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神来到我家门》 第1章 那只鬼! 大年初五是个好日子。今天,是财神爷的生日。 中城区内各家各户,都早早打开了自家房门,在屋内的吉位处供上财神像,虔诚地作揖叩头,祈求新的一年财源滚滚万事顺意。 而街上更是热闹非凡,大红灯笼配上五色彩旗,鞭炮声劈里啪啦从街东烧到街西,烟雾缭绕呛得人满嘴恭喜恭喜。穿着新衣的小孩们聚在一起,左右分成几个阵营,各队大哥上前叫阵,几轮猜丁壳便开出一局赤壁之战,顷刻间曹营四下奔逃,孙刘大军趁胜追击,叫喊和着鞭炮震天响。 看着疯玩狂奔的孩子,女人们忧心的要他们小心再小心,要是弄脏了新衣服回家有他们好看的。而男人们却在一旁看戏,时不时还调侃几句,恨不得自己也如他们一般年轻,就能加入这场战局直入敌营杀个痛快。 听到男人的调侃,女人们总会忍不住翻白眼。若是那说话是自家男人,女人们就更坐不住了,一声怒吼穿透云霄直击身心,吓得这些聚在一起缅怀青春的男人们,瞬间转身掩耳盗铃。 这时,街口饭店的老板走了出来,站在店门口四处张望。离饭店最近的是家超市,超市老板看见人影,立刻坐起身,温柔的询问:“连枝,你在找连星啊?” “啊,是的。你看到连星去哪儿了吗?” “他跟着那些孩子一起玩儿去了,过年嘛,小孩子就喜欢热闹。” “噢,原来是出去玩了,我说怎么找不见人呢,谢谢你啊桓乐。” 听见连枝和自己道谢,桓乐又是高兴又是紧张,傻笑着摆手。连枝看他这样也跟着笑起来,望着远处广场上奔跑的身影松了口气,当她转身要进店时,桓乐忽然问:“连枝,你们今天什么时候关门啊?” “看情况吧,要是没什么人来,我今天就早点关门回家。” “连枝,今天还是你们俩在家吃饭吗?” 连枝不明白桓乐为什么这样问,她家本来就两个人,可不就两个人吃饭嘛。连枝靠着玻璃门看过去,桓乐离开凳子站起来,他搓着手眼里充满期待。 “是啊,只有我跟连星两个人,你怎么忽然问这个?” 桓乐挪步到两家店铺的瓷砖交界处,他嘿嘿嘿的傻笑,扭扭捏捏的说:“连枝,我,能请你们到我家来吃饭嘛?过年就该热热闹闹的,你们就到我家来一起吃晚饭吧,吃完饭我再带你和连星去放烟花怎么样?” 听到这么长一串话从桓乐嘴里说出来,连枝内心的惊奇瞬间超过了疑问。两家店开在一块儿也快五年了,彼此早就是最熟悉的邻居,每天不仅是打照面还会有交易往来,连枝对桓乐的印象一直都是“地主家的傻儿子”,没想到今天居然不傻了,这么会说话,这是要继承家业了? 想到这里,连枝打量着桓乐,桓乐娇羞地躲开她的视线,好像她是那山中可怖的猛兽一样,连枝眼睛一转,开始套话:“桓乐,你今年多大了?” “我20了。” “哈!这小子居然都20了,真是没想到,长这么快呢!”连枝在心里一顿感慨,不过心里话终究是心里话,对上桓乐又是另一番模样了,她点点头装出长辈语气,“都20啦,你长得真快啊!我刚来那会儿你才14岁呢。” “也没有很快啦,就五年而已。” “五年也很快了,你看你姐我现在都老了。” “没有没有!”桓乐着急起来,“你一点也不……” “连星,你怎么啦?” 桓乐还没说话,连枝就慌张地冲了出去,他跟着看去,那正跑来的嚎啕大哭的小人可不就是连星吗!桓乐瞬间也跟了上去,先一步抱起连星,一边安慰一边问怎么了。 连星看见桓乐和连枝,立马哭得更厉害了,眼泪鼻涕一起奔涌,脸上全是水,嚎叫的时候还能看见嘴里的银线往外冒。桓乐想他哭得这么丑一定是受了非常大的委屈,于是也不再追问,抱着他就要去找人算账。 连枝一把拽住他,从他手中抱回连星,心疼地亲亲连星的小脸,轻柔地问:“怎么啦怎么啦,我们连星这是怎么啦,跟姐姐说谁欺负你了,姐姐帮你揍回去!” “呜呜呜……姐…姐…有鬼有鬼……好可怕……” 连星哭得一抖一抖的,紧紧抱住连枝的脖子,快速抽泣。 “鬼?”连枝和桓乐同时说到,两人交换眼神满是疑惑,连枝拍着连星的背,安抚起来,“连星别怕别怕啊,世界上是没有鬼的,你是不是看错啦,可能是什么丑娃娃吧。” “是啊是啊,没有鬼的没有鬼的。”桓乐说不出别的只能重复连枝的话。 但两人的安慰都适得其反,连星哭得更丑更用力了,口水眼泪鼻涕全部淌到连枝的肩上,他伸手指向身后某个方向,不停啜泣,“我看见了,真的看见了,是鬼,身上还有血,很高很大跑得很快。” “你看见了?你在哪儿看见的,还有其他人看见吗?”连枝还是不相信他的话,过年期间又是大白天,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东西,她想肯定是连星看错了。 连星听到姐姐的话,脑海里浮现出刚才的画面,心中的恐惧又一次袭来,他实在是太害怕了,不敢再说话,只能攥紧姐姐的衣服。 “连星?怎么不说话了?”连枝的手一直按在连星的背上,轻轻地拍打,她给桓乐递去眼神,桓乐收到后绕到她背后,对着埋头的小人呼唤。 连星还在哭泣,可他不能再说了,恐惧唤醒了他丢失的最重要的记忆——那只鬼警告过连星不许和任何人提起看见他的事,否则就要杀了连星和知道这件事的所有人。 “我没说!我没说!” 连枝和桓乐都被这突然的一句话吓得大喘气,连枝越发肯定就是连星看错了,她一边安抚着怀里吓坏的小可怜,一边慢慢朝店里走去,桓乐跟在她身边,本想着也跟着一起进饭店的,可连枝却在大门口要他先回去,桓乐欲言又止,目送着连枝的背影,落寞地坐回凳子上继续看店。 距离饭店几百米外的景和小区,一个影子穿梭在楼道间,很高很大跑得很快,正是连星看见的那只鬼! 第2章 好你个残血小鬼 那鬼移动速度极快,完全不像人可以达到的,而且浑身都是黑色,在光线和楼道的变化中,它的影子竟然分裂成了两个,一个在前一个在后,后面那个十分诡异,像是用尽全力在追赶前面那个,可它又时隐时现总是落下几尺。 就这样追着赶着,前面的黑影在跑进楼道后突然刹住了脚,按常理这下后面那个总能追上它了,可没想到,后面那个竟然消失不见了!接着楼道里响起一阵急促粗重的喘息声,黑影靠在斑驳的墙面,楼道很暗,除了墙缝处渗出的几缕光线再也找不见其他亮光,黑影完全融入其中。 一楼、二楼、三楼、四楼、五楼,攀爬的身影忽然停在五楼! 它似乎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本就佝偻的身子瞬间匍匐倒地,它扬起头部,透过缝隙看向对面那栋楼。 那栋楼里闪烁着几道亮光,接着好几个人影出现在楼梯口,他们四处望去。其中一个人,虽不及其他几人高大,但眼神最是狠厉,为了获取更多视野他将上半身悬空探了出去,仅靠两只手作为支撑抓扣在石缝中,拱起的手肘像极了鹰的翅膀。 这些人中只有他看向了黑影所在的那层楼,他紧盯的那个地方正是黑影的藏身地,但因有墙壁遮挡,他并没有发现黑影,于是他转向了别处,但很快他又再次看回到这里,比上次盯得更仔细。 正是那几秒钟的空隙给了黑影转移的契机,它踩着脱落的墙皮右拐到了一个比楼梯稍大一些的空间,本想起身继续奔逃,可刚抬头才发现没路了! 