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春风》 第1章 忘忧酒 永熙三年的初雪来得格外早。 才过立冬,细碎的雪沫子便挟着北风,簌簌地扑向京城的青砖黛瓦。谢云深独坐窗前,望着庭中那株被积雪压弯的老梅,神色清冷如霜。 三个月的软禁时光,已将这北境战神磨得棱角渐平。每日一碗的"软筋散",不仅消磨着他的功力,更蚕食着他最后的骄傲。 "将军,该用药了。" 侍从捧着黑漆托盘上前,碗中汤药浓黑如墨,散发出特有的苦涩气味。谢云深面无表情地一饮而尽,喉结滚动间,袖中五指悄然攥紧。 待侍从退下,他立即运功,将大半药力逼出体外。这是他每日必做的功课,也是他最后的反抗。 夜色渐深,谢云深换上常服,悄无声息地翻出府邸。这是他每月唯一的自由时刻,唯有在夜色掩护下,他才能暂时摆脱监视,呼吸一口自由的空气。 京城夜市繁华依旧,灯火阑珊处,他却只觉得格格不入。信步穿行在巷弄间,一阵奇异的酒香忽然飘来,清冽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意,竟让他体内的软筋散药力微微一滞。 他循香而去,在深巷尽头看见一盏昏黄的灯笼,在风雪中轻轻摇曳。灯笼上书"忘忧阁"三字,笔法潇洒自如。推门而入,酒香愈发浓郁,仿佛能浸入骨髓。 "客人想喝什么酒?" 声音自柜台后传来,如温玉相击,带着几分慵懒的沙哑。谢云深抬眼望去,刹那间竟忘了呼吸。 烛光下,一个青衣男子正在擦拭酒具。那人约莫二十七八年纪,生得竟是说不出的好看。墨玉般的长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松松挽着,几缕发丝垂落在白皙的颈侧。眉如远山含黛,眼若秋水横波,眼尾微微上挑,带着几分成熟的风情。最惹人注意的是左眼下那颗泪痣,宛如雪地里的一点墨痕,平添几分妖异的美感。 他的肌肤在暖黄烛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仿佛上好的羊脂玉。鼻梁高挺,唇色嫣红,此刻正微微上扬,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执壶的手指修长如玉,每一个动作都优雅得如同舞蹈。 "方才门外闻到的酒香,是什么酒?"谢云深稳住心神问道,声音却不自觉地放轻了几分。 "忘忧酒。"青衣男子抬眼看他,眸中似有流光转动。这一抬眼,更是风华尽显。那双眼睛像是会说话般,眼波流转间自带万千风情。"能解百忧,也能......忘千愁。" 说着,他取出一只白瓷酒瓶,动作优雅地斟满一杯推至谢云深面前。宽大的衣袖随着动作滑落,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腕间一点火焰形胎记若隐若现。 谢云深注意到,这人斟酒时指尖微微翘起,姿态说不出的好看。酒液澄澈,香气却愈发勾人。 "阁下如何称呼?" "沈青崖。"男子眼波流转,带着几分年长者的从容,"看客人面生,是第一次来?"他说话时唇角总是含着笑,让人不由自主地想多看几眼。 谢云深微微颔首,举杯轻嗅。酒香清冽,竟让他连日来的郁结之气消散不少。他轻抿一口,只觉得一股暖流自喉间滑下,周身药力竟真的又消散几分。 "好酒。"他由衷赞道。 沈青崖轻笑,又为他斟满一杯。斟酒时微微倾身,一缕墨发垂落颊边,更衬得肌肤胜雪。"能得客人赏识,是青崖的荣幸。"他指尖轻轻划过杯沿,那手指白皙修长,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看客人眉宇间似有郁结,可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谢云深眸光微动,却不答话,只将第二杯酒一饮而尽。 沈青崖也不追问,自顾自擦拭着酒具。烛光在他精致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长睫低垂,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这忘忧酒是以初雪梅花酿制,佐以三味药材,最是能舒筋活络。客人若是喜欢,不妨常来。" 谢云深这才注意到,酒坊四壁都摆满了酒坛,每个坛子上都贴着红纸黑字的标签,写着酒名和年份。空气中弥漫着数十种酒香,却丝毫不显杂乱,反而交融成一种独特的香气。 "这些酒,都是阁下所酿?" "正是。"沈青崖微笑时,眼角的细纹若隐若现,更添成熟风韵,"青崖不才,唯好杯中物。这些年来,倒也琢磨出些门道。" 他说着,取过另一只酒坛。动作间宽袖飘拂,带起一阵淡淡香气,似是梅香,又带着几分药草的清苦。"这是''雪涧香'',取高山雪水酿制,最是清冽。"又指向另一坛,指尖在烛光下莹白如玉,"那是''暮云烧'',醇厚浓烈,后劲十足。" 谢云深静静听着,目光却不自觉地落在沈青崖手上。那双手指节分明,执壶斟酒时姿态优雅,显然是常年与酒为伴之人。 "客人似乎心事重重。"沈青崖忽然道,声音温和得如同耳语,"可是与朝中之事有关?" 谢云深猛然抬眼,眼中闪过一丝警惕。 沈青崖却不慌不忙地又斟一杯酒。斟酒时微微倾身,衣领稍稍松开,露出一段精致的锁骨。"将军不必紧张。谢将军威名远播,京城之中谁人不识振国大将军?"他说话时眼波流转,那颗泪痣在烛光下显得格外迷人。 谢云深握杯的手微微收紧:"你既知我身份,方才为何故作不知?" "将军微服而来,青崖自然要成全将军的意思。"沈青崖笑意更深,眼尾细纹若隐若现,"何况......"他忽然倾身靠近,声音压低,带着几分若有若无的诱惑,"将军身上的''雪松韵'',可是独一无二呢。" 谢云深心中一震。他的体香素来收敛极好,常人根本无从察觉。这个沈青崖,绝不简单。 "阁下究竟是何人?" "不过是个酿酒人罢了。"沈青崖退回原位,语气从容。他执起酒杯轻抿一口,唇瓣染上酒液的水光,显得愈发嫣红。"将军若是不信,大可现在就走。" 谢云深凝视他片刻。烛光下,沈青崖的容貌越发显得精致,尤其是那双眼睛,像是会勾人一般。他忽然举杯将第三杯酒饮尽:"再来一壶。" 沈青崖眼中闪过笑意,取来一壶新酒。行走间衣袂飘飘,宛如谪仙。"这是十年陈的''忘忧'',平日里可不轻易拿出来待客。" 两人对坐饮酒,窗外雪声簌簌,室内酒香氤氲。几杯下肚,谢云深只觉得连日来的郁气渐渐消散,身体也轻快了许多。 "将军可知这忘忧酒的妙处?"沈青崖忽然问道。他单手支颐,墨发如瀑般垂落,更衬得面容精致。 谢云深摇头。 "此酒最妙之处,在于能随饮者心境变幻滋味。"沈青崖执壶为他斟酒,指尖不经意般掠过谢云深的手背,触感微凉如玉,"心忧时饮之苦涩,欢喜时饮之甘甜。不知将军此刻尝出的是什么滋味?" 谢云深细品片刻,微微蹙眉:"似是......梅香中带着一丝药苦。" "那就是了。"沈青崖点头,眼中带着了然的笑意,"将军心中仍有郁结。不妨再饮一杯,或许能品出不同滋味。" 谢云深依言举杯,这次细细品味良久,忽然道:"似是......雪水的清冽,又带着梅花的冷香。" 沈青崖轻笑,眼波流转间风情万种:"将军果然非凡人。这忘忧酒中,确实加了初雪和梅花。" 两人就这样对坐饮酒,不知不觉已是深夜。谢云深惊讶地发现,自己竟在这个陌生酒坊中,与一个初次见面的酿酒人说了这么多话。 更让他意外的是,随着酒意渐浓,沈青崖眼中的温润渐渐染上几分慵懒风情。那人支颐看着他,眼尾微红,泪痣在烛光下显得格外动人。偶尔抬手整理发丝时,宽袖滑落,露出白玉般的手臂。 "将军可知,"沈青崖忽然开口,声音带着几分醉意的沙哑,"你这般蹙眉的模样,倒是比平日里更显俊朗。"他说这话时眼波流转,带着几分挑逗的意味。 谢云深手中酒杯一顿,抬眼看向对面之人。沈青崖却仿佛浑然不觉自己说了什么轻佻话,依旧笑吟吟地望着他,眼中有星光闪烁。 "阁下醉了。"谢云深淡淡道,耳根却微微发热。 "或许吧。"沈青崖轻笑,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那手指白皙修长,动作优雅得让人移不开眼,"与将军对饮,倒是件快事。不知将军可愿常来?" 谢云深不答,只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酒液入喉,却觉得比先前更加醇香。 窗外雪声渐歇,更鼓声自远处传来。谢云深这才惊觉时辰已晚,起身告辞。 "将军且慢。"沈青崖取来一只小巧的酒坛。走近时带来一阵淡淡梅香,混合着些许药草气息,出奇地好闻。"这是今日新开的忘忧酒,将军带回去慢慢品尝。" 谢云深犹豫片刻,还是接了过来。酒坛触手温润,竟是上好的白玉瓷。 "多谢。" "将军客气。"沈青崖送他到门口,忽然轻声道。他站在灯下,青衣墨发,眉眼如画,烛光为他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若是觉得府上闷了,随时可以来坐坐。" 谢云深回头望去,只见沈青崖含笑而立,那双含情的眼中,却藏着看不分明的深意。风姿绰约,竟让见惯了美人的将军也有一瞬间的失神。 走在回府的路上,谢云深手中酒坛散发着淡淡梅香。他忽然想起,自始至终,沈青崖都没有问过他为何深夜独行,也没有打探过任何朝中之事。 这个酿酒人,就像他酿的酒一样,看似清澈见底,实则深不可测。 回到府中,谢云深将酒坛放在案上,却发现坛底贴着一张小笺。取下细看,上面写着一行清秀的小字:"软筋散之毒,可借酒力疗养,但不可治愈。" 谢云深猛然起身,眼中闪过厉色。这个沈青崖,不仅知道他的身份,还知道他被下毒之事! 他提起酒坛想要砸碎,最终却还是轻轻放下。坛中酒香幽幽,仿佛那个青衣酿酒人温润的笑脸。 这一夜,谢云深失眠了。不是因为软筋散的药力,而是因为那个叫沈青崖的酿酒人,和他眼底看不分明的深意。那人精致的容貌,优雅的举止,还有那双会说话的眼睛,都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窗外,雪又开始下了起来。 开新文啦!我很喜欢这种古色古香的文,所以打算试试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忘忧酒 第2章 雪里红 雪后初晴,阳光透过窗棂洒入室内,在青石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谢云深睁开眼,昨夜的一切如梦似幻,唯有案头那坛忘忧酒,证明着昨夜并非梦境。 他起身取过酒坛,坛底那张小笺依旧贴在那里。"软筋散之毒,可借酒力化解"九个小字,笔迹清秀飘逸,与那人的容貌一般出众。 谢云深沉吟片刻,终是拍开泥封。酒香顿时盈满一室,与昨夜一般无二。他斟了一杯,细细端详。酒液澄澈,映着他略显苍白的脸。 三杯下肚,体内那股熟悉的滞涩感果然消散不少。谢云深运功试探,发现被软筋散压制的内力竟能运转自如小半个时辰。这效果虽不能根除毒性,却已是这些时日来最好的消息。 然而喜悦之余,疑虑更深。那个沈青崖,究竟是何方神圣? 接下来的几日,谢云深每晚都会去忘忧阁。每次去时,沈青崖似乎都在等他,总是备好了新酿的美酒。 这夜雪又下了起来,谢云深踏雪而至,推开酒坊的门时,带进一阵寒意。 "将军来得正好。"沈青崖今日穿着一袭月白长衫,更衬得肤白如雪。他正在温酒,见谢云深来了,抬眼一笑,眼尾那颗泪痣在炉火映照下格外动人,"刚温好的''雪里红'',最是驱寒。" 谢云深在他对面坐下,目光不经意掠过对方执壶的手。那双手指节分明,在暖黄灯光下宛如玉雕。 "阁下似乎总能预料到我会来。" 沈青崖斟酒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即轻笑:"将军误会了。