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烬雪》 第1章 朝堂解围 暮春的长安,朱雀大街上柳絮纷飞,一辆玄色马车碾过青石板路,车帘微动间,露出一抹银甲镶边的素色衣袂。应雪掀帘下车,腰间的虎头佩环轻响,带着北疆风沙的凛冽气息,却难掩眉眼间的英气与疏离。三年镇守边关,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跟在萧平安身后,追着柳絮跑的娇憨少女,战袍染过血,剑锋饮过霜,连眼底的光,都添了几分沙场的冷冽。 正抬步往驿站走,身后忽然传来一声熟悉的轻唤,低沉温润,像极了年少时廊下听雪的私语:“阿雪?” 应雪身形一僵,指尖下意识攥紧了袖中的短刀,转头时,却撞进一双深邃的眼眸里。萧平安一身月白锦袍,腰束玉带,鬓边簪着一支墨玉簪,褪去了少年时的青涩,多了几分朝堂权贵的沉稳,可看向她的眼神,依旧带着当年的熟稔与温柔,像春风拂过冰封的荒原。 是萧平安,是她自小一同爬树掏鸟、围炉听书的萧平安。 “宸王。”应雪敛了心神,抱拳行了一礼,声音平静无波,刻意拉开的距离像一道无形的墙。北疆的风雪磨硬了她的性子,也磨淡了过往的温情,何况如今两家势同水火,父辈的血海深仇,早已容不得她再像从前那般,毫无顾忌地唤他一声“平安”。 萧平安上前半步,目光落在她略显粗糙的指尖、鬓边未褪的风霜上,眼底掠过一丝疼惜,喉结微动:“回来就好,北疆苦寒,委屈你了。”他记得她最怕冷,从前冬日里总爱缩在暖炉旁,如今却在冰天雪地里守了三年,连眉眼间的稚气,都被风沙磨成了坚韧。 应雪垂眸避开他的目光,指尖的力道松了些,心头却像被什么东西揪着,又酸又涩。她想起年少时,他总把最甜的蜜饯塞给她,在她被父亲责罚时悄悄递上伤药,在雪夜里陪她在庭院里堆雪人,那时的时光,温暖得像裹着暖阳的棉絮,可如今,只剩立场对立的疏离,和藏在心底不敢言说的怅惘。 柳絮落在她的发间,萧平安下意识抬手,指尖堪堪触及发丝,却又猛地顿住,终究是收回了手,只轻声道:“陛下已下旨,让你暂歇三日后入宫觐见,这段时日,若有需要,可遣人来宸王府寻我。” 应雪抬眸,撞进他眼底未藏好的温柔与迟疑,像看到了当年那个为她挡下父亲怒火的少年,心头一软,却又瞬间清醒。她微微颔首,声音依旧清冷:“多谢王爷费心,臣女自行安排即可。” 说完,她转身便走,玄色披风扫过地面,带起几片柳絮,没有回头。身后,萧平安望着她的背影,眼底的温柔渐渐被浓重的怅惘取代,他知道,自父辈反目、皇权更迭的那一日起,那个追着他跑的阿雪,和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就再也回不来了。 长安的春风依旧温柔,柳絮依旧纷飞,可相逢的两人,却早已隔了千山万水,隔了家族恩怨,隔了说不清道不明的爱恨与牵绊。 三日后,宫城紫宸殿外,晨雾未散,檐角铜铃轻响,带着几分肃穆。应雪一身银纹素袍,卸了戎装,却依旧束着利落的发冠,腰间虎头佩换了小巧的玉珏,少了几分沙场凛冽,多了几分世家女的端庄,只是眼底的冷光,未减分毫。 她刚至殿外,便见萧平安立于廊下,月白锦袍外罩了件暗纹玄色披风,身姿挺拔如松,正与几位朝臣低声交谈。许是感知到她的目光,他转头看来,四目相对的刹那,朝臣们的话音渐歇,空气里多了几分微妙的凝滞。 萧平安颔首示意,目光掠过她眼底的倦色,终究只是淡淡道:“应将军,陛下已在殿内等候。”不再是私下里的“阿雪”,连称谓都带着朝堂上的疏离,恰如两人如今的身份。 应雪屈膝回礼,声音平稳:“多谢王爷提醒。”话音落,便抬步往殿内走,刻意避开与他并肩的可能,裙摆扫过青石地面,悄无声息。 入殿后,君臣礼毕,陛下温言问及北疆防务,应雪从容应答,从粮草补给到边防布防,条理清晰,字字铿锵,全然不见女儿家的柔态,倒有几分其父镇守边疆的铁血风范。萧平安立于朝臣之列,目光落在她挺直的背脊上,眼底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可转念想到两家立场,那份赞许又渐渐沉了下去,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 忽有御史出列,躬身道:“陛下,臣有本奏。应将军镇守北疆多年,劳苦功高,然其旧部中,有三人曾与逆党有旧,恐对朝堂不利,还请陛下下令彻查!” 此言一出,殿内瞬间安静。应雪心头一紧,那三人是随父亲出生入死的老部下,绝非逆党,分明是有人借题发挥,想借机扳倒应家。她抬眸看向陛下,正要开口辩解,却见萧平安上前一步,沉声道:“陛下,御史所言虽有道理,然北疆战事刚平,将士离心则边防不稳。