个朋友,有男有女,在酒店订了几间套房。我和他们是一块打牌的交情,约好今晚玩到尽兴再回家。
我们点了不少夜食,牌桌边缘乱糟糟。
程恪白来得突然,一身阿尔法ma1夹克外套,身上还带着冬夜寒气。我背对门口,没注意到他进来后就在我后面看牌。麦怡憋笑,我才往后看,被一张凑近的脸吓得气息屏住。
他淡定地拉开旁边椅子:“呼吸。”
这话引来一群人大笑,我捂住发烫的脸,从指缝看他:“你不是和你妈妈回北京了吗?”
“哎哟,你俩对彼此日程表好清楚。”也只有麦怡敢开他玩笑,“看来这个学期没和贞贞见面的只有我。”
我脸皮薄,没说话。程恪白拉下我的手包裹指尖,偏过头看麦怡:“是啊,每周往返六个钟车程很累的。”
我小声:“但我也有去你那里。”
他玩我的手指:“所以才说你很累。”
果然这话又在牌桌上炸开哄笑的锅。他坐身边,我打牌变得心不在焉,思考他身上是不是喷了新款男香,清淡木质味糅合着薄荷的辛辣。
胡思乱想时,我的那碗咖喱鱼蛋被他全吃掉了:“我都只吃了一颗!”
程恪白拉我起身:“出去买。”
不明不白被他带出房门,碰上隔壁套房出来一个对他颔首的男明星。我对那明星了解不多,只知道快30岁了还没红过。
我把程恪白拽进电梯:“你怎么什么人都认识?”
他说这人唱歌很好听,和之前那群rapper朋友一起在录音棚里玩过。说完又抬我下巴:“你被蚊子叮了。”
沿海城市的1月份也有蚊子。他不说还好,一说,我就感觉到脸上发痒。程恪白抓起我的指尖,借力在那蚊子包上画了个十字。
我哭笑不得地推他:“这防不住痒,只能防吸血鬼。”
电梯门一开,程恪白凉凉的唇就压了下来,吻完还用齿尖轻咬我一口,幼稚道:“看来吸血鬼也没防住。”
他这边的房子都没住过,只想带我回香港。
我说要先回家拿通行证。
程恪白晃晃那辆三地牌车的车钥匙:“我有开车来。”
是想让我逃关检,他有把握不被查车。我马尾扎很高,叉腰数落他:“不要搞歪门邪道,我家离SBP口岸也才十几分钟。”
程恪白愣了一下,而后对我吊儿郎当地做了个二指军礼:“ok,my bad,先送你回家。”
我回家换了条裙子,不止拿了通行证,还往包里塞了几套衣服。
-
口岸过关很快,一个钟后到九龙。
我妈妈生日在即,程恪白刷卡在海港城帮我买了一套珠宝首饰,我觉得她收到礼物可能会怀疑我把攒的小金库全掏空了。
泊好车,程恪白在夜市赔了我一碗咖喱鱼蛋。
从庙街走回弥敦道时,我被夜风吹得连打三个冷颤,额头被一只手背贴上来。他没有照顾人的经验,只说很烫。
霓虹灯牌璀璨刺眼,我拿下他的手:“我发烧哦?”
程恪白已经拿手机拨打私诊医生电话,在等待的铃声里叹口气。他手掌放我脑袋上,学我腔调讲话:“是啊贞贞小姐,你发烧哦。”
我有点惋惜地看着还剩半碗的鱼蛋,没胃口地推给他:“又便宜你了。”
他接过,从善如流说多谢。
今晚倒没带我回柏道,去了南区。
小区名叫寿臣山,是在海洋公园坐缆车时能看见的半山屋苑。在他家露台上能看见维港的跨年烟火和大半个香港的夜景。
车直接开进地库,从独户电梯上来。我学他身边朋友喊他,打趣道:“哇,程少,你家好气派。”
他在回信息,闻言又一本正经地低头观察我发红的脸:“你是不是被烧坏了?”
