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知秋意晚》 第1章 卫生间偶遇 消毒水的气味萦绕在鼻尖,安知秋站在安和医院VIP病房的落地窗前,俯视着这座晨光中的城市。父亲安平国躺在病床上,呼吸平稳,却仍未苏醒。 “大少爷,董事会的各位已经同意您暂代总裁职务,但.。。。。。。” 助理顾景深站在他身后,语气谨慎。 “但什么?”安知秋没有回头,目光依然停留在楼下如织的人流上。三天前,他还在MIT的实验室里调试量子计算参数,现在却要接手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实在讽刺。 “几位大股东认为,您对集团业务不熟悉,恐怕...” “恐怕难以服众?”安知秋终于转身,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我在应用物理领域发表过七篇顶刊论文,主持过三个跨国合作项目,现在要来管理一家科技公司,反倒不够格了?” 顾景深低下头,不敢接话。 安知秋走到病床前,为父亲掖了掖被角:“通知下去,接下来一周,我要视察所有分公司。既然不了解,那就去了解。” 清晨八点五十分,安知秋那辆线条冷硬的黑色宾利慕尚,精准地停在了“晓月科技”所在的创意产业园楼下。 他推开车门,长腿迈出,裁剪精良的深灰色西装衬得他身形挺拔,只是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带着一丝与周遭互联网公司松散氛围格格不入的严肃和倦意。 安氏集团业务盘根错节,但他骨子里仍是个信奉数据与逻辑的理工男。前两天他翻阅了堆积如山的报表和战略规划后,他决定下沉。与其在总部听那些粉饰过的汇报,不如亲自去一线,掌握最原始的数据和反馈。晓月科技,这家主营旅游交友APP开发的子公司,成了他巡视的第一站。 “安总,直接去会议室?晓月的管理层应该已经等着了。”顾景深,他多年的好友兼特别助理,锁好车跟上来,语气带着点戏谑。他太了解安知秋,知道这位学霸老板此刻心里想的绝不是简单的见面寒暄。 “不急,”安知秋抬手看了眼腕表,声音平静无波,“先去趟洗手间。” 顾景深挑眉,做了个“您请便”的手势,自觉地留在走廊等候。 晓月科技的内部设计颇具互联网风格,开放、明亮,甚至有些……性别标识模糊。安知秋循着指示牌找到男士洗手间,推门而入。内部干净整洁,只有小便池前一道略显匆忙的背影,以及最里面那个紧闭的大号单间门。 解决完个人问题,安知秋正低头整理西装裤的腰袢,身后忽然传来“哗啦”一阵激烈的冲水声,声音之突兀,在安静的洗手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他下意识回头,只见那个原本紧闭的大号单间门,“咔哒”一声,从里面被推开。 然后,一个穿着浅蓝色针织衫和白色A字裙的年轻女孩,捂着肚子,脸色微微发白地走了出来。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秒。 安知秋的动作僵住,脑子里某个负责逻辑运算的区域发出了尖锐的警报。他猛地转头,视线再次扫过墙边那一排明确无误的小便池,确认自己绝无可能误入歧途。那么,问题出在……? 他的目光带着纯粹的、不加掩饰的狐疑,落回到那个女孩身上。 女孩显然也没料到外面有人,对上安知秋视线的那一刻,她脸上“腾”地升起两团红云,一直蔓延到耳根。她眼神慌乱地闪烁了一下,随即强自镇定,语速飞快地解释,声音还带着点刚才用力过猛后的虚软:“那个……刚才肚子太疼了,女厕所满员,实在没办法,只好……变通一下。不好意思啊!” 解释完,她似乎觉得气势不能输,又挺了挺腰板,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蛮横,补充道:“你一个大男人,应该不会在意这种小事吧?” 话音刚落,她可能觉得这还不足以震慑对方,脸色一变,忽然举起那只没捂过肚子的小拳头,在空气中比划了一下,压低声音,色厉内荏地威胁:“我告诉你啊,不许把今天这事说出去!否则……否则我让你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哼!” 说完,也不等安知秋反应,她像是生怕多待一秒就会社会性死亡,迅速低下头,几乎是脚不点地,“嗖”地一下从安知秋身边擦过,带着一阵淡淡的、像是茉莉混着青草味的香风,大摇大摆地冲出了男厕所。 安知秋站在原地,足足愣了三四秒,才无奈地摇了摇头。这都什么事儿?他活了三十年,严谨的学术生涯和刻板的成长环境里,从未遇到过如此……荒谬的场景。他整理了一下表情,恢复一贯的冷静,也推门走了出去。 门外,顾景深正靠在墙边看着刚从男厕所出来的女人背影,闻声转头。然后,安知秋清晰地看到,自己这位以风流倜傥自诩的好友,脸上瞬间经历了一场极其复杂的情感变迁——从疑惑,到震惊,再到一种“我懂了”的、混合着猥琐与敬佩的顿悟。 顾景深一个箭步凑到安知秋身边,用手肘撞了他一下,挤眉弄眼,声音压得极低,充满了发现新大陆的兴奋:“我靠!安总,安老板!真没看出来啊!你这母胎单身三十年的钢铁直男,原来喜欢玩这种……刺激的调调呢?在男厕所?可以啊你!” 安知秋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混蛋脑子里塞满了什么黄色废料,额角青筋跳了跳,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滚蛋!”他深吸一口气,试图维持风度,“是那个女的走错厕所了!我刚出来就撞上,还吓了我一跳。” 顾景深拖长了语调,眼神里的“我不信”几乎要溢出来:“哦——?走错了啊……这么巧?”他摸着下巴,啧啧两声。 安知秋懒得再跟他废话,丢下一个“闭嘴,去会议室”的眼神,率先迈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顾景深耸耸肩,快步跟上,脸上依旧挂着那种“你编,你继续编,但我有自己判断”的欠揍笑容。 …… 上午十点半,轮到产品部专场会议。 会议室的门再次被推开,产品部在晓月科技总经理朱茂的示意下鱼贯而入。 安知秋的目光随意扫过新进来的几张面孔,忽然,他的视线定格在其中一个身影上。 浅蓝色针织衫,白色A字裙,扎着个略显毛躁的高马尾,正低着头,努力缩小自身存在感,恨不得把自己塞进电脑包里的女孩。 是她。男厕所那个“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安知秋的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他心底莫名升起一丝恶趣味,很想知道这个张牙舞爪的小家伙,在这种正式场合下,会是什么表现。 等到产品部众人落座,那个女孩偷偷抬起眼皮,想观察一下环境,结果正好撞上安知秋毫不避讳、带着几分探究和玩味的目光。她像是被电流击中一般,猛地倒吸一口冷气,瞬间低下头,几乎把整张脸都埋进了面前的笔记本里,只留下一个黑漆漆的发顶对着他。 安知秋心里觉得好笑,面上却不露分毫。他没等朱茂按照流程汇报工作进度,便直接开口,声音平稳地打破了会议室的常规节奏:“在听详细汇报之前,不如先请产品部的各位,都做个简单的自我介绍,我也好认识一下大家。” 他的提议合情合理,朱茂连忙称是,示意手下们依次开始。 “安总好,我叫张曜伟,是高级产品经理,主要负责……” “安总好,我是李莉,产品设计师,入职一年……” 轮到那个蓝色身影时,只见她极不情愿地、慢吞吞地站了起来,依旧低着头,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我叫柳依依,目前是产品助理策划,入职两个月,目前手头负责策划一款旅游交友项目的初步方案,预计……预计下周可以提交。” 语速快得像赶投胎,说完,她就像被烫到一样,迫不及待地坐下,并且迅速把身体和脑袋都扭向了另一边,只留给安知秋一个写满“拒绝交流”的后脑勺和微微发红的耳尖。 前面所有人自我介绍完,安知秋都只是微微颔首,未曾有过只言片语的询问。偏偏到了她这里,他像是突然来了兴致。 “柳依依?”安知秋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声音不高,却足以让整个会议室安静下来,“你是哪个学校毕业的?学什么专业的?” 一瞬间,所有目光都聚焦到了柳依依身上。朱茂更是皱起了眉头,不解地看着安知秋,又看看柳依依,揣测着这位新老板的意图。 柳依依身体一僵,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安知秋那看似随意的问题背后,隐藏的刻意针对。一股无名火“噌”地就冒了上来。她猛地扭回头,梗着脖子,像是只被踩了尾巴的猫,语气硬邦邦地回答:“南大毕业的,学产品设计的!” 说完,还用一种“你有完没完?再问咬你了!”的眼神,毫不畏惧地瞪向安知秋。那眼神里,有羞愤,有破罐破摔,还有早上在厕所里出现过的、熟悉的小凶狠。 安知秋看着她这副随时准备炸毛的样子,联想到早上她举着拳头威胁自己的情景,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弯起一个极浅的弧度。他身体微微后靠,用一种带着明显调侃的语气,慢悠悠地说: “哦?南大,产品设计……”他故意顿了顿,目光在她脸上转了一圈,才悠悠补充道,“我还以为,你是学武术的呢。” “噗——”不知是谁没忍住,笑出了半声又赶紧憋了回去。 会议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朱茂的脸色瞬间有些发白,冷汗都快下来了。这柳依依是怎么得罪新老板了?这分明是话里有话啊! 柳依依的脸瞬间涨得通红,这次不是害羞,是纯然的怒火。她当然听懂了,这是安知秋对早上她在男厕所那句“花儿为什么这样红”的精准回击!这个小心眼的男人! 她胸脯起伏了两下,深吸一口气,毫不示弱地顶了回去,声音清脆响亮:“安总说笑了!专业不对口没关系,如果有需要,我现在去学也来得及!保证不耽误‘工作’!” 她特意加重了“工作”两个字,眼神里的意思是:你再惹我,我就让你亲身实践一下学习成果! 坐在柳依依旁边的陶念,吓得脸都白了,赶紧在桌子底下死死拉住柳依依的衣角,用眼神疯狂示意:祖宗!快闭嘴!这是大老板!不想干了吗! 安知秋看着她这副明明紧张得要死却还要强撑着一身反骨的样子,像只虚张声势的幼兽,意外地并不觉得被冒犯,反而觉得……有点意思。他懂得见好就收,此刻目的已达到,便不再纠缠,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语气恢复平淡:“很好,有学习精神是好事。下一位。” 会议在一种微妙的气氛中继续进行。柳依依后半段会议始终保持着鸵鸟姿态,但紧绷的肩膀显示着她内心的不平静。安知秋则似乎恢复了之前的专注,只是偶尔,目光会不经意地扫过那个蓝色的、依旧气鼓鼓的身影。 …… 回集团总部的车上,顾景深握着方向盘,眼神却时不时瞟向副驾驶闭目养神的安知秋。 最终还是没忍住,顾景深试探着开口,语气带着点讨好,也带着点唯恐天下不乱的兴奋:“那个叫柳依依的女孩,脾气挺冲啊?一点眼力见都没有。怎么样,安总,要不要我私下跟朱茂打个招呼,‘教教’她职场规矩?”他所谓的“教教”,自然包含了一些不那么光明的手段。 安知秋眼皮都没抬,声音冷淡:“她是不胜任工作,还是违反了公司哪条规章制度?” “呃……那倒没有听说。但是她用那种态度跟你说话,这不能忍啊!”顾景深理直气壮。 “我都能忍,”安知秋终于睁开眼,侧头看向顾景深,目光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警告,“你为什么不能忍?顾景深,做好你分内的事,别多事。” 顾景深被噎了一下,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得,算我多嘴。” 安知秋安静了几秒,又像是自言自语般地嘀咕,“不过说来也怪,我总觉得这个柳依依,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特别是那双眼睛,有点熟悉,但就是想不起来。” 安知秋闭上眼睛,脑海里却不期然地浮现出柳依依那张时而惊慌、时而羞愤、时而强装凶狠的生动脸庞,以及她梗着脖子说“现在去学也来得及”的样子。 确实有点熟悉,特别是那双眼睛。不是那种浮于表面的熟悉感。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仿佛在久远的记忆碎片里,也曾有过类似的光芒一闪而过。 他微微蹙眉,试图捕捉那一闪而逝的灵光,却终究渺无痕迹。 第2章 窃取 集团总部,总裁办公室的氛围依旧冷峻。安知秋指尖划过平板电脑上的电子报表,晓月科技那不容乐观的数据曲线,像一根根冰冷的针,刺穿着他本就因匆忙回国而紧绷的神经。 顾景深端着咖啡进来,敏锐地察觉到好友周身的气压低了几分。“还在为晓月那边头疼?要我说,干脆大刀阔斧改革,换血!”他习惯性地提出激进方案。 安知秋没接话,只是将平板转向他,重点圈出了用户流失最严重的几个模块。“问题根子不在人多人少,在于产品失去了吸引力。朱茂昨天的汇报,通篇都是‘优化’、‘迭代’,却拿不出任何能扭转颓势的新东西。”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批判,“通知晓月,所有在研和计划中的创新项目方案,明天上午之前,必须摆在我桌上。尤其是……”他顿了顿,眼前莫名闪过那双在会议室里瞪着他的、带着羞愤和倔强的眼睛,“那个柳依依提到的,旅游交友新项目。” 顾景深挑眉:“明白!我立刻让朱茂去办。”他转身时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看来老板对那个“小花拳”还挺上心。 …… 晓月科技,总经理办公室。 朱茂看着总部发来的紧急邮件,眉头紧锁。安知秋要亲自看所有创新方案?这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他作为晓月科技的总经理,公司业绩下滑,他首当其冲。必须拿出能让新老板眼前一亮的东西! 他立刻召集了产品部核心骨干开会,强调了任务的紧迫性和重要性。“各位,安总亲自过问,这是我们晓月科技的关键时刻!把所有压箱底的想法都拿出来,不要怕不成熟,关键是创新、是亮点!” 散会后,朱茂单独留下了产品部经理,仔细询问了几个重点项目的进展,却都不太满意。直到他貌似随意地问了一句:“那个柳依依,昨天顶撞安总的那个,她不是在弄一个新项目吗?怎么样了?” 产品经理忙回答:“朱总,她那个想法是有点特别,叫‘星途伴旅’,基于实时场景和深度兴趣匹配,但太理想化了,风险也大,我就让她先自己琢磨着,还没正式立项。” 朱茂眼中精光一闪:“把她的初步想法拿给我看看。” 当朱茂快速浏览完柳依依那份充满灵性却略显粗糙的方案文档时,一个大胆而卑劣的念头在他心中滋生。这方案的核心概念——打破传统标签,通过LBS和实时场景匹配“旅伴”,强调深度共同体验——简直是为扭转当前困局量身定做的!虽然细节粗糙,但骨架极佳。 他立刻让秘书叫来了柳依依。 柳依依怀着志忑走进总经理办公室。朱茂脸上堆着和蔼的笑容:“依依啊,坐。你那份‘星途伴旅’的方案我看过了,想法非常棒!充满了灵气和洞察力!” 柳依依一愣,没想到朱总竟然会直接夸奖她。“朱总,您过奖了,那还只是初步构想……” “诶,不必谦虚!”朱茂大手一挥,打断她,“安总要求我们提交创新方案,时间紧任务重。我看你这个方案就很有潜力,是明天提交的重点!不过……”他话锋一转,面露难色,“你这方案在一些细节上还不够完善,直接提交给安总,恐怕会显得我们晓月科技不够专业。” 柳依依的心提了起来。 朱茂继续道:“这样,你把所有原始资料和想法,详细地跟你们王总监汇报一下,由他牵头,集合部门精锐力量,连夜帮你把方案完善、拔高,以项目组的名义提交上去。这样既保证了方案质量,也能体现我们团队的协作精神。你觉得怎么样?” 话说得冠冕堂皇,但柳依依瞬间就明白了。这不是要“帮助”她,这是要窃取她的创意,变成整个产品部,甚至是朱茂本人的功劳!她一个刚入职两个月的小助理,在集体名义下,谁会记得最初的构想来自她? 一股冰冷的怒意从心底升起。她想起自己熬夜查资料、做用户访谈、一点点构建模型的心血,想起在会议室里安知秋那审视的目光,以及自己憋着的那股想要证明自己的劲头。 她攥紧了手指,指甲几乎嵌进掌心,声音却异常平静:“朱总,谢谢您和王总监的好意。不过,这是我的方案,我想自己负责完善和提交。就算不够完美,也是我最真实的思考过程。安总如果想看专业的报告,可以看其他成熟项目。” 朱茂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他没想到柳依依如此不识抬举,敢直接拒绝他。“柳依依!”他声音沉了下来,带着威压,“你要清楚自己的位置!公司是一个集体,个人主义要不得!你这是不服从管理!” “我只是想对自己的工作成果负责。”柳依依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的目光,“如果公司认为我不服从管理,我接受任何处置。”说完,她站起身,微微欠身,“如果没其他事,我先去完善我的方案了。” 看着柳依依挺直脊背离开办公室的背影,朱茂气得脸色铁青,狠狠将手中的笔摔在桌上。“给脸不要脸!” …… 柳依依回到工位,心脏还在砰砰直跳。她知道,自己彻底得罪了总经理,以后在晓月的日子恐怕更难了。但她不后悔。陶念担忧地看过来,她只是摇了摇头,给了好友一个勉强的微笑,然后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专注于屏幕上的方案文档。她必须把它做到最好,这是她唯一的机会。 …… 翌日上午,安知秋办公室。 他快速翻阅着晓月科技提交上来的方案。大部分依旧乏善可陈。直到他打开了一份署名为 “晓月科技产品部 - ‘星途伴旅’项目组” 的方案。 方案结构严谨,数据详实,对市场分析和风险控制都做了充分阐述,核心创意正是他昨天在柳依依那份粗略构想中看到的“实时场景与深度兴趣匹配”,但整体呈现更加“成熟”和“稳妥”,即想创新,又想保留优化原有的功能,搞得不伦不类的。 安知秋眉头微蹙。这份方案的核心灵魂无疑是柳依依的,但行文风格和细节处理,明显经过了资深人士的打磨和“优化”,甚至可以说,磨掉了一些原本可能刺眼却也可能是最闪光的东西。 “景深,”他叫来顾景深,将两份方案——柳依依单独提交的原始构想和这份“项目组”的完善版——并排放在他面前,“你怎么看?” 顾景深对比了一下,咂咂嘴:“嚯,这就有意思了。明显是同一个妈生的,但这个‘项目组’版的,打扮得跟名门闺秀似的,规规矩矩;柳依依自己那个,还带着野丫头的冲劲和棱角。看来,下面有人想摘桃子啊。” 安知秋眼神微冷。这种办公室政治和创意剽窃,他见得不少,但并不代表他会容忍。 “通知晓月科技,下午两点,召开‘星途伴旅’项目专项讨论会。让方案原创核心人员进行陈述。”他特意强调了“原创核心人员”几个字。 顾景深立刻领会:“明白!我这就去通知,保证‘原创核心人员’这几个字,原封不动地传到朱茂耳朵里。” 顾景深离开后,安知秋再次拿起柳依依那份原始的方案,目光落在那些充满个人想法、甚至有些执拗的文字上,脑海中却出现了之前的回忆: 是一个嘈杂的环境……机场?对了,是三年前,他那次匆忙跨国转机,去参加一个重要的学术会议。因为连续熬夜和赶路,在候机厅突然一阵眩晕,眼前发黑,冷汗瞬间浸透了衬衫……他记得自己失去平衡倒下去的感觉,周围是模糊的惊呼。 然后,是一股清甜的气息靠近,有人扶住了他,动作有些吃力却异常坚定。一块微凉的东西抵在了他的唇边,是巧克力?带着安抚意味的、略显急切的女声:“低血糖吗?快,先吃点这个……” 他意识模糊,无法看清,只勉强睁开一线视野,映入眼帘的是一双近在咫尺的眼睛。因为戴着口罩,他只能看到那双眼睛——眼型弯弯的,像含着秋水,又像藏着星星,非常亮,即使在焦急的情况下,那天然的弧度也像是在微笑,给人一种莫名的温暖和安心感。 那个女孩见他醒了,笑着说:“别担心,你没事,就是低血糖了,出门在外要照顾好自己,别太拼了。” 他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只觉得那双笑起来弯弯的眼眸深深地印在了脑海里。等他稍微恢复,被机场工作人员安置好再寻找时,只看到一个匆匆离去的、背着双肩包的纤细背影,和那头随着步伐跳动的马尾辫。 那个女孩,他只记住了那双笑起来弯弯的、很亮的眼睛。 安知秋猛地从回忆中抽离,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平板边缘。柳依依的眼睛……昨天在会议室,她瞪着他时,那双眼睛因为怒气而显得格外明亮有神,但此刻仔细回想,那双眼睛的形状,似乎天生就带着一点微弯的弧度…… 可能吗? 世界上眼睛像的人很多。但那种莫名的熟悉感,以及此刻心中微微荡开的涟漪…… 他眼神沉静下来,对下午的会议,产生了超越工作之外的、一丝难以言喻的期待。 …… 而晓月科技这边,接到总部明确要求“原创核心人员”陈述的通知后,朱茂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他明白,安知秋可能已经洞察了他的小动作。 他阴沉着脸,再次叫来了柳依依,这次,语气不再伪装:“柳依依,安总点名要你下午去陈述。你给我记住,这个方案现在是公司项目,代表的是晓月科技的整体水平!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自己掂量清楚!如果搞砸了,后果不是你一个人能承担的!” 这是**裸的威胁。 柳依依看着朱茂那副气急败坏又不得不倚重她的样子,心中冷笑。她平静地回答:“朱总,我会如实呈现我的方案构想和思考过程。至于它代表什么,我想安总自有判断。” 第3章 苏大小姐 下午两点,晓月科技最大的会议室内气氛凝重。 安知秋坐在主位,姿态依旧挺拔冷峻,只是指尖偶尔无意识地摩挲着钢笔,泄露了他一丝不为人知的心绪。顾景深坐在他身侧,眼神在进门的人身上溜达,带着看好戏的兴致。 朱茂率先进来,脸上堆着近乎谄媚的笑容,身后跟着产品部经理和几个核心骨干,最后才是抱着笔记本电脑、面色平静的柳依依。她今天穿了件简单的白色衬衫和深色西裤,马尾束得一丝不苟,试图用最专业的形象武装自己。 “安总,顾特助,欢迎莅临指导!”朱茂热情地招呼。 安知秋微微颔首,目光却越过他,直接落在了柳依依身上。今天她这身打扮,少了几分那日的毛躁,多了几分干练,但那双微弯的眼睛……在冷静专注时,似乎与记忆里那个模糊的、带着温暖焦急的轮廓重叠得更清晰了些。 “开始吧。”安知秋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 朱茂连忙示意柳依依开始陈述。 柳依依深吸一口气,走到投影幕前,打开了自己精心准备的PPT。她没有采用朱茂暗示的“稳妥”版本,而是坚持了自己那份充满激情和独特视角的原始构想。 “各位领导好,下面由我为大家阐述‘星途伴旅’项目的初步方案。”她的声音起初略带紧绷,但一旦进入她熟悉和热爱的领域,便迅速变得流畅而自信。 她清晰地指出了现有产品的瓶颈,生动地描绘了基于实时场景和深度兴趣匹配带来的全新旅行社交体验,甚至大胆地设想了一些颇具前瞻性的互动功能。虽然部分细节确实能看出经验的不足,但那份扑面而来的灵感和对用户需求的精准捕捉,让整个方案充满了生命力。 安知秋听得很专注。他不得不承认,抛开那些细枝末节,柳依依对市场的洞察和创新的胆魄,远超在场许多资深员工。尤其是她讲到某个通过共同发现小众地点来促进用户交流的设想时,眼神熠熠生辉,那种发自内心的热爱和信念,具有极强的感染力。 就是这双眼睛。安知秋无法肯定,三年前在机场,将那块巧克力递到他唇边,用那双弯弯的、亮晶晶的眼睛焦急望着他的女孩,就是眼前这个正在据理力争、浑身是刺又才华横溢的柳依依。 陈述结束,会议室有片刻的安静。 朱茂立刻抢着发言,试图将功劳揽到自己和团队身上:“安总,您看,这个方案在我们产品部集体的努力下,思路已经非常清晰了,虽然是小柳主笔,但也凝聚了我们很多老同事的经验……” “朱总,”安知秋淡淡打断他,目光依旧停留在柳依依身上,“我想听听柳依依对于方案中‘实时匹配算法精准度’以及‘用户安全闭环’这两个核心难点的原始思考过程。