不过是青崖每晚都会温一壶酒等着,万一下雪天有客人来呢?"他将酒杯推至谢云深面前,"尝尝看,可合口味?" 酒液入喉,一股暖意自丹田升起,竟比往日的酒更添几分力道。谢云深微微挑眉:"这酒......" "加了些许药材。"沈青崖支颐看着他,眼波流转,"对将军的伤势应当有些益处。" 谢云深握杯的手紧了紧:"阁下似乎对我的事很是了解。" "将军多虑了。"沈青崖轻笑,执壶为他续杯,"不过是那日见将军眉宇间有郁结之气,似是经脉不畅。青崖略通医理,故而猜测将军或有不适。"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谢云深却是不信。他凝视着对面之人,忽然道:"阁下可知道,私自揣测朝中将领伤势,是何等罪名?" 沈青崖却不惊慌,反而莞尔一笑:"那将军可要治青崖的罪?"他眼尾微挑,带着几分挑衅的意味,"若是将军要拿人,青崖绝不反抗。" 这话说得轻佻,配上他那张过分好看的脸,竟让谢云深一时语塞。他只得举杯饮酒,掩饰瞬间的失态。 酒过三巡,谢云深忽然觉得体内内力流转越发顺畅,竟似比平日还要强上几分。他心中一动,尝试运转一周天,果然畅通无阻。 "这酒中加了什么?"他忍不住问道。 沈青崖眼中闪过狡黠的光:"将军可听说过''醉仙草''?" 谢云深神色一凛。醉仙草乃是军中禁药,能短时间内激发功力,但药性过后反噬极重。 "阁下好大的胆子。" "将军误会了。"沈青崖轻笑,"若是醉仙草,将军此刻早已经脉爆裂而亡。"他忽然倾身靠近,带来一阵淡淡梅香,"这是青崖独家秘方,名为''回春露'',能暂时化解软筋散之毒。" 两人距离极近,谢云深能清楚地看见对方长而密的睫毛,以及那颗妖异的泪痣。他下意识后退些许,耳根微微发热。 "为何要帮我?" 沈青崖退回原位,执起酒杯轻抿一口,唇上染了酒液,显得愈发嫣红:"若我说是仰慕将军威名,将军可信?" 谢云深不答,只静静看着他。 沈青崖与他对视片刻,忽然轻笑出声:"好吧,其实是因为......"他顿了顿,眼中闪过狡黠的光,"将军给酒钱很大方。" 这话明显是玩笑,谢云深却莫名松了口气。他取出钱袋放在桌上:"今日的酒钱。" 沈青崖却不接,只笑道:"将军若是真想谢我,不如常来坐坐。"他抬眼看向窗外纷飞的大雪,"这样的雪夜,有个人对饮,总是好的。" 谢云深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院中红梅映雪,暗香浮动。这样寂静的雪夜,确实适合对饮。 也不知是酒意上头,还是其他缘故,他竟鬼使神差地应了声:"好。" 接下来的日子,谢云深成了忘忧阁的常客。每次去时,沈青崖总会备好不同的酒,有的能助他化解药力,有的能舒缓经脉,有的则单纯醇美可口。 这日谢云深来得早些,见沈青崖正在后院取雪。那人穿着一袭青衫,墨发用一根木簪松松挽着,弯腰取雪时露出一截白皙的后颈。 "将军来了?"沈青崖回头见他,展颜一笑,"正好,帮我接些梅花上的雪水。" 谢云深依言上前,与他一同收集梅花上的积雪。两人并肩而立,梅香混合着沈青崖身上的淡淡香气,竟让谢云深有些恍惚。 "取这雪水何用?" "酿''梅魂''。"沈青崖侧头看他,眼中有星光闪烁,"要取梅花上的初雪,配上正月里初开的红梅,酿出来的酒才最是香醇。" 他说着,伸手去折一枝红梅。衣袖滑落,露出腕间那点火焰形胎记。谢云深注意到,那胎记颜色似乎比初见时更深了些。 "将军可知,这梅花最妙之处在于......"沈青崖忽然凑近,将一枝红梅递到他鼻尖,"其香冷冽,却能暖人心脾。" 梅香扑鼻,混合着沈青崖身上的气息,谢云深只觉得心跳漏了一拍。他接过梅枝,指尖不经意触到对方的手指,触感微凉。 "多谢。" 沈青崖轻笑,转身继续取雪。谢云深望着他的背影,忽然发现这人看似瘦弱,身姿却挺拔如松,行动间自有一股风流态度。 取完雪,两人回到室内。沈青崖开始处理收集来的雪水,动作娴熟优雅。谢云深静静看着,忽然问道:"阁下的酿酒技艺,师从何人?" 沈青崖动作微顿,随即笑道:"家传的手艺,让将军见笑了。" "这般精湛技艺,何必屈居在这深巷之中?" "将军觉得这里是屈居?"沈青崖抬眼看他,眼中带着几分玩味,"青崖倒觉得,能在这闹市中得一隅清净,酿几坛好酒,等几个知音,已是人生乐事。" 他说着,取来一坛未开封的酒:"这是去岁酿的''梅魂'',今日正好与将军共饮。" 酒坛开启,香气竟比忘忧酒还要醇厚几分。谢云深饮了一杯,只觉得一股暖流自丹田升起,竟让连日来被软筋散折磨的经脉都舒坦了不少。 "好酒。" 沈青崖轻笑:"能得将军赏识,是这酒的福分。"他执壶续杯,指尖不经意般掠过谢云深的手背,"将军近日可觉得身子爽利了些?" 谢云深微微颔首:"多亏了阁下的酒。" "那便好。"沈青崖眼中闪过欣慰之色,"只是......"他顿了顿,语气转为严肃,"这酒虽能缓解软筋散之毒,却终究不能根除。将军还需早做打算。" 谢云深握杯的手紧了紧:"阁下似乎对我的事很是关心。" 沈青崖与他对视片刻,忽然轻笑:"若是我说,我对将军......"他故意拖长语调,眼见谢云深耳根微红,才慢悠悠接道,"......府上的酒钱很关心,将军可信?" 这明显的戏弄让谢云深有些恼火,却又发作不得。他只得举杯饮酒,掩饰瞬间的失态。 酒过三巡,谢云深忽然觉得体内内力流转越发顺畅,竟似比往日还要强上几分。他心中惊疑,尝试运转功力,果然畅通无阻。 "这酒......" "加了些许辅佐功力的药材。"沈青崖支颐看着他,眼波流转,"将军试试,可能运转周天?" 谢云深依言运功,惊喜地发现被软筋散压制多时的内力竟能运转自如。虽然知道这只是暂时,却已是这些时日来最好的消息。 "多谢。" 沈青崖却摇头:"将军不必言谢。这酒虽能暂时化解药力,却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他神色忽然严肃,"软筋散之毒,若是不能根除,迟早会损伤经脉根本。" 谢云深沉默片刻,忽然道:"阁下似乎对软筋散很是了解。" 沈青崖执壶的手微微一顿,随即笑道:"略知一二。毕竟......"他抬眼看向谢云深,眼中闪过复杂神色,"这京城之中,被软筋散所困的,又何止将军一人。" 这话说得意味深长,谢云深正要细问,却见沈青崖已恢复平日那般云淡风轻的模样,执壶为他续杯:"酒凉了,我再去温一壶。" 望着那人转身温酒的背影,谢云深眸色渐深。这个沈青崖,看似洒脱不羁,实则深不可测。他究竟是谁?为何要帮自己?又为何对软筋散如此了解? 诸多疑问在心头盘旋,谢云深却莫名地相信,这个人不会害他。 或许是因为那双眼睛太过清澈,或许是因为那酒香太过醉人,又或许只是因为,在这冰冷的京城里,这是唯一让他感到些许温暖的地方。 窗外雪又大了些,室内酒香氤氲。沈青崖温酒回来,见谢云深望着窗外出神,轻笑问道:"将军在想什么?" 谢云深回头,正对上那双含笑的眼。烛光下,沈青崖的容貌越发精致,尤其是那颗泪痣,平添几分妖异的美感。 "我在想......"谢云深缓缓道,"阁下究竟是谁。" 沈青崖执壶的手微微一顿,随即轻笑:"不过是个酿酒人罢了。"他为谢云深斟满酒杯,眼波流转间自带风情,"将军若是喜欢,可以叫我青崖。" 谢云深凝视他片刻,忽然举杯:"青崖。" 二字出口,他自己都愣了一下。这般亲密的称呼,他竟自然而然地叫了出来。 沈青崖显然也有些意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神色,随即莞尔一笑:"将军这般唤我,倒是让青崖受宠若惊了。" 两人对饮至深夜,谢云深告辞时,沈青崖照例送他一坛新酒。 "这酒名为''暖阳'',最能驱寒。"沈青崖将酒坛递给他时,指尖不经意掠过他的手背,"将军若是觉得身子不适,可以饮上一杯。" 谢云深接过酒坛,触手温热,竟似用内力温过一般。他心中微动,抬头正对上沈青崖含笑的眼。 "多谢。" 走在回府的路上,谢云深手中酒坛散发着淡淡暖意。他忽然想起,自始至终,沈青崖都没有问过他为何被软禁,也没有打探过任何朝中之事。 这个酿酒人,就像他酿的酒一样,看似清澈见底,实则深不可测。 回到府中,谢云深试着运转内力,发现果然比往日顺畅许多。他取出那坛"暖阳",斟了一杯饮下,一股暖流自丹田升起,舒缓着被软筋散折磨的经脉。 然而随着酒意渐消,那股滞涩感又慢慢回来。谢云深望着杯中残酒,眸色渐深。 沈青崖说得对,这酒虽能缓解毒性,却终究不能根除。他必须尽快找到解毒之法,否则迟早会经脉尽毁。 可是那个下毒之人......谢云深握紧酒杯,眼中闪过厉色。他一定会让那人付出代价。 窗外,雪还在下。谢云深忽然很想再去忘忧阁,再见一见那个叫沈青崖的酿酒人。 这个念头让他自己都吃了一惊。他摇摇头,试图将那张含笑的容颜从脑海中挥去,却是徒劳。 那一夜,谢云深又失眠了。不是因为软筋散的药力,而是因为那个叫沈青崖的酿酒人,和他酿的那一坛坛能暂解忧愁的美酒。 我很喜欢喝鸡尾酒,就是去静吧小酌那种,原来跟前男友去过。。。所以想写一本因酒生情的文嘿嘿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雪里红 第3章 岁寒香 腊月二十三,小年。 京城处处张灯结彩,年味渐浓。谢云深却被一纸急诏召入宫中。 养心殿内炭火烧得极旺,永嘉帝斜倚在铺着白虎皮的软榻上,把玩着一只白玉酒杯。殿内熏香浓郁,却掩不住一丝若有若无的药味。 "臣谢云深,叩见陛下。"谢云深跪在冰冷的地砖上,垂眸行礼。 永嘉帝仿佛没听见,慢条斯理地品着杯中酒。良久,才懒懒开口:"谢爱卿近日气色很是不错。"他放下酒杯,目光在谢云深身上流转,"看来那软筋散,药效还是轻了些。" 谢云深指尖微紧,面上却不动声色:"托陛下的福。" "哦?"永嘉帝轻笑一声,起身踱步到他面前,玄色龙袍的下摆扫过地面,"朕还以为,爱卿会怨恨朕呢。"他俯身,声音压得极低,"毕竟每日一碗软筋散,看着一个武将被慢慢磨去锋芒,就像看着一把利刃生锈......这种滋味,不好受吧?" 谢云深垂眸:"陛下说笑了。" 永嘉帝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道:"朕听说,爱卿近日常去一家酒坊?叫什么......忘忧阁?那里的酒,很合爱卿口味?" 谢云深心中一凛,面上依旧平静:"偶尔小酌。" "偶尔?"永嘉帝轻笑,指尖摩挲着玉扳指,"朕怎么听说,爱卿几乎是日日都去呢?"他忽然俯身,在谢云深颈侧轻嗅一下,"身上还带着酒香......确实是酒的冷香,混着一点特别的梅香,是那掌柜的身上特有的味道吧?" 谢云深背脊微僵。皇帝连这都能嗅出来,显然已经密切关注多时。 "那家酒坊的掌柜,朕也派人去看过了。"永嘉帝直起身,语气玩味,"确实酿得一手好酒,更难得的是......生得一副绝色容貌。"他顿了顿,声音带着几分危险的意味,"特别是左眼下那颗泪痣,像是雪地里的一点朱砂,真是......让人想用指尖去触碰,看看是不是真的会染上颜色。" 谢云深袖中五指悄然攥紧。 "爱卿可知,"永嘉帝忽然凑近,呼吸几乎喷在他耳畔,"朕最近得了个新玩意儿,是个暖玉雕的美人觥。"他声音越来越低,带着几分诡异的兴奋,"那美人的眉眼,雕得真是精致,特别是眼下的那颗泪痣,用鸽血点了,鲜艳欲滴......朕每次用那觥饮酒时,都在想......" 他的声音几乎变成气音:"若是真人的泪痣,被酒液浸湿时,该是何等动人?特别是当酒珠顺着那粒小痣滚落,滑过白皙的肌肤......朕真想看看,那样的美景。" 谢云深只觉得一股寒意自脊背升起。 "陛下!"他声音微沉,"请慎言!" 永嘉帝却不恼,反而轻笑:"爱卿紧张什么?"他踱回榻边,慵懒地倚回去,"朕不过是想找个懂酒的人,来陪朕品酒罢了。"