应将军旧部忠心耿耿,若贸然彻查,恐寒了边关将士之心,不如暂缓此事,待臣暗中核查,若确有异动,再行处置不迟。” 他语气沉稳,条理分明,既顾全了朝堂法度,又悄然为应家解围。应雪猛地转头看向他,眼底满是错愕——她以为,如今两家势同水火,他纵使不忍,也绝不会在朝堂之上公然为应家说话。 萧平安察觉到她的目光,却并未回望,只是垂眸立于殿中,身姿端方,仿佛方才的进言,只是出于公心,与私人情谊毫无关联。可应雪分明瞥见,他垂在身侧的手,指节微微泛白,藏着难以言说的克制。 陛下沉吟片刻,颔首道:“宸王所言甚是,此事便交由你处置。”随即又温言安抚了应雪几句,便命人引她下去歇息。 应雪退出殿外,脚步顿在廊下,回头望向殿内那道挺拔的身影,心头翻涌不休。他为何要帮她?是顾念旧情,还是另有所图?北疆的风雪教会她多疑,可方才他眼底的克制与维护,又让她无法全然设防。 晨雾渐散,阳光透过檐角,落在她的发间,暖意融融,却暖不透心底的寒凉与迷茫。不多时,萧平安也走出殿来,见她立在廊下,脚步微顿,终究还是走上前,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两人能听见:“北疆之事,有人暗中作梗,你万事小心。” 应雪抬眸,撞进他眼底深不见底的复杂情绪,有担忧,有克制,还有一丝她读不懂的怅惘。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终究只是化作一句冰冷的疏离:“王爷的好意,臣女心领了,应家之事,不劳王爷费心。” 说完,她转身便走,步伐比那日重逢时更显仓促,像是在逃避什么。萧平安望着她的背影,眼底的光一点点暗下去,指尖攥紧,掌心的薄汗浸湿了锦袍。他知道,他的维护,于她而言,或许不是慰藉,反是更深的猜忌,可他终究不忍,眼睁睁看着她独自面对朝堂的风刀霜剑。 宫墙巍峨,隔绝了内外,也隔绝了两人之间残存的温情。一场朝堂上的暗中维护,没有拉近彼此的距离,反倒让那份藏在立场对立之下的爱恨牵绊,愈发纠缠不清。 第2章 被困长安 入宫觐见已过半月,陛下虽温言安抚,赏赐不断,却绝口不提让她返回北疆之事,连父亲寄来的家书,都被拦在了驿站之外,只传回来一句“陛下自有安排”。 她数次递折请辞,皆石沉大海。这日,她索性换上劲装,打算亲自入宫请命,刚踏出驿站大门,便见宸王府的侍卫拦在门前,为首之人躬身行礼,语气恭敬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强硬:“应小姐,王爷有令,陛下近日龙体违和,暂不见外臣,还请小姐回驿站等候旨意。” 应雪眉头紧蹙,掌心攥得发紧:“本小姐要入宫见陛下,尔等也敢阻拦?”北疆的风雪磨出的锐气,在此刻尽数显露,眼神冷得像出鞘的剑锋。 侍卫依旧躬身,却半步不让:“小姐息怒,王爷也是奉命行事,不敢有违圣意。” “奉命行事?”应雪冷笑一声,眼底闪过一丝悲凉,“是陛下的旨意,还是你家王爷的意思?”她分明知道,萧平安此举,或许是为了护她——朝堂之上,针对应家的暗流从未停歇,她留在长安,虽被困住,却也暂避了北疆的构陷;可她更清楚,北疆是她的根,父亲年迈,将士们还在等着她回去,她怎能被困在这繁华牢笼里,做任人摆布的棋子? 正僵持间,马蹄声渐近,萧平安一身玄色朝服,勒马立于街口,目光落在她紧绷的身影上,眼底掠过一丝无奈。他翻身下马,挥手让侍卫退下,走到她面前,声音低沉:“阿雪,别闹。” 这声久违的“阿雪”,让应雪身形微顿,随即更显愤怒:“宸王殿下,臣女不是在闹,是要回北疆!那里有我的父亲,有我的将士,有我该守的疆土,不是这长安的锦衣玉食能替代的!” 萧平安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心头像被针扎般疼,却只能硬起心肠:“陛下自有考量,北疆如今安稳,你留在长安,未必不是好事。” “好事?”应雪笑出声,笑声里满是嘲讽,“被困在这牢笼里,看着朝堂之人对我应家虎视眈眈,看着父亲孤军奋战,这就是你说的好事?萧平安,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陛下绝不会放我回去?” 他垂眸,避开她的目光,喉结微动:“我只是不想让你置身险境。”朝堂之上,针对应家的奏折越来越多,有人忌惮应将军手握兵权,便想以她为质,牵制北疆;他若不拦着,她贸然入宫,只会落人口实,处境更险。 可这些话,他不能说。说了,她只会更恨他,恨他与朝堂同流合污,恨他困她自由。 应雪见他沉默,只当是默认,心底的寒凉一寸寸蔓延开来。