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赎心(刑侦)》 第1章 索命老槐树 2017年10月27日,凌晨四点,隶荷市。 雨下的没完没了,冰冷细密的雨丝织成一张灰蒙蒙的巨网,将整个隶荷市笼罩在一篇压抑的潮湿中,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沉闷。 校卫低声咒骂了一句,他刚从校外那间乌烟瘴气的棋牌室出来,口袋输的比脸还干净,此刻又被雨水浇了个透心凉。 劣质的布料吸饱了雨水,沉甸甸、黏腻的贴在他的皮肤上,就像甩不掉的霉运,紧紧随着他。 隶荷职业高中,风评差的连市里剥下来的助学金时常都缺斤少两,跟他这个没什么正经履历,全靠家里给他找的那些拐弯抹角的关系才混了个校卫闲职的人差不多。 他提溜着湿透了的布鞋,骂骂咧咧的深一脚浅一脚回到狭小的校卫室,一把将湿透的外套扯下来,随手丢在那吱呀作响的木头椅子上,拿了块破毛巾随意擦了擦,就躺在了床上。 灯绳被拉下,黑暗瞬间吞噬了房间,只有窗外微弱的天光勾勒出物品模糊的轮廓,可惜他还没找到一个舒服的睡姿,一阵急促的声响毫无征兆的响了起来。 “咚!咚!咚!” 声音又急又重,穿过连绵的雨幕和薄薄的门板,震得他耳膜有些发麻,心脏也跟着猛地一缩。 “操!”他窝火啐了一口,不得不在爬起来,摸索着找到灯绳,扯亮。 昏黄的光线照的他眯了眯眼,视线下意识的瞥向墙上那只旧钟--凌晨4:32。 这个时间点? 除了那些恨不得把员工骨髓都榨出油来的校领导,谁还会跑来学校?还是门卫? 难不成是晚上查岗罚款的?他心里打了个突,一股不详的预感像藤蔓般悄悄缠绕来,勒得他有些喘不来气。 他悻悻地拔掉老旧的门栓,拉开校卫室的门。预想的那张刻薄的脸并没有出现,门外站着的,是一个浑身被雨淋投湿的女学生。 雨水顺着她凌乱的发梢向下淌,像断了线的珠子,她面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着,连带着整个瘦弱的身体一起颤抖,仿佛来一阵急风就能把她吹散。 “叔……”她声音带着哭腔,让人听着破碎不堪,“三号楼那……老槐树下……死……死人了……” “?三号楼……的老槐树……?三号教学楼不是早被学校禁止使用了吗?况且…老槐树?学生们不是从不去哪儿吗?不是跟我说那是学校的一个禁忌之处吗?说在哪儿的晚上能听见女孩子的哭声吗。”他心底暗暗的想。 于是他顺着她几乎抬不稳的手指方向看去,眼前水汽氤氲,远处的教学楼都模糊成一片影子,连老槐树都望不见,更别提什么尸体了。 他的第一反应是荒谬,肯定是那个顽劣的学生的恶作剧吧?但看着女孩那恐惧的神情,他还是把到了嘴边的训斥生生咽了回去,因为那眼神,不像装的。 然而,随着他们离三号楼距离越来越近,空气中那股原来若有若无的铁锈味就越发清晰起来。 他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喉咙有些发干。看着那棵在雨雾中伸展枝丫、如同鬼爪的老槐树,使得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困意被这诡异的气氛吓退了一半。 天边泛起一丝微弱的鱼肚白,但这缕光非但没能驱散阴霾,反而给这阴沉的雨幕镀上了一层冷灰的、死气沉沉的色调。 “没事……这肯定是那帮小兔崽子搞的恶作剧,是搞死了什么小动物,弄得动物血吧!”他试图这样安慰自己,深吸了一口带着血腥的空气,鼓起残余的勇气,探身朝着老槐树旁边那片阴影看去--- 下一秒,他的呼吸骤然而停。 一个身着隶荷职中制服的女孩,以一种极不自然的姿势,安静地躺在那片暗红色中,她双目紧闭,长睫毛像折了的蝶翼,黑发被彻底浸透,黏在苍白如纸的面颊上,了无生气。 她像是沉溺在这场冰冷彻骨的深秋夜雨中,再也无法醒来。 强烈的视觉冲击像一把巨锤,狠狠砸在了他的胸口。 他只觉得眼前一黑,手电筒“哐啷”一声脱手坠落,闪了几下,彻底熄灭。 世界天旋地转,腿肚子一软,瘫倒在地面上,在彻底失去意识前,靠着自己本身的一点本能,按下手机上的报警电话。 五点一刻,警笛声如同利刃,悍然划破了清晨死寂的雾景。 此时雨水刚歇,晨光吝啬的透过云层,稀薄的照向大地,照向那颗沉默的老槐树上,以及树下那块已经被警戒线圈起来的区域。 刑侦队长解珩安带着人手匆匆赶到时,现场已被先到的巡警基本控制,他大概二十七八岁,身姿挺拔,肩宽窄腰,衣服被他穿的一丝不苟,眉眼深邃,鼻梁高挺,组合成一张过分英俊的脸庞。 法医何羡已经蹲在尸体旁正进行着初步的检查,一个身形清瘦、面容格外俊朗的年轻人也蹲在法医身边,动作利落的帮忙递着工具,眼神专注的观察着尸体和周围环境--郄浔,那个被市局葛知良副局长特意打过招呼,塞进来当化学顾问的“关系户”。 何羡起身,摘掉带血的手套,见解珩安迈着沉稳的步子走来,便递去了记录:“解队,初步判断是高空坠落导致死亡,尸温尚存,死亡时间应该在三小时至四小时之间,她体表除了坠落伤造成的撞击伤和骨折,没发现明显的钝锐器伤。初步看……体表特征,倾向自杀。” 解珩安接过记录,视线却越过何羡的肩膀,直勾勾落在手持证物袋的郄浔身上。他侧脸线条干净利落,鼻梁高高的,嘴唇抿成一条线,神情有种超乎寻常的镇定。 解珩安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声音冷淡的开口,打破了现场的沉静:“法医组先撤,尸体运回局里进行详细的尸检,我要最详细的报告。”随后,他用指尖点向郄浔“你--帮忙法医抬尸,抬完之后,来原地找我,我有话问你。” “不用他了吧?”何羡立刻皱眉,侧身半步,挡在郄浔身前,语气带着维护:“市局拨下来的化学顾问是给你这么使的?他万一没经验,失手摔了尸体,坏了证据,这事儿算谁的?队里少这么一个劳力么?” “那就练,我不信郄顾问从没干过这种活儿。”解珩安语气过于平淡,目光带着不容置疑的审视落在郄浔身上,“怎么,何法医觉得他特娇贵,抬不得?” 郄浔冷笑一声,脸上没什么对于的表情,既无被刁难的委屈,也无急于表现的热切。 他利落的戴上手套声音清晰平稳:“服从队长安排。” 尸体被抬上车后,何羡坐回副驾驶,气还没顺平,忍不住低声嘟囔了几句:“哎呦,这解珩安今天这又是抽了哪根筋啦?!我们几个老头儿跟着他干活儿天天都得提心吊胆的(其实他的年龄也不过40)!今天这幸好没出意外,万一出了意外我可怎么交代……” 等郄浔再次回到案发现场时,大部分警力已经被分散开,进行拉网式的细致勘察。 他一眼就看见了解珩安--男人没有参与具体的勘察工作,只是双脚微分,双手随意插在裤兜里,微仰着头,似乎在脑海里重构着某个场景。晨风略过,吹动他额前几缕乌黑的碎发,隐约露出他优越而又凌厉的眉骨线条,仅仅是站在那里,就自成了一道风景,却发着生人勿近的冷冽气场。 郄浔放轻脚步走回去,轻问了一句:“解队长,您找我有什么事?” 他拿出手机,翻出了一张照片--泛黄的照片上,几个少年被拷在化学实验室,为首的少年眼尾微微泛红,手腕全是抓痕。 那是来自十几多年前轮煞会卧底所拍的照片。 “郄浔。”解珩安突然开口,“十二年前你在M国孟拉私立中学读高三,对吧?” 郄浔脊背一僵。 “M国国家级化学竞赛金奖获得者,但你大学的保送名额却被轮煞会截胡。”解珩安用指尖敲了敲手机中少年的脸,“后来你消失了五年,最后你找到了那个卧底,没问题吧?” 微风灌进他的衣衫,让他后颈直发麻。 这个男人把他扒得干干净净。 “为什么来警局?”他毫无避讳,直接问道。 “想过……正常人的日子。”郄浔声音发涩。 解珩安收回手机,目光锁住他:“最近,有关轮煞会的势力在隶荷活动很频繁,仿制版JH-21在黑市上已经开始流通。” “JH-21”像根针,扎进郄浔最隐秘的伤口,那年他被所在化学实验室,被迫调配能让活人产生濒临死亡幻觉的药剂,成功后,“愚人”就用他的名字用来命名,“JH-21”。 这是耻辱。 “我会查。”他说,像是在对自己发誓。 解珩安忽然倾身,指腹擦过他的耳后——那里有块粉色的疤痕,那是他当时逃跑时被铁链烫的。 “我相信你,往事我不在追究,如今,你站在这儿,你要明白你自己的使命。” 第2章 微光 隶荷市刑侦支队解剖室内,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混合的冰冷气息。 惨白的灯光照在解剖台上,将少女了无生气的身体照的愈发苍白。 何羡带着口罩,全心贯注地进行着解剖,器械偶尔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郄浔站在一旁,并非主力,而是单纯的观察,记录。 他的目光冷静的不像是在看一具尸体,更像是在解一道晦涩难懂的化学方程式。 “颅骨粉碎性骨折,颅内大面积出血,这是主要致死原因。”何羡的声音隔着口罩有些发闷,“胸腹腔多处脏器破裂,肋骨多发性骨折,符合高坠伤特征。” 初步的尸检结果,似乎仍在将此次案件的结论推向那个简单的词语--自杀。 然而,解珩安抱着臂靠在墙边,眉头始终没有舒展过。 他听着何羡的分析,视线却落在郄浔身上。那个年轻人正微微俯身,凝神看着死者的指甲缝隙--那里似乎沾染了一些不明显的暗红色污渍,但并不是血液凝固后的那种深褐色。 “何法医。”解珩安突然开口,打断了何羡正准备下一步的动作,“指甲缝里的东西,取样了吗?” 何羡一愣,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哦,还没来得及……但初步看来像是泥土或者是铁锈?” “取样。”解珩安言简意赅,目光转向郄浔,“郄顾问,你觉得呢?” 郄浔直起身,从解剖台上取了一根干净的棉签,小心翼翼的从死者指甲缝里刮取了些样本出来,并放入了微型物证袋中,他的动作稳定而精准。 “依我肉眼观察,成分存疑。需要化验进行分析。”他回答的十分简洁,没有其他多余的情绪。 解珩安嘴角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似满意,又似别有其他意味。“尽快。” 就在这时,解剖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技侦朱尔愈探进头来道:“解队,死者名为周子离,是隶荷职高高二八班的学生,十七岁。她平时在校表现……很一般,性格也很内向,这几次成绩也就中下等。” 就这样一个看似毫无人生波澜的少女,在一个寂静的凌晨,诡异坠亡。 “她的人际关系网,家庭背景,最近一个月的所有行踪,通话记录以及社交软件动态,全都给我挖出来。”解珩安下令,语气不容置疑,“我要知道,就这样一个普通女孩,她为什么会在凌晨,独自出现在三号楼。” “是!” 