他把玩着手中的白玉杯,忽然又道:"听说那掌柜的有一双极美的手,执壶斟酒时,指尖如玉......朕很好奇,若是那双手被暖玉酒器衬着,该是何等美景。" 他眼中闪过痴迷的神色:"朕已经命人特制了一套酒具,正好需要一双配得上的手来执壶......爱卿觉得,那掌柜的手,可能配得上朕的九龙夜光杯?" 谢云深猛地抬眸,正对上永嘉帝近乎疯狂的眼神。 "陛下,他不过是个普通酿酒人!" "普通?"永嘉帝轻笑,"能酿出让谢将军流连忘返的美酒,能让冷面将军日日拜访的人,怎么会普通?"他忽然压低声音,"朕还听说,他腕间有一点火焰胎记......朕很想看看,当美酒在那胎记上流淌时,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谢云深霍然起身:"陛下!" 永嘉帝却笑得更加愉悦:"爱卿这是做什么?朕不过是想找个知酒懂酒的人,来陪朕品酒赏玩罢了。"他语气忽然转冷,"三日后,朕会派人去接他。爱卿若是识趣,就该知道怎么做。" 他慢条斯理地补充道:"毕竟......朕的耐心有限。若是请不来活的,那朕也不介意......要个死的来陪葬。那样一双巧手,若是制成标本,应该也能永远保持这般完美吧?" 谢云深走出养心殿时,寒风凛冽,却不及他心中冰冷。永嘉帝那些变态的话语在耳边回响,让他阵阵作呕。 鬼使神差地,他又来到了忘忧阁。 推门而入,清冽香气扑面而来。沈青崖正在柜台后擦拭酒具,见他来了,抬眼一笑:"将军今日来得早。" 谢云深在他对面坐下,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对方手上。那双手指节分明,执壶斟酒时姿态优雅,在烛光下宛如玉雕。 "怎么了?"沈青崖放下手中的白玉酒壶,眼中带着关切,"将军今日似乎心事重重。" 谢云深沉默片刻,忽然道:"阁下可曾想过离开京城?" 沈青崖执壶的手微微一顿,随即轻笑:"将军何出此言?" "京城......并非久留之地。"谢云深斟酌着用词,"尤其对阁下这般......"他顿了顿,"......出众之人。" 沈青崖眼中闪过一抹异色,随即又恢复如常:"将军今日说话好生奇怪。"他斟了一杯酒推过来,"新酿的酒,还没给人尝过,将军先饮杯暖暖身子,岁寒香。" 谢云深举杯一饮而尽。岁寒香的清冷酒液入喉,却压不住心头烦躁。他凝视着沈青崖腕间若隐若现的火焰胎记,忽然道:"若我说,有人要对阁下不利,阁下当如何?" 沈青崖执壶的手顿了顿,抬眼看他:"将军可是听说了什么?" 谢云深不答,只道:"京城水深,阁下还是早做打算为好。" 沈青崖与他对视片刻,忽然轻笑:"将军这是在担心我?" 谢云深一时语塞。 "将军放心。"沈青崖为他续杯,眼波流转间自带风情,"青崖虽不才,却也懂得如何自保。" 两人对饮至深夜,谢云深告辞时,沈青崖照例送他一坛特殊的加了药材的岁寒香。 谢云深接过酒坛,触手温热。他抬头正对上沈青崖含笑的眼,忽然道:"三日后,不要开门营业。" 沈青崖眼中闪过一抹异色,随即轻笑:"将军这是......在关心我?" 他忽然倾身向前,指尖若有似无地掠过谢云深的手背。烛光下,他眼尾那颗泪痣仿佛活了过来,随着他眼波流转间闪烁着妖异的光泽。 "将军可知,"沈青崖的声音压低,带着几分蛊惑的沙哑,"越是危险的地方,往往藏着最醉人的美酒?"他的指尖轻轻划过谢云深的掌心,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就像越是危险的相遇,越让人......心痒难耐呢。" 谢云深下意识要抽回手,却被沈青崖轻轻按住。那指尖微凉,却带着奇异的灼热感。 "将军的手,"沈青崖垂眸看着两人交叠的手,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握惯了刀剑,不知可能握得住......更柔软的东西?" 他的指尖在谢云深掌心轻轻画着圈,声音愈发低沉:"比如说......一段危险的关系,一个更危险的......人?" 谢云深猛地抽回手,耳根却不受控制地发热。沈青崖也不纠缠,顺势执起酒壶为他斟酒,动作行云流水,仿佛方才的撩拨只是错觉。 "将军放心,"沈青崖抬眼看他,眼中流光转动,那颗泪痣在烛光下平添几分妖冶,"青崖最是惜命,也最懂得......如何让人舍不得取我的性命。" 他忽然凑近,在谢云深耳边轻声道:"比如说......让将军这样的人,都开始为我担心了?"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带着岁寒香的冷冽和一丝独特的梅香。谢云深只觉得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后退半步。 沈青崖轻笑出声,退回原位时宽袖飘拂,带起一阵香风:"开个玩笑罢了,将军莫要见怪。"他执杯轻抿,眼波流转间自带万种风情,"不过将军担心的模样......倒是比平日更让人心动呢。" 谢云深没有回答,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踏入夜色之中。那句"记住我的话"终究没有说出口——他不愿让沈青崖看出自己心底那份莫名的担忧。 走在回府的路上,谢云深手中酒坛散发着岁寒香特有的清冷香气。他想起永嘉帝那些变态的话语,心头莫名发紧。那个酿酒人看似从容,可面对皇权,又能有几分自保之力? 回到府中,谢云深取出那坛特殊的岁寒香,斟了一杯饮下。酒液入喉,他却品不出往日的醇香,只觉得满口苦涩。 永嘉帝的话在耳边回响,特别是那句"要个死的来陪葬",让他心头莫名一紧。那个在酒香中浅笑的身影,那双执壶的玉手,那点动人的泪痣......若是真的落入永嘉帝手中...... 谢云深握紧酒杯,指节微微发白。窗外雪声簌簌,他望着忘忧阁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忧色。 我真的好喜欢魅魔!!!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岁寒香 第4章 宫阙暗香 腊月二十四,清晨。 谢云深尚未起身,便被宫中内侍急促的叩门声惊醒。来的竟是永嘉帝身边的大太监李德全,手持明黄圣旨,面色肃穆。 "陛下有旨,宣镇国大将军谢云深即刻入宫觐见。" 谢云深心中一沉,面上却不动声色:"有劳公公稍候,容本将更衣。" 更衣时,他注意到李德全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他案上半启的岁寒香酒坛,心中警铃大作。 养心殿内,永嘉帝今日心情似乎极好,正把玩着一对九龙夜光杯。见谢云深来了,竟亲自起身相迎。 "爱卿来得正好。"永嘉帝执起他的手,语气亲昵得反常,"朕今日得了个有趣的东西,想与爱卿共赏。" 谢云深垂眸:"陛下厚爱,臣惶恐。" "不必惶恐。"永嘉帝轻笑,指尖在他掌心若有似无地划了一下,"朕记得爱卿常去忘忧阁,可是喜欢那里的岁寒香?" 谢云深背脊微僵:"臣......" "巧得很。"永嘉帝打断他,眼中闪着诡异的光,"朕今日也请了那位酿酒人入宫。"他忽然凑近,压低声音,"朕特意为爱卿准备了一处好位置,让爱卿好好听听......他是如何为朕酿酒的。" 谢云深尚未反应过来,便被两个内侍"请"到屏风后的一处暗阁。这里视野极佳,能将殿内情形尽收眼底,却不易被察觉。 "爱卿就在此稍候。"永嘉帝的声音隔着屏风传来,带着几分戏谑,"好戏......马上就要开场了。" 不过一盏茶功夫,殿外传来通报声:"忘忧阁掌柜沈青崖,奉诏觐见——" 谢云深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沈青崖今日穿着一袭素白长衫,墨发用一根玉簪松松挽着,更衬得肤白如雪。他步履从容地走进殿内,行礼的姿态优雅得不像个普通酿酒人。 "草民沈青崖,叩见陛下。" 永嘉帝并未立刻让他起身,而是慢条理地打量着他:"抬起头来。" 沈青崖依言抬头。日光透过窗棂落在他脸上,那点泪痣在光线下显得格外妖异。 "果然生得一副好相貌。"永嘉帝轻笑,"难怪连谢将军都对你青睐有加。" 屏风后的谢云深指尖微紧。 沈青崖神色不变:"陛下说笑了。草民不过是个酿酒人,承蒙将军不弃,偶尔光顾罢了。" "偶尔?"永嘉帝把玩着手中的玉杯,"朕怎么听说,谢将军几乎是日日都去呢?"他忽然倾身向前,"告诉朕,你是用什么......特别的方法,留住谢将军的?" 沈青崖唇角微扬,眼波若有似无地扫过屏风方向:"草民不过是以诚待人,以酒会友罢了。只是这酿酒之道,最重火候与时机,多一分则过,少一分则不足......就像对待某些人,需得恰到好处地撩拨,方能得其青睐。" 永嘉帝眼中闪过兴奋的光:"说下去。" "譬如岁寒香,"沈青崖执起酒壶,优雅地斟了一杯,"初品冷冽,需得慢慢温热,方能品出其中暗藏的暖意。"他指尖轻抚杯沿,"就像有些人,表面冷硬,实则内心炽热......需得耐心等待,方能窥见真容。" 屏风后的谢云深只觉得耳根发热,这分明是在说他。 永嘉帝大笑:"好个以酒喻人!那今日,你也与朕''会一会''如何?"他击掌三声,内侍立即抬上一套精致的酿酒器具。 沈青崖从容起身,走到器具前。执壶时宽袖滑落,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那点火焰胎记若隐若现。 "陛下想品什么酒?" "就酿......你最拿手的岁寒香。"永嘉帝眯起眼睛,"朕要看看,是什么样的酒,能让谢将军流连忘返。" 沈青崖开始动作。他酿酒时的姿态极美,每一个动作都优雅得像在舞蹈。特别是那双玉手,执壶斟酒时,指尖微微翘起,说不出的好看。 谢云深在屏风后看得分明——沈青崖今日的动作比平日慢上许多,仿佛刻意在展示每一个细节。特别是当他抬眼时,目光总会若有似无地扫过屏风方向,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撩拨。 酒香渐渐弥漫开来,是岁寒香特有的冷香,却比平日更加浓郁。永嘉帝深深吸了一口气,眼中闪过痴迷之色。 "好香......"他喃喃道,"难怪谢将军喜欢。" 沈青崖执起刚酿好的酒,斟了一杯奉上:"陛下请用。" 永嘉帝却不接,反而轻笑:"朕听说......你腕间有一点火焰胎记?" 沈青崖动作微顿:"陛下好眼力。" "让朕看看。"永嘉帝语气转冷,"还是说......你要抗旨?" 沈青崖沉默片刻,缓缓挽起衣袖。那点火焰胎记在白皙的腕间,宛如雪地里的一滴血。 永嘉帝眼中闪过兴奋的光:"果然......比朕想象的还要美。"他忽然起身,走到沈青崖面前,"朕很好奇......若是酒液在这胎记上流淌,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他执起酒壶,竟真的要将酒倒在沈青崖腕间! "陛下!"沈青崖突然开口,声音依旧平静,"这酒......草民加了特别的药材,怕是会伤了陛下的手。" 永嘉帝动作一顿:"哦?" "此酒名为岁寒香,实则暗藏暖意。"沈青崖抬眼看向永嘉帝,眼中流光转动,"就像有些人看似冰冷,实则......"他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屏风,"......内心炽热,需得细心品味,方能得其真味。" 永嘉帝猛地松开手,酒壶落地,碎裂声在殿内回荡。 "好个伶牙俐齿!"他冷笑,"难怪能把谢将军迷得神魂颠倒。" 沈青崖从容后退一步:"陛下谬赞。草民不过是个酿酒人,只会说实话罢了。" "实话?"永嘉帝忽然大笑,"那朕问你,若是朕要你入宫专为朕酿酒,你当如何?" "承蒙陛下厚爱。"