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开摆的我不得不拯救苍生》 第1章 下山 武川城,九华门。 正中间的祭坛上跪伏着一个白衣男子,他的手腕上套着重达数斤的铁链,硬生生将双手吊起,锁链在手腕上勒出一道宽的血痕。他身前站着一个绿衣少女,年岁不大,双臂张开护着白衣男子。 明芙隔着远,听不清祭坛上具体说的什么。她今日跟随宗门前来审判金阙宫逆徒陆弃文,谁料半途中天宝山庄庄主的独女秦窈持着一柄剑挡住了九华掌门的降龙鞭。 “陆弃文不是魔道中人!” 明芙听到了这么一句,好奇心使她悄悄抬头望着祭台的方向。站在旁边的涂荧忍无可忍,小声道:“明芙,这种场景不是你可以八卦的。” 明芙没听进去,仍是专注力放在祭坛上发生的事情。来之前她对陆弃文和秦窈的故事略有所闻,百闻不如一见,她今日确信了这两个人是真爱不是炒作。 现如今修真界最负盛名为武川城九华门、浮宁城天宝山庄、赤北城金阙宫、五行城玄徽宗、飞燕城玲珑派。 陆弃文是修真五大派这一代中最有前途的弟子,他年少成名,十五岁时就在修真大会中一人挑战三个前辈下擂台,本是快意少年郎,谁知道上古秘宝七杀灵珠的丢失引出今天这场审判。 传闻,七杀灵珠乃是由七颗灵珠串成的手串,每一颗皆蕴含着无穷无尽的灵力。若能炼化其中一颗,修士便可灵力大增,连破三重境界。而当七颗灵珠合而为一,便能开启神秘莫测的冥川。 冥川之中,藏纳着天下间各类修仙秘籍与失传已久的极品灵宝,堪称修仙者梦寐以求的宝藏之地。一百七十年前,冥川之主渡劫失败,将七杀灵珠托付于天宝山庄后陨落。 如今末法时代,天地间灵气甚微,上一个从人界飞升的修士已是三百多年前九华门的云阳真君,七杀灵珠的存在引得无数心怀叵测之徒觊觎。 天宝山庄以法器闻名,守护七杀灵珠的禁制与法阵更是由冥川之主亲手布下的,数十年来,无人可以靠近半步。 然而却在陆弃文作客天宝山庄期间,七杀灵珠丢了。 没有证据证明自己无辜的陆弃文被逐出了师门,在退出师门前进行了一场公开刑讯。 陆弃文仍是咬牙不语,明芙隔着这么远都能看见他白衣上渗出来的血渍。秦大小姐哭着喊着要各位掌门饶他一命,最终被天宝山庄的师兄弟强硬地拖走了。 “我不服。”陆弃文说。 明芙就差掂起脚看热闹了,这句话钻进她耳朵里,她不自觉地注视着祭坛上被锁住的陆弃文,谅她视力再好,她也无法隔着这么远看清陆弃文的脸,说话声断断续续的,没等她反应过来上一句话是什么意思,祭坛上突然起了一阵浓烟。 “不好,这是迷香散!快屏住呼吸!” 有人叫了一句,明芙止住呼吸,浓烟弥散开来,遮住了众人的视线,九华门大弟子解鹤掐诀招来一阵狂风吹散了浓烟。 祭坛上早无陆弃文的身影。 天宝山庄庄主秦仲大怒,在众门派的见证下发出了通缉令—万恶榜,在此榜单者修真界中人人得以诛之,事后带人头前来揭榜,可得天宝山庄一件上古法器。 明芙嘀咕道:“这也没证据确定啊,这就上万恶榜?” 涂荧听见了,瞪了一眼明芙:“你别瞎嘀咕,庄主此举一定是有了什么确切的证据。” “那怎么不公开?这么热的天都陪他在这晒?”明芙最大的怨念就是在七月酷暑难忍的时候出门晒太阳,她此生最恨阳光。 “哎呀,好了好了,等回去师姐再给你调制一款美颜露,保管你脸上的灼伤消失。”涂荧是知道这个小师妹对阳光不耐,只站了一刻钟,师妹的脸上已经红了一片。而她是玄微门门主魏寻乾的嫡传弟子,若是戴着斗笠面纱属实打眼,必要寻个解释。 明芙这辈子也最讨厌解释,索性白天能不出门就不出门,可还是会有这种需要出席的场合。 如今陆弃文人都没了,这场审判也就不用继续了,九华门掌门伍奎说了几句场面话就散了。 众弟子陆陆续续离开九华门,明芙经过祭坛时被一丝反光闪到了眼睛停住脚步。祭坛上的血没有清理,一大片的血渍染了白色的地砖,能看得出来是下了死手。 明芙突然有了个疑问,既然是想知道七杀灵珠的下场,为什么会在陆弃文没交代出前就痛下杀手?莫不是七杀灵珠失窃另有隐情?但为什么五大派都对此缄默不语? 不等她想个明白,魏寻乾寻她来了。 “明芙啊,又在破案呢?”魏寻乾修为不高,已在金丹期几十年,这门主之位纯靠他爹,但他左右逢源的本事极强,倒也在五大派中站稳了脚跟,没被踢出去。 “钱串子,这事你知否?” 魏寻乾甩开扇子,摇头否认:“我也是前几日刚得到消息,等我到这的时候陆弃文已经被抓起来审讯好几日了。你也知道,本门主人微言轻,光我一个人觉得有疑无用。” 明芙自是知道这人是怕麻烦,觉得与自己无关就懒得张口管事:“我就是觉得很奇怪。” “奇怪、不奇怪,这都跟你没什么关系,对了,你收拾收拾明天就去山下历练吧。” “什么?” 魏寻乾的桃花眼扫了一眼明芙:“为师能教的都教了。” “我不想去。”明芙耍赖,“好师父,好门主,你就让我在宗门里做个混吃等死的废物不成么?” “不成。你可是本门主唯一的弟子,不在江湖上混出个名堂,你就别回来了。”魏寻乾悠悠然道。 “那下山历练我总要银子吧?一个月二十两,先给我六个月的。”明芙一计不成再生一计,钱串子为什么叫钱串子就是把银子看的比命还重要,她一口气要一百二十两银子,这不得让魏寻乾吐血。 魏寻乾长舒一口气:“我以为你要什么,区区一百二十两银子,为师多给你三十两,凑个一百五十两,你就去吧你。” 拿着沉甸甸的银子的明芙站在武川城城门口时都没回过神,她不敢相信魏寻乾居然能给她一百五十两银子。要知道她月银只有五两啊! 不对劲,实在是不对劲。 明芙绞尽脑汁都没想出来魏寻乾打的什么鬼主意,索性不想了,找了个客栈住了三天。第四天,她实在是无聊至极,准备出门溜达溜达。 客栈位处武川城外的一处竹林,不远处就有一座荷花峰,据店小二说落日时明霞可将天色染成荷花一样的红色,甚是美丽,勾的明芙心痒,当天下午就踏上了去荷花峰的路。 明芙边走边赏景,斗笠遮住了大半阳光,她心说在市集买的这个新斗笠真不错,脚下传来“啪嗒”一声,明芙意识到自己脚感有些软实,她缩回脚低头看去,竟是一书生打扮的年轻人。 书生没开口,明芙大声尖叫:“对不住,对不住这位公子!” 硬生生让书生的话咽了回去,他艰难地开口:”“这位姑娘,不如先扶我坐起来如何?” 明芙“哦哦”两声,拖着有一条残腿的书生到树下坐着,书生咳嗽了两声,咳出一口血溅到明芙鹅黄色的裙子上。明芙面色凝重,心里盘算起得敲这书生多少银子,书生又咳了一声,嘴角带血,随手一抹,用沾了血的手掏出钱袋子,从里面拿出一块银子。 明芙顿时喜笑颜开,变脸速度快到令人发指,捻起书生的白色衣服接过,擦拭干净后再塞进自己的钱袋里。 书生:…… “还算你识相,赔完姑娘我银子,这事就算了了,本姑娘先走了,再不走来不及看日落了。” 明芙拍拍手再拍拍身上的灰尘,撂下一句话头也不回走了。 书生靠在树上注视着明芙的背影,起了一阵风吹起她的斗笠下的白纱,露出一截修长白皙的脖颈。 他肯定,这姑娘出行戴斗笠绝对是怕日后被仇家揍一顿。 小二所言不虚,荷花峰的日落美丽动人,余晖像极了被融化的金子,直至余晖消散,暮色渐沉,明芙动身下山。 太阳没了,斗笠不必戴了,黄明芙将斗笠斜挎背在腰后,走到书生所在的地方时明芙加快脚步就怕书生叫住她。 没想到书生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投掷过来一枚玉佩。明芙伸手夹住,定睛一看玉佩上雕着一朵芙蓉花,温润细腻,颜色碧绿清澈,明芙一下子看呆了。 书生咳了一下:“这位姑娘,接了我的玉佩,可否能听我两句话?” 这玉佩价值不斐,最重要的是很合明芙的心意,她第一时间就栓在了腰带上,她背着光向书生走去。 书生这才第一次看清明芙的脸,明芙长得很漂亮,她的漂亮是沾染了烟火气的漂亮,一双笑眼弯弯,抿起嘴笑的时候左脸颊上有一个小梨涡。 “说吧,什么事?” 书生回过神,语气虚弱:“我乃雪月城温家的九公子温无奚,此行本是去归一寺求医,行至半路被马贼抢了,受了惊吓我就晕了过去,一直到我被姑娘踩了一脚醒来才发觉和家丁们失散,怕是他们凶多吉少。可我这病是万万不能耽误的,大夫推断我不过只能再活三个月余。所以,我在此拜托姑娘护送我去归一寺,玉佩就是定金,到归一寺后愿以百两黄金相赠。” “你要死了?”明芙上下打量温无奚,书生模样俊俏却因为失血过多苍白虚弱,一幅要病死的样子,相貌大打折扣。 “正是。”温无奚心里骂她是不是瞎了,都吐了快一盆血了,还要问? “人生苦短,公子你早登极乐可是福报。”明芙拍了拍温无奚的肩。 闻言温无奚捂住口鼻咳嗽,应景般又咳出一口血。 血从指缝里流下,明芙嫌恶地离温无奚远了一寸。 “那算是温某的命数了,天色已深,姑娘快快下山去罢,夜晚山中豺狼虎豹与我相伴,不算寂寞,可伤了姑娘却是不好了。” 明芙最是吃不得这套以进为退,眼睛一转,改了主意:“百两黄金可是真的?” “真的真的。” “好,本姑娘就帮你这么一回。” “那要劳烦姑娘背我下山了。”温无奚作娇羞状,“此事我绝不会说向他人。” 明芙冷笑道:“你在想什么?” 温无奚疑惑道:“那我这腿……” “你暂且在这等着,我去去就来。” 约莫过了半个多时辰,明芙牵着头骡子拉了一个推车上山到温无奚的面前:“没别的了,你将就坐坐吧。” 温无奚面露难色:“骡子,配不上我的身份。” “那你爬下山吧。”明芙牵着骡子转身就走。” 第2章 浪子刀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温无奚捏着鼻子挪上了推车。 等两个人到了绵竹客栈已经过了戌时,明芙把温无奚推给小二:“给这位公子安排我旁边的房间,再给他拿些金疮药帮他上了,干得好这位公子有赏。” 说完就要了热水回房间歇息了,不管温无奚的死活。 温无奚暗暗咬牙,等到了归一寺一定要给明芙一个教训,对着小二作揖:“有劳了。” 明芙回了房间,从衣袖里掏出一枚玉扳指,玉扳指上刻着一个奇怪的图纹,她翻来覆去看没看出来这是个什么,放回原处去泡热水澡。 泡完澡换上干净衣服的明芙善心大发,想去隔壁看看温无奚。她门都不敲,推门就进。温无奚正露着一条腿在上药,膝盖处肿胀成馒头,普通的金疮药根本没有用。 明芙上手捏了捏,温无奚疼的满脸狰狞:“姑娘,男女授受不亲。姑娘!” “我叫明芙,别叫我姑娘了!这腿看着不像是被打的啊?像是跪在地上数日寒气入体导致的。小九九,看来你在温家待遇也不怎么样嘛,居然还要罚跪。” “小九九”的称呼一出,温无奚面色如常,“呵呵”笑道:“那不然我已经失踪两日都没人来寻?” “好吧。”明芙从身上摸出临走时涂荧给的几瓶丹药,倒出一颗回血丹塞进温无奚口中,温无奚艰难咽下龙眼大小的回血丹,噎的说不出话。 他脸涨的通红,指着不远处桌子上的水壶,明芙见状双指摁上温无奚的喉咙往下用力一送,温无奚才得以呼吸。 “见你可怜,我白送的。”明芙手搭上温无奚手腕,脉搏微弱,体内只有丝毫灵力,确实是病入膏肓之人。 温无奚对明芙的试探毫无波澜,反好奇问她:“你还学过医?” 明芙甩开温无奚的手腕:“我摸着玩不行?” “行,自然是行的。”温无奚转动着被明芙甩开的手腕,这小丫头力道十足,他感觉骨头都要被甩错位,“我困了,后日我恢复的差不多,咱们就启程吧。” 明芙答应了,回自己的房间睡觉。温无奚手一挥带来一阵风熄灭了蜡烛,在黑暗中他盘腿坐起运功疗伤,猝然口中喷出一口鲜血,他深呼吸用仅存的一丝灵力强压住体内的毒素乱窜,这一番下来身疲力竭,没有半点力气起身沐浴更衣。 后日清晨,温无奚和明芙坐上托小二买的马车,温无奚端坐在马车内,明芙在外驾车。 赶路第二日,明芙就被太阳晒崩溃,命令不找个马车夫两个人就在此地散伙。温无奚安抚她,到了丰中镇就寻个马车夫来驾车,必不让明芙再受阳光灼伤之苦。 不知是回血丹太过管用还是温无奚运气好,他膝盖上肿胀已消,渐渐能下地走路,就是走的一瘸一拐,不甚潇洒。他到丰中镇第一件事就是买了一把雕龙刻凤的小叶紫檀手杖。 “虽说花样俗气但是配上这小叶紫檀,有种大俗即大雅的境界。”温无奚撑着手杖和明芙走在丰中镇街上,引来不少女子的回眸。 明芙骂他骚包孔雀,离他数米远。温无奚吃的讲究穿的讲究,连喝的水都要山泉水,不然宁愿渴着,明芙自认为自己很难伺候,没想到人外有人,她那些娇气比起温无奚可算不得什么。 “你答应我的,要找个车夫。”明芙不忘正事,再次提醒温无奚。 温无奚微微一笑,视线定在一处摊位前:“好,我答应的事情从不反悔。” 那处摊位是个包子店,排队的人却络绎不绝,女子居多偶有男子也都是书生公子。温无奚径直走向那处包子店,要了五个包子,三荤两素,他吃素的,剩下三个荤的递给明芙。 明芙接过咬了一口,面皮被肉汁浸的入味,口感细腻绵软,内馅则是用野猪肉所做,肉汁四溢,却十分有嚼劲。 “好吃好吃,小九九,不说别的,你的嘴可是真挑!”明芙连吃完三个觉得饱了,擦干净嘴夸温无奚。 温无奚上前找摊主攀谈了几句,摊主将摊子收好送回家,过了半刻钟换了身衣服出现在两个人的面前。 “走吧。” “这人谁啊?”明芙问温无奚。 温无奚笑了一下,介绍起这位面前的包子铺老板,家住城关镇,未婚无子,桃花债极多,修真界有一称号“浪子刀”。 “‘浪子刀’郑一鸣?”明芙呛住了,“你是郑一鸣?!” 郑一鸣抖抖身子站直,他脸型方正,剑眉下是一双瑞凤眼,似笑非笑,身着一身红衣,竖着高马尾,身后背着一把大刀,名副其实“浪子刀”。 “事不宜迟,今天就离开丰中镇。”郑一鸣飞身上了马车。 明芙和温无奚对视一眼,明芙先上车,温无奚再坐进来占了大半空间,明芙骂他怎么不买个大点的车,温无奚耸肩:“这是你托人买的。” 明芙想起来这么一回事,温无奚给了足够的银子,她昧下来一半买了这么一辆马车,这的确怨不得温无奚。她迅速转移话题:“郑一鸣为什么会给你当车夫?” “他欠我一个人情。” “哦。”明芙不在意是什么人情,天下来来往往,义气为本,今日你欠他一个人情,来日你还他一个人情,这都是常有的事。 温无奚本准备好了明芙问他什么人情的回答,没想到明芙问了一句就结束了,准备好的回答不能浪费,他缓缓道来:“前两年我出门游学时,恰巧撞见郑一鸣被女土匪绑去成亲,我出面制止,最后那个女大王一娶娶了两。洞房那晚,女大王先来的我房间,我偷到解药后给了一颗郑一鸣,好让他恢复内力杀了女大王。” 明芙“啪啪”鼓掌,敬佩道:“好一个勇于献身舍己为人的故事,好大的一个人情,温九公子,失敬失敬。” 两个人说话声音没有故意降低音量,驾车的郑一鸣把温无奚说的鬼话听的一清二楚,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没大笑出声。 郑一鸣拽紧马绳,对着车厢里二人来了一句坐稳了,挥动马鞭驱策马儿奔跑起来,朝着远处的村落前进。夕阳西下,马车经过所到之处踩扁一片片青草,不一会儿三人一马一马车消失在半人高的青草地里。 傍晚时分,炊烟袅袅,乡下人的生活规律,正是各家做晚饭的时间。小禹村王阿婆自个住,每日都吃的早,准备歇下天也才将将黑。 院门忽地被叩响,王阿婆心说怕不是村里有什么急事,匆匆忙忙披上一件外衣开门。门吱呀一声打开,门口站着一个娇美可人的少女,她笑意盈盈道:“阿婆,请问可否借宿一晚。” “借书?我老婆子家没有书。”王阿婆连连摆手。 郑一鸣看不下去,明芙被他挤到一边:“让我来。” 他挂上一张笑脸:“阿婆,我们想借宿一晚,给银子的。” 王阿婆的眼睛在看见郑一鸣时突然有了神采,她又连连点头,“好孩子,随便住。” 明芙:…… “为什么?”她扭头问正在慢吞吞下车的温无奚。 温无奚说“浪子刀”的称号不是白来的,明芙不服,她没看出来郑一鸣哪里能迷得了上八十岁老太,下三岁稚女。 郑一鸣回身露出一口白牙:“魅力。” 王阿婆家房间不多,于是明芙单独睡一间,温无奚和郑一鸣睡一间。王阿婆拿了银子,杀了只鸡煮了一锅鸡汤端上来,三人本就舟车劳顿,此时喝了点热乎乎的暖汤整个人都熨贴了。 “姑娘,热水烧好了。”王阿婆烧好热水,来提醒明芙沐浴。明芙擦擦嘴,起身去沐浴离开了这个房间。 确认明芙离开后,郑一鸣捧腹大笑:“温无奚,你也有今日!” 温无奚单手扶额:“别笑了。” “你从哪找到的这么一姑娘?” “捡的。” “不愧是温公子,捡也能捡到这么有意思的人。” 温无奚不理会郑一鸣的阴阳怪气,起了一阵猛烈的咳嗽,郑一鸣收了笑脸,上前查探温无奚的经脉。 郑一鸣脸色突变,眉头紧皱:“你中毒了?” “鞭子上涂了香血藤。” 香血藤的药性极为霸道,接触到破皮的血肉即迅速进入体内经脉横冲直撞,如想活命只有将修为散尽求得生机。温无奚并不想散尽修为,硬生生用灵力压制住香血藤,副作用就是时不时的要承受这剖肤之痛。 “所以你要去归一寺,归一寺的沉水藤可以解这香血藤。” “没错,沉水藤与香血藤相生相克,这沉水藤只长在归一寺寺中。”温无奚说。 “温九,看来想你死的人很多。” 温无奚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在卧榻上缓缓:“想我活的人不多,你是一个。” “那小姑娘呢?” “她是玄微宗魏寻乾的徒弟。”温无奚回想起明芙趾高气扬的样子,“在她拿到百两黄金之前,应该勉强算是一个想我活着的人。” 