毕竟,这是方案最灵魂的部分。” 他刻意加重了“原始思考过程”几个字,如同无声的耳光,扇在朱茂脸上。 朱茂脸色一白,噎住了。 柳依依心头一跳,对上安知秋深邃的目光。他这是在……帮她?还是仅仅为了探寻真相?她稳住心神,摒弃了PPT上经过“优化”的官方回答,坦诚地分享了自己在构思这两个难点时的挣扎、查阅过的前沿论文、以及一些尚不成熟但极具启发性的解决思路。她的回答或许不够圆满,却无比真实,充满了思维的碰撞感。 安知秋边听边微微颔首,偶尔提出一两个尖锐的问题,直指要害,逼得柳依依不得不调动全部智慧应对。几轮交锋下来,柳依依背后渗出了细汗,却有种酣畅淋漓的感觉。这个男人,虽然小心眼,但他的专业和敏锐,让她不得不服。 顾景深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这两人之间那种无形的、噼啪作响的气场,可比方案本身有趣多了。 眼看会议风向完全被安知秋掌控,朱茂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轻轻敲响,随即推开。一道优雅窈窕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知秋?景深?果然听说你们来这里了。”来人声音温柔婉转,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惊喜。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着香槟色修身连衣裙、妆容精致、气质高雅的年轻女子站在那里。她手里拎着某奢侈品牌的限量款手袋,笑容得体,目光直接落在安知秋身上,仿佛其他人都是背景板。 苏玲珊 安氏集团重要的合作伙伴,苏氏的千金,也是圈内公认的、对安知秋追求最积极的女人。她与安知秋家世相当,容貌出众,举止优雅,几乎是所有人眼中安家少奶奶的不二人选。 顾景深脸上立刻堆起笑容:“哟,苏大小姐,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安知秋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语气平淡:“苏玲珊,你怎么来了?” 苏玲珊袅袅婷婷地走进来,很自然地走到安知秋身边的空位坐下,带来一阵清雅的香水味。“我正好在附近看一个艺术展,听伯母说你在这边视察,就顺路过来看看。”她笑着解释,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全场,在明显与周围格调不同的柳依依身上停顿了半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随即又若无其事地移开。“没打扰你们开会吧?” “已经差不多了。”安知秋说道,语气听不出喜怒。 苏玲珊的出现,瞬间改变了会议室的气场。她的存在本身,就像一道无形的壁垒,清晰地划分了阶层和圈子。柳依依站在投影幕前,感觉自己像个误入豪华宴会的灰姑娘,刚刚因为专业讨论而升起的那点自信,在苏玲珊那从容不迫的优雅和与安知秋之间自然的熟稔对比下,显得有些可笑和苍白。 她默默收拾好自己的电脑,退到了会议桌的末尾,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安知秋将目光从柳依依身上收回,对朱茂做了最后总结:“‘星途伴旅’项目,创意核心值得肯定。但细节和风险管控需要极大加强。由柳依依担任项目核心负责人,直接向我汇报进度。朱茂,你统筹全局,务必给予充分支持。” 直接向安总汇报?!朱茂眼前一黑,这等于架空了他对这个项目的控制权!他恨得牙痒痒,却不敢反驳,只能强笑着应下:“是,是,安总放心,我们一定全力支持小柳!” 散会后,安知秋和顾景深在朱茂等人的簇拥下离开会议室。苏玲珊自然然地跟在安知秋身边,语气亲昵:“知秋,既然碰上了,晚上一起吃饭吧?我知道一家新开的法餐……” 他们的声音渐行渐远。 柳依依最后一个走出会议室,看着那并肩离去的、无比登对的背影,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人比人气死人,那一身名牌加上珠光宝气的女人,真是让她心里有点闷,有点涩。她甩甩头,试图将这种莫名其妙的情绪抛开。 然而,安知秋在会议上那专注的目光,那些直指核心的提问,以及最后那句“直接向我汇报”,却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她心湖里漾开了一圈圈无法平息的涟漪。 而已经走到电梯口的安知秋,在电梯门合上的前一瞬,目光似乎不经意地往回瞥了一眼,恰好捕捉到柳依依那带着些许落寞和自嘲的侧影。 第4章 铁腕与风暴 安氏集团顶层,环形会议室。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繁华的城市天际线,然而会议室内的空气却凝滞得如同深海。厚重的红木长桌旁,坐着的皆是安氏帝国的权力核心,此刻却人人面色凝重,目光或审视、或忧虑、或直接带着不满,聚焦在主位那个年轻的男人身上。 安知秋。 他穿着一身剪裁完美的深黑色西装,没有系领带,衬衫第一颗纽扣随意地解开,透出一种与他此刻冷峻气场不符的、细微的疲惫与不羁。他面前只放着一台轻薄笔记本电脑和一杯纯净水,与周围董事们面前堆积的纸质文件和袅袅升烟的茶杯格格不入。 “人都到齐了。”安知秋开口,声音不高,却像一块冰投入死水,瞬间打破了沉寂,也让所有窃窃私语戛然而止。“那开始吧。” 他没有寒暄,没有铺垫,直接切入主题,冰冷的视线扫过全场:“安氏集团,已经连续两年财务报表呈现亏损。这不是偶然,是结构性的问题。”他语调平稳,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客观事实,“最近我翻阅了所有核心业务的财报,也亲自去几家具有代表性的子公司走了一圈。结论很简单——我们太老了。” 几个资深董事皱起了眉头。 “不是年龄的老,”安知秋像是看穿了他们的腹诽,补充道,嘴角勾起一丝近乎嘲讽的弧度,“是思维的老。很多负责人的思路,还停留在五年前,甚至十年前。他们守着一些过去能下金蛋的业务,却不知道时代变了,那些业务放在今天,不仅不下蛋,反而在不停地吞噬我们的饲料,变成沉没成本。” 他话语中的尖锐让在座的一些人脸色难看起来。 “所以,”安知秋身体微微前倾,双手指尖在桌面上轻轻一碰,发出清脆的响声,如同宣判的法槌,“我决定,进行集团成立以来最大规模的业务重组。一些非核心、低效、甚至是负资产的公司和业务,该停的停,该卖的卖。甩掉包袱,轻装上阵。我们要紧跟国家产业升级的方向,集中所有精力与资源,优先发展高科技、新能源、生物医药等新兴产业。彻底放弃那些高能耗、高污染、低技术门槛的落后产能。” 他话音刚落,顾景深立刻起身,将一叠早已准备好的资料,精准地分发到每一位董事面前。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动作却利落得像一名传递战书的士兵。 董事们低头翻看,仅仅几秒钟后,会议室里就像被投入了一颗炸弹。 “这……这怎么可能?!” “胡闹!简直是胡闹!” “百分之七十?!安董,你这是要把安氏拆了吗?!” 资料上清晰地罗列着即将被裁撤、出售的业务和子公司名单,触目惊心的红色标注几乎覆盖了纸张的大部分区域。这些业务中,不少是他们当年跟着安老爷子(安知秋父亲)一手打下的江山,是安氏起家的根本,也是他们许多人权力和利益的根基。 一位头发梳得油亮、身材微胖的王董事率先拍案而起,脸上因激动而泛红:“安董!你这不是激进,你这是疯狂!一下子砍掉集团近七成的业务,等于自断臂膀!营收瞬间少了一大半,你让集团上下怎么活?喝西北风吗?!” 面对几乎是指着鼻子的质问,安知秋连眉毛都没动一下。他冷冷地看向王董事,眼神像手术刀一样精准:“王董,请你,仔细阅读材料,用这里看,”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而不是用情绪。这么做,不是少了一大半的营收,而是扔掉了一大半的成本。” 他操作了一下电脑,背后的巨大投影屏立刻切换成一张清晰的饼状图。 “资料中罗列的所有业务和公司,过去三年,年均贡献利润占集团总利润的不到15%。”红色的15%在屏幕上显得格外刺眼。 “然而,”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震惊的脸,“它们每年消耗的成本,包括管理、运营、资源投入,占到了集团总成本的65%!”蓝色的65%区域,几乎占据了整个图表。 “砍掉它们,我们确实会损失那15%的利润,但我们将立刻节约65%的成本。简单的算术题,诸位应该都会算。砍掉之后,我们集团的总体现金流和净利润,将会实现大幅提升,而不是下降。所有数据模型和推演,在资料最后的总结部分,写得一清二楚。” 会议室里出现了短暂的安静,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声和纸张翻动的哗哗声。一些董事急忙翻到最后一页,看着那详尽到令人发指的数据分析和财务预测,脸色由红转白。 另一位戴着金丝边眼镜,看起来更沉稳些的李董事推了推眼镜,提出了另一个担忧:“安董,就算财务上可行,但社会影响呢?一下子砍掉这么多公司,外界会怎么看?媒体会怎么写?他们会说安氏不行了,要倒闭清盘了!到时候恐慌情绪蔓延,我们的股价会在瞬间崩盘!这个责任,谁来负?” “李董考虑得很周全。”安知秋语气依旧平淡,仿佛在讨论明天的天气,“所以,在执行‘手术’之前,我们需要先做好‘麻醉’和‘舆论引导’。市场部和公关部会提前一个月启动宣传计划,集中所有资源,向市场释放明确信号——安氏集团不是萎缩,而是战略转型!我们将甩掉历史包袱,轻装上阵,全力进军高科技、新能源领域!这是顺应国策,拥抱未来的壮士断腕!只要操作得当,舆论不仅不会唱衰,反而会将我们视为敢于变革的标杆。股价,”他微微勾起唇角,“在短暂的波动后,大概率会迎来一波有力的拉升。” 他环视一圈,将众人各异的神色收于眼底:“所以,股价问题,不会是问题。” 这时,一位负责集团人力资源和行政的刘董事忧心忡忡地开口:“安董,那……这些被裁撤公司的员工呢?初步估算涉及数千人吧?一下子砸了这么多人的饭碗,恐怕会引发剧烈的社会矛盾,甚至□□啊!我们安氏这么多年积累的口碑……” “刘董,”安知秋挥了挥手,打断了他,但语气难得地没有之前那么冷硬,“你说的,是我这次改革方案中,唯一真正让我犹豫和反复权衡的部分。”他坦诚道,目光里带着一丝凝重,“员工是无辜的,不能简单地将他们推向社会。所以,在我的方案里,包含了详细的员工安置计划。” 他示意顾景深调出另一页资料。 “第一,集团将成立‘员工转型与发展中心’,为所有受影响的员工提供免费、全覆盖的技能培训,方向就是我们未来要重点发展的新业务领域。培训期间,发放基本工资。” “第二,培训结束后,通过考核达到新岗位要求的员工,优先安排在集团新的业务板块就业。” “第三,对于培训后仍无法达到要求,或者个人意愿不想留在集团的员工,我们将严格按照国家《劳动合同法》相关规定,支付双倍的经济补偿金。” 安知秋的声音清晰而有力:“虽然这对集团来说,是一笔巨大的、额外的现金支出,但这是我们必须承担的社会责任,也是我安知秋做事的原则。我可以保证,只要方案执行到位,绝不会出现大规模的群体**件。” 这番话说出,会议室里反对的声音明显弱了下去。安知秋不仅考虑了集团的利润,也考虑了下属员工的生计,甚至愿意付出真金白银的代价,这让许多原本只是出于人情或利益考量而反对的董事,一时找不到更有力的攻击点。 就在会议看似即将按照安知秋的意志结束时,坐在长桌另一端,一位一直沉默寡言、头发花白的张董事,缓缓抬起了头。他是集团的元老,也是跟着安知秋父亲打天下最早的那批人之一。 他没有看资料,只是幽幽地看着安知秋,声音不大,却像一根冰冷的针,刺向安知秋最核心的权力合法性: “知秋啊,”他用了长辈的称呼,语气却带着疏离,“你这么做……你父亲,他同意吗?”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桌上那份触目惊心的名单,语气带着痛心疾首的惋惜:“这些业务,这些公司……很多都是你父亲当年,带着我们这些人,一点一滴,从无到有建立起来的。这是他几十年的心血,是安氏起家的根本啊……你说砍就砍,说卖就卖……是不是,太不近人情了?也太不把你父亲放在眼里了?” 这话极其诛心,直接将业务争论上升到了情感背叛和权力挑战的高度。所有董事的目光再次聚焦在安知秋身上,想看他如何应对这最致命的一击。 安知秋沉默了足足有五秒钟。 会议室里静得能听到空调送风的微弱声音。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如两道实质的冰锥,直直地射向张董事,脸上没有任何被冒犯的怒意,只有一种更深沉的、不容置疑的威严。 “张叔叔,”他也用了敬称,声音却比刚才任何时候都要冷硬,“我记得很清楚。在我父亲因健康原因,正式将集团管理权移交给我的那天,他当着所有核心管理层说过一句话——” 他微微停顿,确保每个字都清晰地传入所有人耳中: “今后,安氏集团,由安知秋全权负责。他的话,就是我的话。他的决定,就是我的决定。” 他身体微微前倾,压迫感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 “所以,现在安氏集团,是我当家。” “如果你质疑我的决定,”安知秋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重若千钧,“那就是在质疑我父亲的眼光,质疑他亲自做出的、将集团交给我的决定。” 他盯着张董事瞬间变得有些难看的脸色,缓缓问道: “我想,张叔叔跟了我父亲这么多年,见证了整个安氏的发展,这点最基本的道理,不会不明白吧?” “……” 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 张董事张了张嘴,脸色由白转青,最终却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安知秋搬出了安父的绝对授权,并用“质疑父亲眼光”这顶大帽子反将一军,彻底堵死了所有以“老爷子”为借口的反对声音。 安知秋收回目光,不再看他,仿佛刚才只是处理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他环视全场,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静,却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决断: “既然没有其他异议,那么,重组方案,正式启动。散会。” 他率先站起身,没有再看任何人,径直离开了会议室。顾景深立刻跟上,留下身后一室神色复杂、心思各异的董事们。 巨大的压力如同实质般散去,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场风暴,才刚刚开始。安知秋用铁腕和精准的逻辑赢得了第一回合,但斩断如此多的利益链条,必将引来更凶猛的反扑。 而安知秋走在空旷的走廊里,背影挺拔孤直。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真正站到了风口浪尖,再无退路。 第5章 暗流与饭局 几天后,晓月科技。 总经理办公室内,气氛比往日更添几分凝重。原本属于朱茂的主位,此刻坐着安知秋。他身体微微后靠,听着站在办公桌对面的柳依依汇报项目进展,脸上没什么表情,指尖却在光滑的红木桌面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带着一种无形的不耐。 柳依依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安总,‘星途伴旅’项目,产品功能的设计方案已经完全定稿,UI设计稿和交互原型也全部通过评审。目前……只等技术部门排期进行开发。”她顿了顿,还是硬着头皮补充了难点,“但技术部那边反馈,他们手头现有的迭代任务和BUG修复比较多,可能需要……一周后才能接入我们这个新项目。” “一周?”安知秋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像裹着冰碴,“技术部不知道这个项目是我亲自盯的吗?” 柳依依感受到那股压力,试图解释:“我跟技术部负责人许岩强调过项目的重要性和紧迫性,但他的意思是,开发资源紧张,再急也得按现有队列一件件做,他们实在抽不出额外人手……” “够了。”安知秋不耐烦地一挥手,直接打断她,眼神锐利地扫过来,让她后面的话全都堵在了喉咙里。“柳依依,既然我把这个项目交给你负责,你要做的,就是确保各个环节畅通,协调好所有资源。技术部为什么不配合?除了口头告知‘重要性’,你还做了哪些实质性的工作去推动?遇到困难,就只会在这里跟我陈述客观原因,然后干等着吗?” 他的话语像鞭子一样抽过来,毫不留情:“我要的是结果,是项目按时推进。不需要听你这些无法解决问题的理由。如果你连内部的协调都做不好,我会很怀疑自己选择你当这个负责人的决定是否正确。你出去吧。” 柳依依的脸瞬间变得煞白,一股巨大的委屈和无力感涌上心头。技术部不配合,她一个光杆司令似的项目负责人,还能怎么办?难道要她拿着枪去逼着程序员写代码吗?她又不能直接命令技术部负责人! 但这些辩解她一句也不敢说出口。她死死咬住下唇,低下头,避免让安知秋看到自己瞬间泛红的眼圈,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微不可闻的“是”,然后像逃一样,默默地转身退出了办公室。 门一关上,一直像个背景板一样站在旁边的朱茂,立刻凑上前,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惋惜和讨好:“安总,您看,这个柳依依毕竟还是太年轻,经验不足,遇到点阻力就没办法了,协调能力确实差了点意思。要不这个项目,还是……” 他的话没说完,安知秋冰冷的眼神已经像刀子一样剐了过来。朱茂心里猛地一咯噔,后面那句“还是让我来亲自抓”硬生生咽了回去,脸上瞬间堆满笑容,赶紧改口:“安总您放心!技术部这边我来协调!我马上就去跟许岩说,务必优先保障‘星途伴旅’的开发资源!” 安知秋收回目光,看向窗外,语气听不出喜怒,却让朱茂后背发凉:“朱总,如果我没记错,目前技术部的负责人许岩,是在晓月被安氏收购前几天,被你一手提拔上去的吧?” 朱茂额头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强笑道:“是,是……安总您记性真好。原来那位负责人是因为个人原因突然辞职了,当时情况紧急,许岩能力也还行,所以就……” “这些我不关心。”安知秋淡淡打断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下摆,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我只看结果。谁要是在这个项目上故意拖延、阳奉阴违,影响了整体进度,那就换人。安氏,不缺人才。” 说完,他不再看朱茂瞬间变得惨白的脸色,径直离开了办公室。 朱茂亦步亦趋地将安知秋送到写字楼下,看着那辆黑色宾利慕尚绝尘而去,腿肚子都有些发软。他慢慢品味着安知秋最后那句话——“谁故意拖延,就换人”。这不仅仅是说给技术部听的,更是说给他朱茂听的!安知秋显然已经察觉到了技术部的拖延可能别有内情,甚至可能就是他朱茂在背后授意!一想到安知秋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朱茂就感到一阵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 办公区内,柳依依坐在自己的工位上,心情低落到了谷底。她郁闷地打开文档,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怎么了依依?垂头丧气的,被安总批评了?”陶念端着水杯走过来,关切地问。 柳依依像是找到了宣泄口,忍不住吐槽:“念姐,你说我怎么办嘛!产品、UI都搞定了,现在卡在技术部!他们明明就是故意拖着,说没人手要等一周!我跟安总汇报,结果被他骂得狗血淋头,说我没能力,不会协调!可我还能怎么协调?我又不是他们领导!” 陶念听着,了然地笑了笑,压低声音说:“傻姑娘,安总这话,听起来是批评,实际上是在点你呢!” “点我?”柳依依不解。 “对啊!”陶念在她旁边坐下,“你想啊,技术部跟你不是一个部门,人家凭啥优先处理你的项目?你光靠一句‘安总很重视’,空口白牙的,谁理你?公司里,公事公办是常态。安总这是告诉你,想做成一件事,尤其是需要跨部门协作的事,不能只靠流程,还得靠‘关系’。” “关系?” “简单说,就是人情世故。”陶念经验老道地分析,“你想想,我们对外面的客户,是不是还得请客吃饭、维护关系?对公司内部这些掌握关键资源的‘大爷’,比如技术部、财务部,不也一样吗?你得把他们当成内部客户去‘公关’,平时多沟通,关键时刻才好说话。这叫内部协调的艺术,有时候比对外谈判还重要。” 柳依依听得愣住了,她一直以为只要专业能力够强,把方案做好就行了,从来没想过还需要搞这一套。“原来……做个负责人,不光要会做事,还要会‘做人’啊……” “开窍了!”陶念拍拍她的肩膀,“以后就知道了。这次就当买个教训,想想怎么补救吧。” 柳依依恍然大悟,心里又是惭愧又是明悟。她开始琢磨,该怎么跟那个技术部负责人许岩“搞搞关系”,是送点小礼物?还是请他吃顿饭? 正当她纠结是送茶叶还是送钢笔的时候,一个略显肥胖的身影晃到了她的工位旁。 来的正是技术部负责人许岩。他脸上堆着与昨天截然不同的、近乎谄媚的笑容:“依依啊,忙着呢?” 柳依依惊讶地抬起头:“许经理?您找我有事?” “哈哈,没事没事,”许岩搓了搓手,“就是来告诉你一声,你那个‘星途伴旅’的项目,我已经帮你重新安排好了!开发资源优先保障!你把相关的产品文档、设计稿都发给我,我这边组织开发团队今天下午就开评审会,顺利的话,明天就能开始编码了!” 柳依依更惊讶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许经理,昨天您不是说……至少要一周后吗?” 许岩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扯得更开,带着点不自然的意味:“哎呀,昨天是昨天嘛!你这项目不是安总亲自盯着的重点项目嘛!谁的优先级能比安总亲自交代的事情还高啊?我们必须全力配合,重新调整计划也得先紧着你这边!”他说着,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又像是羡慕,又像是探究,不阴不阳地补充了一句:“真是羡慕你啊依依,这么快就能得到安总的‘赏识’和‘重用’了,前途无量啊!” 这话听着像是在夸她,但那股酸溜溜的意味和隐含的歧义,让柳依依心里很不舒服,瞬间想起了陶念刚才的提醒。 她立刻压下心里的不快,脸上挤出真诚的笑容,顺着杆子就往上爬:“许哥,您这话说的,项目能推进,全靠您帮忙!真是太感谢了!您看,这都快中午了,赏个脸,我请您吃个饭吧?就当感谢您的大力支持,您可千万别推辞啊!” 许岩显然没料到柳依依会这么上道,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笑开了花,刚才那点阴阳怪气瞬间消失无踪:“哎哟!依依你太客气了!行啊!美女请客,那我必须去啊!哈哈哈!地方你定,我随便!” 看着许岩乐呵呵离开的背影,柳依依轻轻吐了口气。她第一次主动运用了这种“职场艺术”,感觉有些别扭,但也隐约明白,这或许就是在这个复杂环境中生存和前进,不得不学习的规则之一。 而她更感觉到,技术部态度的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绝对不是因为忽然开窍了,肯定是源于安知秋那不容置疑的权威的压力。 