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不小心捡到仇人》 第1章 救了麻烦 也捡了麻烦 十岁那年的冲天火光,至今仍会在某些寂静的深夜里,灼烧苏晚意的梦境。 她记得母亲最后的眼神,拼尽全力将她塞进假山下的狗洞,记得父亲力竭前嘶哑的怒吼,更记得那些在火光中穿梭的模糊身影,以及他们衣角上那个统一的、狰狞的不知名兽纹标记。 十年了。 那个兽纹,成了她活下来的唯一目的。修仙界弱肉强食,她需要力量,需要能支撑她查出真相、手刃仇敌的力量。为此,她什么都学一点,什么都练一点,不求精通,但求实用——以及保命。 茂林深处,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在潮湿的泥土上洒下斑驳光点。 苏晚意蹲在一株至少五百年份的七星草前,眼睛亮得惊人。七星草七片叶子呈北斗状排列,叶脉中流淌着淡淡的银色灵光,这是炼制筑基期破境丹药“七星凝露丹”的主材之一,市面上有价无市。 “发了发了,”她低声嘀咕,从腰间那个灰扑扑、毫不起眼的储物袋里,小心翼翼掏出一把玉铲和一个巴掌大的玉盒,“有了你,突破筑基中期就稳了。” 她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初生的婴儿,玉铲精准地切入七星草根部三寸外的土壤,灵力顺着铲身缓缓渗透,一点点剥离根系与泥土的联系。这是门技术活,七星草根须极脆,断一根,药效便要大打折扣。 山风穿过林间,带起一片沙沙声,也带来了远处隐约的打斗与叫骂声。 苏晚意手上的动作丝毫没停,专注得像是在雕刻传世艺术品。七星草的根系正在被完整地剥离出来,银光流转,美不胜收。至于远处那点动静?关她什么事。修仙界哪天不死几个人,哪天不打几场架?她忙着呢。 直到—— “嘭!” 一声巨响,伴随着树木断裂的咔嚓声,一个身影炮弹般砸断了她身旁不远处一棵碗口粗的树,滚了几圈,扬起一片枯枝败叶,最终停在了她视线余光刚好能扫到的地方。 苏晚意:“……” 玉铲停在半空。她终于,极其缓慢地,分了一点眼神过去。 那是个年轻男子,一身月白云纹长袍,料子看着就不便宜,可惜此刻沾满了泥污草屑,还有几处明显是被利刃划破的口子,正在往外渗血。他面朝下趴着,一时没动静。 苏晚意皱了皱眉,下意识看了眼自己即将完全挖出的七星草。还好,没被飞溅的泥土污染。 她收回目光,准备继续完成最后一点工作。 “咳……咳咳……”趴着的人动了动,挣扎着想爬起来,动作间牵动伤口,忍不住闷哼出声。他翻过身,露出那张脸。 苏晚意握着玉铲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一张生得……啧,她在脑子里搜刮了一下词儿,最后定格在“清绝”二字上的脸。眉眼干净如远山含黛,鼻梁挺直,唇色因为失血和疼痛显得有些淡,此刻微微抿着,透着一股子脆弱的倔强。即便满身狼狈,也掩不住那种出身名门正派、受过良好教养的端正气质。 他手中还紧紧握着一柄长剑,剑身湛蓝,隐有波光流动,一看就不是凡品,可惜此刻灵光黯淡,剑身甚至出现了几道细微的裂痕,显然耗损不小。 年轻男子撑着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第一眼就看到了蹲在不远处的苏晚意。他眼神先是警惕,随即闪过一丝讶异,似乎没想到这种地方还会有个正在专心挖药的女修。 “道友!请、请援手!”他开口,声音清朗,却带着明显的急促喘息和不易察觉的恳求,说话间又咳了两声,嘴角溢出一丝血迹,“在下凌霄宗楚清崖,被歹人追击,他们欲夺我……” 话音未落,三道破空声疾驰而来,伴随着毫不掩饰的杀意和筑基后期的威压,如同沉重的枷锁,骤然降临在这片不大的林间空地上。 三个黑衣蒙面的修士,呈品字形围了上来,堵死了所有去路。为首一人身材高大,眼神阴鸷如秃鹫,手中一柄弯刀寒光闪闪,刀刃上还残留着未干的血迹,正是楚清崖的血。他的威压最为强悍,牢牢锁定着楚清崖,余光却扫向苏晚意,带着审视与毫不掩饰的恶意。 “小子,挺能跑啊!”阴鸻修士狞笑,声音沙哑难听,“把东西交出来,爷爷我心情好,或许还能留你全尸!”他目光转向苏晚意,上下打量,见她只有筑基初期修为,且衣着朴素,手中拿着的不过是挖药的玉铲,眼中轻视更浓,“哟,还找了个帮手?炼药的?正好,一并解决了,省得麻烦!” 另外两个黑衣人也发出怪笑,身上筑基中期的威压混合着浓烈的血腥煞气,朝着苏晚意挤压过来。显然,杀人灭口对他们来说是家常便饭。 楚清崖脸色更白,但他咬了咬牙,强撑着又往前挪了半步,隐隐将苏晚意和那株七星草挡在身后——尽管他自己已经摇摇欲坠。“此事与这位道友无关!她只是路过,你们莫要牵连无辜!” “无辜?”另一个黑衣人嗤笑,“看见了,就是同伙!老大,别废话了,赶紧解决了,拿了东西走人!” 威压更重,如同实质的泥沼,试图禁锢两人的行动。 苏晚意终于,轻轻叹了口气。 这口气叹得极其无奈,仿佛只是被打扰了清净的寻常烦恼。 她小心翼翼地将最后一点连着泥土的根须剥离,把完整的七星草放入玉盒,盖上盖子,指尖灵光一闪,打上一个简单的封禁符,防止灵气流失。然后,她才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拍了拍手上和衣摆上并不存在的泥土。 整个过程,从容不迫,完全无视了那几乎令人窒息的威压和三个黑衣人虎视眈眈的目光。 三个黑衣人被她这态度弄得一愣。这女修,是吓傻了,还是有所依仗? 楚清崖也怔住了,侧头看向她。 苏晚意今天穿了一身方便行动的浅碧色劲装,长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束起,几缕碎发落在颊边。眉眼不算顶美,却有一种山泉洗过般的清透灵动,此刻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微微蹙着眉,好像真的只是在担心她的草药被打扰。 “我说,”她开口,声音不大,却奇异地穿透了令人不适的威压,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你们打架归打架,能不能离我的药远点?刚挖好的,很贵的。弄脏了,你们赔?” 语气平静,甚至带着点商量的口吻。 三个黑衣人:“???” 楚清崖:“……” 这位道友的反应,是不是哪里不对? 阴鸻修士最先反应过来,勃然大怒!他堂堂筑基后期,黑虎帮的小头目,竟然被一个筑基初期的女修如此轻视?这简直是对他尊严的践踏! “找死!”他暴喝一声,手中弯刀扬起,刀身瞬间蒙上一层暗红色的煞气,显然修炼的是某种狠辣功法。刀光未至,一股血腥锋锐的劲风已经扑面而来,直劈苏晚意面门!这一刀,他用了七分力,誓要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修劈成两半! 楚清崖瞳孔一缩,下意识想挥剑去挡,但他伤势太重,灵力运转滞涩,根本来不及! 苏晚意没动。 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直到那暗红色的刀光几乎要触及她额前碎发的瞬间,她脚下才极其诡异地一滑。 不是后退,不是侧移,更像是脚底抹了油,又像是被风吹动的柳絮,轻盈地、毫无征兆地向左飘开了半尺。 恰恰好好,那凌厉的刀光擦着她的鼻尖掠过,“轰”地一声劈在她刚才站立身后的地面上,留下一道深深的沟壑,泥土翻飞。 毫厘之差。 与此同时,她手腕一翻。 那把灰扑扑、毫不起眼、甚至刃口看起来都有些钝的短匕,不知从何处滑入她掌心。 她没有去格挡刀光,也没有试图反击那阴鸻修士。