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谍战江城》 第一百零三章 一往无前 “接啊!快接啊!” 陶春玲也顾不得房间中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了。 她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赶紧小跑到高炳义身边,一双美目中瞬间闪现出紧张而又充满期盼的亮光,连声催促道。 高炳义双手下意识地在衣角上擦了擦,似乎想擦掉并不存在的汗渍。 他激动中带着巨大的谨慎,甚至有一丝恐惧,生怕接起来听到的是更糟糕的消息。 高炳义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凝聚起全身的勇气,这才小心翼翼地、几乎是颤抖着伸出手,拿起了那沉甸甸的电话听筒,凑到耳边,用尽可能平稳、却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颤抖的声音问道:“您、您好,哪位?”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随即传来一个沉稳、略带沙哑,却让高炳义感到无比熟悉的男声:“老高!” 就这简单的两个字,如同带有魔力一般,瞬间抚平了高炳义心中大半的焦躁和不安。 这一声“老高”,是他近期在无数冷遇、推诿和白眼之后,听到的最为“和谐”、最为亲切的声音! 甚至比陶春玲的温言软语更让他感到慰藉。 高炳义连呼吸仿佛都在这一刻静止了。 他屏住气息,不确定地、带着极大的期盼试探着问道:“老……老季?”他不敢直接称呼职务,生怕是自己听错了,或者对方只是客气一下。 “是我!”电话那头,季守林的声音依旧沉稳,但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肯定地回答道。 季守林已经通过自己在金陵经营多年的关系网,基本摸清了高炳义目前的处境。 高炳义此次被“孔九如事件”波及,更多是受到了派系斗争的牵连,属于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其本人并没有犯下什么不可饶恕的错误,能力也还在。 更重要的是,高炳义是他在金陵工作时,少数几个可以算得上是真正旧识、且有一定交情和了解的人。 在顾青知主动提出卸任警卫大队队长一职时,季守林就开始物色接替人选。 他需要一个有能力、够忠心,而且最好是在江城没有太多根基、便于他控制的人。 落难的高炳义,无疑是一个绝佳的选择。 在他落难时拉他一把,给他一个实权位置,这份恩情,足以让高炳义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对自己死心塌地。 至于高炳义能不能在江城站这个复杂的环境里站稳脚跟,那就要看他自己的本事和造化了。 高炳义在确定了电话那头真的是季守林之后,强行压下心中的狂喜,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但他还是忍不住带着一丝急切和忐忑询问道:“老……季”。 他话到嘴边,还是觉得直接称呼“老季”有些不够恭敬,临时改口,语气带着明显的恳求意味,“季站长,我的事……您想必也听说了些吧?我现在这处境……” 季守林在电话那头轻笑了一声,语气显得颇为轻松,甚至带着点老朋友间的调侃:“好你个老高,在金陵的时候咱们关系处得不错,怎么现在称呼起来这么见外了?还是叫我老季听着顺耳。” 高炳义听到季守林这亲切的语气,心中一块大石顿时落了一半,但他依旧不敢完全放松,苦笑着诉苦道:“季站长,不,老季……实话跟您说罢,我现在……唉,真犹如一条丧家之犬,只敢龟缩在我这小小的家中,门都不敢轻易出。往日那些称兄道弟的,现在躲我都来不及……” 季守林并没有接高炳义诉苦的话茬,而是顺着自己的思路,用一种看似随意,实则意味深长的语气说道:“老高啊,金陵那边的事情,具体如何,我也不便过多打听。你的新差事,我也不敢给你打百分之百的包票……”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留给高炳义消化和期待的时间,然后才继续说道:“但是,如果你觉得在金陵待着比较……沉闷,心情不畅快,不妨可以考虑来江城放松放松,散散心。顺便也看看,江城这边的水土、环境,适不适合你待。” 这话说得含蓄,但其中的招揽之意,已经再明显不过! 高炳义瞬间喜上眉梢,连日来的阴霾仿佛被这一句话驱散了大半。 他激动地看了一眼身边紧挨着、竖着耳朵听的陶春玲,另一只空着的手甚至忍不住在陶春玲高耸的双峰上用力捏了一把,惹得陶春玲先是吃痛,随即嗔怪地白了他一眼,但眼神中同样充满了兴奋和期待。 “季站长!您放心!”高炳义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但语气却异常坚定:“我明白!我立即就动身,尽快去江城向您报到!” 虽然季守林没有明确许诺任何官职,也没有承诺任何具体的好处。 但是,话说到这个份上,其中的招揽和安排之意,他高炳义在官场混了这么多年,难道还能听不明白? 这简直就是绝处逢生! “呵呵,不用这么着急。”季守林在电话那头缓缓说道,语气沉稳:“江城就在这里,跑不了。你还是先把金陵那边的事情,该处理的处理好,该交代的交代清楚。安顿好了再过来也不迟。免得留下什么尾巴,将来麻烦。”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高炳义立刻明白了季守林的意思。 这是让他处理好潜在的麻烦,不要带着“案子”跑到江城去,以免给季守林带去不必要的困扰。 他立刻信誓旦旦地保证道:“明白!季站长,您放心!金陵的事情,我一定会处理得干干净净,绝不会给您,给江城站带来任何麻烦!” “嗯,你办事,我还是放心的。”季守林对他的表态表示满意,最后叮嘱道:“确定动身日期前,给我来个信,或者打个电话。我好安排人去码头接你。” “明白!太感谢了!季站长,真的……太感谢了!”高炳义连声道谢,语气中充满了真挚的感激。 直到听到电话那头传来“咔哒”的挂断声,高炳义才恋恋不舍地、轻轻地将手中的电话听筒放下,仿佛那是什么稀世珍宝。 他缓缓转过身,看向一脸期盼的陶春玲,连日来的颓废一扫而空,眼中重新焕发出往日那种精明甚至有些凶狠的光芒,兴奋地笑道:“听到了吧?咱们的好日子,又要来了!天无绝人之路!” 陶春玲看着他重新振作起来的样子,心里也是高兴的,但嘴上还是忍不住故作不屑,给他泼点冷水,免得他得意忘形:“好日子?江城那个地方,能有六朝古都金陵繁华?你去江城能干什么?姓季的……哦不,季站长,他话也没说死啊,连个具体的职务都没许诺?万一……万一只让你去当个跑腿打杂的呢?你难道也去?” 高炳义被问得愣了一下,脸上的兴奋稍稍收敛,略略沉思起来。 是啊! 季守林自始至终,都没有明确说去了江城给他什么位置。 他摆手道:“不会的,老季……季站长不是这种人。他既然主动打电话来,肯定是有安排的。” “哼,你什么都知道?”陶春玲撇撇嘴,反问道,“那他为啥不直接说?‘你来吧,什么职位给你留着呢’,这样多痛快?含糊其辞的,让人心里不踏实。” 高炳义沉默了。 陶春玲的话,确实戳中了他心底那一丝不确定。 官场上的承诺,有时候就像镜花水月。 “再说了”陶春玲见他沉默,又继续加码,试图让他考虑得更周全些,你在金陵,好歹是堂堂行动处的副处长,手里也是有枪有人的。到了江城,人生地不熟,季站长还能让你做副站长不成?可能性不大吧?要是给你个比现在低很多的职位,你也能接受?这面子往哪搁?” 高炳义眉头紧锁,掏出一根烟,默默地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他的脸色变幻不定。 陶春玲的担忧不无道理。 虽说宁为鸡头,不做凤尾。 但,权力就像是个怪圈,有的人宁为凤尾,不做鸡头。 在金陵,他虽然是副职,但毕竟是核心部门,影响力不小。去了江城,一切都是未知数。 他思虑良久,烟都快烧到手指了,才猛地将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沉声说道:“去!必须去!” 他看着陶春玲不解和担忧的眼神,解释道:“阿玲,你想过没有?与其在金陵像现在这样,提心吊胆地苟活着,不知道哪天就被清算,不如去江城搏一把!季站长现在正是用人之际,我去了,只要干出成绩,就是他的心腹!在江城站,有他支持,我们就是土皇帝!不比在金陵看人脸色、当个受气的副职强?” 他越说越激动,眼中冒出一种近乎赌徒般的精光:“至于职务……我相信老季不会亏待我。” “退一万步讲,就算暂时职位不高,但只要有权、有地盘,还怕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阿玲,咱们得把眼光放长远点!在金陵,咱们现在充其量就是一条随时可能被抛弃的狗,去了江城,咱们就能做自己的主人!” 陶春玲看着高炳义重新燃起的斗志和眼中那熟悉野心,知道他已经下定了决心。 她心绪复杂,既对离开繁华的金陵感到不舍和担忧,又对未知的江城和可能带来的“土皇帝”生活抱有一丝期待。 她知道自己劝不动了,而且眼下也确实没有更好的选择。 她怯怯地,带着最后一丝不确定问道:“真的……决定去了?” 高炳义重重地点头,斩钉截铁地说道:“去!必须去!尽快处理完金陵的琐事,我们就动身!” 决定已下,前路未知。 但至少,不再是坐以待毙。 高炳义仿佛重新注入了活力,开始盘算着如何清理金陵的手尾,以及到了江城后,该如何在季守林麾下打开局面。 而江城站,随着高炳义的即将到来,那原本就暗流汹涌的水面之下,似乎又将投入一颗不小的石子,激起新的波澜。 …… 喜欢谍战江城请大家收藏:()谍战江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零四章 低调行事 进入十二月后。 江城的天气明显转冷。 不同于北方的干冷,这是一种无孔不入的、带着长江水汽的湿冷,寒气仿佛能穿透厚重的棉衣,直接钻进人的骨缝里,让人从内到外都感到一种僵滞的寒意。 天空总是阴沉沉的,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难得见到几日像样的阳光。 街道两旁的梧桐树早已落光了叶子,光秃秃的枝桠在寒风中瑟缩着,更添几分萧瑟。 这种天气,是大部分人都打心底不喜欢的,连带着心情也容易变得沉闷、压抑。 经过大半个月的来回折腾、反复斟酌,顾青知终于将自己与汪莉莎的婚礼日期正式定了下来——公历十二月十七日,农历十一月初五,黄历上写着“宜嫁娶”。 原本,具体操办此事的薛炳武已经凭借总务科的关系,在江城最负盛名的江城饭店订好了酒席。 那里气派、宽敞,是达官显贵举办宴会的首选。 但顾青知在得知后,几乎没怎么考虑就否决了这个方案。 他认为在江城饭店办婚宴过于高调、扎眼,不符合他目前希望“低调”、“从简”的初衷,更容易引来不必要的关注和议论。 在他的坚持下,婚宴地点最终改定在了南丰路的裴家酒楼。 相较于江城饭店的声名显赫和车水马龙,裴家酒楼显得宁静、低调许多。 它是一座带着典型江南风格的两层木构建筑,门脸不算阔气,但内部庭院深深,布置雅致,菜品以精致的本帮菜和江鲜见长,在本地老饕和讲究格调的文人士绅中颇有口碑。 在这里举办婚宴,既不失体面,又能最大限度地避开某些过于审视的目光,正合顾青知的心意。 距离结婚的大日子只剩下四天时间,顾青知却依然如同往常一样,准时出现在了江城站的总务科办公室。 仿佛即将到来的婚嫁之喜,并未能冲淡他身为科长的职责,或者说,未能缓解他内心深处那根时刻紧绷的弦。 “科长,您这都快当新郎官了,不在家好好陪陪嫂子,筹备筹备,怎么还往站里跑?”薛炳武瞅准一个办公室没外人的间隙,偷偷溜了进来,压低声音,带着几分不解和熟稔的笑意问道。 经过之前顾青知刻意在众人面前的“斥责”,以及后续安排他操办婚礼的“重用”,两人明面上的关系似乎缓和了不少,薛炳武也敢偶尔说些稍显亲近的话。 顾青知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没有直接回答他这个带着私人关心性质的疑问,反而将话题迅速拉回了工作轨道,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行动科最近像撒豆子一样,撒出去大批人手,动静不小。他们那边的外勤经费、物资领用,账目上的事情,你们稽查股要盯紧点,一笔一笔都要捋清楚,手续必须齐全。” 薛炳武立刻收敛了脸上的笑意,正色应道:“是,科长。您放心,会计股老褚那边和我们都盯着呢,每一笔开销、每一次领用,都记录在案,票据齐全。马汉敬就算想在账目上玩什么花样,或者虚报冒领,也绝对逃不过我们的眼睛。” 顾青知轻轻“嗯”了一声,端起桌上的茶杯呷了一口已经微凉的茶水,目光幽深:“马汉敬这个人,不是省油的灯,更不是莽撞的愣头青。他惯会找各种由头,把行动科的开销摊派到其他名目上,或者借机多报、虚报。