沈青崖微微躬身,眼中闪过一抹难以察觉的笑意,"但草民野惯了,怕是会辜负陛下的期望。况且......"他眼波流转,再次飘向屏风方向,"草民心中早已有了想为之酿酒的人。" 永嘉帝眼神一厉:"哦?是谁?" 沈青崖但笑不语,指尖却轻轻摩挲着酒杯边缘,动作暧昧得令人浮想联翩。 "若朕......非要你留下呢?"永嘉帝语气转冷,"就像留下谢将军一样?" 屏风后的谢云深握紧了拳。 沈青崖却轻笑出声:"陛下说笑了。草民怎配与将军相提并论?"他忽然抬眼,目光直直看向屏风方向,"将军是国之栋梁,而草民......不过是个酿酒人罢了。只是这酿酒之道,最讲究投其所好......" 他忽然压低声音,语气带着几分诱惑:"就像有些人,表面冷若冰霜,实则......最是经不起撩拨。只需一杯恰到好处的酒,一个恰到好处的眼神......" "够了!"永嘉帝猛地打断他,眼中闪过怒意,"你这是在戏弄朕?" 沈青崖从容不迫地行礼:"草民不敢。只是陛下问起如何留住谢将军,草民不过实话实说罢了。"他抬眼时,眼中闪着狡黠的光,"毕竟......投其所好,方得真心,不是吗?" 永嘉帝盯着他看了良久,忽然大笑:"好!很好!"他踱步到沈青崖面前,"朕越来越喜欢你了。" 他忽然伸手,想要触碰沈青崖眼下的泪痣。沈青崖微微侧身避开,动作优雅得仿佛只是巧合。 "陛下,"他轻声提醒,"酒洒了。" 永嘉帝的手僵在半空,眼中闪过怒意,随即又化为玩味:"有意思。"他收回手,"你比朕想象的还有趣。" 殿内陷入诡异的沉默。永嘉帝盯着沈青崖看了许久,终于挥了挥手:"退下吧。" 沈青崖躬身行礼,从容退出养心殿。直到走出殿门,他才轻轻吐出一口气,指尖微微发颤。 刚走出不远,却在宫道转角处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谢云深负手立在红墙下,面色沉静,仿佛已等候多时。 沈青崖脚步微顿,随即唇角扬起一抹笑意,缓步走上前去:"将军这是在......等我?" 谢云深打量着他:"阁下今日太过冒险。" "冒险?"沈青崖轻笑,忽然凑近谢云深,指尖若有似无地掠过他的衣襟,"将军觉得我是在冒险?"他声音压低,带着蛊惑的意味,"可我瞧着,将军方才在屏风后......看得很是专注呢。" 谢云深下意识后退:"阁下误会了。" "误会?"沈青崖眼中闪过狡黠的光,指尖轻轻划过谢云深的手背,"那将军为何......特意在此等候?"他的目光落在谢云深微皱的眉间,"可是在担心我?" 谢云深不答,只道:"陛下不会善罢甘休。" "我知道。"沈青崖轻笑,忽然执起谢云深的手,将一个冰凉的东西塞进他掌心。那是一个精致的白玉酒瓶,瓶身雕刻着梅花纹样。"这是特制的岁寒香,加了安神的药材。" 他忽然凑近,在谢云深耳边低语,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就当是......报答将军今日的担心。" 谢云深只觉得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想要后退,却被沈青崖按住了手腕。 "将军可知,"沈青崖的声音压低,带着蛊惑的意味,"你担心的模样......格外让人心动?"他的指尖轻轻摩挲着谢云深的手腕,"就像这岁寒香,初品冷冽,回味却暖......让人忍不住想要......细细品味。" 谢云深猛地抽回手,耳根微热:"沈老板请自重。" 沈青崖轻笑出声,退回一步:"沈老板?"他眼中闪过一抹失落,"我还以为经过今日之事,将军至少会唤我一声青崖呢。" 谢云深微微一怔,看着对方眼中那抹恰到好处的受伤神色,竟有些不知所措。 沈青崖趁势上前一步,声音放软:"今日在殿内,我可是冒着风险护着将军呢。"他指尖轻轻扯住谢云深的衣袖,"难道换不来将军一声亲切的称呼?" 谢云深看着那双带着期盼的眼眸,鬼使神差地开口:"青......" "嗯?"沈青崖眼中立刻泛起笑意,凑得更近,"将军方才想说什么?" 谢云深别开视线,耳根微红:"青崖。" 沈青崖顿时笑靥如花:"这才对嘛。"他忽然执起谢云深的手,"既然将军唤我青崖,那我便再送将军一份礼物。" 他在谢云深掌心轻轻划着什么,指尖温热:"这是我的真名。除了将军,再无人知晓。" 谢云深只觉得掌心发烫,那柔软的触感竟让他心跳加速。 沈青崖退开一步,眼中闪着狡黠的光:"现在将军可要对我负责了。若是让陛下知道我的真名......" "你!"谢云深一时语塞,看着对方得逞的笑容,竟不知该气还是该笑。 沈青崖轻笑出声:"开个玩笑罢了。"他忽然正色道,"不过陛下今日不会善罢甘休,你我都需要早做打算。" 谢云深沉吟片刻,忽然道:"青崖今日不便回忘忧阁了。" 沈青崖眼中闪过惊喜:"将军这是要......收留我?" "随我来。"谢云深转身走向宫外,"我的府邸,暂时还算安全。" 马车内,两人相对无言。沈青崖支颐看着窗外,唇角始终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谢云深则闭目养神,却掩不住微微蹙起的眉头。 直到马车驶入将军府,谢云深才睁开眼:"到了。" 沈青崖下车时,轻轻"咦"了一声:"将军府上......也藏着好酒呢。" 谢云深眸光微动:"青崖这都能闻出来?" "酒香瞒不过酿酒人的鼻子。"沈青崖轻笑,忽然凑近谢云深颈侧,深深吸了一口气,"特别是......藏了十年的女儿红。就像将军身上的雪松气息,虽然极力收敛,却瞒不过......有心人。" 谢云深脚步一顿:"青崖果然不是普通人。" "将军过奖了。"沈青崖眼波流转,指尖若有似无地划过谢云深的衣袖,"不过是对在意的事物......特别敏感罢了。" 将沈青崖安置在客房后,谢云深屏退左右,沉声道:"青崖今日在殿内说的那些话,是何用意?" "哪些话?"沈青崖故作不解,缓步走近,"是说有些人表面冷硬,内心炽热?还是说......"他忽然伸手,指尖轻轻抬起谢云深的下颌,"有些人最是经不起撩拨?" 谢云深猛地后退,面色微沉:"青崖!" "开个玩笑罢了。"沈青崖退回原位,眼中却闪着狡黠的光,"那话自然是说给陛下听的。至于为谁酿酒......"他忽然执起谢云深的手,指尖在他掌心轻轻划了一下,"云深觉得呢?" 谢云深猛地抽回手,耳根却不受控制地发热:"你......" "我怎么了?"沈青崖轻笑,"既然将军唤我青崖,我自然也该回敬才是。"他忽然正色道,"云深,陛下今日不会善罢甘休。你我都需要早做打算。" 谢云深凝视着他:"青崖究竟是谁?" "一个能帮云深的人。"沈青崖唇角微扬,眼中流光转动,"也是......需要云深帮助的人。"他忽然凑近,声音压低,"更重要的是......一个对云深别有用心的人。" 窗外,夜色渐深。谢云深望着眼前这个谜一样的酿酒人,心中思绪万千。 他知道,从今日起,一切都不一样了。而这个认知,竟让他心中生出几分莫名的......期待。 叫名字了!!!!以后进度会加快!的!!!!!1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宫阙暗香 第5章 醉仙引 将军府的客房陈设简雅,与忘忧阁的温馨旖旎截然不同。沈青崖却仿佛入了自家般自在,他指尖拂过冰凉的花梨木桌沿,唇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打量着窗外森严的守卫。 “云深这府邸,倒是比我想象中……更像个牢笼。”他轻声自语,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谢云深推门而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沈青崖临窗而立,月白的衣袂在穿堂风中微微拂动,侧影在清冷月光下显得有几分孤寂,却又因那与生俱来的风流姿态,硬生生将这肃杀之地染上了一抹秾丽色彩。 “条件简陋,委屈青崖暂住几日。”谢云深将手中的食盒放在桌上,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但若细听,却能辨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沈青崖闻声回头,眼中的孤寂瞬间被盈盈笑意取代,仿佛投入石子的湖面,涟漪散去只剩潋滟春光。“将军亲自送膳,青崖受宠若惊。”他缓步走近,带来一阵熟悉的、混合着冷梅与药草的淡香,目光落在食盒旁那个显眼的白玉酒瓶上——正是他白日里塞给谢云深的那瓶特制岁寒香。 “看来云深还是用了我的酒?”他语调微扬,带着几分了然与促狭。 谢云深避开他过于灼人的视线,打开食盒,里面是几样清淡小菜。“青崖的酒确有奇效。”他坦言,体内软筋散带来的滞涩感因那几口岁寒香确实缓解不少,连带着因面圣而紧绷的神经也松弛了几分。但这酒,以及酿酒的人,都像裹着蜜糖的迷障,令他既贪恋那份舒缓,又警惕其中的未知。 沈青崖执起酒瓶,指尖在那精致的梅花刻纹上流连,动作优雅如抚琴。“此酒名为‘岁寒香’,实则内蕴‘回春露’的几分精髓,只是性子更温和些,适合云深此刻调息。”他边说,边自然地取过两只茶杯——客房内并无酒盏。“宫中一番应对,云深心神耗损,饮些安神正好。” 他斟满一杯,推至谢云深面前,另一杯则留给自己。澄澈酒液在素白瓷杯中微微荡漾,冷香四溢。 “我需保持清醒。”谢云深并未去碰那杯酒。皇帝今日虽未当场发作,但绝不会就此罢休。将军府外,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 沈青崖轻笑,自顾自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云深怕醉?”他眼尾微挑,那颗泪痣在灯下仿佛活了过来,“放心,此酒醉人,却不上头。何况……”他声音压低,带着蛊惑的沙哑,“在我面前,醉了又何妨?” 谢云深眉头微蹙,对他这种无时无刻的撩拨已然习惯,却依旧无法全然免疫。“青崖,此刻并非说笑之时。陛下今日态度明确,他对你……势在必得。你在我府中,未必安全。”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沈青崖放下茶杯,指尖轻轻敲击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而且,有云深在,我怕什么?”他抬眼,目光直直撞入谢云深眼底,带着全然的信任和一丝依赖,真真假假,难以分辨。 谢云深心头莫名一软,但理智旋即回笼。“你今日在殿内,太过锋芒毕露。故意提及‘投其所好’,言语间多次……暗示,是在激怒陛下,还是另有所图?” “我若一味示弱,此刻恐怕已成了陛下的笼中雀,掌中玩物。”沈青崖唇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转瞬即逝,又恢复那副慵懒风情,“至于暗示……”他忽然倾身向前,隔着小桌,气息几乎拂在谢云深脸上,“云深觉得,我那些话,是说给谁听的?” 距离太近,谢云深能清晰地看到对方长而密的睫毛,以及那双秋水横波的眼眸中自己的小小倒影。他下意识地想后退,身体却像是被钉在原地,被那目光中的深意牢牢锁住。 “你……” “我说有些人表面冷硬,内心炽热,”沈青崖打断他,声音轻得像羽毛搔过心尖,“说有些人最是经不起撩拨……云深以为,我是在说陛下,还是在说……”他故意停顿,目光在谢云深微抿的唇上流连片刻,才缓缓接道,“……你?” 空气仿佛凝固了。烛火噼啪一声轻响,拉回了谢云深几乎失序的心神。他猛地站起身,带得椅子向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 “沈青崖!”