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线不见了!》 第1章 爸爸妈妈我出生了 一片虚无的黑暗中,祂醒了。 意识从混沌中缓缓浮起,第一个感觉是坚硬和冰冷的触感——祂正端坐着。第二个感觉是空旷,一种无边无际的死寂包围着他。 祂迷茫地睁开眼,视野里只有模糊的轮廓,光线微弱得几乎不存在。祂眨了眨眼,努力适应这片昏暗。 他发现自己正坐在一个巨大的、结构繁复的座椅上。手臂所搁之处,是冰凉而光滑的材质,触感像是金属,又或是某种漆黑的石头。 我是谁? 自然是没有人回答祂的。没有答案。没有记忆。不明身份。 这里是什么地方? 祂试图移动。环顾四周,隐约能辨认出这是一个极其宽阔的大殿,高耸的穹顶隐没在黑暗中,四周矗立着巨大的石柱。一切都被笼罩在阴影里,寂静得可怕。 祂孤身一人,端坐于王座之上,对自己的身份和处境一无所知。 没有手脚,没有肌肤,也没有固定的形态。视线所及,是一片如同黑色尘雾般微微飘散的物质,其中又混合着类似透明史莱姆的、缓慢流动的胶质。这个形体似乎在不断细微地变化、重组,介于实体与雾气之间。 祂下意识地试图抬起”手”,于是那团黑色的雾状物质便凝聚出了一条类似手臂的轮廓,举到了祂的眼前。 祂将”目光”从自己身上移开,再次投向周围。这座大厅无比宏伟,却也因此显得格外空洞。高耸的穹顶,巨大的石柱,广阔的空间里弥漫着死寂。除了祂身下这座王座之外,再无他物。 没有侍卫,没有仆从,没有灯火,甚至没有灰尘。只有祂。 “你是魔王。” 这信息并非通过耳朵听见,而是直接刻入了祂的意识深处。没有音色,没有语调。 我是……魔王? 彳亍。 这个概念在祂空白的思维中回荡,却没有激起任何相关的记忆或感受。魔王是什么? 祂下意识地想要离开王座。那团构成祂身体的黑色尘雾与胶质缓缓流动,从高大的王座上”滑”了下来,落在大厅冰冷的地面上。祂试探性地让身体延展、收缩。形态在不断变化,时而像一团摇曳的影子,时而凝聚出类似双腿的支撑结构。 魔王……然后呢? 不是,就没了? 这个新手指引怎么这么拉。 祂离开了那座空无一物的城堡,没有任何阻碍。 门外,是截然不同的景象。温暖的气息包裹了祂,与城堡内部的阴冷死寂形成鲜明对比。夏季的阳光透过繁茂的枝叶,在铺满落叶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点。森林绿意盎然,充满生机,一眼望不到尽头。 祂迟疑地踏入这片陌生的环境。脚下是松软的泥土和腐烂的枝叶,传来与王座和石地板完全不同的触感。阳光照射在祂那变幻的、如同尘雾与胶质构成的躯体上,产生了一种奇特的暖意。 祂在森林中漫无目的地行走着,对周遭的一切感到新奇。 高耸虬结的树木、带着植物气息的风、色彩鲜艳的飞虫…… 吃了,并不是很好吃。 祂只是走着,观察着,感受着。这个世界似乎才刚刚开始向祂展露其面貌。 世界上尚无魔王,亦无勇者。 “我喜欢这个世界。”祂如此想到。 祂不知道在森林里走了多久,时间对祂而言尚不构成概念。 突然,不远处传来一阵细微的声响——是枝叶被碰触的声音。尽管不明白那意味着什么,一种本能促使祂迅速做出了反应。祂那尘雾与胶质的身体展现出惊人的敏捷,如同林间的捕食者,悄无声息地窜上了附近一棵大树的枝干,将自己隐藏在了茂密的树叶之后。 躲得不是很好,有点显眼,但孩子尽力了。 祂从藏身之处向下窥视。声音的来源是一个小小的池塘边。在那里,一些形似触手的藤蔓正在缓缓蠕动,缠绕着水边的岩石。 祂静静地观察着,这形态似乎引起了祂的兴趣。思索片刻后祂有样学样,原本只是模糊团状的身体边缘开始流动、重组。黑色的尘雾凝聚,半透明的胶质延伸,逐渐模拟出了类似下方藤蔓的触手样式。 看起来十分恶俗,但是不知者无罪。 此刻,祂的形象变成了一团悬浮的、核心不明的黑色雾状存在,边缘延伸出数条可随意控制的、由自身物质构成的触手。祂利用这些新形成的触手,更灵活地攀附在树枝上,继续无声地观察着这片森林。 祂从树枝上悄然滑下,无声地潜入那片池塘。水包裹住祂那非实体的身躯,传来一种奇特的、冰凉的沁柔感。这种感觉与空气、与土地都不同,是一种全新的”概念”正在祂的意识中形成——这是”水”。 在水底那片朦胧的寂静中,某种联系被建立了起来。祂那由尘雾和半透明胶质构成的触手,似乎天然地理解了如何与周围的水流共鸣。仿佛福至心灵,祂只是顺应了这种理解。 其中一条触手的尖端,在水中微微亮起了淡蓝色的光泽,柔和却不刺眼。周围的水流随着这光亮开始缓慢地旋转、汇聚,听从着某种无声的指令。 在这一刻,无需教导,无需咒语,祂掌握了与水互动的能力——或许可以称之为”水系魔法”。这能力如同祂变幻形体一样,似乎是与生俱来的本能,正在被逐渐唤醒。 祂就像是贪婪的小孩一样尽自己所能的汲取着周围的知识。 夜色渐深时,祂看到了不远处的一点跃动的橙红。 那是一堆篝火,在漆黑的林间空地上独自燃烧着,噼啪作响。周围没有任何生物活动的迹象,仿佛这火是凭空出现,只为燃烧给祂看。 祂靠近了些,伸出一条由尘雾构成的触手,小心翼翼地探向那跳跃的火焰边缘。 “嗤——” 一种尖锐的、从未体验过的灼痛感传来,祂立刻吃痛般地缩回了触手,触手尖端飘散开几缕被”烫伤”的雾气。 就在祂凝视篝火,刚刚理解”火”的法则时,另一侧的树林传来了明显的响动——是脚步踩断枯枝的声音。 祂立刻警觉起来,那团带着触手的黑色尘雾瞬间无声地向后飘退,迅速融入了篝火光晕之外的浓重阴影里,将自己完美隐藏起来。 一个身影从树林中走了出来,径直走向那堆篝火。 合着不是专门烧给自己看的啊。 那是一个人类。这个人类穿着便于在森林中活动的、略显磨损的探险者服饰,背上背着行囊。