正对它的是一张锈色大门,大张着嘴松松垮垮地靠在墙上,再往里是几双鞋子整齐摆放在一块,地面算不上平整,坑一处洼一角的,一张褪漆桌子横在中间,其中一只桌腿裸露着木屑,细到彷佛碰一下就会断掉。桌子后面是一个棕色木柜,大约一米长,紧挨着墙面,那墙面比地面情况更糟糕,东一白西一黑的,像一个洗墨池。唯一鲜亮的颜色是一张贴画,红得好似一团火,烧出了金光,熏得顶上墙面黑黢黢一片。 “这么破不会没人吧?” 黑影往前挪去,压缩的身体逐渐恢复弹性,它猫腰往前,却在快到大门时停住了脚步,它抬眼紧盯前方,摸出身侧的东西,将那银光紧握在手,加快了前进的速度,刚挨上大门,眼前忽地飞出一团,它抬手抓住了那东西,接着狠狠一甩,耳边传来一声惨叫。 “喵!” 黑影没想到竟然是只橘猫,它上前,想抓住橘猫,可一只受到惊吓的猫速度远胜于它。只见橘猫惊慌地翻身,背部弓起毛发炸开,愤怒哈气。黑影瞬间后背一凉,这番动静太大了!它快步冲去,银光闪动直刺猫背。 “喵!” 橘猫躲开了攻击,尖锐的叫声穿透整个空间,它踩着黑影的脑袋跳到门旁的柜子上,前爪死死扒住柜边,身子像弹簧一样抖动,黑影飞速起身继续攻击,橘猫吓得立刻往上爬,到了最高层,橘猫惊魂未定,慌张逃窜时竟将柜台上的东西全部撞到了地上。 黑影赶紧伸手抢救,可橘猫几乎把所有东西都撞了下去,其中有一个和那挂画上一模一样的瓷像,因为放在最边上所以最后才落下,而这时黑影已经完全没有机会阻止它的坠落。 “砰——” 瓷像触地,发出一声巨响,碎裂的红色瓷片射向不同地方,木柜、桌角、凳子、鞋子和大门,凡它所到皆有响声。 就在不停息的响声中,黑影双腿一软跪倒在地,怀中的东西随它而落,散开在它身边,接着它开始眩晕,身子向后倒去,背部撞上那扇破烂大门,哐当!又是一声巨响! “小葵花!你又在搞什么,我收拾你啊!” 一阵愤怒地喊骂从里屋传出,任天真挥舞着手中的锅铲慢悠悠地走出。看到地上散乱的东西,他并不震惊,依旧慢悠悠地走着,“小葵花,东西都掉地上了!” 任天真一边走一边拾起地上的东西,直到摸到一股不熟悉的触感时,他才拿起来辨认,红色的碎瓷片在他手中翻来覆去,想了半天还是不知道这是什么,于是他抬头看向柜子,心里升起一股熟悉的陌生感,他用力眨眼,终于发现了不对劲。 任天真猛地瞪大眼睛,怒吼:“小葵花!你把财神爷砸啦,你个坏东西!老子的财神爷!” 任天真气得发抖,恨不得立刻抓住小葵花给它点教训,可他吼了这半天也没见到小葵花,他想小葵花一定是知道自己干了坏事所以躲起来了。任天真更气了,抄着锅铲就冲向客厅,一顿翻找后,终于在沙发底部找到了小葵花。 “快点给我出来,老子今天要吃炒猫肉,你给我出来!” “喵呜呜呜呜!” “装啥子,我今天绝对要收拾你,你跑不脱!” “喵呜呜呜……喵呜呜呜……” “你!” 任天真弯腰一把抬起沙发,小葵花无处可躲拔腿就跑,任天真放下沙发立刻追上去,一人一猫绕着客厅打转,任天真觉得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于是在小葵花迂回到木柜附近时,他踩着茶几飞扑过去,结果“咚”一声扑了个空,摔倒在地。 任天真仰天长嚎:“啊!” 他从地上爬起,又从客厅追到饭厅,接着到了门口,然后一人一猫都停住了。任天真看着门口忽然出现的人影吓得差点坐到地上,小葵花看着刚才要抓自己的人又一次炸毛进入战斗状态,哈气低吼。 任天真很少看到小葵花这副模样,心想小家伙肯定是害怕了,于是一把抱起小葵花将它护在自己怀里,另一只手拿着锅铲谨慎地朝外走出,到门口时,他提着一口气佯装稳定,伸长锅铲戳了戳倒在门口的人。 “你谁啊?在我家门口干嘛?” 空气安静到凝固,地上的人迟迟没有回应,任天真抱着小葵花的手不自觉地收紧,小葵花的呼吸声落在他脖子上,冷热交替吹起一层寒毛,他咬紧下唇抖了抖锅铲,那是他唯一的武器,必须得抓牢才行。 削薄的铲面剐蹭着那人的肩膀,任天真壮了壮胆,厉声起来,“我这屋可有监控啊,警局离这儿也很近的,你,你要睡回家睡去吧,我关门啦。” “虽然是在过年,但我家很穷的,也没什么东西能给你,就祝你新的一年,财源滚滚,大吉大利……”他谨慎地说着吉祥话,慢慢拉过那扇破门,眼看就要关上了,他兴奋地续上没说完的话,“万事顺利!” “铮——” 一道银光抵在门上,震得整个门板瑟瑟发抖,接着门缝被撕开,门外之人擦着地面滚到任天真脚边,银光反转将门拉紧,又一声闷响,门合上了。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任天真根本来不及反应,门就开了,人进来了,门又关上了。 直到那人撞过来时,他才猛地惊醒,连连后退撞上了身后的桌子,他借着屋内光线看过去,刹那间瞪大了眼睛,哪是什么喝醉睡觉的路人!他身上的血、脸上的面罩、手中的刀,还有那身衣服,这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啊! 任天真继续后退,拉开了两人的距离,退到房间门口时,他本想躲进去反锁房门,可低头一看,房间没锁!他真恨不得一巴掌扇死自己,当初怎么就图便宜租了这里,大门破就算了,房间也没锁,这下怎么逃!难道真的小命休矣? 任天真靠着门,绝望地像个雕塑。 心里琢磨半天,他一下推开房门,将小葵花扔了进去,然后关上门挡住入口,屋内传来小葵花的叫声和挠门声,听得他想哭,患难见真情,小葵花你可要记得老子的好!他挺直腰,视死如归,手上的锅铲在轻轻颤动。 “大哥,我跟你说,我真的很穷,我卡上只有一万块钱,你要的话就拿去吧,我不会报警的。” “大哥,咱们大过年的,我知道你也是没办法,我理解的,我把钱给你好吧,咱有话好说别动手行不?” “大哥,都不容易都不容易,拿了钱就算了吧,回家好好过年,咱还有好日子在后头呢!” …… 任天真靠着门声泪俱下,自说自话了半天,可对面一点反应都没有,他直接破了音:“大哥啊!你倒是说句话呀!” …… “大哥,咱到底要耗到啥时候啊?” …… “大哥?” …… 任天真弯下腰伸长脖子,他慢慢朝前走去,一边走一边唤那人,依然没有回应,他逐渐大胆起来,手上的锅铲不再颤动,甚至另一只手还悄悄顺过柜子上的剪刀,他越走越近,呼唤越来越轻。 “喂?” 任天真停靠在柜边,和那人保持着一只手臂的距离,这样即使那人忽然起身,他也能转身逃走不被抓住。可那人靠着大门垂着头,头发盖住眼睛,完全看不出到底是睁眼还是闭眼,任天真伸长锅铲在那人头顶晃动,晃了几圈后他又大胆地下移了几寸继续晃动,又晃了几圈后,他直接用锅铲戳了那人的肩旁,一系列连招下去,都没有任何反应。 任天真收回锅铲,眼睛轱辘一转,看着那人身上的血,他想应该是受了伤,受了伤那肯定就没那么厉害了,没那么厉害那就不一定打得过他,这么一盘算,任天真默默松了口气,可他还是不敢大意,毕竟这人看起来很不简单,再等等看。 