她后退半步,拉开距离,眼神里的愤怒渐渐被绝望取代:“我以为,纵使两家反目,你至少还懂我,懂我心中的疆土与责任。原来,在你眼里,我也只是个需要被圈养的弱女子。” 她转身回了驿站,房门“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门外的目光,也隔绝了最后一丝残存的温情。萧平安站在原地,望着紧闭的房门,眼底满是痛苦与怅惘。他抬手,想去敲门,指尖却停在半空,终究还是缓缓放下。 接下来的日子,应雪不再请辞,也不再出门,只是每日立于窗前,望着北疆的方向,指尖一遍遍摩挲着腰间的玉珏——那是当年萧平安送她的生辰礼,如今却成了刺心的念想。驿站的侍卫换了一批又一批,皆是宸王府的人,名义上是保护,实则是看管。 友人听闻她被困,悄悄托人送来消息,说北疆已有流言,称应家拥兵自重,意图谋反,皆是长安之人暗中散布。应雪看着字条,指尖微微颤抖,她知道,这是有人想逼她急乱出错,逼父亲做出不理智的举动。 夜色渐深,驿站的窗棂被月光照亮,应雪忽然听到窗外传来轻响,她猛地起身,握紧了枕下的短刀,却见一道黑影落在窗前,压低了声音:“小姐,王爷让属下送来这个。” 是萧平安的贴身侍卫,他递来一封密信,还有一枚虎符碎片。应雪拆开密信,字迹是萧平安的,力透纸背,写着“北疆有异,持此碎片可联络我的暗卫,护你父亲周全,长安之事,我会周旋,待时机成熟,必放你归”。 她看着信上的字迹,又看向那枚虎符碎片,心头翻涌不休。他困住她的人,却在暗中护她的家人;他明明在意,却偏要装作冷漠疏离。这份藏在立场对立之下的维护,让她恨不起来,也爱不下去,只能任由心底的牵绊,在这长安的牢笼里,愈发纠缠。 月光透过窗棂,落在信笺上,字迹渐渐模糊。应雪将密信焚毁,握紧了那枚虎符碎片,眼底重新燃起锋芒。她可以被困于长安,但绝不能坐以待毙,北疆的安危,父亲的周全,还有那些隐藏在暗处的阴谋,她都要一一揭开。 而萧平安,这个既困她又护她的人,终究是她逃不开的劫,是她在这风雨飘摇的朝堂与疆土之间,最痛也最暖的牵绊。 夜色如墨,长安的街巷早已沉寂,唯有驿站外的灯笼摇曳着昏黄的光,映着廊下侍卫挺拔的身影。应雪刚将虎符碎片藏于枕下,窗外便传来三声极轻的叩响,节奏暗合她与成安君年少时约定的暗号,心头猛地一跳。 她蹑足走到窗边,借着月光看清窗外之人——成安君一身玄色劲装,褪去了往日的锦袍玉带,鬓边墨玉簪换成了短匕,眼底是从未有过的决绝,周身带着深夜潜行的凛冽气息。 应雪迅速开窗,压低声音:“你疯了?宸王府的人遍布驿站四周,你这是自投罗网!” 成安君翻身跃入屋内,动作利落,落地时带起的风卷着夜露的凉意,他伸手按住她的肩,语气急促却坚定:“阿雪,没时间了!陛下已暗中下令,三日后便要将你接入宫中软禁,届时再想脱身,难如登天。我已备好车马,从西城门密道出城,可直达北疆边境。” 应雪瞳孔骤缩,指尖下意识攥紧了他的衣袖,又猛地松开,眼底满是挣扎:“我走了,父亲和北疆将士怎么办?他们定会借机构陷应家谋反,到时候不仅我父性命难保,北疆也会人心惶惶。” “我早已安排妥当。”成安君从怀中掏出一封密信,塞进她手中,“这是我写给你父亲的亲笔信,详述长安局势,另有我的兵符拓印,可暂调我麾下三千轻骑驰援北疆,护你父亲周全。至于朝堂非议,我会留下来周旋,就说你是被奸人掳走,与应家无关。” 他的目光灼灼,映着窗外的月光,像年少时陪她闯祸时那般,带着孤注一掷的勇气:“阿雪,你不能留在这里,你是应家的希望,是北疆的屏障,困在长安,只会成为别人的棋子。今日我带你走,哪怕拼上我成安君的爵位,拼上这条性命,也绝不会让你落入绝境。” 应雪看着他眼底的红血丝,看着他劲装下摆沾着的泥土与血迹——想必是为了打通密道,一路闯过来时受了伤。心头的酸涩与暖意交织,那些被立场与恩怨隔绝的温情,在此刻尽数翻涌上来。她想起年少时,他也是这样,为了护她,哪怕面对父亲的怒火也绝不退缩。 可她不能拖累他。“不行,”应雪咬着唇,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你是侯爷,身负家族荣辱,怎能为了我以身犯险?若此事败露,你我两家都会万劫不复。” “荣辱生死,于我而言,不及你安危万一。”成安君抬手,拭去她眼角滑落的泪,指尖带着薄茧,却异常温柔,“阿雪,自父辈反目,我便日日活在煎熬里,看着你远走北疆,看着你被困长安,我却只能袖手旁观,这种滋味,比死更难受。今日我带你走,不为别的,只为对得起年少情谊,对得起我心底从未变过的牵挂。” 他拉起她的手,转身便往窗边走:“快,侍卫换岗的间隙只有一刻钟,再晚就来不及了!” 