在跳跃的火光映照下,可以看清对方有一头黑色的短发。 这个人类似乎并未察觉任何异常,只是走到火堆旁,放下行囊,很自然地坐了下来,伸出手在火焰旁取暖。 一种强烈的、模仿与变化的冲动驱使着祂。构成祂身体的尘雾与半透明胶质开始剧烈地流动、重组、凝聚。形态被固定,轮廓被塑造。 祂变了。 尘雾化作近似人类的躯体与四肢,一件纯黑色的斗篷自然形成,遮盖住了大部分新形成的身体,包括面容。在斗篷的兜帽阴影下,祂为自己塑造了与那个探险者相似的黑色长发。 此刻,”祂”变成了”他”。 ------ 篝火噼啪作响,诺亚正低头从行囊里取出一个水囊,刚仰头喝了一口,眼角余光便瞥见一个靠近的影子。他动作一顿,迅速却不显慌乱地放下水囊,手自然地搭在了腰间的短刀柄上,身体微微侧转,面向来人的方向。 等到看清是一个被黑色斗篷笼罩、身形看起来像是同族的人时,他紧绷的肩膀稍稍放松了些,但目光依旧带着审视,快速扫过对方那过分安静的步伐和完全遮蔽面容的兜帽。他嘴角扯出一个还算友好的弧度,率先打破了寂静。 “嘿,晚上好。没想到这么深的老林子里还能碰到人。”他的声音带着点恰到好处的惊讶,语调轻松,眼睛却依旧留意着对方斗篷下可能藏着的细节。”……迷路了?”他试探性地问,同时用空着的那只手示意了一下身旁的火堆对面空地,”坐?火堆够大。” 这是什么,人类?不确定,摸摸。 诺亚被对方突然伸出的手弄得一怔,身体本能地向后微仰,避开触碰。他搭在刀柄上的手指收紧了些,但看着对方只是停滞在半空的手,并无进一步动作,他眼神中的警惕混合了一丝困惑。 “呃……?”他试着唤了一声,眉头微微皱起,觉得这人古怪得有点超出常理。那兜帽下的沉默和这唐突的举动都透着异常。他保持语调平稳,试图沟通:”你这是……想做什么?能听懂我说话吗?” 他紧紧盯着那只悬在两人之间、被阴影覆盖的手,随时准备应对可能的变化。篝火的光在两人之间跳跃,气氛有些凝滞。 什么啊,这人好奇怪。 林间刮起一阵风,诺亚在他兜帽被风掀起的瞬间呼吸一滞。火光与月光交织下,那张脸的美超越了性别,苍白得近乎剔透,尤其是那双克莱因蓝的眼睛,在月华下泛着非人般的银光,正直直地看着他。直到对方歪了歪头,诺亚才猛地回过神。 “你……”他喉咙有些发干,搭在刀柄上的手不知不觉松开了。 虽然长得很像人,但是眼神绝对不像人。 他压下心头的震动,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稳:”你叫什么。” ...... 经过一场艰难的拉锯战,诺亚意识到面前这个漂亮男人是个智障。 诺亚心很累,面前的男人听不懂人话,更不会说话,常识为零,只是一味的和他大眼瞪小眼。 荒山野岭,怎么看都是个麻烦,我得想办法丢掉他。 智障本人没有被当成麻烦的自觉,他只觉得面前这个人话好多,但长得比什么虫子啊触手啊好看多了。 “你是哪里来的,怎么在这里,记得自己的名字吗。” “对,‘我’,就是你自己。名字……是别人称呼你的方式。” “(比划)你,从哪里,来的。(比划)” “(试图在地上画图来教智障儿童)” “......你看我脸干什么,我脸上又没字,看黑板。” 诺亚在那里力竭的哔哔叭叭,祂自顾自的想: 这眼睛可太眼睛了,嘴巴可太嘴巴了,一个鼻子两条腿,两个眼睛一张嘴,怎么有人长得如此恰到好处。 年幼的诺亚曾经想过当老师,毕竟自己还挺喜欢和邻居的弟弟妹妹玩的。 但是实践是最好的老师,所以诺亚是注定当不了那个最好的老师了,因为他作为一个临时老师的第一节课就遇到了一个一问三不知的漂亮智障。 “别看字了,看我啊。” 诺亚的教师梦出道未半便中道崩殂。 第2章 说话 一个聪慧的教导者懂得根据自己的学生来灵活的改变自己的教学思路。 短短几分钟,诺亚放下了自己的自尊和对面学生的自尊,不再以教人的方式教导他,而是以教狗的方式。 可惜面前的人就算是狗也是一只倔的。 在几分钟内,面前的人已经学会了坐下和握手。 诺亚相信面前的人是有天赋的,在自己手里没有肉干的情况下已经学会了坐下和握手,未来可期。 他耐心等待着自己的璞玉学生开尊口,篝火在他侧脸上投下摇曳的光影,但是面前的人怎么都不肯开口。 不是,这人不会是哑巴吧。这岂不是显得自己有点像智障。 长发小智障和短发大智障面面相觑。 诺亚本人已经快崩溃了,微笑着试图做徒劳的挣扎:“说话。” 蓝眼睛的男子依旧面无表情,心思倒是活络,一直在走神。 他说了这么多,到底想让我干什么啊。那我要说什么,“吃吧”? 不知道过了多久,诺亚缓缓叹了口气。 男人深棕偏蓝的眼睛很是温柔,就像是自己第一次遇到的那波光粼粼的池塘。他面带微笑的拍了拍面前乖乖看着自己脸的狗头...... 然后转身就打算走。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懂得有些事情不能强求的诺亚丝滑的接受了自己是一个失败的老师这个事实,打算继续投身自己的采药人大业。 衣角被轻轻揪住,诺亚身体微微一僵,但看着对方抬头皱眉、全然困惑的模样,他心底最后那点戒备也化成了无奈。这感觉太奇怪了,自己这算是被小动物碰瓷了吗。 他叹了口气,声音放缓了些,指着自己。“诺亚,我的名字是诺亚。” 他不再想要掩饰自己的名字,毕竟叫诺亚的人多的是,只是自己出于警惕和疏离不喜欢交换自己的名字罢了。 反正对面也是个傻子,知道就知道了吧。 密码正确,金口玉言的男子眼睛眨了眨,明明面无表情却无端看出几分愉悦,他缓缓开口,嗓音有些滞涩:“诺......亚。” 诺亚屏住呼吸,和身前的人一样面无表情。 不是哑巴啊。 那一瞬间,男人在诺亚的心里从狗变成了一个孩子,可喜可贺。 诺亚蹲在他面前,和他平视:“对,我叫诺亚。” 