任何时候都不能掉以轻心,账目是底线,也是最能抓住把柄的地方,明白吗?” “明白!我一定加倍小心,绝不会让他钻了空子。”薛炳武郑重地点头,深知此事关乎顾青知与马汉敬之间暗中的较量,容不得半点马虎。 顾青知对他的态度表示认可,微微颔首,随即话锋一转,问起了私事:“裴家酒楼那边,都安排妥当了?安保、后厨、席面、流程,各个环节都不能出纰漏。” 薛炳武脸上又露出了笑容,自信地回答道:“科长,您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里里外外我都亲自带人检查过好几遍了,关键岗位都换上了咱们信得过的人。到时候,保证连一只不该出现的苍蝇都飞不进去,绝对平平安安、顺顺利利!” 顾青知这才露出了一丝几不可察的满意神色,点了点头。随后,他似乎想起什么,将手边一沓叠放整齐的报纸推到了薛炳武面前。 薛炳武有些疑惑地接过报纸,展开一看,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只见近期的报纸,无论是日伪控制的,还是某些背景模糊的民间小报,都有大半个版面在连篇累牍地报道同一件事,国民党掀起的所谓“反地下党高潮”。 报道口径高度一致,宣称摩擦已走向“军事进攻”,大肆渲染打击“进步力量”,鼓吹向“人民”收复所谓的“失地”。 其列举的军事进攻矛头主要指向三个地区:一是陕西方面,胡宗南等部加紧了对陕甘宁边区的包围,并声称已侵占数个县城;二是山西全境,阎锡山所部正全力进攻山西新军;三是在河北的冀南、冀西和太行山南部地区,石友三、朱怀冰等部正在进攻八路军部队。报纸将其统称为“十二月事变”,字里行间充满了对地下党方面的指责和污蔑。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薛炳武默默放下报纸,心中涌起一股复杂难言的情绪,既有愤慨,也有沉重,更有一丝难以言说的戚戚之感。 这样的消息,对于他们这些潜伏在敌后、时刻面临生死考验的人员来说,绝不是什么好消息。 它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穿着信念和意志。 他们冒着生命危险,在敌人的心脏地带周旋、斗争,每一天都如同在刀尖上行走,随时可能暴露、牺牲。 而远在后方,自己人却在同室操戈,这怎能不让人感到心寒和迷茫? 甚至会让人不由自主地去想,自己如此牺牲,究竟是为了什么? 潜伏在敌后,他们见识过太多敌人的残忍手段。 酷刑拷打。 秘密处决。 株连家人…… 相比起来,一颗子弹结束生命,或许真的算是一种痛快、甚至带有某种“仁慈”的死法了。 顾青知将薛炳武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但他并没有就报纸内容发表任何看法或评论。 在敌营内部,妄议时局是极其危险的行为。 他只是用一种近乎冷漠的、公事公办的口吻提醒道:“没事的时候,要多看看报纸,了解一下国内的事态。我们潜伏在敌后,信息闭塞,但不能真的成为聋子、瞎子。局势瞬息万变,任何时候都不能掉以轻心。”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薛炳武,语气加重了几分:“记住,在这里,除了你自己,不要轻易信任任何人。包括……我让你去接触和安排的人。” 这最后一句,带着一种深刻的警示意味。 薛炳武心中一凛,立刻明白了顾青知的言外之意,这是在提醒他,即使在执行顾青知交代的任务时,也要保持独立的判断和极高的警惕性。他重重地点头:“是,科长,我记住了!” 顾青知这才继续说道…… 喜欢谍战江城请大家收藏:()谍战江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零五章 暗流涌动 顾青知这才继续说道:“另外,有件事需要你提前安排一下。最近几天,可能会从金陵过来一位姓‘高’的先生。这位是季站长特意请来江城的朋友,身份比较特殊。季站长交代了,接待工作由我们总务科负责。” 他一边说,一边从抽屉里取出一张略显模糊的黑白照片,递给薛炳武:“这是那边传过来的照片,你认一下。从明天开始,安排几个机灵、可靠的兄弟,轮流在码头和火车站守着,一旦发现这位高先生抵达,务必第一时间接待好,安顿好,满足他的一切合理要求,然后立刻向我汇报。明白吗?” 薛炳武接过照片,仔细端详。 照片上是一个穿着中山装、面容略显富态、眼神带着几分官场中人特有的精明与倨傲的中年男子。 他将照片上的容貌特征牢牢记住,然后将照片小心收好,保证道:“科长,您放心,这件事我一定亲自督办,保证不出任何差错!” 顾青知微微颔首,挥了挥手,薛炳武这才悄然退出了办公室。 实际上,关于这位“高先生”的到来,顾青知也是今天早上才被季守林叫去,当面交代的任务。 季守林语焉不详,只说是位“老朋友”,来江城“散散心”,让总务科做好接待。 但顾青知本能地感觉到,事情绝非如此简单。 一个被季守林亲自点名、并要求总务科最高规格接待的人,突然从金陵而来,其目的究竟是什么? 是为了某个秘密任务? 还是站内新一轮人事布局的前奏? 正因为心存疑虑,顾青知才将接待任务交给了薛炳武。 一方面,薛炳武办事稳妥,有能力处理好这类事务;另一方面,也是更重要的,是希望通过薛炳武的近距离接触,能够摸清这位“高先生”的底细和真实来意。 在敌营中,多掌握一分信息,就多一分生存的保障。 …… 忙碌了一天,直到窗外天色彻底暗沉下来,华灯初上,顾青知才处理完手头积压的文件,拖着略显疲惫的身躯,回到了家。 然而,他刚走到家门口的巷口,脚步就不由得微微一顿。 只见自家院门外,静静地停着一辆黑色的福特轿车。 车型不算最新,但保养得极好,车身锃亮,在昏暗的路灯下泛着幽冷的光泽。 更重要的是,这辆车顾青知有印象,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许静娴的专车。 她怎么会来这里? 顾青知的心瞬间提了起来,各种猜测纷至沓来。 是婚礼的事情引起了她的不满? 还是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变故,需要她亲自上门? 他定了定神,脸上恢复了一贯的平静,这才迈步向家门口走去。 果然,他还没伸手推门,虚掩的院门就从里面被拉开了。 只见许静娴正与汪莉莎并肩站在院中,似乎相谈甚欢,刚刚结束对话准备离开的样子。 汪莉莎脸上带着得体而温婉的笑容,看到顾青知回来,便自然地迎上前一步,轻声说道:“青知,你回来了。许小姐来看你,等了一会儿了。” 她说话的同时,目光不易察觉地快速扫过顾青知的脸,带着一丝询问和关切。 她虽然并不清楚许静娴的真实身份和背景,但凭借一名潜伏者应有的敏锐嗅觉和观察力,她能从顾青知瞬间细微的神情变化,以及许静娴那看似平和却隐隐透着不凡与疏离的气质上,判断出这位突然造访的“许小姐”绝非常人。 顾青知冲汪莉莎递去一个“放心”的眼神,随即转向许静娴,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带着几分恭敬又不失主人身份的笑容:“许小姐!您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实在抱歉。怎么不提前打个电话,我也好在家等候。” 许静娴依旧是那副清冷的样子,只是对着汪莉莎时,嘴角似乎牵起过一丝极淡的、礼节性的笑意。 她冲汪莉莎微微颔首,语气平和地说道:“汪小姐,打扰了。有些事情,需要借顾先生一会儿功夫,谈一谈。” 汪莉莎表现得十分大方得体,莞尔一笑:“您太客气了,你们谈正事要紧。请便。” 说着,她便主动退后一步,将空间留给了两人。 顾青知对汪莉莎的懂事和配合心中稍安,对许静娴做了个“请”的手势:“许小姐,我们外面走走?” 许静娴淡淡地“嗯”了一声,率先迈步走出了院门。 顾青知紧随其后,在步行的过程中,他始终刻意保持着落后许静娴半个身位的距离,既显示尊重,也符合上下级的礼仪。 冬日的夜晚,巷子里寂静无人,只有寒风偶尔卷起地上的几片枯叶,发出沙沙的轻响。 路灯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投射在斑驳的墙壁上。 许静娴背着手,慢慢地踱着步子,仿佛真的只是在散步。 走了十几米,她才仿佛不经意地开口,声音在寒冷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清晰:“顾先生,难道……就没什么想主动对我说的?”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她的语气很平淡,但顾青知却从中听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质问意味。 顾青知心中念头急转,面上却露出些许恰到好处的“恍然”和“歉意”,笑道:“许小姐,您指的是我和莉莎的婚事吧?真是劳烦您还亲自为这点私事跑一趟。本来想着等日子完全定妥,一切准备就绪,再正式向您汇报,并诚挚地邀请您届时赏光,喝一杯喜酒的。” 许静娴停下脚步,转过身,清冷的目光落在顾青知脸上,静静地盯着他,仿佛要透过他的眼睛,看穿他内心的真实想法。夜色中,她的眼神显得格外深邃。 半晌,她才悠悠地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喝喜酒就不必了。顾先生,我只希望,你在忙于这些‘私事’的时候,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以及你该做的事情。” 顾青知心中凛然。 他自然明白许静娴的意思。 自己明面上的身份是江城站总务科长,暗地里,更是特高课直接掌握的一名谍报员。 与汪莉莎结婚,虽然有助于完善表面身份,但这是一步险棋,意味着他身边多了一个需要时刻提防、甚至可能成为软肋的人。 而且,这样重大的决定,他并未事先征得许静娴的明确同意,这在特高课的纪律中,本身就是一种僭越和冒险。 他立刻挺直了腰板,脸上露出肃然之色,语气坚定地保证道:“许小姐,请您放心!我顾青知时刻不敢忘记自己的身份和职责!任何事情,都不会影响到我对‘事业’的忠诚和所承担的任务!” 许静娴看着他,眼神中的审视意味并未完全消退,只是冷冷地说道:“希望……你真的能如此。” 顾青知沉默着,没有再多做辩解。在这种时候,过多的言语反而显得心虚。 两人继续沉默地走了一段。 许静娴似乎并不在意他的沉默,转而谈起了另一件事,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淡:“姓季的从金陵调来一个人,你这边,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是,今天早上季站长刚交代下来,让我们总务科负责接待。”顾青知如实回答,心中却是一动,许静娴的消息果然灵通。 “嗯。”许静娴轻轻应了一声,脚步不停,继续说道:“对此人的身份背景,特高课那边已经初步调查过了。” 顾青知微微一愣,尽管知道特高课效率极高,但也没想到动作会如此之快。 他凝神倾听。 “此人名叫高炳义,原本是76号金陵区行动处的副处长,算是个实权人物。”许静娴的声音在寒风中显得有些不真切,但每个字都清晰地传入顾青知耳中。 “前段时间,金陵那边闹得沸沸扬扬的‘孔九如事件’,你应该也有所耳闻。他受到了牵连,虽然问题不算致命,但在金陵那边已经失势,前途黯淡,可以说是走投无路了。不知道通过什么渠道,联系上了季守林。” 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然后直接点明了高炳义此行的目的:“季守林在这个节骨眼上把他弄到江城来,目的……你应该能猜到吧?” 顾青知眉头轻轻皱起。他之前确实有所猜测,但不敢确定。此刻经许静娴一点拨,一个可能性瞬间清晰起来。他试探着问道:“是为了……接任警卫大队?” 许静娴点了点头,算是肯定了他的判断,语气依旧平淡无波:“季守林初来乍到,需要安插自己信得过的人掌握关键部门。你主动让出位置,正好给了他这个机会。这个高炳义,能力是有的,在金陵也积累了不少人脉和手段,如今落难来投,季守林对他有‘知遇之恩’,用起来自然会更加顺手。对你来说,这未必是坏事。” 顾青知闻言,缓缓舒了一口气。 他确实也没想到季守林的动作会如此迅速、果决。 不过,正如许静娴所言,既然他已经决定并且实际交出了警卫大队的指挥权,那么谁来接任,对他而言,区别并不大。 甚至,从某种角度来说,一位像高炳义这样有过辉煌过去、心气不低、且急于在新地盘站稳脚跟做出成绩的“强龙”到来,势必会打破江城站原有的微妙平衡,吸引走大部分的目光和火力。这对他这个希望暂时低调行事的潜伏者来说,或许真的是一件好事。 毕竟,一位强势的原金陵区行动处副处长,又怎会甘心仅仅沉寂在江城站一个警卫大队长的位置上呢? 未来的江城站,恐怕会因为这位高先生的到来,而变得更加“热闹”了。 寒风依旧,夜色更深。 顾青知与许静娴并肩走在清冷的巷中,各自心中都转动着不同的念头。 