应雪被他拽着,脚步踉跄了一下,目光落在他沾血的袖口,又想起萧平安留下的虎符碎片,心头百感交集。一边是成安君冒死相护的深情,一边是萧平安暗中周旋的隐忍,而她,夹在中间,一边是家国责任,一边是生死情谊。 就在即将跃出窗口的瞬间,驿站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伴随着侍卫的喝问:“何人深夜在此喧哗?” 成安君脸色一变,低咒一声:“是宸王府的人!定是察觉到异动了!”他将一把短刀塞进应雪手中,“你先走,从后院翻墙,有人在那里接应你,我来拦住他们!” “不行,要走一起走!”应雪攥紧他的手,眼底满是决绝,“我不能让你一个人留下来送死!” “听话!”成安君用力推开她,眼底闪过一丝狠厉,又迅速被温柔取代,“阿雪,活下去,守住北疆,替我看看,他日天下太平,长安的柳絮,是否还如当年那般纷飞。” 说完,他猛地转身,提刀冲出门外,一声清脆的兵刃相接声划破夜空。应雪望着他冲出去的背影,泪水模糊了视线,她知道,自己没有时间犹豫。 她咬了咬牙,转身跃出窗口,循着成安君指引的方向,朝着后院狂奔而去。夜风吹拂着她的发丝,身后的厮杀声越来越远,可成安君那决绝的眼神,那温柔的话语,却像烙印一般,刻在了她的心底。 长安的夜色依旧深沉,她知道,今夜一别,前路漫漫,生死未卜,而她与成安君,与萧平安,与这长安的牵绊,终究要在风雨飘摇中,走向未知的结局。 第3章 被捉回 夜色沉沉,西城门的密道外,冷风卷着尘土,刮得人脸颊生疼。应雪刚翻上成安君安排的战马,缰绳还未攥稳,便见前方官道上,一队玄甲骑兵列成整齐的队列,如墨色的屏障,将去路死死堵住。 为首之人端坐于乌骓马之上,玄色披风在夜风中猎猎作响,正是萧平安。他未着朝服,也无平日的温润,眉眼间覆着一层冷霜,唯有看向她的目光,藏着难以言说的痛色。 “阿雪,停下。”他的声音透过夜风传来,低沉沙哑,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却又隐隐发颤。 应雪心头一沉,握紧了腰间的短刀,战马不安地刨着蹄子,鼻息喷着白气。她知道,今夜怕是走不了了。 身后的厮杀声早已停歇,想来成安君已是身陷囹圄,而眼前的萧平安,更是她逃不出的劫。“萧平安,你非要赶尽杀绝吗?”她的声音带着未散的喘息,眼底满是倔强与悲凉。 萧平安翻身下马,一步步朝她走近,玄甲的冷光在夜色中流转,衬得他面色愈发苍白。“我不是要拦你,是要带你回去。”他停在马前,目光落在她沾染尘土的裙摆上,喉结剧烈滚动,“你可知,你一旦踏出这长安城,陛下即刻便会下旨,定应家通敌叛国之罪,你父亲麾下的十万应家军,会顷刻间沦为乱臣贼子,满门抄斩!” 应雪浑身一震,握着缰绳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她只想着逃离牢笼,却忘了,她早已不是孤身一人,她的一举一动,牵动着整个应家,牵动着北疆十万将士的性命。 “我……”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喉间的哽咽堵住,眼底的倔强渐渐崩塌,只剩下无尽的无助。 萧平安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心头像被钝刀反复切割,疼得几乎无法呼吸。他何尝不想放她走?何尝不想让她回到心心念念的北疆?可他不能,一旦她逃了,应家军便会万劫不复,那些戍守边疆的将士,那些无辜的族人,都会因她这一时的冲动,付出生命的代价。 “跟我回去。”他上前一步,伸手去扶她的手臂,指尖带着冰凉的温度,“我向你保证,只要你回去,我拼尽一切,也会护住应家军,护住你父亲的安危。” 应雪抬眸,撞进他眼底的痛色与决绝,那痛,比她的委屈更甚,比夜色更沉。她知道,他说的是真的。他困住她,是为了护她;如今拦她,亦是为了护她身后的万千性命。 “那成安君呢?”她声音发颤,想起那个为了护她,孤身对抗宸王府侍卫的少年郎。 萧平安垂眸,语气低沉:“我会保他性命,待此事平息,定会还他清白。”他能做的,只有这些,在家族、朝堂与她之间,艰难地寻求一丝平衡。 夜风更烈,吹乱了应雪的发丝,也吹散了她最后的挣扎。她缓缓松开紧握的缰绳,从马背上翻身而下,双脚落地的瞬间,几乎站立不稳,萧平安下意识伸手扶住她,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传来,带着久违的暖意,却让她心头更酸。 “萧平安,”她抬眸看着他,眼底满是泪水,声音带着破碎的沙哑,“若我回去,能换应家军平安,我认。