第3章 美人无眼 话音刚落,院子里传来一阵熙熙攘攘的声音,明芙的声音在里面格外突兀。 “你才杀了人!” 郑一鸣拉开房门,院子里站着十几个举着火把的村民里一层外一层地围着明芙,一人一句说的郑一鸣耳痛。 温无奚穿戴整齐,抖抖袖子走出门,见到这么一个场景,单手握拳在嘴边轻咳一声:“诸位半夜来此所谓何事?” “你们这几个外乡人合谋杀了我妹妹!”为首的村民站出来指着明芙鼻子骂道。 “我们没事杀你妹妹干什么?”郑一鸣听得云里雾里,“你妹妹又是谁?” “我妹妹是我们村里最美的姑娘,绝对是你这个女人见她貌美心生嫉妒杀了她!” 明芙震惊地睁大眼睛,破口大骂:“我犯得着见了个美人就要杀了她?” “青鱼她是世上最美的姑娘,就是你!就是你见了她的美貌嫉妒她!”村民根本不想听明芙在说什么,一度要冲上来擒住明芙。 郑一鸣拉住明芙让她躲在自己身后,右手放在刀柄上,试图震慑住这些村民。 然而村民全都不惧,一股脑扑上来,三五个男人攀扯住郑一鸣,自称是死者哥哥的男人抓住了明芙的胳膊,指甲穿透衣服扎进明芙的胳膊肉里。 温无奚心头一跳,一句“明芙小心”未喊出口,就见明芙惊慌失措的表情一瞬间消失,不耐烦的“啧”了一声,拔出盘在腰上的软剑架上男人的喉咙,她目光狠戾,剑锋在男人脖子留下一道伤口,血珠滴落在男人的布鞋鞋面上。 明芙忽的愣住了,僵站在原地。 温无奚三步并作两步到明芙跟前,立马点住明芙的太冲穴和劳宫穴,明芙的一腔肝火泄尽,收回剑盘回腰上。 “今晚念几遍静心咒。” “凭什么?” “凭你刚刚走火入魔,我救了你一命。”温无奚用折扇敲了明芙的头。 “我说你们两个,有没有人来帮帮我?我都快被压死了。”郑一鸣的声音从小院角落里传来。 明芙不想解释自己的行为,胡乱点头应了温无奚的说法,她拨开压在郑一鸣身上的人山,扶着郑一鸣起来。 院外一个老汉踉踉跄跄奔到院门口,大声疾呼:“住手!都给我住手!” 明芙挡在温无奚身前,斥喝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老汉气喘吁吁,缓了一口气道:“青鱼的眼睛被挖了!” 这话一出,在院里的村民都跑出院子,看方向是去同一个地方。 温无奚从明芙身后绕出,好声询问老汉:“老伯,他们口中所说的青鱼是谁?” 老汉回望一眼村民离开的地方,长叹一口气:“来找你们麻烦的是我孙子,青广。青鱼是我的孙女,青广和她是孪生兄妹。这俩孩子从小就苦,我儿福薄走的早,我儿媳是个痴情人早早跟着去了,青鱼这出事,青广自是接受不了的,唐突了这位小姐,我替青广给各位赔罪。” 青老汉察觉到这三位身上衣物皆是不俗,怕是什么大人物,说着说着就要跪下赔罪。 郑一鸣伸脚一挑,青老汉膝盖受力直起身子。 “青姑娘的眼睛,怎么会被挖了?”温无奚对青鱼被挖眼这事更好奇。 “这事,唉,青鱼吃过午食说要去消消食便独自一人出门了,傍晚时分青鱼迟迟不回来,青广去寻,在村口发现了倒在地上的青鱼。青广背青鱼回来时,青鱼就像睡着了一样,请了大夫说是没用了,青广就像疯了一样不信,今天来村里的外乡人只有你们三位,青广冲动,就来找各位麻烦了。青鱼岁数还小,家里没有准备棺材,我拼了几块木板在院里,准备明天再去买副棺材,就在我转个身的功夫,青鱼的眼睛就没了!” “蹊跷,太蹊跷了!”明芙的眼睛亮了,精神一振,““既然怀疑到本姑娘头上,那本姑娘肯定要洗脱嫌疑,这事我必查个水落石出!” 郑一鸣对明芙的亢奋十分不解,他斜睨温无奚发现温无奚脸上也露出一样奇怪的表情。 “那我们就一起去看看青鱼的尸身吧。”温无奚折扇“啪”地合上,下了决定。 一路赶到青老汉家,院子里的人已经散掉了,青广也不知所踪。青鱼的尸身孤零零躺在院子正中间的木板上,如果不是少了一双眼睛,的确像是青老汉所说的睡着了,明芙摸摸手指,像是僵硬的树枝,死的不能再死了。 明芙用随身携带的胰子洗了手顺手抓过温无奚的衣角擦干,动作行云流水十分熟练。而温无奚盯着青鱼空洞的眼眶沉思,郑一鸣在院子里来回转,最后停在了墙根底下。郑一鸣仰头,这墙不高,但凡个子高点的人都能翻过。 这墙上溅着数十点暗红色泥点,郑一鸣捻起一点在指腹间揉碎,他靠近鼻子闻了闻味道,心下有了答案。另一头温无奚发出一声“咦”,吸引了两个人的注意力。 “你咦什么?” 温无奚喃喃道:“说这青鱼美貌无双,可我看着……” 他话没说完,郑一鸣接上:“勉强算得上清秀。” 明芙闻言细看青鱼,青鱼面上只有一对眼眶,鼻子小巧,嘴却极大,比例十分不和谐,如若是绝世美人,那双眼睛得极美才能中和比例的问题。 “这就是凶手挖眼的原因么?”明芙问温无奚。 温无奚不答,瞧了一眼郑一鸣:“你发现什么了?” 郑一鸣带着两个人来到墙边,他刮下来一点墙上的泥土,“这土是湖边的泥土,闻起来稍腥。” “看来这凶手不怎么样嘛,这么矮的墙也会留下痕迹。”明芙凑近看清墙上的泥土,语气十分瞧不上。 温无奚走到青鱼的房间,丝毫不顾男女大防,大剌剌踏进去,他推开窗户,月光泄进来照的他脸半明半昧,他勾起嘴角,念了一句“找到了”。 等明芙和郑一鸣进来,温无奚坐在桌子旁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笑着邀请两人,“两位来一杯否?” 明芙坐到温无奚对面,猛灌一口,刚刚在王阿婆家和村民们对骂嗓子早干了。 郑一鸣阴侧侧说:“死人的茶也敢喝?” 温无奚无畏:“死人的家你都来了。” 明芙给自己倒了一杯:“死人站过的地你也站了。” 明芙和温无奚一唱一和,郑一鸣噎倒,不再理这两个人,他转身欲关门,门窗率先他一步合上。 郑一鸣乍然大喝:“不好,这房间有古怪!” 没得到两个人的回应,他回头看明芙和温无奚,两个人已经又给彼此倒了一杯茶,在玩交杯茶的游戏。郑一鸣无端生出一种憋屈的感觉,仿佛不在危机四伏的奇怪房间,而是在闹这两个人的洞房。 “都说了让你喝杯茶。”温无奚招呼郑一鸣坐下。 郑一鸣接过茶杯惊道:“热的?” “说明这不是死人的茶,而是专门接待我们的茶。”明芙悠悠然道。 温无奚道:“你没发现青老汉早不见了吗?” 青老汉就是个普通的庄稼汉,郑一鸣对他没什么防备,自然没注意青老汉的行踪,现在被温无奚提起,他这才忆起青老汉早就消失在三个人的视线里了。 明芙叹道:“看来这对我们赔罪是假,想让我们赔命是真。” 温无奚贱兮兮道:“就这长得还没我好看,我们何来的嫉妒心杀她?” “如果见到个貌美女子就要杀她,我早是修真百芳榜第一了。”明芙复叹道。 郑一鸣观察周围,他用蛮力就能砍得开这木门,但是他觉得温无奚和明芙心有盘算,因而问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温无奚压低声音:“既然关住我们,自然要审讯我们。等着就好。” 明芙二话不说占了床:“男女授受不亲,我睡床。” 温无奚没跟她抢,撑着额头在桌子上假寐,郑一鸣守着门口靠着刀休息。 夜越来越深,房间里渐渐只有三人的呼吸声,窗外忽然出现两个身影,一高一矮。 高的对矮的说:“小禹村这么多年都没有女人进来,一有女人进来青鱼就死了,跟这个女人绝对脱不了干系!” 矮的对高的说:“我一定会为青鱼报仇的。” 温无奚拍桌而起,郑一鸣拔刀砍穿窗户,明芙从他身后冒出用灵力控制住二人,三人转瞬之间就扭转局面。 温无奚端了根蜡烛,细细照亮高矮黑影的脸。矮子就是被明芙划了一剑的青广,高个不知是谁。两个人无法控制自己的肢体,只能怒目而视三人。 温无奚道:“青广,我还是想不明白费尽苦心要杀我们是为了什么? 明芙解开青广的哑穴,青广咬牙切齿道:“为了给青鱼报仇。 “那你为何一个劲说是我为了嫉妒心杀人?” “因为青鱼是全天下最美的女人,所有女人都嫉妒她的美貌!整个小禹村都没有年轻女子!就是因为怕自己被青鱼比下去!而你,路过我们村在村口看见青鱼的美貌,心生嫉恨就指使这两个男人杀了她!你还我妹妹!还我青鱼!你还我妹妹!” 青广越说越癫狂,双目渐渐赤红,浑身不停抽搐,仿佛已经失去了理智。 明芙紧蹙眉头,她手上运气一掌拍上青广的后背,青广双眼一闭倒在地.上。 她用灵力在青广体内探寻一番,沉声道:“他毒入肺腑,难救。” 郑一鸣找来麻绳,捆了青广和高个。明芙饿了,把青家当自己家一样,催促着温无奚在厨房里捣鼓了半天捣鼓出三碗阳春面。 曙色亮起,院子正中间青鱼的尸身仍躺在那,折腾了一晚上的三个人坐在青家正厅边看着这尸身边吃面。 明芙喝了一口汤,暗叹温无奚煮的这碗阳春面格外的鲜,低头喝了一口,抬头说道:“我估摸着这整个小禹村的男人都中毒了。” 