隶荷市刑侦支队迅速运转起来,解珩安转身离开解剖室,郄浔看了一眼他的背影,将物证袋封号,贴上了标签,交代给了何羡,也默默跟了出去。 外面,天色已经大亮,阳光冲散云层,透过银杏树,给警局院子里的水泥地投下斑驳的光影。 解珩安站在走廊的窗边,点燃了一支香烟,烟雾缭绕中,他侧脸的线条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郄浔就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停下,随意的靠在窗台上。 “害怕吗?”解珩安忽然问道,没有回头。 面对这样一个突如其来的问题,郄浔怔了一瞬,当意识到他问的是面对尸体害不害怕,他摇了摇头,用他偏冷的声线道:“没什么感觉。” “是吗?”解珩安吐出一口烟圈,声音带着一丝嘲弄意味,“我以为你们这些搞化学的,更习惯面对那些试管和药剂,而不是,冰冷的尸体。” “化学试剂处理不当,造成的后果可能比尸体更可怕。”郄浔望着楼外的风光,平静地回答。 解珩安终于回过头来,深邃的目光审视着他:“比如说JH-21?” 郄浔的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脸上依旧没露出什么表情:“那都是过去式了,解队长。” “希望如此。”解珩安掐灭了烟,“周子离指甲缝里的样本,你亲自跟。我需要最快速度知道那是什么。还有,现场勘察报告和初步的询问记录已经整理出来了,在我办公室。你以最快时间看完,然后跟我去趟学校。” “是。” 解珩安的办公室和他印象里其他领导的一样,整洁,生硬,几乎看不到任何有关他自己的私人物品,甚至缺点…人味儿。 郄浔坐在客用椅子上,快速浏览着那沓厚厚的文件。 现场照片拍的很详细,老槐树伸出的诡异的枝干,以及树下那片暗红色的血迹,泥泞的地面,以及那栋因为许久没有刷过漆而显得破败的三号教学楼…… 那个第一个发现尸体的校卫和女学生的问询笔录也附在其中。 那校卫的说辞和他在现场看到的东西大致吻合,充斥看到尸体的惊恐。 而那个女学生,名叫孙小雅,是周子离的同班同学,她的描述更加语无伦次,句句话都充满了“我特别害怕啊!”“吓死了…”“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去哪儿…”之类的词汇。 一切都显得顺理成章,一个内向少女由于想不开,选择在学校的禁忌之地结束生命。 但郄浔的视线停留在现场地面痕迹的几张特写照片上。 雨水冲刷的虽然很厉害,导致大部分脚印都模糊不清,但在警戒线的边缘,靠近老槐树根系裸露的一小块相对干燥的区域,现勘人员发现了一个不太完整的鞋印,花纹极为特殊,并不像是学生穿的普通运动鞋,更不像校卫和老师会穿的鞋。 而且,那个位置……不像是正常走向树下会经过的地方…… “看出来了?”解珩安的声音从他头顶传来,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郄浔身后。 郄浔没有回头,只是指着照片上的那个可以鞋印说:“这个鞋印,需要核对。” “我已经安排人去比对了。”解珩安拿起外套,“走吧,我们去学校听听,周子离的那些同学们,会怎么说。” 再次回到隶荷职业高中,由于一条生命在此结束,白天的学校也显得那么沉闷。 雨水冲刷过的操场,空无一人,新教学楼里偶尔传来老师讲课和学生朗读课本的声音,但总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倦怠感。 解珩安和郄浔直接上楼找到了高二八班的班主任。 那是一个带着黑色方框眼镜、面色憔悴的中年女人,提到周子离,她也只好连声叹气,表示这孩子过于内向,很少与人交流,在最近一次的月考里成绩下滑的厉害,上课也心不在焉,她说她也找过周子离进行谈话,但她只是耷拉着脑袋,什么都不说。 “她最近有没有和什么人结怨?或者,有没有比较异常的举动?”解珩安问道。 班主任努力回想了很久,最终还是摇了摇头:“真的没有。她就是……太过于普通了,别的孩子至少有点啥特长,没特长的也很调皮,而她不论性格还是特长,普通到容易让人忽略掉。” 他们在学生们下课的时候又随机找了几名和周子离同班的学生,结果他们得到的回答大同小异。 周子离就是像一个透明的影子,存在班级的角落里。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会去三号楼,更不知道她有过什么自杀的缘头。 直到他们找到一个坐在最后一排,脑袋上染着几缕黄毛的男生,眼神有些闪烁的男生,当解珩安亮出证件时,男生明显变得紧张起来。 “你感觉周子离在出事前,有什么异常?” “周子离……不……不太熟。”他眼神躲闪,不敢直视他们二人。 解珩安没说话,只是用那双深邃的眼睛平静的看着他。无形的压力在空气中蔓延开。 男生咽了口唾沫,声音压低了些:“我…前几天……好像看见她放学后,在学校后门那边……跟几个社会上的人说过话。” “社会上的人?”郄浔精准的捕捉到这个关键词。 “就……就看起来不像是学生,穿得流里流气的……”那个男生比划着,“嗯……其中一个人,他胳膊上还有纹身!” “具体时间?你还记得那几个人长什么样吗?”解珩安追问道。 男生努力回忆着,描述的磕磕绊绊的,但提到了一个细节:“……其中一个男的,个子挺高的,他那天穿了个球鞋……鞋底好像是有个什么特殊的图案吧…反光的,特扎眼,我一眼就记住了。” 球鞋?特别的图案? 解珩安和郄浔不约而同的相互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东西--现场那个特殊的鞋印。 这个看似封闭的自杀案件,仿佛这个不起眼的线索撬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郄浔心里比谁都清楚,这一道道线索都指向那个如同梦魇般的犯罪集团--轮煞会。 第3章 证词 那个脑袋上染了几缕黄毛的男生--张翔,因为可能涉嫌此次案件,被依法请来了警局。 隶荷市刑警队的问询室里,空气凝重。 白苍苍的灯光打在张翔那张年轻却写满惶恐的脸上,他下意识地想蜷缩,却被冰冷的椅背硌着,只好安静的坐在椅子上。他那几缕刻意染黄的头发,此刻像衰败的枯草,耷拉在额前,更添了几分狼狈。 解珩安没有坐在他对面,而是随意地靠在桌沿,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极具压迫感的阴影。 他没什么表情,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沉默地、极具耐心地注视着张翔。 郄浔则选择站在稍远处的角落,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外兜里。他微微垂着眼睫,看似在走神,实则耳朵捕捉着房间里的每一个音节,每一次呼吸的频率。 “我……我和子离……早就分手了……”张翔的声音干涩发颤,手指不由自主地抠着牛仔裤的破洞。 解珩安没直接接他的话,只是换了个更随意的站姿,指尖在桌面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那规律的“咚咚”声,像倒计时的秒针,敲在张翔紧绷的神经上。 压力在寂静中于张翔心中疯狂蔓延。 终于,张翔崩溃了。他双手插进头发里,支支吾吾的地开始交代:“是我不好……那次……那次我喝了点酒,她非要跟我吵……我,我没控制住,推了她一把……她撞在桌角上……胳膊……胳膊就……” 他猛地抬起头,眼圈通红,分辩道:“但我后来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我给她买过药……我也没再纠缠她!我不知道她会想不开啊!” “想不开?”解珩安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冰冷,“谁告诉你,她是想不开?” 张翔噎住了,脸色瞬间惨白,确实警方没告诉他周子离是怎么死的。 一直沉默的郄浔忽然动了。他从角落的阴影中缓步走出,停在了解珩安身侧稍后的位置,目光平静地落在张翔身上。 “张同学,”他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带着一种实验室里工作人员特有的平静问道:“你最后一次见到周子离,具体是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她当时的状态如何?有没有提到过特别的人,或者……特别的东西?” 他的问法很独特,没有强调暴力,而是指向了具体的时间、地点、状态和物证。这让张翔愣了一下,似乎没能立刻从“暴力前男友”的剧本里跳出来。 “特、特别的人?”张翔眼神闪烁,避开了郄浔的注视,“……没、没有吧……” “仔细想想。”郄浔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引导性, “比如,穿着与众不同鞋子的陌生人?或者,周子离身上有没有沾染上不寻常的气味?比如,特殊的化学品味,或者……不属于她的香水味?” “化学品?”张翔茫然地重复,显然被这个过于专业的问题问懵了。 但他似乎被触动了某根神经,磕磕巴巴地说:“……人……人我好像见过一次……就、就在学校后门那边,有几个……社会上的人拦着她说话……带头那个,叫赵伟,是这片儿出了名的混子,胳膊上有纹身,穿的球鞋……鞋底好像会反光……” “赵伟。”解珩安精准地捕捉到了这个名字。 “你知道他对周子离做了什么吗?周子离给你提起过什么吗?”郄浔追问,同时从白大褂口袋里拿出一个便携的证物记录本和一只笔,快速记录着。 “我……我不知道具体……”张翔带着恐惧的声音更低了, “但我那天去打台球偶然听到赵伟跟他的小跟班说……说子离‘长得不错,就是性子闷’,还说什么……‘吓唬吓唬就听话了’……‘给她点“好东西”尝尝,以后就离不开了’……我,我那会儿特害怕,没敢管……” “好东西?”郄浔笔尖一顿,抬眼看向解珩安。两人目光交汇——这极可能指向毒品。 “张翔,”解珩安的声音陡然转厉,身体前倾,“案发当晚,凌晨三点到五点,你在哪里?” “网吧!我在‘黑极速’网吧通宵!有上网记录,还有我好多哥们儿都可以给我作证!”张翔几乎是喊出来的,急于摆脱嫌疑。 解珩安盯着他看了几秒,直起身,对旁边的记录员示意了一下。张翔暂时被带了出去,问询室里只剩下解珩安和郄浔。 “你怎么看?”解珩安摸出烟盒,想到场合,又烦躁地塞了回去。 “情绪反应真实,对赵伟的恐惧不像假的。