而是在避开刀锋的刹那,揉身而上! 速度快得只在原地留下一道淡淡的碧色残影。 短匕以一种刁钻到令人匪夷所思的角度,贴着弯刀尚未收回的刀背,悄无声息地、毒蛇吐信般,递向了阴鸻修士握刀的手腕。 没有灵力勃发,没有光芒耀眼。 只有一抹灰影,一闪而逝。 “嗤——” 轻微的,几乎听不见的割裂声。 阴鸻修士只觉右手手腕处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随即是迟来的、撕心裂肺的剧痛! “啊!”他惨叫一声,五指一松,那柄煞气腾腾的弯刀“当啷”一声掉落在地。他骇然暴退数步,左手死死捂住右手手腕,鲜血却如同喷泉般从指缝中飙射而出!一道深可见骨、几乎将手腕切断的伤口,赫然出现! 他看向苏晚意的眼神,瞬间充满了惊骇和难以置信!快!太快了!而且那是什么身法?什么招式?他根本没看清! “老大!”另外两个黑衣人惊呼,又惊又怒。 楚清崖也看得有些呆了。这女修的身法……好生古怪。看似毫无章法,东倒西歪,却灵动得不可思议,每每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攻击,那柄不起眼的短匕更是神出鬼没,专攻人最难受、最脆弱的关节和灵力运转节点。 “一起上!宰了她!”手腕受伤的阴鸻修士面目扭曲,嘶声怒吼。 另外两个黑衣人眼神一狠,同时扑上!一人使剑,剑光分化,如毒蛇吐信,笼罩苏晚意上身要害;一人用爪,指尖泛着黑气,显然淬了毒,直掏苏晚意后心! 苏晚意脚步连错,身影在两人合击的缝隙中如游鱼般穿梭。那灰扑扑的短匕每一次闪现,都必然带起一蓬血花,或者割断谁的腰带,或者挑破谁的袖袋,甚至……削掉谁一撮头发。 她并不追求一击致命,出手看似随意,甚至有点……恶作剧。但偏偏每一次都能精准地打断对方的攻击节奏,划破他们的护体灵力,让他们手忙脚乱,狼狈不堪。短匕划过,留下的伤口都不深,但位置刁钻,疼痛异常,极大干扰了他们的灵力运转。 “我的腰带!” “我的头发!” “这匕首有毒?!” 惊呼和怒骂声中,两个黑衣人很快就衣衫褴褛,身上多了数道深浅不一、火辣辣疼痛的口子,发型也变得参差不齐,哪还有半点刚才凶狠的模样。 苏晚意如同穿花蝴蝶,在两人之间游走,时不时还瞥一眼那捂着伤口、脸色铁青的阴鸻修士,仿佛在问:还打吗? 阴鸻修士看得心头直冒寒气。这女修绝对有问题!看着只有筑基初期,但这身法和战斗意识,诡异莫测,根本不似寻常散修!再打下去,就算能赢,恐怕也要付出惨重代价。而且楚清崖虽然重伤,但毕竟还没死…… “撤!”他当机立断,恨恨地瞪了苏晚意一眼,那眼神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贱人!老子记住你了!黑虎帮不会放过你的!” 丢下一句狠话,他捡起地上勉强连着点皮的断手和弯刀,率先朝着林子深处遁去。另外两个黑衣人也如蒙大赦,连忙跟上,转眼就没了踪影。 林间空地恢复了寂静,只剩下淡淡的血腥味和满地狼藉。 苏晚意手腕一翻,短匕消失不见。她低头仔细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衣摆和袖子,还好,除了沾了点尘土,没染上血。又看了看那株七星草原本的位置,嗯,坑还在,草药安全入库。 她这才转向楚清崖。 楚清崖还保持着持剑戒备的姿势,但身体明显放松下来,只是脸色苍白如纸,气息更加微弱。见苏晚意看过来,他强忍伤痛,上前两步,郑重地拱手行礼,姿态端正,哪怕重伤也未失礼数。 “多谢道友出手相助!”他的声音有些虚弱,但依旧清晰诚恳,“在下凌霄宗楚清崖,不知道友如何称呼?今日救命之恩,清崖铭记在心,日后必当厚报!” 苏晚意这才正眼打量他。嗯,近看更顺眼了点,眉眼清澈,眼神清正,虽然带着宗门子弟特有的那种端方气质,但并无骄矜之色。修为……筑基初期,而且灵力虚浮不稳,像是刚突破不久,根基还没完全夯实。伤得很重,内息紊乱,外伤也不少,但腰板依旧挺得笔直,像一棵风雨中不肯折腰的青竹。 “苏晚意。”她报上名字,言简意赅,“不用谢,他们吵到我挖药了。”顿了顿,补充道,“而且想杀我。” 楚清崖:“……” 这个理由,还真是……直白又清新脱俗。他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只能再次郑重道:“不管怎样,苏道友确是救了在下性命。此恩不敢忘。” 苏晚意无所谓地摆摆手,看了看他惨白的脸色和身上还在渗血的伤口,又抬眼看了看天色。夕阳西斜,林子里光线开始变得昏暗,远处隐约传来几声兽吼。 “你伤得不轻,”她陈述事实,“能自己回凌霄宗?” 楚清崖尝试调动了一□□内近乎干涸的灵力,刚一动,就感到经脉阵阵抽痛,喉头涌上一股腥甜,被他强行咽下,苦笑道:“恐怕……有些困难。方才为摆脱那三人,动用了一种损耗精血的秘法,强行提升了速度,如今灵力滞涩,经脉受损,外伤也……” 他看了看自己身上,意思很明显。 也就是说,暂时是个战斗力近乎为零、还需要人保护的累赘。 苏晚意有点想把他丢在这里。她独来独往惯了,最怕麻烦。救人是一时顺手,但带着个重伤号在这可能有妖兽出没的林子过夜,还要防着黑虎帮去而复返……怎么看都不是明智之举。 但看看这人还算顺眼的脸,又想想刚才他即便自身难保,还下意识挡在她和七星草前面的举动……虽然没什么用,但至少心意不坏。 算了,就当结个善缘。凌霄宗的人,说不定以后有用。 “往东三十里,有个临时坊市,可以落脚疗伤。”她最终还是开口,声音依旧平淡,“我正好也要去那边卖点药材。” 这算是同意暂时带着他了。 楚清崖眼睛微微一亮,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真心实意的笑容,又是一礼:“有劳苏道友。此恩……” “打住。”苏晚意打断他,“再谢来谢去,天就黑了。能走吗?” 楚清崖连忙点头:“可以勉强行走。” 于是,回坊市的路上,就出现了这样一幕:苏晚意走在前面,步伐轻快,身形在林间穿梭自如,仿佛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很熟悉,偶尔停下来辨认一下方向,或者顺手采一株路边年份尚可的普通草药,动作行云流水。楚清崖跟在后面,努力想跟上,奈何伤势太重,脚步虚浮,深一脚浅一脚,时不时还需要扶一下旁边的树干喘口气,额头上冷汗就没停过。 两人之间保持着一种微妙的沉默。苏晚意不是个多话的人,楚清崖则是因为伤痛和尴尬——他从未如此狼狈过,更从未如此拖累过一个陌生人。 走了一段,楚清崖试图打破沉默,也顺便了解一下这位救命恩人。 “苏道友……是散修?”他问得比较委婉。看苏晚意的打扮、行事风格,以及那手古怪的功夫,不太像有宗门传承。 “嗯。”苏晚意头也不回,随手拔起一株十年份的黄精,抖抖土扔进储物袋。 “道友方才的身法,精妙绝伦,诡……呃,变幻莫测,不知是何传承?清崖眼拙,竟从未见过。” 他本想说“诡异”,觉得不妥,临时改口。 “自己瞎琢磨的。”苏晚意答得干脆。 “……” 楚清崖又被噎了一下。自己瞎琢磨能琢磨成这样?这天赋未免太可怕。他越发觉得这位苏道友神秘。 “那些人为何追你?黑虎帮?” 这次是苏晚意主动问。她对黑虎帮有点印象,是这片地域一个名声不太好的中小型帮派,行事狠辣,经常干些劫道夺宝的勾当。 楚清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用词,最终还是坦然道:“机缘巧合,得了一件他们想要的东西。” 他没有具体说是什么,但语气坦然,不似作伪。 苏晚意“哦”了一声,没再追问。修仙界杀人夺宝太常见了,理由无非就是“怀璧其罪”。她对楚清崖得了什么不感兴趣,只要别把更大的麻烦引到她身上就行。 