男人:“诺亚。” 诺亚:“嗯。” 男人:“诺亚。” 诺亚:“对。” 男人:“诺亚。” 诺亚后悔告诉他自己的名字了。 他轻轻地,温柔地捂住面前人的嘴。在今天之前,他从未想过自己还有机会体会被小孩烦的母亲角色。但是想到男人刚才用好听的声音喊自己的名字的时候,诺亚眼神柔软下来了。 他觉得自己现在充满了慈爱...... 慈爱你妈。 诺亚面无表情的抬头看天,假装没看到那平静中带着期待的眼神。荒郊野岭一个身份不明智力不明的男人,怎么看怎么可疑。自己又不是真是他妈,诺亚后知后觉自己是个男人。 绝对要甩开这个人,诺亚优秀的第六感告诉自己被这个人缠上就完了。 但是自己岌岌可危的良心告诉自己,晚上的林子很危险。 “……行了。”他又叹了口气,总感觉今天叹气的次数额外的多。诺亚想要忽视这个人,目光却无法从对方那双过于明亮的眼睛上移开。超级大麻烦,天一亮就把他甩下。他尽量让语气保持平稳,指了指火堆旁的空地,“先坐下那,夜里凉。” 在诺亚边处理今天采到的药材,一边轻骂坐在那边烤火的男人不要扒拉火堆小心烫到。男人被诺亚手里拿着的草药轻轻抽了一下,磨磨蹭蹭的坐到他的身边。 诺亚想要叫他,但是意识到他似乎没有名字。 名字代表羁绊,当你在路边给一只小狗起名的时候,那一瞬间,它对你来说就不只是一只路过的狗那么简单了。诺亚深谙这个道理,但是一直“喂”,“你”,“那个谁”这么叫好像也不妥,这家伙估计也听不懂。 诺亚看了看天上皎洁的月亮,月光洒在那人漆黑的长发和眼底,诺亚就这样静静的看着他,就地取材。 “月,就先这样吧。” 月,寓意是笔画简单有助于读音和拼写。 他指了指自己:“诺亚。” 他又点了点男人的额头:“月。” 月伸出一只手指,轻轻的点在诺亚的额头上,缓缓重复:“诺亚。” 然后指向自己:“月。” 就这样,诺亚的人生被毁了。 第3章 俩啥子 今天实在是非常不幸。 一阵风吹了过来,篝火骤然熄灭。最后一缕青烟在冰冷的月光中散尽。黑暗裹挟着林间的寒意瞬间涌来,诺亚低声咒骂了一句,伸手去摸行囊里的火石。 早知道月扒拉火的时候就让他扒拉了。 就在这时,一抹温暖的光亮自对面升起。月平静地摊开掌心,一簇金红的火苗正在那里静静燃烧,跳动的光芒将他苍白的指尖映得近乎透明。那火苗没有任何燃料,却散发着比普通篝火更为纯粹的热度。 他抬起那双克莱因蓝的眼睛望向诺亚,将托着火苗的手向前伸了伸。 在一开始,诺亚用那种怜悯中带着无奈的眼神看向自己的时候,月没有太多情绪上的波动,但是他莫名感觉自己被鄙视了。 于是月刚刚诞生不到两天,就明白急他人之所急,想他人之所想。 我不是啥子。月坚定的伸出援手。 但是很明显诺亚不是很领情,诺亚蹭蹭蹭后退两步,警惕中带着惊恐。 好消息,这家伙或许不是傻子。 坏消息,这家伙是难得一遇的天才。 魔法师,大陆上最受欢迎的职业。 十分罕见,极吃天赋。觉醒条件未知,觉醒年龄未知,有人三岁多就觉醒,有人60岁才崭露头角。但是最重要是的强大,稀少。 诺亚没见过魔法师,不如说整个帝国的魔法师也就几百人,可以称得上是凤毛麟角。但是很明显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荒郊野岭也能捡到个金蛋。 诺亚缓缓将手探向腰间的匕首。自己绝对打不过魔法师,但是面前的人是个智障,得出结论,可以周旋。 “哈哈,你之前可没说你还能生火啊,谢谢了。” 笑的好假。月面无表情。 诺亚也反应过来这种带着宾语从句的长难句,眼前人的智商可能不能理解。 他沉默片刻,指了指火堆:“火。” 然后艰难的朝着月举了一个大拇指:“厉害” 月焕然大悟。他嘴唇轻启,吐出一个奇异而古老的音节。 “*火*” 诺亚眼前骤然发白,铁锈般的血腥气隐约涌入鼻腔。耳鸣嗡嗡作响,震得他头痛欲裂。他狼狈地扶住身后树干,剧烈地喘息咳嗽。血从耳朵、喉咙和鼻孔里淌了出来。诺亚恍惚地盯着手上黏腻的血迹,视野一阵阵发黑。 那不是人类的语言,却像烧红的烙铁一般直接印在诺亚的脑海。剧烈的眩晕感猛地攫住了他,一个庞大而原始的概念——燃烧、光亮、温暖、毁灭、净化……所有关于“火”的本质蛮横地涌入他的意识。他踉跄一步,耳边只剩下血液奔流的轰鸣和那个字—— 火。 该死,你们魔法师玩阴的。 诺亚千防万防也没防住精神攻击,他现在只觉得面前的人太阴了。 这家伙哪里傻了,这家伙分明聪明的很!!!放技能连前摇都没有的! 诺亚勉强用袖子擦去鼻血,抬起头,眩晕中看到月缓缓瞪大的眼睛。 火苗瞬间熄灭,黑暗重新降临。月似乎被诺亚鼻间涌出的鲜血惊住了,慌忙凑近。 月冤死了。他只是纠正一下对方的发音,这个人类就像被抽走了骨头一样踉踉跄跄的倒了。不知碰瓷为何物的男人只觉得自己现在比窦娥还冤。 他学着诺亚刚才擦拭的动作,冰凉的手指有些笨拙地抹过对方的脸颊,将那抹刺目的红色蹭开。 火。他再次模仿着人类的发音,这次带着清晰的懊恼,喉咙里发出类似幼兽般的、带着鼻音的哼哼声。指尖那团黑色的尘雾迅速流转,化作一道清澈冰凉的水流,轻柔地拂过诺亚的脸,精准地带走了所有血污,只留下湿润的触感。他做完这一切,微微偏着头,那双在暗夜里流转银光的蓝眼睛紧紧盯着诺亚,像是在确认自己的补救是否有效。 篝火的余烬在黑暗中散发着微弱的红光,映照着诺亚苍白的脸。鼻血止住了,但那股蛮横涌入脑中的灼热仍让他太阳穴突突直跳。他看着月近在咫尺的脸,那双蓝眼睛里此刻写满了毫不掩饰的担忧和一丝做错事般的不安。 诺亚深吸一口林间冰凉的空气,努力压下胸腔里翻腾的惊悸。他指了指地上熄灭的火堆,又指了指月刚才托着火苗的手,尽量让声音平稳下来。 “月,”他叫了一声这个名字,感觉舌尖泛起一丝奇异的感觉,“你……能控制火?” 