他声音低沉,带着薄怒,耳根却不受控制地泛起红晕,“休要胡言乱语!” 沈青崖看着他难得的失态,低低地笑了起来,肩膀微微耸动,像是发现了什么极有趣的事情。“好,不说,不说。”他举起双手,作投降状,眼中却满是得逞的笑意,“云深脸皮薄,我不逗你了。” 他重新执起酒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这次却是一饮而尽。酒液滑过喉间,他微微眯起眼,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不过,云深,今日之事,你我都清楚,避无可避。陛下既然盯上了我,也必然会更严密地监视你。你的毒,你的仇,打算如何?” 话题陡然转向正事,谢云深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异样情绪,重新坐下,面色凝重。“软筋散需解,但宫中御医皆在陛下掌控之下,外界药物……我信不过。” “所以,云深是信得过我的酒了?”沈青崖挑眉。 谢云深沉默片刻,终是点了点头。“你的酒,确能缓解毒性。”这是他无法否认的事实。 “缓解,终究是治标不治本。”沈青崖指尖摩挲着杯沿,神色认真了几分,“软筋散毒性奇特,根植经脉,寻常解药难起作用,反而可能引发毒性反噬。需得以特殊药酒徐徐图之,一方面温和化解沉积之毒,另一方面……需得以更强大的药力护住经脉根本,甚至在解毒过程中,助你功力更上一层。” 谢云深眸光一凝:“更强大的药力?” 沈青崖迎上他的目光,缓缓吐出一个名字:“‘醉仙引’。” 谢云深脸色微变:“醉仙草乃是禁药!药性霸道无比,稍有不慎便是经脉尽毁的下场!”他军中曾有人误用此物,后果惨不忍睹。 “寻常醉仙草自然是穿肠毒药。”沈青崖不慌不忙,“但我说的‘醉仙引’,乃是以醉仙草为君药,辅以十三味珍稀药材,经由特殊古法酿制而成。其药性虽烈,却已被其他药材中和引导,化霸道为醇厚,如同引路的仙酿,故名‘醉仙引’。它能在化解软筋散余毒的同时,激发你自身潜力,重铸经脉强度。” 他顿了顿,观察着谢云深的神色,继续道:“只是……此酒酿造极难,对饮用的时机、分量要求极为苛刻,更需要饮者具备极强的意志力,引导药力运转。过程中……会有些痛苦。” “痛苦无妨。”谢云深毫不犹豫,“若真能解毒并提升功力,值得一试。”复仇之路艰险,他需要尽快恢复,甚至变得更强。 沈青崖眼中闪过一丝赞赏,随即又染上几分忧色:“还有一事,‘醉仙引’药性特殊,饮下之后,会放大饮者的感官和……**。心智不坚者,极易沉溺幻境,迷失自我。”他意味深长地看着谢云深,“云深,你确定要试?” 感官放大?**?谢云深瞬间明白了这酒的凶险之处。它考验的不仅是身体的承受力,更是心志的坚毅程度。尤其是在……眼前这个人的面前。 他看向沈青崖,对方正静静地看着他,烛光在那张过分精致的脸上跳跃,眼波流转间带着天然的诱惑。若在感官被放大之时,面对这样的风情…… 谢云深喉结滚动了一下,袖中的手悄然握紧。这无疑是一场豪赌。 “你……有几分把握?”他声音微哑。 “八成。”沈青崖答道,“前提是,云深需全然信我,遵循我的指引。” 全然信任?谢云深凝视着沈青崖,试图从那双看似清澈,实则深不见底的眼眸中找出丝毫的虚伪或算计。然而,他看到的只有坦荡,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期待。 是了,若非有所图,这人何必一次次帮他?他又凭什么相信一个来历不明、举止诡异的酿酒人? 室内陷入长久的沉默,只有烛火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交织缠绕。 良久,谢云深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坚定:“好。我信你。” 沈青崖眼中骤然迸发出明亮的光彩,如同夜空中炸开的烟火。他唇角扬起,那笑容真切而动人,仿佛冰雪初融,春水荡漾。“云深既以性命相托,青崖必不负所望。” 他起身,从随身携带的一个小巧锦囊中取出几样晒干的草药,又变戏法般拿出一个不及巴掌大的白玉小酒坛,坛身密封,看不出特别。“配制‘醉仙引’需三日。这三日,云深需每日饮用我特制的‘清心酿’,净涤经脉,为引药做准备。” 他将那白玉小坛推向谢云深:“这是今日份的‘清心酿’,现在饮下。” 谢云深接过小坛,触手温润。拍开泥封,一股比岁寒香更为清冽、带着莲芯微苦气息的酒香弥漫开来。他看了一眼沈青崖,对方正含笑望着他,眼神鼓励。 不再犹豫,谢云深仰头,将坛中不多的酒液一饮而尽。酒液入口冰凉,顺着喉咙滑下,所过之处却升起一股奇异的暖意,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连日来因软筋散而滞涩的经脉,仿佛被温和的泉水洗涤过,传来阵阵舒爽的松弛感。更奇妙的是,他因今日种种而纷乱的心绪,竟也渐渐平复下来,灵台一片清明。 “如何?”沈青崖问。 “很好。”谢云深由衷道。这“清心酿”的效果,比岁寒香更为显著。 “那就好。”沈青崖走近,十分自然地执起他的手腕,指尖搭在脉门上。微凉的触感让谢云深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却并未挣脱。 沈青崖垂眸诊脉,神情专注。片刻后,他松开手,点了点头:“药力吸收得很好。云深底子雄厚,恢复起来会比我想象的更快。”他抬眼,笑意盈盈,“看来,我的‘醉仙引’,得准备得更充分些才行。” 他的目光太过直接,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和……某种势在必得。谢云深有些不自在地移开视线,轻咳一声:“有劳。” “分内之事。”沈青崖轻笑,忽然又道,“对了,配制‘醉仙引’,需一味药引。” “何物?” “云深的一滴心头血。” 谢云深瞳孔微缩,猛地看向沈青崖。心头血非同小可,蕴含武者精气神,岂可轻易予人? 沈青崖似乎早料到他会有此反应,不慌不忙地解释:“‘醉仙引’药性霸道,需以至阳至刚的武者心血为引,方能调和其烈性,使其药力与饮者完美融合。云深是最好的人选。只需一滴,于我配药足矣。取血之法我自有分寸,绝不会伤及你根本。” 他目光坦然,语气诚恳。谢云深权衡片刻,想到既已决定信任,便不该在此刻犹疑。“何时取?” “现在。”沈青崖说着,从袖中取出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针尖泛着幽幽蓝光,显然非凡品。“云深放松,不会很痛。” 他示意谢云深坐下,自己则站到他面前。距离再次拉近,谢云深甚至能数清他轻颤的睫毛。沈青崖伸出左手,指尖轻轻按在谢云深胸口膻中穴的位置,隔着衣料,也能感受到那沉稳的心跳。 右手执针,动作快如闪电,在谢云尚未来得及感受刺痛时,针尖已收回。沈青崖指尖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指甲盖大小的玉碟,一滴殷红中带着淡淡金芒的血珠正落在碟心,散发出微弱的热力。 整个过程不过瞬息之间。 沈青崖看着那滴心头血,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满足,随即用特制的盖子将玉碟封好,小心翼翼收起。 “好了。”他抬头,对谢云深展颜一笑,那笑容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明媚动人,仿佛承载了漫天星光,“多谢云深。” 不知是否是错觉,谢云深觉得在取血之后,沈青崖身上的气息似乎更加莹润了几分,眼尾的那颗泪痣,颜色也仿佛深了一点点。 “接下来三日,云深按时饮用‘清心酿’,尽量静养,勿动内力。”沈青崖嘱咐道,“三日后子时,此地,我为你备好‘醉仙引’。” 谢云深点头应下。 夜已深,沈青崖告辞回房休息。谢云深独自坐在房中,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胸口被取血的位置,那里并无任何伤口痛感,只有一丝微弱的、奇异的酥麻感残留。 他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心中思绪万千。沈青崖的身份、目的,依旧迷雾重重。那“醉仙引”是解药还是穿肠毒药,亦是未知。 但不知为何,想到三日后那场关乎性命与未来的豪赌,他心中除了必要的警惕,竟隐隐生出一丝……期待。 或许,是因为那双看似多情,却偶尔会流露出真实情绪的眼睛。 或许,是因为那总能在他最困顿之时,带来一丝慰藉与希望的酒香。 又或许,仅仅是因为,在这冰冷孤寂的复仇路上,他终于不再是独自一人。 他拿起桌上那瓶岁寒香,斟了浅浅一杯。酒液冰凉,入喉却化作暖流。 就像那个人。 看似玩世不恭,言语轻佻,行事莫测。 却一次次地,在他需要时出现。 带着醉人的酒,和更醉人的……谜题。 谢云深将杯中残酒饮尽,眸色渐深。 沈青崖,你究竟是谁? 而这场以酒为媒,以命为注的博弈,最终又会走向何方? 他期待着三日后的答案。 也期待着,揭开那层层伪装后,真实的沈青崖。 第7章 锁香笼 月华如练,透过窗棂静静流淌,将满室狼藉与旖旎一同笼罩在清冷的银辉中。药力余韵如潮水般缓慢退去,感官从极致放大逐渐恢复常态,谢云深清晰地听见了自己和沈青崖仍未平息的呼吸声,交缠在一起,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他撑起身,墨发垂落,挡住了部分视线。身下的人依然慵懒地躺着,绛紫深衣褪至腰间,露出一片白皙肌肤,上面点点红痕在月光下宛如雪地落梅。沈青崖眼睫微颤,缓缓睁开,那双惯常含情的眸子此刻像是浸了水的墨玉,氤氲迷离,又带着某种洞悉一切的清亮。 “感觉如何?”沈青崖开口,声音带着事后的沙哑,却依旧勾人心魄,“‘醉仙引’的药力,可还霸道?” 谢云深没有立刻回答。他运功内视,惊喜又震惊地发现,不仅软筋散的余毒荡然无存,经脉较之从前更为宽阔坚韧,内力流转间如大江奔涌,浑厚磅礴,甚至隐隐触摸到了突破下一层境界的门槛。这“醉仙引”的功效,堪称逆天。 代价呢? 他的目光落在沈青崖身上那些暧昧的痕迹上,昨夜种种失控的画面在脑海中翻腾,耳根不受控制地发热。他移开视线,声音有些干涩:“毒已解,功力亦有精进。” 沈青崖轻笑,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那就好,总算不负云深所托。”他撑起上身,衣料滑落,露出更多肌肤,却毫不在意,反而伸手抚上谢云深的脸颊,指尖微凉,“只是云深此刻的眼神……是在怪我,还是在回味?” 谢云深猛地抓住他的手腕,力道不小,眼神复杂难辨:“沈青崖,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沈青崖歪了歪头,几缕墨发滑落肩头,眼神无辜又狡黠,“不是云深需要解毒,需要助力,而我恰好能提供吗?昨夜种种,亦是药力引导所需,云深不是也……乐在其中?” “乐在其中”四个字被他含在舌尖,吐出时带着暧昧的气音,谢云深只觉得被他指尖碰触过的皮肤阵阵发烫。他想反驳,却无法否认昨夜自己的沉溺与失控。那不仅是药力作用,更源于内心深处被眼前这人长久撩拨、压抑后骤然爆发的**。 “你绝非普通酿酒人。”谢云深松开他的手,起身整理凌乱的衣衫,试图找回平日的冷峻,“‘醉仙引’这等逆天之物的配方,绝非寻常人能掌握。你对软筋散、对宫中之事了如指掌,甚至能以特殊手段取我心头血……你究竟是谁?有何目的?” 