我确实烧得有点鼻塞难受,环顾四周发现这套房子根本不像有人常住,连幅全家福都没有。
被喊来的青年医生貌似不满意晚上加班,冷着脸给我开药量体温,走前还特地走到厨房那:“Kyle,花胶要泡发先,喊娴姐来啊。”
看着ipad里的教程在熬粥的程恪白没回头:“娴姐休假,别打扰我。”
家里就剩我和他,我盯着餐桌上被解开的腕表和一碗水蟹粥发呆。
“38.5。”程恪白看完体温计,又看我,“怎么不喝?”
我诚恳道:“我怕有毒。你行行好,我是病人。”
“大不了以毒攻毒。”
他好脾气地坐过来,喂我一小口。
我从粥里吃出瑶柱和陈皮,味道格外香醇,甚至有药材味。他说那新会陈皮是1972年的,治感冒祛湿很有用。
我烧得犯困,想起我妈妈收藏的一罐86年陈皮都一直没怎么舍得吃,睡前还心心念念问他那的陈皮有没有得卖。
程恪白大概被我逗笑,扣住我的手:“你要多少?”
“要很多很多。”我迷迷糊糊往他怀里钻,不小心把真心话也说出来,“你要爱我很多很多。”
……
麦怡说过,程恪白很擅长谈恋爱。
他唇薄又软,鼻梁很高,小腹青筋很性感。他会唱好听的粤语歌,一双眼像在讲情话,会在耳鬓厮磨后情不自禁说“bb,真系好钟意你”。
如果人就活那几个瞬间,再回想起来,像做了一个漫长又短暂的梦。
我清楚自己不会再那么爱另一个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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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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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
8.
21年没多久,肺炎病毒感染死亡人数不断上增,社会环境风声鹤唳。
一晃,我的大二下学期就这么过去。
这年程恪白也从港大毕业。
他两年前就在接触家里企业,陪我瞎玩的时间越来越少。我曾经查过他另一张证件上的名字,原来他早就是四家公司的董事。
仿佛目睹他从爱泡吧炸街的玩咖变成西装革履的男人,也渐渐体现出少年老成。
我说他很像几年前的梁嘉文,从不务正业的愣头青变成能扛事的人。梁嘉文是不得已变乖,受父母保护,就要被家庭束缚。
但其实程恪白不一样,他一直想做个向父辈证明自己的后浪。
他物欲高,对世俗名利的**自然更高。他出生好,站在数代资本积累的高塔之上,想要的有很多。
我忘记从没和他聊过梁嘉文,他却没问是谁就回答:“我比你那表哥高了不止五公分。”
暑假刚开始,我班上几个和我熟识的同学都在找实习。程恪白怕我无所事事,帮我打招呼进了家大厂挂职。
我在公司很闲,闲到会发现他ig主页看见他关注里多了一个女生。再点进去,女生的号是私密状态。
程恪白最新一条动态是在西贡海滩玩桨板冲浪,那个女生有点赞。
我有点痛恨疑神疑鬼的第六感。
麦怡曾经说“你和他在一起最久,得有所求”,但我从程恪白那得到的礼物并不少。
他在恋爱关系里很大方。我在玩乐场所拥有的会籍、特权都是其次。内地采集政策在变,舅舅的药企贸易也多亏他让家人帮忙好几次。
我有些害怕,不想划分清算太明白。
感情不顺,友情也腐烂。
我和麦怡吵了一架,她堂弟在内地酒后飙车被抓,我说这是应该的。她生气控诉:“可他们拿钱又不办事。”
我一时语塞,只说:“酒驾害人害己。”
麦怡没理我了。
我站在道德点上,忽视了她的感受。
这年夏日最不安分,我没想过苦情戏闹到家门。三言两语说明白:我爸出轨,被妈妈要求净身出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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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记起程恪白新关注的那个女生,是在他副驾上发现了一只Chanel耳环。
他坦言说那是长辈的女儿,从小在澳洲长大。她回国没多久,他们也刚认识不久。同时他和家人商定,也收到offer要去悉尼读研。
香港和澳洲开车都是右舵,他比较习惯。
我觉得很奇怪,明明我们是恋人。可为什么商议他的未来时,我像个局外人。
“之前是我一直没决定要不要读。而且你前段时间心情已经够烦躁。”
他指的是之前我爸妈闹离婚,我确实焦躁许久。
他很坦诚,但我还是不舒服。我擅长死要面子的冷暴力,他擅长掩饰风起云涌。
程恪白不认为这是大事,还替我安排:“你这个专业有对接悉尼科大的2 2。”
我妈妈也跟我讲过,她一直想送我留学锻炼独立能力。但我恋家,不太情愿。
听程恪白这样说,我又有些松动。
他洗过澡后看我还挂着脸,欠欠地顶着一头没吹干的湿头往我颈窝蹭:“点解唔开心啊程太,有咩可以为你服务?”