月不明白这人都吐血了怎么还有心情关注那个破火堆,他随意的朝着火堆一甩手,火堆重新燃烧。 他伸出另一只手,指尖再次凝聚起一小团清澈的水球,小心翼翼地碰了碰诺亚的额头,仿佛想用这种方式驱散他因眩晕而产生的不适。 诺亚被骤然拉近的距离惊得屏住呼吸,那双放大的蓝眼睛里流转的银光几乎要将他吸进去。他下意识后仰了半步,拉开一点距离,喉结滚动了一下。 之后应该教一教这家伙社交距离这一块了。 诺亚被那冰凉的触感激得微微一颤,却没有躲开。他抓住月的手腕,月停下动作,疑惑地看着他。 “听着,”诺亚直视着那双非人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速度放得很慢。 “这很……特别。普通人做不到这个。你会引起注意,不好的那种。” 诺亚板着脸开始忽悠人,又怕刺激到面前这个人,缓缓勾起一抹笑。 月自然是听不懂的,诺亚也知道他听不懂,但是他能从语气听出不赞同的意味。 月似懂非懂,尽管觉得不是自己的错,但他还是有些心虚的低眸,指尖的水球悄然消散。 诺亚松开手,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他将月随手甩出的细小火苗踩灭,木头烧没了,火自然也就烧不起来。诺亚重新掏出火石,蹲下身,熟练地敲击起来。火星溅落在干燥的苔藓上,很快重新点燃了一小簇火苗。他小心地添上细枝,看着火焰逐渐变大,驱散了周围的黑暗和寒意。 “看,”他指着这堆用寻常方法生起的火,对月说,“这才是……大多数人用的方式。” 月也蹲了下来,抱着膝盖,好奇地注视着诺亚的一举一动,又看看那堆重新燃起的篝火。他伸出手指,似乎想碰触火焰,但在快要接触到时又缩了回来,转头看向诺亚,像是在征求同意。 诺亚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不行,烫。” 诺亚觉得自己年纪轻轻就一把年纪。 月收回手指,学着他的样子,也轻轻叹了口气,发出一个模仿得不太像的、带着气音的音节。然后,他安静地坐在那里,目光在跳跃的火焰和诺亚的脸上来回移动。 夜色深沉,林间寂静,只有火堆噼啪作响。诺亚看着身边这个易燃易爆品,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迷茫。 他这是在干什么,这个时候不应该赶紧丢下他,然后走吗?月又朝自己身边靠了靠,诺亚顿了顿后没有推开他。 他不知道月究竟是什么,也不知道带着他离开这片森林,会对这个世界意味着什么。绝对会被抓起来的吧。 魔法师是稀缺资源,绝对会被当做座上宾或者被抓走做一些奇怪实验的。 诺亚想象了一下月在大街上边喊“火!火!”,然后周围的人哀嚎着七窍喷血的倒一片的场景。 莫名其妙有些好笑。 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诺亚看了看身旁的人,可能是因为很久没有和人说话了,他竟然有些舍不得。他理应离开,但此刻,他知道自己无法放下这个人不管。不出于道德,只是一些自己还未明了的私心。 说到底,一个魔法师跟着还是很方便的吧?可以保证自己的安全,还很便捷。诺亚试图说服自己,将月合理化成一个三合一荒野生存急救包。 没事,虽然傻了点,但是自己可以教。 诺亚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的信心又回来了。 月看着身边的人脸色不停变换,有些怜悯的细细打量。 这个人类,好像脑子有些问题啊。 人类都是这样的吗? 第4章 此子不可留 月觉得不能这么下去了。 再这样下去自己只是轻微开口就要被管家活活打断双腿了。 自从刚刚的乌龙后,每当月微微张口想说点什么,诺亚都会立刻捂住自己的嘴。 不是说不喜欢,诺亚总会用一种慈爱的“接下来的区域就请以后来探索吧”,或者是那种“这种话长大再说吧”的眼神看着自己。 月不是傻子(存疑),他现在知道真言对人类有伤害了,自然就不会说了。 但是诺亚很明显不完全信任自己。 月不是傻子这件事诺亚也知道(存疑),但是现在的身体情况告诉自己,他已经承受不住再来一次了。失血和失温在野外可是很危险的,更别说自己还不知道那个会不会对脑子有什么影响。 万一变得和月一样傻就遭了。月不会就是因为这个才变傻了的吧。 月试图开口:“诺......” 诺亚熟练的捏住他的嘴。月大怒,开始面无表情的挣扎。 诺亚微笑着抱锁住如同上岸的鱼一般扑腾的月,手臂青筋鼓起。诺亚几乎能听见自己关节微微发响,月继续面无表情的蹬腿,两人双双翻倒在地。 这家伙吃什么长大的,劲怎么这么大! 他咬着后槽牙,从笑意里挤出几句安抚:“月,听话,有什么想说的明天再说。” 月不吃大饼,但是也怕伤到本就虚弱的诺亚,渐渐安静下来。 两人浑身上下都是土,但也都没打算要起来。 月觉得抱着挺好的。 诺亚单纯是力竭了。 诺亚仰望天空,嘴边还沾着月的头发,闭着眼花了几分钟来反刍和咀嚼当初主动和月搭话的那种后悔。 与此同时,月新生的大脑飞速旋转。 一个生物和另一个生物如何贴近关系? 谜底就在谜面上。 答案其一,拥抱。 经过刚才的近身搏斗,月单方面觉得自己和诺亚的距离不管是物理上还是心理上都贴近了不少。诺亚被压的喘不过气,一个屏气将身上的大型哲学死鱼翻到一边。 答案其二,理解。 在月开口说人话的那一刻,月在诺亚心中的形象直接变了一个种族。月察觉到,当时喊出他的名字的时候,诺亚虽然面无表情,但是最后还是蹲下来和自己说话。诺亚给自己取名字后,自己也更想亲近诺亚。 答案其三,利益。 月能够保护诺亚,即使从目前来看受伤的是,也只有诺亚一人。 所以两人现在正在拥抱。 