走了约莫十里,楚清崖实在撑不住了,靠着一块布满青苔的大石坐下,胸口剧烈起伏,眼前阵阵发黑。苏晚意回头看了一眼,丢过去一个小玉瓶。 “止血的,内服。能缓解一点。” 楚清崖接过,触手温凉。拔开瓶塞,倒出一粒碧莹莹、龙眼大小的丹药,清香扑鼻,丹丸表面隐有云纹,药力纯净。这至少是二品丹药中的上品!他有些惊讶地看了苏晚意一眼,这位散修道友好阔绰!二品上品止血丹,可不便宜。 “多谢道友。”他没有多问,道了声谢,仰头服下。丹药入腹,立刻化作一股温和却强劲的暖流散向四肢百骸,所过之处,火辣辣的疼痛果然缓解了不少,翻腾的气血也渐渐平复,甚至干涸的经脉都仿佛得到了滋润。 “苏道友是丹修?” 他忍不住又问。能随手给出这种品质的丹药,要么是身家丰厚,要么就是自己能炼。 “不是,”苏晚意已经找了个干净树根坐下,拿出自己的水囊喝水,“只会炼几种常用的,保命。” 她说得轻描淡写。 楚清崖却不敢再小觑。散修,自己琢磨出身法,还会炼丹……这位苏道友,绝对不简单。他心中感激更甚,也更多了几分好奇。 歇息了约莫一刻钟,楚清崖感觉恢复了些力气,两人继续赶路。 新开的文,希望可以支持一下[加油][加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救了麻烦 也捡了麻烦 第2章 坊世陶换和黑风剑 天色完全黑下来时,前方终于看到了隐约的灯火,还有嘈杂的人声。 那是一个建在山谷平地的临时坊市,规模不大,由几十间简陋的木屋、石屋和大量帐篷组成,外围甚至没有像样的防护阵法,只在入口处插着几杆写着“平安坊”的褪色旗子。这里是散修和低阶修士们临时交易、歇脚、打听消息的地方,鱼龙混杂,但也消息灵通。 苏晚意显然对这里很熟,带着楚清崖七拐八绕,避开几处明显是坑生面孔的摊位和拉客的伙计,径直走到坊市角落里一家看起来最不起眼、连招牌都掉了一半的小客栈前。 客栈老板是个满脸褶子的炼气期老头,正靠着柜台打瞌睡。苏晚意敲了敲柜台。 老头睁开浑浊的眼睛,看到苏晚意,脸上露出熟稔的笑容:“哟,苏丫头回来啦?这次收获如何?” 目光扫过她身后狼狈的楚清崖,也只是多看了一眼,并未多问。在这地方开客栈,最重要的就是少管闲事。 “老样子。两间房,安静的。”苏晚意递过去几块下品灵石。 “好嘞,二楼最里边两间,挨着的,清净。”老头收了灵石,递过来两把木钥匙。 木头楼梯踩上去嘎吱作响。房间很小,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蒲团,但还算干净。苏晚意打开自己那间的窗户,能看见坊市星星点点的灯火和远处黑黝黝的山影。 楚清崖住在隔壁。苏晚意站在自己房门口,对正在开门的楚清崖说:“你先疗伤。坊市里有卖基础丹药和符箓的铺子,明天天亮开门。明天一早,各自上路。” 意思很明白,带路的情分到此为止,伤好了就各走各路。 楚清崖握着冰凉的木钥匙,转身,再次郑重地向苏晚意躬身一礼:“苏道友大恩,清崖没齿难忘。道友日后若有用得着清崖的地方,请尽管到凌霄宗寻我。凌霄宗楚清崖,绝非忘恩负义之人。” 他说得极为认真,眼神清澈坚定。 苏晚意看着他,点了点头:“好。” 没有多说,直接关上了房门。 房间隔音很差,她能听到隔壁楚清崖压抑的咳嗽声和窸窸窣窣处理伤口的声音。她走到床边坐下,没有立刻疗伤或休息,而是从储物袋里拿出了那个装着七星草的玉盒,打开。 莹莹的银光映亮了她平静的脸。 十年了。距离那场大火,已经十年了。 她从狗洞里爬出来,回头只看到冲天的烈焰和崩塌的房梁。她哭不出来,也喊不出来,只是死死咬着嘴唇,直到满嘴血腥。她记得那些黑衣人衣角的兽纹,记得他们冷漠的眼神,记得他们离开时,其中一人似乎朝假山这边瞥了一眼…… 那一瞥,让她在狗洞里僵了整整一夜,直到天亮才敢爬出来。 十年间,她像野草一样顽强地活着。偷学过拳脚,倒卖过草药,给人当过护卫,甚至混进过小门派当杂役偷学功法。她什么都尝试,什么都学一点,资质不算顶尖,但胜在肯拼,肯琢磨,更肯……不择手段地保命。 终于炼气,筑基。一步步接近那个遥不可及的目标。 兽纹……她暗中查访过,似乎与某个隐秘的势力有关,线索极少,且每次稍有眉目就会断掉。仿佛有一张无形的大网,笼罩着当年的真相。 这次来黑风涧,除了寻找机缘提升实力,也是听说这边散修聚集,消息灵通,或许能打探到一点关于兽纹的线索。 没想到,线索没找到,先捡了个凌霄宗的“麻烦”,还跟黑虎帮结了梁子。 苏晚意摩挲着玉盒光滑的边缘。黑虎帮……不足为惧,但被那种地头蛇盯上,总会有些小麻烦。楚清崖……凌霄宗弟子,品行似乎不错,或许可以成为一条潜在的人脉。但她不喜欢欠人情,也不喜欢被人情牵绊。 将玉盒收起,她又拿出楚清崖给的那枚凌霄宗传讯玉符。玉质温润,雕刻的云纹简洁雅致,隐有独特的灵力波动,应该是凌霄宗内部的特有制式。输入一丝灵力,能感受到一个清晰的“楚”字印记。 “凌霄宗……” 苏晚意低声念了一句,将玉符也收好。 她盘膝坐到蒲团上,开始运转功法疗伤。今天对付那几个黑虎帮众消耗不大,但时刻保持警惕也很耗费心神。她的功法没什么响亮的名字,是她东拼西凑、根据自己体质改良出来的,效率不算最高,但胜在中正平和,兼容性强,且运行时气息极其隐晦,不易被人察觉真实修为和路数——这也是她多年小心谨慎养成的习惯。 灵力在经脉中缓缓流动,滋养着白日轻微震动的脏腑。窗外的坊市渐渐安静下来,只有偶尔几声犬吠或醉汉的嘟囔。 隔壁的咳嗽声也渐渐平息。 一夜无话。 次日清晨,天光微熹,坊市还未完全苏醒,只有几个早起的摊贩在整理货物,空气中飘着淡淡的炊烟和草药混合的气味。 苏晚意起得很早。她换了一身干净利落的深青色布衣,将长发重新束好,确认储物袋里的东西都安置妥当,尤其是那株七星草和几样她认为价值较高的收获。短匕昨夜已经仔细擦拭过,灰扑扑的刃身在晨光下依旧不起眼。 她推开吱呀作响的房门,准备去坊市上把一些用不上的零碎材料和低阶草药处理掉,换点灵石,然后立刻离开这是非之地。黑虎帮吃了亏,很可能不会善罢甘休,虽然未必敢在坊市里明目张胆动手,但小心驶得万年船。 刚走下摇摇晃晃的楼梯,就看到楚清崖已经等在一楼大堂靠窗的位置。 他换了一身干净的浅青色云纹长袍,显然是备用的衣物,款式与昨日那件月白袍相似,但颜色更深沉些,更衬得他脸色苍白。不过经过一夜调息,他气息平稳了许多,虽然内伤未愈,但至少行动无碍了。此刻他正安静地坐在那里,面前放着一杯清茶,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清俊的侧脸。 听到脚步声,楚清崖转过头,看见苏晚意,立刻站起身,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苏道友,早。” “早。”苏晚意点点头,脚步不停,准备直接出门。 “苏道友请留步。”楚清崖叫住她,从怀中取出一个巴掌大的锦囊,递了过来,“昨日多谢道友赠药,伤势已稳定许多。这锦囊中有些许灵石和几样凌霄宗特制的疗伤、回气丹药,虽不算珍贵,但或许对道友在外行走有些用处,还请道友务必收下。” 锦囊是素雅的淡蓝色,绣着精致的凌霄花图案,隐隐有灵气波动,显然本身也是一件不错的储物法器,比苏晚意那个灰扑扑的袋子高级不少。 苏晚意脚步顿住,看了那锦囊一眼,又看向楚清崖。他眼神真诚,并无施舍或炫耀之意,只是纯粹地想表达感谢。 “不必。”苏晚意摇头,“丹药我收了,算是两清。灵石和锦囊你收回。”她不想欠太多,尤其是这种带有明显宗门印记的东西,拿着扎手。 楚清崖似乎料到她会拒绝,也不强求,从善如流地收回锦囊,转而拿出另一个略小些的玉瓶和一个朴素许多的布囊:“那这瓶‘玉露回春丹’和三枚中品灵石,请道友务必收下。