第6章 涟漪与鸿沟 黑色宾利平稳地行驶在回集团总部的路上,车厢内一片寂静。安知秋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但紧蹙的眉头却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反复播放着刚才在晓月科技办公室的一幕——柳依依那张瞬间煞白的小脸,死死咬住的下唇,以及低下头时,那纤细脖颈勾勒出的、带着几分倔强又无比委屈的弧度。 他是不是……话说得太重了?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他强行压了下去。工作就是工作,对事不对人,这是他一贯的原则。柳依依既然是项目负责人,协调内部资源就是她的分内职责,遇到困难只知道汇报而不思考解决方法,被批评是理所当然的。她不过是他下属分公司的一个普通员工,他不需要,也不应该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可是……心底那丝若有若无的不忍和烦躁,又是怎么回事? 坐在副驾驶的顾景深,透过后视镜敏锐地捕捉到了安知秋眉宇间那丝罕见的烦躁。他眼珠一转,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回过头,用一种极其欠揍的语气试探道:“安总,怎么?还在想刚才的事儿?是不是……有点心疼那小丫头了?” 安知秋眼皮都没抬,冷声道:“你废话真多。” 沉默了两秒,他又像是忍不住确认般,低声补了一句:“……这么明显吗?” 顾景深差点笑出声,赶紧绷住,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不明显,不明显,我瞎猜的,纯属瞎猜!” 他顿了顿,收起玩笑神色,带着点认真建议,“不过说真的,那个柳依依确实还太嫩了点,职场规则没摸透。要不要我找个机会,私下‘点拨’她一下?保证不露痕迹。” “行了,”安知秋睁开眼,目光恢复了一贯的冷静,“你别多事。你是不是很闲?我这里还有一大堆并购案和投资报告需要你……” “别别别!安总!安哥!安大爷!”顾景深立刻举手投降,表情夸张,“我忙!我快忙飞了!每天睡眠不足六小时,黑眼圈都快掉到下巴了!您可饶了我吧,别再给我加码了!” 他心里疯狂吐槽:跟着你这么个工作狂老板,我估计至少得折寿二十年! 安知秋瞥了他一眼,没再说话,重新闭上眼,只是那微微抿紧的唇线,显示他并未完全平静。 回到安氏总部顶楼,那间象征着权力核心的办公室,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秘书抱来厚厚一摞文件,轻轻放在宽大的办公桌上,声音恭敬:“安总,这些是秘书组筛选出的今天必须处理的重要紧急文件,需要您批示。另外,下午三点是与海外分公司的视频会议,四点半是新能源项目组汇报,六点是投资部分析会。晚上七点,与EDA(芯片设计软件)巨头赛门科技的晚宴,地点已发您手机。晚宴后,九点半,在酒店附近的‘云顶’咖啡厅,与智驾科技的王总见面。最后,晚上十一点,您需要出席江南科技园沈主任在‘丽都KTV’的生日宴,露个面即可。” 听完这密不透风的行程,安知秋只是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知道了。来杯咖啡。” “好的,安总。”秘书悄然退下。 他深吸一口气,如同即将踏上战场的士兵,拿起最上面的一份文件,刚翻开,办公室的门就被轻轻推开,一阵优雅熟悉的香水味率先飘了进来。 苏玲珊像一只精心打扮的蝴蝶,翩然而至,脸上带着明媚的笑容:“知秋,忙完了吗?一起吃午饭吧?” 安知秋抬头,看到是她,心底莫名升起一丝无奈,语气依旧平淡:“今天太忙,你自己去吃吧。” 刚端咖啡进来的秘书见状,立刻放下杯子,识趣地迅速退了出去。 苏玲珊被拒绝,也不气馁,走过来亲昵地抱住安知秋的手臂轻轻摇晃,声音带着娇嗔:“哎呀,陪人家一起去嘛~你天天这么忙,都没时间陪我,我一个人吃饭多没意思啊。” 安知秋耐着性子,指了指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我真的没时间。看到没?这些今天都必须处理完,下午晚上还有一连串的会议和应酬,我只有不到三个小时来处理它们。” 苏玲珊眼波流转,立刻换了策略,体贴地说:“那这样,我去订餐,送到你办公室来,我们就在这儿一起吃,好不好?你总不能连吃饭的时间都省了吧?” 看着她期待的眼神,想到两家世交以及父亲明里暗里的撮合,安知秋终究不好一再拒绝,只得无奈地点了点头,低低“嗯”了一声。 他对苏玲珊的感情确实复杂。她家世优越,容貌出众,举止得体,在大多数场合都堪称完美女伴,偶尔的小任性也在可接受范围,甚至有时候,比如现在,也显得颇为体贴。父亲安老爷子对她更是满意。按理说,她应该是他最合适的结婚对象。 可偏偏,他对她就是产生不了那种心动的感觉。就像隔着一层透明的玻璃,看得见,却触摸不到温度。或许……真的是缘分未到吧。他只能用这个理由来解释自己心底那份无法言说的抗拒。 …… 另一边,晓月科技附近的一家精致餐厅里,柳依依和许岩的午餐氛围倒是相当“融洽”。 一顿饭下来,两人之间的生疏感果然消融了不少,说话也不再是纯粹的官方腔调。许岩拍着胸脯保证:“依依妹子,你放心!以后只要是你的项目,哥这边绝对优先安排资源!保证不给你掉链子!” 听到这话,柳依依看着账单时那点肉疼的感觉,总算得到了些许安慰。这顿饭,没白请!陶念姐说得对,内部关系果然需要经营。 席间,许岩得知柳依依还是单身,立刻热情地要给她介绍男朋友,把他手下一个“有前途”的程序员夸得天上有地下无。柳依依吓了一跳,赶紧婉言谢绝。 然而,在许岩提到“男朋友”三个字时,她的脑海中,竟然不受控制地闪过安知秋那张冷峻却过分好看的脸! 这个念头让她自己都吓了一跳,背后瞬间冒出一层冷汗。 她在想什么?!那是安知秋!安氏集团的掌门人,身价无法估量的顶级富豪!而她呢?只是一个挣扎在职场底层、连内部协调都搞不定、需要请客吃饭才能推动项目的小虾米! 他们之间的差距,如同云泥之别。这根本是不可能的妄想! 而且,他身边已经有了那位苏玲珊小姐,那样美丽优雅、家世相当的女性,才是他那个世界的人。她可不想,也没有任何资本,去卷入什么豪门恩怨或者灰姑娘的童话陷阱里,那太不现实了,结局注定悲惨。 柳依依用力甩了甩头,仿佛要把那个荒谬的念头从脑子里彻底甩出去。她深吸一口气,对自己严肃告诫:柳依依,清醒一点!脚踏实地做好你的项目,努力赚钱养活自己,这才是正途!别做那些不切实际的梦! 然而,心底那丝被强行压下的、因那个男人而产生的微妙涟漪,却仿佛悄然渗入了更深处,连她自己都尚未完全察觉。 第7章 还在刁难 安知秋的办公室午餐最终在一种略显匆忙的氛围中结束。苏玲珊体贴地没有过多打扰,饭后稍坐片刻,便优雅告辞。她深知进退之道,过分的纠缠只会引起反感,而这种适度的体贴和存在感,才能潜移默化地拉近关系。 安知秋几乎是立刻重新投入了文件海洋。咖啡续了一杯又一杯,直到顾景深敲门进来提醒下午的会议时间,他才从成堆的数据和报告中抬起头,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接下来的行程如同打仗。视频会议、项目汇报、投资分析……安知秋像一台精密运转的机器,高效地处理着每一件事,言辞精准,决策果断。只有顾景深能从他不经意间揉按眉心的细微动作里,看出他隐藏的疲惫。 晚宴是与赛门科技高层的会面,事关集团未来在芯片设计领域的布局,气氛隆重而正式。安知秋换上了一身更为考究的深蓝色暗纹西装,举止从容,谈笑风生,与白天在办公室里那个冷峻的工作狂判若两人。他流畅地用外语与对方交流,对行业趋势的洞察和谦逊而自信的态度,赢得了对方的尊重。 苏玲珊并未出现在这个纯商业性质的晚宴上,她很懂得分寸。 晚宴结束后,距离与智驾科技王总的会面还有不到一小时。安知秋婉拒了对方派车送他的提议,只让顾景深开车,想在车里短暂地闭目养神一会儿。 车子路过市中心最繁华的地段,一家名为“云端”的高级会员制酒吧门口灯火辉煌。顾景深随口提了一句:“哟,那个人看起来很像柳依依啊。” 安知秋闻言,随意地朝窗外瞥了一眼。就是这一眼,让他的目光瞬间定住。 酒吧门口,几个衣着光鲜的男女正说笑着往里走。而旁边稍显僻静的角落,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费力地将几个似乎装着音响设备的大箱子从一辆货车上搬下来,搬到门□□给服务生。她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扎着利落的马尾,额头上似乎还带着亮晶晶的汗珠,在璀璨的霓虹灯下,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 是柳依依。 安知秋的眉头瞬间拧紧。她怎么会在这里?还做着这种类似搬运工的活? 顾景深也看到了,惊讶地“咦”了一声:“那不是柳依依吗?她这是……在打零工?” 安知秋没说话,脸色沉了下去。他想起她那份充满灵气的方案,想起她在会议室里据理力争的样子,也想起她今天上午那委屈又倔强的表情。他给她的项目负责人职位,即使只是初级,薪资也绝对足以让她在本地过得不错。她何至于需要在下班后跑来这种地方做体力活?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他心里翻涌,是恼怒?是不解?还是……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心疼? “安总,要……下去看看吗?”顾景深试探着问。 “不用。”安知秋收回目光,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冰冷,“去咖啡厅。” 车子缓缓驶离,而柳依依对此一无所知。她抹了把汗,跟对接的服务生确认了设备数量,这才松了口气。这是她大学室友介绍的兼职,给一些高端活动临时帮忙搭建音响或灯光,报酬不错,就是时间不固定。她需要钱,父亲的身体一直需要药物维持,家里的经济压力不小,安氏这份工作的薪水虽然不低,但想要尽快改善家里条件,她不得不拼命。 她完全没注意到那辆缓缓驶过的黑色宾利,更不知道车里那道深沉的目光曾在她身上停留。 …… 第二天,晓月科技。 技术部的效率果然提高了不少,许岩亲自盯着,“星途伴旅”项目的开发评审会顺利召开,开发工作正式启动。柳依依稍稍松了口气,将精力投入到跟进开发进度和准备下一阶段的市场调研计划中。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高兴多久,麻烦就找上门了。 临近中午,朱茂的内线电话打了过来,语气严肃:“柳依依,你来我办公室一趟。” 柳依依心中莫名一紧,有种不好的预感。 走进总经理办公室,朱茂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脸色不太好看。他将一份打印出来的文件扔到桌面上:“你看看这个!” 柳依依拿起一看,是一份关于“星途伴旅”项目前期市场调研的费用申请报告,金额不小。她记得这份报告她昨天才提交给直属上司产品部经理,怎么这么快就到了朱茂这里? “朱总,这……” “柳依依!”朱茂打断她,语气带着指责,“我知道安总重视你这个项目,给你特权。但这不是你滥用公司资源的理由!这么大一笔市场调研费用,你做过详细的评估吗?目标用户群体清晰吗?预期回报率有多少?你什么都没写清楚,就敢狮子大开口?” 柳依依急忙解释:“朱总,这份是初步申请,详细的调研方案、用户画像分析和预期收益评估我正在做,明天就能附上提交。是因为技术开发已经启动,市场预热需要提前规划,我才先提交费用申请走流程,怕到时候来不及……” “流程?公司的流程是让你这么走的吗?”朱茂敲着桌子,声音提高,“先斩后奏?仗着有安总撑腰,就不把公司的规章制度放在眼里了?我告诉你,柳依依,在晓月科技,一切还是要按规矩来!你这份申请,在我这里就过不了!拿回去,等所有配套材料齐全了,重新提报!” 柳依依咬着唇,知道这是朱茂在故意刁难她。项目时间紧迫,等她把所有材料准备齐全再走流程,至少要耽误一周,市场时机可能就错过了。 “朱总,项目进度真的很紧,安总那边……” “别动不动就拿安总压我!”朱茂猛地站起来,脸色阴沉,“安总日理万机,还能天天盯着你一个小项目?该怎么做事,我这个总经理说了算!出去!” 柳依依看着朱茂那不容置疑的表情,知道再争辩下去也无济于事,反而可能激化矛盾。她只能憋着一肚子委屈和怒火,拿起那份被驳回的申请,默默地离开了办公室。 回到工位,她看着电脑屏幕上正在完善的市场调研计划,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技术部的关卡刚过,朱茂这边又设下了新的障碍。她终于明白,安知秋的支持像一把尚方宝剑,能斩开一部分阻力,但也同时让她成为了众矢之的,引来了更多明枪暗箭。 陶念凑过来小声问:“怎么了?朱总又找你麻烦?” 柳依依苦笑着把情况说了一遍。 陶念叹了口气:“果然……朱茂这是心里不痛快,不敢明着对抗安总,就只能在这些流程细节上卡你。依依,你这次真是遇到硬茬了。” 柳依依揉了揉额角,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职场,远比她想象的要复杂和艰难。她拿出手机,看着屏保上父亲和蔼的笑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能放弃。为了项目,也为了自己。她必须想办法跨过朱茂这道坎。 而与此同时,集团总部,正在听顾景深汇报另一项并购案进展的安知秋,接到了安插在晓月科技的一个眼线的简短消息汇报,内容正是关于朱茂驳回柳依依市场调研费用申请的事情。 安知秋看着手机屏幕,眼神骤然变得冰冷。 朱茂……看来上次的警告,他并没有真正听进去。 第8章 催婚 柳依依盯着电脑屏幕上那份被朱茂强势驳回的费用申请,胸口像是堵了一团棉花,憋闷又无力。她不敢耽搁,立刻着手完善那份尚未完成的市场调研详细方案,将用户画像、调研方法、预期收益分析等模块逐一补充完整,每一个数据都反复核对,确保无可指摘。 直到下午,她才将厚达数十页的详细方案作为附件,连同那份“不合规”的费用申请,再次提交至线上审批系统。看着屏幕上“提交成功”的提示,她心中却没有丝毫轻松。按照正常流程,这份申请会在朱茂那里被卡多久,完全是个未知数。项目的黄金推进期,正在被一点点消耗。 然而,就在她提交申请后不到半小时,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一个来自集团总部的座机号码。 柳依依疑惑地接起:“您好,我是柳依依。” “柳依依你好,这里是安氏集团总部财务部费用审核中心。”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干练的女声,“你提交的‘星途伴旅’项目,编号KT-2024-007的首期市场调研费用申请,总额五十万元,我们已经收到并完成最终审核,予以批准。款项将在三个小时内拨付至项目专用账户,请注意查收并按照集团《市场费用管理办法》相关规定使用,所有支出需保留完整票据备查……” 后面的话,柳依依有些听不真切了,她整个人都处于一种巨大的震惊和茫然之中。 批……批准了?总部财务部直接打的电话? 这怎么可能?!按照晓月科技乃至整个安氏集团的常规流程,这种额度的费用申请,即便朱茂那里一路绿灯,走到总部财务部最终审核并拨款,至少也需要三到五个工作日。她才提交上去不到半小时!这已经不是绿灯,简直是坐了火箭! 无数个问号在她脑海里疯狂蹦跳。刚才朱茂还态度强硬,怎么这份申请这么快就直达天听,还被光速批准了?是谁在背后推动了这一切?难道…… 一个冷峻的身影不由自主地浮现脑海——安知秋。 但下一秒,她就用力否定了这个想法。不可能!安知秋是什么人?日理万机的集团掌门人,他每天处理的都是动辄数亿乃至数十亿的并购案、战略投资,怎么可能有闲暇去关注她这个分公司小职员负责的一个初期项目,甚至亲自过问一笔几十万的费用审批?这太荒谬了。在他眼里,她恐怕和办公室里的一盆绿植没什么区别,甚至还不如绿植显眼。 可如果不是他,又能是谁?顾景深特助?似乎也没有理由。 想破头也想不明白,柳依依索性不再纠结。无论如何,经费批下来是天大的好事,如同久旱逢甘霖,她心头那块大石终于落地。她立刻振奋精神,开始着手安排市场调研的下一步具体工作。 …… 市中心的私立医院,VIP病房内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气味。 安知秋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削着一个苹果。病床上的安平国虽然气色比之前好了些,但眉宇间仍带着病后的虚弱。他看着儿子,叹了口气,又将话题引到了那个老生常谈的问题上。 “知秋啊,爸这身体,你也看到了,说不好哪天就……”安平国声音有些沙哑,“我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能看到你成家,有个知冷知热的人陪着你。我也能安心闭眼。” 安知秋动作没停,语气平静:“爸,您会长命百岁的。” “别打岔!”安平国瞪了他一眼,“我跟你说正经的。玲珊那孩子,我瞧着就不错。家世好,模样好,对你也是一心一意的。你们从小也算认识,知根知底……” “苏玲珊,还是算了吧。”安知秋打断父亲的话,将削好的苹果递过去,声音依旧没什么波澜,“第一,我对她没有男女之间的那种感情。尝试接触过几次,但感觉始终像是在进行一场商业应酬,生不出别的想法。强扭的瓜不甜。” 他顿了顿,拿起毛巾擦了擦手,眼神里带着商人特有的冷静与锐利:“第二,据我了解,苏家现在的日子并不好过。他们赖以起家的房地产支柱产业,从去年开始就明显走下坡路了。苏老爷子虽然想转型,但前几年过于乐观,摊子铺得太大,资金几乎全被几个大型地产项目套牢,内部元老阻力又大,转型谈何容易?如果我没猜错,苏家如此积极地推动联姻,最大的动力,恐怕是想借助我们安氏的资金和渠道,帮他们渡过眼前的难关,甚至是……输血续命。” 安平国听完儿子的分析,沉默了片刻。他何尝看不出这些?只是人老了,更希望看到家庭和睦,儿孙圆满。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语气带上了几分恳求与固执:“你们这些年轻人,动不动就是感情、是分析……我看你就是想太多!我这把老骨头,不知道还能撑多久,就想在闭眼之前,亲眼看到我的儿媳妇,知道有人能好好照顾你,我走的时候也能安心一些。这个要求,过分吗?” 看着父亲殷切又带着病容的脸,安知秋那些基于理性逻辑的分析终究无法再说出口。他沉默了几秒,妥协道:“好,老爷子,您放心,我尽快……给您找个儿媳妇。” “尽快是多快?”安平国却不依不饶,像个耍赖的孩子,“下次!下次你过来看我的时候,就带过来让我见见!要是找不到,你就别来了!省得让我看着心烦!” 安知秋:“…………” 他看着把头扭到一边,故意不看他的父亲,一阵头疼。下次?他上哪儿去变个儿媳妇出来?脑海中,不经意间又闪过那双微弯的、带着倔强和灵气的眼睛…… 他立刻收敛心神,将这个不合时宜的念头驱散。那是他的员工,一个需要他“特殊关照”或许只是因为某些尚未证实的原因的员工而已。 离开医院,坐进车里,安知秋揉了揉眉心。父亲的催婚像一道紧箍咒,而公司里那些错综复杂的人事和亟待推进的改革,更是千头万绪。他拿出手机,习惯性地想查看邮件,手指却下意识地点开了晓月科技项目管理的内部系统,目光在“星途伴旅”项目状态栏的“费用已批准”上停留了片刻,眸色深沉。 他做的这些,或许并不仅仅是因为那份可能的“救命之恩”,更因为,他在那个女孩身上,看到了一种久违的、不顾一切想要冲破束缚的生机。这在暮气沉沉的安氏内部,显得尤为珍贵。 第9章 身份骤变 三天时间,在“星途伴旅”项目紧锣密鼓的推进中转瞬即逝。柳依依几乎住在了公司,协调开发、细化方案,忙得像个旋转的陀螺。就在她刚和技术团队敲定一个关键交互逻辑时,桌上的内线电话响了,是前台转接过来的,来自集团总裁办。 “柳依依女士吗?安总请您下午三点,到总部他办公室汇报项目进度。” “好的,收到。”柳依依平静地挂断电话。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被安知秋“召见”汇报了,从最初的紧张无措,到如今的习以为常,她甚至已经能预判到他可能会关注哪些数据节点。她快速整理了最新的项目周报和数据看板,跟团队成员打了个招呼,便打车前往安氏集团总部。 再次踏入那栋高耸入云的集团大楼,穿过气派却冰冷的大堂,乘坐专属电梯直达顶层,柳依依的心境已截然不同。少了些惶恐,多了份属于项目负责人的沉稳。 秘书通报后,她推开那扇厚重的实木门。安知秋依旧坐在那张宽大的办公桌后,午后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他周身勾勒出一圈冷硬的光晕。他正低头审阅文件,听到动静,只是抬了下手,示意她坐下。 柳依依早已习惯他这种高效到近乎冷漠的沟通方式。她熟练地打开笔记本电脑,连接投影,开始汇报。条理清晰,数据翔实,重点突出,对于可能存在的风险也做了预判和备选方案。 整个汇报过程,安知秋大部分时间都沉默着,指尖偶尔在平板电脑上滑动,查看她同步发送的电子版报告。只在几个关键节点,他会突然提出问题,角度刁钻,直指核心,但语气平淡,不带任何情绪。 “用户**数据的安全加密方案,采用的是哪个级别的标准?” “与第三方地图服务商的接口,备用方案测试过了吗?延迟在多少毫秒以内?” “初期推广的种子用户获取渠道,ROI(投资回报率)预估是多少?” 柳依依一一作答,虽然手心微微冒汗,但回答得还算稳妥。她能感觉到,安知秋对目前的进度总体是满意的,他提出的与其说是质疑,不如说是一种更严苛的校准。 果然,在她汇报完毕后,安知秋只是简单提了几个注意事项,比如加强与合作方的合同细节审核,关注初期用户的核心反馈等,便点了点头:“好,进度可以,保持住。没什么事你可以回去了。” 柳依依心里松了口气,看来这次“过关”了。她一边应着“好的安总”,一边开始收拾自己的电脑和资料。 就在她拉上电脑包拉链,准备起身告辞的时候,办公桌后的男人忽然又开口了,声音依旧平淡无波,仿佛只是随口问了一句今天天气如何。 “你结婚了吗?” “……”柳依依的动作瞬间僵住,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她抬起头,愕然地看向安知秋。他却依然埋首于文件,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她,仿佛刚才那个涉及个人**的问题不是他问的。 愣了好几秒,柳依依才反应过来,带着点莫名其妙和一丝被冒犯的尴尬,随口答道:“我连男朋友都没有,跟谁结婚去?”心里暗自嘀咕:这老板今天怎么了?吃错药了?还是工作压力太大开始关心下属私生活了? 然后,她就听到了让她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梦里的那句话。 安知秋依旧头也没抬,语气平常得像是在讨论一份合同的金额:“那咱们结婚吧。你要什么条件,尽管提。” “……”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柳依依瞪大了眼睛,嘴巴微张,像一条突然被捞上岸的鱼,大脑彻底宕机。她甚至下意识地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清晰的痛感告诉她,这不是梦! 十几秒后,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结结巴巴,语无伦次:“安……安总……您……这个玩笑……开的是不是有点太大了?”她试图从他脸上找到一丝戏谑的表情,然而没有,那张棱角分明的侧脸,只有一如既往的专注和……认真? “我是认真的。”安知秋终于停下了敲击键盘的动作,但依旧没有抬头看她,目光停留在屏幕上,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主要是为了应付老爷子。如果你不反对,需要什么条件,尽管提。” 