过了一会儿,他问出了最后的试探:“我说,大哥,你是不是在躲人啊?” 没想到话音刚落,一直没反应的人突然抬头,露出遮盖的面容,眼神犹如弯刀,幽灵一样劈向任天真,任天真吓得一哆嗦,嘴巴也失了控,不停地哟哟哟哟,手中的剪刀差点划出,他立刻将手甩向自己,剪刀就这样扎向他的腰腹,好在冬天穿得厚,否则他的腰子可就完蛋了。 藏完剪刀后,任天真逼着自己稳住心神,既然有反应就说明他猜对了,那形势就变了,这人受伤逃到这里,仇家肯定就在附近,谅他也不敢轻举妄动,否则闹起来不就暴露了。 任天真默默咬牙,好啊好啊,原来是个残血小鬼,把老子吓一跳。 “喂!我告诉你,躲我家可以,但你不许伤害我,不然我就大叫大闹把你的仇家全部引过来,我看你到时候怎么跑!” “哼。”地上那人不屑地看向他。 “还敢哼我?你……”任天真气得跳脚,眼看就要上去揍人,结果,一道银光刺向他,他瞬间熄了火,什么气势都没了。 就在两人针锋相对时,铁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听动静应该是有好几人,地上那人瞬间警觉起来,将刀收回身前,任天真看他这样,心里开始打鼓:这人逃跑技术行不行啊,别留下什么痕迹让人追到这里吧?要是真被发现了,破门而入不会连我一起杀吧?哎哟,今天怎么这么倒霉,财神爷啊财神爷,拜了您这么些年,您可一定要保佑我度过此劫啊,我今天不求大富大贵但求长命百岁啊,求您了…… 第3章 穷鬼,滚出去啊! 杂乱的脚步声重重叠叠,像风穿透了一口厚重的破钟,呼呼铛铛嘶哑怆鸣。从楼梯口投进来的光束打在台阶上,一根一根搅乱了尘埃,粒子飞舞在光中。黑色鞋子半悬而上,卷翘干裂的墙皮掉下,墙根处的破败又垒高了几分。 “埃拉尔,都到顶楼了也没见到人影,你的信息素导向是不是失灵了?” 说话的是几个人当中最高的,他身形魁梧,腰间并着两柄黑金短刀,他语气很不耐烦。 “你在质疑我?”埃拉尔就是刚才锁定黑影位置的人,他很矮小,像是发育不良又或者是侏儒症,一头暗沉的金发拢在脑后,让他的脸显得很长。对于高个的问题,埃拉尔脸上没有表情,但语气冷淡,他耸耸鼻子又一次嗅闻起来。 高个的不耐烦转移到脸上,他想继续说话却被一只手挡住,手的主人是队伍的领导利亚波特,他带队最厌恶的就是内讧,所以总会及时阻止不好的苗头。 “埃拉尔,那人的信息素是否还在这里?” “我不确定,这几栋楼太过逼仄人口太多,而且他是顶级Alpha,信息素的控制能力极强,我现在闻不到他的味道。” 利亚博特吸了口气,快速做出决定,他们得先离开这里,盲目跟随太过被动,干脆先离开,在这附近守株待兔,人总会再次出现。得到利亚博特的指令后,其他人跟着下楼,埃拉尔仍没有放弃捕捉信息素,他无法容忍有人从他手中逃走,顶级Alpha也不行,路到五楼时,埃拉尔的眼睛闪动,他感受到一股异样信息素的波动,于是停住脚步。 “又怎么了?”高个没好气地问到。 埃拉尔没理他,轻手轻脚地朝那扇锈色大门走去,他越走越近,感知到的信息素却越来越少,他皱眉将鼻尖凑近大门,什么都没有,刚才的信息素波动完全消失了。他退回到队伍中,高个挡住他的去路,他没说话,只是看向利亚博特。 “走吧。” 利亚波特让其他人先走,高个还挡在那里,他退后站到埃拉尔面前挡住了高个的视线,高个哼了一声径直下楼去了。利亚波特移到埃拉尔身侧,两人目光交错,埃拉尔摇摇头,利亚波特拍拍他的肩,带着他往下走。 就这样,门外的脚步渐远,最终消失了。 又过了好一会儿,附耳在门上的黑影起身,一把推开身边的人。 任天真终于被放开了,他老鼠一样连滚带爬,瞬间再一次拉开了两人的距离。他喘着气摸上自己的后颈,原本牢固的抑制贴现在却是荡然无存,他的指尖抖得厉害,又用力摸索了几次,确定抑制贴真的没有了,他瞬间暴怒,“你个狗东西,凭什么撕我抑制贴。” 他所有的血液都汇集到眼睛,红得快要滴血,他冲向饭厅,拉开冰箱翻出一个盒子,他将手指贴在盒子上,手指在颤抖,或者说是他整个身体都在颤抖,盒子亮起红光,他努力稳住手指,抬起又对准,终于盒子打开了。他从里面抽出一张抑制贴,手指哆嗦得很凶,撕了好几次都没成功,他只能低头用牙齿咬住它,冷气渗进口腔,牙齿也开始打颤,明明已经被放开可他却还像濒死一样不能呼吸。 “刺啦——” 终于,牙齿咬开了包装,两只手捧着那张抑制贴靠近后颈,指尖摩擦着脖子,往下按去,任天真狼狈地瘫坐在地,如同抽空了肺腑,仰着脖子奄奄一息。过了近十分钟,他的喘息才逐渐平缓,眼睛的猩红淡去,血液流转回各个地方。 他盖好盒子,确定上锁后放进冰箱,接着抓着冰箱把自己撑起来,刚刚坐在地上太久,所以他走得很慢。任天真回到门口,冷漠地看向还坐在地上的人,“你可以滚了,还呆在这儿干什么。” “一个低级Beta居然还用抑制贴。” “一个顶级Alpha居然出现在中城区还被人追杀。” “你怎么闻出来的?”地上的人看向任天真,惊诧的神情掩盖在面罩下面。Beta根本闻不到信息素,更可况还是个低级Beta,刚才他将任天真抓过来撕开抑制贴的时候真的万念俱灰,他没想到是个Beta,而且还是个完全不可能有信息素的低级Beta,可外面的人居然还是走了,难道说这人有信息素,低级Beta怎么可能?还是说他感知错了? “我不想跟你废话,赶紧滚吧。”任天真又恢复了战斗力,他现在恨不得立刻把这人轰出去,最好追杀他的人就在外面,这样他一出去就直接被抓住,那真是苍天有眼大快人心! “我都让你滚了,还在这儿坐着,怎么,还要吃一顿啊?” 地上的人终于站起来了,他背靠着门和任天真对峙,“我现在还不能走,你不想死就让我在这儿呆着。” “什么!你有病吧!”任天真手中的锅铲像一把剑,直指过去,“我跟你有鸡毛关系啊,你莫名其妙跑进我家,还把我家搞得一团糟,居然还敢威胁我!你是个什么东西!” “我说了,你不想死就让我呆着,这些东西我会赔你。” “哟!还赔我,有钱吗你?”任天真捡起地上的碎瓷片,张扬地呈给对面,“你把我财神爷砸坏了,这可是我专门花重金请回来的财神爷,我每天都拜,现在就要满三年了,三年!我拜了三年!马上就要成功了,我就要发财了。居然被你砸坏了,我的财运全跑了,你赔,你怎么赔!” 看着碎瓷片,对面那人陷入沉默,他先是看了看整个房子,接着用一种看智障的眼神看向任天真,“你拜再多也不可能有用的。” 任天真抱头尖叫起来,“我去你大爷的,竟然敢诅咒老子,你个穷鬼,给我滚出去啊!” 对面的人再次不屑地抬头,如同恶魔低吟:“你不救我,那就一辈子都别想发财!” “啊啊啊啊啊啊!”任天真被逼疯了,他最讨厌人说他发不了财,可今天他居然在同一个人嘴里听到了两次,是可忍熟不可忍。手中的锅铲被他捏得快要粉碎,他喘着粗气,就像是被惹怒的斗牛,俯下身准备全力一击撞死对手。 而这时,对面的人正好没有防备,所以他飞快地冲过去,高高扬起锅铲,灌注全力,奋起一击。 “铛——”锅铲敲在那人头顶,余力仍在颤动,发出回声。 “你!”高挺的身体轰然倒下,鲜血漫漫,从他的额头到眼角最终滑进面罩里,一股一股,源源不断。 看着倒下的身躯,任天真心中的怒火还未平息,直到想开口再骂上两句时,他突然回过神,慌乱地甩开锅铲,“不是,怎么倒了?我也妹使劲啊!一个锅铲而已,这么弱!” 他退后几步,焦灼地原地跺脚,看了看地上的人,想伸手扶起又害怕地收回。 “喵呜呜……喵呜呜……” “小葵花!你还活着!不不不,你当然还活着。”任天真兴奋地抱住小葵花,小葵花在他耳边呜咽,爪子紧紧钩住他的衣服,可刚兴奋不到一分钟,任天真又陷入恐慌。 “小葵花,我好像把人给敲死了,怎么办啊?哎呀,他不会真死了吧?可是,是他先要杀我的,我也是没办法啊,我……哎呀!” “喵呜。”小葵花从他怀中跳下,泰然地抖抖毛,尾巴弯成一个钩,小意地走向倒在地上的人。任天真焦急地唤住它,他知道小葵花胆子小,要是再被吓一跳痉挛了咋办。可小葵花却没有理会他,只直直走过去,一个跳跃跨过了手脚障碍,来到了面罩前。 “小葵花,你什么时候这么勇猛了?” “喵哦。” 任天真感觉小葵花偏头时似乎是白了自己一眼,但他想一定是看错了,于是继续关切,“小葵花,你帮我看看他还有气儿没?” 小葵花将鼻尖凑到面罩上,接着又抬起爪子扒拉面罩,它很讨厌血,每一爪都尽量避免沾到,就这样刨了二十多次,面罩终于哐当掉在一旁。小葵花又一次凑近,正对上那人的鼻头,它努力凑近,几乎要钻进鼻孔了。任天真看到这里心下一紧,凑这么近不会是真死了吧! “喵——”小葵花抬爪搭在那人脸上,对着任天真叫。 “还活着!” 任天真终于离开了自己的保护圈,他将手放到那人鼻腔下,虽然气息微弱但的确还有呼吸,然后他又去探脉搏,还在跳动。他高兴得大哭,泪花儿堆在眼角,“财神爷,我没杀人,他还活着,我还可以发财,我要发财!” 哭了好一会儿,任天真吸溜吸溜鼻子,手一抹。看着地上的人,忍不住骂了一句,“狗东西,到底要吓老子几次,你给我等着,看我怎么收拾你。” 一阵悉悉索索,任天真把这个脸上和身上到处淌血的人搬到了凳子上,本想着就这样不管了,可那血流的实在骇人,他来回路过好几次,最后还是骂骂咧咧地找出了医药箱。 “穷鬼,不是要赔钱嘛,那就给我好好赔,一笔一笔全部算上,哼!” “喵?呜?” “这人说要赔钱,我不给他救活了,到时候怎么赔啊,对吧?” “喵噢。” 小葵花转过身,扭着大屁股走到阳台,弄出一阵叮叮咚咚。任天真正咬着纱布给凳子上的人包头,没有听到这声音。小葵花逐渐不耐烦起来,爪子打的更用力,所有的碗都被它敲响,噼噼叭啦,哗啦咵嚓。任天真看着面前的木乃伊,满意地系上蝴蝶结,然后他终于听见小葵花弄出的声响,走到阳台正对上一双幽怨的蔑视,他一拍手,感慨起来,“哎呀,我都忘了,我还没做饭呢!都怪那个神经病。” 给小葵花倒上猫粮,任天真转身穿过客厅、饭厅,走进厨房。厨房朝东,白天光线最好,不用开灯也亮堂堂的,正好可以省去一些电费。外面的鞭炮声又响起了,烟雾升到高空,热闹的烟火气缭绕在案板上,任天真捞起一块排骨放进嘴里,哼着歌继续做饭。 而他的“杀人武器”——锅铲——正蒙着水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它还不知道,从今天开始,它将再也不是一个普通的锅铲了…… 第4章 他真有钱 天色渐暗,灯光亮起,街道上时不时传出的几声炮响,分裂在街区的各个角落,将军战士早已换了一批又一批,可三国的故事还在延续,英勇智慧、奸佞庸臣轮番上场,誓要不舍昼夜决出高低。 人声喧腾,灯光绚丽,这是主街难得的热闹时刻。而几百米外的一间房子里,却有着比它更撩拨人心的存在。 贴满雾气的玻璃上,朦胧中能看见一个人影,他弯着上半身专注摆弄着手上的东西。暖黄灯光反射在刀面,揉进铎铎声中,案板隆隆作响,肉块在一次一次地锤炼中零落成泥,肉筋粘连在刀面跟着一上一下,最终消失在那滩碎馅中。 任天真将最后一块肉馅刮进碗里,洗完手,端着一个铁盘转身离开厨房,走到门口,他俯下身用鼻尖关闭了灯光。房子内部并不宽敞,进客厅前,他得小心避开捆在凳子上的木乃伊,他动作谨慎,并不是担心将那人弄醒而是担心铁盘里的东西会不会因倾斜而滑动。 小葵花懒懒地卧在沙发靠垫上,曲着手肘给自己洗脸。电视上放着某台晚会的直播,正在唱歌的是某个当红明星,任天真不知道她的名字,他一向不关注娱乐层面的人和事。铁盘落到茶几上发出当的一声,任天真拍拍手抖掉手心的渣子,一屁股坐到小葵花身边,伸手从它身下掏出一个带着温度的东西,那是他从木乃伊身上翻出来的,一张通行卡,上面只有一个名字——秦澍——其他的就什么都没有了。 “小葵花,你说,这家伙到底是干嘛的?” “嗷唔。” “算了算了,问你也白搭,还是等他醒了再说吧。” 任天真将卡塞回去,拿起遥控器换台,不过换了好几次都是这个晚会的直播,他啧了一声,又回到了最开始的频道,调大音量放下了遥控器。他拉过铁盘,将里面的东西放到茶几上一一排开,很是整齐,他捏起一张饺子皮在手心摊开,用筷子挑出一小块肉馅放在上面,接着手指蘸水滑过皮子的边缘,双手合十,一捏一放,一个饺子就包好了。 任天真就这样一边看电视一边包饺子,他的手法很娴熟,即使眼睛盯着电视,手上的动作也不会出错。铁盘已经放不下饺子了,任天真不得不起身去拿一个新盘子,他又得路过那个凳子,不过这次他没有小心擦肩,反而是凑到那人跟前,左右摇头盯着那张苍白的脸。 他伸手去探那人的呼吸,这已经是他第七次做出这个动作,每次都是一样的感受——呼吸均匀。他想不明白都过去快7个小时了,这人怎么还不醒,到底是睡着了还是病晕了。 他站起身,疑惑地眯眼,抬手对着那张脸隔空扇了几下,他咬牙皱鼻,怀着一股无名火走进厨房。他的厨具不多,铁盘只有两个,可剩下的饺子皮估计一个铁盘还是放不下,所以他拉开橱柜蹲下身子,埋头翻找着其他能装饺子的东西,一番摸索,他终于找到了一个蒸盘,不过上面有些油污,得洗洗才能用了。 拧开水龙头的瞬间,任天真听到一阵奇怪的响声,他本来没太在意,但洗着洗着还是左右察看起来。这是套老房子,很多家具都已步入衰败,一个地方坏了很快就会牵动其他地方跟着坏掉,这点他深有体会,那是一个悲伤的故事,他再也不想满身泡沫到厨房烧水然后回厕所接着洗澡了。 任天真看了一圈,确定什么异样都没有后,他才放心地关灯离开厨房。刚洗完的蒸盘还在滴水,任天真朝前甩了几下,水珠顿时飞出,几乎都落到了木乃伊身上,任天真忙着用围裙擦手,没有察觉到凳子的轻微移动和被捆住的手的蜷缩。他坐回沙发继续自己的任务,电视上演到小品节目,他乐呵呵地大笑,很快,铁盘和蒸盘也铺满了饺子,任天真捏着最后一张饺子皮,欣慰地叹了口气,他终于要完工了。 任天真数了数,一共是一百个饺子,今晚煮二十个,还剩下八十个留着当早饭吃,真是美哉美哉! 他将所有东西端回到厨房,扯下几个塑料袋将包好的饺子分开装到袋子里放进了冰箱,看着留在外面的饺子,任天真忍不住想象它们的美味,砸吧砸吧嘴巴吞下口中的涎液。