丹药对稳定伤势、滋养经脉有奇效,灵石……就当是昨日道友护送在下来坊市的酬劳,可好?”他换了个说法,语气温和却坚持。 苏晚意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玉瓶和布囊。玉露回春丹,凌霄宗有名的三品疗伤丹药,对筑基期修士效果显著,确实比她自己的药好。三枚中品灵石,相当于三百下品灵石,对她一个散修来说,也不算小数目了。 “成交。”她这次没再拒绝,利落地接过,直接塞进自己的储物袋。护送费加药费,这买卖不亏。 楚清崖见她收下,笑容更深了些。他又取出昨日那枚传讯玉符,道:“这枚玉符还请道友收好。若日后遇到难处,或需要帮助,可凭此符到凌霄宗任何一处据点传讯于我。凌霄宗在附近几个大的修真城池都有分堂。” 苏晚意接过玉符,入手温润。“多谢。”这次的道谢稍微真诚了点。 “还有一事,”楚清崖正色道,“昨日听道友与客栈老板交谈,似乎有意前往黑风涧?近日黑风涧异动,可能有古修洞府现世,吸引了不少修士前往,其中龙蛇混杂,危险重重。黑虎帮在此地势力不小,道友昨日与他们结怨,若去黑风涧,还需加倍小心。”他顿了顿,补充道,“据我所知,黑虎帮帮主‘黑心虎’已是假丹境界,其下还有数个筑基后期的头目,不容小觑。” 假丹境界?苏晚意眼神微凝。筑基之后是结丹,假丹算是半只脚踏入结丹期,实力远超普通筑基修士。她现在的修为,对付筑基后期尚可周旋,对上假丹,除非用上所有底牌且环境极端有利,否则胜算渺茫。 “多谢提醒。”苏晚意点头。这个消息很重要。 “另外,”楚清崖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黑风涧深处,似乎不止一处古修洞府那么简单。我师门有前辈曾隐约提及,那里可能涉及一些上古隐秘……水很深。道友若前往,机缘固然重要,但保全自身更为紧要。” 上古隐秘?苏晚意心中一动。这倒是意外收获。她面上不显,只是再次道谢:“明白了。” 楚清崖该说的都说了,便拱手道:“师门有急事召我回去,我需即刻动身。苏道友,就此别过,愿你此行顺利,大道长青。” “保重。”苏晚意也拱手回礼。 楚清崖不再多言,转身走出客栈。晨光中,他祭出一柄样式古朴的飞剑,虽然灵光依旧有些黯淡,但比昨日好了许多。他踏上飞剑,化作一道青色流光,朝着东方天际疾驰而去,很快消失在天边。 苏晚意站在客栈门口,看着他离去的方向,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凌霄宗玉符。楚清崖……凌霄宗年轻一代的佼佼者?看起来心性不错,知恩图报,也不迂腐。或许,真的可以成为一条有用的线。 不过,现在想这些还早。当务之急是提升实力,以及……赚钱。 她转身融入刚刚开始热闹起来的坊市人流中。 坊市不大,但五脏俱全。街道两侧摆满了地摊,售卖的东西五花八门:低阶妖兽材料、年份不足的草药、粗制滥造的符箓和法器、不知真假的古旧玉简、甚至还有些来历不明的“秘境藏宝图”。叫卖声、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 苏晚意熟门熟路地来到一片相对集中的草药和材料摊位区。她没有去那些看起来气派些的店铺,而是专门找那些看起来老实巴交、或是急着出手货物的散修摊位。 “道友,这捆十年份的止血草怎么卖?” “这块铁背豪猪的獠牙品相不错,我要了,两块下品灵石。” “这叠空白符纸质量太次,最多给你半块灵石一沓。” 她语气平淡,出价精准,往往能压到一个让对方肉疼但又勉强能接受的价位。偶尔看到摊位上有些不起眼、但对她有用的小玩意,也会顺手买下。比如一盒掺了少量银星砂的劣质朱砂(可以用来强化低级符箓的威力),几块质地特殊的兽皮(适合练习绘制隐匿符文),还有一小瓶几乎失效的“幻形散”残渣(或许能研究出点别的用处)。 她买卖的速度很快,不多时,储物袋里那些零碎材料和普通草药就换成了几十块下品灵石,入手了楚清崖给的三枚中品灵石后,她手头总算宽裕了些。 经过一个卖二手法器和杂物的小摊时,她的目光被摊子角落里一把灰扑扑、造型怪异的短刃吸引。那短刃只有巴掌长,形似獠牙,通体乌黑,毫无光泽,刃口甚至有些钝,扔在一堆破铜烂铁里,毫不起眼。 但苏晚意却在它身上感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熟悉的波动——与她之前那把短匕被炼入核心材料时的波动相似,那是某种特殊陨铁被粗糙炼制后残留的气息。她那把短匕就是掺了一点这种陨铁,才变得异常坚韧且能一定程度隐匿灵力波动。 “老板,那把黑乎乎的短刀怎么卖?”苏晚意状似随意地指了一下。 摊主是个胡子拉碴的中年汉子,炼气六层修为,瞥了一眼,懒洋洋道:“那个啊,不知道哪个倒霉蛋从哪个坟头里扒拉出来的,摆了好久都没人要。道友要是看得上,给五块下品灵石拿走,搭着这把豁口的精铁剑也行。”他指了指旁边一把缺了口的铁剑。 苏晚意拿起那黑色短刃,入手沉甸甸的,冰凉。仔细感应,那丝微弱的陨铁波动确实存在。刃身造型虽然怪异,但握感意外地贴合手型。虽然不如她之前那把用着顺手,也没经过精心打磨和刻入符文,但作为临时替代品,且材质特殊,五块下品灵石绝对不亏。 “就它了。”苏晚意爽快地付了灵石,将黑色短刃收起。摊主见她如此干脆,反倒有点后悔是不是卖便宜了,但也没再说什么。 补充了些常用的符纸、朱砂和几样配置简易毒药、迷药的原材料后,苏晚意来到坊市边缘一家简陋的茶馆。这里不仅是歇脚的地方,更是消息集散地。花一块下品灵石要了壶最便宜的清心茶,她挑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慢慢啜饮,耳朵却仔细捕捉着茶馆里的各种议论。 “……黑风涧那边动静越来越大了,听说昨天有人看到洞府石门了!” “何止!我表兄的结拜兄弟的邻居就在那边,说已经有好几拨人进去了,里面禁制重重,死了不少人!” “富贵险中求嘛!听说里面可能有结丹前辈的传承!” “结丹?我看不止!说不定是元婴老怪留下的洞天福地!” “得了吧,就咱们这修为,能捡点边角料就不错了。我听说凌霄宗、玄天剑派都有人往那边去了!” “黑虎帮的人也去了不少,妈的,那帮孙子肯定又想堵门收过路费……” 议论纷纷,真假难辨。但可以确定的是,黑风涧的古修洞府确实吸引了大量修士,其中不乏宗门子弟和本地帮派。风险与机遇并存。 苏晚意慢慢喝着茶,心中盘算。结丹甚至元婴传承她不敢奢望,但古修洞府里往往会有一些现今罕见的灵草、矿石或者独特的功法残篇,这些对她提升实力都有帮助。而且人多眼杂,或许能趁机打探到一些关于兽纹的线索——那种隐秘势力,说不定也会对古修洞府感兴趣。 风险……主要是黑虎帮,以及洞府本身的禁制和可能出现的夺宝厮杀。但只要小心谨慎,不贪心,以她的身法和保命手段,应该问题不大。 打定主意,她将最后一口茶喝完,起身离开茶馆。 她没有在坊市多做停留,直接出了坊市,祭出一张“神行符”,加持在身,朝着黑风涧方向疾驰而去。神行符能大幅提升陆地奔行速度,虽然比不上御剑飞行,但胜在消耗灵力少,且不易引起空中可能存在的注意或拦截。 第3章 说好只捡宝,怎么还捡到仇家女儿? 黑风涧位于一片险峻的群山之中,因常年有诡异的黑色罡风从深涧中吹出而得名。距离坊市约三百里,以苏晚意的速度,不到半日便已接近外围。 越是靠近,遇到的修士就越多。有的三五成群,有的独来独往,个个行色匆匆,面带警惕。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紧张而兴奋的氛围。远处的山峦之间,隐隐有灵气紊乱的波动传来,还夹杂着隐约的轰鸣声。 苏晚意放缓速度,收敛气息,混在零星的散修队伍中,朝着灵气波动最强烈的方向前进。 