沈青崖也慢条斯理地拢好衣衫,指尖划过衣襟上精致的绣纹,姿态优雅依旧,仿佛方才的旖旎不过是场幻梦。“我是谁,很重要吗?”他抬眼,目光清凌凌地看向谢云深,“云深只需知道,我对你并无恶意,且能助你达成所愿,不就够了?” “助我达成所愿?”谢云深转身,眼神锐利如刀,“你知道我的所愿是什么?” “血海深仇,家国颠覆。”沈青崖轻轻吐出八个字,语气平淡,却让谢云深心头巨震。“谢家满门忠烈,却因帝王猜忌、权臣构陷,落得满门抄斩,只余你一人幸存,还被施以软筋散,圈禁京城,磨其锐气,毁其根基……这般深仇,除了颠覆这腐朽王朝,手刃仇人,还能是什么?” 房间内温度骤降。谢云深周身气势猛然迸发,内力激荡,震得桌上烛台摇曳不止。他死死盯着沈青崖,杀意如同实质:“你如何得知?!” 这些秘辛,就连当今皇帝也不可能知道得如此详尽!谢家旧案早已被刻意抹去痕迹,他是如何…… 沈青崖却仿佛感受不到那迫人的压力,他起身,赤足踩在冰凉的地砖上,缓步走到窗边,推开半扇窗。寒风裹挟着雪后清新的空气涌入,冲淡了室内残留的甜腻气息。 “我如何得知,并不重要。”他背对着谢云深,望着窗外庭院中积雪压枝的梅树,声音飘忽,“重要的是,我能帮你。不止是解软筋散之毒,不止是提升功力……我能帮你,找到当年构陷谢家的真凶,拿到翻案的铁证,甚至……”他顿了顿,缓缓转身,月光为他镀上一层清冷银边,眼下的泪痣幽暗如深潭,“帮你搅动这京城风云,让你有机会……亲手改写结局。” 谢云深沉默了。理智告诉他,眼前这人神秘莫测,所言不可尽信,背后必然隐藏着巨大图谋。但情感上,复仇的火焰早已灼烧他多年,任何一丝希望都足以让他飞蛾扑火。更何况,沈青崖已经展现出了非凡的能力。 “条件。”良久,谢云深吐出两个字。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如此助力,必然需要代价。 沈青崖笑了,那笑容在月光下显得有些虚幻。他走回谢云深面前,微微仰头,直视着他的眼睛:“条件很简单。在我需要的时候,站在我身边。在我完成我的‘愿望’之前,护我周全。” “你的愿望是什么?”谢云深追问。 “到时候,你自然会知道。”沈青崖卖了个关子,指尖轻轻点在自己左眼下的泪痣上,“现在,云深只需回答,这笔交易,做,还是不做?” 谢云深凝视着他。这张脸精致绝伦,此刻却像是戴着一张完美无瑕的面具,让人看不清底下真实的表情。昨夜肌肤相亲的温度似乎还在指尖残留,那迷乱中的喘息与低吟也仿佛仍在耳边。这个人,是毒药,也是解药;是迷雾,也可能是引路的灯。 “若你骗我……” “若我骗你,”沈青崖接过话头,语气轻松,眼神却陡然锐利,“以云深如今恢复的功力,再加上我的‘帮助’,要取我性命,岂非易如反掌?” 这倒是实话。谢云深感受着体内澎湃的力量,那是久违的、甚至更强的掌控感。 “成交。”他终于点头。 沈青崖眼中瞬间漾开真实的笑意,如同冰雪初融,春花乍放。他伸出手:“那么,合作愉快,云深。” 谢云深看着那只骨节分明、白皙修长的手,昨夜这只手曾在他身上点燃无数火焰。他迟疑一瞬,还是握了上去。触手微凉,却柔软。 就在两手相握的瞬间,沈青崖忽然用力一拉,谢云深猝不及防,被他拉近身前。两人距离近得呼吸可闻。 “口说无凭。”沈青崖的声音压低,带着蛊惑的意味,“不如……盖个章?” 不等谢云深反应,他忽然仰头,在谢云深唇上飞快地印下一吻。一触即分,如同蜻蜓点水。 谢云深身体一僵,昨夜疯狂的记忆再次涌上,耳根迅速染上薄红。“你!” “契约成立。”沈青崖却已退开,笑得像只得逞的狐狸,“从今日起,你我便是真正的盟友了,云深。”他转身走向内室,“折腾一夜,我也乏了。云深自便,记得让人送些热水来。” 看着他消失在屏风后的背影,谢云深站在原地,唇上那微凉柔软的触感似乎还未消散。他抬手轻轻碰了碰自己的嘴唇,眼神复杂难明。 这个盟友……未免太过危险,也太过……撩人。 接下来的几日,京城表面平静,暗地里却因皇帝对沈青崖的“兴趣”未减,以及谢云深体内剧毒莫名解除、功力似乎更胜从前的迹象,而暗流汹涌。将军府的监视明显加强,连只飞鸟进出都要被盘查几番。 谢云深按兵不动,每日依旧“按时”服用府中送来的、已被他暗中替换过的“软筋散”汤药,做出功力仍受抑制的假象。暗中则与沈青崖开始筹谋。 沈青崖果然信守承诺,开始提供更多帮助。他不仅继续提供有助于巩固经脉、精进内力的药酒,还通过某种谢云深尚不清楚的渠道,陆续送来一些关于当年谢家旧案的零碎信息,以及朝中几个关键人物的隐秘动向。 这日午后,小雪初霁。谢云深在书房研究一幅京城布防图,沈青崖端着一壶新酿的酒走了进来。他今日穿了一身竹青色常服,墨发依旧松松挽着,少了些平日刻意的风情,多了几分清雅书卷气。 “尝尝这个,‘竹露清’。”他将温好的酒斟了一杯递给谢云深,“清心静气,适合你此刻思虑过度的状态。” 谢云深接过,酒液澄澈,带着竹叶的清新香气,入口微凉回甘,确实让有些焦躁的心绪平静不少。“有新的消息?” 沈青崖在他对面坐下,指尖蘸了蘸杯中残酒,在光滑的红木桌面上画了几个看似无意义的符号。“永嘉帝身边最得宠的太监李德全,三日前秘密出宫,去了一趟城西的‘集雅斋’。” “集雅斋?”谢云深目光一凝。那是京城有名的古玩字画店,也是许多达官贵人私下交易、传递消息的场所。 “他在那里待了半个时辰,出来时,手里多了一个紫檀木长匣。”沈青崖继续画着符号,“我的人设法看了一眼,里面是一幅前朝画圣的《雪夜访梅图》。” 谢云深眉头微蹙:“一幅画?皇帝让心腹大太监亲自去取一幅画?”这不合常理。永嘉帝虽附庸风雅,但也不至于为此等小事动用李德全。 “寻常《雪夜访梅图》自然不值当。”沈青崖眼中闪过一抹精光,“但这幅……有些特别。画轴中空,以特殊药水处理过的桑皮纸密写了东西。李德全取画后,并未直接回宫,而是绕道去了兵部尚书陈望的府邸后门,停留了一盏茶时间。” 兵部尚书陈望!谢云深心中一震。此人是当年构陷谢家的主要推手之一,如今更是永嘉帝的心腹重臣,掌管天下兵马调动。李德全刚从皇帝那里拿了密信,转头就去了陈望府上…… “密信内容,可知晓?”谢云深声音低沉。 沈青崖摇了摇头:“画轴机关精巧,强行拆解会损毁内藏信件。且陈望府邸守卫森严,我的人无法靠近。”他顿了顿,“但结合其他消息来看,恐怕与北境军务有关。” “北境?”谢云深指尖收紧。他多年镇守北境,对那里了如指掌。如今北境由他旧部副将周勉暂代统帅,但周勉性格耿直,并非陈望一党,恐怕早已被皇帝和陈望视为眼中钉。 “皇帝恐怕要对北境动手了。”沈青崖点破,“要么换将,要么……制造事端,除掉不听话的人。那密信,多半是给陈望的指令,或是需要他配合的计划。” 谢云深心中涌起寒意。北境若乱,外敌必然趁虚而入,届时边关百姓又将陷入水深火热。而皇帝为了稳固权位,清除异己,竟不惜以边防为筹码! “必须拿到那封密信。”谢云深沉声道。 “这正是我想说的。”沈青崖看着他,“三日后,陈望会在府中设宴,邀请几位朝中同党,名义上是赏雪品画。那幅《雪夜访梅图》,很可能会在宴上‘展示’。” “你想让我去?”谢云深挑眉。他现在是“被软禁”的待罪之身,如何能出席兵部尚书的私宴? “你自然不能去。”沈青崖笑了,“但我可以去。” 谢云深一愣:“你?” “陈望也好附庸风雅,对美酒名画颇有研究。忘忧阁的‘岁寒香’在京城已小有名气,我以献酒为名,再奉上一幅‘偶然得来’的佳画作为敲门砖,混入宴席,并非难事。”沈青崖说得轻松,仿佛只是去邻居家串个门。 “太危险!”谢云深想也不想地反对。陈望老奸巨猾,府中更是龙潭虎穴。沈青崖身份敏感,皇帝又对他虎视眈眈,一旦被发现……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沈青崖支着下巴,眼波流转,“况且,云深不是答应要护我周全吗?难道只是说说而已?” 谢云深语塞。他确实答应了。 “我会在陈府外接应。”他最终道,“若有变故,以哨声为号。”他取下腰间一枚不起眼的黑色骨哨递给沈青崖,“此哨声音特殊,常人听不见,但内力深厚者可捕捉到特定频率。” 沈青崖接过骨哨,指尖摩挲着冰凉细腻的材质,眼中笑意加深:“云深果然细心。”他将骨哨小心收好,“放心吧,我有分寸。况且……我也不是全无准备。” 他忽然凑近谢云深,压低声音:“云深可知,魅魔最擅长的,除了酿酒……还有什么?” 谢云深心头一跳,看着近在咫尺的精致容颜,昨夜某些画面不受控制地浮现。“……什么?” “是‘惑心’。”沈青崖轻轻吐气,眼中仿佛有幽光流转,那颗泪痣显得格外妖异,“虽不能持久,也不能对意志极其坚定者生效,但短时间内影响一下普通人的感知和判断,为我创造一点‘机会’,还是做得到的。” 谢云深这才猛然意识到,沈青崖从未掩饰过他“魅魔”的身份,只是自己之前更多将此当作一种形容,或是他刻意营造的风情。如今听他亲口承认,并提及这种特殊能力,才真切感受到“非人”带来的那种神秘与……危险。 “你……” “这只是自保的小手段。”沈青崖退开,笑容恢复如常,“若非必要,我不会轻易使用。毕竟,使用‘惑心’,对我自己也有消耗。” 谢云深看着他,忽然问道:“昨夜……你用了‘惑心’吗?”他问的是“醉仙引”发作时,自己那前所未有的失控。 沈青崖微微一怔,随即笑开,那笑容里带着几分揶揄和深意:“云深觉得呢?你觉得昨夜的一切,是我的‘惑心’所致,还是……你本心所求?” 谢云深再次语塞,耳根发热。 沈青崖不再逗他,正色道:“‘醉仙引’本身就有放大感官与**之效,无需‘惑心’加持。昨夜种种,皆是药力与……你我本心共同作用的结果。”他转身走向门口,“好了,云深且安心准备。三日后,我们依计行事。” 走到门口,他又停下,回头道:“对了,这两日记得多饮‘竹露清’,它能助你更好掌控新增的内力,也能……稍微平复心绪。”他意有所指地笑了笑,才翩然离去。 谢云深站在原地,看着桌上那杯清澈的“竹露清”,又想起沈青崖方才眼中那抹幽光,心中波澜起伏。 魅魔,惑心,酿酒,复仇……这个沈青崖身上的谜团越来越多,像一团华丽的、带着诱人香气的迷雾,将他一步步引向未知的深渊。 而他,似乎已无法,也不想回头了。 三日后,黄昏。 陈望府邸张灯结彩,宾客盈门。虽说是私宴,但兵部尚书的面子,朝中自然有许多人愿意捧场。车马络绎不绝,将府门前的积雪都碾成了泥泞。 沈青崖换了一身较为正式的月白色云纹锦袍,外罩银狐裘披风,墨发用一根剔透的羊脂玉簪束起,少了几分慵懒风流,多了几分清贵雅致。他带着两个精心包装的酒坛,以及一个装着“敲门砖”画卷的长匣,乘着一辆不起眼的青布马车,来到了陈府侧门。 通报了忘忧阁掌柜的身份,并呈上礼物后,很快便有管事出来,客气地将他引入府中。陈望果然对美酒名画感兴趣,听闻有人献上佳酿和“前朝佚名佳作”,便允了沈青崖入席献酒。 宴设在后园暖阁,地龙烧得暖和,与窗外雪景相映成趣。席间已有十数人,皆是朝中官员,推杯换盏,言笑晏晏。沈青崖的到来,并未引起太大注意,只当他是个献艺的商人。 陈望年约五旬,面容清癯,眼神锐利,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严。他略略品了沈青崖献上的“岁寒香”,点头赞了句“尚可”,目光便落在那幅画卷上。 “听闻沈掌柜还得了一幅佳作?”陈望示意展开。 沈青崖亲手将画卷在侍从捧着的画架上缓缓展开。那是一幅《寒江独钓图》,笔法苍劲,意境萧疏,确属上乘。陈望走近细观,眼中露出欣赏之色。 “确是好画。”陈望抚须点头,“沈掌柜有心了。来人,看座,赐酒。” 沈青崖谢过,在末席坐下,姿态谦恭,眼神却不着痕迹地扫过全场。主位旁设有一张紫檀翘头案,上面正摆放着几个画匣,其中之一,正是李德全那日取走的紫檀长匣样式。 机会来了。 宴至中途,气氛愈加热络。陈望许是饮了几杯酒,兴致颇高,命人将今日收到的几幅佳作都悬挂起来,供宾客共赏。