时间线和动机上,他的直接作案嫌疑下降。”郄浔合上记录本,冷静分析。 “但他提供的关于赵伟和‘好东西’的信息,价值很高。赵伟可能涉及胁迫、以及提供违禁药物。周子离指甲缝里的未知成分,需要优先考虑与毒品或者大环境。” 解珩安点头:“你通知朱尔愈,让他立刻重点排查赵伟!我要他所有的底细,尤其是涉毒情况和案发当晚的不在场证明!”他顿了顿,补充道:“还有,你跟何羡对周子离的尸体进行更深入的毒理分析,扩大筛查范围,特别是有关JH-21这方面的化学成分。” “……明白。”郄浔应道,“我会跟进毒理分析流程。” 命令迅速下达,隶荷市刑侦支队开始高效运转起来。 关于赵伟的信息碎片被快速拼接:无业游民,有多次暴力前科,活跃于灰色地带,有线索指向他参与小额毒品分销,但之前几次抓捕都因证据不足未能将其定罪。 与此同时,郄浔直接去了毒理实验室。他穿上干净的实验服,戴上护目镜和双层手套,与法医一起,操作着那个精密的仪器。屏幕上,复杂的色谱图缓缓展开,每一个峰谷都可能隐藏着真相的密码。 “解队,周子离体内的成分,用常规筛查依旧是阴性。”郄浔通过内线电话向解珩安汇报,目光却紧盯着屏幕上几个不太起眼的次级峰。 “但是,我在保留时间这个区域,出现了几个微弱的、还没被识别的信号峰。信息库无法直接匹配市面上常见毒品,需要进一步进行分析,这也可能是一种新型衍生物。” “能确定是什么吗?”解珩安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带着一丝急切。 “需要时间比对和解析其分子结构特征。”郄浔回答道。 “但目前可以排除她吸食的是JH-21的衍生物。” 他的语气十分肯定,带着专业领域的绝对自信。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解珩安才“嗯”了一声后道:“现在来一趟小会议室。” 过了一段时间,朱尔愈对周子离背景的深度挖掘取得了突破性进展。而且成功恢复了周子离加密网络日记中被删除的大部分内容。 当那些破碎、绝望、时而混乱的文字被整理出来,呈现在大家面前时,即使是以冷静著称的刑侦人员,也感到了彻骨的寒意。 日记里充满了痛苦的呐喊: “……张翔的阴影还没散去,为什么又来了赵伟?在校门口堵我,眼神像要把我活活咽下去……” “……我恨张翔!他毁了我的信任!我的骨头还在提醒我……” “……赵伟……那个恶魔……他昨天在巷子里……逼我……我不敢反抗……好脏……” “……他给我吸一种‘烟’,说能忘记烦恼……可是我真的好难受,头晕,想吐,之后却像飘在云端……醒来更空虚,更害怕……” “……通润医院的医生……开的药吃了更迷糊……他们看我的眼神……不对劲……好像在看一件商品……” “……有时候,我会“消失”一段时间,醒来不记得发生了什么……镜子里的人好像不是我……“她”是谁?是“她”在替我承受这一切吗?” “……我不是我……我是谁?” 最后几篇日记,笔迹时而潦草,时而工整,仿佛出自不同人之手。 但这清晰地指向了解离性身份障碍的典型症状。而“赵伟逼我”、“通润医院不对劲”、“吃药更迷糊”,这些关键词,与张翔的供词,以及郄浔在毒理分析中发现的未知信号峰,形成了残酷的相互印证。 一个患有DID的脆弱少女,在遭受前男友的暴力伤害后,又落入赵伟的魔爪,被胁迫、可能被性侵、并被逼尝试新型毒品,而本该提供庇护的心理治疗机构“通润医院”,似乎也扮演着极不光彩的角色,甚至可能与赵伟,以及与那个隐藏在暗处的“轮煞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砰!”蔡铭溪一拳砸在会议室的桌子上,震得茶杯盖子跳了一下。他脸色铁青,眼中翻涌着压抑不住的怒火。“人渣!” 郄浔默默地将日记打印件整理好,放在了解珩安的桌上。他的指尖拂过那些绝望的文字,眼神依旧平静,但那平静之下,是如同千尺深渊般的冷冽。 他想起了解珩安提过的“轮煞会”,想起了JH-21,如今又出现了结构不明的“新型毒品”和可疑的“通润医院”。这些线索,像散落的化学试剂,正在某种看不见的规则作用下,发生着危险且剧烈的反应。 “老大,城西警察局通报了一条消息,赵伟在‘黑八’台球厅出现了。”一个警员推门汇报。 解珩安猛地站起身,抓起椅背上的外套:“召集人手!抓人!”他看向郄浔,“郄顾问,你跟我一起。我需要你的专业判断,现场如果他身上或者场所里有任何可疑物质,我要第一时间知道那是什么!” 郄浔点了点头,迅速脱下白大褂,露出里面简洁的深色衬衫。他检查了一下随身携带的微型证物采集包和快速检测试纸——这是他曾经留下的习惯。 警笛划破了隶荷市沉闷的天空,数辆警车如同离弦之箭,朝着城西方向疾驰而去。车窗外的霓虹灯光怪陆离地闪过,映在郄浔平静无波的侧脸上,也映在解珩安深邃锐利的眼眸中。 真相正一点点地变得清晰,而前方等待他们的,将是更加残酷的交锋。 第4章 病历后的阴影 赵伟被正式逮捕,因其涉嫌故意伤害,胁迫,贩卖毒品等多项罪名,但谋杀罪名还未得到证实。 而他在监狱中像一只被吓破胆的老鼠,始终蜷缩在角落里,对其‘上线’和周子离就诊医院的相关问题紧闭牙关,一点线索都不与警方透露,显然,他的恐惧远远大于法律带来的威慑。 案件似乎陷入了僵局,但解珩安和郄浔心里都门儿清,赵伟只不过是一条小鱼,真正的漩涡中心是他这条小鱼不敢触碰的暗线。 “从周子离这边进行突破。”解珩安在案情研讨会上拍板,“我们查到她是在通润医院就诊的关键人物,她的病历以及她的主治医生,是所有问题的交汇点。郄顾问,那你就来负责梳理周子离的毒理数据,寻找药物与那种毒品的关联。朱尔愈,蒋彤你们查清通润医院的背景和人员结构,申请搜查令可能还需要一点时间,我们先从外围入手。” 大家分工明确,此次行动迅速展开。 郄浔将自己关在了给他临时分配的实验室里,在这里堆满了从周子离住处搜查来的个人物品,以及法医传来的所有检验报告。 他面前摊开着周子离在通润医院的电子病历打印件,上面充斥着“情绪不稳定”,“DID症状加重”,“需要加强药物干预”,等字眼的模糊诊断,开具的药物是一种名为□□的镇静药物和一种标注为“定制复合制剂”的未明确标明名称的药物。 “定制复合制剂……”郄浔用笔尖轻轻点着这几个字。这种表述在正规的医疗记录中是极其罕见的,而这种表述更像是被刻意模糊处理的。 他将周子离血液和指甲缝里检测出来的那种未知毒品代谢物的质谱图,与‘氯消西泮’以及市面上常见的有关药物的标准质谱图进行对比。 结果显示,代谢物的结构与药物‘氯消西泮’有部分相似,但核心还是发生了一些变化。 “这……不是普通的掺假。”郄浔自言自语,眼神十分专注,“这是经过设计的衍生物,将这种镇静类药物与具有致幻性和成瘾性的分子进行化学拼接……他是什么目的?增强服用者的依赖性?还是为了掩饰某些副作用?” 他想起周子离日记中曾写到“吃了医生开的药,更迷糊了。”看来这种“定制复合制剂”,很有可能是披着处方药外衣的、经过伪装的新型毒品! 所以,这个通润医院,不仅在纵容,甚至可能在主动想换着提供这种危险的物质。 另一边,解珩安带队对通润医院的调查也取得了初步进展。 通润医院,私立医院性质,表面上是以精神科和高端康复作为招牌,收费高昂,客户**保护极为严格。 公开渠道查到的信息有限,但其法人是一个挂名的退休人员,通润医院的实际运营由一个名叫“钱梓”的副院长负责。 “钱梓,四十五岁,医学背景出身,但近些年他很少亲自出诊,主要的精力都放在了医院管理和对外合作上了。”蔡铭溪汇报到。“我还查了他的社会关系,他和一些灰色产业的公司有资金往来,但藏的都很隐蔽。医院精神科那边,接诊周子离的主任姓吴,钱梓的亲信。” “具体信息。” “全名吴豪,但据我们侧面了解,周子离的几次复诊。实际接触的并不仅仅是吴豪一个人,有时钱梓也‘恰好’会在场。”蔡铭溪快速回答道。 就在这时,朱尔愈带来了一个关键信息;他在尝试恢复周子离的一部旧手机里被删除的数据时,发现了一个加密的通讯记录片段,联系对象备注着‘阿青’。 记录时间为周子离死亡前一周时间。 【周子离】:青青…我受不了了,赵伟那人渣逼我,还有医院给开的那些药变得越来越奇怪了。我……好像要……消失了。 【阿青】:坚持住啊,子离!!你别再吃他们给你开的那些药了!你等等,我帮你想想办法。 【周子离】:没用的,青青……他们不会放过我的。我好像……知道了一些我不该知道的事情…… 【阿青】:???你知道什么了?你告诉我!我们可以报警的啊! 【周子离】:不能报警……他们……他们有警察的人……那个通润,不单单是医院。 记录从此终止。 “她备注的这个阿青是谁?”解珩安立刻追问道。 “正在查,这个号码没有实名登记,信号基站定位在城东,范围很广。” “通润不只是医院……”解珩安重复着这句话。 显然,周子离接触到了通润医院更深的秘密,这很可能就是她招来杀身之祸的主要原因!而她那句“有警察的人”,更让整个刑侦支队的气氛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郄浔带着他的发现推门而入,恰好听到了这句话。 他将毒理分析报告和周子离的病历复印件放在解珩安面前。 “基本上可以确定,通润医院是以处方药为名,像周子离提供经过化学掩饰的、具有强致幻效果和成瘾性极高的新型毒品。而且这种毒品与赵伟持有的劣质产品同源,但通润医院这边的东西,纯度更高,设计的更加精巧。其目的就是为了控制周子离,当然,我还有一种猜测……他们正在进行某种不为人道的‘实验’。”郄浔的声音冰冷,听不出来他的其他情绪,“周子离的DID病情,很可能是因为这种药物而急剧恶化。” 蔡铭溪听完一拳砸在了墙上,怒火中烧:“这群人渣!!!” 现在,所有线索都死死咬住了通润医院。 周子离的死,新型毒品在隶荷的泛滥,局内可能存在的内部腐朽,以及轮煞会的触手,都缠绕在这家表面看似光鲜的医疗机构中。 “蔡铭溪,申请搜查令!立刻!”解珩安带着怒火下令。 “以通润医院涉嫌非法提供麻醉药品、精神药品以及可能存在的非法人体实验为由!重点搜查精神科,特别是钱梓和吴豪的办公室,药房,以及他们的电脑记录。” “那个‘阿青’也要尽快找到,她很可能是这起案件的关键证人,她现在也可能处于极度危险之中。”郄浔平静的补充道。 搜查令在加急申请中,对‘阿青’的搜寻也在争分夺秒地进行。 然而,就在搜查令即将下批的前夕,解珩安接到了一个来自上级的电话。 挂断电话后,他的脸色阴沉的可怕。 在他身侧的郄浔察觉有异,“怎么了?” 解珩安深吸了一口气,压低声音:“有人给局里打了招呼,要求我们对通润医院的调查一定要谨慎行事,强调通润医院是‘重点扶持的医疗产业’,让我们没有确凿的证据不要轻易行动。” 阻力,果然来了。 而且是来自警局内部。 