但我若知晓,你骗了我,我定不饶你。” “我绝不骗你。”萧平安的声音坚定,扶着她的手臂微微用力,像是在给自己打气,也像是在安抚她。 他转身,翻身上马,而后伸出手,看向她:“上来,我带你回去。” 应雪望着他伸出的手,那只曾为她递过蜜饯、挡过怒火的手,如今却要亲手将她带回牢笼。她迟疑了片刻,终究还是将手递了过去,被他用力拉上马鞍,稳稳地坐在他身前。 萧平安勒紧缰绳,乌骓马调转方向,朝着长安城的方向疾驰而去。冷风从耳畔呼啸而过,应雪靠在他的胸膛,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剧烈的心跳,带着压抑的痛与无奈。 她闭上眼,泪水无声地滑落,浸湿了他的玄甲。长安的夜色,依旧深沉,而她,终究还是没能逃出这牢笼,没能逃离这牵扯着家族、将士与爱恨的宿命。 萧平安低头,看着怀中人颤抖的肩头,眼底的痛色几乎要溢出来。他抬手,轻轻按住她的肩膀,动作温柔,却带着不容挣脱的力量。他知道,这一路回去,于她而言是煎熬,于他而言,更是凌迟。 可他别无选择,比起她的自由,他更怕的是,因她一人,毁了她毕生守护的一切。这份忍痛的成全,这份藏在心底的守护,终究只能化作深夜里,一声无人知晓的叹息,消散在冰冷的夜风里。 长安的暑气愈发浓重,将军府的朱门紧闭,门外是宸王府的侍卫日夜看守,如同一道无形的枷锁,将应雪困在这方寸之地。庭院里的梧桐树叶被晒得蔫蔫的,蝉鸣聒噪不休,却驱不散满院的沉寂与压抑。 应雪每日立于廊下,望着北疆的方向,指尖反复摩挲着藏在袖中的虎符碎片,眼底是化不开的焦灼。自那日被萧平安带回长安,她便从驿站迁至将军府,名义上是归家静养,实则与软禁无异——府中书信往来皆需报备,连踏出府门半步都不被允许。 这日,她正对着沙盘推演北疆防务,管家匆匆进来,躬身道:“小姐,宸王殿下到访。” 应雪指尖一顿,沙盘上的兵卒模型轰然倒塌,她敛了心神,冷声道:“让他进来。” 萧平安一身素色锦袍,褪去了玄甲的冷硬,却依旧带着朝堂的沉敛。他走进庭院,目光落在她苍白的面容上,眼底掠过一丝疼惜,语气低沉:“陛下已下旨,封你为‘镇北郡主’,赐居将军府。” “郡主之位,不过是另一个牢笼罢了。”应雪转过身,眼神冷冽如冰,“成安君呢?你答应过我,保他性命,还他清白。” 提及成安君,萧平安的神色黯淡了几分,垂眸道:“他因‘私放逆臣之女’获罪,被陛下圈禁于成安府,非诏不得出。我已向陛下进言,保住了他的爵位,只是……短期内怕是难以脱身。” 应雪的心猛地一沉,攥紧的拳头指节泛白。成安君为了救她,落得圈禁的下场,而她却被困于此,连探视一面都做不到。“可我父亲并不是罪臣,是你向陛下告发的他,对不对?”她的声音带着颤抖,既有愤怒,又有一丝不敢置信的悲凉。 萧平安抬眸,眼底满是痛楚与无奈:“是我。若我不主动揭发,陛下定会派锦衣卫彻查,到时候不仅他性命难保,连他的家族都会被牵连。我只能用这种方式,将罪责控制在最小范围。” “所以,你就眼睁睁看着他被圈禁,看着我被软禁?”应雪笑出声,笑声里满是嘲讽,“萧平安,你总是这样,用你自以为对的方式‘保护’我,却从来没有问过我,要不要这样的保护!” 他上前半步,想伸手触碰她,却被她猛地避开。“阿雪,我别无选择。”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哽咽,“成安君私放你出逃,已是死罪,我能保他性命,已是极限。而你,唯有待在将军府,才能让陛下放下戒心,才能让应家军安然无恙。” 应雪背过身,不愿再看他眼底的痛色,泪水却不争气地滑落。她知道,他说的是实话,可这份实话,却带着刺骨的寒意,将她最后的希冀彻底碾碎。 此后数日,应雪不再追问出逃之事,也不再提及成安君,只是每日闭门不出,要么推演防务,要么研读兵书,仿佛一头蛰伏的猛兽,在沉默中积蓄力量。萧平安时常到访,有时带来北疆的消息,有时送来一些滋补的汤药,却都被她冷冷拒之门外。 他从不强求,只是静静立于庭院中,看着她的身影映在窗纸上,身形单薄却挺拔,像一株在烈日中倔强生长的青松。他知道,她在怨他,在恨他,可他只能承受这份怨恨,因为他别无选择——一边是她的自由,一边是她守护的一切,他只能忍痛选择后者。 而安定侯府的深处,成安君被圈禁在别院之中,院外是层层侍卫,院内只有孤月与寒星相伴。他每日抚琴,琴声萧瑟,满是怅惘,却从未有过半分悔意。那日拼尽全力护她出逃,纵使落得圈禁的下场,他亦甘之如饴。只是夜深人静时,他总会想起长安的柳絮,想起年少时追着他跑的阿雪,眼底便会泛起无尽的温柔与牵挂。 长安的风,吹过将军府的高墙,吹过成安定侯府的别院,也吹过宸王府的庭院。