婚礼在即,新人将至。 平静表象下的江城站,暗流愈发汹涌澎湃。 …… 喜欢谍战江城请大家收藏:()谍战江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零六章 人情世故 江城一号码头。 如同这座临江城市永不停歇的粗重喘息。 巨大的吊臂在灰蒙蒙的天空下缓缓摆动,发出沉闷的吱呀声,将沉重的货物从船舱中吊起,又重重地放在堆满各式木箱、麻袋的岸上。 苦力们喊着低沉而富有节奏的号子,赤着膊或在单薄的破棉袄外扎根草绳,古铜色的脊背在寒冷的空气里蒸腾出白色的汗气。 空气中弥漫着江水特有的腥味、货物腐烂的霉味、劣质煤烟味以及人群中散发出的复杂体味。 这里是江城吞吐量最大的货运码头,每日船只往来如梭,货物吞吐量惊人。 当然,它也兼顾客运,只是那条件简陋的客运栈桥与繁忙的货运区相比,显得格外不起眼。 顾青知将接待高炳义的任务全权交给了薛炳武。 薛炳武领命后,不敢怠慢,立即调动稽查股能动用的人手,分派到江城的几个主要码头和唯一的火车站,日夜轮班,守株待兔。 于是,最近在这些地方,经常可以看到一些穿着普通便装、但眼神格外锐利、行动间透着精干的汉子,他们或倚在栏杆上抽烟,或坐在茶摊边喝茶,目光却像梳子一样,仔细地梳理着每一个上下船、进出站的旅客,手中偶尔会展开一张模糊的照片比对一番。 这般不算隐秘的行动,自然瞒不过站内其他科室的眼睛。 行动科和情报科的人很快就察觉到了稽查股的异常动向。 按照当初稽查股成立时的章程,它隶属于总务科,但职能独立,全权负责江城所有进出口,包括水陆码头、城门关卡的稽查工作,权力不小。 马汉敬得知消息后,第一时间就怀疑顾青知又在搞什么大动作。 这个顾青知,刚刚主动卸任了警卫大队的实权,转头就让稽查股如此高调地在交通枢纽布控,是想干什么? 抓人? 查货? 还是针对他马汉敬的又一次阴谋? 他派了心腹手下暗中打探,但稽查股这次口风极紧,只说是例行巡查加强戒备,具体目标讳莫如深,让马汉敬碰了个软钉子,心中更是疑窦丛生,如同猫抓一般难受。 孙一甫同样好奇。 他倒不像马汉敬那样带着强烈的敌意,更多是一种凑热闹和打探消息的心态。 这天,他拿着一份需要总务科审批的物资申领清单,晃悠到了顾青知的办公室。 “我说顾大科长,你这新婚在即,不在家陪着如花似玉的未婚妻好好温存,怎么还天天泡在站里?敬业也不是这么个敬法。” 孙一甫熟门熟路地将批文放在顾青知的办公桌上,自己则一屁股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翘起二郎腿,脸上挂着戏谑的笑容。 “还有啊,你手底下稽查股那帮小子,最近可是忙得很呐。各个码头、车站,跟篦头发似的,指望着盯谁的哨呢?有什么大行动,也不跟老哥我通个气?” 顾青知闻言,握着钢笔的手微微一顿,随即明白过来孙一甫的来意。 他让薛炳武去接人,但高炳义具体哪天到、从哪个口岸来都是未知数,薛炳武安排人在各处“盯梢”等候,在外人看来,确实像是在执行某种抓捕或监控任务。 他心下觉得有些好笑,但脸上却不动声色,只是嘿嘿干笑了一声,并不接这个话茬,反而将注意力转向了手中的清单。 他拿起孙一甫递过来的物资申领单,粗略扫了一眼,眉头就皱了起来,用手指敲着清单上罗列的项目,语气带着几分调侃,又暗藏锋芒:“老孙,你这胃口……可是越来越大了啊?知道的你是情报科补充耗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重新武装一个情报科呢。” 孙一甫脸上笑容不变,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带着几分“你懂的”表情说道:“嗐~,我的顾大科长,你是不知道我们情报科的难处。光是分散在各处的安全屋、监听点,还有那几个不能见光的羁押点,日常维护、设备损耗就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兄弟们风里来雨里去,设备陈旧老化,影响效率不说,关键时刻掉链子可是要出人命的。这次也是趁着年底,想集中更换一批,提升提升战斗力嘛。” 顾青知看着清单上那些明显超出常规配置数量的电子元件、电池、特殊纸张、甚至还有几部价格不菲的新型小型电台,心中冷笑。 他太清楚孙一甫的做派了,借着采购设备的名义虚报数量、吃拿回扣是常有的事。 只是这次,这胃口确实大得有些离谱了。 他放下清单,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目光淡淡地扫过孙一甫那张堆笑的脸,没有说话,但那沉默本身就像是一种无形的压力。 孙一甫被顾青知看得有些发毛。 但他仗着两人平日里关系还算不错,以及自认为掌握着一些顾青知也需要的情报渠道,便站起身,走到顾青知身边,拿起桌上的钢笔,硬塞到顾青知手里,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道:“哎呀,我的好科长,你就别犹豫了。你放心,等你和汪小姐大婚的时候,哥哥我肯定给你备一份厚厚的、让你绝对满意的大礼!怎么样?” 顾青知看着手中的钢笔,又抬眼看了看孙一甫那带着几分谄媚又有些无赖的表情,心中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知道,在这个大染缸里,水至清则无鱼,有些规矩,明知道是潜规则,也不得不遵守。 过分得罪孙一甫这个地头蛇,对自己并没有好处。 更何况,孙一甫在某些时候,也确实能提供一些有价值的信息。 他轻轻摇了摇头,仿佛妥协了一般,最终还是在那份批条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孙一甫一把抓过批条,脸上瞬间笑开了花,仿佛刚才的紧张从未存在过:“得嘞!还是顾科长痛快!你放心,这批设备到位,我们情报科的工作效率肯定能上一个新台阶!等我的好消息吧!” 他小心翼翼地将批条折好塞进内衣口袋,冲着顾青知挤了挤眼,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办公室。 …… 喜欢谍战江城请大家收藏:()谍战江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零七章 决不允许 顾青知看着孙一甫离去的背影,只能再次无奈地摇摇头。 这就是他每天需要面对的现实,在完成潜伏任务的同时,还必须周旋于这些贪婪、狡诈的同僚之间,在原则和妥协之间寻找那脆弱的平衡点。 与此同时,江城一号码头。 薛炳武像往常一样,穿着便装,在嘈杂繁忙的码头区进行例行巡查。 江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吹拂着他略显单薄的衣襟。 他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留意着任何可疑的迹象,同时也在等待着那位迟迟未现身的“高先生”。 就在这时,被他安排在码头客运区域重点蹲守的稽查员夏小军,匆匆穿过拥挤的人流,快步向他走来。 夏小军是薛炳武比较看重的一个手下,机灵、可靠,眼力也好。 “股长!”夏小军走到近前,低声喊道,脸上带着一丝凝重和兴奋交织的神色。 薛炳武心中一紧,以为是高炳义到了,连忙问道:“怎么?有高先生的消息了?” 夏小军却摇了摇头,随即神色更加郑重,他左右看了看,确认无人注意,这才凑到薛炳武耳边,用极低的声音“耳语”数句。 薛炳武听着听着,眉头猛地一挑,眼中瞬间迸发出一道锐利的精光。 他猛地转头看向夏小军,压低声音确认道:“你看清楚了?确定是真的?” 夏小军用力地点点头,语气无比肯定:“股长,属下看得真真切切,绝对错不了!他们伪装得很好,但还是被我们的人发现了破绽。数量不小,足有半船!” 薛炳武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起来。 他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意外发现,其重要性甚至可能超过了接待高炳义的任务。 他迅速冷静下来,目光扫过身边几名跟着他巡查的稽查员,点了其中几个信得过的,对夏小军吩咐道:“好!你带他们几个,立刻去给我盯紧那艘船和船上的人!记住,没有我的命令,绝不能打草惊蛇,但要确保他们的人和货,都还在我们的视线范围内!” “股长,您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夏小军挺直腰板,低声应道,随即带着那几名稽查员,如同水滴融入大海一般,悄无声息地再次消失在码头上熙攘的人群中。 薛炳武不再犹豫,立即转身,快步走向停在码头外围的车,发动引擎,朝着江城站的方向疾驰而去。他必须立刻将这个重大发现向顾青知汇报。 …… 江城站,总务科长办公室外。 薛炳武一路小跑上楼,在顾青知办公室门外停下,深吸了几口气,平复了一下因为疾跑和激动而有些紊乱的呼吸,然后才轻轻地、有节奏地敲响了房门。 “进~”办公室内传来顾青知那熟悉而沉稳的声音。 薛炳武推门而入。 顾青知正伏案批阅文件,抬头看到是他,又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脸上露出一丝疑惑:“这个时间点,你不是应该在码头盯着吗?怎么跑回来了?是高先生到了?” 薛炳武反手轻轻带上门,走到办公桌前,脸上带着难以抑制的严肃和一丝兴奋,压低声音说道:“科长,高先生还没消息。但是,我手下的兄弟在码头发现了异常情况!” “异常?”顾青知放下手中的钢笔,身体坐直了些,目光专注地看向薛炳武。 “是的,重大异常!”薛炳武加重了语气,“我们的人发现,有人利用货运渠道,从外面偷偷运进来了半船的大烟膏子!” “大烟膏子?” 顾青知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瘩,脸色沉了下来。 他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之前调查“左安奎案”时,牵扯出的金占云大烟馆的事情。 那件事虽然最终了结,但也让他深刻认识到鸦片流毒之深、背后利益链条之复杂。 现在,竟然又有人敢如此明目张胆、大规模地向江城运输鸦片? 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又是谁有这么大的手笔? 是日本人吗? 顾青知第一时间想到了这个可能。 日本人确实在暗中支持和经营着一些大烟馆,试图用鸦片来腐蚀中国人的意志并牟取暴利。 但是,日本人通常有自己的专属走私渠道,隐秘且高效,很少会通过江城一号码头这种鱼龙混杂、容易被查获的公开渠道来运作如此大批量的违禁品。 “具体什么情况?货是谁的?走的哪条船?”顾青知连续发问,语气急促。 薛炳武早有准备,立刻详细汇报道:“这批货伪装得很好,是藏在一批日式军用皮靴的货箱夹层里运过来的。我们查过了,承运这批货的船,隶属于‘藤泽洋介’和‘加藤一郎’合伙经营的商会。货主登记信息是一个叫‘王老五’的皮货商,但这个人很可能是假的。” “藤泽洋介?加藤一郎?”顾青知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名字,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这两个老狐狸,他们的商会不是一向以倒卖古董文物为主吗?什么时候改行做起皮靴生意了?还夹带私货,运起了大烟?”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他深知江城确实存在一些由日本浪人或背景复杂的日侨投资、或暗中控制的大烟馆。 这些场所如同社会的毒瘤,专门吸引那些意志薄弱、生活失意的人,用鸦片摧毁他们的身体和精神,榨干他们的钱财。 这是日本人推行毒化政策的一部分,其心可诛。 薛炳武分析道:“以藤泽和加藤的谨慎,他们应该不至于亲自下场做这种风险高的买卖。我猜测,他们很可能只是提供了运输渠道,或者在其中占有干股,真正的货主另有其人。这只是他们的投资之一。” “江城地面上,最大的烟土商就是金占云。” 顾青知若有所思地说道,“左安奎案之后,他虽然收敛了不少,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你说,这件事会不会又和他有关?” 薛炳武摇了摇头,面露难色:“目前还没有直接证据指向金占云。码头那边只接触到了船主和几个负责交接的小喽啰,他们的嘴都很紧。” 顾青知陷入了沉默。他靠在椅背上,目光变得深沉起来。 这件事非常棘手。 金占云背后站着市政府的钱立静,可能还有其他的实权人物。上次左安奎案,他已经和许照汉、钱立静等人闹得很不愉快,如果这次再贸然动金占云,很可能会引发更大的政治风波,对他目前的潜伏处境极为不利。 但是,眼睁睁看着这半船害人的鸦片流入江城市场? 让更多的家庭因此而破碎,更多的人沉沦毒海? 