郄浔沉默了片刻,抬眼看向解珩安:“‘他们有警察的人’……看来,周子离说的没错。” 解珩安眼神冰冷,但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鉴定:“我不管他是谁,这医院,我查定了。” 第5章 受阻与案件转机 上级给的招呼就像是一盆冷水,对准隶荷刑侦支队兜头就浇了下来,上级虽然没有直接叫停此次调查,却还是让他们走的每一步都十分艰难。 他们申请通润医院的搜查令被以“证据链尚需完善,避免对合法医疗机构造成社会上的不良影响”为由暂时压了下来。 也因为这件事,给队里原来高涨的气氛蒙上了一层阴影,让几个之前工作积极的警员对现在的案件显得有些迟疑。 解珩安知道搜查令被上级压下来后,他烦躁的靠在解剖室中,面前的烟灰缸已经堆满了烟头,“这手伸的可真够长的啊!生怕我们查的过于干净了,显得某些人不干净。” 他身后,蔡铭溪正抱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手指在键盘上敲的噼啪作响,试图从海量的外围信息里在挖些重要信息出来。 听到解珩安的抱怨,他头也不抬,慢悠悠的接了句话:“头儿,消消气。咱们这就跟游戏里打BOSS一样,现在,系统正给咱们使坎儿呢,稳住啊,我们能赢。” “?怎么赢?你们“老年人”心真够大。”解珩安回头崴了他一眼,“就我这暴脾气,估计还没等到稳住的时候,先把自己给气炸了!” “那不行。”蔡铭溪终于转过身,耙了耙头发,一本正经的说:“队里还得靠你这定海神针呢!哎,再说了,咱们不还有俩秘密武器嘛。” 他说着,朝着角落里努了努嘴。 那里,何羡正用小镊子小心翼翼地从证物袋里夹出一根毛发,神情十分专注,郄浔则拿着一个A3本,头也不抬的在本上记录着什么。 何羡听见动静,他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弯了弯,露出了一个带有安抚性是微笑:“放心吧,尸体不会说谎,线索总会说话的,只是时间问题,这急不得。” 解珩安看着他俩“老年人”(那俩人真实年龄其实不过40 )一唱一和,脾气被磨下去了一半,刚想在说些什么,解剖室的门就被敲响了,朱尔愈探着半个脑袋进来,脸上还带着一股“我发现新大陆了”的兴奋劲儿。 “头儿!郄顾问!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朱尔愈挥着手里的一份报告,“我们追踪周子离手机里那个备注‘阿青’的号码,发现她昨晚有一次短暂的开机!虽然刚打开立刻就关了,但我们捕捉到了更精准的信号源,就在城东的三巷附近!而且……” 他故意卖了个关子,清了清嗓子:“我们监测到有一个未知号码在同一时间同一基站下,向这个号码发过一条空白短信,像是在试探或者是在确认什么!所以,这在说明什么?!这说明,‘阿青’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或者…有人在找她!” 城西三巷,范围大大缩小,而且还有未知联系人在找‘阿青’!!! “现在立刻派人去城西三巷摸排!让便衣进去,千万不要打草惊蛇!”解珩安抓起外套瞬间精神起来,“重点查找符合周子离描述的年轻女性,或者任何行迹可疑的人员!蔡铭溪,你留守,协调后续!朱尔愈,把详细坐标图发给我和郄顾问!郄浔,你跟我走!” “收到!”众人异口同声到。 朱尔愈立刻眉开眼笑,像得了糖果的孩子:“保证完成任务!我这就把高清地图和周边监控盲区都标出来!” 郄浔无论遇见了什么事,总是那副冷静的模样,他走到解珩安的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队长。希望这次我们可以抓住那条大鱼。” 他们二人带着几名可靠的队员立刻驱车赶往城西三巷。 这是一个典型的“城中村”,巷道狭窄,房屋建的很拥挤,安的监控比熊猫还稀缺。警员们分散开,以走访出租屋、用检查暂住证的名义进行暗中排查。 但进展缓慢。 这里人员复杂,邻里关系淡漠,问起一个陌生的年轻女孩,大多都摇头表示不知道,这就搞的警察们很被动。 “哎呦,我说,这地方比我上次出现场的凶宅还难搞。”现勘的蒋彤小声嘀咕。 她这时正拿着个放大镜,仔细检查一户人家门口丢弃的垃圾袋,希望能找到点有用的纤维,可是这些灰尘,厚得都能种花了。 就在众人查的好无厘头时,一个在巷口玩耍的小男孩,看着郄浔手里拿着的(经过处理、模糊了背景的)周子离的生活照,忽然指着巷子深处一个挂着“五金杂货”招牌的旧楼说:“叔叔,你手里照片里的这个姐姐……好像总是去那栋楼的顶楼……我前几天看到她来扔来垃圾呢,还有一个姐姐长的特别像动画片里的公主。” 听到这句话,所有人的精神都为之一振!!! 解珩安立刻布置人手封锁了旧楼的前后出口,亲自带着郄浔和几名警员上了顶楼。顶楼只有两户,其中有一户门紧锁,门口放着几袋还没来得及丢的垃圾。 解珩安示意队员做好准备,自己上前敲门:“您好,有人吗?社区人口普查。” 里面一片寂静。 他又敲了敲,加重了语气:“有人吗?开门,警察!” 里面依旧没有任何回应。但郄浔敏锐地注意到,门缝下方似乎有极其微弱的、类似电子设备运行的细微噪音停止了。 “不对劲。”郄浔低声道。 解珩安不再犹豫,对其他队员使了个眼色。一名队员上前,利用工具熟练地撬开了老旧的门锁。 门被猛地推开,一股混合着泡面味和淡淡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房间很小,陈设十分简陋,但收拾得还算整齐。 窗户紧闭着,窗帘还背拉得严严实实。 此时,房间里空无一人。 但卧室的桌子上,一台老旧的笔记本电脑还亮着电源指示灯,旁边放着一个喝了一半的水杯。床上的被子有些凌乱,仿佛主人刚刚起身离开。 “人刚走不久!”解珩安眼神一凛,“搜查房间!蒋彤,你负责现场痕迹,看看有没有打斗或匆忙离开的迹象!注意所有电子设备和纸制品!一定要注意安全。” “明白!”蒋彤立刻戴上手套,拿出各种小刷子和涉及到的其他工具。 郄浔的目光则被墙角垃圾桶里的一些东西吸引了。他走过去,戴上手套,从里面捡起几个被撕碎揉皱的包装袋碎片。 他小心地将它们拼凑起来,虽然残缺,但能辨认出上面印着“通润医院药房”的字样,以及模糊的药品名称,似乎正是周子离病历上那种“定制复合制剂”! “周子离确实在服用通润医院开的药。”郄浔将揉皱的包装碎片放入物证袋中。 另一边,朱尔愈派来的技术支援队员在检查书桌柜子抽屉时,他发现里面有一本薄薄的、带锁的日记本。 但那种锁很简易,他用蛮力一掰就开了。 日记本里的字迹与周子离书本里的的截然不同,这里的字迹更加潦草、有力,日记整体都在记录着一个网名叫“青鸟”的女孩的恐惧与挣扎。 里面提到了她最好的朋友“子离”的异常,提到了她对通润医院的怀疑,记录了她偷偷跟踪赵伟和那个“吴医生”在一次私下会面(她甚至记下了车牌号和时间),以及她偷听到的只言片语--“新一批‘材料’”、“DID患者反应更佳”、“处理掉不稳定的”。 最重要的是,在最后一页,她用红笔重重地写着: 【他们发现我了!是赵伟和一个穿白大褂的!他们就在巷子口!我必须走了!如果我出了什么事,东西我就放在老地方!子离,对不起!】 日记到这里就结束了。 “穿白大褂的……是通润医院的人!”解珩安握紧了日记本,指节发白。阿青果然掌握了关键证据,而且已经被对方发现了! “老地方……”郄浔沉吟着,“她和周子离之间约定的‘老地方’会是哪里?” 就在这时,负责检查手机的队员抬起头,脸色凝重:“解队,手机里最后一条呼入记录,是昨晚那个未知号码。我们反向追踪了,那个号码……登记在一个叫‘宋证强’的人名下。” “宋证强?什么人?”郄浔有些疑惑的问道。 “是…市局……后勤保障处的副科长。”警员有些慌张的回答道。 内部保护伞的影子,再一次浮现。 而且这一次,指向了一个更为具体的名字。 这时房间内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郄浔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解珩安。 至今,阿青下落不明,生死未卜,而对手的触角,已经清晰地伸到了内部,有一次应验了周子离发的信息里的内容,看来她对这件事一定调查了许久。 “立刻秘密控制宋证强!”解珩安的声音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蒋彤你通知蔡铭溪,通知他立刻到我办公室来,就说我有重要文件要他签收!” “收到。”蒋彤听到命令立刻拿出手机,动作利落地开始布置。 “同时,全力搜寻阿青!她很可能带着能扳倒通润医院的关键证据,但现在处境极度危险!”解珩安转向技侦组组员,“技侦,动用所有资源,给我把她找出来!” “保证完成任务!”技侦语气踏实,但又带着“这就抱在我们技侦身上”的自信。 “老地方……”郄浔再次重复,目光扫过这个简陋的房间,“也许,周子离会给我们提示。”他想起了周子离那些混乱的日记,其中是否隐藏着只有她和阿青才懂的密语呢? 何羡这时也检查完了初步的痕迹,走了过来,推了推眼镜,用他那波澜不惊的语调说:“我根据水杯上的唇印和床铺的凌乱程度判断,住户离开的时间不超过半小时。而且,她走得非常匆忙,几乎没有带走任何私人物品。解队,时间不多了。” 这一句话,又把紧张的气氛提到了嗓子眼。 紧张十分紧迫,就在这时,猎人和猎物的角色,在这复杂的迷局里,角色随时都可能互换。 第6章 内鬼 “老地方……” 解珩安重复着这个词,眉头紧锁,他想到周子离写的跟乱麻一样的日记,和阿青写到一半的日记,中间的联系仿佛被人一刀斩断。 这两个年轻女孩之间约定的“老地方”,简直比得上他们前几个月追的其他案子还难找。 郄浔的目光再一次扫过这个简陋的房间,最后留在了桌角一本当做映衬的旧书上——一本破损的《隶荷市旅游指南》。 这本书的封面是市中心公园的湖心亭。 “公园,湖心亭。”郄浔突然开口,语气里带着肯定,“周子离手机里加密日记的碎片里,有一张被删除的湖心亭照片,配文是‘和青鸟的秘密基地’。” “青鸟”自然是阿青的代号。 二人对视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里留两个人,给我把这屋子翻个底朝天,所有指纹、毛发、皮屑,一个不留给我打包带走!”解珩安雷厉风行地部署,“其他人,跟我走!目标,中心公园湖心亭!” 话音未落,他已经抓起外套冲出了门。郄浔不紧不慢地跟上,动作优雅得像是在准备参加一场学术会议。 警车呼啸而至,打破了公园傍晚的宁静。解珩安带着人呈扇形散开,迅速控制了湖心亭周边区域。 “郄顾问,您经验丰富,您说说看,像这种地方,会怎么藏东西?”