那幅《雪夜访梅图》也被取出,挂在了显眼位置。 沈青崖安静地坐在角落,仿佛沉浸在欣赏画作之中,实则全神贯注地留意着周围的动静,尤其是那幅《雪夜访梅图》的守卫情况。画前一直站着两名陈望的亲随,看似寻常,但气息沉稳,目光警惕,显然是高手。 他需要制造一个短暂的机会,靠近那幅画,并神不知鬼不觉地取走或调换画轴中的密信。这需要时机,也需要一点“帮助”。 席间有人提议行酒令,陈望欣然应允。酒令轮转,气氛越发活跃,众人的注意力逐渐被吸引到游戏上。连那两名亲随,也偶尔会瞥向热闹处。 就在一轮酒令结束,众人哄笑,注意力最为分散的瞬间,沈青崖动了。 他端起酒杯,装作要敬邻座一位官员,脚下却似乎被地毯边缘绊了一下,身体微晃,杯中酒液洒出些许,正好溅到自己的衣袖上。 “哎呀,失礼。”沈青崖轻声致歉,面露尴尬,自然地起身,似乎是想到一旁擦拭,脚步却“不经意”地朝着悬挂画作的方向挪去。 那两名亲随立刻警惕地看过来。 沈青崖抬眼,目光与其中一人接触。他眼中那点泪痣仿佛微微一闪,眼底极快地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幽暗流光。那名亲随眼神恍惚了一瞬,虽然立刻恢复,但阻拦的动作慢了半拍。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刹那,沈青崖已靠近画轴。他衣袖拂过画轴底部,指尖似有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粉末飘出,沾染在画轴接口处。同时,他另一只藏在袖中的手,以快得肉眼难辨的速度,在画轴某处极细微地按了一下。 “咔哒”一声极其轻微的机括响动,被宴席上的喧闹完美掩盖。 沈青崖立刻后退一步,再次对那名眼神还有些茫然的亲随歉意颔首,转身回到自己座位,取出手帕擦拭衣袖,动作自然流畅,仿佛刚才的一切真的只是意外。 无人察觉,那幅《雪夜访梅图》的画轴底端,一个米粒大小的孔洞悄然开启。内里中空,一卷薄如蝉翼、以特殊药水书写过的桑皮纸,静静躺在其中。 沈青崖低头擦拭衣袖的瞬间,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 惑心之术,配合特制的、能暂时软化特定胶质的药粉,再加上他对机关之术的精通……第一步,已完成。 接下来,只需要等待一个更混乱的时机,或者……自己制造一个。 他抬眼,目光扫过席间觥筹交错的人群,最终落在主位上略显醉意的陈望身上。 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不是吗? 暖阁外,夜色渐浓,风雪又起。 将军府中,谢云深独坐窗前,手中握着那枚与沈青崖配对的骨哨,目光望向陈府的方向,眉心微蹙,静默等待。 风雪声掩盖了远处隐约的丝竹宴乐之声,却掩盖不住他心中那份莫名的、越来越清晰的牵挂与不安。 那抹竹青或月白的身影,已然在他冰冷复仇的世界里,凿开了一道裂缝,投入了光,也引入了不可预测的风暴。 [锁]作者有话要说内容存在问题,暂时锁定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锁香笼 第8章 寒潭影 宴席正酣,酒过三巡。 暖阁内暖意熏人,酒气氤氲。陈望坐在主位,已有七八分醉意,正与身旁的户部侍郎高谈阔论。其余宾客也大多放松了警惕,谈笑声、碰杯声此起彼伏。 沈青崖安静地坐在角落,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白玉酒杯的边缘,目光在人群与那幅《雪夜访梅图》之间缓缓游移。方才他借机在画轴机关上做了手脚,现在需要制造第二个机会——将密信取出,再以假乱真。 他注意到,侍者们开始频繁地为宾客添酒。陈望似乎对今日的“岁寒香”颇为满意,已示意人又温了一壶。这是个好时机。 沈青崖起身,端着空酒杯,缓步走向主位附近的小案几,那里放着温酒的器具和几个空酒壶。他的动作自然,仿佛只是想去添些酒。 经过那两名守卫《雪夜访梅图》的亲随时,沈青崖的脚步微微一顿,侧头对其中一人轻声说道:“劳烦,这位大哥,我见陈大人似乎喜爱这‘岁寒香’,但此酒性温,不宜过热。可否容我替陈大人稍作调温?” 他说这话时,眼波流转,目光专注地看着那名亲随,眼尾的泪痣在暖阁明亮的烛光下仿佛闪烁了一下。 那亲随被这突如其来的搭话和过于专注的目光看得一怔,下意识想要拒绝,却见沈青崖神色诚恳,姿态谦和,又想到他毕竟是陈大人允许入席的献酒之人,便迟疑了一下。 就在这一迟疑的瞬间,沈青崖眼中极快地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幽光。那亲随只觉得眼前人的面容似乎模糊了一瞬,脑子微微一晕,竟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你……动作快些。” “多谢。”沈青崖微笑颔首,脚步轻盈地走到主位旁的小案前,执起温酒的小壶,动作优雅地调整火候。他的位置,正好将那幅《雪夜访梅图》纳入余光范围。 另一名亲随皱了皱眉,似乎觉得有些不妥,正要上前,却见陈望正巧转头看来,对沈青崖温酒的动作微微点头示意,便也按捺住了。 沈青崖垂眸,专注地看着壶中酒液,实则全部心神都集中在听觉与感知上。他能感觉到那两名亲随的注视,也能听到不远处宾客们的喧哗。他需要等一个声音足够嘈杂、能掩盖细微动静的时刻。 机会很快来了。 陈望似乎被某个笑话逗乐,忽然大笑起来,笑声洪亮。周围的宾客也随之哄笑,暖阁内一时间声浪高涨。 就在这阵笑声达到顶点的瞬间,沈青崖左手执壶,右手状似无意地轻轻拂过自己衣袖。一枚细如发丝、顶端带着微小钩爪的乌金丝线,悄无声息地从他袖中滑出,借着衣袖的掩护,精准地探向身后不远处的画轴底端。 他的动作极其细微,手腕甚至没有明显的移动,全靠指尖精妙的控制。乌金丝线顶端的钩爪如同有生命般,探入那米粒大小的孔洞,轻轻一勾—— 一卷薄如蝉翼的桑皮纸被勾了出来,迅速缩回沈青崖袖中。 整个过程不到一息时间。 几乎在同一时刻,沈青崖袖中另一只预先备好的、外形几乎一模一样的桑皮纸卷,被另一根更细的丝线推送着,精准地填入了画轴的空隙中。那假卷上也以特殊药水写了些无关紧要的诗句,若非用特定药水显影,根本无法察觉真伪。 做完这一切,沈青崖不动声色地收回乌金丝线,左手稳稳地提起温好的酒壶,转身对陈望躬身道:“陈大人,酒已温好,现在饮用,正是最佳。” 陈望满意地点点头,示意侍从接过酒壶。 沈青崖退回自己的座位,坐下时,指尖在桌下轻轻触碰袖中那卷真正的密信。纸张触感微凉,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药水气味。 成了。 他端起酒杯,浅浅抿了一口,借以平复微快的心跳。使用“惑心”之术虽只是瞬间,且对象是意志普通的侍卫,但仍让他感到一丝疲惫。魅魔的惑心能力虽强,却并非无代价,尤其是对非目标对象使用,消耗更大。 他需要尽快离开。 宴席又持续了约半个时辰。沈青崖始终安静地坐着,偶尔浅酌,大多时候只是静静聆听。直到陈望显出明显的倦意,宴席才渐渐散去。 沈青崖随着其他宾客一同起身告辞。陈望对他献上的酒和画似乎颇为满意,特意让管事将他送至府门外。 走出陈府,寒风夹着雪粒扑面而来,吹散了身上沾染的酒气与暖意。沈青崖紧了紧银狐裘披风,登上那辆不起眼的青布马车。 “去城南。”他对车夫低声吩咐。 马车缓缓驶入夜色。沈青崖靠在车厢壁上,闭目养神,实则警惕地感知着周围的动静。他不敢直接回将军府,必须确认没有尾巴。 马车在城南的街巷间绕了几圈,沈青崖敏锐地察觉到,的确有一辆马车不远不近地跟着。他冷笑一声,对车夫道:“前面左转,去‘留仙楼’。” 留仙楼是城南有名的酒楼,此刻正是热闹时分。沈青崖的马车在楼前停下,他下车,从容走入楼中,要了一个临街的雅间。 跟踪的马车在不远处的暗巷停下,似乎也在观望。 沈青崖进了雅间,却没有点菜,只是推开窗户,望着楼下熙攘的街道。他需要等一个时机脱身。 就在这时,他腰间那枚黑色骨哨忽然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常人难以察觉的震动。 是谢云深。 沈青崖眼中闪过一抹笑意。他果然在附近。 骨哨的震动有特定的频率和节奏,这是他们事先约定的暗号之一——表示“安全,可撤离”。 沈青崖不再犹豫。他迅速脱下显眼的银狐裘披风,从随身携带的包裹中取出一件普通的灰色棉袍换上,又将发簪取下,墨发披散下来,以一条灰色布带随意束起。他从雅间的另一扇门悄然离开,混入留仙楼后厨忙碌的人流中,从后门悄无声息地溜了出去。 后巷黑暗僻静,只有零星几盏灯笼在风雪中摇曳。沈青崖快步走过,在一个拐角处,忽然被人一把拉入阴影之中。 他心中一惊,正要反击,却闻到一股熟悉的、冷冽如雪松的气息。 “是我。”谢云深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沈青崖紧绷的身体瞬间放松,甚至故意向后靠了靠,让自己完全倚进对方怀中。“云深来得真及时。”他轻笑,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我正愁如何摆脱那尾巴呢。” 谢云深松开他,目光在他略显苍白的脸上停留一瞬:“得手了?” “自然。”沈青崖从袖中取出那卷桑皮纸,塞进谢云深手中,“找个安全的地方再看。” 谢云深接过,入手微凉。他没有多问,只道:“跟我来。” 两人在夜色与风雪的掩护下,穿行在错综复杂的小巷中。谢云深对京城地形极为熟悉,专挑僻静无人的路径,很快便甩掉了可能的跟踪,来到一处僻静的宅院前。 这宅院看起来普通,门扉紧闭,门前积着厚厚的雪,似乎久无人居。 谢云深在门上以特定节奏叩了几下,门无声地开了条缝。一个精悍的灰衣老者探出头来,见到谢云深,眼中闪过一丝激动,迅速将两人让了进去。 “将军!”老者压低声音,便要行礼。 “周伯不必多礼。”谢云深扶住他,“这位是沈先生,自己人。” 被称为周伯的老者迅速打量了沈青崖一眼,目光锐利却不带敌意,点了点头:“二位请随我来。” 宅院内部比外面看起来要大,陈设简单却整洁。周伯将两人引入一间密室,点亮烛火,又端来热茶,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守在门外。 “这里安全。”谢云深道,“周伯是我谢家旧仆,忠心可靠。” 沈青崖点点头,接过热茶暖了暖手,这才觉得方才使用“惑心”术后的疲惫缓解了些许。“先看看密信内容。” 谢云深取出那卷桑皮纸,在烛光下展开。纸张极薄,上面空无一字。 “需要特殊药水显影。”沈青崖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琉璃瓶,里面是淡蓝色的液体。他小心翼翼地将药水滴在桑皮纸上。 淡蓝色的药水迅速浸润纸张,几息之后,一行行蝇头小楷缓缓显现出来。 两人凑近细看。 密信内容不长,却字字惊心: “腊月三十,子时,北境狼烟为号。着陈卿速调离京畿大营右卫三万人,赴西山‘演武’,不得延误。待北境乱起,周勉必出兵平叛,届时断其粮道,困其于鹰愁峡。事成,北境兵权归陈卿节制。密。” 谢云深脸色骤变,握纸的手指因用力而发白。 腊月三十,就是三天后!北境狼烟为号……这意味着永嘉帝早已在北境布置了内应,将要人为制造边患,引周勉出兵! 而调离京畿大营右卫三万人,表面是“演武”,实则是为了削弱京城的防御力量,为可能发生的变故做准备。更狠毒的是,要断周勉粮道,将他困死在鹰愁峡——那是北境一处险地,一旦被围,插翅难飞。 