诺亚觉得这么抱着有些奇怪,但是今天发生的奇怪的事实在是太多了,以至于他的底线被降低,竟然就这么没有反抗的静静和他躺在地上。 如果今天晚上的故事停在这里,那自然是皆大欢喜,月得到了拥抱,诺亚......诺亚得到了一身土和片刻清净。 但是既然已经说了如果,就证明这场闹剧远远没有结束。 很遗憾,本性懒惰的月因为刚诞生和遇到了第一个感兴趣的漂亮人类,出乎意料的亢奋和精神。 诺亚!你这个年纪怎么躺的住的! 月觉得不能这么坐以待毙。 诺亚依旧闭着眼睛,双手叠放在腹部,安详的现在挖个坑就能让他当场下葬。 诺亚:已经...无所谓了。 月缓缓撑起身子,细细的打量躺在地上的人。诺亚感受到了他的视线,但是依旧没有睁眼,原地开摆。 月想和他聊天,但是初生(双重含义)的良心让他只是张了张嘴。两个人如同一个缠着妈妈讲睡前故事的孩子,和一个加班到11点昏昏欲睡的母亲一般僵持着。 于是月动了。 篝火的暖意还停留在皮肤表面,但诺亚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月毫无征兆地倾身向前,微凉的额头轻轻贴上了他的。诺亚惊恐的睁眼,那双克莱因蓝的眼睛在极近的距离下失去了焦点,让诺亚呼吸一滞。 诺亚吓得手脚挤出力气,抵在那人的胸膛。 第一反应:他要灭口。 第二反应:他是傻又不是坏。 第三反应:我不是基佬。 第四反应:卧槽不好了小孩静悄悄定是在作妖,这家伙刚才绝对做了一系列阅读理解,而这家伙绝对不会按常理行事。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紧接着,一种无法言喻的异物感猛地刺入诺亚的脑海。那不是疼痛,更像是一只无形的手,或是一条滑腻冰冷的触手,径直探入了他意识的表层,开始漫无目的地翻搅。他多年探险生涯的记忆碎片——森林的路径、草药的形状、城镇的喧嚣、篝火旁听来的零散故事——像被狂风卷起的书页,不受控制地翻飞、呈现。 诺亚的身体瞬间僵直,心跳如擂鼓般撞击着胸腔,呼吸变得急促而滚烫。一股陌生的热流从小腹窜起,混合着被强行侵入的惊惧与一种诡异的、被完全窥探的战栗感,让他眼神迷离,指尖深深抠进了身下的泥土里。这感觉短暂却极度强烈,仿佛灵魂都被短暂地剥离又粗暴地塞回躯壳。 这是......什么? 就在诺亚几乎要承受不住这灵魂层面的搜刮时,那股力量又如潮水般退去。月移开了额头,他重新露出那双清澈却依旧懵懂的蓝色眼眸。他微微偏着头,消化了一下刚刚摄取到的那些关于人类的、浅显而表面的信息:语言的基本结构、日常行为的模式、一些简单的情感名称。 诺亚猛地向后跌坐,大口喘着气,额头上渗出冷汗,脸上还残留着未曾褪去的潮红和惊魂未定。月看着他剧烈反应的样子,眨了眨眼,似乎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带来了意料之外的后果。 “对……不起?”他生涩地模仿着刚刚从诺亚记忆里学到的一个词,发音含糊,却带着一丝试探性的歉意。 诺亚想打胎。 此子万万不可留,诺亚如是想到。 第5章 你怎么敢假定我的性别! 月隐约感觉自己做错事了,光看诺亚黑的跟锅底的脸色就知道了。 诺亚维持了一个晚上的微笑终于碎了,他现在感觉自己就像街上被熊孩子掀了裙子的黄花大闺女,被气笑了,但是一时间拔剑四顾心盲然也不知道该骂谁。 诺亚抬头刚想阴阳或者骂两句,但是对上他的脸后愣住了。 依旧是很漂亮的一双眼睛,那是一种很纯粹的蓝。 他黑色长发垂至肩膀,几缕碎发落在脸侧。肤色白皙,五官轮廓分明。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其实他的眼型不是很锐利,无端看出几分无辜。 他的面部轮廓让诺亚很有亲近感,但这就是问题所在。 因为那张脸和诺亚本人有三分相似。 诺亚都恍惚了,月刚刚长这样吗? 神交,月和人贴近距离的终极手段。 通过额头的接触,侵入他人意识,可以做到强制搜刮记忆,甚至摧毁一个人的精神。在神交的时候,月会因为亲近那个人,所以外形会稍微向那人的外形靠拢。 月是想要理解诺亚,不是毁了他。普通人的精神很脆弱。 月本来是想趁热打铁,将诺亚整个人都翻一遍的。还没学过伦理道德的他自然也没有**这一方面的意识,刚遇见时要不是诺亚穿着衣服,月甚至都不会幻化衣服,直接在森林里裸奔。 但是再次强调,人的精神世界实在是太脆弱了,尤其是构成本人人格的记忆更是重中之重。诺亚对于月心理上的防备,使得月要是想要强行翻阅,必将重创诺亚。 浅显的翻过一些人类的常识,月后知后觉的发现这样似乎有些不妥。 诺亚不是在欲拒还迎,他是真想给他一拳。 月面无表情的慌了。 【冷静下来,月。虽然诺亚现在看起来想把你细细切做臊子,但是事情应该还有回转的余地。我们相处了一个多小时的深厚感情绝对不会如此脆弱。】 【冷静下来,诺亚。虽然面前这个人刚刚把你折腾的半死,还用了不知名手段非礼了你,但是他的成长速度惊人,指不定一会就能意识到应该将我杀人灭口。现在重要的是按兵不动。】 两个人神色各异,最终是月先做出动作。 首先是道歉。 月:“对不起。” 然后是认错。 月:“我错了。” 重中之重,狡辩。 月:“不是,故意的。” 最后,付诸行动,用行动证明自己很喜欢诺亚,不会伤害他。 月面无表情又义无反顾的吻了上去。 -------- 当诺亚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其实诺亚是一个很心软的人,从他被折腾这么久没有揍月就能看出来。 当他听到月说对不起的时候,他已经开始动摇了。 【算了,他只是个一米八几的傻子,他能懂什么。