作为一名潜伏者,他肩负着特殊的使命,但他内心深处的良知和底线,不允许他对此视而不见。 这半船鸦片,一旦散播出去,造成的危害将是难以估量的。 …… 喜欢谍战江城请大家收藏:()谍战江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零八章 正当理由 两种念头在他脑海中激烈交锋。 办公室内一时间陷入了沉寂,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城市噪音和墙上挂钟单调的“滴答”声。 良久,顾青知猛地坐直身体,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 他看向薛炳武,语气缓慢而坚定,一字一句地说道:“不管背后是谁,这批货……不能让它流入江城!想办法,给我扣下来!” 薛炳武闻言,心中一凛,脸上露出为难之色:“科长,扣下来?恐怕没那么容易。对方手续齐全,有正规的货运单据,甚至还有日本商会开具的特别通行证。我们稽查股虽然有稽查权,但面对这种‘证照齐全’、背景深厚的货船,如果没有确凿的违法证据,强行扣押,恐怕会惹来大麻烦。藤泽和加藤那两个老鬼子,可不是好惹的。” 顾青知何尝不知道其中的风险? 但他心意已决。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院子里那些行色匆匆的特务,背影显得有几分孤决。 他抽出一支烟,自己点上,然后又扔给薛炳武一支。 “嗤啦——”火柴划过磷面,迸发出一簇短暂而炫丽的火光,点燃了香烟。 顾青知深深地吸了一口,辛辣的烟气在肺里盘旋,然后被他缓缓吐出,形成一团模糊的烟雾。 他转过身,目光锐利地看向薛炳武,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日本人……最恨的是谁?”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 薛炳武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他眼中猛地爆发出恍然大悟的亮光!他立刻明白了顾青知的意图! “科长,我明白了!”薛炳武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但更多的是豁然开朗后的兴奋和决断,“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您放心,我一定把这批货,稳稳地留在码头!” “去吧,注意分寸,既要达到目的,也别把自己陷进去。”顾青知叮嘱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明白!”薛炳武重重地点了点头,将只抽了一口的香烟摁灭在烟灰缸里,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办公室,脚步坚定而迅速。 …… 薛炳武以最快的速度驱车赶回一号码头。 当他赶到时,夏小军已经带着几名稽查股的外勤人员,与那艘涉嫌运输鸦片的货船对峙上了。 那艘货船的船主,一个穿着绸缎褂子、戴着瓜皮帽、身材干瘦但眼神闪烁的中年男人,正站在船舷边,脸红脖子粗地大声叫嚷着,试图挣脱稽查员的控制:“你们凭什么扣我们的船?我们是守法良民!做的都是正经生意!手续齐全,单据完备!你们这群特务,无法无天!口口声声说着按规矩办事,我们完全符合规矩,你们凭什么破坏规矩?我要去市政府告你们!去宪兵司令部告你们!” 他的声音尖利,带着色厉内荏的慌张,试图用市政府和日本人的名头来吓退稽查人员。 薛炳武分开人群,走到船主面前,目光冰冷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冷笑,慢悠悠地说道:“金先生……倒是选了个好船主啊。够忠心,也够……蠢。” 那船主听到“金先生”三个字,眼神猛地一缩,脸上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慌乱,虽然只有一瞬间,但如何能逃过薛炳武这等老练特务的眼睛? 他强自镇定,梗着脖子叫道:“什么金先生银先生?我不认识!你们别想血口喷人!我们这是藤泽商会的船!” 薛炳武心中冷笑更甚。 刚才他不过是灵机一动,想诈一诈,看看这事是否真的和金占云有关,没想到这船主如此沉不住气,几乎是立刻就露出了马脚。 这更加证实了他的判断,这批鸦片,极有可能就是金占云通过日本商会的渠道运进来的。 薛炳武不再与他废话,直接招手叫来了负责码头外勤的稽查股组长周文龙。 周文龙是个三十岁左右的汉子,皮肤黝黑,身材壮实,是薛炳武一手提拔起来的得力干将,做事雷厉风行,且对薛炳武忠心耿耿。 “文龙!”薛炳武声音不高,但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股长!”周文龙立刻小跑过来,立正站好。 薛炳武指着那艘货船,声音陡然提高,确保周围不少看热闹的苦力、小贩和其他船主都能听到:“我接到线报,怀疑这艘船上,有人私通抗日分子,利用货运渠道,为抗日武装运输违禁物资和传递情报!现在,我命令你,立刻带人将这艘船彻底扣押,进行地毯式搜查!船上的每一个人,都要仔细盘问!每一个角落,每一个货箱,哪怕是缝隙,都要给我检查得干干净净、仔仔细细!绝不能让任何危害江城治安、破坏中日亲善的不法之徒和违禁品漏网!听明白了吗?” “是!股长!保证完成任务!”周文龙大声应道,眼中闪过一丝心领神会的厉色。 他自然明白薛炳武这番话的用意。 “私通抗日分子”,这是目前最能站得住脚、也最能堵住日本人嘴的借口!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毕竟,打击抗日力量,是日伪当局当前的第一要务,任何与之相关的嫌疑,都可以成为采取强制措施的理由,即使是日本商会,在“确凿”的证据面前,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包庇。 周文龙不再犹豫,一挥手,带着如狼似虎的稽查队员们,迅速登船,开始进行“彻底”的搜查。 船主还想阻拦,被两名稽查队员毫不客气地架到了一边。 薛炳武这才慢悠悠地走到面如死灰的船主面前,伸出手,看似随意地替他整理了一下因为挣扎而有些歪斜的衣领,脸上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笑容,对旁边的夏小军吩咐道:“小军啊,看这位船主先生情绪不太稳定,带他下去,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休息休息,让他冷静一下。记住,要‘客气’点。” “是,股长!”夏小军立刻领会,脸上露出一丝了然的冷笑,上前一步,对船主做了个“请”的手势,语气却不容拒绝:“船主先生,请吧?” 那船主看着周围虎视眈眈的稽查队员,又看了看已经被控制起来的货船,知道大势已去,所有的嚣张气焰瞬间泄了个一干二净,如同被抽走了脊梁骨,瘫软下来,嘴里喃喃地咒骂了一句什么,最终还是垂头丧气地被夏小军带往码头稽查股设立的临时羁押室。 他知道,自己这次是彻底栽了,只希望背后的金先生和日本商会,能有办法把他捞出去。 码头上,围观的众人议论纷纷,指指点点。 薛炳武站在江风中,看着周文龙带人在船上忙碌的身影,心中并无多少轻松。 他知道,扣下这批货仅仅是个开始。 接下来,要面对金占云的反扑、日本商会的诘难,甚至可能还有站内某些人的落井下石。 这场因为半船鸦片而引发的风波,恐怕才刚刚拉开序幕。 而他,和站在他身后的顾青知,都已经没有退路。 …… 喜欢谍战江城请大家收藏:()谍战江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零九章 弄巧成拙 顾青知独自坐在办公室里,窗外的天色灰蒙蒙的,一如他此刻的心境。 指尖的香烟缓缓燃烧,青白色的烟雾袅袅升起,模糊了他沉静的面容。 因为码头查出大烟的事情,那些被刻意尘封的往事,又不容分说地翻涌上心头。 金占云,钱立静。 这两个名字,像两根生锈的铁钉,钉在记忆的某个角落,带着血腥和阴谋的气息。 当初的左安奎案,牵扯出的金占云,以及背后若隐若现的钱立静,最终以钱立静的死和金占云的“神秘消失”告终。 案子被定性,金占云更是被扣上了“通共”的帽子,成了日伪当局宣传中破坏“大东亚共荣”的典型。 难道,这个金占云竟然没死? 还敢死灰复燃,卷土重来? 甚至,还敢与日本人合作,重操旧业? 顾青知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个过于大胆的猜想。 不可能,绝无可能。 按照当时“坐实”的证据链和各方博弈的结果,金占云已经被打上了“地下党”的烙印,这是日伪最不能容忍的身份。 他若还敢露面,别说日本人不会放过他,就是那些曾经被他牵连、急于撇清关系的旧日“盟友”,也会第一时间将他撕碎。 一个被定性为“通共”的人,绝无可能再堂而皇之地与日本商会合作,这无异于自投罗网。 可是,如果不是金占云,那码头那半船大烟,背后站着的又是谁? 谁有这么大的能量和胆量,接手金占云留下的部分“遗产”,甚至可能做得更大? 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掠过脑海。 顾青知猛地摁熄了烟蒂,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快步走出办公室,驱车离开了江城站。 他要去一个地方,进宝烟馆。 那里,是金占云曾经最重要的据点之一,也是当初左安奎案的一个重要线索源头。 车子在南城略显破败的街道上穿行,最终停在了一条依旧热闹、但透着几分陈旧气息的街口。 顾青知推开车门,抬眼望去,那块“进宝烟馆”的招牌依旧悬挂在原处,只是漆色比记忆中新了些,似乎重新描摹过。 门脸也似乎修缮过,少了些往日的颓败,多了点刻意维持的“体面”。 他缓步走了进去。 烟馆内的格局似乎没有太大变化,依旧是那种中西混杂的沉闷格调,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甜腻中带着腐朽的鸦片烟味,混杂着劣质茶叶和汗液的气息。 只是,里面的人,已然物是人非。 当初那些熟悉的面孔,跑堂的、管事的,一个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些眼神闪烁、透着精明和警惕的新面孔。 一个穿着半旧短褂的年轻伙计立刻迎了上来,脸上堆着职业化的、带着几分谄媚的笑容:“这位老板,您来啦?是歇歇脚,还是来点提神的好烟?” 顾青知没有理会他的热情,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一般,迅速扫过整个大厅。 靠墙的榻上,零星躺着几个吞云吐雾的烟客,眼神迷离,形销骨立。 柜台后陈列着各种包装的烟土、烟具,与他记忆中相差无几。 他收回目光,落在伙计脸上,声音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有‘特殊’的烟吗?” 伙计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了一下,眼神中闪过一丝警惕和犹豫。 他上下打量着顾青知,似乎想从对方的衣着、气度上判断出来历。 顾青知今天穿着普通的深色长衫,外面罩着呢子大衣,看不出明显的身份标识,但那股子沉稳冷峻的气质,让伙计不敢怠慢。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下意识地回头,望向柜台后面一个正在拨弄算盘的中年男人。 那中年男人约莫五十多岁,穿着藏青色的缎面长袍,脑袋微秃,一双眼睛透着生意人特有的精明。 他早就注意到了顾青知,此刻见伙计望来,便放下算盘,脸上挤出圆滑的笑容,快步走了过来。 “这位先生,面生得很啊?第一次来我们进宝?”掌柜的走到近前,同样不着痕迹地打量着顾青知,语气客气中带着试探。 顾青知淡淡一笑,并不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重复道:“听说你们这儿有‘特殊’的烟?拿出来看看。” 掌柜的眼珠转了转,脸上的笑容更盛,侧身引手:“有,当然有!先生您是懂行的。我们这儿的‘特殊’烟,那可是货真价实,品质上乘,在江城绝对是这个!” 他翘起大拇指,一边说着,一边将顾青知引到柜台旁。 他从柜台底下小心翼翼地取出几个做工颇为精美的木盒,打开盒盖,里面整齐地码放着一支支看起来比普通香烟更粗壮、包装也更花哨的烟卷。“先生您看,这都是咱们特供的高档货,用的是云土精华,劲儿足,回味醇厚,寻常地方可绝对买不到。您来一支尝尝?” 掌柜的殷勤地介绍着,试图从顾青知脸上看出满意之色。 