蒋彤一边警惕地观察着周围,一边随口问道。 郄浔的目光掠过古色古香的亭柱、石桌、石凳。 “首先排除显眼处。雨水、灰尘、游客的触碰都会破坏痕迹。我们要找的是干燥、避光、不易被发现,且化学物质或生物样本可能残留的角落。”他顿了顿,目光锁定在靠近水边一侧的一张石凳,“比如,石凳底部与地面接触的缝隙,或者亭柱的根部。” 众人依言搜查,果然,在郄浔所指的那张石凳底部的一道细微裂缝里,蒋彤眼尖地发现了一个用防水油布包裹的、比指甲盖大不了多少的小东西。 “解队!郄顾问!找到了!”蒋彤压低声音,激动地用镊子小心翼翼地将它夹了出来。 那是一个微型U盘。 “干得漂亮!”解珩安心里一松,刚把U盘装进物证袋揣到口袋里收好,耳边又有人送来了一个坏消息。 “解队!不好了!”外围队员的声音急促而紧张,“一辆黑色无牌轿车在侧门急刹,下来俩男的,鬼鬼祟祟往这边来了!” “果然没这么简单!”解珩安脸色一沉,“郄浔,跟紧我!” 两人刚出湖心亭,就在连接岸边的长廊上,与那两个男人迎面撞了个正着。 对方穿着普通的夹克,但眼神凶狠得像淬了毒的刀子,一看就不是善茬。看到全副武装的警察,其中一人毫不犹豫地伸手入怀! “警察!不许动!”解珩安厉声喝道,右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枪柄上。 那俩人不仅没停,反而像是炸了毛的猫,猛地掏出明晃晃的匕首,恶狠狠地扑了上来!目标很明显——他们就是冲着U盘,或者说,是冲着持有U盘的人来的! “砰!” 解珩安反应更快,一颗子弹精准地打在离他们脚边不到十厘米的地面上,碎石飞溅。 枪声在傍晚的公园里回荡,惊起了一群飞鸟。 这两名歹徒身子一顿,但其中一个看起来格外彪悍,像是打了鸡血一样,顶着死的风险,挥舞着匕首直冲解珩安而来。另一个则试图缠住闻声赶来的其他队员 “郄浔!”解珩安低吼一声,分神瞥了一眼。 只见郄浔站在他侧后方,面对同样持刀的歹徒,脸上却没有丝毫惧色。 他那双总是带着几分疏离的眼睛里,此刻闪过一丝冰冷的、近乎于欣赏猎物般的笑意。 就在歹徒的匕首即将刺到面前时,郄浔动了。 他没有后退,也没有选择拔枪。 只是从随身携带的、看起来平平无奇的证物采集包里,精准地抓出了一小包白色粉末——后来大家才知道,那是他用来现场显影脚印的石膏粉。 然后,在所有人,包括那个歹徒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郄浔手腕一抖,那包粉末精准地糊了歹徒一脸! “嗷————!” 歹徒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双眼瞬间被白色的粉末糊住,眼泪鼻涕齐流,什么也都看不见了,手中的匕首也失去了准头。 就是现在! 解珩安抓住这千钧一发的机会,身体灵敏地侧滑,险之又险地避开刺来的匕首,同时左手精准地扣住对方持刀的手腕,顺势一拧! “咔嚓!”一声清脆的骨响。 匕首应声落地,歹徒痛呼着跪倒在地。解珩安膝盖顶住他的后背,一个干净利落的擒拿将他死死按在地上,动作一气呵成,充满了力量和应有的美感。 另一边,几个队员一拥而上,三两下就把那个还在揉眼睛的歹徒也制服了。 “解队,您……您刚才那招……”跟着出外勤的,新来的那个实习警员小王看得目瞪口呆,崇拜地问着。 解珩安活动了一下手腕,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没什么,基本操作。对付这种小喽啰,使不出什么高招儿。” 旁边的法医何羡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慢悠悠地走上前,蹲下身检查了一番:“头儿,手法挺标准,力道控制得也好,没伤到骨头,就是脱臼了。不过……”他抬头看了解珩安一眼,镜片后的眼睛闪着光,“下回能不能提前通知一下?我这刚想说‘让我来瞧瞧他的作案工具’,你就给解决了。” 解珩安:“……” 郄浔则在一旁默默地把那包用剩的石膏粉重新装好,放回证物包,仿佛刚才那个“化学战神”不是他一样。 他淡淡地说:“石膏粉遇水会凝结,刚才那一下,足够让他暂时失去战斗力了。” 大家:“……” 回到隶荷刑侦支队,技术科的灯光亮了一整晚。 U盘里的数据被成功破解,几段录音和几张照片,像几块拼图,逐渐拼凑出一个骇人听闻的真相。 “安神剂”、“材料”、“钱院长”、“吴医生”……这些关键词像针一样扎在每个人的心坎儿上。 “我草,这赵伟和那个吴浩,胆子也太肥了吧!”蔡铭溪震惊道,“把病人当‘材料’,还TM搞什么新型毒品,这是人干的事儿呢?” “嘿!不止呢,”朱尔愈指着电脑屏幕上的电子账本,“你们瞧这个汇款方,‘通润医院’!还有这些照片儿,阿青拍的,你看这个地下室,挂着‘设备间-闲人免进’,门缝底下透出的光,那绝绝对不是医疗设备该有的!” 解珩安的脸色阴沉得不行,压着怒火道:“立刻申请对通润医院的强制搜查令!这次谁要是再敢说半个‘不’字,我就把他从局长办公室的门缝里塞进去!” “头儿,稍等一下。”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法医何羡突然开口,他拿起桌上的一份报告,“我们在阿青失踪地点附近发现的那些奇怪的植物根茎,初步检测出来了。成分很复杂,有镇定作用,但也有强烈的致幻性。这玩意儿,恐怕就是他们所谓的‘安神剂’的一部分。” “何羡,你这脑子长的不赖啊!”蔡铭溪佩服得五体投地,“怪不得我觉得你平时吊儿郎当的,一到关键时刻,比谁都靠谱。你简直就是我们队的**百科全书兼移动数据库啊!” 何羡挑了挑眉,得意地晃了晃脑袋:“没办法,天赋异禀。不像某些人,除了拳头硬,脑子里都是肌肉。” 解珩安:“……蔡铭溪,你出去跑五公里。” “哈?啊…啊?!哦哦。。”蔡铭溪啥也不管了,能逃就逃,他咋知道他去不去,屁颠屁颠地出去了。 就在这时,负责跟踪后勤处副科长宋证强的队员发来消息:宋证强已经交代了。 原来,宋证强是被一个神秘号码收买的。 对方每次联系都用不同的匿名号码,而且磁场极其强大,似乎总能提前预知警方的行动。 宋证强还承认,他向通润医院方面泄露了警方正在寻找阿青,以及即将申请搜查令的消息。 “内鬼真的只有一个吗?”郄浔靠在椅背上,若有所思,“一个副科长,竟能接触到核心情报,还能悄无声息地传递出去,背后恐怕没那么简单吧。” “我管他是谁,揪出来再说!我现在就去申请搜查令!这次,一定要把他们连根拔起!”解珩安愤怒道。 然而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就在搜查令即将签发之时,所有人都以为胜券在握的时候,监视通润医院的警员传来了紧急消息:一辆没有开灯的救护车,趁着夜色,悄悄地驶入了通润医院的地下车库! “救护车?他们想干什么?转移病人?还是……销毁证据?”解珩安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不对劲,”郄浔站起身,神情凝重,“普通救护车不会在深夜悄无声息地进入医院,尤其是这种私立医院。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不能再等了!”解珩安当机立断,“蔡铭溪,立刻带人封锁医院所有出入口!朱尔愈,给我追踪那辆救护车的来源和去向!何羡,准备一下,我们很可能需要现场验尸!郄浔,你……” “我跟你去。”郄浔打断他,眼神很坚定。 “有些东西,我需要亲眼确认。” 好。”解珩安不再废话,抓起车钥匙就往外冲,“我马上向局长汇报,申请紧急行动授权!这次,就算没有搜查令,我也要进去!” 警笛声再次划破夜空,一辆辆警车朝着通润医院疾驰而去。 一场令人惊心动魄的突袭,即将拉开帷幕。 第7章 通润医院 “呜——呜——” 警笛长鸣,划破了隶荷市夜晚沉寂。 红蓝交错的警灯在通润医院外墙上急促闪烁,映照着周围的一切都失去了原本的颜色,只剩下一种紧张的、一触即发的危机感。 数量警车如同合围的捕猎者,迅捷地控制了医院前后门及所有主要通道。 此时解珩安早已接到,顶住压力下达行动授权的命令,局长的指令已化为支持他们的实质性力量。 医院大厅,解珩安一马当先,持枪冲入,他的身影在地面上拉出长长的影子,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行动!严禁任何人进出!重点搜查精神科、药房、副院长钱梓及精神科主任吴浩的办公室,还有地下室!” 值班的保安和少数医护人员被这突如其来的阵势吓住,但在警员清晰的指令下,他们或抱头蹲下,或背靠墙壁站立,脸上写满了惊惶与无措。 郄浔紧跟在解珩安身侧,他穿着简单的深色风衣,与周围全副武装的刑警格格不入,但那沉静的目光却藏着内心的翻涌。 他的目光快速扫过楼层指示图,“地下室—设备层”的标识被他牢牢锁定。 阿青的那张照片里,紧闭的“设备间”铁门,是他和解珩安心**同的首要目标。 “头儿,楼上交给我。”副队长蔡铭溪快步上前,他体型精干,眼神沉稳,是解珩安最信赖的搭档。 他拍了拍解珩安的胳膊,低声道:“小心点儿,下面情况不明。” “你也一样,钱梓和吴浩不是善茬,找到人先控制,必要时可以动用武力。”解珩安点头,简短交代。 “明白。”蔡铭溪不再多言,挥手带着一队人马直奔楼梯和电梯。 “郄浔,朱尔愈,跟我下地下室。蒋彤,现场固定交给你的人。” “是,解队!”众人领命道。 朱尔愈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手里紧握着他那些宝贝仪器箱。现勘负责人蒋彤则已经安排队员开始对大厅进行初步的拍照和痕迹提取,她的目光扫过地面和角落,不放过任何异常。 地下室的入口冒着森森的寒气。 那灯光是惨白的,无力地照着弥漫消毒水与隐约霉味的空气。 地下室的走廊两侧是一些堆放杂物的仓库和废弃医疗设备间,寂静中只有警方人员急促而轻巧的脚步声。 他们很快找到了照片里那个挂着“设备间—闲人免进”牌子的房门。 那是一扇厚重的金属防火门,电子锁面板还闪烁着微弱的红光。 “朱尔愈!”解珩安示意。 朱尔愈立刻上前,连接便携设备尝试破解电子锁,屏幕上的代码飞快滚动着,片刻后,他眉头紧锁:“头儿,权限极高,不是常规系统,强行破解可能需要时间,而且可能触发内部警报或者…自毁程序。” “不能等!”他知道时间每流逝一秒,证据被销毁或嫌疑人逃脱的风险就增大一分,“准备破门锤!” “等等。”来着郄浔那道冷静的声音又传来,他靠近门边,无视了那个显眼的电子锁,反而俯身开始观察门框与墙壁的接缝 以及门把手下方一个类似通风口的小格栅。 