而且他现在都能够无师自通的说人话了,说明他还是有人性的吧?刚才自己似乎也没受伤,只是稍微有些...但是他都说他不是故意的了,自己也没掉块肉。】 诺亚在心里自己给自己顺毛,以至于月走近他并且弯腰的时候,他以为对方只是想要像之前一样安抚自己。诺亚靠坐在后面的树桩上,略带欣慰的看着一脸认真的男人。 月也是,初具人性了啊,真好。 然后月就这么轻轻亲了一下自己的脸。 诺亚:“?” 诺亚像被烫到一样猛地弹开,脸颊上被亲过的地方火烧火燎。他心脏狂跳,血液冲上头顶,整张脸连同脖子都红得发烫。月那张依照他本人轮廓塑造、却又美丽得超越性别的脸近在咫尺,带着一种天真又直接的神情,让这种亲昵的冲击力成倍增加。 “你……!”他张了张嘴,却挤不出完整的句子,只能狼狈地用手背狠狠擦过脸颊,仿佛要擦掉那种古怪的触感和更古怪的热度。他是个再正常不过的男人,这辈子都没被任何异性或者同性亲过。 再次重申,他不是基佬。 月看着他激烈的反应,有些困惑。 不应该啊,那一套小连招不是应该早就完美的表达了自己的拳拳真心了吗,诺亚怎么红了。 书里就是这么教的啊!月回忆了一下诺亚记忆里父母亲吻孩子脸颊的行为。 道歉和亲脸明明应该达成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怎会如此。 月对自己的阅读理解水平产生了一丝挫败。 “喜欢,”他又重复了一遍,试图澄清自己的意图,“不对?” 诺亚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耳根依旧红得滴血。“不……不是这种喜欢!”他几乎是低吼出来,声音因为窘迫而有些沙哑。他试图用最直白的方式解释,“这种……亲脸!不能随便对别人做!尤其是……尤其是男人对男人!” 什么!月的眼睛瞪大了几分。 仔细一想好像也是,诺亚的记忆力一般都是女人亲吻自己的孩子,男人则是很少。 月丝毫没意识到是年龄不对的问题。 但是不对啊。 在短暂的被老师呲了一顿后,月的叛逆心和独立思考能力冉冉升起。 每个人都有将老师怼的哑口无言的梦想,月也不例外。 蓝眼睛男人的眉头皱起,凭什么男的就不能亲,女的就行。 月明白雌性和雄性的区别。在他还没遇见诺亚的时候,他曾在林子里抓住一只仓鼠,在手上翻来覆去的研究,最后仓鼠堪称凄惨的叫着跑走了,活脱脱像是被非礼了。 但是不对啊,性别问题和亲吻脸颊又有什么关系? 又不用那玩意亲。 而且再说了...... 月此时堪称凌厉的看向诺亚,诺亚想不明白这人怎么做出此等破廉耻的行径还有脸瞪自己。 【你怎么敢随意假定我的性别!】 再次重申,月不是人。 第6章 不是人 月没有所谓性别之分。 当初那个声音告诉自己他是魔王,但是没说他是什么性别的魔王。 虽然他现在外表看起来是男性,但是也只是外表。 他外表是男性,仅仅是因为遇到的第一个人类是诺亚,诺亚是男性,自己第一眼就很喜欢他,所以自己也理所应当的因为亲近幻化成了男性。 但是他本质上还是没有性别的。 所以他现在的生理状态可以说是...... 既没举办,也没贝塔。 一定要说的话,他的性别就算说是三合一野外求生打火机都更合适。 月此时想要倒打一耙,直接变成女性,这样就能堵住诺亚的嘴了。 但是他后知后觉,根据诺亚的记忆,人类似乎是不能自定义性别的。 要是变成了女性,诺亚就会发现自己不是人了。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月觉得要是自己现在突然变性,诺亚绝对会远离自己的。 【所以绝对不能让诺亚发现自己不是......】 “你是不是人啊???你完全没有廉耻心的吗?” 诺亚崩溃的捂住自己还残存着热意的脸,透着指缝看向面前僵住的男人。 在被精神非礼和物理非礼后,诺亚罕见的放纵了自己,张嘴对面前的人说了第一句带有攻击性的话。 【!】 “你怎么知道的。” 月一脸死意,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的惶恐。 好敏锐的观察力。自己装的还算可以吧,怎么这么轻易就被发现了。 不愧是诺亚,恐怖如斯。 “?” 诺亚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 ---------- “......所以说,你不是人啊。” 诺亚再次重重地叹了口气,释怀的笑了。 不是人的话就能理解了,怎么可能真有人笨成这样。 “但我可以是。” 月还在试图挣扎。 诺亚面无表情的抬手拒绝:“不,你还是别是了。” 别丢我们人类的脸。 自从知道月不是人后,诺亚反而放松下来了,甚至还有心情拿湿毛巾给月擦脸。 被人亲和被狗舔是有区别的,月只是一只稍微拟人的狗罢了,诺亚如此的说服自己。 经历了一系列的事情后,月在诺亚心里再次被开除人籍。 月不知道为什么诺亚突然变得平和了,但是不妨碍他知道危机似乎过去了,眯着一只眼睛理所当然的享受着诺亚的擦脸服务。 “那你是什么。” “我是......” 月哽住,他该说什么,他是魔王?不要吧? 先不说魔王这个词听起来就很难听,要是诺亚理解成了自己的名字是魔王,岂不是会把他给自己取的名字收回去? 【绝对不行。】 月仗着自己面瘫,亦然决定守护自己那便于拼写的名字。 “我不知道。” 诺亚怜悯的笑了笑:“意料之中,要是你知道我才会觉得意外。” 月板着脸得意的点了点头。 “......”真的是个傻的,连自己阴阳都听不出来,笨蛋都是这样有莫名其妙的自信吗? 这家伙到底在得意什么。 很好,诺亚接受了自己不是人,但是这并不代表自己应该不思进取。 聪明的人类会急他人之所急,想他人之所想。 