趁着锅中烧水,任天真拿着帕子回到客厅,擦拭完茶几,他又看起了电视,可看着看着,他的目光就不自主地飘到凳子上。 不知道为什么,任天真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一样,盯了半天,任天真抓抓脑袋进了厨房,正巧水开了,饺子一下锅,他就什么都忘了,自在的哼起歌。 “财神到财神到,好心得好报,财神话财神话,揾钱依正路……” “我恭喜你发财,我恭喜你精彩,最好的请过来,不好的请走开,礼多人不怪……” …… “香喷喷的饺~子~” 漏勺一舀,冒着热气的白滚滚的饺子瞬间浮出水面,任天真拉开头顶的柜子,从一叠不锈钢碗中拿出一个放在台面,锅中的热气转移到碗中,他又换了个勺子打了汤水,接着是油辣子、葱花、生抽和醋。看着这一碗红亮的饺子,任天真又高兴的哼起了歌,他端着碗回到客厅,指尖的温度烫的他呲牙咧嘴,不锈钢碗什么都好,就是太导热。 碗一放下,任天真就把手放到耳廓,“嘶!烫死了烫死了!” 刚准备坐下开吃又发现筷子没拿,任天真捏拳空怒,忍不住对着木乃伊泄气:“你咋还不醒啊,就这么靠着睡到天亮?你也是个人才啊。” 对着一个睡着的人说话,自然是得不到回应的。任天真郁闷转身,拖着步子回到厨房,厨房里充斥着热气和水雾,没有油烟机,这些东西只能靠打开窗户才能一点一点散去,好在现在是冬天。 任天真先理了理台面才从头顶的柜子里摸出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几双木筷子,解开塑料袋,他还得一根一根挑选,这样才能找出角度最吻合的两只。系好袋子,重新放回到柜子里,在关灯前他又回头看了看窗户,他需要确保打开的是纱窗而不是玻璃窗,不然会有老鼠顺着管子跑进来。 小葵花是个不中用的,只知道吃饭不知道干活儿,抓老鼠完全看心情,任天真蛐蛐它好多次也没用,最后只能自己动手,可他也是个胆小的,只会用扫帚叫着囔着把老鼠吓出去。 “嗯,都对了,终于能吃饭了。” 任天真撅着嘴吹了口气。啪的一声,灯灭了,他转头准备往前走,可远处电视的灯光却忽然消失了,他陷入了黑暗,一道冷气刺向他的脖子,他还没出声,嘴巴就被捂住了。 “唔——”任天真全身的汗毛瞬间竖起来,他抬手激烈地反抗,那道寒气险些刺穿他的脖颈。 “别动!” “唔!嗯呜!” “我让你别动,听不懂话吗?” “唔!” 任天真一口咬上去,捂嘴的那只手猛地抽动,手的主人发出一声烦躁的叹气,不自觉地压紧了寒气。 任天真急促地吸气,声线紧绷,“你要干什么?”见对面不回应,他有些焦急,“大哥,不至于啊,怎么说我也是你的救命恩人啊,你还有没有人性!” “救命恩人?你?”捂嘴的手回到主人身边,可脖上的刀却下移了几寸,直逼大动脉。 “就是我啊,不然还有谁?” “是吗?那偷袭我的人是谁?” 对面说话的气息打在脸上,任天真想退后可又害怕脖子上的刀,他仰头,黑暗中依稀能看出那人的大致轮廓,他亲手扎的蝴蝶结就翘在那人的脑门上。任天真又想扇死自己了,还给他系什么蝴蝶结,早知道就一把扔出去了,随他是死是活,反正也跟自己没关系。任天真憋屈地满脑子只剩下懊悔,一帧一帧走马灯一样飞速闪过,忽然,一个东西撞得他瞪大眼睛,他想就是它了。 “秦澍!你要是杀了我,也别想活着离开这里!” 脖子上的刀顿了顿,压迫感减轻了几分,那人凑近了,气息落在任天真耳廓,低沉地不带任何感情,“知道太多的人,只有一个下场。” “你不能杀我,秦澍。”任天真咬紧牙,刻意加重了最后两个字的读音。他在赌,赌自己的生路。 两人在黑暗中僵持,任天真紧握着筷子,用来吃饭的东西此刻成为他唯一的希望。而这时,脖子上的寒气消失了,秦澍收回刀,往后退了几步。远处的灯光重新回到任天真身上,他不适应地眨眼,把头侧向一边。 “我可不杀你,但……”秦澍转身走向客厅。 “但什么,你有话就说,别磨磨唧唧的。”任天真远远跟上秦澍,他心有余悸,不安地追问。 秦澍没回答,他斜眼撇见那张束缚过他的凳子,神色冷冽,他一直走到客厅中央,站定在电视机前,看着沙发上熟睡的橘猫,眼神闪烁,看不出情绪。 任天真见他直勾勾地盯着小葵花,心中的不安顿时放大,他顾不上自己的安全了,飞速冲过去把小葵花挡在身后。 他撑着一口气,抬头直视秦澍。包成木乃伊的脑袋在白炽灯下过分惨白,余下的半张脸也没有血色,黑色衣服上的暗红从腰腹蔓延至大腿。任天真第一次在这间房子里感受到时空的割裂,对面的人怎么看都很违和,他明明就在这房子里,却和这里完全没关系,他傲慢地审视,玩弄着手中的利刃。 桌上的饺子已经没有热气了,电视机的声音也忽然消失。任天真只能看见那个白脑袋,听见刀刃划破空气的动静。 “我要在你家,呆上几天。” “凭什么?” “呵。”秦澍不经意地挑眉,他抬眼充满鄙夷,“我没必要跟你解释,你只需要听我的话,不然我不介意杀掉你。” 任天真不理解且愤怒:“你有病吧?你受了伤就去找医生啊,在我家干嘛!再说了,我家根本住不下两个人,你看不到这里很小吗?” 秦澍环顾了一圈,这房子的确很小而且也很破旧,要是有得选,他当然也不愿意住在这儿,可是眼下也只能忍一忍。那群人一定会在附近蹲守,他现在出去就是自投罗网,还是先养好伤联系上其他人,再做下一步打算吧。 “大哥,你就高抬贵手放过我吧。”任天真继续委曲求全,他还没傻到把一个随时会杀人的疯子留在家里。 “我给你钱,一天一百。” 任天真尬笑起来,他心想:一天一百,你个穷逼真敢说啊。或许是他笑的太过生硬,秦澍疑惑地看向他,两人眼神相交的刹那,任天真立刻垮脸,他还能说什么,小命都捏在别人手里了,他还敢说什么。 秦澍看着任天真一脸的敢怒不敢言,他不喜欢浪费时间,于是直截了当地替任天真做了决定,“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他将刀子放回腰间,气定神闲地走向任天真,任天真看他走近,吓得结巴,拒绝的话卡在喉头只能重复说着一个“我”字。 秦澍越来越近,任天真看了眼身后呼声大作的小葵花,他恨铁不成钢:你爹都要死了还在睡!秦澍迈出最后一步,整个人墙一般立在任天真面前,任天真往后撤步,秦澍跟上去,任天真被迫节节败退,他的腿撞到后面的沙发,身子一软倒了下去,屁股陷进沙发里。秦澍还是不肯放过他,俯下身压在他身上,任天真退无可退,缩成一团,一张脸千变万化最后挤出一张苦笑。 “住住住!我让你住!” 得到满意的回答,秦澍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苦笑结合的脸嘴角上扬,起身前他夺过任天真手中的筷子,失去武器的任天真茫然地抬头,秦澍转身吃起了桌上的饺子。房子被抢就算了,现在连晚饭都保不住了,任天真咬牙切齿,“那是我的。” “我给你钱,你就得给我做饭。”