柳依依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然后又猛地被抛向高空。她看着安知秋那张近在咫尺的俊脸,灯光下他浓密的睫毛投下淡淡的阴影,高挺的鼻梁和紧抿的薄唇透着成熟男人特有的魅力和掌控一切的自信。不可否认,这张脸对任何女人都有着致命的吸引力,更何况他还代表着泼天的富贵和权势。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藤蔓般瞬间缠绕住她的心脏。父亲躺在病床上憔悴的脸,母亲偷偷抹眼泪的背影,家里那永远还不完的债务……如果……如果是真的呢? 鬼使神差地,她心一横,牙一咬,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冲动,脱口而出:“彩礼100万!”她想,如果这是真的,100万,足够支付父亲后续所有的治疗费用,还能让父母晚年有所依靠,就算这是个陷阱,或者他只是在戏弄她,她也认了! 安知秋终于抬起了头,那双深邃的眼眸看向她,里面没有惊讶,没有嘲讽,只有一种评估商品价值般的冷静。他挑了挑眉,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嫌弃? “没了?” 柳依依被他这反应弄得一愣,随即一种被轻视的恼怒涌上心头。100万还不够吗?对她来说已经是天文数字了!她挺直脊背,斩钉截铁地重复,仿佛在捍卫自己最后的尊严:“没了!给100万彩礼,我就跟你结婚!” 安知秋看着她那副视死如归又带着点小市民精明的样子,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用一种更加严肃,仿佛在董事会宣布重大决策般的口吻说: “这样,彩礼1000万。每月给你300万零花钱。你可以选择做全职太太,也可以选择继续工作,随你高兴。但是,对外我暂时还不想公开婚事。如何?” “……” 柳依依感觉自己的脑子像被一道天雷劈中,瞬间一片空白。一……一千万?!每个月还有三百万零花钱?!她是不是多数了几个零?!这已经不是天上掉馅饼了,这是天上掉下来一座钻石山,直接把她给埋了! 巨大的狂喜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她几乎要不顾一切地点头答应。然而,残存的理智在最后一刻拉住了她。不对,这太反常了!凭什么?就因为她没结婚长得还行?他安知秋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苏玲珊那样的大小姐不是上赶着吗? 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她警惕地看着安知秋,声音都带着颤音:“你……你不会是那方面有什么特殊癖好吧?或者……想把我骗到哪里去,卖……卖器官什么的?” 安知秋闻言,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类似“无语”的表情。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重新看向电脑屏幕,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了几下。过了大约半分钟,他才重新看向她,语气平淡得像是在做产品说明: “夫妻生活方面,我没什么特殊癖好,属于正常范围。另外,”他顿了顿,眼神里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揶揄,“1000万彩礼,已经转到你账户上了。你全身的器官加起来,也不值这个价钱。” 他的话音刚落,柳依依握在手里的手机就“叮咚”一声脆响,屏幕亮起,一条来自银行的短信赫然映入眼帘—— “您尾号XXXX的账户于X月X日15:XX完成转账交易人民币10,000,000.00,当前余额……” 那一长串零,像是有魔力一般,瞬间抽走了柳依依所有的力气和思考能力。真的……到账了?一千万?!她感觉自己的手都在发抖。 “如果没问题,明天早上九点,民政局门口见。”安知秋的声音将她从巨大的眩晕中拉回现实,“领完证,就去看老爷子。”他一边说着,一边再次操作电脑,“我再给你转300万,算你这个月的零花钱,你一会儿去买几套像样的衣服。嗯,就这样吧。” 柳依依已经完全丧失了语言功能,只能像个提线木偶一样,呆呆地看着他又操作了几下,然后手机再次“叮咚”一声,不用看,她知道,又是300万到账了。 “我……我……”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你可以出去了。”安知秋已经重新低下了头,目光回到了文件上,仿佛刚才那场足以改变两个人一生的对话,只是一段微不足道的工作插曲。“明天别迟到。” 柳依依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那间办公室的。她脚步虚浮,头脑一片空白,整个人处于一种极度的震惊和浑浑噩噩的状态。一千两百万……结婚……安太太……这些词汇在她脑子里疯狂盘旋对撞。 她像个游魂一样飘到电梯口,机械地按下按钮。过了一会电梯门“叮”一声打开,里面站着一个人。 是苏玲珊。 她今天打扮得格外精致,一身香奈儿的早秋套装,手里拎着爱马仕的限量款包包,妆容完美,笑容得体。她看到柳依依,漂亮的眼眸中迅速闪过一丝诧异,随即被毫不掩饰的鄙视和嫌弃所取代。那眼神,冰冷而锐利,像是在看一件不小心沾到鞋底的脏东西,带着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若是平时,被苏玲珊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柳依依一定会感到自惭形秽和难堪。但此刻,她看着苏玲珊那张写满“势在必得”的脸,看着她对自己毫不掩饰的轻蔑,一种极其荒谬和报复性的快感,如同野草般从心底疯长起来。 如果是几分钟前,她还对这个苏大小姐羡慕中带着一丝畏惧,觉得她是离安知秋最近的女人。可现在……柳依依下意识地摸了一下口袋里还在发烫的手机。 明天,我就是名正言顺的安太太。 苏大小姐,你的美梦,该醒了。 电梯门缓缓合上,柳依依靠在冰冷的电梯壁上,看着镜面里自己依旧带着茫然却隐隐透出不同光芒的脸,一个全新的、她从未想象过的世界,正在她面前,以一种近乎野蛮的方式,轰然打开。 第10章 新婚即遇下马威 第二天,从民政局那扇庄严的大门走出来,柳依依手里多了一本薄薄的、却重若千钧的红色小册子。阳光有些刺眼,她眯着眼,看着前方安知秋挺拔却疏离的背影,感觉像做了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坐进那辆低调奢华的黑色宾利后座,与安知秋并肩,她才真切地感受到一丝不同。车内空间宽敞,真皮座椅散发着好闻的气息,但她却有些手足无措。为了缓解这莫名的不自在,她忍不住东张西望,手指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旁边车窗的控制按钮,又好奇地看了看中央扶手的木质纹理。 安知秋只是瞥了她一眼,没说话,继续用平板电脑处理着邮件,仿佛身边只是多了一个会动的摆设。 过了一会儿,柳依依按捺不住,凑近了些,小声问:“那个……安总,一会儿见老爷子,我需要注意什么吗?比如说话、礼仪什么的?”她可不想在“公公”面前出丑,虽然这场婚姻本质是场交易。 安知秋目光没离开屏幕,语气平淡无波:“没什么需要注意的,你正常表现就好。”他顿了一下,似乎觉得太敷衍,又补充了一句,“老爷子人很随和。” 柳依依“哦”了一声,心里却没那么轻松。豪门规矩多,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 到了医院VIP病房,安平国看到儿子真的带了一个女孩过来,还拿出了鲜红的结婚证,原本有些灰败的脸上顿时焕发出光彩,笑得合不拢嘴。他拉着柳依依的手,仔细端详,不住地点头:“好,好孩子,模样周正,眼神干净,好!” 他并没有过多询问柳依依的家世背景,只是聊了些家常,问她父母身体如何,工作累不累,喜欢吃什么。柳依依一开始有些紧张,但安平国的温和与真诚渐渐让她放松下来,回答也变得自然流畅。安平国越看越满意,他相信儿子的眼光,更高兴儿子终于肯迈出这一步。 中午,两人就在病房陪安平国用了午餐,气氛倒也融洽。 离开医院,回程的车上,安知秋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突然毫无征兆地开口:“柳依依,三年前,你在机场有没有救过一个人?” 柳依依正沉浸在“见家长”顺利通过的轻松感中,闻言不假思索地摇头:“没有啊。长这么大我就没坐过飞机,更别说去机场了。怎么了?” 安知秋眸光微闪,随即恢复平静,敷衍道:“哦,没事。”他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心底却泛起一丝疑虑。不是她?可那双微弯的眼睛,那份偶尔流露的倔强……难道真的只是巧合?世界上真有如此相似的眼神? 开车的顾景深察觉到后座微妙的气氛,赶紧笑着打圆场:“安总,今天可是您和林小姐大喜的日子,要不要晚上我给你们订个浪漫点的餐厅庆祝一下?” “不用。”安知秋拒绝得干脆利落,“晚上我有别的安排。”他转向柳依依,语气是不容置疑的通知,“你晚上回去收拾一下东西,只带必需品,其他不重要的回头买新的。收拾完直接让景深送你到我家。” 柳依依一听,下意识地反对:“不用不用!我住现在那里离公司近,上下班方便。”她还没准备好这么快就进入“同居”生活,而且那别墅一看就冷冰冰的,哪有她那个小窝自在。 安知秋看着她,眉头微蹙:“你还打算继续在晓月工作?你可以不用上班,或者,我给你安排个更清闲的职位。” “我想把手头的项目做完,毕竟是我的心血。”柳依依坚持道,这是她最后的坚持和阵地了。 安知秋审视了她几秒,似乎理解了她这点执拗,退了一步:“随你。那周末,我派车去接你,一起过周末。”这已是他能做出的最大让步和……仪式感? 柳依依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把反对的话咽了回去。“……好吧。” …… 下午,柳依依踩着点回到晓月科技。刚在自己的工位坐下没多久,总经理办公室的门就“砰”地一声被推开,朱茂阴沉着脸,大步流星地走到她面前,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质问: “柳依依!你这一上午去哪了?公司多少事等着你处理呢!电话不接,微信不回,你还想不想干了?!” 办公区的气氛瞬间凝滞,所有目光都聚焦过来。 柳依依压下心里的不快,平静地解释:“朱总,我昨晚不是给您微信留言,请了半天事假吗?” “请假?”朱茂冷笑一声,声音拔高,故意让所有人都听到,“你请假我批准了吗?公司的请假流程是怎么规定的?必须提前书面申请,直属领导批准!我没批准,你这就算旷工!按制度,扣你三天工资!” 柳依依心里的火“蹭”地一下就冒了上来。她算是看明白了,朱茂这就是在故意找茬!项目经费的事让他吃了瘪,他不敢明着对抗安知秋,就把气全撒在她头上! 她猛地站起身,毫不畏惧地迎上朱茂的目光,语气也变得尖锐起来:“朱总,您这是不是故意找茬?您要是真有什么十万火急的工作非我不可,昨晚看到我请假消息的时候,怎么不说不批准?非要等到我今天上午人不在,下午回来了才跳出来说算旷工?您这么大的领导,气量就这么小吗?除了会拿规章制度卡我们这些小员工,还会干什么?!” 这番话如同点了火药桶,朱茂瞬间暴怒,脸色涨得通红,指着柳依依的鼻子吼道:“柳依依!你别太嚣张!别以为你的项目被安总多问了几句,你就可以目中无人,不把我放在眼里!我告诉你,在晓月科技这一亩三分地,还是我说了算!公司的制度也不是摆设!没批准就是旷工,我说扣就扣!” 他唾沫横飞,气势汹汹,仿佛要将柳依依生吞活剥。 然而,他话音还未落,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就急促地响了起来。朱茂不耐烦地掏出手机,看到屏幕上闪烁的名字时,脸上的怒容瞬间僵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谄媚和紧张。 他赶紧接通电话,腰都不自觉地弯了几分,语气恭敬得近乎卑微:“喂,顾特助!您好,您好!……啊?是是是,上午柳依依是陪安总去……去办点事?哦哦,原来是这样啊!好的,好的,我明白了,明白!打扰顾特助了,再见,再见!” 挂了电话,朱茂脸上的表情如同川剧变脸,瞬间从暴怒的阎王切换成了慈眉善目的弥勒佛。他搓着手,对着柳依依堆起满脸尴尬又讨好的笑容: “哎呀!依依啊,你看这事儿闹的!误会,纯属误会!你早说是陪安总去办事嘛!这哪能算请假呢?这是为公司的重要事务出力!以后再有这种情况,你直接去!跟我打声招呼就行,还请什么假啊!呵呵,呵呵呵……” 柳依依看着他这副前倨后恭的滑稽模样,心里只觉得讽刺无比。她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地问:“那朱总,我这‘旷工’,还扣三天工资吗?” “不扣!当然不扣!”朱茂把头摇得像拨浪鼓,“陪安总办事是正事,怎么能算旷工呢!不扣,一分都不扣!”他生怕柳依依不信,又赶紧补充道,“没事了,没事了,都是误会,你忙,你忙!” 说完,他像是生怕再多待一秒都会惹祸上身,冲着周围竖着耳朵看热闹的员工吼道:“都没事干是不是?!看什么看?!手里的活儿都做完了吗?!” 众人立刻作鸟兽散,但彼此交换的眼神里都充满了八卦和了然。朱茂自己也灰溜溜地夹着尾巴,快步钻回了自己的办公室,重重关上了门。 柳依依的组员们立刻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眼睛发光: “依依姐,什么情况啊?陪安总办事?” “就是就是,安总亲自带你出去?朱总脸都绿了!” “快跟我们说说,到底办什么事去了?神秘兮兮的!” 柳依依被他们吵得一个头两个大,想到那本结婚证和背后复杂的原因,更是心烦意乱。她挥挥手,没好气地说:“都干活去!我烦着呢!谁再八卦,下周的加班餐取消!” 众人见她脸色不似作伪,这才嘻嘻哈哈地散去,但看向她的眼神,已然多了许多探究和意味深长。 柳依依坐回工位,看着电脑屏幕上“星途伴旅”的项目图标,长长地吐了一口浊气。这安太太的身份,还没带来什么实质好处,麻烦和关注倒是先来了。而她和安知秋那扑朔迷离的关系,以及他口中那个“三年前机场”的谜团,都像一团迷雾,笼罩在她刚刚骤变的人生之上。 第11章 一步登天与闺蜜夜话 安氏集团总部,顶层办公室。 顾景深推开安知秋办公室的门,脸上带着一丝玩味的笑容,像是刚看完一场好戏。“安总,晓月那边的内线传来消息,柳依依下午刚回公司,就被朱茂逮着机会发难,说她上午旷工,要扣三天工资。”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点邀功的意味:“我直接一个电话打给朱茂,告诉他上午柳依依是陪您去办事了。好家伙,朱茂那变脸的速度,比川剧还快,立马就怂了,对着柳依依点头哈腰的。” 安知秋的目光依旧停留在眼前的财务报表上,闻言,头也没抬,只是没什么情绪地问了一句:“这是第几次了?” 顾景深立刻心领神会,收敛了笑容,正色道:“根据记录,明确针对柳依依个人的刁难,这是第三次。第一次是卡市场调研费用,第二次是上周在项目资源分配会上公然贬低她的方案,第三次就是今天。” 安知秋沉默了片刻,指尖在昂贵的实木桌面上轻轻敲击了一下,然后轻飘飘地吐出一句话,仿佛在决定今天午餐吃什么:“那你去处理吧。” 顾景深毫不意外,立刻应道:“明白。”他想了想,又问,“那……晓月科技总经理的位置,谁来接替?” 安知秋这才抬起头,目光平静无波,似乎早已有了决断,淡淡地说:“柳依依。” 顾景深眼底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果然如此”的笑意,声音都轻快了几分:“好嘞!这下好了,嫂子在晓月可以说一不二,再没人能给她使绊子了!”他心里暗忖,老板这护短护得,真是简单粗暴又高效。 顾景深的效率极高。快到下班时间,一封来自安氏集团总部的正式人事任免邮件,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晓月科技内部激起了滔天巨浪。 邮件内容言简意赅:免除朱茂晓月科技有限公司总经理职务,由原“星途伴旅”项目负责人柳依依接任总经理一职,即日生效。同时,集团财务与审计部人员已进驻公司,即刻开始对晓月科技的财务状况进行全面审计。 这消息一出,整个晓月科技一百多号员工瞬间炸了锅! 办公区内,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蔓延。 “我的天!柳依依?直接当总经理了?跳了多少级啊?” “朱总被免职了?还派了审计?这是查出问题了吧?” “肯定是柳依依傍上了安总!吹了枕头风!不然怎么可能一步登天?” “之前就听说安总特别关照她的项目,没想到这么关照……” “以后日子不好过了,新官上任三把火啊……” 各种猜测、羡慕、嫉妒、担忧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还处于茫然状态的柳依依。 柳依依本人,在收到邮件和接到总部电话通知时,整个人都懵了。她机械地配合着集团审计人员,又在一片复杂的目光中,完成了与面如死灰的朱茂的工作交接。 交接过程气氛压抑。朱茂收拾着自己私人物品,脸色灰败,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嚣张气焰。在最后离开办公室前,他停下脚步,看着眼前这个一夜之间(在他看来)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年轻女孩,语气复杂,带着不甘和一丝祈求真相的意味: “柳依依,我马上就走了,彻底输了。你赢了。看在我曾经也是你领导的份上,你能不能跟我说句实话,”他紧紧盯着柳依依的眼睛,“你跟安总,到底……是什么关系?” 柳依依想起安知秋那句“暂时不想公开”的嘱咐,压下心中的波澜,迎上朱茂的目光,语气平静无波,甚至带着点自嘲:“朱总,我如果说,我们只是纯粹的上下级关系,你肯定不信,对吧?”她顿了顿,轻轻一笑,“那就……随便你怎么想吧。” 这句话,在朱茂听来,无异于默认了他和众人心中的那个“潜规则”猜想。他脸色更加难看,最终什么也没说,抱着纸箱,低着头,在一片无声的注视中,狼狈地离开了晓月科技。 …… 晚上,回到自己那间与人合租、略显逼仄的小房间,柳依依依然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她环顾着这个她曾为下个季度房租发愁的小空间,再想到银行卡里那串长得吓人的数字——1200万!不对,准确说是12,003,600元!安知秋后来又给她转了当月的“零花钱”。 短短几天,她从为一个项目经费绞尽脑汁、被上司刁难的小助理,一跃成为了手握千万巨款、执掌一家科技公司的总经理,并且……还是安知秋法律意义上的妻子! 这人生的大起大落,实在是太刺激了!刺激得她心脏都有些承受不住。 “太……太……太突然了!太……幸福了!哈哈哈!”她忍不住倒在床上,抱着被子滚了两圈,压低声音笑了起来,生怕被合租的室友听见。这种巨大的秘密和喜悦憋在心里,简直快要爆炸了! 不行,必须找人分享!不然她会疯掉! 她立刻拿起手机,拨通了自己发小兼最好闺蜜杨蜜雪的电话。 “蜜雪!出来!老地方!请你喝酒!有天大的好事!不来后悔一辈子!” 一小时后,市中心一家格调不错、音乐却不那么吵闹的清吧里。 在角落一个相对僻静的卡座,柳依依绘声绘色、手舞足蹈地向杨蜜雪讲述了她这几天如同坐火箭般的奇幻经历——从被总裁求婚,到千万彩礼到账,再到今天戏剧性地被提拔为总经理。 杨蜜雪的表情,随着她的讲述,从好奇到震惊,再到目瞪口呆,最后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她手里的酒杯都快拿不稳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杨蜜雪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一字一顿地确认,“你现在,就是那个安氏集团安知秋,名、正、言、顺、的、安、太、太了?!” 柳依依重重地点了点头,抿了一小口红酒,努力想做出淡定的样子,但上扬的嘴角根本压不住。 “你这就……算是嫁入豪门了?!”杨蜜雪再次确认。 柳依依又点了点头。 “每月300万零花钱?!也就是每天十万块钱随便花?!依依,你……你现在已经是超级富婆了?!”杨蜜雪的声音都带上了颤音。 柳依依继续点头,眼神里终于忍不住流露出一丝“暴富”的傻气。 杨蜜雪猛地抓住她的手,眼神里充满了无比的羡慕(以及一丝搞怪),语气夸张地祈求:“依依!我的好依依!能……能帮我问问你家安总……他……他还打算纳妾吗?我不贪心!我只要你现在的一半,哦不,三分之一就行!我情愿做小!端茶送水暖被窝,我样样都行!” “噗——”柳依依差点把嘴里的红酒喷出来,赶紧抽纸巾擦嘴,又好气又好笑地瞪着戏精上身的闺蜜,故意板起脸,一本正经地说:“行!看你这么有诚意,我回去就找机会帮你问问。” 杨蜜雪手一挥,哈哈大笑:“拉倒吧你!我开玩笑的!”她收起玩笑,真诚地举起酒杯,“不过,真的,依依,我真心为你高兴!来,为我们家依依嫁入豪门,实现财务自由,干一杯!” 两人碰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杨蜜雪凑近了些,脸上露出贼兮兮的笑容,压低声音问:“哎,说正经的,你家那位安大佬……床上功夫怎么样?猛不猛?” 柳依依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没好气地捶了她一下:“去你的!还没……还没用过呢!” “啊?!”杨蜜雪惊讶,“都领证了还没洞房?他不行啊?” “不是!”柳依依赶紧解释,“我们……算是协议结婚,暂时分居。他说周末让我去他那里……” “哦~~~周末啊!”杨蜜雪立刻露出“我懂了”的坏笑,然后开始以“过来人”的身份,神秘兮兮地开始传授各种她不知道从哪儿看来的“床上增加情趣小技巧”和“男人致命点”。 听得柳依依面红耳赤,心跳加速,忍不住又期待又紧张,对即将到来的周末,莫名地产生了一种混合着羞涩、忐忑和一丝隐秘兴奋的复杂情绪。这个新婚夜,似乎注定不会平静了。 第12章 新官上任与周末“同居” 第二天,柳依依几乎是顶着全公司若有若无的探究目光,踏进了那间曾经属于朱茂、如今属于她的总经理办公室。宽大的办公桌,舒适的真皮座椅,明亮的落地窗,一切都彰显着权力和地位的变化,但她却感觉像坐在针毡上。 她知道,外面那些员工,表面恭敬,背地里不知有多少人认为她是靠“非常手段”上位的。想要真正坐稳这个位置,光靠安知秋的一纸任命远远不够,她必须拿出足以服众的能力和成绩。 果然,麻烦很快就来了。 上午十点,新任产品部经理(原经理在朱茂被免后调岗)拿着几份急需签字的文件进来,语气虽然客气,但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林总,这几份是之前积压的项目采购和外包合同,金额都不小,朱总在的时候一直没批,您看……” 柳依依接过文件,快速浏览。她虽然不是财务或法务出身,但在做“星途伴旅”方案时,恶补过不少相关知识。她敏锐地发现,其中一份关于数据服务的采购合同,单价明显高于市场平均水平,而且服务条款模糊,存在不小风险。 她没有立刻签字,而是抬头问产品经理:“这份数据服务的采购,之前做过几家供应商的比价吗?为什么选这家?他们的技术优势在哪里?” 产品经理显然没料到她会问得这么细,愣了一下,才有些含糊地回答:“这个……之前朱总比较倾向于这家,说是合作过的,比较稳定……” “稳定不是价格虚高的理由。”柳依依打断他,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把市场上主流的三家数据服务商的报价和服务明细整理一份给我,同时,让法务重新审核这份合同的条款,明确权责和违约条款。在今天下班前,我要看到结果。” 