穿过一片茂密的黑松林,眼前豁然开朗。 只见两座陡峭的山峰之间,一道深不见底的巨大裂缝横亘大地,这就是黑风涧。此刻,涧中弥漫的黑色罡风比平时稀薄了许多,隐约能看到对面山壁上,一个高达十丈、布满古老斑驳纹路的巨大石门,正在缓缓散发出乳白色的灵光。 石门前的空地上,已经聚集了至少上百名修士,分成大大小小几十个团体,彼此戒备着。靠近石门的地方,几个气息最强(至少是筑基后期或巅峰)的修士正在联手攻击石门上的禁制,各色灵光轰击在石门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激起阵阵涟漪般的灵光屏障。 “快开了!禁制松动了!” “准备好!门一开就冲!” “妈的,别挤!” 人群躁动不安,所有人都紧盯着石门,蠢蠢欲动。 苏晚意没有往前挤,而是悄然退到人群边缘,靠近一片乱石堆的地方,默默观察。她看到了穿着统一服饰的宗门弟子(除了凌霄宗,似乎还有玄天剑派和几个不认识的宗门),看到了成群结队、满脸横肉的帮派分子(其中一伙人衣衫袖口绣着黑色虎头,正是黑虎帮),更多的是像她一样混杂的散修。 黑虎帮来了大约二十多人,为首的是一个独眼、脸上带疤的彪形大汉,气息凶悍,已是筑基后期,应该是个头目。他们占据了靠近石门左侧一个不错的位置,正在大声呵斥驱赶附近的散修,气焰嚣张。苏晚意目光扫过,没有发现昨天那三个黑衣人,可能还在养伤,或者在其他位置。 就在这时—— “轰隆!!!” 一声比之前剧烈十倍的巨响爆发! 石门上的灵光屏障如同破碎的镜子般寸寸碎裂,化作漫天光点消散。沉重的石门,伴随着刺耳的摩擦声,缓缓向内打开了一道缝隙! 精纯至极、仿佛沉淀了千万年的浓郁灵气,如同决堤洪水般从门缝中汹涌而出!同时逸散开的,还有阵阵沁人心脾的药香和某种古老苍凉的气息! “开了!” “冲啊!!!” 不知道是谁率先喊了一声,早已按捺不住的人群瞬间沸腾,如同开闸的洪水,疯狂地朝着那道缓缓扩大的门缝涌去!喊叫声、怒骂声、推搡声、甚至兵器碰撞声瞬间响成一片! 苏晚意没有立刻跟着往前冲。她冷静地看着那些冲在最前面的人。果然,就在第一批人接近石门门槛时,异变突生! 门内骤然射出数十道凌厉的银色光箭,速度快如闪电!冲在最前面的几个修士猝不及防,瞬间被光箭洞穿,惨叫着倒地,鲜血染红地面! “有禁制!” “小心!” 人群一阵骚乱,前冲的势头顿时一滞。但更多的人被洞府内的灵气和可能存在的宝物刺激得双眼发红,稍微停顿后,便各施手段,或祭出防御法器,或施展身法躲避,继续向内冲去。不断有人被光箭射中倒下,但更多的人冲了进去。 苏晚意看准光箭发射的间隙规律,身形一动,如同鬼魅般滑入人群的缝隙,在几面匆忙举起的盾牌法器的掩护下,险之又险地避过两道擦身而过的光箭,瞬间没入了石门之后的黑暗之中。 眼前先是一暗,随即豁然开朗。 石门后并非想象中的狭窄通道,而是一个极其广阔、看不到边际的巨型山洞,穹顶高悬,有发光的苔藓和晶石提供微弱照明。无数条或宽或窄的通道,如同蛛网般从入口处向四面八方延伸开去,深入黑暗之中。 先冲进来的人已经分散开来,朝着不同的通道冲去,呼朋引伴,或独自探索。空气中残留着混乱的灵气和淡淡的血腥味。 苏晚意没有犹豫,迅速选择了一条人数相对较少、但灵气波动却异常精纯浓郁的左侧通道。这条通道狭窄曲折,石壁湿滑,长满青苔,显然少有人走。她的判断依据很简单:人多的地方即便有好东西也轮不到她,而且更容易爆发冲突;灵气浓郁的地方,往往意味着可能有灵物生长,或者接近洞府的重要区域。 她将新得的黑色短刃扣在掌心,收敛所有气息,如同暗夜中的影子,悄无声息地快速前进。通道内寂静得可怕,只有她极轻微的脚步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不知哪个方向传来的打斗或惊呼声。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隐约传来打斗声和女子的惊呼,还有一股明显的寒气传来。 苏晚意脚步微顿,隐匿在一块凸起的岩石后,朝前方望去。 只见通道尽头是一个不大的天然洞窟,中央有一个水潭,潭水呈现诡异的墨黑色,散发着刺骨寒气。水潭边,三个凶神恶煞、衣着杂乱的男修,正围攻两个年轻女修。 那两个女修修为不高,都只有炼气后期,一个穿白衣,一个穿鹅黄衣裙。白衣女修似乎受了伤,左臂不自然地下垂,脸色苍白,右手挥舞着一柄细剑,剑法绵密但力道不足。鹅黄衣裙的女修年纪更小,约莫十五六岁,梳着双丫髻,圆圆的脸蛋上满是惊恐和倔强,手中一柄品质普通的长剑挥舞得毫无章法,全靠一股狠劲在支撑,还要时不时护着身后的师姐。 “把冰魄莲交出来!”一个脸上带刀疤的男修狞笑着,手中鬼头刀狠狠劈下,将鹅黄衣裙女修震得连连后退,虎口崩裂,鲜血直流。 “凭什么!是我们先发现的!”鹅黄衣裙女修带着哭腔喊,却死死挡在寒潭前。寒潭中央,一株冰蓝色的莲花静静绽放,莲瓣晶莹剔透,散发着惊人的寒气与精纯灵气,正是炼制冰系丹药或辅助修炼冰属性功法的珍品——冰魄莲。 “师妹,别管花了,快走!”白衣女修焦急喊道,却被另一个使钩镰枪的男修缠住,险象环生。 “走?今天你们两个小娘皮,连人带花,都别想走!”第三个使短斧的男修□□着,从侧面逼近,封死了退路。 三个男修都是筑基初期修为,对付两个炼气后期的女修,简直是猫戏老鼠。他们并不急于下杀手,似乎在享受这种欺凌弱小的快感。 苏晚意的目光掠过冰魄莲,这花不错,但还不值得她冒险出手。她的视线,最终定格在那个鹅黄衣裙、梳着双丫髻的小女修身上。 确切地说,是定格在她因为激烈动作和惊恐,而微微敞开的衣领处。 那里,靠近锁骨下方,露出一角红色的、仿佛跳动着火焰般的特殊胎记。 一个模糊的、尘封了十年的记忆碎片,如同被惊雷劈开迷雾,猛地撞进苏晚意的脑海! 同样是火焰般的图案,绣在一个华美柔软的襁褓角落。那时她还小,母亲抱着她,指着前来拜访的柳姨怀中那个小小的婴儿,轻声说:“晚意,你看,这是柳姨家的小妹妹。记住这个标记,这是柳姨娘家特有的‘焰纹’,只有血脉最纯净的后代才会显现。小妹妹出生时,肩上就有个一模一样的……” 后来,那场席卷苏家的大火……母亲口中的柳姨一家,居住的府邸也在同夜燃起冲天烈焰,据说,无人逃脱,包括那个刚满月不久、肩有焰纹的小女儿…… 可是眼前这个胎记…… 形状、颜色、那种仿佛火焰跃动的感觉……几乎一模一样! 只是位置略有不同?记忆中是肩头,这里是锁骨下?或许是记忆偏差,或许是随着长大,胎记位置略有变化?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攥紧,呼吸都滞了一瞬。血液冲上头顶,耳边甚至有了瞬间的嗡鸣。 十年寻觅,十年孤寂,支撑她活下去的除了仇恨,难道还有……一丝可能残存的、与过往世界的微弱联系? 就在她心神剧震的这电光石火之间,那个使短斧的男修瞅准鹅黄衣裙女修护着师姐露出的破绽,眼中凶光一闪,短斧扬起,带着凌厉的破风声,朝着女修毫无防备的肩膀狠狠劈下!这一斧若是劈实,至少是断臂重伤! “小漓!”白衣女修发出绝望的惊呼。 鹅黄衣裙女修——林小漓,只来得及惊恐地瞪大眼睛,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苏晚意的身体,比她的思绪更快。 像是一种刻入骨髓的本能,又像是不容置疑的冲动。 灰影一闪。 “叮!!!” 一声清脆刺耳的金铁交鸣,在这寒气森森的洞窟中骤然炸响! 那把刚刚买来、灰扑扑毫不起眼的黑色短刃,以一种匪夷所思的角度和速度,凭空出现,精准无比地架住了那柄势大力沉、足以开山裂石的短斧! 黑色短刃的刃口与斧刃相交,溅起一溜细碎的火星。 