秦澍感受到后方的恨意,他完全不在乎。 “钱钱钱,你别光说啊,倒是给啊!” 秦澍只埋头吃饺子依然不理会他,任天真看着自己辛辛苦苦做的晚饭全被别人吃了,心疼的流口水,他忍不了了,站起身就要走。 “干嘛去?”警告的语气从身后传来。 “我还能干嘛?你吃了我的晚饭要我饿死吗?不好意思啊,我暂时没有当饿死鬼的想法。” 任天真没招了,他就像霜打过的茄子,整个人焉巴巴的,弯着腰飘在地上。秦澍又说了什么,他不想听也懒得理会,机械地拉开冰箱拿出一袋饺子,进到厨房打开灯,起锅烧水…… 秦澍抬起头,看了半天也没发现纸巾盒,他只好端着碗起身。走到饭厅时,他在那张随时可能坍塌的掉漆桌子上找到了一卷纸,他叹了口气,拿起那卷纸,指尖合拢搓了搓又松开,他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扯下了一节。 饭厅和厨房之间隔着半堵墙,墙体在下,上面是推拉式的玻璃窗。秦澍将用过的纸捏成团,因为没看见垃圾桶只能握在手心,他往前走了几步,正好能清晰看见厨房内的景象。 厨房里,任天真安静地站在灶台前,低头看着锅中翻滚的水花,他的后脑勺圆的很标准,头发在暖光下出现分层褪色,乌黑到深棕再到栗色,头顶翘起的几撮竟然在反射中近乎透明。秦澍悄无声息地移动到厨房门口,最先看到的是一个贴着白色方块瓷砖的水槽,水槽左边是不算宽敞的台面,依次排列着各种调料瓶,再过去是……秦澍轻微皱眉,他第一次看到这种台式煤气灶,不锈钢台面上虽然有很多痕迹但还算干净。 秦澍看着站定的人,心里生出一股不忍,他不喜欢杀人,如果这次能顺利完成任务,他不会滥杀无辜,但一旦出现意外,他也不能手下留情。盯着那张脸,他想:“希望你能选对路。” “你看够了吗?”任天真转过头,一双死鱼眼看向秦澍。 任天真突然的回头,打得秦澍措手不及,手上的碗轻微晃动,里面的面汤跟着荡起来。他清了清嗓子,假装坦然,径直走入将碗筷放在水槽中,“我要清理伤口,你……” “医药箱在门口的柜子上,你自己看着办吧,一次一百,记得给钱。” 秦澍吸了口气,有些无奈,“你卡号多少?” 任天真上下打量着秦澍,又抬手挖了挖自己的耳朵,一脸不可置信,十分刻薄地反问:“你这是打算给我钱了?没钱可别硬装啊,我收费很贵的,小心破产。” “你到底要不要钱,不要我就不给了。” “我当然要钱啊,不然让你白吃白住!”任天真猛地拧动旋钮关上火,灶台发出啪嗒的声音,幽蓝色火苗缩回躯壳,热气蒸蒸而上像他的怒火冒出来了一样。 秦澍没说话,等待着他的回答。任天真麻溜地背出自己的卡号,挑衅地看向秦澍,“我说完了,记得住吗你?” 秦澍有些无语,转身离开了厨房,任天真追上去继续挑衅,“记不住就直说,我再给你背一遍行了吧。”于是他又背了一遍,秦澍还是没回应,任天真只好大声叫住他。 秦澍停住脚步,转身看向任天真,“记不住,不转了。” “哎哎哎,别呀!转,你必须得转。”到手的钱怎么能飞,任天真瞬间换了副面孔,语重心长地劝起来。他飞速跑回房间翻出银行卡,将卡递给秦澍,“转吧转吧,看着转,别转错了啊。” “等会儿再说吧。” “啧,你是不是想反悔啊!那不可行,咱说好的,你在这儿住是要给我钱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懂不懂啊?” 秦澍打开医药箱,挑挑选选,能用的东西不多。他身上的伤虽算不上特别严重,但不尽快处理,再遇到那群人,打起来还是会有影响。拿出能用的东西,扣上箱子放回原位,秦澍看着任天真那张因热气和怒气而红润的脸,他本想再磨一磨任天真,但他心里忽然有了个新计划,还得靠任天真帮他完成,自然也就不能把人给逼着急了。 他抽过任天真手上的卡,摸出衣服内侧的手机。 任天真看到秦澍的动作,顷刻间失声了,他记得把人绑住的时候明明搜身了,怎么会没摸到手机?那手机一看就很贵,跟他的小破机简直是云泥之别,任天真开始反思自己的判断,不会这人真不是穷鬼吧,那他岂不是要赚大发了!任天真越想越兴奋,秦澍将卡还给他时他还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 秦澍只好把卡硬塞回他手中,拿上东西走向尽头的厕所。任天真清醒过来时,秦澍已经关上了厕所门,他听到接受短信的声音,激动地从沙发里翻出手机。 “一二三四。”任天真手指点在屏幕上,担心是看花了,又重新数了一边。他抱着手机一下坐到沙发上,呼吸声越来越大,他数了又数,一遍两遍三遍…… “我靠,两万块,竟然转了我两万块!” “喵——” 小葵花被任天真的动静吓得一抖,茫然地抬起头环顾四周,确定没有危险后,它不满地叫起来。不等它继续趴下,任天真就一把将它抱起,将头迈进它的胸脯,变态地蹭来蹭去。小葵花被弄得烦躁,爪子拼命地推他。任天真大口大口地吸猫,情深不能自抑,过了好久,小葵花都无力反抗了,他才终于抬起头,温柔地爱抚小葵花,掩盖不住的喜悦挂在眉梢。 “小葵花,你爸要发财啦!要发财啦!” “喵唔。” “你也要跟着富贵了,想吃什么跟爸说,爸买给你。” “喵呜。” “你这什么态度,不信我?不是,咱今天是真的发财了,你看,两万呢,没想到这小子是真有钱啊,早知道……” “喵。”小葵花挣脱出任天真的桎梏,一跃而下,扭着屁股走到阳台,结果发现碗里没饭,它叫喊起来,声声撕心裂肺。 任天真一下从财富中坐起,猫着腰给小葵花添饭。他走回沙发,从来没这么珍惜地捧过自己的小破机,看着上面的数字,他傻笑起来,声音穿透房门直达秦澍的耳中。 秦澍低着头,艰难地清理伤口,血色染透纱布堆积成山。听见外面的声音,他知道计划生效了,果然,对付财迷,还得是钱好使。他眉头舒展开来,继续手上的动作。 第5章 你睡床我睡哪儿? 缠完最后一圈纱布,秦澍打开手机点进定位图,屏幕上出现闪动的红色光点,目光流转间,他确定了消失的光点数。 刚想放大消失光点所在区域,屏幕上突然出现一个来电。 “队长,你终于出现啦!你还好吧?你在哪儿啊?我现在就来找你。” “我没事。” “队长!你声音怎么不对劲啊,你受伤啦!” 电话那头传来尖锐的呐喊,秦澍皱眉将手机拿远,可即使这样他依然能听到那头急躁的长篇大问:队长,你说话啊,你在哪儿呢?噢,我看到定位了,我现在就来找你,你等我啊。队长?队长?喂…… “封煦,你能不能冷静点,先听我说。” “我……好吧,我听你说……”电话那头,封煦松开门把手,丧气地靠着门。 “我没事,现在也算安全,你不用来找我。你那边怎么样?” “队长。赵开物死了,我到的时候他已经没有呼吸了。”封煦慢慢蹲下身子,望着墙面陷入回忆,“我一直小心地跟在他身边,可那些人就跟鬼一样,当我察觉到不对的时候,人已经没了,我追出去也没发现人影。队长,我……” “不必自责,他本来也活不长,只是没想到他们动手那么快。封煦,你得赶紧离开那儿去找井泽。” “队长,我去找他干嘛?