郑一鸣筷子卷面,三筷子就没了一碗面,他豪爽地擦擦嘴:“好吃,就是有点少。” 温无奚吃的优雅,一根根往嘴里送,像旁边有人在记录他的言行举止一样:“这毒却对女子没用。” “这么说,我好像在哪里听过这种毒。”郑一鸣抓抓后脑勺,他年岁比二人都大,知道的轶事也多些,结合两个人说的话他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人。 美人、嫉妒、男人…… 郑一鸣想到了,用力拍了下大腿:“二十年前的百芳榜第一是谁你们记得吗?” 明芙说:“今年的百芳榜我都不在乎,二十年前的我去哪里记得。” 温无奚沉吟片刻,吐出来一个名字:“‘齐安仙子’苏静敏。”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美人无眼 第4章 女子无盐 “可这跟男子有什么关系?不应该改变自己的容貌吗?”明芙觉得不对劲。 温无奚沉思片刻,青鱼看起来相貌平平,实在不是传说中修炼了这种功法会变得倾国倾城的模样。 他站起身,在青鱼的屋子里翻找了一通,在青鱼的梳妆台下找到一个暗格。 暗格“啪嗒”一声打开,里面放着一个画卷和一封短笺。 温无奚拿起画卷展开,画上是一个白衣仙子,面部糊着一团白雾,让人看不清容貌。 明芙见状,掌心凝起一缕淡淡的灵力拂过画中仙子的轮廓,随着淡绿色的灵力流转,画中仙子的容貌清晰地浮现在三人眼前。 原是一个极寻常的女子。 相貌寻常到过眼即忘的地步。 温无奚的视线掠过那寡淡的容颜,落到右下角的落款。 “苏静敏”三个字比起画中仙平凡的容貌更让人印象深刻。 郑一鸣展开暗格里的另一封短笺,素白的纸上寥寥写了一句“愿以寸心表明月”。 郑一鸣将短笺按在桌上,另外二人凑身过来看。明芙轻声念了一遍,笑了起来:“这明明就是话本《锁春深》里的句子,这青鱼姑娘的心上人可真会偷懒。” 温无奚摇起折扇,用扇尖点上画上落款处的名字,似笑非笑道:“依我看来,改变的一直不是女子本身的容貌,变得则是男子看她的眼光罢了。” 明芙想通其中关节,哈哈大笑,拍手称赞:“’齐安仙子’真是妙人!改变自己得经受脱胎洗髓之苦,改变他人倒省了许多功夫,哈哈哈哈哈!这法子太妙了!” 郑一鸣在一旁听着,合着这法术就是一个掩耳盗铃的路数。练此经的女子自身带毒,接触的男子都会被这毒迷了心智,觉得这女子美若天仙,甘心被她驱使,又因为其他女子对此毒免疫,自然能看清她的真面目,觉得这女子如同鬼魅就避而远之了。 明芙咽下最后一口面汤:“这事解了,那是谁杀的青鱼?” 温无奚手指关节轻叩桌面:“问问不就知道了。” 青广和高个被绑在柴房,魏一鸣推开门带起一阵灰尘,呛得温无奚咳嗽好几声,他用袖口捂住口鼻才跨过门坎。 明芙蹦蹦跳跳地进了柴房,在青广旁边蹲下,笑嘻嘻盯着他看:“哇,你和青鱼长得好像啊,不愧是亲兄妹。” 青广脸色变得铁青,眼里闪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怒意,两腮颤动着说不出话。 明芙偏头问另一个高个男子:“你觉得呢?” 高个男子摇摇头:“不像。” 青鱼美若天仙是整个小禹村都认定的事实,这青广虽和青鱼一母同胞,却生得格外普通,比不上青鱼分毫。 青广铁青的脸色变成红色再变成白色,狰狞之色褪去,面无惭色地看着明芙:“青鱼是我妹妹,我和她长相相似又有何不可?” “真的吗?”明芙仍是一幅不知世事的天真烂漫的样子,“可是她在你们眼里真的有那般美丽吗?” 她双指合拢,运起素身心法在高个男子胸前背后各点了几指,再睁眼时高个男子的眼神恢复了清明。 郑一鸣带着他去院子里看了一眼青鱼的尸体,高个男子在看清没有眼睛的青鱼尸身时,吓得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郑一鸣又拎着他回到柴房,高个男子登时按耐不住,两眼圆瞪着青广,一脸不可置信。 而后他看了看这柴房内的几个人,像是见到了鬼一般,转身跌跌撞撞就往外跑去,留下一阵慌乱的脚步声。 青广忽地笑出了声,然而下一秒,他的笑声在听见温无奚的话语后戛然而止。 “自己背弃世俗爱上的女子竟如此平凡。”温无奚弯腰直视青广,“肯定很痛苦吧。” 青广不知为何,想起来小时候的事情。 小禹村的村民都说青家的闺女是丧门星,娘怀上青鱼没多久,爹上山砍柴掉下了悬崖。青鱼出生不足一月,娘就病得熬不住早早去了。青鱼听着村里的谣言长大,她自小寡言少语,可随着日子一天天过,青鱼像被春雨沁润过的草一般,渐渐出落得亮眼起来。 村子里的男人不再避着青鱼,想方设法来向青鱼献殷勤,而村子里的女人背地里认为青鱼是个鬼魅,不止一次上门来斥责青鱼。 这些男人女人都是青广赶走的。 这是他的妹妹,好坏都与他人无关。 一份不应该存在的情愫在这种保护中悄然发酵起来。 他记得那么小的青鱼,是他用米粉一勺勺喂大的,那这么美的青鱼,也应当是他的才对。 本以为这日子会这么过下去,青鱼却有一天跟他说,她要离开小禹村。 “她该死!她该死!”青广的声音时高时低,喉咙里像是藏了一只野兽,下唇被咬出一道牙痕,“我巴不得扒了她的皮,吃了她的肉!” 明芙扬手就是一巴掌,用了十足的力气,青广的脸上清晰印上五个手指印,温无奚自觉地贡献出左边袖子让明芙擦手。 郑一鸣平生最爱看不起对女人下手的男人,青广甚至是青鱼的亲哥哥,罪上加罪,郑一鸣对他一点不客气,明芙扇了一耳光,他上前补了一脚。 温无奚语调平静:“你恨青鱼,恨她是个平凡又普通的女子,你爱她爱的毫无理由,可你就爱了,你把这份执念归咎于青鱼,认定是青鱼让你陷入这段十几年的畸恋,青鱼想要离开小禹村,你妒火中烧闷死了她。那双因为痛苦没法合上的眼睛,你亲手挖了它。” 青广听到这里狂笑起来,那笑声尖利刺耳,深凹的眼睛里让人看不透其中之意:“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三人都紧皱眉头俯视着坐在地上的青广,霎时间青广他喉间仿佛被一只鬼手扼住,脸色涨成猪肝色,嘴唇哆嗦着发不出来任何声音。 不等明芙施展素身心法,青广身子一歪,重重地倒在了柴房地上。 郑一鸣蹲下身查看脉搏,摇摇头:“死了。” 明芙看着青广的尸体翻白眼:“男人就是小肚鸡肠,说两句就气死了?” 在场的另外两个男人一个看天一个看地,假装自己不在这句话的范围内。明芙踢了青广尸体一脚:“我们赶紧走吧,别到时候又说是我们杀的人。” 郑一鸣道言之有理,背起大刀就走,温无奚和明芙跟上,回了王阿婆的院子里驾走马车,那高个自是会将真相告知他人,他们就不在小禹村多耽误时间了。 郑一鸣突然想到什么,声音从外面飘进车厢内:“这青鱼怕不是个修仙的奇才,她今年不过二八年龄,居然可以影响一整个村子的男子。” “或许吧。”温无奚闭上眼,淡淡道。 他的手伸进袖口,袖口里有着一颗绣着梨花的香囊,那里面放着他趁着明芙和郑一鸣不注意藏起来的短笺。 进了青州地界,风景与南方大不相同,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武川城的明芙好奇得不行,在客栈后院马车刚停稳就急不可耐跳下车。 “小九九,肉包子,你们两个不要等我吃饭了,我晚上自己会回来的。” 明芙还算有点良心,留下这句话才出去玩。 “我是卖包子,不是肉包子!”郑一鸣冲着明芙离开的背影大喊。明芙摆摆手,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郑一鸣愤恨地揉揉鼻子:“这绰号传出去,多损我浪子刀的名声。” 温无奚道:“自从你卖包子那天开始,你的颜面已经损失无几了。” 一句话杀死了郑一鸣作为修仙者的高傲。 郑一鸣道:“我恨你。” 温无奚嘴角微微上翘:“这天下,恨我的人有很多,你还排不上号。” “我很能理解这天下想杀你的人。”郑一鸣依旧诚实。 温无奚笑了笑,给小二一块银锭,要了三间上房。 小二喜笑颜开:“好嘞,二位少爷这边请。” 这头温无奚和郑一鸣在客栈休整,那头明芙在街上逛的不亦乐乎。青州人喜花,这季节正是菊花当季的时候,集市上多的是卖菊人。卖菊人面前摆着一盆盆墨菊、粉菊、龙爪菊,每一盆菊花都开得鲜亮挺拔,花瓣如丝垂坠,美不胜收。 明芙在此之前从未见过如此多品种的菊花,进了花市就不可自拔,等回过神来,手上已多了一盆墨菊。 这盆墨菊颜色黑里透红,透着光泽感,色泽如红色绸缎般艳丽,华丽娇媚。 她盯着这盆墨菊自言自语道:“马车上多一盆菊花,应该也没什么事吧。 “渊明爱佳色,灵均餐落英。墨衣林下去,标致更凄清。” 明芙耳畔响起一首诗,她循声望去,一个身穿蓝色锦缎长衫的俊秀公子立在她身侧,眼带艳羡地欣赏着明芙手中的墨菊。 “这诗怎么听起来怪阴森。”明芙莫名起了一阵凉意,抖了抖身上起的鸡皮疙瘩。 蓝衫公子“啊”了一声,对明芙行礼道:“抱歉姑娘,我忽见此花竟一时出神,惊扰了姑娘。” 明芙脑筋一转,将墨菊递到蓝衫公子面前:“喏,你要喜欢,我三十两买的,卖你了。 蓝衫公子面带犹豫,推辞道:“这不好吧,风某怎可夺姑娘所好。” 明芙听出来蓝衫公子话中的不愿,撇嘴道:“那算了,不买就不买。” 她绕过蓝衫公子,往客栈的方向走去,心头懊恼是不是要多了,虽说这花是她十两买的,可她觉得她卖三十两不过分啊,唉,还是怪那蓝衫公子太穷酸,喜欢又没钱。 明芙端着一盆墨菊到客栈,第一时间端给温无奚赏花,温无奚道:“没看出来你还有这般风雅爱好。 “我可是整个玄微宗最有文化底蕴的弟子了。”明芙骄傲道。 郑一鸣:“真的吗,我可不信。” 明芙不服气,想到花市上那位蓝衫公子念的诗,她背了一遍:“渊明爱佳色,灵均餐落英。墨衣林下去,标致更凄清。” 郑一鸣道:“没想到玄微宗还教这些。” 明芙嘚瑟道:“我都说我是玄微宗最有文化的弟子了。 温无奚在仔细端详着明芙带回来的墨菊,忍不住道:“这首诗写的是墨兰。” 说这话时他的手抚摸上墨菊的花瓣,微微一怔,话锋一转:“这花有问题!这花的红色是血浸染上的颜色。” “渊明爱佳色,灵均餐落英。墨衣林下去,标致更凄清”引用于元代诗人郑元肖的《墨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女子无盐 第5章 血菊 现在已处于近黄昏,天色阴暝,似要下淅沥小雨。 与明芙有一面之缘的蓝衫公子闷头赶路,一股淡淡的脂粉香气袭来,蓝衫公子望去香味的主人,三十出头的女人嫣然一笑,脸上略施脂粉就美若桃李,不敢想象这女人盛装打扮起来是何等艳丽迷人。 “这位……”蓝衫公子很是苦恼该如何称呼这位女子,“姑娘”年岁太小,“夫人”太过冒昧。 女人猜中蓝衫公子的心思,递给蓝衫公子一块淡红丝巾,“奴家琼娘。” “我姓风,风惊龙。”风惊龙接过丝巾擦拭去脸上的汗珠并自报家门。 “风公子,看这天要下雨了,奴家的别院就在这附近,不如去奴家那避避雨?” 风惊龙没有拒绝,可以说没有男人可以拒绝琼娘的提议,美人如蛇蝎,可偏有男人爱喝那蛇胆泡的酒。风惊龙施施然坐上琼娘的马车,渐渐消失在雨雾中。 客栈里郑一鸣在拦着气势汹汹要找卖花人算账的明芙,她气的大叫:“骗了我十两银子!还没有人能从我这骗走十两!我要杀了他!” 郑一鸣拦腰抱住明芙:“冷静点,冷静点,勿以恶小而为之!” 明芙梳着的头发经过这么一闹散开,几缕头发乱在脸颊上,哭天喊地道:“十两银子,十两银子……” 温无奚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研究这盆菊花,他用水冲洗干净后发现这就是盆极其普通的白菊,他叫来小二问道:“这普通的白菊价值几何?” 小二明眼人一看说道:“这盆花加上花盆顶天就值八十文,公子,这买花如同赌石,好坏品种都得自己长了眼,这事儿千万别往心里去。” 明芙两眼一抹黑,趴倒在八仙桌上。 温无奚目光从明芙身上移回菊花上,他虚心问道:“这菊花为何有一股浓郁的香气,不苦却甜,莫不是青州特有的?” 小二闻言动动鼻子,蓦地停顿住:“这花……香气奇怪的很,公子,小的实在没有见识,这没法回答您的问题。” “行,多谢。” “公子客气了。” 拿了赏的小二欢天喜地退下了,明芙听着也觉得这花香气不对,凑到菊花旁边闻,冲洗干净后的菊花原本的清淡香气荡然无存,扑鼻而来的是浓浓的脂粉香,甜腻到让明芙的鼻子发痒,她忍不住连打好几个喷嚏。 明芙推开菊花,不停搓着鼻子,鼻头微微发红,配上一双杏眼,宛若温无奚小时候养的兔子。 郑一鸣注视着小二离去的背影道:“小二在说谎。” “为什么?” “直觉。” “什么狗屁直觉,把他抓过来问一遍不就成了。我这十两不能白被人骗。”明芙气势汹汹起身,温无奚用折扇摁住明芙的肩,让她乖乖坐下。 温无奚道:“就这么问是问不出来的。” 明芙嘟嘴:“那怎么办?” 郑一鸣噗嗤一笑,没想到明芙平时机灵劲,被骗了银子开始犯傻:“问不到他,问别人呗。” “一滴未稀释的麝香可以在手帕上留下数十年之久的香味,这花为墨菊时只有菊花自有的清雅苦香,而用水冲洗干净过后却有了馥郁的麝香香味。麝香名贵,青州贫苦之地可以用麝香的人极少,加上这香味中含有其他的一些香,可以去找香铺问上一问。” 明芙惊讶道:“没想到小九九你对香料上的事都了如指掌,谈起这种话题也得心应手。” 因为谈到了香味,她紧接着凑到温无奚旁边闻了几下:“你怎么身上什么味道都没有,我身上可是挂着涂荧师姐专门给我调的香囊。” 两个人距离靠的略近,轻微的草药熏香萦绕在温无奚鼻尖,温无奚眼神微挑,竟然笑了一声。 他慢慢站起来,一手捻下一瓣菊花的花瓣包在手帕里:“趁还未宵禁,先去问问。” 三人出了客栈,皓月繁星,已近宵禁,温无奚问都不问,直接领着二人走向城墙根。 明芙道:“这是去哪?香铺不是就在客栈那条街上吗?” 郑一鸣张望了一下方向:“温九这是带你赶集。” “赶集?赶集不都是白日吗?”明芙的眼神里皆是迷惑。 温无奚解释道:“有些地方不亮成市,天明不久即散集,这就是露水集。” 到了城墙根背暗处已经是宵禁的时辰,宵禁即是露水集开摊的时辰,这会儿陆陆续续来了不少小贩,小贩面前摊着一大块布,卖的东西就摆在上面,这样就算官府来查,也能第一时间包好东西逃走。 明芙第一次知道露水集的存在,在各种摊子前看花了眼,温无奚让郑一鸣陪着她,独自寻找卖香料的小贩。 今天运气不错,果真让温无奚找到了卖香料的小贩,他蹲下身挑选香囊,一个绣着对蝉的香囊引起了他的注意。 “无力妍妆倚绣栊,暗题蝉锦思难穷,近来赢得伤春病,柳弱花欹怯晓风。” 温无奚低声吟完这首诗,明芙从身后冒出来打了他的后背:“你怎么也开始吟诗?” 温无奚拿起对蝉锦香囊对明芙道:“前朝有一本话本,有一个地方的功曹参军的爱妾步非烟将一个连蝉锦香囊和这首诗赠送给一个叫赵象的书生,参军得知这二人的纠葛后,把步非烟捆在柱子上鞭打致死。步非烟临死前留下一句,‘生得相亲,死亦何恨’。” 明芙漫不经心道:“换作是我,我定是先杀了参军,再杀了这书生。” 郑一鸣道:“为何杀了这书生?” “乱我心害我命,我怎可不杀?” 郑一鸣头回听到这种回答,拊掌大笑道:“难怪温无奚和你一见如故,你们两个确实合得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温无奚淡淡瞥了眼郑一鸣,随后买下连蝉锦香囊。 他掏出包裹住花瓣的手帕,花瓣用另一块手帕包好,递给小贩沾染上花瓣味道的手帕,张嘴胡诌道:“我这妹妹平日里爱品香,前一阵子认识了外地来的女子,那女子身上的香味惹得我妹妹极其喜爱,可那女子来去匆匆忘了问,这就请你看看这是个什么香,我好在你这买了。” 香料小贩今天开了第一笔生意,断然没有拒绝的道理,他接过手帕认真嗅着,不假思索道:“这是绝尘香,沉香、檀香、龙脑、麝香四者相混合,本应是清新脱俗,可这又多了一味脂粉香,盖住了绝尘香味,这脂粉香味我实在不清楚是什么。” 温无奚收回手帕道了声谢,他把刚买的连蝉锦香囊给明芙,明芙丝毫不忌讳这故事,喜滋滋挂在了自己腰上。 三个人迎着月色往回走,小声讨论着这件事。 明芙道:“这菊花太疹人了,我以后再也不想赏花了。” 郑一鸣道:“没看出来,你现在一脸兴奋样。” 明芙揉了把脸,嘴角下垂:“我真的很怕。” 温无奚道:“这血菊我觉得不是明芙意外买到的。 明芙奇道:“为何?” 温无奚道:“绝尘香的制作方法不易,其制作原料贵重,在凡间是极为难得的香料,肯定不会每盆菊花都会有这香味的。” 郑一鸣点头:“有道理,这绝尘香珍贵,而已经有了绝尘香味的菊花为什么还会用人血浸泡,这不暴殄天物吗?” 明芙一语道破玄机:“说不定这血比这香珍贵多了。” 温无奚眸色深沉,“今日你买花前后可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 明芙沉思片刻道:“我捧着花回客栈的路上,碰到一个奇怪的公子,他看着不像书生,也不像有钱人家的少爷公子,他指着我的花就念了一首诗,就是我傍晚念给你们听的那首。我本来寻思他这么喜欢我就卖给他,谁想到他说什么不好夺人所爱,我觉得他就是没钱买,在这找回面子呢。” 