每次听他喊我“程太”都害臊到想钻地缝。
我摸着他潮湿发根要躲,又被强制拉回来。舌头发麻,被迫接受他服务到后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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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的闹剧还在上演,那小三有一天傍晚找上门来向我妈要钱,在推搡中流产。目睹一切的外婆气到晕厥,家里乱成一团。
我焦头烂额地扮演能为妈妈分担的大小孩。
在凌乱的某天,我收到一个共友的消息,他问我程恪白怎么不回消息。我说他最近忙,回得不及时。
过了半个小时,那朋友发张截图给我:【哪忙?他去澳门了。】
截图是那个女生的ig页面,她拍了程恪白在赌.场玩的照片。
我嫉妒心作祟,让朋友截点女生的最近动态。西餐厅、K11、狮子山……全有程恪白。
朋友后知后觉,又赶紧说很多都是大家一块去的,还截来几张另一个姐姐参与的主页动态。
他们都比我大一点,有的已经在家接班,社交圈和话题自然更相似。
如果程恪白也如常发了那些照片,我不会觉得不对劲,可偏偏他在隐瞒。
他给我发来一家新开的西餐厅时,只说今天的展会有多无聊,对那个女生却只字未提。
我不知道该和谁聊。我去问梁嘉文,他反问我“他刚毕业,你难道猜不到她是他家里人选的?”
如果程恪白不愿意,他不用和那个女生培养交情,可他又要我和他一起去悉尼。
我坐在工位上,看着聊天框有些晃神。
他出国前在家总盯着我发呆,我以为是接手的工作太累。很久之后想想,或许他早就在纠结做取舍。
只是我对他太信任,没想过人是环境的产物。程恪白对这段感情的选择和那种人一样,是得过且过、先拖再说。
我脑海在交战,程恪白一无所知。
好几个晚上我盯着他沉睡的眉眼很久,摸着他柔软短利的黑发,想问他要不要和我提分手。
我好像离他越来越远了,可他转身下意识抱紧我时,我甚至又在想我还没满20岁,陪他再耗费几年又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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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初,国内几乎没多少航班还能正常起飞。程恪白没惊动家里私机,只和几个留学生从北京一起包了架客机飞悉尼。
他把程永乐留在了我这。
那天我在家削梨削到手指,流很多血。我觉得我的眼泪最近掉得也有一点多,他始终没有哄好我。
那一段时间我情绪很不稳定,焦虑症发作。失眠,暴瘦,想法越来越极端。
朋友们都说我变得好陌生。
我自幼心气高,知道爱有深浅,只在得到100%才敢投入。他在分心,他忘记我说过,我要感受到很多很多爱才会和你谈恋爱。
赵郁贞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是要对自己的人生负责任,认清沉没成本。
我是太理想主义的人,对爱情也要求纯粹。
……
程恪白终于意识到我的冷战越来越频繁。
在我又一次忽视他电话后,他ig上传了一张图片:那晚在悉尼的户外露天电影院,放映了我最爱的那版《傲慢与偏见》。
开学后没多久可以申请交换项目,他问我有没有报名。我决心和他说清楚,不打算出国。
这年因为疫情,大家都居家上网课。我妈妈的离婚手续由于财产纠纷还没办完,我不想在这时为了一个男人离开她和外婆。
况且,我对这段感情有了隔阂。
他听到我的回答后也生气,说不用我担心学费生活费。
我在等一个爆发,已经听不下去:“会娶回家的和养在外面的不一样对吧?你爸妈教得真好,让你年纪轻轻倒分得很清。”
我把这两个月的猜忌全倒出来,程恪白却对问题否认敷衍,一步步把我推更远。他说我钻牛角尖,杞人忧天。
他说:“你冷静一下再和我沟通。”
失望感把我击溃,我像个自怨自艾的泪失禁疯子:“难道我想错了吗?”