月暗自决定成为一个标准的人类,在自己无意识的情况下试图争取在诺亚那里失去的人权。 成为人类的第一步,自定义性别。 “诺亚,我是男人?女人?” 诺亚被这个问题哽住,这种事情是能由自己决定的吗? 他看着月指着自己的手指,又对上那双充满不确定的蓝眼睛,一时语塞。 “你……”他张了张嘴,声音干涩,“你看起来……更像男人。”他最终还是依据月塑造的外形给出了判断,那张脸虽然美丽得模糊了界限,但轮廓和骨架确实更偏向男性。 看起来? 被外貌误导了方向吗? “不是……男人。”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努力组织刚刚学到的有限词汇,“也不是……女人。” 诺亚坐在地上,胸腔里那股莫名的悸动还未完全平复,他仔细观察着月的身体——比先前更坚实,肩线略宽,轮廓也透出几分属于男性的硬朗。他靠过来,挨着诺亚坐下,动作间少了些之前的飘忽,多了点笨拙的重量感。 “诺亚,是人类。” “是的。” 月继续开口,声音依旧清泠,却模仿着诺亚说话的节奏,“诺亚是男人。”他顿了顿,转过脸来,那双克莱因蓝的眼睛在火光下异常专注。 然后,他指了指自己,语气带着确信:“那我,也是。我是人类。” 他继续补充:“月,是男性。” 【如果不知道自己是什么,那就向喜欢的存在靠拢吧。】 诺亚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这关自己什么事,我们明明刚认识不到一天吧??? 尤其是是这张脸,和自己有三分相似的脸,太诡异了。 诺亚喉咙发紧,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眼前的存在确实更像一个男人,眉眼间能看出三分自己的影子,像是血缘遥远的兄弟。 诺亚莫名的生出几分责任感。 但是诺亚不喜欢这样的人。 自顾自闯入自己的生活,自顾自地离开。诺亚见过太多这样的人。年少的创伤让诺亚拒绝建立亲密关系,不管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诺亚嘴角拉直: “你是什么和我没关系。” 月似乎并未察觉诺亚的复杂心绪,他只是学着诺亚的样子,将膝盖曲起,手臂环抱住,下巴搁在膝头,安静地注视着篝火。火光在他与诺亚略有相似的侧脸上跳跃,投下深深的阴影。 诺亚同样抱着膝盖,将脸埋入臂弯,试图在熟悉的黑暗中找回一点掌控感。 月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陪着,银光流转的蓝眼睛望着跳跃的火焰,又偶尔偷偷瞥向诺亚紧绷的侧影。 篝火燃烧了很久,木柴发出轻微的爆裂声。诺亚依旧维持着抱膝的姿势,但身体的颤抖已经平复,只剩下深重的疲惫。月光静静流淌,笼罩着两人之间无声的间隙。 【好安静,怎么不说话了。是听出自己语气不好了吗?没有吧,他应该还没聪明到那个地步。是生气了?自己好像也从来没有看到他生气,一直都是那一副死人脸。......不,这样说人好像不太好,他只是面瘫。】 就在这时,月的声音轻轻响起,像一片羽毛落在寂静的水面。他没有看诺亚,依旧低眸注视着跳动的火焰,侧脸在光影中显得格外平静。 “诺亚,”他顿了顿,然后才继续用那种没有起伏,却清晰无比的语调问,“讨厌我了?” 诺亚感觉自己呼吸停了。他猛地抬起头,看向月。那张与自己有三分相似的脸上没有任何委屈或悲伤,只有平静和等待答案的专注。 诺亚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讨厌吗?这个词太重了。单纯的“讨厌”似乎远远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感受。那里面混杂着惊吓、困惑、一丝未褪的羞耻,以及一种连他自己也不愿承认的……被吸引。 正因被吸引,所以才要远离。 他最终只是重重地抹了一把脸,深吸了一口凉气,声音沙哑地开口,避开了那个直接的问题。 “不……只是,”他寻找着合适的词,目光扫过月新塑的、看起来与人类无异的双手,“你做的有些事……对我而言,我需要……时间适应。” 诺亚后知后觉的瞪着死鱼眼。 等下,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了。 “嗯。”他应了一声,重新将目光投向火焰,身体却不着痕迹地,向诺亚的方向稍微靠近了一点点,几乎微不可察的偏了偏头打量诺亚。 诺亚无奈的和他对视:“想说什么就说,扭扭捏捏的。” 月轻轻的靠近,缓缓的伸出手穿过诺亚的手臂。诺亚浑身一僵。那如瀑的黑色长发垂落在他颈间,带着凉意和痒意。月的手臂环住他的腰,力道很轻。 月伸的很慢,自己反应的过来,但是自己没有拒绝。 “诺亚,别讨厌我。” 那句话轻得像叹息,直接钻进耳朵。诺亚能感觉到月说话时胸腔的微震,隔着衣物传来。他闭上眼,心脏在肋骨下沉重地撞击。抗拒感与一种奇异的酸涩同时涌上心头。他试图挣脱,但月的双臂收得紧了些。 最终,诺亚抬起手,没有推开,而是带着极大的克制,轻轻拍了拍月的后背,动作僵硬得像抱着一颗仙人掌。 “没有讨厌你。”他声音干涩,像在说服自己,“先……松开。这样,我不习惯。” 月迟疑了一下,慢慢松开了手臂,但身体仍靠得很近,银蓝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从他脸上确认这句话的真实性。 “好。” 第7章 自由的味道 或许是事情发生的太紧促,当天晚上,诺亚又梦到了自己小时候。 诺亚没有喜欢过任何人,因为诺亚人生中,一直有人在离开。 