持斧男修只觉一股奇诡刁钻的力道从短刃上传来,并非硬碰硬的巨力,而是一种螺旋震颤的劲道,震得他手腕发麻,五指一松,短斧竟险些脱手飞出!他骇然暴退一步,惊怒交加地看向突然出现在林小漓身前的人。 苏晚意挡在林小漓身前,手持黑色短刃,身形站得笔直。她脸上没什么表情,甚至眼神都平静无波,只是微微蹙着眉,看着那三个男修,仿佛只是看到了什么碍眼的东西。 “三个大男人,筑基修为,欺负两个炼气期的小姑娘,”她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冰冷的质感,“也不嫌……丢人现眼?” 洞窟内瞬间安静了一瞬。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劫后余生、惊魂未定的林小漓和白薇。她们呆呆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救了她们一命的陌生女修。 三个男修也回过神来,脸上闪过羞恼和杀意。为首刀疤脸眼神阴沉地打量苏晚意,见她孤身一人,修为也只是筑基初期(苏晚意习惯性隐藏了部分气息,显露筑基初期),虽然刚才那一手架斧颇为精妙,但想必是偷袭加运气。 “又来一个多管闲事的!”刀疤脸狞笑,“怎么,想英雄救美?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识相的赶紧滚,不然连你一起……” 他的话没说完。 因为苏晚意动了。 她根本没有听人放狠话的习惯。 就在刀疤脸“滚”字出口的瞬间,她脚下步伐一错,身影如同鬼魅般飘忽起来,并非直线前冲,而是以一种毫无规律、却又流畅自然的弧线,瞬间贴近了那个使钩镰枪、正在侧面威胁白薇的男修! 那男修大惊,长枪急刺,枪影重重,封住身前空间。 苏晚意却像一片没有重量的叶子,贴着枪杆滑了进去,黑色短刃如同毒蛇吐信,悄无声息地划过。 “嗤啦——” 男修只觉得肋下一凉,低头一看,外袍和里面的软甲竟被划开一道整齐的口子,冰冷的刃锋擦着皮肤掠过,带起一片鸡皮疙瘩,却没伤到皮肉。分寸拿捏得精准至极! 他惊出一身冷汗,急忙变招,长枪横扫。苏晚意却已借力旋身,短刃在手中一转,刀柄反向磕在另一个使鬼头刀、正欲从背后偷袭的男修手腕上。 那使鬼头刀的男修痛呼一声,手腕被刀柄磕得发麻,长刀差点脱手飞出去。 苏晚意的身影却已不在原地。她在三人之间穿梭游走,步法诡异得像喝醉了的蝴蝶——明明看着要往左飘,身子一扭却滑到了右边;看似要后退,脚尖一点又贴到了人跟前。那把黑漆漆的短刃在她手里,活像长了眼睛的泥鳅。 “嗤啦——” 左边男修的裤腰带应声而断,外裤滑溜溜往下掉。 “哎我——”他手忙脚乱去提裤子,攻势顿时垮了一半。 右边那位更惨,只觉得头顶一凉,伸手一摸——自己精心养护、用三块下品灵石买的“飘柔固发膏”打理出的发髻,被齐根削掉了一大撮。 “我的头发!!!”他发出了灵魂被抽空的惨叫。 中间的刀疤脸稍微好些,只是袖子被挑开个大口子,露出毛茸茸的胳膊。但他还没来得及庆幸,就感觉屁股上一凉——后□□不知何时也被划了道口子,凉风飕飕往里灌。 三人又惊又怒,想砍人,却发现自己连苏晚意的衣角都摸不着。她总在攻击即将临身时,以匪夷所思的角度滑开,然后顺手在他们身上留下点“纪念品”。 林小漓和白薇躲在后面,看得眼睛都直了。 白薇喃喃:“这、这是什么身法……” 林小漓的关注点却歪了,小声嘀咕:“前辈割人家裤子的时候,表情好认真哦。” 战斗中的苏晚意确实很认真——认真得像在完成一件精密的手工艺品。每一次出刀,都在测试这把新到手的黑色短刃的手感、重心和锋利度;每一次闪避,都在评估这三个筑基初期的反应速度、灵力运转习惯和战斗智商。 结论很快出来了:短刃手感尚可,重心略偏前,需要适应;至于这三个对手嘛…… 嗯,大概相当于“筑基期修士体验版”——有筑基期的灵力储量,但运用水平约等于炼气八层,战斗意识停留在“砍就完事了”的初级阶段,且对下半身和头顶防御存在严重疏忽。 摸清底细,教学演示环节结束。 苏晚意眼中掠过一丝“该收工了”的冷淡。她身影陡然加速,不再像之前那样飘忽不定,而是化作一道清晰的灰线,几乎是贴着地面掠过。 黑色短刃在空中划出的轨迹变得简洁、直接、致命。 噗。 刀疤脸第一个僵住,他正愤怒地想去捂漏风的□□,动作却定格在半空。喉咙上一抹凉意后知后觉地传来,他想骂人,却只发出“嗬嗬”的漏气声。 噗、噗。 另外两人几乎同时中招。提裤子的那位裤子终于彻底掉到脚踝,人也跟着倒了下去;护头发的那位最后摸了一把头顶,带着对逝去发型的无尽眷恋,扑倒在地。 三具尸体倒地的时间差不超过半息。 苏晚意甩了甩短刃上并不存在的血珠,动作熟练得像厨子甩掉菜刀上的水。她低头看了看刃口——嗯,没卷,材质过关。 然后她像是才想起身后还有观众似的,转过身,看向目瞪口呆的两个小姑娘。 林小漓的嘴巴张成了圆形,白薇则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 “看懂了么?”苏晚意语气平淡地问,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演示了一套基础刀法。 林小漓呆呆地摇头。 “那记住一点也行,”苏晚意把短刃收起来,“打架的时候,别只盯着对手的刀——有时候,裤腰带和头发也是很重要的战略资源。” 林小漓:“……哦。”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腰带,又摸了摸自己的双丫髻,陷入了严肃的思考。 苏晚意目光落在林小漓身上,尤其在她衣领处停顿了一瞬。胎记被重新遮住了。她需要确认。 “你们为何来此?云霞宗弟子,就你们两个炼气期?”她问。 林小漓吸了吸鼻子,老实回答:“我们是跟随门中一位筑基期的师兄一起来黑风涧历练的,想寻找些机缘换取贡献点。但进了洞府后人多走散了,我们不小心闯到这里,发现了这株冰魄莲,刚想采摘,那三个人就来了……”她越说声音越小,显然还有些后怕。 走散了?苏晚意不置可否。在这危机四伏的古修洞府,带着两个炼气期弟子还能走散,那位师兄要么不负责,要么……别有用心。 “先离开这里。”苏晚意当机立断,转身朝洞窟另一个出口走去——那里有一条更狭窄、向上延伸的缝隙。 林小漓和白薇对视一眼,连忙互相搀扶着跟上。此刻在她们眼中,这位神秘又强大的苏前辈,就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走了几步,林小漓鼓起勇气,小声问道:“前辈……前辈也是一个人吗?这洞府里好危险,前辈若是不嫌弃,可否……可否让我们跟着您?我们保证绝不拖后腿!我们……我们可以帮前辈探路,或者做点杂事!”她圆圆的眼睛里满是恳切,像只害怕被抛弃的小动物。 白薇也期待地看着苏晚意。 苏晚意脚步未停,心中却在快速权衡。 带上她们?两个炼气期的拖油瓶,无疑是巨大的麻烦和累赘。尤其是这个林小漓,身世成谜,可能与柳姨、甚至与当年的灭门案有关。带着她,等于带着一个不知何时会爆炸的隐患。 但是…… 如果她真是柳姨的女儿,是那场大火中除了自己之外,可能唯一的幸存者……自己真的能把她丢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洞府里,任其自生自灭吗? 母亲温柔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晚意,这是柳姨家的小妹妹,你们以后要互相照顾……” 苏晚意闭了闭眼。 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清明。 “跟上。”她吐出两个字,没有回头,但脚步明显放慢了些,“尽量别发出声音。