三座府邸,三道牢笼,困住了三个心怀执念的人,也困住了那段牵扯着家族、恩怨与爱恨的过往。 应雪站在窗前,望着天边的残月,掌心紧紧攥着虎符碎片。她知道,自己不能一直沉沦下去,成安君的牺牲,萧平安的隐忍,还有北疆十万将士的安危,都容不得她颓废。她要在这牢笼之中,静待时机,待他日风起,定要打破这枷锁,护住她想护的人,守住她想守的疆土。 而那份藏在心底的爱恨牵绊,终究只能暂时搁置,在这风雨飘摇的长安城里,化作深夜里最沉重的心事,伴着蝉鸣与月色,无声蔓延。 第4章 争吵离开 秋意渐浓,将军府的庭院里落满了梧桐叶,踩上去沙沙作响。萧平安送来北疆的军报,刚递到应雪手中,便被她猛地掷在地上,纸页散落一地,如同破碎的过往。 “北疆军报?”应雪转过身,眼底满是猩红的怒意,声音带着压抑多年的嘶吼,“萧平安,你有脸跟我提北疆?有脸站在这将军府里?” 萧平安身形一僵,看着她失控的模样,心头一紧,沉声道:“阿雪,我知道你心中有怨,但此事早已过去多年,陛下……” “过去?”应雪打断他的话,一步步逼近他,指尖颤抖着指向他的胸口,“我三位兄长被绞杀在午门之外,尸骨无存;我父亲率应家军浴血奋战,却被扣上谋反的罪名,日夜活在非议之中;而你的父王萧铎,奉太后之命,带着铁骑踏平我应家的防线,最后战死沙场,倒成了忠君爱国的英烈!”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血泪的控诉:“你告诉我,这怎么过去?那些枉死的冤魂,那些被毁掉的家破人亡,凭什么一句‘过去’就能一笔勾销?” 提及父王,萧平安的脸色瞬间惨白,他后退半步,喉间涌上腥甜,却依旧强撑着开口:“当年之事,是太后构陷,我父王亦是奉命行事,他并非真心要与应家为敌!最后他战死,亦是为了护北疆百姓,并非为了邀功!” “奉命行事?”应雪冷笑,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却带着刺骨的寒意,“所以我兄长的命,我应家将士的命,就该为你们萧家的‘奉命行事’买单?萧平安,你摸着自己的良心说,若当年被绞杀的是你的兄弟,被构陷的是你的家族,你还能站在这里,轻飘飘地说一句‘奉命行事’吗?” 萧平安的拳头死死攥紧,指节泛白,眼底满是痛苦与挣扎。他无法反驳,因为他知道,无论理由如何,萧家确实是压垮应家的最后一根稻草,父王的铁骑,确实踏在了应家的尸骨之上。 “我知道,此事是萧家对不住应家。”他的声音沙哑,带着无尽的愧疚,“可当年的事,太后是主谋,陛下早已查清真相,只是碍于太后母族势力,未能公开平反。我这些年周旋朝堂,便是想为应家洗刷冤屈,护住你和应家军,这难道还不够吗?” “不够!”应雪猛地摇头,泪水模糊了视线,“你的弥补,换不回我兄长的性命,换不回那些战死的将士,更换不回我应家失去的一切!萧平安,我们之间,隔着的是血海深仇,是人命,是永远都无法抹平的伤痕!你以为一句愧疚,一些维护,就能抵消这一切吗?” 她的话像一把利刃,狠狠扎进萧平安的心脏,让他痛得几乎无法呼吸。他看着眼前这个被仇恨与痛苦包裹的女子,那个曾经追着他跑、眉眼带笑的阿雪,早已在家族倾覆的劫难中,碎成了满地残片。 “那你想让我怎么做?”萧平安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嘶哑,“让我以死谢罪,才能平息你的怨恨吗?” “我恨不得你死!”应雪脱口而出,话一出口,心头却猛地一痛,像是自己也被这话语刺伤。她别过脸,不愿再看他眼底的绝望,声音渐渐低沉,带着无尽的怅惘,“可我就算杀了你,兄长们也活不过来,应家的冤屈,也未必能洗刷。萧平安,我们之间,从父辈反目的那一天起,就注定是仇人,再也回不去了。” 庭院里的秋风愈发凛冽,卷起满地落叶,打着旋儿落在两人脚下,像是在诉说着这段牵扯两代人的血海深仇。萧平安站在原地,浑身冰冷,他知道,她的话是对的,那些过往的伤痕,那些死去的亲人,早已在他们之间筑起了一道无法逾越的高墙,任凭他如何努力,都无法推倒。 他看着应雪决绝的背影,眼底的痛苦渐渐被浓重的绝望取代,喉头滚动,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或许,从一开始,他们的相遇与纠缠,就是一场注定悲剧的宿命。 秋风卷着梧桐叶,在庭院里打着旋儿,簌簌落在两人脚边,像是积了满地化不开的沉郁。 应雪背对着他,脊背挺得笔直,指尖却在袖中死死攥着,指甲嵌进掌心,疼意才能稍稍压下心头的翻涌。方才的嘶吼耗尽了她所有力气,剩下的只有空洞的疲惫与尖锐的刺痛。她能清晰地听见身后人的呼吸,沉重、压抑,带着她不敢回头去看的绝望。