我可以在这儿继续查的,赵开物能坐到这个位置不可能没有后手,我再找一找肯定能找到。” “不行。”秦澍一口否决,态度很强硬。“封煦,这是命令,你已经暴露了,继续留在那儿只会给他们可乘之机,你去找井泽,跟他一起保护那个人。你也看到了,红光又消失了三个,封煦,这回不是普通对手,他们是下城区上来的。” “下城区?!队长,你跟他们交手了?” “是,我在跟踪他们时被发现了,我和其中几个人交了手,他们的招数很奇怪,而且无论我怎么躲都能被追上,所以我猜想那些人里应该有异腺体,能追踪我的信息素。” “追踪你的信息素……队长,你可是……竟然还有人能追踪你的信息素!” “所以,你必须离开。虽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中城区,但一定和我们要查的人脱不了干系。封煦,保护好自己,也保护好井泽。” “我知道了,队长。但你那边,真的不需要我过来吗?”封煦还是不死心,听到秦澍说话的语气,他大概也猜到秦澍受了伤,这让他很担心。 秦澍刚想回话,厕所门突然被敲响,他放下手机,拉开戒备。 “喂,我说,你处理好没啊,都这么久了还不出来。”任天真敲了敲门,可半天也不见人回应,他便趴在门上,试图窥探里面的情况。 秦澍看着门上压成一片的黑影,身体放松下来,重新拿起手机,草草交代几句就挂断了电话。 封煦惘然地看着黑屏的手机,他好像听到什么人在说话,是吧,就是有人在说话,队长又把自己搞进什么地方了?封煦咂舌,回想起过去出任务时找到秦澍的场景,有时在赌场,有时在广场,有时是保镖,有时是保安……他开始想象秦澍这次又会隐藏在什么地方干什么活儿。 “喂,里面的,你回句话呀倒是。”任天真不耐烦地撑起身,自个儿开始琢磨:不会倒里面了吧?可我也没听到声音啊。不管了,反正跟我也没关系。不对啊,他不出来我怎么上厕所。 想到这儿,任天真抖了抖手上的衣服,清清嗓子关切起来:“你再不出来,我可要进来了,你千万别倒在里边儿啊,我可没力气送你去医院。那个,我真要进来啦,我开门啦……” “吱噶——” 门先一步从里面被打开。秦澍站在门后,只露出半张脸,他头上的蝴蝶结不见了,纱布服帖地缠绕在他的额头,头发被拢高堆起,他不再是一个木乃伊,倒变成了运动员模样。 任天真手上扑了个空,隔着拉开的口子,和秦澍对视,他的目光从秦澍的头顶绵延到肩颈,而后落到门上,看见自己的倒影。他将手上的东西递出,“这是我的衣服,你先凑合穿上。这是我能找到的最宽松的了,你挤一挤估计也差不了多少。” 秦澍伸手接过衣服,任天真这才明白他为什么要躲在门后,原来是没穿衣服啊。了然之余,任天真更多的是惊讶,他家的厕所没暖气又照不到太阳,一到冬天冷得跟冰窖一样,他每次上厕所都追求速战速决,没想到这人居然能脱了衣服在里面待这么久,血气这么旺吗? “你还要看多久?”秦澍的冷言冷语激得任天真一颤,任天真尴尬的收回手,门关上那一霎,他暗自腹诽道:“呸,谁爱看你,火气这么大难怪不怕冷,亏得我好心给你送衣服,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秦澍换好衣服,开始清理厕所痕迹,带血的纱布放置在洗脸池太久,拿起时留下了一层干涸的血痕,秦澍犹豫了半刻,捡起地上他原本穿的衣服擦干了那层血色,最后他将所有东西全部扔进了墙角的垃圾桶。垃圾桶的容量不大,眼下瞬间就被塞满了,惯性让它摇晃起来,好在两面都挨着墙才没翻倒在地。 秦澍一边走一边拉扯身上的衣服,那是一套冬天的睡衣。的确是任天真努力找出的最宽松的,毕竟它一直压在柜底,要不是今天他来了,任天真根本想不起还有这套去年穿着觉得松垮,打算扔掉又觉得可惜,于是压在最底部的睡衣。 “哟,出来啦。”任天真抱着小葵花窝在沙发上,瞧见秦澍出来,他兴奋地去看秦澍身上的衣服,上衣看着还算平整只是袖口短了一截,下裤歪歪扭扭地紧绷着,明显是尺码小了,两只裤管缩在秦澍脚踝上方,也是紧绷的,像两根皮筋系在那里,勒得慌。 秦澍不知道任天真的打量藏着什么心思,他现在因这套衣服而感觉过载,他很不舒服,尤其是裤子的某处。他走到沙发却没坐下,居高临下地看着任天真和他怀里那只橘猫,白天的记忆闪烁而过,他想真是什么人养什么猫,都是麻烦。 “你坐啊,站着干嘛?” “不用你管。” “嘿,你这人真犟啊,是我多嘴,我不该问你。” “你知道就好,收了钱就老老实实闭嘴,少问少说。” 任天真低下头,看似是摸小葵花,其实是在翻白眼,他撇嘴嘀咕:有钱了不起,神戳戳的,老子又不是你仆人。 “你嘀咕什么呢?” “啊!”任天真抬起头,一脸纯真,他反问:“什么?你说什么?” …… 秦澍面无表情地审视,任天真的面具被戳破,他吸着气堆起一个假笑,拿人手短吃人嘴短,他算是碰到硬茬了,“行行行,我不说话,只听你说行了吧。” “明天,你出去帮我取点东西回来。” “取东西?不会是什么危险管制品吧,那我可不去,你别想害我。” 任天真往沙发角落挪缩过去,撩起一阵布料摩擦声,他避开秦澍的眼神,直直地盯着电视。秦澍转过身也看起了电视,似乎并不急着要他答应。 两人一高一低,一站一坐,无声又莫名默契地看完了一集电视剧。切入广告后,任天真回到现状,开始心猿意马,脑海里重复起秦澍的话,他烦躁地皱眉,顺毛的手不自觉加重了力度,小葵花的脸被他往后拉去,它的眼睛从来没这么长这么大过,它被迫往后仰头,直到极限,可任天真丝毫没有察觉仍旧继续,小葵花发出绝望的呜咽,那声音不是从喉咙发出,而是从胃里倒出来的。 “你的猫快死了。” 秦澍听见细碎的呜咽,偏头看向小葵花,轻飘飘一句提醒扎醒了任天真。 任天真“哎”的一声抬手,小葵花猛地跳开,弓起背,一耸一耸地打呕。任天真愧疚的心碎,可比心碎更强大的念想是不能让小葵花吐到沙发上!他来不及穿鞋,踮脚踩在地上,像鱼一样一个猛子扎向阳台又一个猛子扎到小葵花身边,他念叨着:别吐别吐先别吐……吐这儿吐这儿……好猫好猫……害。 他抱着垃圾桶虚脱地靠在沙发上,两只脚踏实踩在地面。 秦澍的眼睛一直跟着任天真,他虽站在那里却也像是参与了任天真的活动一样。盯着趴下的猫,又看了看猫旁边的人,他想起刚才的话——什么人养什么猫——琢磨着琢磨着,叮的一声,他想,比钱更能拿捏人的东西出现了。 想法冒出的那一霎,小葵花忽然抬头看向秦澍,它的眼睛和琉璃一般嵌在绵绒的洞似的毛眶里,为着光的缘故,瞳孔忽深忽浅,贮藏着人才有的情绪。秦澍饶有趣味,打量着它,对上那双挑衅的眸子,他不禁轻笑:猫好像比人聪明一点。 “你想好了吗?答应我还是……” 任天真安慰小葵花的手顿了顿,很快又接上,他低着头声音闷闷的,“你根本就没给我选择的机会,我说了,别害我。” “呵,给你机会?你收了我的钱就得替我办事,你想活命就得替我办事。” “你是土匪吗!这是我家,是你闯进了我家,你这是私闯民宅知道吗,我可以报警抓你!” “报警?”秦澍觉得有些可笑,他往前逼近,“看来,你还没搞清楚形势啊。