产品经理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对上柳依依那双清澈却异常冷静的眼睛,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点头道:“好的,林总,我马上去办。”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柳依依轻轻吐了口气。她知道,这只是第一关。接下来,还有技术部、运营部、市场部……每一个部门都在观望,看她这个“空降”的总经理,到底是有真材实料,还是只是个花瓶。 她打起精神,开始处理堆积如山的邮件和文件,同时快速熟悉公司的整体运营状况。忙碌让她暂时忘记了紧张和不安,也让她逐渐找回了作为项目负责人时的专注和自信。 期间,顾景深打了个电话过来,语气轻松:“嫂子,新办公室感觉如何?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直接跟我说。” 柳依依苦笑:“感觉像被架在火上烤。帮忙?你先告诉我怎么才能让下面的人真心信服吧。” 顾景深哈哈一笑:“简单,做出成绩,带来利益。安氏集团,最终还是业绩说话。当然,”他压低声音,“有安总在后面给你撑腰,你底气可以更足一点,该强硬的时候就强硬。” 挂了电话,柳依依若有所思。 一天下来,她处理了几件积压事务,驳回了两份明显不合理的预算申请,同时也快速批准了几个有利于项目推进的合理需求。她的行事风格逐渐清晰——专业、较真、效率优先,不搞人身攻击,但也绝不糊弄。 虽然依旧能感觉到一些暗中的抵触,但至少,表面上的工作指令,已经能够顺畅地下达和执行了。这是一个开始。 …… 忐忑与期待中,周末终于到了。 周六早上九点整,安知秋派来的车准时停在柳依依租住的楼下。是一辆比之前那辆宾利更显低调但同样价值不菲的迈巴赫。司机恭敬地为她拉开车门。 车子驶向城郊,最终进入一个守卫森严、环境清幽的顶级别墅区。停在一栋外观简约现代,却自带一种疏离气场的独栋别墅前。 安知秋亲自开的门。他今天穿得很休闲,简单的白色棉质衬衫和灰色长裤,少了几分商场的凌厉,多了些居家的随意,但那份与生俱来的清冷气质依旧存在。 “来了。”他语气平淡,侧身让她进来。 别墅内部是极简的装修风格,黑白灰的主色调,线条利落,家具昂贵却缺乏生活气息,干净得像星级酒店的样板间,没有丝毫烟火气。 “你的房间在二楼右手边第一间,行李可以放过去。”安知秋指了指楼梯,“衣帽间里给你准备了一些衣服,不合适或者不喜欢可以换。” 柳依依依言上楼,推开房间门。房间很大,带独立卫浴和一个小阳台,视野极佳。巨大的衣帽间里,挂满了当季最新款的女士服装、包包和鞋子,标签都还没拆,从休闲到正式,一应俱全。她随手翻看一件连衣裙的价签,后面的零让她咋舌。 这……就是每月三百万零花钱的消费水平吗?她感觉自己像个突然闯入奢华世界的土包子。 下楼后,安知秋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用笔记本电脑处理工作。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在他身上镀上一层浅金色的光晕。 柳依依有些无所适从,小声问:“那个……我需要做点什么吗?比如……做饭?”她厨艺尚可,觉得或许可以表现一下。 安知秋头也没抬:“不用,有阿姨会过来做。或者你想吃什么,可以告诉阿姨,也可以直接叫外卖。”他顿了顿,补充道,“在这里,你可以随意,当自己家就行。只要别打扰我工作。” “哦……”柳依依应了一声,感觉自己更像是个被临时安置在这里的客人。她在宽敞得有些空旷的客厅里踱步,看看墙上的抽象画,摸摸冰凉的大理石台面,最终还是选择在离安知秋最远的那个单人沙发上坐下,拿出手机,假装刷新闻,实则偷偷观察他。 他工作的样子很专注,眉心微蹙,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偶尔会停下来思考,端起旁边的咖啡杯抿一口。侧面轮廓完美得如同雕塑。 这就是她的“丈夫”。法律意义上最亲密的人,现实中却隔着巨大的鸿沟。 一下午就在这种安静又略带尴尬的氛围中度过。晚餐是保姆过来做的,四菜一汤,精致可口,但两人对坐吃饭,除了必要的几句“这个还行吗”、“嗯”之外,几乎没有交流。 晚上,柳依依洗完澡,穿着真丝睡衣(衣帽间里准备好的),躺在柔软得能把她整个人陷进去的大床上,望着天花板上设计感十足的吊灯,心里五味杂陈。 这就是豪门太太的生活?物质极大丰富,精神极度……空虚?她甚至开始怀念自己那个小出租屋的烟火气了。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卧室门被轻轻敲响了。 柳依依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地坐起身:“请……请进。” 门被推开,安知秋站在门口,他已经换上了深色的睡袍,领口微敞,露出线条分明的锁骨。他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神色如常。 “关于晓月科技下一步的发展方向,我有些想法,你看一下。”他走进来,将平板递给她,语气依旧是讨论工作的口吻,“尤其是‘星途伴旅’项目后续的商业化路径,需要提前规划。” 柳依依:“……” 她接过平板,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洞房花烛夜(虽然不是正式的),她的新婚丈夫来找她,是为了讨论工作? 她低头看着平板上的商业计划纲要,安知秋则很自然地在床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了下来,似乎打算等她看完并讨论。 柳依依强迫自己集中精神,看向屏幕。不得不说,安知秋的商业眼光极其毒辣,他提出的几个方向和资源整合的建议,都切中了要害,如果能实现,对晓月科技和她的项目无疑是巨大的助力。 两人就着平板上的内容,竟然真的认真讨论了起来。从市场定位到技术实现,从资源对接到风险控制……不知不觉,就过了一个多小时。 等到讨论暂告一段落,气氛似乎不再那么僵硬时,安知秋忽然看着她,问了一句:“今天在公司,还顺利吗?” 柳依依愣了一下,老实回答:“有点难,很多人不服气。不过,我会努力做好的。” 安知秋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站起身:“不早了,早点休息。”说完,便拿着平板电脑,准备离开了房间。 柳依依看着即将离去的安知秋内心想着:这个男人,心思深沉得像海。他可以在事业上给你最有力的支持,却在情感上吝啬得如同葛朗台。他记得她在公司可能遇到的困难,却在这样一个本该暧昧的夜晚,只与她谈论冰冷的商业逻辑。 第13章 夜色迷离 讨论完工作,房间里重新陷入寂静,只余下彼此轻微的呼吸声。安知秋起身离开的动作似乎比平时慢了一拍,他走到门口,手握住门把,却没有立刻拧开。 柳依依的心跳如同擂鼓,刚才讨论工作时强装的镇定早已溃散。她看着他那挺拔却透着孤寂的背影,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回响起杨蜜雪那些带着坏笑的“理论指导”,脸颊一阵阵发烫。 就在她以为他会毫不留恋地离开时,安知秋却忽然转过身。深邃的目光落在她因紧张而微微蜷缩的身影上,房间里暖黄的灯光软化了他冷硬的轮廓,也让那眼神变得有些难以捉摸。 “还有事吗?安总。”柳依依下意识地用上了敬语,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安知秋没有回答,只是迈步走了回来,步伐沉稳,直到床前停下。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像是带着实质的温度,缓缓扫过她泛红的脸颊,最后停留在她因紧张而轻咬着的唇瓣上。 “可以。。。。做吗?”他的声音比平时低沉沙哑了几分,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磁性。 柳依依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稀薄起来,她微微的点了点头,接着她看着安知秋缓缓俯身,修长手指,轻轻拂开了她颊边的一缕碎发,指尖不经意地擦过她的耳廓,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她闭上了眼睛,长睫如同蝶翼般轻颤。预想中的侵略并未立刻到来,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落在额头上的,轻柔而珍重的吻。如同羽毛拂过,却在她心湖投下了巨石。 这出乎意料的温柔,让她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一瞬。也就是这一瞬,她想起了杨蜜雪的“秘籍”之一:主动,但不失羞涩。 当他的吻即将再次落下,目标似乎是她的唇时,柳依依鼓起勇气,微微偏过头,那个吻便落在了她的唇角。与此同时,她抬起手臂,柔软的手掌轻轻抵在他坚实的胸膛上,能清晰感受到布料下传来的灼热温度和有力的心跳。 安知秋的动作顿住了,似乎对她的“反抗”感到些许意外。 柳依依趁此机会,仰起头,用那双氤氲着水汽、天生微弯的眼睛望进他深邃的眸子里,声音轻得像耳语,带着一种生涩却刻意的诱惑:“可以……关灯吗?” 杨蜜雪说,适当的羞涩和提出一点点无伤大雅的小要求,能增加情趣。 安知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仿佛要穿透她的灵魂。他没有说话,但依言伸手,按下了床头的开关。 “啪。” 房间瞬间被黑暗笼罩,只有窗外零星的月光和远处城市的霓虹,透过窗帘缝隙,投下朦胧暧昧的光影。 视觉被剥夺,其他的感官便被无限放大。柳依依能听到他逐渐加重的呼吸声,能感受到他靠近时带来的压迫感和独特的冷冽气息。她依照脑海里“培训”过的步骤,生涩却大胆地,用指尖轻轻划过他睡袍的领口,触碰到了他颈间温热的皮肤。她也生疏的钻进了被窝,她的吻从胸膛向下,再向下,忽然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按照杨米雪那让人脸红心跳的教程认真的去做。。。。。。。 安知秋的身体似乎僵硬了一瞬。 黑暗中,他准确地捕捉到了她的生疏和紧张,他把柳依依从被窝中拉了出来,毫不犹豫强势的吻了上去,这一次,不再是试探,而是带着不容抗拒的强势和灼热的温度,如同久旱逢甘霖,瞬间攫取了她的所有呼吸。 柳依依生涩地回应着,努力回忆着“理论要点”,尝试着变换角度,偶尔用舌尖轻轻试探。她能感觉到拥抱着她的手臂骤然收紧,他的吻也变得愈发深入和急切,带着一种仿佛要将她拆吃入腹的凶猛。 原来……这就是接吻的感觉吗?陌生而强烈的浪潮席卷了她的意识,让她头晕目眩,浑身发软。那些从闺蜜那里听来的“技巧”,在绝对的力量和感官冲击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她只能凭借本能,笨拙地跟随他的节奏。 当正式开始的一瞬间,她忍不住闷哼一声,眼角渗出了生理性的泪珠,手指无意识地在他背上收紧。 安知秋的动作猛地一顿,黑暗中,他低沉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第一次?” 柳依依羞得把脸埋进他的颈窝,轻轻点了点头,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嗯”。 长久的沉默在黑暗中蔓延。她能感觉到他身体的僵硬,以及那更加灼人的体温。感觉到他克制的缓慢,仿佛带着一种她无法理解的复杂情绪,仿佛在极力控制着什么,又像是在确认着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当一切归于平静,柳依依累得连手指都不想动,蜷缩在宽大的床铺一侧,意识模糊。 安知秋却没有立刻睡去。他在黑暗中静静躺了片刻,然后起身,走进了浴室。水声淅沥响起。 柳依依在半梦半醒间,感觉到身边的床垫再次下陷,一个带着清爽沐浴露气息的温热身体重新靠近,一条手臂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将她揽入了一个坚实而温暖的怀抱。 她僵了一下,却没有挣脱。他的怀抱,似乎并没有他平日里表现出来的那么冰冷。 黑暗中,她听到头顶传来他低沉的声音,带着事后的慵懒和一丝尚未散去的探究: “你是第一次怎么还会用。。。。。。” 还没说完,就被柳依依用手捂住了他的嘴,害羞的说:“是我闺蜜杨蜜雪前天告诉我的。。。。” 柳依依的脸颊爆红。 安知秋似乎低低地笑了一声,那震动通过紧贴的胸腔传递过来,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磁性:“她还教你什么了?” “她问你要不要纳妾,她可以少要点彩礼和零花钱。。。。。” “哦,我记得就算古时候纳妾也需要正妻同意的吧,你怎么想?”安知秋恶趣味的问。 “我?无所谓了,我都是你花1000万买来的,能有什么意见。” 听了柳依依的回答,安知秋内心忽然有一种失落感,难道柳依依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只是为了钱才嫁我的? 过了一会,安知秋说:“不早了,你先睡吧,我还有个视频会议。” 说完就离开了房间。而柳依依在身心巨大的冲击和疲惫中沉沉睡去。 第14章 咫尺天涯 周末的晨光,带着一种不真实的澄澈,穿透别墅巨大的落地窗,将空气中微小的尘埃都照得纤毫毕现。柳依依在空旷的大床上醒来,身侧的位置平整冰凉,唯有身体深处隐约的酸胀感,以及皮肤上似乎还未散尽的、属于另一个人的清冽气息,顽固地提醒着昨夜发生的、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拥着丝滑的羽绒被坐起,茫然地环顾这间奢华却陌生得令人心慌的卧室。昨夜那些炽热、混乱、夹杂着痛楚与陌生快感的画面,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翻涌。他的呼吸,他的触碰,他低沉沙哑的嗓音……每一帧回忆都让她心跳失序,脸颊滚烫。可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不安与空洞。 她洗漱,看着镜子里那个穿着昂贵真丝睡袍、眉眼间却带着一丝惶惑的自己,感觉像是在扮演一个格格不入的角色。走下楼梯,脚步都不自觉地放轻,仿佛怕惊扰了这片精致空间里的某种平衡。 安知秋已经端坐在餐桌旁,晨曦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淡淡的光影。他面前是打开的笔记本电脑,手边一杯黑咖啡氤氲着苦涩的香气。他穿着简单的灰色羊绒衫,比西装革履时少了几分攻击性,但那份沉浸在工作中的专注与疏离,与昨夜那个在她身上索取温度的男人,判若两人。 听到她的脚步声,他抬起眼皮,目光平静无波地在她身上掠过,如同扫描一件物品,随即微微颔首,便重新投入了屏幕上的数字世界。 “早。”柳依依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厌恶的怯懦。她在他对面坐下,柔软的座椅却让她如坐针毡。 安知秋的内心,是一片理性与疑云交织的战场: 指尖在键盘上敲击,屏幕上滚动的数据却似乎无法完全占据他的思维。眼角的余光里,是她小口喝着牛奶时低垂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像受惊的蝶翼。昨夜的她,生涩得如同未经人事,却又在某些瞬间,带着一种刻意模仿来的、笨拙的撩拨。那分明是未经实战的理论派作风,与她在会议室里据理力争的莽撞大胆,形成了一种奇异的反差。 她对自己,究竟有几分是出于本心的靠近?又有几分,是源于那纸契约、那笔巨款所带来的顺从与表演?这个疑问,像一根精准的探针,刺探着他习惯掌控一切的心。他厌恶这种不确定感。更深的迷雾,则来自三年前那个模糊的机场身影。他几乎可以肯定那双眼睛的主人就是她,那份天然的微弯弧度,以及偶尔在焦急或专注时迸发的亮光,与他记忆碎片中那个模糊的影像高度重合。可为什么她要矢口否认?是忘记了?还是别有隐情?抑或……真的只是巧合,是他因为执念而产生了误判?这种无法证实也无法证伪的状态,让他烦躁。他本能地在她周围构筑起一道透明的屏障,既想撕开迷雾看清真相,又恐贸然靠近,会惊走可能存在的答案,或者……陷入另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他需要绝对的冷静和观察。 柳依依的内心,则被巨大的不真实感和自我保护的本能充斥着: 美味的食物在口中味同嚼蜡。他客气得如同对待一个初次见面的商业伙伴,昨夜的亲密无间仿佛被一键删除。看,果然如此。一切再清晰不过了——她是他用金钱和职位“采购”来的“安太太”角色扮演者,用以安抚病重的老爷子。一场各取所需的交易。 可是,为什么是她?这个问题如同鬼魅,日夜萦绕。他安知秋,站在财富和权力的顶端,拥有足以让任何女人疯狂的资本,苏玲珊那样家世、容貌、学识皆顶尖的女人对他趋之若鹜。他凭什么绕过她们,选中了平凡如尘土的自己?一见钟情?她内心嗤笑,她或许没谈过恋爱,但绝不天真。这背后必然隐藏着她无法触及的原因。或许是他需要一个背景干净、易于控制的挂名妻子来规避某些商业风险?或者……他有什么难以启齿的秘密,需要一个不会构成威胁、甚至随时可以丢弃的“合作伙伴”?无论是哪种,她都绝不能沉溺于这虚假的温柔陷阱。动心,即是万劫不复。她必须牢牢记住自己的“雇员”身份,恪守本分,才能在这场豪门的游戏中保全自己。于是,她也小心翼翼地,用沉默和客气,在他筑起的墙外,又加固了一层属于自己的防线。 整个周末,时光在一种近乎诡异的平静中流淌。 他占据着书房或客厅的一角,仿佛那里是他的战时指挥部,电话、视频会议连绵不断。她则窝在离他最远的沙发里,或者回到空旷的卧室,抱着笔记本,强迫自己沉浸在工作里,处理晓月科技的事务,完善“星途伴旅”的细节。只有全身心投入熟悉的事情,她才能暂时摆脱那种漂浮不定的惶惑。 他们之间有对话,精准而克制,不掺杂任何多余的情绪。 “需要帮你倒杯水吗?” “不必,谢谢。” “下午阿姨会来准备晚餐,有什么偏好的口味?” “我都可以,不麻烦。” “这份市场分析报告,你有空可以看看。” “好的,安总,我会尽快看完。” 礼貌,疏远,将昨夜那场身体上的负距离,硬生生拉扯成了精神上的天涯之隔。 周日晚上,晚餐在沉默中结束。安知秋拿起桌上的车钥匙,语气不容反驳:“我送你。” 回程的路上,车厢内只有舒缓却存在感极强的古典乐在流淌。柳依依侧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流光溢彩,感觉自己与这个繁华的世界,以及身边这个尊贵的男人,始终隔着一层看不见的玻璃。 车子稳稳停在她熟悉的老旧小区外,昏黄的路灯勾勒出斑驳的墙皮。 “谢谢。”她低声道谢,伸手去解安全带,动作带着一种急于逃离的仓促。 就在她推开车门的瞬间,他的声音自身侧传来,低沉而清晰,在寂静的车厢里激起无形的涟漪: “别墅那边,你随时可以搬过去。”他停顿了一下,目光落在她略显单薄的背影上,补充道,“别忘了,你是我的妻子,那里是你的家。”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柳依依的心猛地一缩。她分辨不出这话里有多少是提醒,多少是命令,抑或……有没有一丝,哪怕只是一丝,属于丈夫对妻子的、正常的关切? 她不敢回头,不敢去探究他此刻的眼神,只是含糊地、几乎是本能地应了一声:“哦,知道了。”然后,像逃离什么洪水猛兽般,迅速下车,关上车门,快步走进了单元楼。 安知秋的内心,在她逃离后,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波澜: 他看着那抹身影消失在昏暗的楼道口,握着方向盘的指节微微泛白。他没有立刻离开,幽深的目光一直追随着,直到那个熟悉的窗口亮起温暖的、属于她的灯光。那灯光,与他所处的冰冷奢华,仿佛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妻子?这个法律赋予的身份,此刻却显得如此空洞。他驱车融入夜色,心底那份关于“她到底是谁”以及“她为何在此”的疑云,非但没有散去,反而因为这几日的近距离观察,变得更加浓重。 柳依依的内心,在回到小窝的瞬间,才得以喘息: 背靠着熟悉的房门,她长长地、彻底地舒了一口气。狭小的空间里,堆满了她的书、她的玩偶、她旅行带回的纪念品,空气里弥漫着她常用的、平价洗发水的花果香。这里才是她的安全区,真实,温暖,属于她自己。而刚刚离开的那个地方,那个男人,都像是一场华丽而惊心动魄的梦。他最后那句话,在她听来,不过是雇主对员工的例行提醒——记住你的合同义务。 她把自己摔进柔软的小床,将脸深深埋进带着阳光味道的被子里。妻子…… 一个她以千万价格“出租”给自己的身份。前路迷雾重重,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紧紧守护住自己这颗容易动摇的心,在这场真假难辨的婚姻迷局中,努力保持清醒,不要迷失。 一个在顶层的孤高王座上,审视着内心的疑窦与一丝莫名的牵引;一个在世俗的温暖小窝里,抚慰着自身的惶惑与坚守着心灵的边界。物理的分离轻而易举,而横亘在两人之间那由疑虑、试探、阶层差异和未知秘密构筑起的无形高墙,却在夜色中,显得愈发坚不可摧。 第15章 同居伊始 周一的阳光,似乎都无法穿透安知秋别墅里那种固有的清冷气息。柳依依在自己的小出租屋里醒来,盯着熟悉的天花板,内心经历着前所未有的挣扎。 “你可以随时搬到我那里。别忘了,你是我的妻子。” 安知秋那句话,如同魔咒,在她耳边回响了一整夜。是提醒,是命令,还是……一丝她不敢揣测的、属于丈夫的、极其微弱的期待?她分辨不清,但理智告诉她,既然签了那份“契约”,既然收下了那笔巨款,扮演好“安太太”这个角色,是她的本分,也是一种潜在的“职业风险”。 逃避解决不了问题。她深吸一口气,开始动手收拾行李。动作很慢,每拿起一件熟悉的物品,都像是在与过去那个简单、自在的自己告别。最终,她只塞满了一个大号行李箱和一个双肩包,带走的都是必需品和少数几件有纪念意义的小物件。其他的,就留在这个小小的“避风港”里吧,或许……哪天还需要回来。 她叫了辆车,没有通知安知秋。当她拖着行李箱,再次站在那栋气派的别墅门前时,心情比第一次更加复杂。用安知秋给她的电子钥匙打开门,迎接她的依旧是那片空旷的寂静。 保姆周姨正在打扫,见到她,露出和善的笑容:“林小姐,您来了。先生一早就去公司了。您的房间已经收拾好了,需要我帮您整理行李吗?” “不用了,周姨,谢谢您,我自己来就好。”柳依依婉拒了,她需要一些独自适应的时间。 她将行李搬回二楼那个属于她的房间。这一次,感觉与周末来时又不同了。不再是短暂的客居,而是要在这里“生活”。她打开行李箱,将衣服一件件挂进那个巨大的、原本空荡了一半的衣帽间。她的普通衣物混在那些昂贵的新款中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她把带来的一个小盆栽放在窗台,把和父母的合影摆在床头柜上。做完这些,这个过于奢华的空间,似乎才勉强有了一丝属于她的、微弱的气息。 柳依依的内心: 独自待在房间里,那股无所适从的感觉再次包裹了她。这里的一切都太好了,好得不真实,好得让她心慌。她像一只误入水晶宫的麻雀,生怕自己扑棱翅膀的动作太大,会打碎周围精致而易碎的摆设。“妻子”,这个身份沉甸甸地压在她心上。她该如何与那个高深莫测的男人,在同一屋檐下“生活”?她告诫自己:柳依依,守住你的心,做好你该做的,不要好奇,不要期待,更不要……沦陷。 接下来的几天,形成了一种奇特的日常模式。 安知秋依旧忙碌,早出晚归是常态。即使偶尔准时回来,也多半是径直进入书房,或者坐在客厅继续处理工作。 柳依依则开始适应晓月科技总经理的新角色。白天,她在公司面对各种挑战和审视,努力用能力和业绩证明自己。