那些脱口而出的恨,像淬了毒的针,扎伤他的同时,也将自己戳得千疮百孔。她恨萧家,恨萧铎,可对着眼前这个同样背负着父辈恩怨、处处隐忍护她的萧平安,那份恨里,终究掺了太多剪不断的牵绊,纠结得让她喘不过气。 萧平安僵在原地,玄色锦袍被秋风灌得鼓起,又颓然垂下,像他此刻的心境。他看着她的背影,纤细却倔强,像一株在寒风中孤绝挺立的枯木,再无半分年少时的娇憨灵动。方才那句“我恨不得你死”,字字如刀,剜得他心口鲜血淋漓,可他更清楚,她说的是气话,也是真心话——恨是真的,放不下,亦是真的。他想上前,想解释,想伸手抚平她眉间的褶皱,可双脚像灌了铅,动弹不得。父辈的血债横在中间,他所有的维护与愧疚,在她的伤痛面前,都显得苍白又无力。纠结如藤蔓,死死缠绕着他的心脏,一边是家族的责任,一边是刻骨的深情,一边是她的怨恨,一边是无法割舍的牵绊,他终究是进退两难。 风停了片刻,一片梧桐叶缓缓飘落,恰好落在两人之间的空地上,像一道无形的界碑,隔开了咫尺的距离,也隔开了两颗同样落寞的心。 应雪的肩膀微微颤抖,泪水无声地砸在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她想走,想逃回屋内,逃回那个能隔绝一切的角落,可脚步却像被钉在了原地,心里竟藏着一丝连自己都鄙夷的迟疑——她竟隐隐盼着,他能再说些什么,哪怕是辩解,哪怕是反驳。 萧平安垂眸看着那片落叶,眼底的光一点点暗下去,直到只剩一片死寂的灰。他知道,此刻任何话语都是多余,解释是苍白,安慰是僭越,连道歉都显得廉价。他能做的,只有站在这里,陪着她,陪着这满院的落寞,陪着这段注定纠缠不清的宿命。 良久,他轻轻动了动唇,声音轻得像风,却带着千斤重的疲惫:“我……不打扰你了。” 话音落,他缓缓转身,脚步沉重地朝着院门走去,每一步都像踩在碎玻璃上,疼得麻木。玄色的身影渐渐远去,消失在朱红的门后,只留下一串浅淡的脚印,很快便被秋风卷起的落叶覆盖。 应雪猛地回头,望着空荡荡的院门,眼底的泪水终于决堤。庭院里只剩她一人,伴着满院的落叶与萧瑟的秋风,落寞如潮水般将她淹没。纠结如乱麻,缠得她心口发紧,恨与爱,怨与念,过往与今时,终究是剪不断,理还乱。 第5章 痛苦与抉择 马车碾过青石板路,车轮滚动的声响沉闷而拖沓,像极了萧平安此刻沉重的心境。车窗外,秋风卷着落叶掠过街巷,昏黄的灯笼在夜色中摇曳,光影斑驳,竟恍惚映出多年前的模样。 那时也是暮秋,却无这般萧瑟。应家将军府的庭院里,金桂开得正盛,甜香满溢,沁人心脾。他刚及弱冠,一身月白锦袍,束着玉带,眉眼间满是少年人的青涩与欢喜,跟着父王萧铎踏入应府,身后跟着的仆从捧着精致的聘礼,红绸裹着的木盒,在阳光下闪着温润的光。 应雪就站在桂花树下,穿着粉色的襦裙,发间簪着一支小巧的金桂发钗,脸颊微红,像熟透的蜜桃。见他进来,她眼底闪过一丝羞怯,连忙躲到应将军身后,只探出半张脸,偷偷望着他,嘴角藏着藏不住的笑意。 那是陛下亲赐的婚约,两家皆是将门,世代交好,消息传出,满朝皆是祝福。父王拍着他的肩,笑着说:“平安,阿雪是个好姑娘,你要好好待她,他日携手,共护北疆安宁。”应将军亦是爽朗大笑,拉过应雪的手,轻轻放在他的掌心,“我这女儿,从小被宠坏了,往后就托付给你了。” 他握着她的手,指尖传来细腻的暖意,心头像揣了只小鹿,怦怦直跳。他记得自己当时红了脸,只傻傻地说:“伯父放心,我定会护阿雪一生周全。”应雪抬头看他,眼底的星光熠熠,像盛了满院的月光,轻声应了句:“我信你。” 桂花花瓣簌簌落下,落在两人的发间、肩头,像是上天赐予的祝福。那时的他们,以为这婚约便是一生的承诺,以为往后的日子,会如这满院桂香般清甜,会并肩看北疆的日出,会共赏长安的雪景,会牵着彼此的手,走完漫长的岁月。 他还记得,订婚后的几日,他总爱往应府跑,带她去逛西市的糖人摊,给她买最甜的蜜饯,陪她在庭院里下棋,听她讲北疆的趣事。她会缠着他教她骑马,会在他练箭时递上帕子,会在雪夜里拉着他堆雪人,鼻尖冻得通红,笑容却比暖阳还耀眼。 “砰”的一声,马车猛地颠簸了一下,将萧平安从回忆中拽回现实。他猛地回神,指尖下意识攥紧,掌心却只剩一片冰凉。车窗外的灯笼依旧摇曳,可那满院的桂香,那青涩的欢喜,那眼底的星光,早已被岁月的风霜与血海深仇碾碎,再也寻不回了。 他靠在车厢壁上,闭上眼,喉间涌上浓烈的酸涩。当初的婚约,是两家长久交好的见证,是他与她年少情谊的延续,是他曾满心期盼的未来。可谁曾想,不过短短数月,皇权更迭,太后构陷,父辈反目,婚约作废,昔日的欢喜与承诺,皆化作今日的怨恨与牵绊。 马车缓缓驶入宸王府的大门,停下的瞬间,萧平安睁开眼,眼底的温情早已褪去,只剩一片沉寂的落寞。