程恪白从不对我说假话。他没反驳,只是平静地说那个女生有男朋友。
他没直说的是,他们目前都没过界,只是认识。但再过几年,也大概要按照双方父母意愿更进一步发展。
我突然间很累,还说了什么已经记不清。隔着屏幕,最后偃旗息鼓地祝福:“那你们还真般配。”
我与他差太多,怕这段关系从此畸形,更怕家人知道后对我失望。我问他:“程恪白,这两年我们是在谈恋爱吗?”
他说是。
我点头:“那从现在起,不谈了。”
相爱、合适、长久,一直是三码事。也许从拥有他那一刻开始,也是我们分开的倒计时。
程恪白始终不明白我为什么会那么决绝。他这两年更习惯听话的我,他没想过我提分手要说服自己多久。
我们都太年轻,没人在这场权衡里妥协。
第8章 第 8 章
9.
最后一次见到程恪白,是分手这年的年底。
梁嘉文订婚的消息传来,我想起许久没联系过的麦怡。后来我得知她残疾是因为在美国科州滑雪出意外。
我当年第一次见她时,她下身残疾。以至于我以为梁嘉文和她交往时,她也在坐轮椅。但原来他们的相识从麦怡读中四(高一)就开始。
可兜转多年,也不过是“共你相识三千天,我没名没姓。”
和程恪白分手后,我当晚删掉他所有联系方式。不到一周,又把他手机号从黑名单拉出来,点开ig窥探他主页。
我想他如果还愿意哄我,应该又会说:你先不理我,你又要生气。
我先提分手,我又没狠心到底。
就这么混沌地过了一个学期,我的失恋后遗症还在持续。
梁嘉文的订婚地点在一家酒店的3楼宴会厅,宾客们的席位在旁边草坪,能看到维多利亚港全景。
他未婚妻优秀干练,和他同龄,是新闻台主播。
听着满座掌声,我却不自觉想起以前和程恪白去愉景湾度假,他开玩笑说要在海边白教堂向我求婚。那是港剧里常拍婚礼镜头的地方。
誓言说得太早,过久都空口无凭。
夜幕降临,我在角落百无聊赖地看手机。脑海里的人在此刻主动发来一张照片:“你新谈的男友?”
是婚宴策划公司下午发在ig主页上的图,拍到我和两位男士并肩的背影站在香槟塔前。
我盯着信息框发呆,思忖过后如实回:“那是梁嘉文。”
“另一个呢?”
“梁嘉文学弟。”
“你们关系很好?”
“还可以。”
程恪白没回我了,我知道他期末过后有去纽约给朋友庆生,自然也知道他前天回了香港。
几分钟他打来电话:“来找我。”
我在等他的理由,可他编都懒得编。我们当初分手隔着七千多公里,多少算仓促。
我给了自己一个去见他的借口:我有点想见程永乐。
分手后,我把猫送回他寿臣山的那套房子里。让共友传了个话,我想他放假回国总会带走它。
程恪白在柏道的那间公寓开趴体,电梯还没到都能听见他音响声。这楼盘很贵,但空间有限,屋里空气劲热腾腾。
我只认出有些人是他本科同学,其他都陌生。
从客厅过去,远远看见他被簇拥着在牌桌前喝酒掷骰子。他玩得开心,那副顽劣又奢靡的公子哥模样真适合待在一堆漂亮**的女孩圈里。
隔着两、三处人堆,我挤过去太费劲,只能打他电话。他没接,注意力都不在一旁亮起的手机上。
我连喊了几声都石沉大海,又重复拨他号码。
铃声响到第三圈,终于有个女生推推他手臂。他朝我这里看,但身前身后都是人,一时挪不动脚步。
我已经很生气,狠狠瞪他一眼就要转身。
程恪白皱眉喊我,把牌桌边那沓美金往右上方一扔。有人喝嗨了,捡钱时大叫“Woohoo!!Let''s party!”