郑一鸣不假思索道:“这好办,找这男子问问。” 明芙没好气瞪他一眼:“这茫茫人海去哪找?我甚至连他的脸都不记得了。” 正一筹莫展之际,带着许多疑问的三人跨进客栈门槛时敏锐感受到客栈老板和小二的异样,下午还满脸堆笑的小二,在看见明芙的时候,脸上的笑意瞬间消散,态度变得尤其冷淡。 三人回到房间才知缘由。 原先摆放在温无奚房中八仙台上的菊花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一封信。 [九十九,请花姑,血花开,喜心怀。] 三人面面相觑,郑一鸣咽了咽口水:“九十九,莫不是九月十九,那不就是明天吗?” 明芙接过信激动地问温无奚:“这信上意思莫不是说我是天上下来的花仙子? 温无奚一脸无奈道:“肯定不是菊花仙子,大概率是供养菊花的养料。” 三人在这商讨不出什么结果,干脆各自回房歇息。 明芙打着哈欠回了房,郑一鸣放心不下明芙,在明芙房前挂了一根透明丝线,两头捆着小小的铃铛,这样有人经过就会发出声响。 明芙无所谓道:“有什么好怕的,多有意思。真抓了我去,我倒要让他还我十两银子。” 郑一鸣心想好心当驴肝肺,挂好铃铛回了房间。 连日来的赶路疲乏加上今夜的怪事,郑一鸣沾上枕头没多久困意袭来,沉沉睡去。 第6章 请花姑 当第一缕晨光落在透明丝线上,丝线上挂着的铃铛被碰响,郑一鸣几乎是夺门而出,略过温无奚的房间拍开明芙的房门。 明芙揉着眼睛开了门,困得只睁开一只眼睛看着郑一鸣:“出什么事了?” 郑一鸣看见明芙没出事,松了一口气:“听见铃铛响,怕你出事。” 明芙摆摆手:“我说的吧,我肯定没事。回去继续睡会,今天还要赶路。” 郑一鸣觉得明芙言之有理,回房间继续睡觉。这一觉二人都睡到了未时,明芙捂着咕咕叫的肚子起床,她昨夜在心疼十两银子,没什么胃口吃饭,现在肚子饿得不行。 “小九九,小九九。”明芙在温无奚房门口叫了几声,里面毫无动静,“温无奚?” 她推门进去,床铺上空空荡荡,半点温无奚的影子都没有。 明芙的第一反应是,百两黄金不见了,如果不是郑一鸣听到动静过来,明芙已经栽倒在地上。 郑一鸣清楚温无奚失踪后脸色大变道:“不好,温无奚灵力几近没有,这被抓去恐怕有性命之忧。” “黄金,黄金,对,我们救黄金去。”明芙一双眼睛已经失神,嘴里念叨着向外走去。 郑一鸣拽住明芙道:“我们现在一点线索没有,去哪救?” 明芙不语,飞身跃下二楼,稳稳落在一张桌子上。郑一鸣双手抱胸在二楼看着明芙接下来要干什么,明芙眼尖地捉到昨天欲言又止的店小二,用极强的臂力提住他后脖颈的衣领使小二双脚腾空。 “说,花姑是什么?” 小二的脖子被衣领勒住,涨红着脸说不出话,喉咙里发出“啊啊”的杂音。 明芙得不到回答,手上多加了两分力,小二眼皮上翻似是要晕过去。 郑一鸣这才察觉出明芙的不对劲,迅速来到她的身边敲开她的手腕让她松手,小二得以喘息捂着脖子跌坐在地上。 郑一鸣按耐住他心底的疑问,盘问小二:“请花姑是什么意思?” 小二吓得瑟瑟发抖,他猛咽口水:“我们青州以花为贵,供奉花神,这个月冠就是菊花花神。花姑就是花神在人间的使者,是要去花神庙陪伴花神左右的。昨天我见到这位姑娘摆着菊花的房间门没关,关门的时候闻到一股香味,好奇进门闻了一下,就看见了八仙桌上的花神贴。姑娘就是今年的菊花花姑啊!那我们可不敢说什么了,这些年来每家每户的姑娘都以成为花姑为荣,我们这些凡人是不能和花姑接触的,不然都会出事!” “出什么事?”郑一鸣追问道。 已经过了饭点,客栈大堂里没有人吃饭,小二仍上下左右打量了一番,才压低声音道:“会莫名其妙就七窍流血死了。七月的时候,郁家三小姐被选中成为梨花花姑,她的表哥准备带她私奔,当天就这副惨状死在了家里!” 明芙想到了关键,打断道:“等一下,花姑是不是都为女子?” 小二点头:“那当然。” 郑一鸣眉头紧皱道:“可为什么抓走了温无奚?” 明芙眼睛一亮:“岂不是这花神眼神不好,小九九本就长得雌雄莫辨,认错男女抓错了。” 郑一鸣扶额:“温无奚凶多吉少啊。” 明芙跳下桌子,一把揪住小二的衣襟,凶巴巴问道:“花神庙在哪?” 小二看见这姑奶奶害怕,立马指着一个方向道:“那!” 明芙撒开小二的衣襟,使用法术飘了出去,郑一鸣来不及细想就背着他的浪子刀跟了上去。 由于青州人信仰花神,花神庙香火旺盛,与普通的寺庙不同,花神庙的门前栽满了牡丹花。据传说,花神娘娘是女仙魏夫人的妹妹,主管婚姻,所以前来上香的女客很多。戴着纱笠的明芙踏进花神庙前被两个女子拦下,要求明芙摘下纱笠,以真面目面对花神,以表尊重。 明芙不干,那两女子就这么硬是拦住了明芙。僵持之际,一阵微风拂过明芙的纱笠,吹起纱笠的一角,明芙回身就走。 郑一鸣小声问明芙怎么回事,明芙的眼神中跳跃起兴奋的心情:“这两个女子身上有和昨天那盆血菊一样的味道。” “温无奚八成就在这花神庙里。” “呀!” 郑一鸣同明芙说话没仔细看路,骤然听见一声女子的轻柔叫声,他急急抬眸看向女子,女子揉着撞到的肩膀,一脸哀怨地盯着郑一鸣。 郑一鸣连说几句抱歉,救人心切都没看清女子的脸就匆匆离开。 明芙和郑一鸣两个人绕了花神庙一圈,在花神庙左边的墙上看见了一处和其他不一样的砖块颜色。 实际上这砖块颜色十分像原先颜色,但明芙对颜色敏感,愣是看出来这砖块颜色比其他颜色深一些。 明芙伸手推动颜色不一样的砖块,不出所料推得开。郑一鸣帮忙扒开这一块,是个狗洞,大小足够一成年男人爬进爬出。 郑一鸣手一摊:“请。” 明芙心急,一把撩起裙摆,毫不犹豫地趴在地上,手脚并用从那狗洞爬了进去。郑一鸣见状,赶忙紧跟其后。他费力地钻过狗洞,站起身来,抬手拍了拍身上沾着的草屑与灰尘。 几乎是郑一鸣起身的同一瞬间,明芙眼疾手快,迅速堵住了狗洞。 郑一鸣一边拍着身上残留的干草,一边嘟囔道:“咱们好歹是修仙者,为什么要爬狗洞?” 明芙听了这话,神色有些尴尬,她自己其实压根忘了他们能用法术这事。在玄微宗时,她事事习惯自食其力,同凡人无甚两样,现如今到了山下历练,也鲜少用到法术,久而久之,竟把这茬给抛到了脑后。 郑一鸣打量起花神庙内景,二人身处在花神庙的后花园,花园各处都栽种着比庙外更加珍贵的花卉,奇怪的是在九月天,花神庙的池塘中盛开着一株株红莲,绿翠般的荷叶衬托红莲多了几分妩媚。饶是郑一鸣再不懂花卉,他也知道莲花花期已过, 这么一想花神庙门口栽种的牡丹花期也早已结束。 他再仔细观察起花神庙内,梅花、杏花、牡丹花、石榴花、莲花、秋海棠、桂花以及菊花,这都是按十二花神开放的花,唯独少了梨花。 今年梨花花姑就是小二口中准备私奔的郁家三小姐,郁家三小姐没有成为梨花花姑,所以花神庙的梨花没有开。 他将这个想法告诉明芙,明芙随手掐下一朵离她最近的秋海棠,她用食指和大拇指揉搓花瓣,指腹上留下红色花汁。 明芙噙着笑问:“你知道秋海棠又名什么?” 郑一鸣当然摇头:“不知道。” 明芙扔掉手上的秋海棠,用鞋尖碾碎,泥土和花瓣混成了一体:“秋海棠,又名相思草,断肠花。秋海棠微毒,大量服用会引起腹泻呕吐以及呼吸困难,这片花园里的秋海棠数量稀少,应当是有人拿这花做毒。” “可这个秋海棠根本毒不死人。” “也许,她不是想毒死别人,想毒死自己呢?” 明芙现在觉得这次下山真的太好玩了,语气轻快跳脱:“也许这个人不懂毒理,只是知道自己不能闻秋海棠,可能是对花粉不适,也可能是自身有哮喘?” 郑一鸣听闻明芙的语气,心中微微泛起不快。他想不通,为何明芙面对这样的事竟会流露出喜悦。在他看来,这分明是桩令人心生怜悯之事,无论出于何种缘由,以这般方式自尽,必定痛苦不堪。 思绪至此,他不禁又回想起明芙施展法术时的情景,还有她面对人命时那淡漠的态度。年纪轻轻修为已经达到金丹期,而他却从未知道修真界还有这般年轻的金丹期修士。 明芙浑身都是谜团。 郑一鸣默默摇头,喟叹着温无奚真的会找麻烦,如果有一天明芙知道温无奚究竟是谁,不知道他该如何自处。 明芙不知道郑一鸣在想什么,她满脑子是救温无奚和解谜的渴望:“有人能在花园里摘秋海棠,说明这附近肯定有住人的院子,我们去找找看,说不定有温无奚的线索。” 二人出了花园,走了一段距离来到一处别院。别院门上了锁,郑一鸣用刀柄砸开,明芙竖起大拇指。 “花神庙里面居然这么大,都能藏下这么大一处别院。”明芙照着别院的牌匾读出来,“扑蝶院。” 郑一鸣听见身后传来脚步的声音,明芙已经躲进最近的一间房,他只好跟着一起躲进房间。进了房间就靠在门后倾耳而听。 