事成之后,北境兵权归陈望……这既是奖赏,也是将陈望彻底绑上皇帝战车的筹码。 “好狠的计策……”谢云深声音冰冷,眼中燃起熊熊怒火,“为了除掉一个不听话的将领,不惜制造边患,拿北境军民的生命做赌注!还要断粮道,将三万将士活活困死!” 沈青崖静静看着他,烛光在他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看来,皇帝对周将军忌惮已深,必欲除之而后快。而且……此举一石二鸟,既除掉周勉,又能将北境兵权收归心腹之手。” “周勉不能死。”谢云深斩钉截铁,“北境也不能乱。” “云深打算如何?”沈青崖问。 谢云深沉吟片刻,眼中闪过锐利的光芒:“密信必须截下。陈望收不到皇帝的具体指令,便不敢轻举妄动。但更重要的是……必须通知周勉,让他早有防备。” “如何通知?”沈青崖提醒,“北境距京城千里之遥,三日内消息根本无法送达。况且,如今京城内外关卡严密,尤其是往北境的通道,必然被严密监控。” 谢云深在密室中踱步,眉头紧锁。沈青崖说得对,时间太紧,路途太远,关卡太严…… 忽然,他停下脚步,看向沈青崖:“青崖,你可有快速传递消息的办法?” 沈青崖迎上他的目光,唇角微扬:“云深觉得呢?” “你既有办法探知宫中密信,又能在陈望府中来去自如,必然有特殊的传递渠道。”谢云深盯着他,“此事关乎北境三万将士性命,关乎边关安宁……青崖,我需要你的帮助。” 沈青崖与他对视片刻,缓缓道:“我有办法,能在两日内将消息送至北境。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这需要代价。”沈青崖的声音压低,眼中流光转动,“而且,需要云深……完全信任我。” 谢云深深吸一口气:“你要什么代价?” 沈青崖没有立刻回答。他起身,缓步走到谢云深面前,微微仰头看着他。烛光下,他眼尾那颗泪痣显得格外妖异,眼中仿佛有漩涡,要将人吸入。 “我要云深答应我一件事。”他轻声说,“在将来某个时刻,无论我做什么,无论看起来多么不可理喻……云深都要信我一次。” 谢云深眉头微蹙:“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沈青崖轻笑,指尖轻轻抚过谢云深的衣襟,“我不会现在说要你做什么,只求你一个承诺——将来,给我一次无条件的信任。” 这要求看似简单,实则极重。无条件的信任,意味着要将自己的判断、甚至性命,交托给对方一念之间。 谢云深凝视着沈青崖。这个人身上有太多秘密,行事诡谲莫测,昨夜甚至……但他也一次次帮自己,解自己之毒,助自己恢复功力,如今又要助自己救北境将士。 “为什么?”谢云深问,“为什么帮我到这个地步?” 沈青崖沉默了片刻,眼中闪过一抹难以言喻的情绪,似悲似嘲,似恨似怨。他抬起手,指尖轻轻点在自己左眼下的泪痣上。 “因为,我与云深一样,也有血海深仇要报。因为,我看这腐朽的王朝,也早就不顺眼了。”他声音很轻,却带着刻骨的寒意,“更因为……云深身上,有我想要的东西。” “什么东西?” 沈青崖没有回答,只是忽然倾身向前,在谢云深耳边低语,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等云深答应我,我再告诉你。” 谢云深能闻到对方身上那股独特的、冷梅混合药草的淡香,能感受到他说话时气息的微颤。昨夜种种旖旎荒唐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浮现,耳根又开始发热。 他闭了闭眼,将那些杂念压下。 “我答应你。”谢云深沉声道,“只要不违背道义,不伤及无辜,将来……我给你一次无条件的信任。” 沈青崖眼中瞬间漾开笑意,那笑容明媚如春日暖阳,仿佛能驱散一切阴霾。“好,一言为定。” 他退开一步,从怀中取出一个只有拇指大小的玉质小笛,通体莹白,雕刻着复杂的花纹。“这是我与某些‘朋友’联系的工具。”他将小笛递给谢云深,“云深将需要传递的消息写下来,我能保证,两日内送达北境周勉手中。” 谢云深接过小笛,触手温润。他没有多问这“朋友”是什么,又如何能在两日内跨越千里,只是迅速取出纸笔,开始书写。 他写得很快,字迹刚劲有力: “周勉吾弟:腊月三十子时,北境恐有变,狼烟或为诱饵。京畿大营右卫已被调离,粮道恐遭切断。切记,无论北境发生何事,固守城池,不得轻易出兵。若遇险,可退守鹰愁峡东侧高地,彼处有隐秘水源与屯粮洞穴,可支十日。待我消息。兄云深。” 写罢,他将纸条卷起,递给沈青崖。 沈青崖接过,没有立刻使用那小笛,而是走到密室角落,从随身的包裹中取出一个小小的铜制香炉,点燃了一小撮特制的香料。 淡紫色的烟雾袅袅升起,带着一种奇异的、类似夜来香却又更加幽深的气味。 沈青崖将小笛放在唇边,却没有吹出任何声音。但谢云深敏锐地察觉到,空气中似乎有某种极其细微的、超越人耳听觉范围的振动。 片刻之后,密室的气流忽然产生了微妙的变化。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香炉的烟雾之中。 那是一只通体漆黑的鸟,体型比乌鸦稍大,眼睛却是奇异的暗金色,在烛光下闪烁着非人般的智慧光芒。它落在沈青崖伸出的手臂上,姿态优雅,仿佛训练有素。 沈青崖将卷好的纸条塞入鸟爪上一个特制的小铜管中,又以指尖在鸟的头顶轻轻点了三下,低声说了几句谢云深听不懂的语言。 黑鸟歪了歪头,暗金色的眼睛看了谢云深一眼,随即振翅飞起,在密室内盘旋一圈,竟直接穿过了紧闭的窗棂——不是撞开,而是如同幻影般,毫无阻碍地穿透了出去! 谢云深瞳孔微缩。 “这是‘影鸦’,一种……特殊的信使。”沈青崖解释道,收起香炉和小笛,“它们能日行千里,不畏风雪,且能避开绝大多数侦查。两日内,消息必达周勉手中。” 谢云深深深看了他一眼:“青崖果然不是凡人。” “彼此彼此。”沈青崖轻笑,“能得云深信任,青崖也不算是凡人了。” 他走到谢云深面前,忽然伸手,指尖轻轻拂过谢云深紧蹙的眉心:“消息既已送出,云深可以稍放宽心了。接下来,我们只需确保陈望收不到密信,计划便难以执行。” 谢云深抓住他作乱的手:“你已将密信调换,陈望应该收不到真信。” “未必。”沈青崖摇头,“画轴机关虽然被我动了手脚,但若陈望细心,可能会发现端倪。况且,皇帝若见陈望没有动作,可能会再次传信,或者直接派人催促。我们需要更彻底地……搅乱这趟水。” “如何搅乱?” 沈青崖眼中闪过狡黠的光:“云深可还记得,皇帝对‘岁寒香’……或者说,对我,很是感兴趣?” 谢云深脸色一沉:“你想做什么?” “我想……”沈青崖凑近,声音压低,带着蛊惑的意味,“给皇帝送一份‘大礼’。一份让他暂时顾不上北境,也顾不上陈望的‘大礼’。” 谢云深心头涌起不好的预感:“青崖,不要冒险。皇帝对你不怀好意,你若主动接近,无异于羊入虎口。” “谁是羊,谁是虎,还未可知呢。”沈青崖轻笑,指尖在谢云深掌心轻轻划着圈,“云深忘了?我是魅魔。魅魔最擅长的……就是让人心甘情愿地踏入陷阱,还以为是自己的选择。” 他抬起眼,眼中流光溢彩,那颗泪痣红得惊心:“况且,有云深在暗中保护我,我怕什么?” 谢云深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烦躁。他不喜欢沈青崖这样轻描淡写地将自己置于险地,更不喜欢他提到魅魔能力时那种理所当然的态度。 “你的‘惑心’之术,对皇帝有效吗?”谢云深沉声问。 沈青崖笑容微敛:“永嘉帝意志虽因纵欲享乐而有所削弱,但他毕竟是一国之君,心志远比常人坚定。‘惑心’之术对他效果有限,且风险极大,容易被反噬。” “那你还……” “我不需要用‘惑心’。”沈青崖打断他,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我只需要……让他自己‘想要’做一些事。比如,为了得到某种稀世美酒,或者……为了得到酿酒的人,而暂时将其他事情搁置。” 谢云深猛地抓住他的手腕,力道不小:“沈青崖,我不允许你拿自己去冒险!” 沈青崖微微一怔,看着谢云深眼中毫不掩饰的紧张与怒意,忽然笑了。那笑容不再是以往的慵懒或狡黠,而是带着一丝真实的、近乎温柔的情绪。 “云深这是在担心我?”他轻声问,任由谢云深抓着自己的手腕,“我还以为……昨夜之后,云深会恨不得离我远些呢。” 提到昨夜,谢云深耳根一热,手上的力道却不减:“昨夜是……是药力作用。与现在无关。” “真的无关吗?”沈青崖歪了歪头,目光在谢云深微红的耳根上流连,“可我瞧着,云深此刻抓着我手腕的力道,还有这紧张的模样……可不像是‘无关’呢。” 谢云深一时语塞,想要松开手,却又莫名地不想放。 沈青崖趁势向前一步,几乎贴进他怀里,仰头看着他,声音放得极软:“云深放心,我有分寸。我不会让自己真的落入险境,毕竟……我还要留着这条命,看着云深大仇得报,看着这腐朽王朝颠覆呢。” 他的声音带着某种奇异的安抚力量,让谢云深紧绷的心弦微微松弛。 “你有什么计划?”谢云深问,终究是松开了手。 沈青崖眼中闪过笑意:“三日后,腊月三十,不是北境计划发动之日吗?那一日,我会让皇帝收到一份‘邀请’——忘忧阁将在除夕夜,开封一坛百年陈酿‘醉生梦死’,特邀知音共赏。” “醉生梦死?” “传说中的酒,据说饮之可忘忧百年,醒后恍如隔世。”沈青崖轻笑,“当然,是否真有此酒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帝一定会感兴趣。尤其当他知道,这酒……只有我能酿,也只有在我手中,才能品出真味。” 谢云深皱眉:“这太明显是陷阱。” “越是明显,有时反而越有效。”沈青崖道,“皇帝自负多疑,他会怀疑这是陷阱,但也一定会好奇——我到底想做什么?更重要的是,他会自信地认为,以他的权势,无论我有什么阴谋,他都能掌控。” “然后呢?” “然后,在除夕夜,当皇帝被‘醉生梦死’吸引注意力时……”沈青崖眼中闪过冷光,“云深可以做些该做的事。比如,联络旧部,比如,探查当年谢家旧案的更多线索,比如……为不久后的行动做准备。” 谢云深沉默片刻,缓缓道:“你是要以自己为饵,为我争取时间。” “可以这么说。”沈青崖坦然承认,“但也不全是。我也需要时间,布置一些我自己的事。” “什么事?” 沈青崖却摇头:“现在还不能说。等时机到了,云深自然会知道。” 又是这样。谢云深心中涌起一股无力感。这个人永远像一团迷雾,看得见,摸得着,却永远探不到底。 “云深,”沈青崖忽然伸手,轻轻握住他的手,“相信我,就像我相信你一样。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推翻这个腐朽的王朝,为各自的血仇讨个公道。在这条路上,我们彼此需要,也彼此……牵绊。” 他的手微凉,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温暖力量。 谢云深看着他清澈却又深不见底的眼眸,最终缓缓点头:“好。但你必须答应我,无论做什么,都要确保自己的安全。若有危险,立刻发信号,我会立刻赶到。” “一言为定。”沈青崖微笑,指尖在谢云深掌心轻轻划了一下,仿佛某种无声的约定。 窗外,风雪声渐大。 密室中烛火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紧紧相依。 谢云深知道,从今夜起,他不仅背负着自己的血仇,还牵挂着另一个人的安危。 而沈青崖,这个神秘莫测的魅魔酿酒人,已然在他心中扎下了根,再难拔除。 未来如何,无人知晓。 但至少此刻,在这风雪交加的寒夜里,他们并肩而立,共同面对前方的狂风骤雨。 这或许,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