他就这样开了一条路,畅通无阻。
我在喧嚣声里想到一句很俗的话———他们起哄声好大,我还以为你真的很喜欢我。
爱恨此消彼长,我想离开,却还是因为看见他着急跑过来而停在原地等。
我看他跟上来才往门口走,板着脸把门禁卡塞他手里:“你屋里很吵,别告诉我程永乐被你丢到了厕所里。”
猫在这种环境下会应激。
他本来还在上扬的唇角却微收敛:“我没在养它。”
程永乐一直在寿臣山,由保姆负责。原因居然是他父母朋友的那个女儿对猫毛过敏。养猫人一定会沾上猫毛,所以他没带它去悉尼。
难堪屈辱的情绪涌上来,我按电梯下楼。
他一身酒气地跟进来,人又高,靠在金属壁板几乎遮住摄像头。
我尽量若无其事地说:“门禁卡还你了,别跟着我。”
“为什么不可以?”他没头没尾,又说,“没人会介意。你总要想太多,我们本来还可以在一起很久。”
他居然怪我对危机察觉太早,可我只是发现他不打算和我有以后。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劈腿在先,你应该要对我有愧疚!而不是说这种废话。”
程恪白否认:“我没有,我又没同她拍拖。”
我没耐心和他玩文字游戏,出电梯就气冲冲往外走。没看路,不知不觉就走到越来越寂静的西营盘坡口。
入冬的夜还是有些冷,风太凉。
他还在跟,我过一个拐角后彻底崩溃,转身抓他领口:“你真是烂人!本来就是你对不起我,凭什么……”
别人不知道我们分手原因,但我以为至少他心知肚明。他明知我的底线,却摇摆不定,既要又要。
可他这时却装傻充愣想撇清事实,我被气哭。他却在笑,攥住我两只手腕,压过来抱住我:“你好久没和我发脾气。”
我咬他手臂,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气味又想哭。这条路一个人也没有,没人看见我又差点背叛自己。
我努力守住原则,用力推他。
程恪白手松开,顺着我的力道往后退两步,岔开腿坐到路边台阶。
他屈肘揉眉宇,过了会儿,又醉又轻挑地看我:“中环的公寓喜不喜欢?我送你一套。”
我很少有俯视他的时刻,眼泪还没擦干。懒得听他颠三倒四的话,恶语相向:“你去死好了。”
他又笑,咕哝了句:“以前不知道你心这么硬。”
我察觉到我们早就走进死胡同了,见面也没用。我说,你把程永乐给我吧。
他口吻淡讽:“要一只猫都不要我。”
“原来它对你而言只是一只猫,可它在你身边比我都久。我真庆幸看清了你。”
我自诩理智,但也得承认这晚的狠话说了太多。
突然很想回到几年前和他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或许他早就变了,是记忆中的他太好。
我妈妈打电话问我怎么还没回去,我没再拖延,就近找地铁站。
我离开前,程恪白还是颓着肩坐在那,望着我莫名其妙说了一句:“其实我唔钟意食咖喱鱼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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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下午接到一通电话说让我去中环一栋大厦里接猫,我过去后才发现那是间律师事务所。
我得到了程永乐,也真的得到中环的一套studio。
香港超过300万的公寓过户要缴纳印花税和地租,还有一系列管理费。程恪白向来滴水不漏,他甚至给我找好托管中介公司。
相当于什么都不用管,只需接受。
程恪白说这是他赚的第一桶金,不像之前一样要问家里。他尝到一伸手就能抓到钱的甜头,更有成就感和动力。
我看着薄薄的一份文件久久未动,好像这两年的价值都变得有零有整。
直面差距,竟然也认为他对我的踟蹰与选择有些合理。
我从他这拿到利益,就再也没法坦荡谈他有所亏欠的感情。
他知道,他依然让我签字。他还以为我愿意回来。他说如果你是我,你也会这样做。
有时我会想我们之间错的到底是我屈服于现实的懦弱,还是他面面俱到、不留后患的功利心。
程恪白什么都懂,他从不长篇大论解释,只是在电话那头叹气:“贞贞,你不要把我想得这么坏。”
我听到这句话实在难过,咬住唇也阻挡不了眼泪接二连三涌出来。
我不够强大成熟,愚钝到没法学会他的坦然谈笑,连两败俱伤的报复都给不了。恨来恨去,最恨他不够爱我。
“我们不会做朋友,也不要和平分手。”
这是我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
第9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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