直到脚步声过去,他一扭头,床榻上卧着一个脸色极差的女子,她见房内来人用尽全力抓着床沿直起身,似是想要说话,却因扯动干裂的嘴角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郑一鸣在房内找了一通没有找到一滴水,明芙从怀里掏出一瓶药,倒出一颗塞进女子口中 明芙偏头对郑一鸣道:“找到了,用秋海棠自尽的那位。” 她又对女子道:“我给你喂了一颗养元丹,你脾胃皆损,这颗养元丹可保你三个月无性命之忧,这三个月好好调养就可以恢复如初。” 女子眼角的泪水无声地往下滑,她哽咽道:“三个月?我哪里有三个月可活?” 明芙急了,辩驳道:“我说可以就可以!这是涂荧师姐的养元丹!你这种毫无灵力的普通人活三个月绰绰有余!” 女子的眼睛如同两个深不见底的水潭,她虚弱道:“姑娘,我不是怀疑你的丹药。而是,选中了花姑的那天开始,我们注定活不到来年开春。我见姑娘身边有这位大侠,必是能逃出去的,听我一句劝,快快离开这里。” 女子说的这一大段话断断续续,说完时仿佛耗尽了全身力气,靠在床沿上微弱地呼吸。 郑一鸣上前两步道:“姑娘,你为何要自尽?” 女子不语,摇了摇头。 郑一鸣目前更担心温无奚的处境,他急急问道:“那你可知这哪里有密室或者地牢?我们有一朋友被抓进来了。” 女子思考了半天:“我只知道有一处地方,我们是绝对不能去的。” 女子给郑一鸣和明芙指了禁地,吐出一口浊气:“那祝你们成功了。” 明芙扶女子睡下,跳窗走了。郑一鸣打开房门,嘀咕着:“有门不走非走窗户,不知道跟谁学的。” 明芙耳朵灵敏,“唰”的一眼刀就扎在了郑一鸣身上,郑一鸣混迹江湖多年,卖包子什么刁难的客人没见过,他移开视线不看明芙。明芙自讨没趣,冷哼一声不理郑一鸣。 第7章 地牢 不知什么原因,整个扑蝶院都没有人在巡查,二人很顺利就到达了女子所说的禁地入口。这禁地不过是个地道,越往里走越是花香弥漫。 明芙封住口鼻,顺便也封住郑一鸣的口鼻,两个人才得以没被香晕。走到地道尽头,是一间牢房,乌漆麻黑没有一丝亮光,郑一鸣端着的蜡烛是整个地道里唯一的光源,明芙扒着栏杆叫道:“温无奚,温无奚,温无奚。” 她面前猝不及防蹦出来一张脸,明芙下意识给了一拳,那人捂着脸哭嚎不止。郑一鸣用火折子点亮地牢各处的蜡烛,瞬间照亮整个地牢。明芙看清哭嚎的男人就是那天要买她花的蓝衫公子。 “怎么又是你?哪里都有你?” 坐在角落里的温无奚缓慢地掀起眼皮,眼神在明芙和蓝衫公子身上流转:“没想到风公子和我朋友早已相识。 蓝衫公子捂着脸微笑道:“缘,妙不可言。” 随后他朝明芙和郑一鸣作揖道:“在下风惊龙。” 明芙道:“不认识,你认识吗?” 后一句话是问郑一鸣的,郑一鸣实诚地摇头说不认识。 风惊龙的微笑僵在了脸上,气质出尘的外表因为脸颊红肿一块和假笑也变得俗不可耐起来,明芙一向对这种太过装的男人没什么兴趣。她短暂看了一秒风惊龙,关心起百两黄金。 “小九九,你还活着吗?” 温无奚道:“托你的福,万幸还留一条命。” “我来救你出去。”明芙扭头使唤郑一鸣,“砍开地牢的栏杆。” 郑一鸣强调道:“我这是刀!不是开锁的!” 明芙催促道:“好刀坏刀,能开锁就是好刀。快点开!” 郑一鸣在心里记了一笔温无奚的账,从背后抽出刀,这浪子刀是由北海玄铁打造,普普通通的铁杆轻松就砍断了一条,温无奚挤着这一条断缝从牢里钻了出来。 三人集结完毕就一起往外走,全然不顾风惊龙在后面喊着“等等我”。 明芙:“你怎么和他关在一起?” 温无奚:“我在睡梦中迷迷糊糊被抓来这里,醒来就看见他坐在我旁边。” 明芙疑惑道:“他也是被选中的花姑吗?” 温无奚好笑道:“当然不是。他说他是路上遇见了一个叫琼娘的女子,上了她的马车被迷晕了带到这里来的。 “信他鬼话。”明芙撇嘴道,她对风惊龙毫无好感,皆是恶感。 郑一鸣赞同明芙,他同样觉得风惊龙不是好人。 温无奚带着充满惊讶地眼神看了明芙和郑一鸣几眼,鼓掌道:“我不在的一天,你们变聪明了。 “哎,我说你们别走那么快!”风惊龙终于追上前面三人,在三人即将踏出地道的时候叫住了三人。 三人同时脚步加快,头也不回出了地道,回头见风惊龙没追上,颇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走到进花神庙的狗洞处,郑一鸣指着狗洞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出了花神庙再说。” 温无奚抽搐着嘴角爬出了明芙和郑一鸣钻进来的狗洞,再一抬头看见二人用了法术站在了他的面前。 温无奚:…… 郑一鸣拍拍温无奚的肩:“抱歉,忘了你没有修为。” 明芙简单把自己所知道的事情说给温无奚听,温无奚听得津津有味,没等他听完,不远处的草丛里窜出一个满身珠翠的女子。 三人愕然,郑一鸣立马挡在了二人面前做出防卫姿态,女子上来就紧紧拉住郑一鸣的衣袖,急忙说道:“你们可是从花神庙出来的?” 温无奚从郑一鸣身后走出,柔声问道:“是又如何?” “几位大侠能不能救救我姐姐?” “你姐姐?” “今年的梨花花姑,郁如月。”自称是郁如月妹妹的郁如霜一头乌发用金簪固定在脑后,左边发髻上插着两支玲珑发簪,右边斜插进一支祥云珍珠流苏步摇。 明芙的注意力全被郁如霜的发簪吸引住,她摸摸自己的头发,为了方便戴斗笠只用了银冠束起一个高马尾。 温无奚留意到明芙的小动作,眉眼情绪一闪而过。 郁如霜道:“既然你们可以从花神庙完好无损出来,一定有办法救我姐姐,只要能救我姐姐,我什么都愿意做。” “真的什么都愿意做吗?” 明芙的关注点永远在很奇怪的地方,这话问的郁如霜身子微微颤抖,紧握双拳,下定决心道:“真的。” 郁如霜道:“我姐姐本就不想当什么花姑,往年的抽签我姐姐从来没参加过,自从两年前变成了这样选花姑的规矩后,今年偏偏选到了我姐姐。我姐姐原本花朝节后就要和我们表哥丁枫成亲,就因为这事婚期拖延下来了,加上前两年选中的花姑,没一个能回家的,我姐姐心里怕得很,表哥就想了个主意。两个人先去表哥老家白石城成亲。自古以来就没有新娘子当花姑的先例,我姐姐就应了,就在两个人启程的前一日,表哥竟然在家里七窍流血死了,我姐姐第二天迟迟等不来表哥,去他家寻他看见了这么一幕,当场就直挺挺晕了过去。” 温无奚目光微凝,探究问道:“两年前选花姑的规矩改了?” 郁如霜颔首,娓娓道来:“这选花姑是从七十年前传下来的规矩,花神庙传闻是天上下凡的花神所建,每年要从镇上选一位豆蔻年华的少女,作为侍奉仙子的花姑,分属十二花仙之列。这些花姑侍满年限后,便能归家嫁人,可有些也被花神留了下来,伴花神一生。可自从两年前起,花神庙忽然改了规矩,凡是收到带有异香的花的女子都会收到花神帖,没过几日就会离奇从家失踪,而且这花神庙再也没放过花姑归家,大家都说这花神变成了邪神。” “郁如月现在何处?” “原本是在家中休养的,可没想到一天夜里房内多了一张写着迎花姑的纸,我姐姐就消失了。”郁如霜讲到此处,眼尾泛红,“我姐姐一定在花神庙里,求求你们救救她,她在庙里现在生死未卜,我没法进花神庙,所以我只能在这庙外转,我亲眼看几位道长从花神庙里毫发无损的出来,你们肯定有办法救我姐姐。” 郁如霜说罢,从头上拔下祥云珍珠流苏步摇塞进郑一鸣手里:“这是定金。 温无奚从郑一鸣手里拿过步摇,仔细把玩了一番,笑着应了:“我们答应了。 郁如霜得了温无奚的承诺,松了一口气,她抬头看了一眼天:“天色不早了,我该回府了,如果你们打探到什么消息,可来郁府寻我。” 明芙单手支着下巴盯着郁如霜的背影,秀眉微挑,对着郑一鸣道:“你有没有觉得她很像一个人?” 郑一鸣听了明芙的话开始回想,郁如霜的脸慢慢和扑蝶院里病入膏肓的女子的脸重叠,他睁大了双眼:“ 她们是姐妹?” “可这姐姐妹妹为什么都见我们第一面就如此笃定我们有本事可以救人呢?或者说,她们为什么非要我们去救人?”明芙没想通这点。 “因为从明芙买下那盆菊花开始,我们就已经入局。” 温无奚晃动手中的步摇,珍珠流苏碰撞出清脆的声音,“这珍珠圆润饱满,一颗就值五两银子,这步摇得值五六十两,随随便便能给我们一支五六十两的步摇人,对我们这种无名小卒如此信任,看来这救郁如月这件事,只有我们能做。” 饿了一天的三人找了个馄饨摊坐了下来,太阳下山,明芙摘了纱笠,她把那支步摇插在发冠上面,不伦不类,她自己喜欢的不行,摇着头听珍珠流苏碰撞在一起的声音。 “喜欢发簪,等会送你一支。” 温无奚看不惯明芙这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样子,伸手给她头上的步摇拔了揣进袖子里,“别人戴过的就别戴了。 