年幼的诺亚有一个平淡但是幸福的家庭,他的父母老来得子,自己是家里的独苗苗。他的母亲是一个厨师,父亲似乎是一个小贵族家的二少爷。 在年轻的时候,诺亚的妈妈拉着他爸私奔了。 诺亚怎么也想象不出来自己两个看起来淡淡的父母,年轻时候竟然有如此惊心动魄的情史。据自己的父亲所言,他当初跟着自己的妈妈跑的时候,是因为他妈妈做的饭太好吃了。 诺亚:。 诺亚爹:你这是什么表情。 诺亚:你们就算不私奔,你应该也能吃到吧。 诺亚爹:你不懂。 诺亚:? 诺亚的父亲矜持的擦了擦刚刚狂炫三碗饭的嘴:那是自由的味道。 一直到诺亚的父母去世,诺亚都没理解带着自由味道的饭是什么意思。 诺亚的父亲身体一直不是很好,在他还是贵族少爷的时候就一直养着,也没怎么见好。一场瘟疫带走了他的父亲,他看到自己的母亲没有了笑意,嘴角僵硬的想要扯出一抹笑。 他的母亲静静的看着自己的爱人,锅里的汤咕噜咕噜作响,她一如既往的用她爱人送的厨具做饭。 最后诺亚的母亲上吊自杀了,在她自杀的前一个晚上,她亲吻了一下诺亚的脸颊。 就算多么麻木,诺亚的妈妈看向诺亚的时候眼神也会温柔下来。 “诺亚,你要照顾好自己。” “对不起。” 诺亚变成了孤身一人。 7岁的诺亚什么都不懂,但是他比较早熟,面无表情的给自己的父母下葬,然后被送到了孤儿院。孤儿的处境一直很艰难,家里的积蓄在给父母下葬后迟早会用完。心善的婆婆支持他去上学。 孤儿院的婆婆粗糙的大手揉了揉自己的脑袋,笑眯眯的和诺亚说:“要照顾好自己啊,诺亚。” 直至那时候,诺亚一直憋着的眼泪才后知后觉的流出来。 孤儿院一直有教会来的义工,他们都是很好的人,但始终都会离开。 诺亚偶尔会怨恨抛下自己的父母,尤其是母亲。 见街边的父母亲吻在自己孩子的脸颊和额头,他偶尔会微笑着想: 【我曾经也有父母。】 但是他的眼里没有丝毫的笑意。 在一个温暖的春天,孤儿院的婆婆去世了,她年事已高,是喜丧。 诺亚再次将所有的积蓄用于下葬,剩下的塞给了孤儿院的弟弟妹妹们,狼狈的逃走了。 后来诺亚成为了一个采药人。 他再一次,孤身一人。 没有说一个人有什么不好,一个人的生活很便利,不用顾及他人,想去哪里去哪里。偶尔会感到有点空空的,但是诺亚不是小孩子了,也不奢求事事完美。 诺亚不希望有人帮自己下葬,就像年幼的自己那样。 梦里的母亲又在做饭,诺亚开始怀疑自己心里母亲的形象是不是只会做饭了。 半长发的女人转过身,饭菜的蒸汽让她的脸有些模糊不清,也可能只是自己快要忘记她的脸了。 女人笑的很爽朗:“小子,晚上想吃什么。” 诺亚面无表情的爬上椅子,明明知道自己已经成年了,但是在梦里的自己永远是这么的矮,就仿佛自己无法想象作为成年人站在她面前一样。 “无所谓,反正你只会做爸爸爱吃的吧。” 女人啧了一声,用力揉了揉诺亚的脑袋,诺亚看起来似乎不是很开心:“这话说的像是我在虐待你一样。我今天做了你爱吃的芦笋,不给你吃了。” “那个明明也是爸爸爱吃的。” “什么意思,难不成我还要专门挑你爸不爱吃的做。” “。”诡辩。 女人将男孩抱起来,开朗的笑着:“怎么总是跟你爸一样,话少。” 诺亚的父亲早就在餐桌上等着了,安静地发表评论:“我觉得话少挺好。” 诺亚的母亲抱怨一般将诺亚塞到他爸怀里:“太安静了不好吧,万一以后找个一样话少的,屋里就有点太安静了吧。” 诺亚的父亲玩着怀里小孩的手:“要是一样吵那房间里岂不是很聒噪?” “那叫热闹。” “我持怀疑态度。” 诺亚觉得这个屋里就算是一个话多一个话少,同样都很聒噪。 诺亚的母亲转移话题:“我觉得小子应该多和我学学做饭,以后娶媳妇绝对用得到。” 单纯爱吃饭的诺亚爹真诚的附和:“我觉得行。” 诺亚眼睛低垂,淡淡开口:“那种事情无所谓吧。” 诺亚妈眼睛瞪大:“找媳妇怎么能无所谓!” 诺亚爹眼睛瞪大:“做饭怎么能无所谓。” 诺亚的母亲咧着嘴刮了刮他的鼻子:“以后你自己生活,会做饭就是多一项技能,能更好的照顾自己不是吗。” 诺亚觉得梦里的妈妈哪壶不开提哪壶。 诺亚的父亲已经沉浸在吃中无法自拔了:“诺亚做的吃的我要第一个吃。” 诺亚觉得不管是梦里还是现实里的父亲就是个美丽饭桶。 “不对,等你做的特别好吃了再给我吃吧。” 还挺挑 父母的脸逐渐模糊,诺亚就这么静静的听着父母渐渐远去的声音,在刺眼的阳光下缓缓苏醒。叶子间的晨光让视线有些模糊,诺亚静静的躺着,没急着起来。 是个好梦。 但也是个噩梦。 混蛋爸妈,走了都不让自己睡个好觉。 诺亚的梦醒了。 -------------- 诺亚没急着起来是因为自己不想吗? 不,是他起不来。 闭着眼睛的月像一只巨型八爪鱼一样缠住诺亚,诺亚面无表情的吐了吐嘴里的黑色长发。 我再也不想吃别人的头发了。 怪不得梦里爬椅子的时候那么累,他还以为自己小时候力气真的那么小呢。 月的呼吸打在脖颈有些痒,诺亚皱眉躲了躲,然后一低头看见和自己眼神对上的近在咫尺的蓝眼睛。 “?你早醒了” “我没睡。” 没睡还不松开。 诺亚没用多大力就将月从身上撕下来,随便找了根草绳给月扎辫子。 “你没睡还黏我身上,你都多大了,应该独立一些了。” 诺亚推测月年纪应该不小,从头发长度和骨龄上看来应该是这样,是山里野人。但是更多的是想要忽悠此人独立。 “诺亚睡觉所以我也睡觉。” “要是你不需要睡眠,那就自己找点事干。” “诺亚睡觉所以我也睡觉。” “我跳楼你是不是也跳。” 诺亚第一次给人扎头发,他有些心虚的看着手里乱糟糟的头发,扎辫未遂。 算了,散着就散着吧,虽说不方便但是至少挺好看的。 “诺亚。” “说。” “早上好。” “......早上好。” 很久没有和人说早安的诺亚,觉得心情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