晚上,回到别墅,她尽量待在二楼自己的活动区域,或者客厅里离他最远的那个角落,看书,处理邮件,避免不必要的交流。 他们像两条偶尔相交的平行线。 餐桌上,是最固定的交集点。对话依旧简洁。 “公司还顺利?”他可能会问一句,语气像是上司关心下属。 “还好,在适应。”她谨慎回答。 “嗯。”然后便是沉默。 有时,他会就晓月科技的某个具体业务问题,突然在饭桌上或者客厅里与她讨论。这时,他会暂时收起那份疏离,眼神变得锐利而专注,言辞精准,逻辑严密。柳依依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在这种纯粹的工作交流中,她反而能暂时忘记彼此尴尬的关系,找到一丝熟悉的、作为项目负责人与他交锋的感觉。 安知秋的内心: 他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拘谨和刻意保持的距离。这在他的意料之中,甚至某种程度上,是他目前所期望的状态。他需要空间来观察,来厘清自己的疑惑。她工作的样子,带着一股不服输的韧劲,与她在别墅里的小心翼翼判若两人。哪一个才是真实的她?他偶尔会在她不注意的时候,目光掠过她低头工作时微蹙的眉头,或者她看着窗外时有些迷茫的侧影。那双眼睛,在专注或放空时,与记忆中的影像重叠度更高。否认去过机场,是刻意隐瞒,还是真的只是巧合?这个疑问,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他不能冒然确认,也不能轻易否定。这种悬而未决,让他对她的一切都保持着一种审慎的、近乎苛刻的观察。他给予她物质和职位,像是在履行合同条款,同时也像是在……投石问路。 一天晚上,柳依依在客厅用笔记本电脑看一部老电影,声音开得很小。安知秋难得没有工作,从书房出来倒水,目光扫过屏幕。 “喜欢这部片子?”他随口问。 柳依依吓了一跳,像是做坏事被抓住的孩子,有些慌乱地暂停了电影:“啊?还……还行,随便看看。”这是一部关于旅行和寻找自我的文艺片,带着点理想主义色彩,与他平日里接触的商业世界格格不入。 安知秋没有评价,只是端着水杯,在她斜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没有离开的意思。他并没有看电影,而是拿起一本财经杂志随意翻看。 客厅里只剩下电影微弱的背景音和翻动书页的沙沙声。柳依依浑身不自在,电影也看不进去了,注意力完全被旁边那个存在感极强的男人所吸引。他能感觉到她的紧绷,却什么也没说。 这种无声的、近乎对峙般的共处一室,比激烈的冲突更让人难熬。柳依依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我……我有点累了,先上去休息了。”她终于忍不住,合上电脑,几乎是落荒而逃。 安知秋看着她仓促离开的背影,翻动杂志的手指微微停顿。他在试探,试探她的边界,也试探自己的反应。她的逃避,在他的预料之中,但心底某一处,似乎又有一丝极淡的……失望? 柳依依回到房间,背靠着门,心跳才慢慢平复。他刚才是什么意思?只是碰巧坐下,还是……某种她无法理解的试探?她越来越看不懂这个男人了。 同居的生活,就这样在一种表面平静、内里却暗流涌动的状态下展开。两个人,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吃着同一锅饭,却各自固守着自己的心域,隔着无法言说的重重迷雾,进行着一场无声的、小心翼翼的拉锯战。谁先越界,或许谁就会在这场真假参半的婚姻游戏里,满盘皆输。 第16章 王座之争 夕阳的余晖透过别墅巨大的落地窗,为冷色调的客厅镀上了一层虚幻的暖金。柳依依将自己深深陷进客厅那张最柔软的沙发里,像一只终于归巢的、疲惫不堪的幼兽。晓月科技总经理的职位带来的不仅是权力,更是成倍的压力与审视。她闭上眼,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只想在这片短暂的宁静中,汲取一丝喘息的力量。 然而,这份宁静并未持续多久。一阵急促而略显尖锐的门铃声,如同不和谐的音符,骤然划破了室内的静谧。 保姆周姨快步前去应门。门开后,传来苏玲珊那辨识度极高的、娇柔中带着几分理所当然的嗓音:“周姨,知秋回来了吗?”话音未落,那双踩着Christian Louboutin经典款高跟鞋的脚,已经不等主人邀请,便踏入了这片属于安知秋的私人领域。她似乎习惯于将这里视为自己的后花园,可以随意进出。 柳依依被这动静惊扰,不得不从短暂的休憩中脱离。她撑起身子,刚刚抬眸,便与步入客厅的苏玲珊视线撞个正着。 苏玲珊的目光在接触到沙发上的柳依依时,明显凝固了一瞬。她精心描画的柳眉微蹙,眼中迅速闪过一丝惊愕与不悦,如同在自家领地里发现了陌生的闯入者。她红唇轻启,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质疑,脱口而出:“你……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虽然苏玲珊和柳依依有过两次碰面,但那两次短暂的照面,并未在柳依依身上留下任何值得她铭记的痕迹。在她苏大小姐的认知里,眼前这个女人,与这栋别墅、与安知秋,本该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柳依依的内心:一股无名火悄然窜起,但旋即被她压下。她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此刻的身份——不是那个需要看人眼色的项目助理,而是这栋别墅名正言顺的女主人。一种前所未有的底气,混合着被冒犯的微愠,在她心底升腾。她从容起身,姿态不卑不亢,目光平静地迎上苏玲珊审视的眼神,声音清晰而稳定:“苏小姐,我是柳依依。安总还没回来,您找他有事?”她刻意省略了敬语,带着一种平等的、甚至略带疏离的礼貌。 苏玲珊没有立刻回答。她那挑剔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扫描仪,从头到脚将柳依依打量了一番。没有耀眼的名牌logo,没有浮夸的珠宝首饰,只是一身简约得体的通勤装扮。然而,正是这份素净,反而衬得她肌肤如玉,眉眼清丽,一种沉静而灵动的气质由内而外地散发出来,竟让见惯了各色美人的苏玲珊,心底莫名地拉响了警报。这个女人,不简单。 她压下那丝不适,优雅地、宛如女王般在客厅的主位沙发落座,仿佛她才是这里唯一的主人。她侧头,用一种吩咐自家佣人的口吻对周姨说:“周姨,帮我冲一杯手冲瑰夏,你知道我的口味。”然后,她才重新将目光投向依旧站着的柳依依,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与轻蔑:“柳依依?没听说过。你在这里,是等知秋汇报工作?还是……有什么别的目的?”话语里的暗示,近乎羞辱。 柳依依的内心:怒火再次升腾,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她看着苏玲珊这副反客为主、颐指气使的姿态,决定不再容忍。她柳依依,不再是那个可以任人拿捏的小透明了! 就在周姨应声欲去准备咖啡时,柳依依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清晰度,瞬间冻结了周姨的脚步:“周姨,咖啡不用冲了。”她转向苏玲珊,脸上漾开一抹看似关切实则疏离的浅笑,“苏小姐说了这么多话,想必是口渴了。给她拿瓶矿泉水就好了,解渴又健康。” 周姨的身体明显僵住,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目光在柳依依和苏玲珊之间急速逡巡,最终,对安家真正女主人身份的认知,战胜了往日对苏玲珊的客气。她低下头,用一种清晰无比、甚至带着一丝恭敬的语气应道:“好的,太太。” “太太?!!” 这两个字,如同惊雷,在装潢华丽的客厅里轰然炸响! 苏玲珊像是被无形的电流击中,猛地从沙发上弹了起来,脸上的从容和优雅瞬间碎裂,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震惊与难以置信。她那双漂亮的眼睛瞪得极大,死死盯着周姨,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尖利刺耳:“太太?!周姨你叫她什么???谁家的太太?!你昏头了吗?!” 柳依依满意地看着苏玲珊瞬间失态的模样,内心涌起一股报复性的快感。她冲周姨挥了挥手,示意她可以退下。然后,她才好整以暇地将目光转回花容失色的苏玲珊身上,唇角勾起一抹带着几分戏谑和怜悯的弧度。 “苏大小姐看来是消息不太灵通啊?”她语气轻缓,却字字如针,“还是说……你对我家知秋的关心,仅仅停留在表面?”她故意顿了顿,欣赏着苏玲珊脸上那如同打翻了调色盘般精彩纷呈的表情——震惊、怀疑、羞愤、不甘,最终化为一种近乎狰狞的扭曲。 “当然是知秋的太太。”柳依依终于给出了最终的、也是最沉重的一击,她一字一顿,确保每个音节都清晰地传入对方耳中,“在这里,在这个属于我和知秋的家里,我还能是谁家的太太?”说完,她甚至非常放松地重新坐回沙发,优雅地交叠起双腿,以一个绝对女主人的舒适姿态,欣赏着对方的世界观崩塌现场。 苏玲珊的胸口剧烈起伏,精心维持的体面在这一刻土崩瓦解。短暂的死寂之后,她像是无法接受这个荒谬的事实,声音带着崩溃的边缘的尖锐:“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撒谎!知秋怎么会……怎么会看上你这种……”她的话语戛然而止,但那双眼睛里喷射出的鄙夷、嫉妒和疯狂的否定,已经说明了一切。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了汽车引擎熄灭以及车门开关的声音。 柳依依甚至没有回头,只是端起面前周姨之前为她倒的水,轻轻抿了一口,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谈论天气:“哦,你听,知秋回来了。不妨亲自向他求证。” 安知秋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客厅入口,苏玲珊如同看到了救命的浮木,立刻抛弃了所有的仪态,小跑着冲过去,一把紧紧抓住安知秋的手臂,她仰起脸,眼圈瞬间泛红,声音带着哭腔和无限的委屈:“知秋!你终于回来了!这个女人,这个不要脸的女人,她居然说是你的太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安知秋的脸色,在苏玲珊抓住他手臂的瞬间,就沉了下去。他低头,冰冷的目光落在苏玲珊紧抓不放的手上,那眼神,没有丝毫温度,只有纯粹的厌恶。 下一秒,他猛地、毫不留情地甩开了她的手,力道之大,让穿着高跟鞋的苏玲珊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 他目光冰冷地看向她,声音低沉,却蕴含着不容错辨的怒意:“苏小姐!请你称呼我妻子的时候放尊重点!谁不要脸了?!” 他不再看她那张瞬间惨白如纸、写满了惊骇与绝望的脸,仿佛多看一眼都会玷污自己的眼睛。他径直走向沙发,在柳依依身边坐下。当他转向柳依依时,周身那骇人的戾气瞬间收敛,语气变得异常平和,甚至带着一丝只有在家人面前才会流露的、不易察觉的温和与……依赖? 他极其自然地问道,仿佛刚才那场风暴从未发生,“晚上吃什么?我有点饿了。” 柳依依被他这迅速的情绪转换和自然的亲昵弄得心头一跳,一股奇异的暖流混合着胜利的复杂情绪涌过四肢百骸。她按捺住悸动,回以一个同样自然的、带着居家气息的莞尔:“我也刚回来不久,还没问周姨今晚准备了什么好吃的呢。”她像是才想起旁边还站着一位“客人”,抬起清澈的眸子,看向呆若木鸡、仿佛灵魂都被抽走的苏玲珊,语气“真诚”得近乎残忍:“苏小姐,你看,正好到饭点了,要不要……留下来一起用个便饭?” 苏玲珊几乎是本能地想要答应。对,留下来!只要留下来,就还有机会!她可以在餐桌上,用她熟悉的社交礼仪、用她与安知秋共同的圈子话题,将这个上不了台面的女人对比得无地自容! 然而,她刚刚张口,声音还未发出,安知秋低沉而淡漠的声音,如同最终判决,再次响起,彻底击碎了她最后的幻想: “不必了。”他甚至没有回头看苏玲珊一眼,目光依旧落在柳依依身上,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终结意味,“周姨习惯按我们两人的分量准备,肯定没有准备苏小姐的那份,今天就算了吧。”他这才微微侧首,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僵立原地的苏玲珊,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件多余的家具,“你,还有别的事吗?” 逐客令,已经**裸得无需任何掩饰。 苏玲珊站在那里,浑身冰冷,如同被剥光了所有华服,**地站在寒风之中。极致的羞辱、难堪、心痛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她精心描画的妆容,也掩盖不住脸色的惨白与灰败。她死死地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然而,豪门千金的骄傲与多年来严格的情绪管理训练,在这一刻发挥了作用。她深深地、颤抖地吸了一口气,强行将几乎夺眶而出的泪水逼了回去。几秒钟之内,她脸上竟然重新挤出了一个笑容——尽管那笑容僵硬、凄楚,如同风雨中凋零的花朵,但她终究是笑了出来。 “没……没什么别的事了。”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努力维持着平稳,“本来……是想跟你谈谈津卫海滨开发区地皮的项目,看来……今天确实不是时候。那我……改天再谈吧。”她试图为自己找到一个体面退场的理由。 安知秋点了点头,语气是纯粹的公事公办,没有一丝一毫的私人感情:“可以。以后所有公事,请在办公时间到集团办公室谈。这里是我的家,是私人领域,不接待工作访客,更不欢迎……无关人等随意打扰。”他将“家”和“私人领域”咬得极重,如同在她与这栋别墅之间,划下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苏玲珊脸上的笑容终于彻底垮掉,只剩下无尽的凄惨与落寞。她点了点头,声音低微得几乎听不见:“好……好的,知秋,我……我知道了。那我……不打扰了。” 安知秋忽然补充说了一句:“对了,我和依依结婚的事情,目前还不想公开,我想你不会让我难做吧。” “放心。”苏玲珊说完,她不再看沙发上那对姿态亲昵、仿佛自成一体容不下任何外人的“夫妻”,猛地转身,几乎是逃也似的,快步冲出了客厅,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凌乱而仓促,再无来时的从容与笃定。 从进门时高高在上的女王姿态,到离开时狼狈不堪、心如死灰的落寞背影,短短不到十分钟,她经历了一场从云端跌入泥沼的噩梦。 客厅里重新恢复了寂静。 柳依依靠在沙发里,望着苏玲珊消失的方向,手中温热的杯子传递着真实的触感。刚才那场不见硝烟却激烈无比的交锋,她看似大获全胜,借助安知秋的雷霆之怒,彻底确立了女主人的地位。然而,胜利的喜悦并未持续多久,一股更深的、难以言喻的波澜在她心中荡漾开来。 安知秋那毫不犹豫的维护,那斩钉截铁的承认,究竟是为了应付场面,还是……有那么一丝,是真的? 第17章 职场涟漪 晓月科技的总经理办公室内,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影。柳依依刚结束一个部门会议,略显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随即,顾景深那张总是带着几分戏谑笑意的脸探了进来。 “林总,上次提的技术资源协调方案,总部那边批复了,全力支持。”顾景深将一份文件放在她桌上,笑容比窗外的阳光还灿烂几分,“安总对你这边的工作效率,可是相当认可啊。” “辛苦顾特助专门跑一趟。”柳依依起身,礼貌地笑了笑,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自从她坐上这个位置,顾景深来往晓月科技的次数明显增多,虽然每次都是公事,但那过分热情的态度,总让她觉得有些……微妙。 顾景深又闲聊了两句,这才转身离开。他刚走,早就抱着一摞待签文件等在门口的陶念,就像只灵巧的猫儿一样溜了进来,脸上挂着贼兮兮的笑容。 她现在不仅是柳依依的下属,更是被提拔成了总经理助理,成了柳依依在晓月最信任的臂膀和……头号八卦来源。 “依依姐——”陶念拖长了语调,把文件放在桌上,眼睛却瞟向门口顾景深离开的方向,压低声音,满脸兴奋,“顾特助这最近来得是不是太勤了点?我看他每次来找你,那眼神,啧啧,都快拉丝了!你说,他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啊?” 柳依依正端起水杯喝水,闻言差点呛到,没好气地白了陶念一眼:“瞎说什么呢!顾特助那是代表总部来沟通工作,很正常的工作往来。你再胡说八道,小心我扣你奖金。” “哎呀,我的好依依,好林总!”陶念凑近些,双手合十,眼睛里冒着星星,“顾特助哎!人长得帅,斯坦福高材生,安总身边的头号红人,年薪起码这个数!”她比划了一个夸张的手势,“最关键的是,他性格还好,不像安总那么冷冰冰的!这种极品钻石王老五,多少人盯着呢!依依姐,近水楼台先得月,你可不能浪费资源,得把握机会啊!” 柳依依看着陶念那副恨不能替她上的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放下水杯,语气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疏淡:“你觉得他那么好,那你上啊。我对他,可没那份兴趣。你也别在这儿乱点鸳鸯谱了。” 陶念眼睛瞬间瞪大,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随即狂喜道:“真的?!依依姐,你说真的?那我……我可就不客气了哦?到时候你可别后悔!” 柳依依被她逗笑了,挥挥手,像赶小猫似的:“去吧去吧,加油哦~祝你早日拿下顾大特助!不过我可提醒你,办公室恋情需谨慎。” “知道啦,林总!”陶念笑嘻嘻地应着,抱着签好字的文件,心花怒放地出去了。 办公室里恢复了安静。柳依依看着关上的门,嘴角的笑意慢慢敛去。陶念的话像一颗小石子,在她心湖投下微澜,但很快便沉底。顾景深?她从未往那方面想过。她的思绪,不受控制地飘向了那个更冷峻、更深沉,也让她更看不清的男人。他们之间那纸荒唐的契约,以及他偶尔流露的、转瞬即逝的复杂眼神,才是她心中挥之不去的迷雾。 柳依依的内心:顾景深的殷勤,她并非毫无所觉。但她清楚地知道,这份殷勤或许源于安知秋的授意,或许源于她如今“安太太”身份(尽管未公开)带来的价值,唯独不太可能源于她柳依依本身。她不想,也不敢卷入任何复杂的感情纠葛,尤其是与安知秋身边密切相关的人。守住界限,做好工作,才是她在这个位置上生存下去的根本。 经过这段时间的雷霆手段、人情笼络(得益于陶念倾囊相授的职场“黑话”与生存法则),以及实实在在的项目推进,柳依依已经初步在晓月科技站稳了脚跟。不再是那个依靠“上头有人”的空降兵,而是逐渐展现出了足以服众的管理能力和业务眼光。公司内部那些原本观望、甚至暗中抵触的声音,渐渐平息下去,各项工作也开始有条不紊地高效推进。 中午,她约见了一个重要的线上渠道推广方的负责人陈彬。餐厅环境雅致,菜品精美。席间,两人就“星途伴旅”项目的初期推广策略相谈甚欢,陈彬表现得专业而健谈,对市场趋势有着独到的见解。 然而,柳依依敏锐地察觉到,陈彬看向她的眼神,似乎总带着一丝超越工作范畴的探究与……欣赏?那是一种男人对女人,而非单纯合作伙伴之间的打量,虽然隐晦,却让她感觉有些不舒服。 饭局接近尾声,服务员撤下了餐盘,换上餐后饮品。陈彬身体微微后靠,摇晃着手中的红酒杯,忽然话锋一转,笑容带着几分意味深长:“林总年轻有为,真是令人佩服。不过,在晓月科技,说到底也只是个高级打工仔,舞台还是有限啊。” 他顿了顿,目光直视柳依依,带着一种看似随意实则锐利的试探:“要是林总有兴趣换个环境,我这边正好缺一个像您这样有魄力、有想法的合伙人。别的不敢说,薪资待遇,至少是您现在收入的三倍起步。哈哈哈,怎么样?可以考虑一下吗?”他最后以一阵笑声掩饰了话里的直接,仿佛只是个玩笑。 柳依依心中警铃大作。她面上不动声色,端起面前的柠檬水抿了一口,露出一个得体而疏离的微笑:“陈总说笑了。我对晓月科技很有感情,‘星途伴旅’项目也倾注了我和团队很多心血,目前只想把它做好。感谢陈总的厚爱,我心领了。”她巧妙地将话题引回正事,“关于我们刚才讨论的初期推广资源倾斜方案,您看……” 陈彬见她拒绝得干脆,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但很快又被笑容掩盖。他没有再继续挖角的话题,但对于柳依依提出的具体合作细节,却开始含糊其辞,不再给予正面的、明确的答复,只是打着哈哈说“再研究研究”、“需要内部讨论”。 柳依依心里一沉,知道这次的合作,恐怕不会那么顺利了。 晚上,柳依依加完班,回到别墅时已近九点。偌大的空间里依旧安静,只有几盏壁灯散发着昏黄温暖的光。她换了鞋,将包扔在沙发上,揉了揉酸胀的脖颈,准备先去泡个澡驱散疲惫。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是微信新消息的提示音。她拿起一看,发信人赫然是陈彬。 【陈彬:依依,睡了吗?我和几个合伙人正在“蓝色港湾”酒吧聊点事情,氛围不错。关于白天谈的那个推广方案,有些新的想法,觉得当面沟通会更清楚。你现在方便过来一起坐坐吗?顺便也放松一下。】 文字后面,还跟了一个举杯的友好表情。 柳依依的眉头瞬间拧紧。晚上九点多,约在酒吧“聊聊”?这无论如何,都不像是一个纯粹的工作邀约。她握着手机,站在原地,内心十分犹豫。不去,可能会彻底得罪陈彬,影响项目推广;去,这时间地点实在敏感,她独自一人前往,风险未知…… “怎么了?”一个低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柳依依吓了一跳,猛地回头,只见安知秋不知何时站在了客厅通往二楼的楼梯口。他穿着深灰色的家居服,手里拿着一个空水杯,似乎是刚下楼倒水,正好看到了她站在这里,对着手机一脸为难的样子。 他的目光平静地落在她脸上,带着询问。 柳依依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相告:“是白天那个渠道方的陈总,他……他现在在蓝色酒吧,说想聊聊推广方案的新想法,问我方不方便过去。”她省略了那句略显轻浮的“依依”称呼。 安知秋听完,眼神几不可察地沉了沉。他几乎没有任何停顿,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地址发我,我陪你一起去。” 柳依依的心猛地一跳。他……要陪她去?在这种时候? 一股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但随即,强烈的独立意识和不想过多依赖他的念头占据了上风。她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语气尽量轻松:“不用了,安总。就是去谈个工作,我自己能处理。而且……你出面的话,反而可能让对方觉得我们太郑重其事,或者……不太好。” 她快速地在手机上操作,叫了辆网约车,然后对安知秋笑了笑:“我叫好车了,很快就到。你早点休息吧。”说完,她不敢再看他的表情,拿起沙发上的包,匆匆走向玄关换鞋。 安知秋站在原地,看着她有些匆忙的背影,握着水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丝复杂难辨的光芒,最终归于沉寂。他没有再坚持,只是看着她消失在门后,然后转身,走上了楼梯。 引擎声在窗外响起,又渐渐远去。别墅里,重新恢复了令人窒息的安静。 