他修长的手指在小格栅边缘轻轻刮擦,沾染上一点几乎看不见的灰尘,凑近鼻尖,闭上眼细微地嗅了嗅。 “有极微量的有机磷脂类溶剂残留,”他睁开眼,语气冷静得像在陈述一个实验现象,“气味极淡,区别于医院大面积使用的含氯的消毒剂。这类溶剂挥发性低,常用于某些精密仪器的清洗,或者…化学合成后对特定器皿的擦拭清洁。” 他指向那个小格栅:“这里,可能不是通风口。” 朱尔愈马上就听懂他的意思,取出一个内窥镜探头,小心地探入格栅后的空隙。屏幕上的图像让他低呼:“卧槽…里面还藏了个指纹识别模块!还是双重认证!密码加生物指纹!” “能绕过去吗?”解珩安有些焦急的追问。 “需要时间模拟信号或者找替代指纹…短时间内很难。”朱尔愈额头见汗。 就在这时,解珩安的对讲机响起蔡铭溪急促的声音:“头儿!钱梓和吴浩不在办公室!电脑主机都是热的,人肯定刚跑不久!我们在吴浩电脑里发现了加密的患者用药记录,尔愈的徒弟正在尝试破解,但需要时间!妈的,他们肯定收到风声了!” “混蛋!”解珩安低骂一声。 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主犯潜逃,但如果能钉死这个秘密实验室,就是撬开整个链条的关键! “来不及了!强行破门!所有后果我承担!”解珩安命令道。 手持破门锤的队员深吸一口气,猛地向金属门撞去。 “砰!砰!砰!” 巨大的撞击声在狭窄的地下走廊里回荡,震得人耳膜发麻。 几下重击之后,门锁部位严重变形,门被猛地撞开,一股更加复杂、混合着化学品、灰尘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气息扑面而来。 门后的景象,让所有目睹的刑警,包括见多识广的解珩安,都瞬间屏住了呼吸。 这哪里是什么设备间?分明是一个设施完备、规模不小的秘密化学实验室! 这与医院外部的整洁有序形成鲜明的对比!实验台上密密麻麻摆放着各种规格的烧杯、量筒、冷凝管、加热套…以及精度极高的电子天平和小型离心机。一些器皿内还残留着不明颜色的液体和结晶。 郄浔第一个跨入,他的目光迅速掠过各种设备。 他快步走向角落的几个小型冷藏柜,打开柜门,冷气氤氲中,是一排排贴着混乱代号标签的试剂瓶,里面装着无色、微黄的液体,以及一些结晶状的粉末。 他戴上手套,极其专业地取样,使用随身携带的简易检测试纸和微型光谱仪进行快速分析。 片刻后,他抬头看向解珩安,眼神冰冷:“多种新型精神活性物质的半成品,初步检测结果,与周子离体内及赵伟持有的新型毒品成分高度吻合。这里,就是他们的合成和配制窝点。” 实验室的另一侧,景象则更加令人不适。 墙壁上固定着陈旧但结实的束缚带,旁边散落着一些粘贴式的电极片和一套看起来颇为简陋的生理参数监测设备。墙上挂着的白板,字迹潦草,却触目惊心: “DID患者对‘JH-21—3号’衍生物反应敏感度提升47%…” “记忆混乱、认知扭曲效果显著,受试者出现强烈时空错觉…” “依赖性周期缩短至常规药物的三分之一…需优化配方降低急性毒性…” “这群人渣!”解珩安看着那些束缚带,仿佛能看到周子离苍白而痛苦的脸,以及更多未知的受害者在这里被剥夺尊严、沦为实验品的惨状。 这已经远超非法行医和制贩毒的范畴,这是对人性的践踏! “解队!这里有发现!”一个警员的声音从实验室最里面传来。他戴着白手套,在一排看似牢固的文件柜后面,发现了一个极其隐蔽的暗格。暗格内不是文件,而是几部老式的不记名手机和一个用油纸包裹的厚实账本。 账本比之前U盘里的片段详尽百倍,清晰记录了所谓“特殊制剂”的“供货”对象,除了赵伟这类底层分销者,还列出了本市另外两家小型私立诊所和一家名为“吟肆”的夜店的名字。 资金流向更是错综复杂,经过数个境外空壳公司层层流转清洗后,最终汇入一个名为“RSH Foundation”的账户。(foundation 基金会) “RSH…轮煞会!”解珩安握紧账本,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线索终于清晰地指向了这个隐藏在幕后的BOSS! 就在这时,何羡带着助手赶到了地下室。他穿着白大褂,神情肃穆。 他仔细查看了那个带有束缚带的“观察区”,又蹲下身,用强光手电照射地面和墙壁的缝隙。 “头儿,”何羡站起身,面色比平时更加苍白几分,“这里可能需要进行鲁米诺检测。我怀疑…这里可能不仅进行过所谓的‘实验’,还极有可能发生过暴力伤害,甚至…处决行为。 空气里有极其微弱的、被化学品刻意掩盖后的血腥气。”他的嗅觉和对死亡气息的敏感,在局里是出了名的。 解珩安心头一沉,点点头道:“交给你了,何法医。” 现场取证工作紧张而有序地进行着。 朱尔愈忙着恢复那几部不记名手机里的数据,蒋彤带着现勘队员对实验室的每一个角落进行拍照、录像、提取潜在指纹和生物痕迹。何羡则调配好鲁米诺试剂,在关闭了主要光源后,对着束缚带周围的区域进行喷洒。 幽幽的蓝绿色荧光,在黑暗中骤然亮起! 虽然面积不大,斑点状分布,但那诡异的光芒足以证明,有人曾在此流血。 “果然…”何羡低声说,示意助手拍照固定,“虽然被仔细清理过,但血液渗透进微孔结构,是无法彻底抹除的。” 压抑的气氛笼罩着整个地下室。 突然,解珩安的对讲机再次响起,是负责外围搜查的队员,声音带着愤怒和悲痛:“解队!在医院后院靠近围墙的荒废绿化带里,发现了被匆忙掩埋的背包和手机!经初步辨认,就是阿青的物品!手机已被砸毁!另外,在后门监控死角找到那辆深夜进入的救护车,车上没人,但车厢内检测到微量新鲜血迹和挣扎摩擦痕迹!” 阿青…那个冒着生命危险传递出关键信息的年轻女孩,很可能已经被转移,甚至…惨遭毒手。 消息传来,实验室内的空气几乎凝固。 虽然成功端掉了这个非法窝点,拿到了关键账本,但主要嫌疑人潜逃,至关重要的证人下落不明、生死未卜,而幕后黑手“轮煞会”依旧逍遥法外。 解珩安闭上眼,深吸了一口冰冷而污浊的空气。他按下对讲机,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传达到每一个参与行动的队员耳中: “听着,立刻全市通缉钱梓、吴浩!发布最高级别协查通报,封锁所有出城要道,协调周边地市设卡拦截!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技侦、网安,给我盯死所有与他们相关的电子踪迹!现勘、法医,把这里给我彻底犁一遍,不放过任何线索!” 他的目光扫过实验室里每一张凝重而愤怒的面孔,最后落在郄浔沉静的侧脸上。 郄浔没有看他,依旧在专注地将采集到的样品分门别类,贴上标签。 他的动作稳定而精准,仿佛外界的纷扰与他无关。只有在他拿起一个贴着“JH-21—3号”标签的样品瓶时,指尖有片刻的凝滞。 他知道,捣毁这个据点仅仅是一场漫长战役的序幕,仅此而已。 而周子离所受的折磨,阿青付出的代价,都必须有人来偿还。 第8章 沉睡的舞女 通润医院的案子压在专案组每个人的心头上。 先是钱梓和吴浩如同人间蒸发,轮煞会的线索指向海外,追查艰难。 后是阿青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尽管解珩安和警员们日夜不休,案情进展却依旧没有什么实质性进展,这都把大家愁的不行。 就在这种发愁压抑的氛围中,城西又报来一起星河剧院的命案。 这起命案如同在沉静的湖面上抛了一颗石子,骤然打破了僵局。 “死的又是个年轻女孩……”前往剧院的警车上,蔡铭溪看着刚由现场传来的照片,他眉头紧锁。 “手法还是这么的……怪异。” 解珩安没说话,只是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 他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在全力追查轮煞会与钱梓吴浩的节骨眼上,突然发生这样一起引人注目的凶杀案,真的是巧合,还是……有人想转移警方的视线,给他们提供逃跑的机会? 他们刚到剧院,就有一个现场民警走过来汇报道:“死者叫林晚晴,22岁,是星河剧院芭蕾舞团的替补演员,第一个发现尸体的是打扫化妆室卫生的阿姨,敲了几次门都没动静,打开门就……” 解珩安了解完情况,戴上口罩鞋套拉开警戒线就走了进去。 剧院后台的化妆间,属于林晚晴的“舞台”被完整保留着。 这时,何羡已经完成了初步尸检,正指挥着助手将尸体抬上运尸车。 “死亡时间在昨晚的10点到12点之间,一刀毙命,凶器是那把银质拆信刀,凶器上没找到指纹。死者生前没有遭受性侵,体内也没常见毒药物。”何羡言简意赅地向解珩安汇报,“现场被打扫过,很干净,除了该有的,几乎没留下多余的痕迹,这次的凶手很谨慎。” 解珩安点了点头,目光再次扫过那个被精心布置的现场———洁白的舞裙,精致的妆容,梳的一丝不苟头发,芭蕾舞者的姿态,以及心口那抹刺目的红。 这是一种仪式感…… 蒋彤系统的收集证据时,发现化妆台上倒着一个相框,下面还压着一张相片,她把相框扶起来。 那是林晚晴和一个男人合影,两人笑得灿烂,但相框玻璃碎了,相框里的照片被从中间撕开,男子的那一半不翼而飞。 “两张一模一样的照片,为什么这张照片却完好无损?相框里的照片却是被损坏的?他,出于什么心理?”蒋彤嘀咕道。 而且,被压在下面的相片看起来很新,像是刚印不久。 此时,郄浔正蹲在垃圾桶旁,小心翼翼地用证物袋装起那张划满红叉的节目单和写着“悔”字的碎纸片。 他站起身,走到解珩安身边:“队长,这是一张被丢了的《天鹅湖》节目单,这个节目单蹊跷的地方就在于,有人在角色“奥杰塔”的介绍旁,用红笔狠狠的画了个叉,力道很大,把纸都划破了。” 而“奥杰塔”的扮演者,标注的名字是“苏雨晴”。 星河剧场那个当家首席。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睡袍、头上还裹着干发帽的漂亮女子在同事的陪同下跌跌撞撞地跑来,她就是舞团的首席苏雨晴。 她刚看到化妆间内的景象,她脸色煞白,捂住嘴,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晚晴……怎么会……”她有些站立不稳,靠在一个女同事的肩膀上,声音颤抖,“我们晚上还一起排练……她还说……说她终于有机会了……” “有机会?有什么机会?”解珩安敏锐地抓住了这个词。 苏雨晴泣不成声:“团里……团里原定的替补生病了……导演说……说明晚的演出,让晚晴上……她等了三年……等了三年才等来一次跳主角的机会……” “那她最近有没有和什么人结怨?或者,有什么异常?”解珩安问。 苏雨晴茫然地摇头:“晚晴性格很安静,甚至有点懦弱……她从来不和人争什么的……除了……”她突然顿住,眼神有些闪烁。 “除了什么?” “除了……对她的男朋友……”苏雨晴低下头,“她男朋友……控制欲有点儿强,不喜欢她和别人来往,尤其……尤其是男性。为这个,他们吵过几次架。” “她男朋友叫什么?在哪里工作?” “叫陈昊,是个自由摄影师。”苏雨晴回答的很利落。 解珩安立刻示意蔡铭溪去查这个陈昊,然后把他请回局里。 一个等待了三年,终于看到梦想曙光的女孩,会在演出前夜自杀吗?几乎不可能。 那么,谋杀的可能性急剧上升。 回到局里,气氛比之前更加凝重。两个案子像两团纠缠的迷雾,让人透不过气。 技侦办公室,朱尔愈顶着鸡窝头,双眼通红地盯着屏幕。看到解珩安和郄浔进来,他立刻招手:“解队,郄顾问,有发现!林晚晴那个加密博客破解了!” 屏幕上显示着林晚晴私密的网络日志。最新的一篇,写于昨天下午: “终于等到机会了……明晚,舞台属于我。我知道这机会来得并不光彩,甚至……带着代价。但我不后悔,我必须站上去,让所有人都看到我,看到林晚晴,不只是永远的替补!……只是,有些对不起雨晴姐,她一直那么照顾我……还有他,希望他不要再逼我了,我真的好累……” “代价?他?”解珩安捕捉到关键词,“能锁定‘他’是谁?陈昊吗?” “正在交叉比对博客里提到的所有信息。”朱尔愈敲着键盘,“另外,解队,通润医院那边,对永康化工的摸排有反馈了。” 他调出另一份报告:“永康化工近三年的部分管制类化工原料,确实有几批流向不明,单据签名很模糊,追查下去发现接收方是一个皮包公司,法人代表……查无此人。但有趣的是,这个皮包公司注册地址所在的写字楼,其中一层,半年前被一家文化传媒公司租用了。” “文化传媒公司?”郄浔敏锐地抬头。 “对,这家文化传媒公司,主要的业务之一,就是承接各类商业演出和……剧院活动的宣传策划。”朱尔愈看向解珩安,“而星河剧院,上个月刚结束的周年庆典活动,就是这家公司负责的。” 一条若隐若现的线,似乎将星河剧院和永康化工,乃至通润医院背后的阴影,联系了起来。 这时,蔡铭溪一脸疲惫地走进来,手里拿着询问笔录。 “问得怎么样?”解珩安问。 “苏雨晴情绪很不稳定,反复强调和林晚晴情同姐妹,对有人杀害林晚晴表示震惊和悲痛。但她承认,知道团里决定让林晚晴顶替她演出后,心里确实有些不舒服,但绝对没有因此怨恨,更不可能杀人。”蔡铭溪顿了顿。 “至于陈昊……这小子有点滑头。承认和林晚晴是恋人关系,也承认因为林晚晴和舞团其他男性走得太近而发生过争吵。但他提供了昨晚9点到11点的不在场证明,在酒吧和朋友喝酒,有监控和人证,时间上很难作案。” “酒吧离剧院多远?”郄浔突然问。 “开车不堵的话,十五分钟。”蔡铭溪回答。 “时间并非完全不可能。”解珩安沉吟,“但他如果有心作案,会留下这么明显的时间证人吗?” “还有,”蔡铭溪补充,“陈昊提到,林晚晴最近似乎心事重重,接到过几个神秘电话,有一次他隐约听到电话那头的人语气很凶,好像在威胁她什么。但林晚晴不肯告诉他具体情况。” 神秘电话,威胁,博客里提到的“代价”和“他”……那林晚晴的死,似乎并不简单是情杀或同行嫉妒。 解珩安走到白板前,将星河剧院案子的关键信息罗列出来,与旁边通润医院的案子并列。 “永康化工的原料,通过皮包公司,流入可能与剧院活动有关的文化公司。林晚晴死前接到威胁电话,博客提到‘代价’。现场充满仪式感,凶手冷静谨慎……”解珩安的手指敲打着白板,“你们觉得,这像不像一种……警告?或者,灭口?” 郄浔凝视着白板上林晚晴的照片,轻声道:“如果通润医院的实验室是轮煞会筛选‘候选人’的据点之一,那么,林晚晴会不会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接触到了什么?或者,她本身就是……被筛选的对象?她的死,是为了防止她泄露什么,或者,单纯是为了干扰我们的调查方向?” 这个猜测让办公室陷入一片寂静。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凶手可能并非单纯的情敌或竞争者,而是来自那个隐藏在更深处的、名为“轮煞会”的黑暗组织。 “蔡铭溪,继续深挖陈昊和苏雨晴,尤其是他们是否与永康化工、那家文化公司有任何关联!朱尔愈,全力追踪打给林晚晴的那个匿名号码,以及博客里提到的‘他’!蒋彤,重新梳理现场物证,特别是那些不属于死者的纤维和纸片!”解珩安快速下令,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 “何羡那边,催一下更详细的尸检和毒物检测报告,重点筛查是否有新型精神活性物质的残留!” 他转向郄浔:“你跟我去一趟那家文化传媒公司。” “是!” 众人领命,隶荷刑侦支队再次忙碌起来。 两个案子,两条线,或许最终指向的是同一个黑暗的源头。 而林晚晴,这个梦想终于照进现实的女孩,却在前一晚,惨遭杀害。 第9章 神秘号码再现 解珩安和郄浔从那家叫“启明星”文化传媒公司无功而返,他们那王经理的圆滑变通更印证了此地的可疑。 刚回到支队,技侦办公室就传来了消息。 “解队!”朱尔愈声音略带着兴奋,“追踪到那个神秘号码的活跃区域了!就在永康化工老厂区东侧,那片废弃的纺织厂区内,信号虽然微弱,但断断续续出现!” 与此同时,蔡铭溪那边对陈昊的二次审讯也有了进展。 在警方施加的巨大压力下,陈昊回忆起一个细节:林晚晴最后一次接到威胁电话时,他隐约听到对方提过一个词——“仓库”,还夹杂着类似老旧机器运转的“嗡嗡”声。 “废弃厂区……仓库……有机器噪音……”解珩安站在白板前,低头思考着,“目标区域缩小了。蔡铭溪,立刻协调人手,秘密包围那片废弃纺织厂区,特别是可能有仓库和大型老旧设备的地方,注意隐蔽,千万不要打草惊蛇!” “明白!”蔡铭溪立刻转身去安排。 “朱尔愈,你看看能不能再进一步定位信号源?哪怕精确到一栋厂房也好。”解珩安看向朱尔愈。 朱尔愈紧盯着屏幕:“信号很不稳定,像是在移动,或者使用了某种信号屏蔽或干扰装置,目前只能锁定在大概三个仓库的范围内,这也得需要抵近侦察才能确定。” 这就意味着风险。 “那我和郄浔先带一队人先过去摸底。”解珩安当机立断,“郄浔,你化学顾问肯定对化学物质和特殊气味敏感,这或许能发现我们忽略的痕迹。” 郄浔点头,没有多余的话,只是迅速检查了一下随身携带的简易检测工具。 夜色就是最好的掩护,几辆没有警用标识的车辆悄无声息地停在距离废弃纺织厂区几百米外。 解珩安、郄浔带着一支精干的便衣小队,借着残垣断壁的阴影,向目标区域潜行。 厂区内部破败不堪,荒草丛生,废弃的厂房沉默着,在月光下投下狰狞的影子,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尘土和**物的混合气味。 朱尔愈通过加密通讯器实时汇报信号位置:“信号源在移动!现在偏向三号仓库方向……停住了!” 解珩安打了个手势,小队成员立刻分散,向三号仓库包抄过去,那里是一个巨大的、红砖砌成的老式仓库,窗户大多破损,铁门紧闭。 靠近仓库,一股若有若无的、不同于周围环境的气味飘来。 郄浔轻轻吸了吸鼻子,低声道:“队长,有异味,是一种很淡的有机溶剂味,还有……一丝极微弱的、类似通润医院实验室里那种特殊清洁剂的味道。” 解珩安眼神一凛,示意队员们提高警惕。 仓库侧面有一个破损的通风口,一名身材瘦小的队员灵活地攀爬上去,用微型摄像头向内探查。 “解队,”队员的声音透过耳机传来,带着压抑的激动,“里面有人!是一个戴着帽子的男人,正在角落一堆废弃机器后面捣鼓着什么,好像是在……拆卸或者包装东西?旁边还放着几个箱子。” “能看清脸吗?” “看不清,他背对着这边,帽子压得很低。” “准备突入!”解珩安下达命令。 就在队员们准备强行破开仓库侧门时,郄浔突然拉住解珩安的胳膊,指向仓库另一头:“队长,你看那边!” 只见仓库另一端的一个小门被从里面轻轻推开,一道黑影敏捷地闪了出来,手里提着一个不大的手提箱,迅速没入更深的黑暗之中。 “被他发现了!追!”解珩安立刻改变指令,留下部分队员控制仓库内的人,自己带着郄浔和另外两人向黑影消失的方向追去。 那个黑影对厂区地形极为熟悉,七拐八绕,利用废弃的设备和建筑不断躲避追捕。 但在追击过程中,那黑影似乎仓促间遗落了一个小物件。 郄浔眼尖,迅速弯腰捡起。 是一个小小的、金属材质的徽章,上面刻着一个模糊的、类似眼睛流着泪的图案。 “轮煞会……”郄浔瞥见那徽章,瞳孔微缩。 然而,就是这片刻的耽搁,那道黑影彻底消失在错综复杂的废弃厂区深处。 “妈的!”解珩安低咒一声,立刻联系外围布控的蔡铭溪,“蔡铭溪!目标从厂区西南角方向逃脱,可能还会有接应,立刻封锁周边所有路口!尽全力盘查这孙子!” 他们二人只好回到三号仓库,留下的队员已经控制了里面那个戴帽子的男人。 他看起来三十多岁,衣着普通,面对警察他被吓得浑身发抖。 “我……我就是个看仓库的!有人给我钱,让我偶尔来这里看看,让我把指定的东西打包好放在指定位置,别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啊!”男人哭丧着脸给自己辩解道。 队员们检查了他正在打包的箱子,里面是一些普通的电子元件和二受手机,并没有发现什么违规品。 显然,他只是个被利用的底层人员,而他们真正的目标,是刚才那个携带手提箱逃脱的黑影。 “搜!仔细搜这个仓库!”解珩安命令道。 郄浔在仓库里仔细探查,最终在一个废弃的机床底座下,发现了一点洒落的白色粉末。他用试纸取样检测,脸色微变。 “队长,是JH的衍生物(制作JH-21的一种必要化学品),一种新型致幻剂的前体物质。纯度不高,像是运输途中洒落的。” 这里果然是一个中转点! 虽然抓到了一个小喽啰,但主要目标和那个可能装有重要证据的手提箱都逃脱了,这让解珩安脸色一直阴沉沉的。 回到局里,对那个被抓男人的审讯很快有了结果。 他确实所知有限,只知道联系他的人外号“星币骑士”,每次都用不同的匿名电话指挥他,钱也是放在指定地点让他自己去取。他从未见过“星币骑士”的真面目。 而技侦对那个遗落的徽章进行了初步分析,确认其材质特殊,图案与轮煞会的标志高度吻合。 那个逃脱的黑影,在轮煞会内部可能会有一定地位。 “虽然人跑了,但确认了轮煞会在利用这片废弃厂区进行活动,而且周子离案的神秘号码也指向这里。”蔡铭溪试图缓解沉闷的气氛,“这至少证明我们的方向没错。” 解珩安没说话,目光落在郄浔捡回来的那枚徽章上,冰冷的金属反射着灯光。 “他们急了。”解珩安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冷硬,“阿青失踪,林晚晴灭口,现在连中转点都差点被我们端掉,那…他们接下来,要么缩的更深,要么……会有更激烈的反应。” 