然而,顾青知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他的目光甚至没有在那些“高档烟”上过多停留,而是如同两把冰冷的锥子,直直地刺向掌柜的眼底。 “你们老板人呢?”顾青知突然问道,语气转冷,打断了掌柜的推销。 掌柜的被他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一怔,脸上的笑容有些维持不住,讪讪地道:“老板?老板他……平时不怎么来馆里。先生您找我们老板有事?” 顾青知盯着他看了几秒,判断出这掌柜的似乎真的不知道老板的具体行踪,不像是在撒谎。 他转而问道:“你们现在的老板,还是金占云?” “哎呦喂!我的爷!”掌柜的一听“金占云”三个字,脸色骤变,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晦气或者危险的名字,连忙摆手,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惊恐说道:“您可千万别再提那位了!那位可是……可是通了共的前老板!早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说不定早就被……咳,反正跟我们进宝烟馆现在是一点关系都没有了!提都不能提!” “哦?”顾青知眉梢微挑,似乎来了兴趣,追问道:“那现在的老板是?” 掌柜的见顾青知不再追问金占云,松了口气,脸上又恢复了那种略带炫耀的神色,低声道:“现在的东家,是金三爷!” “金三爷?”顾青知在脑海中快速搜索了一遍,确认自己对这个名号没有任何印象。“哪个金三爷?没有大名吗?” 掌柜的嘿嘿一笑,带着几分江湖气说道:“先生,看您这气派,可能不常在我们这地面上走动。整个江城,但凡是跑码头、混街面的,谁不知道金三爷的名头啊?那可是手眼通天的人物!至于大名……” 他搓了搓手,笑了笑,“大家都叫惯了金三爷,具体名讳,我们这些下面人也不好打听不是?” 顾青知心中了然,看来是个混迹底层、但在特定圈子里颇有能量的地头蛇。他不再多问,目光投向通往后院的那个月亮门,门上挂着帘子,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我可以去后院看看吗?”顾青知看似随意地说道,“以前我来,可是后院的常客。” 他试图套近乎,看看能否获得更多信息。 掌柜的闻言,脸上露出为难之色,再次仔细打量了顾青知一番,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语气虽然客气,但带着不容商量的拒绝:“先生,您说笑了。来我们烟馆的都是贵客。只是这后院……那是我们金三爷招待真正贵宾的地方,没有三爷的点头,或者他亲笔的条子,谁也不能进去。实在是抱歉,抱歉。” 顾青知知道再问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反而可能引起对方的警觉。他不再坚持,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摆摆手:“既然如此,那就算了。” 说罢,转身便走出了进宝烟馆。 回到站里,顾青知立刻将薛炳武叫到了办公室。 薛炳武一进来,便迫不及待地汇报:“科长,码头那边初步审讯了船主和几个船员,他们嘴硬得很,只承认是运皮靴的,对大烟的事情一问三不知。不过,从他们的反应和一些旁证来看,这批货很可能确实和金占云留下的那条线有关系……” 顾青知没好气地打断他:“金占云?金占云都消失多久了?是死是活都没人知道!你还在这里金占云?动动你的脑子!” 薛炳武被训得一怔,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是金占云?那会是……” “我刚刚去了一趟进宝烟馆。”顾青知缓缓说道,语气恢复了平静,“现在的老板,换成了一个叫‘金三爷’的。” “金三爷?”薛炳武闻言,脸上露出诧异的神色,随即恍然,“是他?” “哦?你认识?”顾青知看向他。 “认识!当然认识!”薛炳武立刻回答道,“这家伙是江城有名的‘老鸨中的老鸨’,名下开着好几家半明半暗的堂子,手底下养着一大帮捞偏门的。这家伙三教九流的人都认识,在码头、赌场、烟馆这些地方很混得开,为人圆滑,也舍得花钱打点,所以外号‘金三爷’。不过,他以前好像不怎么直接碰烟土生意,更多的是在女人和赌局上捞钱。” 顾青知了然地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一个在底层黑道颇有势力,但之前并未直接涉足最大利润的烟土生意的地头蛇。 凡是在他顾青知脑海中没有留下印象的,大概率都是这类上不得真正台面的“小人物”。 看来,金占云倒台后,留下的市场空白和渠道,被这个金三爷趁机接手了,而且胃口不小,一上来就敢运作半船的大烟。 “这件事,你重点查一查这个金三爷。”顾青知吩咐道,“进宝烟馆还在干着老勾当,甚至可能变本加厉。这次,既然撞到我们枪口上,就不用再顾忌什么了。找机会,连同码头那批货,给他一锅端掉。” “明白!”薛炳武立刻领命,脸上露出了轻松的神色,“既然背后是金三这家伙,我心里就有数了。他也就是在底层混混中有点名头,真到了台面上,没什么硬靠山。之前还担心牵扯到哪个太君或者市里的大人物,现在没了这层顾忌,办起事来就方便多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顾青知微微颔首,示意薛炳武可以去着手办理了。 薛炳武领命而去,行动顿时变得雷厉风行起来。 之前因为担心背后牵扯过深而有所顾忌,现在目标明确是针对一个黑道头子金三,他再无犹豫。直接以“涉嫌走私违禁品、私通抗日分子”的名义,将码头那艘货船连同那半船大烟全部收缴扣压,船上相关人员一律羁押审讯,并且下令对船只所属的运输公司进行停业整顿。 消息很快就传到了金三爷的耳朵里。 此刻,这位在底层江湖混得风生水起的金三爷,正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那半船大烟,几乎押上了他大半的身家,指望着靠这批货彻底垄断江城的地下烟土市场,大赚一笔。没想到,眼看就要靠岸入库,竟然在最后关头被稽查股给连锅端了! 他又气又急,如同被剜了心头肉。 他知道自己虽然在地面上有些名头,但真要跟官面上的人,尤其是江城站这样的特务机关硬碰硬,那是绝对讨不了好的。 情急之下,他想到了自己的“合作伙伴”,藤泽洋介和加藤一郎。 这批货是通过他们的商会渠道运进来的,他们也有份子在里面,总不能坐视不管吧? 于是,金三爷也顾不得什么体面了,急匆匆地赶到了藤泽商社,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在藤泽洋介和加藤一郎面前叫起屈来。 “藤泽先生!加藤先生!你们可要为我做主啊!”金三爷哭丧着脸,捶胸顿足,“那批货,可是咱们合伙的生意!现在被稽查股那群黑皮狗(对特务的蔑称)二话不说就给扣了!还污蔑我们什么私通抗日分子!这、这简直是无法无天!他们明明知道那是两位太君的商会承运的,还敢这么干,这分明是不把两位太君放在眼里啊!” 他添油加醋地诉说着,试图激起藤泽和加藤对稽查股、乃至对背后指使者顾青知的怒火,希望借助日本人的势力,把这次损失挽回来,至少,要把那批货给弄出来。 然而,藤泽洋介和加藤一郎这两个老狐狸,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无表情地听着金三的哭诉,眼神交换之间,却透着商人特有的精明和算计。 他们在权衡,为了一个金三和一批见不得光的大烟,值不值得去正面硬撼如今在江城站内地位稳固、而且行事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的顾青知。 …… 喜欢谍战江城请大家收藏:()谍战江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一十章 成心添堵 大烟事件最终以薛炳武的收缴而平息。 表面上看,这只是一次雷声大雨点小的内外部整肃。 薛炳武凭着顾青知的手令和一股愣头青的狠劲,将几个参与其中的船主拘了几天,罚没了一批烟土和赃款,便草草结案。 然而,水面之下,暗流汹涌。 那些在“入股”中损失了真金白银的各路神仙,尽管明面上碍于“通敌”这顶谁也不敢轻易试戴的大帽子,没人敢跳出来指责顾青知,但那无声的怨怼,如同江城梅雨季节湿漉漉的霉斑,悄然在特务处的墙壁上蔓延。 茶余饭后,某些隐秘的角落里,总会传出几声对顾青知“不懂规矩”、“下手太黑”的低声咒骂。 顾青知对此心知肚明,但他并不在意。 他坐在总务科长的位置上,很清楚自己的处境犹如走钢丝。 如果事事都要去权衡、去安抚,那他迟早会被这错综复杂的关系网缠得动弹不得,甚至窒息而死。 他给自己划下的底线是:不主动惹事,但事情若撞到手上,也绝不畏缩。 总务科管着钱、物、车辆,本就是是非之地,他需要的是在纷繁复杂中保持一份清醒和超然,以便在关键时刻,能为自己,也为更深层的目的,留下转圜的余地。 眼下,就有一桩看似寻常却透着古怪的“麻烦事”,撞到了他的面前。 行动科科长马汉敬和情报科科长孙一甫,几乎是一前一后,堵在了他的办公室门口。 两人脸色都不太好看,尤其是马汉敬,那张原本就线条硬朗的脸,此刻阴沉得能拧出水来。 孙一甫则是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眼神里藏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促狭。 “顾科长,你看看,这像什么话!”马汉敬率先开口,声音洪亮,带着行动科惯有的咄咄逼人,“这个月我们行动科有几个大行动,人手、车辆都紧张,向总务科多申请四辆车,合情合理吧?可他情报科,”他抬手一指孙一甫,“他们坐办公室翻翻档案、听听电话,凭什么也申请四辆?站里什么时候富得流油,能同时批出八辆小车了?” 孙一甫也不甘示弱,阴阳怪气地回敬道:“老马,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你们行动科是外勤,我们情报科就不是了?跟踪、盯梢、布控,哪一样离得开四个轮子?难道要我的兄弟们骑着自行车去查情报?还是靠着两条腿去追军统的电台车?再说了,你们行动科是‘有大行动’,我们情报科就是小打小闹?没有我们提供准确情报,你们行动科怕不是要像无头苍蝇一样,满江城乱撞吧!” “孙一甫!你少在这里含沙射影!” 马汉敬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 最近行动科几次抓捕地下党线索的行动都扑了空,上面已有微词,孙一甫这话正好戳在他的痛处。 “我说什么了?我不过是陈述事实嘛。”孙一甫两手一摊,表情无辜,眼底却闪过一丝得意。 顾青知被两人吵得脑仁疼。 他放下手中正在翻阅的物资清单,揉了揉太阳穴。 这车辆申请的报告他早就看过,也知道站里车辆储备的窘境。满打满算,能临时调拨出来的小车,确实只有四辆。 马汉敬和孙一甫同时来要车,与其说是为了公务,不如说是一场关乎面子和科室影响力的博弈。 “二位,二位,消消火。”顾青知站起身,走到两人中间,做了个下压的手势,“都是为皇军效力,为站里工作,何必伤了和气。” 他引着两人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坐下,亲自沏了两杯茶,推到他俩面前。 茶叶是上好的龙井,翠绿的芽叶在杯中缓缓舒展,散发出清雅的香气。 这茶,还是他上次去站长季守林办公室汇报工作时,顺手“顺”来的。 季守林好茶,尤其喜欢杭州的明前龙井,这在站里是公开的秘密。 顾青知偶尔能从他那里蹭到一点,也算是一种隐形的地位象征。 “站里的情况,二位比我更清楚。”顾青知坐回自己的椅子,语气平和:“车辆就那么多,各个科室都盯着。总务科能临时调拨的,满打满算,确实只有四辆。你们二位都要四辆,我这小庙,实在是供不起两尊大佛啊。” 马汉敬冷哼一声:“顾科长,你少和稀泥。车辆调配是你总务科的职责,你就说,给还是不给?” 孙一甫也慢悠悠地品了口茶,赞道:“好茶!顾科长,你这儿的茶,可比老季那儿的也不差了。”他话锋一转,“不过,公是公,私是私。车,我们情报科也是急需。” 顾青知看着眼前这两位老狐狸,心中暗笑。 马汉敬看似强硬,实则精明,他未必真的缺这四辆车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更多是想借此压情报科一头,维护行动科在站里的强势地位。 而孙一甫,这家伙纯粹是来给马汉敬添堵的,顺便试探一下自己这个总务科长的立场和手段。 “这样吧,”顾青知沉吟片刻,拿起笔,“既然二位都坚持,我有个不是办法的办法。总务科只能批出四辆车,二位若是觉得实在不够,大可以写个联合申请,或者各自写个条子,详细说明理由,我代为转呈季站长定夺。想必站长那里,总能挤出几辆备用车的。” 这话一出,马汉敬和孙一甫都不说话了。 去找季守林? 那不是自找没趣吗? 