第18章 雷霆守护 柳依依前脚刚踏出别墅大门,玄关的感应灯尚未完全熄灭,安知秋便已面无表情地拨通了顾景深的电话。 “景深,”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却带着一种冰层下的急迫,“查一下柳依依今天见的渠道商是哪家,背景如何,我要立刻知道。” 不出二十分钟,安知秋刚换上一身便于外出的深色休闲装,顾景深的电话便回了过来。电话那头,顾景深的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严肃: “安总,查清楚了。林总今天见的是‘有道渠道’的合伙人陈彬。这家公司以前业绩尚可,但从去年开始严重下滑。三个月前,他们接了一个120万的推广单,最终只转化了一个付费用户,甲方负责人气不过,把陈彬打进了医院,看样子是刚出院没多久。风评很差,我的建议是,立刻终止与这家公司的任何接触。” 安知秋眼神瞬间结冰,他一边快步走向车库,一边对着电话那头沉声下令:“你现在立刻带上集团安保部的两个人,去蓝色酒吧门口等我。” 黑色的跑车如同暗夜中的猎豹,悄无声息地滑出别墅区,融入都市璀璨的车流,方向明确——蓝色酒吧。 --- 与此同时,蓝色酒吧内。 迷离的灯光,慵懒的爵士乐,空气中弥漫着酒精与香水混合的暧昧气息。柳依依强忍着不适,与陈彬以及他的另一位合伙人坐在卡座里。她尽量将话题聚焦在合作方案的细节上,但陈彬总是顾左右而言他。 几杯酒下肚,陈彬给合伙人递了个眼色,那人立刻会意,笑着找了个拙劣的借口便起身离开了,只剩下柳依依与陈彬两人。 陈彬身体向后一靠,幽幽的目光锁定在柳依依身上,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打量:“依依,中午我跟你说的话,可不是开玩笑。你现在在晓月,一个月能挣多少?五万?十万?顶天了吧?来我这里,薪水你随便开。人出来工作,不就是为了挣钱嘛,你说是不是?”他试图用金钱敲开他想象中的缺口。 柳依依维持着职业笑容,再次婉拒:“陈总,感谢您的厚爱,但我目前专注于把‘星途伴旅’做好。我们还是谈谈具体的推广细节吧,我们安氏集团的资源……” “合作的事,好说!”陈彬不耐烦地挥手打断,脸上堆起一种自以为迷人的笑容,突然凑近,压低了声音,带着浓重的酒气和毫不掩饰的**,“我要的不是那些纸面上的诚意。依依,我是真的喜欢你,如果你愿意陪陪我,就一次,这个合作我拍板,没问题!而且,”他声音更低了,带着诱惑,“如果你跟了我,一个月我给你五十万!你还上什么班啊,在家享福不好吗?” 柳依依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她愕然地看着眼前这张变得丑恶油腻的脸,胃里一阵翻涌。她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尽量平静地说:“对不起,陈总,我想你误会了。我结婚了。” “结婚了?”陈彬嗤笑一声,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你这么年轻就进坟墓了?结婚了又怎么样?你老公一个月能给你多少钱?一万?两万?撑死了吧?跟我,五十万一个月,半年就是三百万!这钱挣得多轻松,你好好想想!”他言语中的轻蔑和侮辱几乎不加掩饰。 柳依依彻底被激怒了。她猛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陈彬,之前所有的客气和隐忍荡然无存,眼神冷得像冰:“半年才三百万?”她嘴角勾起一抹极致嘲讽的弧度,“我老公一个月给我的零花钱都不止这个数。既然陈总毫无合作诚意,那我们之间,没什么可谈的了。” 这番话如同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陈彬脸上。他恼羞成怒,也霍地站起来,一把死死拽住柳依依的胳膊,力道大得让她痛呼出声:“你他妈别给脸不要脸!在这跟老子装什么清高!我玩过的女人多了,给你开的是最高价!你……” “哎哟——!”他威胁的话语戛然而止,化作一声凄厉的惨叫。 两只如同铁钳般的大手从他身后猛地伸出,一人一边,毫不费力地将他按倒在了沙发上,脸被死死压在皮质座椅上,扭曲变形,动弹不得。 “谁?!你们是谁?!凭什么动手?!放开我!”陈彬又惊又怒,徒劳地挣扎嘶吼。 顾景深这时才慢悠悠地踱步过来,先是关切地看向惊魂未定的柳依依,脸上挂着惯有的、此刻却让人无比安心的笑容,低声道:“林总,您没事吧?安总在门口车上等着您呢。” 说完,他转过头,对那两个彪形大汉淡淡吩咐:“简单处理一下,别弄出太大动静,然后直接扭送派出所。集团的张律师已经在那里等着了,告诉他,按最严重的办。” “是,顾特助!” 背后传来了陈彬更加凄厉的惨叫和求饶声,但很快便被酒吧的音乐淹没。 顾景深不再理会,护着柳依依,快步走出了这乌烟瘴气之地。 --- 柳依依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车内熟悉的冷冽气息让她狂跳的心脏稍稍平复。她看向身旁驾驶座上面无表情的安知秋,声音还带着一丝微颤:“你……你怎么来了?” 安知秋目视前方,启动车子,语气听起来硬邦邦的,甚至带着点没好气的意味:“我老婆大半夜的跑酒吧见别的男人,哪个当丈夫的能放心?” 柳依依彻底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向他。这话……这话居然是从高冷寡言、情绪从不外露的安知秋嘴里说出来的?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惊讶、委屈和后怕的暖流,猛地冲垮了她一直紧绷的心防,鼻子瞬间有点发酸。她愣了好一会儿,才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带着前所未有的乖顺:“我……我以后不去酒吧了。” 听到她这带着点认错意味的话,安知秋紧绷的下颌线似乎柔和了一瞬。他侧过头,看了她一眼,语气依旧平淡,却不再是刚才的硬邦邦,而是带着一种清晰的、为她考量的沉稳: “我不会限制你去酒吧的自由。那是你的社交和权利。”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而有力,“但是,下次再去,或者去见任何可能存在风险的人,你必须提前告诉我,跟谁去,去哪家。这样,如果万一有事,我才能第一时间找到你,赶到你身边。” 他看着她,目光深邃,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记住了吗?” 这不再是命令,更像是一种带着担忧的约定,一种沉甸甸的、名为“守护”的责任。 柳依依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撞了一下,酸涩与暖意交织蔓延。她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用力地点了点头,声音虽轻,却无比清晰: “嗯,记住了。” 车窗外的霓虹飞速倒退,车厢内一片静谧,却有什么东西,在无声中悄然融化,生根发芽。 第19章 一碗面的温度 深夜的别墅,万籁俱寂,只有墙壁上复古挂钟的滴答声规律地响着。酒吧风波带来的心悸已然平复,但柳依依心中那份难以言喻的感激与一种陌生的、想要靠近的冲动,却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涟漪层层扩散。 她蹑手蹑脚地走进厨房,打开了温暖的灯光。冰箱里食材齐全,她却只想做一碗最简单,也最能代表她心意的食物。洗葱、切末、烧水、调汤底……动作不算十分娴熟,却带着一种难得的专注与温柔。很快,一碗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阳春面做好了,清亮的汤底,雪白的面条,点缀着翠绿的葱花和一点提味的猪油渣,朴实,却充满了家的暖意。 她小心翼翼地端着面,走到书房门口。安知秋果然还在里面,对着电脑屏幕,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 “那个……”柳依依轻声开口,打断了他的专注,“谢谢你今天帮我解围。这么晚了,我给你做了碗面当宵夜吧。”她将面碗轻轻放在书桌的空位上,脸上带着些许期待和不易察觉的紧张。 安知秋从屏幕上抬起眼,目光落在那碗看似普通却香气四溢的面上,习惯性地拒绝:“我不吃宵夜。” 柳依依眼底的光芒瞬间黯淡了些,嘴角微微下撇,露出一丝委屈巴巴的神情,像只讨好主人却被拒绝的小动物:“哦……那……那我给你洗点水果?” 安知秋看着她那副想表达感谢又不知所措,甚至有些笨拙的模样,心底某处坚硬的地方似乎被轻轻触碰了一下。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合上了笔记本电脑:“不必了。我就……吃两口面吧。” 柳依依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像是落入了星辰。她赶紧将筷子递到他手里,语气轻快了不少:“快尝尝!这是我跟我妈学的独门秘方,我小时候最爱吃她做的阳春面了!” 安知秋接过筷子,挑了几根面条,优雅地送入口中。原本只是打算敷衍地尝一下,然而,当那混合着猪油香、葱香和恰到好处咸鲜味的汤汁与劲道面条在味蕾上绽放时,他咀嚼的动作微微一顿。这味道……与他平日里吃的那些米其林餐厅精心烹制的、强调食材本味的菜肴截然不同。它更丰富,更直接,带着一种市井的、温暖的烟火气,瞬间激活了因疲惫和应酬而有些麻木的味觉。 他没有说话,又吃了一大口,这一次,是真正地在品味。 “怎么样?好不好吃?”柳依依紧张地在一旁盯着他,双手不自觉地绞在一起。 安知秋依旧没有回答,但他的行动说明了一切。他不再维持那套优雅的进食礼仪,而是有些狼吞虎咽起来,仿佛这碗简单的面条是什么绝世美味。不过片刻功夫,一碗面连汤带水,被吃得干干净净。 他放下碗,拿起旁边的餐巾擦了擦嘴角,这才看向一脸期待的柳依依,眼中带着一丝真实的困惑与赞赏:“这个面……怎么这么好吃?”他吃遍全球珍馐,却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被一碗朴素的面条彻底征服。那些高级料理,往往过于强调形式和食材,反而失去了这种直击灵魂的、让人胃口大开的“锅气”和复合味道。 柳依依看到他吃得如此干净,顿时得意地扬起了下巴,眉眼弯弯,笑容灿烂:“你要是喜欢,以后我经常给你做!” 安知秋看着她笑起来时那双完成月牙、亮晶晶的眼睛,那里面充满了纯粹的喜悦和一点点小骄傲。他的心,仿佛被最柔软的羽毛轻轻拂过,一种前所未有的悸动与温暖席卷而来,带着微醺的醉意。他几乎是情不自禁地站起身,长臂一伸,便将还在得意中的柳依依轻轻揽入了怀中。 “饱暖思淫欲,”他低下头,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畔,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磁性,“我现在……想吃你。” 说完,不等柳依依反应,他便一个利落的公主抱,将她打横抱起,稳稳地走向了卧室。柳依依惊呼一声,脸颊瞬间绯红,手臂却下意识地环住了他的脖颈,将发烫的脸埋进了他坚实的胸膛。 …… 第二天,柳依依神采奕奕地来到办公室,虽然身体有些微酸软,但心情却如同窗外明媚的阳光。刚坐下没多久,顾景深便敲门进来了,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略显玩世不恭的笑容。 他将一份文件放在柳依依桌上:“嫂子,有道渠道和那个陈彬的处理结果出来了。昨晚就送进去了,集团律师以商业欺诈和侮辱罪提起公诉,证据确凿,估计没个五年出不来,您放心。” 他顿了顿,又拿出一个U盘:“另外,这是集团合作库里的几家优质渠道商资料,我已经让陶念先去初步沟通了,后续她会跟您详细汇报。” 柳依依连忙起身,真诚地道谢:“顾特助,这次真的多亏你了,谢谢你。” 顾景深摆摆手,笑容里带着几分调侃和熟稔:“嫂子,您这就跟我见外了不是?咱们谁跟谁啊。您要是真想谢我……”他凑近一点,压低声音,做出苦哈哈的表情,“有空帮我在安总那儿吹吹枕边风,让他老人家高抬贵手,少给我派点活儿就行!天天忙得脚不沾地,连找个对象的时间都没有,安总这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啊!” 柳依依被他逗笑了,也放松下来,打趣道:“怎么?我们顾大特助还愁找不到女朋友?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一个?” 顾景深眼睛瞬间一亮,来了兴致:“真的?那我可先谢谢嫂子了!您眼光肯定差不了,介绍的姑娘必定是优质女性!” 柳依依看着他期待的样子,笑了笑,状似随意地说:“你觉得……陶念怎么样?” “陶念?”顾景深愣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疑惑,“她……没男朋友吗?”他对这个活泼能干、现在是柳依依左膀右臂的女孩印象不错。 “分了一年多了。”柳依依解释道,“你如果有兴趣,可以多和她沟通沟通,了解一下。” 顾景深脸上的笑容加深了几分,带着点意味深长:“好好好!明白!那我先不打扰嫂子您工作了,我这就……‘沟通工作’去!”他朝柳依依眨了眨眼,心情颇好地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看着顾景深离开的背影,柳依依嘴角噙着一抹笑意,心里默念:陶念,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剩下的,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她不知道的是,顾景深身边其实从不缺主动示好的女性,但他身份特殊,是安知秋最信任的心腹,接触的多是商业伙伴或别有目的的人,让他不得不谨慎。加上工作确实繁重,像陀螺一样围着安知秋转,私人时间少得可怜。像陶念这样,同在集团体系内,知根知底,性格开朗又能力不俗的女孩,对他来说,反而是一个看起来不错且……安全的选择。 第20章 暗流汹涌 “星途旅伴”项目进入了最后的冲刺阶段,整个晓月科技都笼罩在一种紧张而充满期待的氛围中。柳依依几乎住在了公司,和技术团队一起打磨细节,与市场部反复推敲上线方案。胜利的曙光仿佛就在眼前。 然而,就在这个关键时刻,市场如同被投入一块巨石的湖面,骤然掀起波澜。 一款名为“有我伴游”的APP毫无征兆地横空出世。其核心功能——基于实时场景和深度兴趣匹配寻找旅伴,与“星途旅伴”的设计理念惊人地相似!甚至连UI界面,都能看出几分刻意的模仿痕迹。 不同的是,“有我伴游”整体显得十分粗糙,界面配色混乱,交互卡顿,功能BUG频出,服务器更是极其不稳定,用户抱怨声一片。可即便如此,凭借其新颖独特的概念,它还是在推出短短几天后,迅速引爆了市场,如同病毒般蔓延,蹿升至各大应用商店排行榜前列,成为一款现象级产品。 这个消息像一盆冰水,当头浇在了柳依依和整个晓月团队头上。 柳依依又惊又怒,心急如焚。她立刻召集紧急会议,一方面强压着怒火,要求技术部门不惜一切代价提高效率,压缩最后的开发和测试周期;另一方面,紧急指示市场部,与所有预定的媒体和渠道方协调,尽全力将推广时间表提前,必须抢在“有我伴游”站稳脚跟、修复漏洞之前,夺回市场关注度! 连续几天的高强度工作和精神压力,让柳依依身心俱疲。这天晚上,她加完班回到别墅时,几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她像一抹游魂般飘进客厅,将自己重重地摔进柔软的沙发里,连鞋子都懒得脱,闭上眼睛,只想让透支的身体和紧绷的神经得到片刻的喘息。 刚躺下没两秒钟,一个清冷低沉的声音自身侧不远处响起,打破了寂静: “怎么?是不是‘有我伴游’的出现,打乱了你所有的计划,让你手忙脚乱了?” 柳依依吓得一个激灵,猛地从沙发上弹坐起来,这才发现,安知秋今天竟然回来得比她还早。他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了对面的单人沙发上,昏暗的光线下,身影挺拔,目光沉静地看着她,仿佛早已洞悉一切。 柳依依拍着胸口,惊魂未定,随即垮下脸,哭丧着抱怨道:“是啊!那个‘有我伴游’到底是什么来路?怎么会跟我们的‘星途旅伴’这么像!难道真是英雄所见略同?我能想到的,别人也早就想到了?这也太巧了吧!哎……”她重重叹了口气,满脸的挫败和不甘。 安知秋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冷意的弧度,语气平淡却掷地有声:“不是英雄所见略同。‘有我伴游’是朱茂搞的项目。你接手晓月后,从技术部清理出去的那几个核心,都去了他那边。” “朱茂?!又是他!”柳依依瞬间瞪大了眼睛,一股被背叛和算计的怒火直冲头顶,“这个小人!抄袭!**裸的抄袭!我要告他!立刻收集证据,起诉他们!” 然而,安知秋却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那眼神深邃得像不见底的寒潭。“这件事,我来处理。”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力,“‘星途旅伴’项目,按原计划,半个月后准时上线。你现在的任务,是落实好项目进度,确保准时、高质量地完成。其他的,不用你管。” 说完,他甚至没有给柳依依再追问的机会,便站起身,径直走向了二楼的书房,留下一个冷峻而神秘的背影。 柳依依半张着嘴,看着他就这样轻描淡写地把最棘手的问题揽了过去,却连个具体的解决办法都不透露。她心里像是被猫抓一样,又是疑惑,又是不忿,还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依赖感? 柳依依的内心:不打官司?那他打算怎么处理?就这么放过朱茂那个卑鄙小人吗?这个家伙,说话永远说一半,在家里还摆什么霸道总裁的架子!哼……虽然……虽然他愿意出手帮忙,是挺好的,但好歹告诉我一声打算怎么做啊!真是急死人了! 她气鼓鼓地瘫回沙发里,对着天花板挥了挥拳头,最终还是决定相信他一次。毕竟,这个男人似乎从未让她真正失望过。 而回到书房的安知秋,脸上的淡漠瞬间被一层冰冷的锐利所取代。他拿起手机,拨通了顾景深的电话,声音没有丝毫温度: “景深,明天上午,让投资部的老张来我办公室一趟。另外,找一家公开渠道绝对查不出与安氏有任何关联的干净子公司,准备好,等我的消息。” 安知秋的内心:朱茂……看来上次的教训还不够深刻。既然你选择用这种下作手段,那就别怪我,让你尝尝真正的资本市场,是如何吞噬蝼蚁的。起诉?那太慢了,而且只会给对手炒作的机会。要玩,就玩一把大的。 --- 两天后,市场风向似乎开始微妙地转变。 关于“有我伴游”的利好消息开始频频传出:多家着名风险投资机构表现出浓厚兴趣,正在进行密切接触;其用户数在争议中依然持续爆炸性增长,日活跃用户屡创新高,市场占有率节节攀升。在外界看来,“有我伴游”虽然产品粗糙,但潜力无限,俨然是一颗冉冉升起的行业新星。 然而,在“有我伴游”那间租来的、略显杂乱的办公室里,气氛却与外界的热捧截然相反。 朱茂和几个核心成员围坐在会议桌前,人人脸上都笼罩着一层浓重的愁云。 “用户增长是快,可这服务器……都快烧起来了!”朱茂抓着自己所剩无几的头发,烦躁地说,“杨光,你实话告诉我,现在的架构到底还能撑多久?” 负责技术开发的杨光,正是当初从晓月科技被柳依依清退的骨干之一,此刻他脸色灰败,声音沙哑:“朱总,实话跟您说吧,早就撑不住了!用户是爆炸性增长,可我们为了赶进度,服务端根本没做并发优化,就是个花架子!现在每天疯狂扩容二三十台服务器都顶不住,每小时几乎都得重启保平安!用户体验差到极点!” “那还不赶紧组织人手优化?!”朱茂猛地一拍桌子。 “优化?”杨光露出一丝惨笑,“朱总,这不是小修小补能解决的。要优化,等于整个后端推倒重来!连带着APP前端也得大面积重构!以我们现在的人手,就算不吃不喝,最快也得四到六个月!而且……如果抽掉所有人去搞重构,那现有的系统维护和BUG修复就没人管了,崩溃得更快!” 朱茂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痛苦地捂住了额头:“也就是说……我们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一边继续烧钱堆服务器,一边烧钱招人重写代码?” 杨光沉重地点了点头:“是,而且……需要大笔的钱,必须尽快到账!” 朱茂猛地转向财务负责人,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公司账上……还有多少钱?” 财务负责人推了推眼镜,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按照目前每天烧钱的速度……最多……最多还能撑一周。” 一周! 朱茂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他瘫坐在椅子上,内心疯狂呐喊:好在产品现在火了!风投已经找上门了!必须尽快!必须在这两天内,敲定融资!拿到钱!否则,一切都完了! 他仿佛已经看到,那些挥舞着支票的风险投资人,成了他唯一的救命稻草。他却不知道,某些“热情”的风投背后,隐藏着怎样冰冷的算计与早已张开的巨网。 第21章 致命签章 “有我伴游”的办公室内,空气污浊而压抑,连续熬夜带来的疲惫刻在每个人的脸上,与服务器警报声交织成一曲绝望的交响。朱茂盯着屏幕上不断跳出的用户投诉和服务器负载警报,眼球布满血丝,如同一个在沙漠中濒临渴死的人,对资金的渴望已经燃烧到了极致。 就在这山穷水尽之际,秘书通报,“蓝海资本”的创始人陈竞超先生到访。朱茂如同被打了一剂强心针,立刻整理衣冠,强打起精神迎接。 陈竞超一身合体的定制西装,步履从容,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属于成功投资者的自信笑容。他没有过多寒暄,直接切入主题,言辞恳切而富有感染力: “朱总,贵公司的‘有我伴游’我们团队深入研究过了,概念非常前瞻,直击当下年轻人旅行社交的痛点!虽然目前产品存在一些……嗯,优化空间,但这恰恰说明了市场的巨大需求和你们的先发优势!我们非常看好这个赛道,更看好朱总您和团队的执行力!未来,完全可以围绕‘实时场景社交’构建一个完整的生态闭环……”他滔滔不绝,描绘着一幅宏伟的蓝图,每一个字都仿佛敲在朱茂渴望认可的心坎上。 朱茂耐着性子听了片刻,终究是按捺不住内心的焦灼,小心翼翼地打断道:“陈总,您的远见卓识令人佩服。不知道……贵公司这次,具体能投多少?估值方面……” 陈竞超被打断也不着恼,反而理解地笑了笑,身体微微前倾,给出一个清晰而诱人的方案:“我们内部经过严谨评估,一致认为‘有我伴游’目前的估值应该在1.2亿左右。我们蓝海打算出资2500万,占股20%。这个条件,朱总还满意吗?” 朱茂的内心: 1.2亿估值!2500万!20%的股份!这简直是他这几天听到的最优厚的报价!比其他那些抠抠搜搜、拼命压估值还要更多股份的风投强了不止一个档次!一股狂喜几乎要冲昏他的头脑。但他毕竟在商场摸爬滚打多年,残存的理智让他强行冷静下来。画饼谁都会,真金白银才是硬道理。 他强压着激动,脸上露出为难又急切的神色:“陈总的诚意,我感受到了。不过,您也知道我们目前的情况,资金非常紧张。不知道这笔投资,多久能到账?另外,尽职调查需要多久?”他紧紧盯着陈竞超,生怕对方说出“需要一两个月”之类的话。 陈竞超仿佛早已料到他有此一问,笑容不变,语气沉稳而令人信服:“尽职调查是标准流程,肯定要走,大概需要1-2周左右。不过,朱总请放心,我们蓝海资本的宗旨就是高效服务于创业者,急创业者之所急!”他加重了语气,“只要投资协议一签,第一笔资金——总投资额的20%,也就是500万,最迟第二天,快的话当天下午,就能打到贵公司账户上!这一点,我们可以明确写在合同里。剩余的资金,将在尽职调查结束后,分两期支付。朱总,合作共赢,让项目快速跑起来,才是利益最大化,您说对吧?