他看向郄浔:“你猜…那个手提箱里,会是什么?更关键的证据?还是……下一批要流转的‘货物’?” 郄浔沉吟片刻:“从洒落的粉末看,他们还在进行小规模的转运,箱子里可能是更成品化的药物,或者……是记录了他们网络的信息载体。” “必须找到那个箱子,抓住‘星币骑士’!”解珩安握紧了拳头。 “通知下去,扩大对废弃厂区及周边区域的搜索范围,掘地三尺,也要把线索给我挖出来!同时,对永康化工和启明星公司的监控不能放松!” 新的线索带来了新的方向,也预示着更激烈的较量即将到来! 第10章 更大的阴谋 白色粉末的化验在第二天清晨出了结果。 郄浔又是一夜未眠,在支队临时设立的小型化验室里忙到天亮。 当他拿着报告推开解珩安办公室的门时,眼睛里布满血丝。 “队长,有发现。” 解珩安正对着白板上密密麻麻的线索图沉思,闻声转过头。 简单的讲了一个字:“说。” “风衣上沾染的白色粉末,主要成分确实是JH衍生物,但掺杂了微量杂质。”郄浔将报告展开铺在桌上,“经过色谱分析,这些杂质包括两种特殊化合物:一种是这种衍生物的变体,通常用作药物透皮吸收促进剂;另一种是……肌肉松弛剂的类似物。” 解珩安皱眉:“肌肉松弛剂?那不是……” “嗯,医用麻醉辅助用药,过量可导致呼吸肌麻痹。”郄浔接话,语气沉重。 “但这里的类似物经过结构修饰,起效更快,代谢更慢,最关键的是,这两种杂质在通润医院实验室的样品中并未检出,这意味着,我们现在追踪的这批‘货’,配方可能升级了。” “药效更强?还是更难检测?”解珩安抓住重点。 “两者都有可能。”郄浔指着报告上的分子式,“说明他们可能在开发无需注射或口服的新型施用方式,例如:喷雾、贴片,甚至可以通过皮肤接触吸收,药效期间,受害者可能一直保持着清醒。” 解珩安脸色骤然阴沉:“像周子离那样?” “可能更糟。”郄浔声音很轻,“如果这种混合物配合他们的实验……”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寒意。 轮煞会不仅没有停止活动,还在加速研发更具威胁性的药物。 “风衣上的粉末是怎么沾上的?”解珩安问,“你在仓库接触过那些箱子?” 郄浔回忆着昨晚的细节:“没有直接接触。那个逃脱的黑影在翻越障碍时,手提箱有轻微泄漏,而我在追击过程中经过同一路线,风衣下摆扫到了沾染粉末的地面或物体。” “也就是说,那箱子里装的就是这种升级版药物。”解珩安站起身,在办公室里踱步,“他们急着转移这批货,说明要么有买家催得紧,要么……他们在准备一次新的‘实验’。” 正说着,蔡铭溪敲门进来,脸上带着熬夜的疲惫:“头儿,小朱那边有重大突破!从废弃仓库那个看门人住处搜出的一个旧手机里,恢复了部分删除的通讯记录和一张模糊的监控截图!” 闻言,解珩安和郄浔跟着蔡铭溪来到技侦办公室。 朱尔愈的屏幕上显示着一张像素很低的黑白图像,像是从某个老旧监控摄像头截取的。画面里是一个仓库内部,时间戳是两周前的深夜。两个人影站在一堆木箱前,其中一人背对镜头,身形与昨晚逃脱的黑影相似;另一人侧着脸,戴着鸭舌帽,正在清点箱子里的物品。 “这个侧脸能在清晰一些吗?”解珩安问。 “已经在做了,但原始画质差的不行。”朱尔愈快速敲击键盘,“不过,我们找到了更有价值的东西——这手机里有个隐藏文件夹,里面有几段加密的音频文件,刚刚破解出来。” 他点开播放键。 先是一阵电流杂音,接着传来一个经过明显变声处理、分不清男女的电子音:“‘货’分三批走,第一批老路线,第二批走水路,第三批……等‘舞台’准备好了再动。” 另一个声音响起,这个声音没有变声,是个有些沙哑的男声:“‘舞台’那边不中!最近风声紧的嘞。” 电子音:“‘天鹅’已经就位。她是最合适的‘候选人’,背景干净,动机充分……就算出事,也只会查到情杀仇杀。” 男声犹豫:“可她毕竟是……” 电子音突然严厉打断:“没有‘可是’!这是会里的决定,她弟弟的病需要钱,她自己想要曝光,这就是代价,做好你的事,‘宝剑ACE’会安排好一切。” 录音到此戛然而止。 办公室一片死寂。 “天鹅……”郄浔低声重复,“是…林晚晴在《天鹅湖》中扮演的角色……” “候选人……”解珩安眼神冰冷,“和她弟弟的病需要钱……立刻查林晚晴的家庭背景!她有没有生病的弟弟或妹妹!” 蔡铭溪已经拿起电话布置任务。 “‘宝剑ACE’?……”郄浔看向解珩安,“这个代号,在通润医院的账本通讯录里似乎出现过,与钱梓、吴浩联系频繁。” “看来这是轮煞会的中层管理人员,负责协调不同据点的行动。”解珩安手指敲击桌面,“‘舞台’可能指的是星河剧院,‘天鹅’就是林晚晴,他们故意选择她作为‘候选人’,然后制造一场看似情杀或仇杀的命案……目的是什么?转移视线?还是……” “测试。”郄浔忽然说。 解珩安看向他。 “测试药物效果,也测试我们的反应。”郄浔的思路越来越清晰,“林晚晴体内没有检出新型药物,说明她可能不是直接用药对象,但她的死,那个充满仪式感的现场,会不会是一种……心理暗示的实验?或者,是为了观察谁会对她的死格外关注,从而筛选出下一个‘候选人’?” 这个推测让在场的人都感到一阵寒意。 如果连环杀手是在筛选受害者,那么一个犯罪组织刻意制造一起引人注目的谋杀案,很可能也是为了筛选——筛选警方的侦查模式,筛选谁会被吸引到案件中来,筛选谁会对特定类型的受害者产生特殊关注。 “何羡的尸检报告还没出来吗?”解珩安问。 “刚收到。”蒋彤拿着文件夹匆匆进来,“详细的毒物筛查结果出来了。林晚晴体内的确没有常见毒物,但是……在她的胃内容物和血液样本中,检出极微量的□□要前体物质,含量低到几乎无法检测,而且代谢得差不多了。” “?”蔡铭溪皱眉,“□□药?” “是的,但这里检出的不是□□要本身,而是它的某种前体,代谢产物也与我们常见的不同。”蒋彤将报告递给郄浔。 郄浔接过报告仔细查看色谱图,忽然抬头:“队长,这个代谢产物的结构,与我刚才分析的粉末中的透皮促进剂,有相似的官能团,它们可能源自同一种基础化合物。” “也就是说,林晚晴可能接触过类似的东西,但剂量极低,或者接触方式特殊,以至于没有产生明显药效。”解珩安梳理着线索,“‘天鹅已经就位’……她可能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当作了某种新型给药方式的测试对象?而她的死,是为了灭口,同时也为了观察测试结果?” 这个推论让案件的恐怖程度又加深了一层。 “查林晚晴的社会关系!尤其是她最近接触过的医生、药剂师,或者任何可能提供‘保健品’、‘减肥药’的人!”解珩安命令道,“还有她弟弟的病,需要什么特殊药物或治疗?” 就在此时,朱尔愈忽然叫了一声:“等等!音频文件还有一小段,刚才没完全解码!” 他快速操作,扬声器里又传出那个电子音的最后几句话: “……‘青鸟’的处置要干净!她知道得太多,但还没拿到核心名单,如果她肯合作,或许还能多活几天。名单必须拿到手,‘宝剑ACE’会亲自处理。” “青鸟……”解珩安猛地看向郄浔。 “是阿青。”郄浔的声音有些发紧。 电子音继续:“永康那边不能再用了,痕迹太多,启用二号备用点,设置在‘剧场’附近,下一次‘演出’需要更真实的布景。” 音频彻底结束。 “二号备用点……‘剧场’附近……”蔡铭溪迅速调出地图,“星河剧院周边三公里范围内的废弃或半废弃建筑……有七个可能地点。” “阿青可能还活着。”郄浔忽然说,声音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急切,“她说‘如果她肯合作,或许还能多活几天’,说明他们还没杀她,至少两天前还没杀。” 解珩安看着郄浔眼中燃起的希望,点了点头:“但时间紧迫。‘宝剑ACE’会亲自处理,这意味着一旦他们拿到想要的东西,或者认为阿青没有价值了……” 他没说完,但意思明确。 “头儿,永康化工那边有新情况。”一个年轻警员敲门进来,“我们监控发现,永康化工的副总工程师张维,今天上午请了病假,但手机信号显示他去了城北的一处私人诊所,重要的是那家诊所的注册医生,是钱梓的大学同学。” “张维……”解珩安在记忆中搜索这个名字,“永康化工的技术负责人,三年前从国外某化工企业高薪挖回来的。” “他在国外工作的那家企业,主要业务是医药中间体研发。”郄浔补充道,显然已经做足了功课,“而且,那家企业五年前曾被曝光参与过一类精神药物的非法合成实验,后来因为证据不足不了了之。” 所有的线索开始收束。 “兵分两路。”解珩安果断下令,“蔡铭溪,你带一队人,盯紧张维和那家诊所,查清他们和钱梓、吴浩的关系,以及是否参与药物研发。同时排查剧院周边的七个可疑地点,寻找二号备用点和阿青的下落。” “是!” “蒋彤,你配合何羡,对风衣粉末和林晚晴体内的代谢物进行更深入的比对分析,我要知道这两种物质是否同源,以及可能的合成路径。” “明白。” “尔愈,继续深挖那个手机里的所有数据,尤其是‘宝剑ACE’的联系方式,另外,查林晚晴弟弟的医疗记录,看看他需要什么特殊治疗,费用多少,钱从哪里来。” “已经在查了。” 解珩安最后看向郄浔:“你跟我去会会张维。既然他‘病了’,我们去探病。” 两人走向停车场时,天色已经大亮。 上车前,解珩安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口,“昨晚谢谢你的判断,如果没有你注意到那些粉末,我们可能会错过这条线索。” 突如其来的肯定让郄浔有些不自在,他低头整理着袖口:“这是我的工作。” “不只是工作。”解珩安拉开车门,看向他,“你很有天赋,郄浔。但查这种案子,光有天赋不够,保护好自己,明白吗?” 郄浔抬起头,对上解珩安认真的目光。 “我会的,队长。”郄浔轻声回答。 车子驶出支队大院,汇入早高峰的车流。 郄浔坐在副驾驶,看着窗外宁静的城市街景,忽然开口:“队长,你觉得阿青真的还活着吗?” 解珩安沉默了几秒,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我相信她还活着。而且我相信,她一定在想办法给我们留下线索。” “为什么?” “因为她是你选中的人。”解珩安说得理所当然,“你相信她,我就相信她。” 郄浔怔住,一股暖流毫无征兆地涌上心头。他转过头,看着解珩安线条分明的侧脸,忽然觉得,或许这个总是冷着脸、说话硬邦邦的队长,并不像表面上那么难以接近。 而他们都没有注意到,在后方隔了几辆车的位置,一辆普通的黑色轿车不紧不慢地跟着。驾驶座上的男人戴着墨镜,对着耳麦低声说: “‘宝剑ACE’,他们去找张工了。要采取行动吗?” 耳麦里传来经过处理的电子音:“按计划进行,第二阶段实验,可以启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