季守林最讨厌下属为这种资源分配的小事去烦他,搞不好车要不到,还得挨一顿臭骂。 马汉敬固然想争面子,但绝不想去触季守林的霉头。 孙一甫更是如此,他本就是来搅局的,可没打算把自己也搭进去。 办公室里出现了短暂的沉默,只有孙一甫轻轻吹拂茶水的细微声响。 顾青知知道火候差不多了,便不再犹豫,拿起桌上的批条,“刷刷刷”签上自己的名字,然后推到两人面前:“既然二位没意见,那就按规矩办,行动科和情报科各两辆。如何?” 马汉敬盯着那张批条,脸色变幻了几下,最终还是伸手抓了过来。 他深深看了一眼顾青知,又转向孙一甫,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告:“老孙,行,这次你们情报科‘帮’了忙,我们行动科记下了。” 孙一甫在嘴皮子上从来不肯吃亏,立刻回敬道:“好说,好说。都是为了公事嘛,不用客气。” 马汉敬鼻腔里又发出一声冷哼,不再多言,转身大步离开了顾青知的办公室,门被他带得发出一声闷响。 …… 喜欢谍战江城请大家收藏:()谍战江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一十一章 职场八卦 孙一甫看着马汉敬消失的背影,撇了撇嘴。 而后转向顾青知,换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顾老弟,你看看他,现在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整天神神秘秘,不知道在捣鼓些什么,眼里还有我们这些人吗?” 顾青知重新坐下,端起自己那杯已经微凉的茶,抿了一口。 他其实也隐约察觉到马汉敬最近有些异常,行动科的人似乎比往常更忙碌,马汉敬本人也显得心事重重。 但他恪守“不多事”的原则,从未主动打探。 在这江城站,知道得越多,往往死得越快。 他必须时刻注意与行动科、情报科的核心业务保持距离,尤其是在“特别通行证”风波尚未完全平息的时候。 “你也不看看人家老马刚才最后说了什么。”顾青知提醒道。 “说什么?他那张狗嘴里,还能吐出象牙来?”孙一甫不以为然。 “人家说,‘行动科记住了你的帮忙’。”顾青知刻意加重了“帮忙”二字的读音。 孙一甫愣了一下,随即嗤笑一声:“那又怎样?吓唬我?我情报科难道是泥捏的?他还不是揪着上次‘特别通行证’那件事不放!听说最近和刘贸强接触了好几次,屁都没查出来!” 听到“特别通行证”和“刘贸强”的名字,顾青知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 这是他内心深处一根紧绷的弦。 那件事虽然被他巧妙地引向了新桥酒楼案,暂时撇清了自己的嫌疑,但马汉敬显然没有完全放弃。 刘贸强作为金文赌坊的大保镖,太平会的入门弟子,在江城黑白两道通吃,是个极难缠的角色。 马汉敬能和他接上头,本身就说明调查已经触及到了某个危险的层面。 “刘贸强?那可是个滚刀肉。”顾青知故作随意地点评道,“老马能和他搭上线,也算有点本事。” “屁的本事!”孙一甫一脸不屑,带着几分炫耀,“姓马的想靠自己行动科那群只会动粗的莽夫摸清刘贸强的底细?做梦去吧!要不是我暗中睁只眼闭只眼,让他通过我们情报科在外面的几条暗线接触到了刘贸强手下的人,他连刘贸强的面都见不着!再给他一年他也查不出个毛来!” 顾青知心中了然。 原来如此! 难怪马汉敬的调查能有所进展,背后竟然是孙一甫在“帮忙”。 这孙一甫,果然是只老狐狸,一边和马汉敬争锋相对,一边又暗中提供便利,既看了马汉敬的笑话,说不定还想借此摸清马汉敬的调查方向和掌握的线索,甚至可能存了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心思。 “老孙啊老孙,”顾青知指着孙一甫,摇头笑道,“你也不是什么好鸟。老马在那里上蹿下跳,神气了半天,恐怕还不知道,自己的裤衩子颜色都快被你瞧清楚了。” 孙一甫闻言,非但不恼,反而得意地一扬头,自傲道:“那不是吹的!在江城这一亩三分地上,但凡是我想知道的事情,还没有打探不出来的!” 顾青知见他这副模样,故意泼冷水道:“嘚嘚嘚,说你胖你还真喘上了。这么厉害,怎么也没见你早点把军统和地下党在江城的窝给端了?这都多久了,连个像样的跟脚都没摸到……” “嗨!我说你小子!”孙一甫像是被踩了痛脚,冲着顾青知直瞪眼,“你到底是站哪头的?整天就知道躲在后面撇清关系!我告诉你,有时候,不是你想躲就能躲得开的!你不找事情,事情也会来找你!就像这回争车,你以为我想来?还不是被逼的!” 顾青知知道孙一甫这话半真半假。 他起身,拿起热水瓶,亲自给孙一甫的杯子里续上水,语气缓和了些:“老孙,你后面这句话,我倒是认同。我区区一个总务科长,从当初的特别调查科到现在,经手查办的案子,难道还少了?哪一桩不是麻烦事?” 孙一甫对顾青知这番“共情”似乎颇为受用,脸色缓和了不少。 他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叹道:“你小子啊,能力是有的,就是太……太面!太老实!这世道,尤其是在咱们这行,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该露锋芒的时候,就得露出来!你看看老马,为什么有时候站长都让他三分?不就是因为他敢打敢拼,手下有一帮亡命徒,有时候办事离不开他嘛!” “得了吧,老孙。”顾青知连连摆手,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惧色”。 “你可别刺激我。我还没娶媳妇呢,可不想哪天出门,就被抗日分子的冷枪给撂倒了。还是安安稳稳管好我的钱粮物资,给你们做好后勤保障要紧。” 孙一甫看着顾青知这副“怂样”,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指着他半晌,才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呀你呀……”。 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扶不起的阿斗。 他再次吹了吹浮沫,轻啜一口茶水,似乎被茶香吸引,转而问道:“对了,你这茶确实不错,哪儿弄的?给我也来点。”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顾青知拉开办公桌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精致的方形铁皮茶叶盒,里面只剩下半盒茶叶。 他随手扔给孙一甫:“喏,就这些了。上次从老季那里顺的,他宝贝得跟什么似的,我也就弄到这么点。” 孙一甫接过茶叶盒,打开嗅了嗅,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但嘴上却感慨道:“还是你和老季关系近啊,我们可没这个福分。” 顾青知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得了吧你!少在这里给我戴高帽。你孙大科长往站长办公室跑得少了吗?我上次可亲眼看见你拎着东西进去的。” 孙一甫被戳穿,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但立刻摆手笑道:“不说了不说了,都是为了工作。” “别呀!”顾青知可不打算轻易放过他,故意板起脸,“你刚才打趣我的时候,我可没避讳,怎么一说到你自己,就赶紧退缩了?这可不像是你孙一甫的风格。” 孙一甫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些声音,脸上带着一种“你懂的”笑容:“老弟,这你就不懂了。向老魏汇报工作,那是流程。但有些事,老魏做不了主,他还得去请示老季。既然如此,我干嘛不一步到位,直接找能拍板的人?再说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老魏和老季之间……嘿嘿,有些时候,老魏自己恐怕都不想频繁去见老季呢,我直接汇报,说不定还省了他一道事。” 他口中的“老魏”,指的是副站长魏冬仁,名义上分管情报科,是孙一甫的顶头上司。 但孙一甫这种官场老油条,深谙“县官不如现管”的道理,更懂得如何利用上司之间的矛盾来为自己争取更大的活动空间和话语权。 顾青知心中明镜似的,孙一甫这话半真半假,更多的是在为自己的越级汇报找借口,同时也是一种试探,想看看顾青知对站里高层微妙关系的看法。 他自然不会上当,立刻撇清关系道:“你这话在我这里说说也就罢了,出了这个门,我可不认。上面的事情,我可掺和不起。” “放心!”孙一甫一拍胸脯,带着情报科科长特有的自信,“我孙一甫在哪儿说都一样!在江城,只要我想保密的事情,就没有漏风的墙!” 顾青知看着他这副自信满满的样子,忽然露出一丝狐疑的表情,他站起身,装模作样地左右打量着自己的办公室,墙壁、天花板、灯座、电话机,甚至书架后面都探头看了看。 “老孙,你……你不会在我这办公室里,也搞了什么窃听装备吧?”顾青知语气“严肃”地问道。 他当然知道自己的办公室是安全的,每次进来他都会习惯性地检查一番,这只是为了配合孙一甫的“表演”,顺便再敲打他一下。 孙一甫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差点把嘴里的茶水喷出:“顾老弟,你想哪儿去了!我孙一甫是那种人吗?整个江城站,别的办公室我不敢打包票,但你顾青知的办公室,绝对干干净净!我要是在你这里也装了那玩意儿,我还敢坐在这里跟你大放厥词?那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嘛!” “怎么证明?”顾青知依旧“不依不饶”,用手指虚点着孙一甫,“好你个老孙,难怪你三天两头跑我这儿来发牢骚,说这个骂那个!原来是有恃无恐啊!哪天我非得趁你不注意,也给你按一个,另一头就放在老季办公室的桌子上,让他也听听你孙大科长平时是怎么‘评价’他老人家的!” 孙一甫被顾青知这天马行空又“恶毒”的想法给惊到了。 想象一下那场景,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刚喝进去的一口茶呛在喉咙里,连连咳嗽,好不容易顺过气,冲着顾青知竖起大拇指,哭笑不得:“老弟,你牛!你真牛!我服了你了!” 两人相视一眼,不由得都笑了起来。 办公室里的气氛,暂时从刚才的剑拔弩张,变得轻松了不少。但这笑声背后,各自藏着怎样的心思,恐怕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又闲扯了几句,孙一甫心满意足地揣着那半盒龙井茶叶,告辞离去。 办公室重新恢复了安静。 顾青知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院子里,马汉敬正指挥着行动科的人,将两辆黑色轿车开走,而孙一甫则慢悠悠地踱着步子,走向另一边停着的情报科的车辆。 一场小小的风波似乎平息了。 但顾青知知道,事情远没有结束。 马汉敬对“特别通行证”和刘贸强的调查,就像一颗埋藏在暗处的钉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扎破看似平静的假象。 孙一甫看似插科打诨,实则无时无刻不在搜集信息,编织着他的情报网,试图将所有人都纳入他的监控之下。 而他自己,这个力求置身事外的总务科长,真的能一直独善其身吗? 孙一甫说得对,有时候,你不找事情,事情也会来找你。 他回想起刚才孙一甫透露的信息:马汉敬在调查刘贸强。 这件事必须密切关注。 刘贸强背后牵扯的,不仅仅是金文赌坊和太平会,更深层处,可能还连着日本人的某个特务机关,甚至可能与军统某些见不得光的生意有关。 马汉敬这么执着地查下去,会不会最终牵扯到自己头上? 或者,会不会打乱军统方面的某些部署? 顾青知感到一丝疲惫,更多的是一种如履薄冰的警惕。 他需要更小心,也需要更主动地去了解各方面的动向。 他坐回办公桌前,拿起电话,犹豫了一下,又放下。 有些事,电话里说不安全。 他需要找一个更稳妥的渠道,了解一下马汉敬最近的动向,以及……孙一甫在这件事中,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 这个看似大大咧咧的情报科长,心思之缜密,绝不在马汉敬之下。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江城的傍晚总是来得特别快,暮色如同巨大的网,缓缓笼罩下来,将所有的阴谋、算计、忠诚与背叛,都掩盖在愈发深沉的夜色之中。 顾青知知道,属于他的战斗,从未停止,只是换了一种更隐蔽、更凶险的方式进行着。 而这一次,围绕着几辆汽车分配引发的涟漪,或许正在悄然扩散,最终会掀起怎样的波澜,谁也无法预料。 …… 喜欢谍战江城请大家收藏:()谍战江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一十二章 纷至沓来 公历十二月十七日。 农历十一月初五。 黄历上清晰地印着三个字:宜嫁娶。 天色将明未明,江城笼罩在一层薄薄的晨雾之中,江风带着湿冷的寒意,吹拂着南丰路两旁光秃秃的梧桐树枝。 然而,这份清冷却被裴家酒楼逐渐亮起的灯火和悄然涌动的人气驱散了几分。 顾青知一早就到了。 他穿着簇新的深色长衫,外面罩着一件同色系的马褂,胸前别着一朵略显俗气却必不可少的大红绸花。 这身打扮衬得他比平日少了几分特务的冷峻,多了几分斯文气,只是他那双眼睛,依旧清澈而冷静,时刻扫视着周围,仿佛今天他不是新郎官,而是在执行一场需要高度警惕的外勤任务。 裴家酒楼是典型江南风格的两层木构建筑,白墙黛瓦,飞檐翘角。 门脸不算阔气,甚至有些低调,但内部却庭院深深,回廊曲折,布置得极为雅致。 天井里点缀着嶙峋的假山和几株耐寒的绿植,显得生机盎然。 这里的菜品以精致的江城本帮菜和时令江鲜见长,在本地老饕和讲究格调、不喜张扬的文人士绅中颇有口碑。 选择这里而不是气派却扎眼的江城饭店,顾青知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他本想低调完婚,尽量减少关注,尤其是在这个敏感时期。特务的身份就像一层甩不掉的油彩,涂抹在他生活的每一个角落,连婚姻也难以幸免。 他不想让自己的婚礼变成一场各方势力公开亮相的政治秀场。 然而,事情的发展往往事与愿违。 薛炳武作为整个婚礼的主安排者,已经忙得脚不沾地。 他穿着一身合体的中山装,精神抖擞,指挥着总务科几名信得过的下属和酒楼伙计布置现场,安排座次,检查安保。 看到顾青知到来,他立刻迎上前,低声汇报:“科长,一切都按您的吩咐安排妥当了。酒楼前后都放了我们自己的眼线,后厨和上菜的人也简单过了背景,确保不会有岔子。” 顾青知点点头,目光扫过略显空荡的庭院,压低声音道:“重点还是码头和车站,还有进城的主要路口。有关于高炳义的任何消息,要立即报给我,同时做好‘迎接’准备。” 他特意在“迎接”二字上加重了语气。 “您放心,我已经安排了最信赖的兄弟在那些地方执勤,一有风吹草动,我们第一时间就能知道。”薛炳武语气肯定。 他清楚高炳义被季守林请回来,目标就是顾青知即将卸任的警卫大队队长一职。 这虽然是早已知道的消息,但此人何时抵达,以何种姿态出现,仍是今天最大的变数之一。 顾青知拍了拍薛炳武的肩膀,没再说什么。 对于薛炳武的办事能力,他是放心的。 这个年轻人敏锐、忠诚,而且懂得分寸,是他在这潭浑水里少数可以倚重的人之一。 随着日头升高,宾客开始陆续抵达。 最先来的自然是江城站内部的人。 尽管顾青知在站内力求低调,甚至有意保持距离,但总务科长的位置掌管着钱粮物资分配,平日里或多或少都有些香火情。 更重要的是,谁也不想在这种公开场合缺席,以免被误读为对顾青知,或者对他背后若隐若现的关系网有所不满。 “顾老弟,恭喜恭喜!老兄我可没有食言,说了要来灌你酒,就绝不会缺席!”人未到,声先至。 孙一甫带着他老婆刘茵,满面红光地大步走来。 他今天穿了件绸面长袍,显得颇为富态。 一照面,他就将一个厚厚的、鼓囊囊的红包硬塞到顾青知手里,力气大得几乎像是抢劫。 顾青知捏了捏那红包的厚度,心中暗惊,这孙一甫倒是舍得下本钱。 他脸上却露出无奈的笑容,转向孙一甫身边穿着绛紫色旗袍、气质温婉的刘茵说道:“嫂子,你快管管老孙,没事就爱拿我们小青年打趣,这红包也太重了,我可受不起。” 刘茵掩嘴轻笑,她是在电话局工作的,与汪莉莎也算相熟。 “小顾,你就别跟他客气了。老孙在家可没少念叨你的好,说你会做人,办事稳妥。你和小汪能喜结良缘,这不光是你们站的喜事,也是我们电话局的一大喜事呢。” 她说着,目光向酒楼内探寻:“小汪呢?我得去看看新娘子,这会儿肯定紧张着呢。” 顾青知连忙示意酒楼内部:“在里面梳妆呢,辛苦嫂子去陪她说说话。” 看着刘茵进去,顾青知这才递了根烟给孙一甫,凑近了低声道:“老孙,这么大手笔,恐怕是瞒着嫂子攒的私房钱吧?” “胡扯!”孙一甫眼睛一瞪,点燃香烟,美美吸了一口:“我孙一甫行事,向来光明磊落!等着吧,今天这顿酒,你算是跑不掉了,非得让你躺着回去不可!” 顾青知立刻做出求饶状:“老孙,孙大哥!高抬贵手,我这小身板可经不起你折腾。” “放过你?小顾,我看今天到场的兄弟们可都不会放过你哦!”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只见侦查科长齐觅山、组训科长侯振勇、秘书科长致知之等人联袂而来,说话的正是平时与顾青知关系不错的杨怀诚。 他们身后,还跟着一些各科的副科长、股长,浩浩荡荡一群人,瞬间让酒楼门口热闹起来。 “顾老弟,这地方选得真不错,清静雅致,有品位。”杨怀诚踱步过来,轻轻拍着顾青知的胳膊,语气带着赞赏。 孙一甫立刻插嘴:“老杨,光嘴上说好有什么用?得有点实际行动表示表示啊!” 他这一嚷嚷,顿时引来一片附和声。 杨怀诚指着孙一甫笑骂:“好你个老孙,皇帝不急太监急!顾老弟这正主还没说什么,你倒先敲上边鼓了!” 他这么一说,一群人都哄笑起来,气氛显得格外热络。 不少人顺势就围到了站在门口一张铺着红布桌子后的褚进财身边。 这位总务科的会计股股长,今天负责登记礼单,忙得不亦乐乎,钢笔在礼簿上划得飞快。 当然,一些更为贵重或不方便示人的“特殊礼物”,早已通过别的渠道,悄无声息地送到了顾青知手中。 顾青知一边应付着众人的打趣,一边赶紧让机灵的刘沛然将几位科长和重要的股长请到酒楼内安排坐下,奉上香茗。 他自己则继续留在门口,扮演好迎宾的角色。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酒楼门口的气氛陡然一变。 三辆黑色的轿车依次悄无声息地滑到门前停下。 率先下车的是江城站站长季守林,他今天依旧是一身挺括的中山装,表情严肃。 紧随其后的是副站长章幼营和魏冬仁。 这三位江城站的最高领导联袂出席,引得门口尚未进去的宾客和路过的行人纷纷侧目。 顾青知心中微凛,脸上却瞬间堆满受宠若惊的笑容,小跑着迎上前去:“站长,章副站长,魏副站长!实在没想到三位长官能亲自光临,青知惶恐,倍感荣幸!” 季守林目光扫过顾青知,又朝身旁的魏冬仁和章幼营笑了笑,语气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敲打:“老章,老魏,看来咱们与顾科长之间,平时还是沟通不够,有较大隔阂啊。他人生中这么重要的场合,我们能不来看看吗?” 顾青知连忙双手合十,连连表示不敢:“站长您言重了,言重了!是青知怕打扰三位长官公务,不敢奢望。快请进,快请进!” 他一边说着,一边示意薛炳武亲自上前,将这三位重量级人物引到二楼预留好的主桌贵宾席。 刚送走三位站长,顾青知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又一辆黑色的、挂着特殊牌照的轿车稳稳地停在了酒楼门口。 这辆车的出现,让周围原本有些喧闹的声音瞬间低了下去。顾青知瞳孔微缩,心脏猛地一跳。 他本只想低调完婚,却没想到事情的发展越来越超出掌控。 …… 喜欢谍战江城请大家收藏:()谍战江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一十三章 层层算计 车门被侍者拉开。 一只穿着高跟皮靴的脚率先迈出,随即,一身藕荷色锦缎旗袍、外罩白色狐裘披肩的许静娴款款下车。 她今天似乎刻意打扮过,妆容精致,气色很好,与前几天在家门口相遇那副冰冷疏离的模样判若两人。 “许小姐!”顾青知压下心中的惊疑,快步上前,亲自虚扶了一下。 他没想到这位特高课的课长竟然真的会来。 他之前送去请柬,更多是出于礼节,甚至带有一丝试探,内心并未指望她出席。 “顾先生,恭喜新婚。” 许静娴微微一笑,笑容得体,却让人感觉不到多少温度。 她说的依然是中文,但语调带着一种日本人特有的生硬感。 就在这时,原本已经走进酒楼的季守林、章幼营和魏冬仁,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一般,几乎同时转身,又快步走了出来。 当他们看清来人是许静娴时,脸上的表情立刻变得无比恭敬,甚至带着一丝谄媚。 季守林更是微微躬下身,脸上堆满了笑容:“许课长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他们可以拿捏顾青知,但在许静娴这位特高课实际负责人面前,却不敢有丝毫托大。 惹恼了她,一句话就能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此刻,他心中对顾青知的评估又上了一层楼,原本只听说顾青知与佐野智子有些关系,却没想到连佐野智子都会亲自出席他的婚礼,这关系恐怕比想象中还要深厚。 “几位不必客气,今天是顾先生的好日子。” 许静娴淡淡地说道,目光转向顾青知,忽然切换成了流利的日语,声音不高,却足以让近前的几位站长听清音节:“顾君,野田司令官阁下对中国的婚俗很感兴趣,稍后也会亲自前来,感受一下气氛。” 这句话如同一个无声的惊雷,在顾青知耳边炸响。 野田浩? 江城日军宪兵司令部的司令官? 他要来? 顾青知的背脊瞬间绷直,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了一下,但迅速被他控制住。 他同样用日语低声回应,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与荣幸:“嗨!承蒙司令官阁下厚爱,青知不胜感激!” 一旁的季守林虽然听不懂日语,但看到顾青知瞬间变化的脸色和恭敬的态度,以及“野田司令”这几个依稀可辨的音节,心中已然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凑近顾青知,压低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语气问道:“青知,怎么回事?许课长说什么?” 顾青知侧过头,用极低的声音在季守林耳边迅速耳语了几句。 季守林的脸色也立刻变得肃然,甚至有一丝苍白。 他深深地看了顾青知几眼,眼神复杂无比,忌惮、惊讶、甚至还有一丝后怕。 江城站内,藏得最深、背景最硬的,恐怕就是这个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总务科长了, 他突然有些后悔,当初那么干脆就同意顾青知卸任警卫大队队长一职,是不是太草率了? 这个消息像风一样在有限的范围内传开,酒楼内的气氛陡然变得更加微妙和压抑。 原本还有些喧哗的宾客们,声音都不自觉地低了下去,仿佛有什么巨大的压力即将降临。 果然,没过多久,一阵低沉的引擎声传来。一队戴着白色宪兵袖章、端着三八式步枪的日本士兵跑步前来,迅速而无声地接管了裴家酒楼外围的所有警戒岗哨,原本负责安保的江城站特务和警察局巡警都被礼貌而强硬地驱离了核心区域。 空气中弥漫开一种无形的紧张。 一辆黑色的轿车,在前后的护卫下,缓缓驶到酒楼门前。 车门打开,穿着黄呢子军装,戴着白手套,留着卫生胡的野田浩,面无表情地迈步下车。 他的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过在场众人,所有接触到这目光的中国宾客,都不由自主地低下头,或露出谦卑的笑容,整个酒楼门口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乖乖,那是宪兵司令部野田浩的车吧?”远处,被赶到街角执勤的一名警察局巡逻科年轻巡警,踮着脚尖,小声惊叹道。 旁边一个叼着烟卷的老巡警狠狠吸了一口,吐出浓浓的烟雾,砸吧砸吧嘴,感慨道:“看见了没?这就是排场!以前顾主任在咱们警察局的时候,兄弟们时不时还能沾点光,弄点实惠。现在上面那位姓程的?除了往自己怀里搂钱,哪还管兄弟们的死活?妈的,几个月没发饷了?” 那小巡警苦着脸答道:“快小半年了……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 “唉……”老巡警重重地叹了口气,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碾灭,不再说话,只是目光复杂地望着那被日本兵层层护卫的酒楼。 野田浩的到来,将这场婚礼的气氛推上了一个诡异的高潮。 他并没有停留太久,只是在许静娴、季守林等人的陪同下,进入酒楼,用日语对顾青知说了几句“恭喜”之类的场面话,与许静娴低语片刻,甚至没有坐下喝一杯酒,便在一众日军军官的簇拥下离开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他的出现,更像是一种姿态,一种政治宣传,意在向江城各方势力展示日本人对顾青知的“器重”与“关怀”,同时也是一种无声的警告和笼络。 然而,他这一来一去,却让酒楼内的中国宾客们,包括那些平日里在老百姓面前作威作福的科长、股长们,都真切地感受到了一种身为“二等公民”甚至是“喽啰”的屈辱和压力。 