跟紧我,别乱碰东西。” 林小漓和白薇脸上瞬间绽放出惊喜的光芒,连忙用力点头,紧紧跟在苏晚意身后,连呼吸都放轻了许多。 苏晚意带着她们,钻进那条向上延伸的狭窄缝隙。缝隙仅容一人通过,石壁湿滑冰凉。她走在最前面,神识小心翼翼地向前探去,同时注意着身后的动静。 林小漓……柳姨……焰纹…… 当年的真相,难道比自己想象的更为复杂? 这个突然出现在复仇之路上的“意外”,究竟会是助力,还是更深的陷阱? 苏晚意握紧了手中的黑色短刃。无论如何,她必须弄清楚。 【小剧场】 关于战斗风格的学术研讨会 时间:苏晚意解决三个炮灰后的休整间隙 地点:寒潭洞窟角落 人物: 苏晚意(苏) 林小漓(林) 白薇(白) 某不愿透露姓名的黑色短刃(刃) --- 林:(凑近,眼睛闪闪发亮)“前辈前辈!您刚才那招‘断人裤带’,是不是有什么深奥的武学原理?比如……攻其不备?乱其心神?” 苏:(正在擦拭短刃,头也不抬)“不,单纯因为他腰带系得太松。” 林:“……啊?” 白:(忍着笑,小声)“师妹,前辈的意思是……要善于观察对手的破绽。” 苏:(终于抬眼)“我的意思是,下次打架前记得系紧裤腰带。这是基本素养。” 刃:(内心OS,如果它能说话)“主人说得对!我砍过那么多裤腰带,就属刚才那条质量最差!一碰就断!差评!” 林:(若有所思,突然紧张)“那、那我今天系的腰带结实吗?”(低头猛拽自己的腰带) 苏:(瞥了一眼)“云霞宗外门弟子制式腰带,用料尚可,但结扣打法错误,用力一扯还是会散。” 林:(惊慌)“啊?那怎么办?” 苏:“简单。一,学会正确的结扣。二,少打架。三,打不过就跑——跑的时候裤子不会掉,也算一种优势。” 白:(终于忍不住笑出声,又赶紧捂住嘴) 林:(认真点头,掏出小本本)“记下了……‘战斗要点第一条:保证裤子牢固’。” 刃:(再次内心OS)“主人今天话好多!平时砍完人都是直接走人的!果然带小孩会影响高冷人设!” 苏:(收起短刃,站起身)“休息够了。出发。” 林:(连忙收起小本本,跟上)“前辈!那招削头发的呢?是不是为了扰乱对方视线?” 苏:(脚步不停)“不,是因为他发髻梳得太高,很碍眼。” 林:“……”(默默摸了摸自己的双丫髻) 白:(悄悄拉师妹袖子)“师妹,别问了……再问下去,我怕前辈会开始点评我们的发型和鞋带。” 刃:(兴奋震动)“点评!快点评!我想知道那个双丫髻好不好砍!” 附注: 黑色短刃的内心戏仅为艺术效果,实际它只是一把没有思想的锋利金属。 但苏晚意确实在考虑,要不要给这把新武器刻个名字——比如“裁缝”,或者“发型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说好只捡宝,怎么还捡到仇家女儿? 第4章 论拖油瓶的自我修养(上) 苏晚意带着两个新鲜出炉的“拖油瓶”,在狭窄潮湿的石缝里艰难穿行。 林小漓紧紧跟在她身后,因为紧张,呼吸声又粗又重,在安静的环境里格外明显。白薇伤势未愈,走得踉踉跄跄,全靠林小漓搀扶。 苏晚意停下脚步,回头。 林小漓一个没刹住,差点撞到她背上,连忙稳住:“前、前辈?” “呼吸。”苏晚意面无表情地说。 “啊?” “我说,把你的呼吸声收一收。”苏晚意指了指头顶,“这石壁不厚,上面可能有人。你是怕别人不知道下面有肥羊在爬?” 林小漓脸一下子涨红,连忙捂住嘴,改用鼻子小口小口吸气,憋得眼珠子都瞪圆了。 白薇忍痛低声道:“师妹,用龟息术基础篇……” “我、我忘了口诀第二句是什么了……”林小漓声音闷在手掌里,带着哭腔。 苏晚意:“……” 她现在非常确定,云霞宗的外门弟子培训质量堪忧。 “跟着我的节奏。”苏晚意懒得废话,直接放慢自己的呼吸,刻意让气息变得绵长低微,几乎不可闻,“吸气,三息;屏气,两息;呼气,四息。循环。” 林小漓如蒙大赦,连忙照做。她天赋其实不差,几次尝试后,呼吸声果然轻了下来。 三人继续前进。石缝逐渐变宽,前方出现微弱的光亮,还有……滴水声? 走出石缝,眼前是一个不大的天然石窟,中央有一个小小的水洼,顶部有钟乳石滴水,发出清脆的“叮咚”声。水洼旁长着几丛发着淡蓝色微光的苔藓,勉强照亮四周。 “暂时安全。”苏晚意释放神识扫了一圈,没发现危险气息或阵法波动。她走到水洼边,蹲下检查水质——清澈,有微弱灵气,无毒。 “在这里休整片刻。”她取出水囊灌满,又示意林小漓和白薇可以处理伤势。 林小漓扶着白薇靠坐在石壁边,手忙脚乱地从自己的储物袋里翻找伤药和绷带。她的储物袋是云霞宗外门弟子的标准制式,灰蓝色,绣着粗糙的云纹,空间不大,里面东西塞得乱七八糟。 “师姐,金疮药呢?我记得放在这个瓶子里的……啊,这是辟谷丹……这个呢?痒痒粉?我什么时候买的?”林小漓把东西一样样掏出来,嘴里念念有词。 白薇无奈地看着自家师妹把储物袋倒腾得像个杂货摊,忍不住提醒:“师妹,药瓶是白色那个,贴了标签的……” “找到了!”林小漓举起一个小瓷瓶,开心不到一秒,脸色垮下来,“空的……” 苏晚意在一旁冷眼旁观,觉得这场景简直可以命名为《论一个合格拖油瓶是如何炼成的——从整理储物袋开始》。 她从自己储物袋里摸出一个普通的药瓶丢过去:“先用这个。” 林小漓接过,打开闻了闻,眼睛一亮:“上品止血散!谢谢前辈!”她动作笨拙但仔细地给白薇清洗伤口、上药、包扎,嘴里还不停:“师姐你忍忍啊……我轻点……这个药好像很厉害,凉凉的……” 白薇疼得额头冒汗,却还强笑着安慰:“没事,师妹做得很好。” 苏晚意没理会她们,走到石窟另一侧,背对着两人,从储物袋里取出那株冰魄莲的玉盒。她没有打开,只是将手掌贴在盒盖上,运转灵力,仔细感知。 冰魄莲寒气精纯,是炼制“冰心丹”的主材,能助修士凝神静心,对抗心魔,对筑基期突破小瓶颈颇有助益。这块伴生的万年寒玉也是好东西,可以炼制冰属性法器,或者作为某些特殊阵法的阵眼。 但她心思不完全在这上面。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玉盒边缘,苏晚意脑海里反复回放刚才看到的那个火焰胎记。 太像了。 颜色、形态、那种跃动的感觉……和记忆里母亲描述的一模一样。 如果林小漓真是柳姨的女儿,她是如何活下来的?云霞宗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柳玄风……如果林小漓的父亲真是柳玄风,那他当年是假死?还是说,柳家另有幸存者? 太多疑问。 更麻烦的是,如果林小漓身份为真,自己该怎么办?告诉她“你爹可能是我仇人”还是“我们两家可能被同一伙人灭了”? 一个搞不好,救命恩人秒变杀父仇人,这关系比洞府里的阵法还乱。 “前辈?”小心翼翼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苏晚意迅速收起玉盒,转身。 林小漓站在几步外,双手不安地绞着衣角,圆圆的眼睛望着她:“那个……师姐的伤处理好了。前辈,您刚才也消耗不小,要不要也休息一下?我、我可以守夜!”她挺起小胸脯,努力做出可靠的样子。 苏晚意看着她这副“我很能干快夸我”的模样,忽然觉得有点头疼。 “你守夜?”她挑眉,“用你那个连龟息术第二句都忘了的修为?还是用你储物袋里那包痒痒粉?” 林小漓的脸瞬间红到耳朵根,支支吾吾:“我、我可以学……” 白薇虚弱地开口:“前辈,师妹她只是缺乏历练,心地是极好的。今日若非前辈,我二人早已……还请前辈恕我们累赘之罪。”说着又要起身行礼。 “坐着。”苏晚意制止她,“既然决定带上你们,这些废话就省了。”她走到水洼边,蹲下洗了洗手,语气平淡,“不过有些话要说清楚。” 林小漓和白薇立刻正襟危坐,表情严肃得像在听师尊训话。 “第一,跟着我,生死自负。遇到危险,我能救会救,但若事不可为,我会优先保全自己。”