我告诉你,从我进你家大门开始,你跟我就脱不了干系了。” 任天真挥手打断秦澍的话,他气愤地站起身,梗脖质问:“我跟你有什么关系?” “是吗?”秦澍一把掐住任天真的脖子,他依然冷静,只是声调低了几分。任天真不甘心地挣扎,他想努力掰开秦澍的手指,掰断最好,他使足了劲儿,脸涨得通红。 “要怪就只能怪你这双眼睛!脸和名字,你都看到了。你想把我供出去?我要是死了,很快就会有人来杀你。你觉得他们能保护你一辈子吗?所以,你最好乖乖听我的话,只有我活着你才能活着,否则,你的猫会比你先死。” “砰——” 任天真被摔到沙发上,沙发撞到墙壁发出一声重吼,任天真扭身剧烈咳嗽起来,脸上的红瞬间侵占了脖上的白环,后背细密的凉气让毛孔阻塞,热气蕴在表皮怎么也进不去。咳嗽渐息,任天真喘着粗气不停咽下翻涌的酸水。 “喵!” “小葵花别去!” 任天真已经太久太久,没有这般惊恐过了。 小葵花被秦澍捏住脖子,吊在半空。 “我去!我答应你!”带着哭腔的嘶哑,他认命了。 小葵花挥拳击打空气,剧烈地挣扎和任天真刚才一模一样,它的结局也和任天真一模一样。秦澍松开它的脖子,将它放到沙发上,恢复自由的瞬间小葵花又点燃了战火,尖锐的叫声像是战鼓,为勇敢的自己助威,它的爪子很锋利钩住了沙发,它的毛全炸开了,像一朵松然的蒲公英,它快速扑上去,却在空中被任天真截胡。 “喵嗷嗷嗷!” “别去了,他是个疯狗,你打不过他的。” 任天真抱着小葵花回到猫窝,他将小葵花塞进去,挡住了出口,小葵花还在呐喊,它的头拼命往外挤,最终还是没能出去。过来好一会儿,或许是疲倦了也或许是认命了,它停下动作,躺在窝里,只偶尔发出一声怨鸣。任天真摸了摸小葵花的脑袋,他起身,看了秦澍一眼,转头离开客厅,秦澍跟在他身后,啪嗒一声,客厅陷入黑暗。 任天真先一步进房间,屋内东西不多摆放也很整齐,他走到书桌旁坐下。秦澍进来时,正对上他的目光。 “取什么、在哪儿取,说吧。” “东街31号是一家书店,你拿着这个去结账,老板看了,自然会把东西给你。” 任天真看着秦澍手上那张卡,正是他从秦澍身上摸出来藏在小葵花抱枕里的那张。什么时候发现的?他完全想不到任何暴露的机会。他冷淡地接过那张卡,又一次看到秦澍两个字,他厌恶地闭眼。 “里面装的东西合法吗?不是什么粉末或者铁管吧?” 秦澍本来不想多说,但如果不解释,万一闹出什么乱子,只会徒增烦恼。他抬头说到:“是药。那些人还在附近,他们知道我受了伤,一定会紧盯附近的药店和医院。所以你必须谨慎一些。” “那我从书店拿药回来不是更奇怪吗?” “东西会做伪装,看不出来里面是什么,只要你不故意泄露就没问题。” 任天真对秦澍的警告已经免疫的,他知道自己和这条疯狗现在是一条船上的,虽然也想赶紧让疯狗离开,可要是真的被人发现了,疯狗死了,他活不活倒也没关系,但小葵花不能死啊。 “你到底是干什么的?佣兵?”任天真说完又摇头否定了自己,“上城区的顶级Alpha,不可能干这种活儿。” “少问少说方能平安。一个低级Beta还能闻到信息素,你,又是干什么的?” “少问少说方能平安。你也不配知道。” 任天真学起秦澍有模有样的,两人隔空对峙,互不相让,烧了一场无形无味的硝烟。最后还是任天真先一步退出,他走向柜子拉开柜门,从里面抱出一床被子扔到床上,“拿去。” 秦澍不解,问到:“干什么?” “干什么?拿着被子睡觉去啊,怎么,你是打算熬鹰?” “去哪儿睡?” “沙发。” “不去。” “你不去?那你要睡地上吗?也行,你要打地铺就打吧,我不拦着。” “我要睡床。” 任天真气笑了,连连发出几声哼斥,他家就一张床,疯狗要睡,那他睡哪儿?任天真抵在柜门上,姿态放松,他已经没力气和疯狗争论了,只想赶紧把人推出去得个清闲,他还有论文要看呢。 “你睡床我睡哪儿?” “你睡地上。” …… “或者你去睡沙发。” …… “这是你家,你自己选。” …… 哼斥一声比一声沉重,肌肉一块比一块紧张。任天真终于还是爆发了,他瞪大眼睛,眼白收缩,瞳孔放宽,露出凶狠的红丝,“秦澍,你别太过分,你也知道这是我家!我在我家不睡床睡什么沙发,你还挺大方啊,让我自己选,我选个屁,我告诉你,我要睡床!至于你,爱睡哪儿睡哪儿,随便!” 任天真一口气骂完,舒坦地叉腰,昂头挺胸充满气势。好半天过去,秦澍都没回话,任天真得意地咬紧后槽牙,他就知道人必须要反抗不公才能为自己赢得机会。 “噢。” 房间里劈里啪啦的,好像有什么东西碎掉了。 任天真僵在原地,浑身像是各种玻璃组合而成,传来清脆地碎裂声,他好想笑,然后他笑了,脸皮被丝线拉扯而上,肌肉却沉在潭底,后槽牙磨合擦啜,铎铎铎的传到耳朵里。他像一条冻僵在河中的鱼,不知是死了还是活着。 秦澍旁若无人地推开那床被子,脱了鞋坐到床上,看任天真一言不发,他又补上一句:“我要睡了,你出去记得关灯关门,别想着带猫偷跑,夜黑风高的,外面很危险。” “你这个强盗土匪!我是不会屈服的,你给我滚下去!” 任天真再一次爆发,他快速扑到床上,秦澍被他压在身上,他两手握拳捶打秦澍的胸口,开始是来回交替,后来他也发了狠,变成了双手一起锤。但很快,秦澍就反攻了,他攥住任天真的手腕往上拉长,任天真原本是压在他身上的,大半身子都是往下使劲,现在一下被他拉上去,任天真便没了着力点。 任天真眼见情况不对,立刻变化策略,改用膝盖压制,没想到,这一下还真让他压对了。秦澍手上松了劲儿,一只手攥住任天真的手腕,一只手劈向任天真的大腿。 “啊!”任天真发出凄惨的嚎叫,滚向一边。他两只手还在秦澍手里,他像一条柳絮软绵绵地坠在枝头,身子往外飘去,好不狼狈。 “狗东西,放开老子。” 秦澍抬手往上,任天真又哀嚎起来。他忍着腰上的痛,喘着气审问:“还打吗?我奉陪到底。”说完又拉拽起来。 任天真吃痛,装模做样开始求饶:“不打了不打了,老子不打了,你快放开我。” 秦澍当然不肯轻易放过任天真,他审过那么多人,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一听便知。他继续拉拽任天真的手腕,任天真痛的冒虚汗,眼睛皱成一条线,嘴巴也裂成一条线,他断断续续地吐气,真的到了极限,他咬紧牙关,拼尽全力挤出几个字,“你把我弄死了,谁给你拿药!” “也对。”轻飘飘两个字,任天真终于重获自由,他太痛了,根本无法动弹,他摊在被子上,下面是秦澍的大腿。他仍旧咬着牙,无声咒骂着秦澍,汗水从鬓角滑到唇间,咸咸的还带点苦味,难吃得很。 “起来。”秦澍用腿顶了顶任天真。 任天真这条冻僵的鱼,正在急速复活。他艰难地爬起,跪坐在床上,他撇转头不看秦澍,手腕两道深红勒痕在炽白下非常明显,自那深红传出的痛辣还在身体各处燃烧奔腾。 任天真走了,抱着那床被子,决绝地告别了自己的小床,极不情愿地关了灯又关上门。 “咚——” 他和小葵花一样,融进了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