在真正的武力与强权面前,他们那点官威和架子,显得如此可笑和不堪一击。 顾青知心中像是打翻了五味瓶,很不是滋味。 这场婚礼,已经完全背离了他的初衷。 他表面上一副受宠若惊、感激涕零的模样,应对着各方宾客的祝贺和奉承,尤其是小心陪着并没有随野田浩离开的许静娴。 但他内心却充满了厌恶和警惕。 日本人如此高调地利用他的婚礼做文章,究竟想向外传递什么信息? 是想坐实他“铁杆汉奸”的身份,让他再无退路? 还是想借此敲打江城站内部的其他势力? 他用脚后跟都能想明白这背后的算计。 这让他感到疲惫,也更加坚定了必须尽快摆脱漩涡中心、转入更深层潜伏的决心。 许静娴倒是留到了婚礼仪式结束,甚至还象征性地吃了一筷子菜。她的存在,就像一根定海神针,或者说一道无形的枷锁,牢牢地锁定着顾青知。 直到夕阳西下,华灯初上,宾客们才陆续散去。 顾青知脸上保持着僵硬的笑容,站在门口,将最后一位客人送走。 当他转过身,看着瞬间变得冷清和狼藉的酒楼大厅时,一种巨大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拖着几乎快要散架的身体,强打精神,走向后面临时充当新房的休息间。汪莉莎安静地坐在酒楼房间的床边等待,身影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孤单。 “科长,您累了一天了,这是厨房刚熬的醒酒汤,您和嫂子都喝点。稍后我开车送您二位回去。”薛炳武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两碗热气腾腾的汤羹。 他今天滴酒未沾,始终保持着高度的清醒,协调内外,确保了整个婚礼过程没有出现任何大的纰漏。 顾青知看着薛炳武布满血丝却依旧清亮的眼睛,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和感激。 他点点头,接过一碗汤,轻轻放在汪莉莎旁边的桌上,然后拍了拍薛炳武的肩膀,声音有些沙哑:“炳武,今天……辛苦你了。” 薛炳武咧嘴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科长您客气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顾青知从怀中掏出孙一甫塞给他的那个厚得惊人的红包,看也没看,直接递给了薛炳武:“拿去,给今天科里里外外帮忙跑腿的兄弟们分分,大家都受累了,沾点喜气。” 薛炳武微微一愣,随即接过。他明白,这不是简单的赏钱,更是一种姿态,一种笼络,是顾青知作为上司必须做的场面事。 他并没有推辞,只是重重点头:“我代兄弟们谢谢科长!” “对了,”顾青知像是想起什么,又叫住正要转身的薛炳武,补充道:“外面,那些执外勤的,警察局的兄弟们,风里站了一天,也不容易,不要亏待了他们。都分一分,让大家吃顿宵夜。” “明白!”薛炳武应道,心中对顾青知处事的老练和周到更为叹服。 哪怕是在这种时候,他依然没有忘记这些细节,这不仅能收买人心,也能最大程度避免不必要的闲言碎语。 薛炳武先拿着钱,快步走出酒楼,来到外面马路小巷的阴影处。 那里,十几个警察局的巡警正揣着手,跺着脚取暖。 “诸位弟兄们!”薛炳武喊了一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顾科长知道大家辛苦了,这点小意思,请弟兄们吃顿宵夜,也沾沾今天的喜气!” 说着,他将一沓崭新的钞票塞到领头的那位老巡警手里。 老巡警捏着手里厚实的钞票,借着昏暗的路灯光看了看,嘴角微微蠕动,眼眶似乎都有些湿润了。 他没想到,这位已经高升离开警察局的顾主任,在自己新婚的大喜日子里,竟然还能记得他们这些在寒风中站岗的小巡警。 他转过身,对着眼巴巴望着的兄弟们,提高了声音,带着几分激动:“弟兄们都听见了!这是顾主任……不,顾科长给的喜钱!咱们也沾沾顾科长的喜气!” 巡警们顿时一阵骚动,脸上都露出了笑容和感激。 “顾主任太大方了!这……这得顶咱们三个月饷银了吧?”一个年轻巡警惊叹道。 “屁!”另一个愤愤地啐了一口,“咱们他妈的三个月一毛钱没见着,顶个屁!还是顾主任仁义!” “就是!哪像现在局里那个程扒皮……” 薛炳武没有多停留,在一片感激声中,快步返回了酒楼。 他又找到总务科今天帮忙的几位核心人员,将剩下的钱按照功劳大小分发了下去,自然又引来一番感激和表忠心。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等到一切琐事处理完毕,夜色已深。 薛炳武这才开着车,将疲惫不堪的顾青知和一直沉默安静的汪莉莎送回了他们的家。 喧嚣散尽,洞房花烛。 直到过了午夜凌晨,整个世界仿佛才真正安静下来。 红烛燃了一半,流下斑驳的烛泪。 顾青知终于卸下所有的伪装和防备,和汪莉莎并排躺在了崭新的、铺着大红被面的床上。 两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洒下一片清辉。 这一天,经历了太多的场面、算计、奉承和压力。这不仅仅是一场婚礼,更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斗。 顾青知伸出手,轻轻握住了汪莉莎有些冰凉的手。 他不需要多解释什么,他知道,身为他的妻子,从今天起,汪莉莎也将被动地卷入这种复杂而危险的生活中。 他感到一种沉重的责任,也感到一丝难得的温暖。 在这个冰冷而黑暗的时代,这个小小的家,或许是他唯一可以短暂喘息和感受到真实的港湾。 然而,他也清楚地知道,明天的太阳升起之后,等待他的,依旧是那个危机四伏、步步惊心的谍战世界。 野田浩的高调亮相,许静娴的意味深长,季守林等人加深的忌惮,高炳义即将到来的威胁……所有的一切,都预示着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 他的婚礼,不是结束,而是一个新的、更加凶险的开始。 …… 喜欢谍战江城请大家收藏:()谍战江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一十四章 水到渠成 窗纸透进朦胧的、鱼肚白般的微光,驱散了房间里最后一抹深夜的沉寂。 红烛早已燃尽,只在鎏金的烛台上留下一滩凝固的、如同泪痕般的烛泪。 空气中似乎还隐约残留着昨夜酒宴的烟火气,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新娘的淡淡脂粉香。 顾青知醒了。 他几乎是立刻恢复了清醒,潜伏生涯养成的习惯让他的大脑在睁开眼的瞬间就开始运转。 他没有立刻动弹,只是静静地躺着,感受着身边另一个人的呼吸和体温。 汪莉莎就躺在他身边,真真切切地,是他的妻子。 这不是一场假凤虚凰的戏码,而是一桩实实在在的婚姻。 顾青知知道汪莉莎的身份,她是被已牺牲的军统江城站前负责人廖大升,巧妙安排到自己身边来潜伏的同志。 然而,汪莉莎却并不知道,她这位新婚丈夫、日本人眼中的“红人”、江城站的总务科长,皮囊之下隐藏着比她更深、更危险的秘密。 这场婚姻,始于孙一甫老婆刘茵的热心介绍,两人“自然而然”地相识、接触,在外人看来是水到渠成。 顾青知深知,在敌后,任何刻意的安排都可能引来怀疑。 倘若他敢与汪莉莎假结婚,以孙一甫、马汉敬这些人的精明和老辣,必然能嗅出其中的不寻常,随之而来的将是更深入、更细致的调查,那无异于自掘坟墓。 潜伏,必须做到事事小心,处处自然,就连婚姻,也要成为保护色的一部分。 他微微侧过头,看向身边的汪莉莎。 她似乎还在沉睡,乌黑的秀发铺散在枕头上,衬得脸颊愈发白皙。 但顾青知敏锐地注意到,她那两道秀气的眉毛几不可察地轻蹙着,眼睫在微光下有着极其细微的颤动。 她醒了,只是在装睡。 昨晚…… 顾青知心中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或许是婚礼上的喧嚣与压力需要宣泄,或许是这特定情境下人性的本能驱使,又或许,是他内心深处对这份“真实”掩护的一丝隐秘渴望…… 在那种氛围下,事情自然而然地发生了,越过了那条原本可能存在的、心照不宣的界限。 他能感觉到汪莉莎最初的僵硬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抗拒,但最终,她还是默许了,甚至在某些瞬间有所回应。 顾青知嘴角勾起一丝温和的弧度,声音带着晨起特有的沙哑,轻声问道:“不愿意醒?还是不愿意一睁眼就看到我?” 汪莉莎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神初时有些迷茫和躲闪,对上顾青知带着笑意的目光后,迅速染上了一层恰到好处的娇羞,脸颊也飞起两抹红晕。 她轻轻拉高了些被子,将自己半张脸埋了进去,只露出一双水汪汪的眼睛。 “瞎说什么……”她的声音隔着被子,显得有些闷,带着女儿家的嗔怪。 顾青知笑了笑,没有戳破。 他知道汪莉莎此刻内心绝不平静。 廖大升牺牲后,她就像断线的风筝,必须依靠自己蛰伏和等待。 昨晚的亲密,或许在她内心经历过挣扎。 最终选择接受,除了任务的需要,恐怕也有一部分现实的考量,在危机四伏的江城,她这位手握实权的“丈夫”,或许真的能成为她最大的护身符。 这种想法,无关感情,纯粹是生存的智慧。 “这几天好好休息吧,不用急着去电话局。”顾青知语气温和,带着体贴,“我昨天已经和刘茵打过招呼,她会帮你安排好的。” 汪莉莎在被子下轻轻点了点头,低声道:“嗯,知道了。” 其实,昨晚电话局的局长谢天光也来到了婚宴现场,只是他的级别和身份,还挤不进全是特务头目的核心圈子,远远敬了杯酒便算出席了。 顾青知与谢天光并无深交,为汪莉莎请假这种小事,通过刘茵这位同事兼介绍人传达,远比直接找谢天光更自然,也更不引人注目。 在这种细微处节省人情和避免不必要的接触,是顾青知的行事准则。 …… 同一片晨光下。 江城站行动科的办公室内。 气氛却截然不同。 马汉敬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脸色沉静。 他手指间夹着一支烟,却没有吸,任由青白色的烟灰缓缓累积。 桌上摊开着一份文件,是他的手下刚刚送来的,关于昨晚参加顾青知婚宴的详细名单。 他目光锐利地扫过一个个名字,嘴角撇了撇,带着一丝冷意:“呵,好大的排场。” 昨晚,他本人并未亲自前往裴家酒楼。 不是不给顾青知面子,而是他更喜欢站在幕后观察。 他派了得力的人手,混在宾客或外围警戒人员中,仔细记录着每一个到场的重要人物,以及他们之间的互动。 这份名单,在他眼中不仅仅是一张礼单,更是一张反映顾青知社会关系网、乃至江城站内部势力倾向的动态图。 整个江城站,叫得出名号的科长、副科长,除了他马汉敬借故未到,几乎全员出席,就连平时几个中立派也露了面。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警察局那边,几位顾青知的旧识,如刘继业等人,也赫然在列。 他的手指在名单上缓缓移动,最终在一个名字上停顿下来:苏晓玉。 “查查这位苏小姐。” 他抬头对站在一旁的副科长许从义说道,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她和顾科长,私下应该没什么过多的接触吧?出现在婚宴上,有些突兀。” 许从义闻言,凑近看了看,眉头微皱,仔细回想了一下,才谨慎地回答道:“科长,这位苏小姐,好像是苏荣茂的女儿。苏家与日本商社有些生意往来,顾科长作为总务科长,与这些商界人士有些交际应酬,也在情理之中。她父亲苏荣茂或许是为了拓宽人脉,让女儿代表出席,也不算太奇怪。” “苏荣茂的女儿?” 马汉敬挑了挑眉,他刚才倒没往这方面想。 他只是在名单中看到几个身份有些特殊的女性名字,出于职业习惯的敏感,多问了一句。 “看来咱们这位顾科长,女人缘倒是不错。”他语气带着几分嘲讽,目光又扫过“肖廷梅”的名字。 这位警察局副局长肖任远的妹妹,与顾青知过往甚密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最终顾青知却娶了汪莉莎。 “这位肖女士,怕是只能暗自神伤了。不过,她就算了,肖任远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没有确凿的证据指向,马汉敬不会轻易去动肖廷梅,那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许从义站在一旁,默不作声。 他心里清楚,马科长对顾青知的关注,早已超出了普通同事的范畴。 江城站几位实权科长之间的明争暗斗、拉帮结派,是公开的秘密。 他只是个副科长,这种层面的博弈,暂时还轮不到他掺和,明哲保身才是上策。 突然…… 喜欢谍战江城请大家收藏:()谍战江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