苏晚意甩了甩手上的水珠,“第二,一切行动听我指挥,不要问为什么,不要擅自行动。第三,管好你们的嘴巴和好奇心,不该问的别问,不该看的别看。” 她抬眼,目光扫过两人:“能做到吗?” 林小漓用力点头,马尾辫跟着晃:“能!前辈说什么就是什么!” 白薇也郑重道:“晚辈明白,绝不给前辈添乱。” “最好如此。”苏晚意站起身,“休息半个时辰,然后出发。这洞府不能久留。” 她走到石窟入口处,背靠石壁坐下,闭上眼睛,看似调息,实则神识外放,警惕着周围的动静。 林小漓和白薇小声说了几句话,也各自盘膝调息。石窟里安静下来,只有滴水声规律地响着。 半个时辰很快过去。 苏晚意睁开眼:“走了。” 三人再次出发。这次苏晚意选了一条向下倾斜的通道,据她感知,这个方向的灵气流动更活跃,可能通向洞府更深处,也可能有出口。 通道蜿蜒曲折,时而狭窄时而开阔,石壁上开始出现人工开凿的痕迹,还有一些模糊的壁画残留,描绘着远古修士炼丹、布阵、与妖兽战斗的场景,可惜年代久远,风化严重,难以辨认细节。 “前辈,您看这个!”林小漓忽然压低声音叫道,指着石壁一角。 苏晚意走过去。那是一幅相对完整的壁画,画的是一群修士跪拜在一座燃烧的祭坛前,祭坛上方悬浮着一枚复杂的火焰符印。那符印的形态…… “焰纹?”白薇也认出来了,惊讶地看向林小漓。 壁画上的火焰符印,与林小漓胎记的形态有五六分相似,但更加复杂古老,带着一种威严神圣的气息。 林小漓下意识摸了摸自己锁骨下方,一脸茫然:“这个……和我身上的……” “巧合。”苏晚意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修真界相似符文太多了。继续走。” 她嘴上这么说,心里却警铃大作。这洞府果然不简单,竟然会出现与焰纹相关的壁画。这绝不可能只是巧合。 必须尽快离开。 又走了约一刻钟,前方传来隐约的流水声,空气也湿润了许多。通道尽头是一个更大的洞窟,一条地下暗河从中穿过,河水湍急,泛着幽蓝色的微光。河对岸,可以看到另一个通道的入口。 “过河。”苏晚意观察了一下河水,神识探入,没有发现妖兽气息,但河水本身似乎蕴含某种阴寒之力,直接涉水恐怕会冻伤经脉。 她正打算取出几张御风符试试能不能短暂滑翔过去,林小漓却自告奋勇:“前辈,我来试试!我学过‘踏波术’!”说着就要往河边走。 “等等——”苏晚意话没说完。 林小漓已经运转灵力,足尖轻点,跃向河面。炼气期的踏波术,理论上能让人在水面短暂行走。 理论是理论。 林小漓的灵力控制显然还没到那么精细的程度。她脚尖刚碰到水面,就感觉一股刺骨寒气顺着脚底直冲上来,灵力运转顿时一滞。 “哎呀!”她惊叫一声,身体失去平衡,“噗通”掉进了河里。 “师妹!”白薇惊呼。 苏晚意:“……” 她就知道。 河水冰冷刺骨,林小漓冻得直哆嗦,手脚乱划:“好、好冷!师姐救命——” 苏晚意叹了口气,甩出一根绳索——这是她之前买兽皮时摊主附赠的,据说是某种妖兽筋鞣制,还算坚韧。绳索精准地卷住林小漓的腰,把她从河里拽了上来。 林小漓浑身湿透,头发贴在脸上,嘴唇发紫,抱着胳膊瑟瑟发抖,像只落汤鸡,还是冻僵的那种。 “前、前辈……对、对不起……”她牙齿打颤,话都说不利索。 苏晚意没说话,从储物袋里摸出一张低阶“暖阳符”拍在她身上。符箓激发,散发出一圈温暖的光晕,驱散寒气。又丢给她一件自己的备用外袍:“换上。” 林小漓感激涕零,手忙脚乱地套上干衣服。苏晚意的外袍对她来说有点大,松松垮垮的,衬得她更显娇小狼狈。 白薇忙过来帮她整理,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师妹,你呀……” “我、我就是想帮忙……”林小漓垂头丧气。 “帮忙的方式,就是表演一个‘投河自尽’?”苏晚意凉凉地说。 林小漓脑袋垂得更低了。 苏晚意不再理会她,走到河边,仔细观察。河水幽蓝,寒气逼人,但并非无法渡过。她取出一张御风符,又拿出三枚铜钱——这是凡俗之物,没什么用,但她习惯带一点,有时候当暗器或者试探机关挺好使。 将铜钱裹在御风符里,苏晚意手腕一抖,符箓激发,带着铜钱朝河对岸飞去。 铜钱飞到河中央时,异变陡生! 幽蓝的河水中突然射出数十道细如牛毛的冰针,速度极快,瞬间将铜钱和御风符射成了筛子,“噗噗噗”落入水中。 林小漓和白薇倒吸一口凉气。刚才如果直接飞过去…… “水下有阵法。”苏晚意眯起眼,“触发式的寒冰攻击阵法。”她环顾四周,目光落在洞窟顶部,“看来只能从上面走了。” 洞窟顶部垂落着许多钟乳石,有些几乎连接到地面。如果身手够好,或许可以像猿猴一样攀爬过去。 苏晚意估算了一下距离和钟乳石的承重,心中有了方案。她看向两个拖油瓶:“你们……” “前辈,我、我可以爬!”林小漓立刻举手,眼神坚定,试图挽回形象,“我爬树可厉害了!小时候在宗门后山……” “那是树,这是石头。”苏晚意无情打断,“而且有阵法余波,滑一下你就成冰雕了。” 林小漓蔫了。 白薇苦笑:“前辈,我手臂有伤,恐怕……” 苏晚意揉了揉眉心。她就知道。 “听着,”她走到两人面前,“我会用绳索把你们绑在一起,然后我带你们过去。过程可能有点……刺激。不想吐的话,就闭上嘴,抱紧我。” 林小漓眼睛又亮了:“抱、抱紧前辈?”不知想到什么,脸微微发红。 苏晚意懒得理她少女怀春的心思,利落地用绳索将两人和自己绑成串,确保牢固。然后她深吸一口气,灵力运转至双腿。 “走了。” 话音落下,她足尖一点,身体轻盈跃起,精准地抓住第一根粗壮的钟乳石。手臂用力,身形一荡,如同灵猿般荡向下一根。 “呀——!”林小漓的惊呼被苏晚意一个眼神瞪了回去,死死捂住嘴。 白薇也紧紧闭着眼,感受着失重和飞速移动带来的眩晕感。 苏晚意在钟乳石之间穿梭,动作流畅迅捷。她不仅要承担自己的重量,还要带着两个人,对力量和控制的要求极高。好在这些钟乳石足够坚固,她的身法也足够精妙。 几次惊险的腾挪后,三人成功抵达河对岸。 苏晚意解开绳索,面不红气不喘。林小漓和白薇则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脸色都有些发白。 “前、前辈好厉害……”林小漓崇拜地看着苏晚意,眼睛闪闪发光。 苏晚意没接话,目光落在对岸的通道入口。那里似乎比来路更开阔,灵气也更浓郁。 “休息三十息,继续走。” 三人刚要迈步,苏晚意忽然脸色微变,抬手制止:“嘘。” 她侧耳倾听,神识全力放开。 通道深处,传来隐约的脚步声和说话声,正在朝这边靠近。 不止一人。而且气息不弱。 林小漓和白薇也听到了,紧张地看向苏晚意。 苏晚意迅速扫视四周,洞窟内几乎没有可供藏身的地方。她当机立断,拉着两人退到通道入口侧面一块凸起的岩石阴影后,同时打出两张最低级的“敛息符”贴在她们身上,自己也收敛所有气息。 刚藏好,脚步声就到了近前。 “妈的,这破洞府弯弯绕绕的,毛都没找到一根!”一个粗嘎的声音骂骂咧咧。 “虎哥说了,重点找那些落单的肥羊,还有那个伤了弟兄们的贱人!”另一个声音阴狠道。 “听说那贱人带着两个云霞宗的小娘皮?嘿嘿,要是让老子遇到……” 声音越来越近,五个身穿黑色劲装、袖口绣着虎头图案的汉子从通道里走了出来,正是黑虎帮众!为首一人脸上有道疤,正是之前守在石门外的那个筑基后期小头目! 他们走到暗河边停下,四处张望。 “刚才好像听到这边有动静?” “可能是水声。这河有点邪门,老四,你试试能不能过去。” 一个黑虎帮众走到河边,刚想扔块石头试探,忽然抽了抽鼻子:“等等,有生人味!” 岩石后,林小漓吓得浑身一僵,白薇也握紧了剑柄。 苏晚意眼神冰冷,手缓缓摸向腰间的黑色短刃。 被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