哈哈哈。” 朱茂的内心:当天到账?!合同保证?!500万撑过半个月的尽职调查肯定没问题。这……这简直是量身定做的救星!相比其他机构的拖沓,蓝海资本的条件完美得不像话。狂喜再次涌上,但多年经验淬炼出的警惕性让他心底深处闪过一丝极细微的不安——天上,真的会掉下如此美味的馅饼吗? “陈总办事果然爽快!”朱茂奉承了一句,话锋却谨慎地一转,“不知道……我能不能先看看合同草案?” “当然!朱总做事严谨,理所应当!”陈竞超毫不迟疑,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早已准备好的合同,笑容可掬地递过去,“条款我们都仔细推敲过,绝对是公平互惠。” 朱茂接过合同,深吸一口气,开始逐字逐句地仔细阅读。前面关于估值、投资额、股权比例的条款确实优厚,看得他心潮澎湃。然而,当看到中间部分时,他的眉头渐渐拧成了一个疙瘩。 “陈总,”朱茂指着其中一条,语气带着质疑和不满,“您看这一条——‘合同签订后三个月内,‘有我伴游’APP需在目标细分旅游社交市场占有率高于50%,否则甲方(蓝海资本)有权单方面终止协议,乙方(有我伴游)需在收到通知后五个工作日内,双倍退还甲方已支付的全部投资款及按年化12%计算的利息。’ 陈总,这个对赌条款……是不是过于苛刻了?市场瞬息万变,三个月50%的占有率,变数太大!” 陈竞超闻言,不慌不忙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放下杯子时,脸上依旧挂着笑,但眼神里多了一丝不容置疑的锐利:“朱总,恕我直言,据我们了解,目前市场上还没有成熟的竞品出现,你们的市场占有率理论上是100%。三个月时间,即便有竞争对手入场,以你们的先发优势和这笔资金加持,难道连半壁江山都守不住吗?如果连这点信心都没有,那我们投资的价值,又在哪里呢?” 朱茂的内心:他快速盘算着。晓月科技的“星途旅伴”他知道,按照原计划,至少还要一个多月才能上线。就算上线了,用户迁移也需要时间。三个月内,守住50%的市场份额……虽然压力巨大,但并非不可能!而且,没有这笔钱,他连一个星期都撑不过去!赌了! 他沉默了片刻,算是默认了这个条款,继续往下看。很快,他又指向另一条:“陈总,这一条要求我们将15%的股份作为员工期权池,在10个工作日内分派到位。这是……?” “哦,这个啊,”陈竞超摆出一副“这你都不懂”的宽容表情,“这是硅谷惯例,也是为了激励和稳定核心团队嘛。初期可以由您代持,具体分配方案你们自己定。朱总可以了解一下,头部互联网公司都是这么操作的,能极大提升战斗力。” 陈竞超的解释合情合理,引用业内惯例更是增加了说服力。朱茂又就几个细节条款询问了一番,陈竞超均对答如流,解释得天衣无缝,每一个回答都看似站在朱茂和公司发展的角度考虑。 朱茂的内心:所有疑虑似乎都被完美解答了。合同条款虽然有些严厉,但在巨额资金和快速到账的诱惑下,似乎也变得可以接受。再拖下去,只有死路一条!机会就在眼前,必须抓住!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脸上重新堆起笑容:“陈总考虑周全,条款……很专业。那就……合作愉快!”他拿起笔,在投资协议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并盖上了公司公章。 陈竞超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更加真切热情,他用力握住朱茂的手:“朱总,明智的选择!资金会按合同约定第一时间到位!预祝‘有我伴游’横扫市场,一飞冲天!” 送走陈竞超,朱茂看着对方消失在电梯口的背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压在心口的巨石终于被移开。 而在楼下那辆低调的黑色奔驰轿车内,陈竞超脸上的热情笑容瞬间收敛,变得冷静而恭敬。他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顾特助,是我,陈竞超。朱茂已经签了合同,印章齐全。事情办妥了。” “好,做得好。”电话那头传来顾景深平静的声音,“立刻通知财务,第一笔款,今天下班前务必打到对方账户。” “明白,我马上安排。您放心,后续我知道该怎么做。” 果然,距离下班还有一个小时,朱茂就收到了银行到账250万的短信提示。他悬着的心彻底放下,立刻意气风发地下达指令:“技术部,继续加服务器,务必保证稳定!人事部,招聘全面启动,我要最快速度组建最强的技术团队!另外让行政部赶紧找新的写字楼,租一间能容纳200人团队的办公室,要快。。。。。。。” 他仿佛已经看到,在巨额资金的驱动下,“有我伴游”将一骑绝尘,将所有的竞争者,尤其是晓月科技,远远甩在身后。他却不知道,他签署的并非救命的稻草,而是一份精准计算的死亡通知单。资本的獠牙,已然悄然吻上了他的咽喉。 第22章 釜底抽薪 “蓝海资本”尽职调查团队的高效与专业,如同最后一剂麻醉药,彻底麻痹了朱茂残存的警惕。他不再怀疑,放手一搏,将到账的500万资金如同燃料般疯狂注入“有我伴游”这个濒临熄火的引擎。服务器和带宽等硬件设施在金钱的堆砌下暂时稳定下来,虽然那些底层架构的硬伤BUG依旧像定时炸弹般潜伏,但至少表面看来,产品达到了“凑合能用”的程度。朱茂甚至开始憧憬着,依靠这笔资金和先发优势,未必不能与即将到来的晓月科技一战。 然而,他高估了自己的运气。 半个月后,晓月科技的“星途旅伴”如同经过精密计算的航天器,准时点火升空。没有预兆,却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各大应用商店的重点推荐,线上线下媒体的铺天盖地宣传,以及在短视频和自媒体平台上有口皆碑的“自来水”式传播……“星途旅伴”一上线,就以其流畅的体验、精美的界面、稳定的系统和更完善的功能,瞬间抢走了所有目光,将粗糙不堪的“有我伴游”衬得如同拙劣的仿品。 市场用脚投票,“有我伴游”的数据增长瞬间疲软,日活跃用户如同退潮般下滑。 朱茂红了眼,咬着后槽牙硬撑。他一面疯狂催促技术部加班加点开发所谓能实现“差异化”的新版本,一面继续不计成本地扩容服务器,同时推出各种优惠、补贴活动,试图挽留那些正在流失的用户。焦头烂额之际,他才猛然想起,“蓝海资本”的尽职调查早已结束一周,但承诺的第二笔资金却迟迟没有动静。 他一次又一次地拨打陈竞超的电话,最初的几次,陈竞超还客套地敷衍“正在内部评估流程”、“有不同的声音需要协调”,到后来,电话接通的间隔越来越长,语气也越来越公事公办。 在“星途旅伴”上线一周后,看着那份惨不忍睹的数据报表,朱茂的心沉到了谷底。他再次拨通陈竞超的电话,这一次,听筒里传来的不再是客套的敷衍,而是陈竞超严肃甚至带着质问的声音: “朱总啊,不是我说你们,这事做得不厚道啊!”陈竞超开门见山,语气冰冷,“我们最新的调查发现,你们‘有我伴游’的产品,和新上线那个‘星途旅伴’APP,功能相似度是不是太高了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请你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朱茂心里一慌,赶紧辩解:“陈总,您误会了!是他们抄袭我们!是我们先推出的产品,被人模仿抄袭,这在国内互联网圈不是常态吗?” “哦?是吗?”陈竞超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怀疑,“那据我们所知,你们的核心团队,包括朱总您本人,可都是从晓月科技,‘星途旅伴’的原项目组里出来的。而且,你们离职的时候,晓月科技的这个项目早就启动了。这个,你又怎么解释?” 朱茂的冷汗瞬间就从额头渗了出来。他强作镇定:“陈总,我们只是……借鉴了一些思路。但我们离开时,他们的产品根本没上线,代码、设计都是我们独立完成的,绝对不存在抄袭侵权!” “独立完成?”陈竞超嗤笑一声,“朱总,法律上或许很难界定代码抄袭,但你们这种行为,很可能已经构成了不正当竞争!根据我们投资合同的第7.3条,如果乙方(即你方)的行为被证实违反国家法律法规,甲方有权单方面终止协议,并要求乙方承担违约责任,包括但不限于退还已支付款项、支付违约金,并且甲方有权接管公司全部运营权!这,也是我们内部评估报告迟迟无法通过的最主要原因!朱总,你需要给我们一个能说服所有合伙人的、真正合理的解释!” 朱茂如同三九天被泼了一盆冰水,从头凉到脚。合同!他怎么会忽略了这一条!他感觉自己正在坠入一个无形的深渊。 “陈总!陈总您听我解释!”朱茂的声音带上了哀求,“我们正在全力开发新版本!是大改版!界面、功能都会彻底重构,会和‘星途旅伴’形成明显的差异化!很快,最多再给我们一个月……不,三周!我们一定能规避掉所有的法律风险!请您和贵公司的合伙人再给我们一次机会!” “新版本?”陈竞超的语气不置可否,“那就等你们的新版本出来,经过我们评估之后再说吧。” “那……那下一笔资金……”朱茂急切地问。 “嘟…嘟…嘟…” 电话已经被挂断,只留下一串忙音,像是对他无情的嘲讽。 朱茂拿着手机,呆立在办公室中央,还没从这通电话的打击中回过神来,办公室的门就被人猛地推开,技术负责人杨光一脸惊慌地冲了进来。 “朱总!不好了!出大事了!” 朱茂心头一跳,强压下不好的预感,哑着嗓子问:“又怎么了?服务器……又全线宕机了?” “不是服务器!”杨光急得额头冒汗,“是……是开发团队!核心开发团队一共17个人,刚刚有15个人提交了离职单!我再三劝说也没用,他们走的决心很坚定,我实在没办法了。。。。。” “什么?!”朱茂眼前猛地一黑,几乎站立不稳,他一把扶住办公桌,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怒,“集体离职?!为什么?!在这个节骨眼上?!你是怎么管理团队的?!他们人呢?” 杨光又急又委屈:“他们已经走了,我让他们等一下想请你过去再跟他们谈谈,他们都不愿意等。朱总,我……我也是刚知道啊!他们之前一点风声都没漏!他们说是为了股份的事儿!” “股份?什么股份?” “就是投资合同里说的,那15%的员工期权池!不知道谁传出来的消息,说按照合同规定,这股份应该在签合同后十天内就分配到位,这都过去快一个月了,一点动静都没有。他们都在传,说是……说是您根本不想给,只想画饼让他们拼命干活。正好有猎头联系他们,开的条件也不错,他们觉得没希望了,就……就集体……” 朱茂如同被一道闪电劈中!员工期权池!合同细节!这件事,除了他和绝对信得过的财务负责人之外,根本没有第三个人知道详情!而财务负责人是他表妹,他表妹为人谨慎,绝无可能泄露。那么,消息的来源只有一个——蓝海资本!是陈竞超!是他故意泄露出去的!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脊椎骨窜起,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尽职调查的高效、资金的快速到账、苛刻的对赌条款、此刻突如其来的法律质疑、再加上这精准投送的、引发团队崩溃的“泄密”…… 这一切根本不是巧合! 这是一个局!一个从一开始就精心设计好的,请君入瓮,然后步步紧逼,直至釜底抽薪的死亡之局! 他朱茂,就像一只自以为聪明的老鼠,一步步欢天喜地地踏进了捕鼠夹,而握着夹子的那只手,自始至终,都冷静而残忍。 他瘫坐在椅子上,面如死灰,看着窗外依旧繁华的城市,却只觉得一片黑暗。完了,这一次,是真的完了。资本的游戏,他连入门券都没拿到,就被彻底碾碎了。 第23章 大厦倾覆 杨光带来的开发团队集体离职的消息,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朱茂强撑的意志。他还没能从这个毁灭性打击中喘过气,办公室的门再次被敲响,财务负责人,他的表妹,一脸忧色地走了进来。 “朱总,”她关上门,声音压得很低,带着显而易见的焦虑,“下一笔投资款,蓝海那边……到底什么时候能到账?我刚仔细核对了账目,按照现在这种烧钱速度,公司账上的钱,最多……最多只能撑三天了。” “三天?!”朱茂猛地抬起头,眼球上布满血丝,声音嘶哑,“500万!这才一个月!怎么就……怎么就没了?!” 表妹无奈地拿出平板,调出支出明细,一项项指给他看:“新办公室半年的租金加上押金,还有紧急装修的费用,这里就去掉了将近100万。服务器扩容是最大的开销,每天像吞金兽一样,这一个月下来就是300多万!新招聘人员的工资和社保,50万。还有各种推广、杂费,林林总总又去了20多万。表哥,我们账上,现在真的只剩下三十万出头了。” 朱茂呆呆地听着,每一个数字都像一把锤子砸在他心上。他精心规划的蓝图,在冰冷的现实面前,脆弱得如同阳光下的泡沫。办公室、服务器、团队……他用融来的钱搭建起来的一切,此刻都成了催命的符咒。 他沉默了足足有五分钟,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着,最终,他像是下了某种决心,猛地一拳砸在桌子上,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把我名下的那套房子,抵押给银行!快!能贷多少贷多少!无论如何,必须撑过去!” 他不能倒在这里!他还有新版本的概念,他还有……他不甘心! 然而,即便朱茂咬牙抵押了房产,获得了喘息之机,也无法扭转“有我伴游”注定失败的命运。开发核心的流失,让新版本的开发进度陷入停滞,甚至倒退。 而市场上,“星途旅伴”凭借碾压级的产品体验和安氏集团强大的资源支持,攻势如潮。“有我伴游”那粗糙的界面、频发的BUG和不稳定的服务,在对比之下显得尤为不堪,新增用户几乎断绝,老用户也加速流失。 唯一的好处,或许是随着用户量暴跌,服务器成本也随之锐减,让这个项目得以像重症病人靠输液般,苟延残喘。 三个月对赌期限一到,“有我伴游”在细分领域的市场份额,已惨跌至不足20%,连当初的一半都未能守住。 结局,毫无悬念。 …… 晓月科技,总经理办公室。 林依依听完顾景深绘声绘色、带着几分戏谑的讲述,惊得半晌合不拢嘴。 “也就是说……蓝海资本,从头到尾,根本就是安总安排好的?这就是一个……局?”她感觉后背有点发凉。 顾景深得意地翘着二郎腿,仿佛在讲述一个有趣的传奇:“没错!嫂子,这都是资本市场上玩剩下的老把戏了,但架不住它管用啊!人性中的贪婪,在自以为聪明的商人身上,更是被放大到极致。安总不过是稍微动了动手指,布了个局,不仅兵不血刃地解决了竞争对手,朱茂那家伙,还得按照合同,双倍返还那500万投资款外加利息!赔了夫人又折兵!” “那……‘有我伴游’就这么……彻底消失了?”林依依还是有些难以置信,一个曾经现象级的产品,竟然以如此迅速而彻底的方式崩塌。 “嗯哼,”顾景深点点头,“蓝海资本接收后,第一时间就清算解散了整个团队,所有人都签了竞业协议,三年内别想在这个行业兴风作浪。听说朱茂更惨,他老婆因为他抵押房子的事儿,直接跟他离了婚,而且他现在还欠着一屁股债,真是人财两空,哈哈!” 林依依听着,心里却没有多少快意,反而升起一丝难以言喻的寒意和……畏惧。她喃喃道:“安总这手段……也太……太狠了。” 顾景深收敛了笑容,正色道:“嫂子,这话不对。这不是安总心狠,是朱茂自作自受。先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刁难你,阻挠项目的正常推近,还抄袭剽窃,投机取巧,还妄图跟安总玩手段?对待这种人,就不能心慈手软,否则只会被反咬一口。安总这是在清理门户,维护市场的公平秩序。” 林依依沉默地点了点头。道理她都懂,但安知秋这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谈笑间让对手灰飞烟灭的冷酷与精准,还是让她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了资本力量的可怕,以及她这位“丈夫”隐藏在平静外表下的雷霆手段。她对他,在依赖和一丝朦胧好感之外,悄然滋生出一丝敬畏。 晚上,回到别墅。 林依依犹豫再三,还是主动走进了安知秋的书房。最近,他们的关系似乎有了一丝微妙的进展,比如,每周会有两晚规律的“夫妻生活”,但日常交流依旧贫乏,大部分话题仍围绕着工作。 “安总,”她站在书桌前,语气带着感激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有我伴游’的事情,我听顾特助说了。谢谢您,帮我解决了这个大麻烦。” 安知秋从文件中抬起头,目光平静无波,语气淡然:“不用跟我道谢。第一,你是我妻子,你的麻烦,自然就是我的麻烦。第二,晓月科技是集团的子公司,维护它的利益,清除障碍,是我分内之事。” 他的回答理智而冷静,将公私分得清清楚楚。林依依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通过这次的事情,我也学到了很多,看到了自身的不足。以后在工作上,还希望安总能多多指教。” 安知秋看着她,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过了一会儿才问:“你……不打算考虑做全职太太?”他给她的条件,足以让她衣食无忧,享尽奢华。 林依依迎上他的目光,眼神坚定,摇了摇头:“虽然‘星途旅伴’项目暂时告一段落,但我还是想有自己的工作和事业。我不想……只做一只被圈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这是她的坚持,也是她维持内心尊严和独立的方式。 安知秋凝视了她几秒钟,深邃的眼眸中看不出情绪,最终,他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语气依旧平淡:“好,随你。” 林依依微微欠身,准备离开。刚转过身,却听到身后传来他低沉的声音: “等一下。” 她停住脚步,回头。 只见安知秋已经重新低下头,目光落回文件上,仿佛只是随口一提,声音却清晰传入她耳中: “我饿了。你帮我……再煮碗面吧。” 林依依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绽放出一个明媚的笑容,那双天生微弯的眼睛,瞬间如同承载了万千星辉,亮得惊人: “好的,安总。” 她转身快步走向厨房,脚步轻快。在她身后,安知秋抬起头,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目光在她最后那回眸一笑上停留了片刻,才缓缓收回。书房里,只剩下文件翻动的细微声响,以及空气中,似乎尚未散去的,那抹因她笑容而带来的,微弱却真实的暖意。 第24章 新的合作 安氏集团总部,顶层总裁办公室内,气氛一如既往的冷峻。顾景深将一份调查报告轻轻放在安知秋宽大的办公桌上。 “安总,仔细核查过了,所有的民航系统记录里,确实没有嫂子……柳依依三年前那段时间的乘机记录。”顾景深语气肯定。 安知秋的指尖在光滑的桌面无意识地敲击着,眉头微蹙:“接人呢?有没有可能是去机场接人?” “可能性也很低。”顾景深摇头,“您当时晕倒的位置是在国际抵达的候机厅内。按照规定,接机送机的人员一般只能在公共区域活动,没有登机牌是进不了隔离区内的候机厅的。除非……”他顿了顿,“她有内部人员带领,或者用了其他非常规方式进入,但那样的话,查起来就更难了,几乎不可能有记录。” 安知秋沉默下来,深邃的目光投向窗外鳞次栉比的摩天大楼。难道……真的不是她?可那双眼睛,那份偶尔流露出的、与记忆碎片中极为相似的神韵,又该如何解释?这个困扰了他三年的谜团,非但没有解开,反而因为柳依依的出现,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安知秋的内心:不是她?可为什么偏偏是她,拥有这样一双眼睛?是纯粹的巧合,还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隐情?他需要更多的时间,更近的观察。或许,将她放在身边,本身就是一种试探。 就在这时,内线电话响起,秘书的声音传来:“安总,苏玲珊小姐来访。” “让她进来。”安知秋收回思绪,语气恢复平淡。他看了一眼旁边一脸“又有好戏看了”表情的顾景深,补充道,“你不用出去。” 办公室门被推开,苏玲珊袅袅娜娜地走了进来。她今天依旧是一身精心搭配的装扮,剪裁合体的连衣裙勾勒出曼妙曲线,细高跟鞋踩在地毯上几乎无声,但腰臀间刻意的摆动幅度,却像是在无声地宣示着自己的女性魅力。 她先是对安知秋露出一个无可挑剔的、带着几分亲昵的莞尔一笑:“知秋,今天来找你,可是有正事要谈。”说完,眼波似是不经意地扫过站在一旁的顾景深。 顾景深正饶有兴致地研究着她那细得惊人的鞋跟,似乎在思考其力学结构的稳定性,完全没接收到她那暗示他回避的眼神。 安知秋抬手,示意她在办公桌对面的椅子坐下:“什么事,说吧。” 苏玲珊见安知秋没有让顾景深离开的意思,只好优雅落座,压下心中的一丝不悦,进入正题:“想必你也听说了,我们苏氏集团目前正在全力转型,重心从传统的城市商业地产,逐步转向旅游地产板块。”她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变得认真,“我们知道,安氏旗下的晓月科技,最近推出的‘星途旅伴’项目流量和口碑都非常好。所以,我们苏氏旅游地产这一块,希望能与‘星途旅伴’进行深度战略合作,资源共享,互利共赢。” 安知秋听完,几乎没有犹豫,点了点头:“嗯,旅游地产与旅行社交平台结合,思路是对的,对双方品牌和业务都有助力。这个合作方向,我个人没有意见。” 苏玲珊没想到他答应得如此爽快,心中一喜,脸上的笑容更加明媚:“既然知秋你也认可,那太好了!你看,咱们两家都知根知底的,合作协议的条款肯定不会有问题,不如我们就趁热打铁,把框架协议签了?”她试图将事情尽快敲定,避免节外生枝。 然而,安知秋却话锋一转,语气平和却不容置疑:“合作的具体细节和落地方式,你需要去和晓月科技的总经理柳依依谈。最终的合作协议,也直接跟晓月科技签署即可。” 苏玲珊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眼底闪过一丝愠怒:“她……她不是你太太吗?你又是她的老板,你都认可了,何必再多此一举,还要经过她那一关?”她刻意点出柳依依的身份,试图模糊商业界限。 安知秋抬眸,目光平静地看着她,带着纯粹的商业理性:“在商言商。既然是跟‘星途旅伴’项目合作,柳依依作为项目负责人和公司总经理,理应全权负责谈判和决策。我这里,只把控战略方向,不干预具体细节。你们谈妥后,将最终方案报给我知悉即可。” 苏玲珊看着他公事公办的态度,心中气结,却又无法反驳。她勉强维持着风度,无奈道:“既然如此……那好吧。”她顿了顿,不甘心地再次尝试,声音放柔,带着明显的撒娇意味,“对了,知秋,正事谈完了,中午一起吃饭吧?就我们两个,好久没单独聊聊了。”她特意加重了“单独”两个字。 “中午我有安排了。”安知秋拒绝得干脆利落,甚至没有抬眼,“你还有别的事吗?” “知秋~我……”苏玲珊还想再说些什么。 一旁的顾景深适时地咳嗽了一声,一本正经地提醒道:“安总,十分钟后与美国那边的合作公司的视频会议就要开始了,资料还需要您最后过目一下。” 苏玲珊狠狠瞪了多管闲事的顾景深一眼,知道今天只能到此为止了。她站起身,对安知秋露出一个有些凄婉又带着执着的笑容:“那我先不打扰你了。不过,下次……下次一定要空出时间和我吃饭啊,我真的有好多话,想单独跟你说呢。”她抛给安知秋一个妩媚至极的眼神,这才转身,摇曳生姿地离开了办公室。 看着办公室门缓缓关上,隔绝了那道身影,安知秋的目光才转向顾景深,语气平淡地吩咐:“星途旅伴和苏氏集团的这次合作,你帮我多留心一下。” 顾景深立刻会意,脸上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安总您放心,我明白。肯定会‘密切关注’,确保合作在公平、公正、公开的前提下进行,绝对不会让嫂子受半点委屈。” 安知秋几不可查地微微颔首,不再多言,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文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