他掀帘下车,望着王府深处那盏孤零零的灯笼,心头的疼痛愈发清晰。 那段订婚后的时光,像一场短暂而甜美的梦,如今梦醒,只剩满地狼藉与无尽的怅惘。他与她,终究是被命运捉弄,隔着父辈的血债,隔着朝堂的权谋,隔着那些再也回不去的过往,渐行渐远,只剩无尽的纠缠与痛苦。 夜色已深,宸王府的书房依旧亮着烛火,烛影摇曳,映着萧平安伏案的身影。他刚将北疆的军报整理妥当,窗外便传来一阵极轻的叩门声,不同于府中侍卫的节奏,带着几分隐秘的意味。 “进来。”萧平安抬眸,眼底闪过一丝警觉,指尖悄然按住了桌下的短刀。 门被轻轻推开,一道身着青色布衣的身影走了进来,身形挺拔,眉眼间虽掩去了龙袍加身的威严,却难掩骨子里的帝王气度——正是乔装而来的当朝皇帝。 “陛下。”萧平安连忙起身行礼,语气恭敬。 皇帝摆了摆手,示意他起身,目光扫过桌上的军报,沉声道:“深夜叨扰,是有要事与你商议。”他走到窗边,望着院外沉沉的夜色,声音压得极低,“太后母族势力日渐膨胀,朝堂之上,已有半数官员依附于她,朕这个皇帝,做得如履薄冰。” 萧平安心头一凛,知晓皇帝深夜到访,绝非闲谈。他上前一步,低声道:“陛下所言极是,太后近日频频插手朝政,连北疆防务都想安插自己人,其心昭然若揭。” “朕忍了她太久了。”皇帝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当年先帝驾崩,若不是她联合外戚逼宫,朕岂能险些错失帝位?这些年,朕假意放权,实则暗中积蓄力量,就是等一个彻底清除外戚势力的时机。” 提及当年的皇权更迭,萧平安的神色愈发凝重。他还记得,当年先帝骤崩,太后联合母族把控宫城,逼得几位皇子自相残杀,陛下能在绝境中登基,背后付出了多少代价,唯有他们这些心腹知晓。而应家,便是那场宫变中,被太后当作棋子,扣上谋反罪名的牺牲品。 “陛下打算何时动手?”萧平安问道,语气中带着坚定。 “就在下月秋猎。”皇帝转过身,眼底闪烁着决绝的光,“届时太后母族的核心人物都会随行,朕已安排好人手,届时一网打尽。只是……”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萧平安身上,“应家的冤屈,是太后当年构陷的铁证,应雪如今在长安,应家军手握北疆兵权,若能争取到应家的支持,此事便事半功倍。” 萧平安的心头猛地一沉,指尖微微颤抖。争取应家的支持,意味着要让应雪放下过往的血海深仇,意味着要让她相信,陛下会为应家洗刷冤屈。可他知道,那些伤痛早已刻进她的骨子里,岂是一句“平反”就能抹平的? “陛下,应雪对萧家、对朝堂,心存芥蒂,恐难轻易信任。”萧平安如实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为难。 “朕知道。”皇帝叹了口气,“当年之事,是朕对不住应家,若不是朕当年根基未稳,只能任由太后摆布,应家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如今朕要清剿外戚,既是为了稳固皇权,也是为了还应家一个清白。” 他上前一步,拍了拍萧平安的肩膀:“平安,你与应雪自幼相识,她对你,或许还有几分残存的信任。此事,朕只能托付于你。你需让她明白,只有朕彻底掌控朝政,应家的冤屈才能得以昭雪,应家军才能真正摆脱‘叛臣’的阴影,她的兄长们,才能瞑目。” 萧平安沉默着,心头纠结如麻。一边是陛下的嘱托,是清除外戚、稳固皇权的大义;一边是应雪的怨恨,是两代人无法抹平的血海深仇。他若答应,便是要再次将她卷入朝堂的漩涡,让她在仇恨与大义之间,做出更艰难的抉择;可他若不答应,不仅陛下的计划会受阻,应家的冤屈,或许永远都无法洗刷。 烛火噼啪作响,照亮了他眼底的挣扎与决绝。良久,他缓缓颔首,声音低沉而坚定:“陛下放心,臣定不辱使命。” 皇帝松了口气,眼底露出一丝赞许:“好。秋猎之前,朕会先暗中恢复应将军的爵位,给应家一个信号。你务必说服应雪,让她明白,此时的隐忍与合作,是为了将来的拨云见日。” 说完,皇帝又叮嘱了几句细节,便起身告辞。青色的身影悄然消失在夜色中,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 书房内,烛火依旧摇曳,萧平安却站在原地,久久未动。窗外的秋风透过窗缝吹进来,带着刺骨的寒意,将他周身的温度都一并带走。他知道,接下来的日子,将会是一场硬仗,不仅是朝堂之上的权谋交锋,更是他与应雪之间,爱恨与大义的终极拉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