馄饨很快煮好端上桌,荠菜馅的馄饨在这个时节吃一口少一口,热气腾腾的馄饨吃进胃里暖和了温无奚的身子,地牢暗淡无光,身旁又有一个不知是敌是友的风惊龙,香血藤发作时他不敢轻易运功稳住毒素,硬撑着抗了下来。 好在明芙和郑一鸣来得及时,不然他还没有想好如何应对第二次毒素发作。 这馄饨摊一共就摆着三张桌子,一桌他们坐了,一桌是两个小贩打扮的男人坐了,剩余的一张桌子迎来一个翩翩风度的男人。 不是别人,正是风惊龙。 阴魂不散的风惊龙出现在这里,三个人都不意外。他们心思全放在面前的馄饨上,温无奚吃了大半碗吃不下了,扭头望向馄饨摊外。不远处恰好有一家首饰铺,温无奚见二人已经叫了第二碗馄饨,便起身前往首饰铺。 首饰铺的老板正要关门,温无奚拦住掌柜,进铺很快挑中一支玛瑙俏色芙蓉花簪。他付了银子,小心收好发簪走回馄饨摊,吃馄饨的二人埋头大口吸溜馄饨,甚至没发现温无奚离开又折返回来。 见面前二人吃饱喝足,温无奚在桌上留下一块碎银,三人起身离开。 风惊龙急匆匆跟上三人的脚步,三人默契的在青州城里左拐右拐,成功把风惊龙堵在死胡同里。 风惊龙讪笑道:“你们这是作甚?” “这话是我们问你才对,你跟着我们作甚?” 风惊龙道:“ 我是来提醒你们,别被郁如霜那小丫头骗了。” “哦?说来听听。”温无奚微微一笑。 “我认得郁如霜,郁如霜和郁如月非一母同胞,郁如月娘亲去世的早,郁如霜娘亲是继弦。据我所知,郁如霜爱慕丁枫,丁枫一心只有郁如月,现在丁枫又因郁如月被害死,郁如月进花神庙生死难料,郁如霜应在家放鞭炮庆祝才对,何来担忧挂心到这种地步?” 明芙道:“你扒在郁家墙角上听的?” 风惊龙下意识道:“没有。” 明芙立马露出一副鄙夷的模样:“小男人家家就这么说人闲话?真是懒得与你废话。” 第8章 肉豆蔻 风惊龙哑然:“额,啊,这。” “你能不能不要跟着我们了,我不知道你究竟有什么目的,但是你一脸看起来欠揍的样子,我忍得很辛苦。” 从未有女子对风惊龙说出这样的话,他自认为见明芙的三面都彬彬有礼,可明芙第一面见他要坑他钱,第二面见他给了他一拳,第三面见他直接下了逐客令并表示很想揍他。 风惊龙生平头一遭对自己的容貌没了自信,不由自主地抬手轻抚面庞,心底深处,因担忧完不成任务而涌起一阵惶恐不安。 郑一鸣从背后抽出刀,用冰冷的刀背抵住风惊龙的脖颈,警告道:“别再跟着我们。” 风惊龙像是被施了定身咒,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在原地望着明芙三人远去的背影,久久未动。 巷口有几个乞丐,捧着自己的缺角破碗乞讨。明芙扔了几个铜板进自己顺眼的小乞丐碗里,小乞丐模样十三四岁,见铜板掉在自己的碗里,立马堆满了笑,拱手谢明芙的大恩大德。 温无奚蹲下身问道:“嘿,小兄弟,跟你打听个事。” 小乞丐眼睛一亮,捉摸着回答的好能再得几个铜板,欢喜着道:“您问。” “我且问你,郁家的事你可知道?” 小乞丐脑筋转得飞快,街头巷尾听来的闲言碎语瞬间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开口道:“晓得嘞!就为这花神帖的事儿,如今青州的未婚女子都吓得没剩几个咯。那郁家大小姐在离开青州的前一晚,她那未婚夫就莫名横死。才过两天,又收到了花神帖,结果大小姐就在家里平白无故地失踪啦。” 这小乞丐说的郁如霜所言别无二致。温无奚与明芙交换了一个眼神,心照不宣,温无奚接着问道:“听闻前几年花神庙选出的花姑,期满还能回家,如今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 小乞丐眼睛滴溜溜一转,神情神秘兮兮,凑到温无奚和明芙跟前,低声道:“这事儿啊,透着古怪。前两年,花神庙的观主不知怎的忽然换了人。打从这新观主来了,就改了花神庙选花姑的规矩。怪就怪在,一旦哪家姑娘被选中成了花姑,准会在家离奇失踪,任凭怎么躲都没用。有人说呀,这花神庙是借着选花姑的幌子,暗地里给什么邪祟献祭呢;还有人讲,是花神娘娘动了怒,觉着以前侍奉的花姑不够诚心,所以才把这些选中的姑娘都给留下了。” 温无奚从腰间取出一两银子递给小乞丐:“劳烦你帮我们打听一下以前归家的花姑在何处,如果有消息,明日就在这个时辰,你来东街的客栈找我们。” 虽然小乞丐满眼都是对银子的渴望,咽了咽口水,并未伸手去接,先是手在全是破洞的麻布衣服.上擦了擦,才双手接过。 郑一鸣见他手上无茧,身上衣服破破烂烂,布料却不是很差,问道:“你流浪多久?” 小乞丐愣了一会,答道:“数月有余。” “因何流浪?” 小乞丐惨笑道:“爹娘死了,家里的田都被族里亲戚占了,没得办法,出来找个活路。” 郑一鸣心有不忍,蹲下身给了一袋碎银,然后想了想又收回来:“原想给你银子,但你岁数小,身又这般瘦弱,担心你守不住这点钱财。巷口那家馄饨味道不错,我会帮你把钱付了,你可以吃到来年开春,身子骨养壮实点就去找点跑腿的活计干干。” 小乞丐怎么都没想到面前这个一身红衣劲装,背上有一把骇人的大刀的男人能考虑到这么多,极为感动。自从他做了乞丐,每日不是挨饿受冻就是被人嫌弃,不被打骂都是好事。他扑通跪下,朝郑一鸣鸣连连磕头,郑一鸣赶紧扶他起来。 看着郑一鸣依约为小乞丐结清了半年的馄饨钱,明芙转头问温无奚:“奇怪,他为什么非要给小乞丐付馄饨钱,直接给银子不也一样吗?” 温无奚道:“这小乞儿做了这么久乞丐,仍懂礼数,说明品性不差。沦落成乞丐无非有两种情况,一是好吃懒做,不愿意吃苦做工,二是年纪小身子骨若,没法找到活计。这小乞丐就属于第二种,倘若能找到一些养活自己的活计,他断然不会做乞丐的。” 温无奚顿了一下,含笑注视着明芙:“再者,你以为郑一鸣的浪子刀从何而来,就是因为他对每个姑娘都如此贴心周到。” 明芙似懂非懂“哦”了一声,她的注意力早已被街上小贩的吆喝声吸引,排进卖锅贴的队伍中。 温无奚和郑一鸣二人在队伍外等,郑一鸣视线定格在队伍里踮着脚看前面还有几个人的明芙,沉声道:“明芙的心识不全是不是?” 温无奚并不看他,幽幽道:“她五感六识皆缺其一。她感受不到疼痛,又因无心识所以无心。” 郑一鸣道:“这心识不全怎会生出灵脉?” 温无奚道:“我不知是何缘故,我只知道她一出生便是如此。” “你当真偶然遇见明芙?” 明芙手抓着三个油纸包着的锅贴靠近他们,温无奚遂转移话题:“我们现在是朋友就已足够。 明芙捧着与脸相差无几的锅贴咬了几口,郑一鸣不再多问,接过锅贴咬了一口结果被烫得龇牙咧嘴,明芙捧腹大笑,温无奚掰下一块锅贴塞进嘴里,嘴边勾着清浅的笑。 郑一鸣等锅贴凉透,猛咬下一大口,嘟囔着:“其实也挺好。” 明芙没听懂他在说什么,温无奚听懂了,他脸上仍然挂着那副笑脸。 入夜,三人皆无睡意,聚在明芙的房间里讨论这件事。 温无奚道:“郁家这两姐妹确实奇怪。姐姐一心求死,却用秋海棠当毒药准备毒死自己,一个人真心想死的话,方法千千万万,为什么会用这种不容易死的方法求死。倒像是故意做给你们二人看的,这妹妹嘴上说担心姐姐,可依旧有心思打扮,簪子插了满头,不知道她的担心姐姐占了几分真心。还有这疯疯癫癫的风惊龙,毫无预兆地出现,又莫名其妙地一路跟着我们,总感觉他对我们三人别有目的。” 明芙撇了撇嘴,不屑道:“那他可真是够蠢的,这般意图明显,一眼就能瞧出来。” 郑一鸣想到之前温无奚说的一段话,问道:“下午说从明芙买了血菊开始,我们就是局中人是什么意思?” 温无奚缓缓道:“明芙买血菊不是一个意外,她买的哪盆菊花,都会是血菊。重要的不是血菊的血,是血菊洗净后的异香。露水集上的香料小贩说这异香是绝尘香中多了一味,我一直不知道是什么,直到我和风惊龙关在了一起,我在他身上闻到了一模一样的香味。我那时问他,这香味是什么,他跟我说跟我说是琼娘马车上的香料熏的。加上风惊龙傍晚时怪异行为,我确定了是肉豆蔻。肉豆蔻不经炮制就会使人眩晕,昏睡,加入熏香中点燃,毒性发作更快更猛。” 郑一鸣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明芙倏然道:“你们可记得我在地牢打了他一拳?” “记得。” 温无奚应道。 明芙微眯着眼:“我不动声色地试探了他的灵力,发现他修为着实不浅。照理来说,以他的修为,不应该这么轻易就被肉豆蔻迷晕。” 郑一鸣闻言,摩挲着下巴:“可惜他一直没出过招,到现在都不清楚他修炼的究竟是什么功法。” 明芙眼睛一转,脸上浮现出狡黠的笑意:“这有什么难的,想法子逼他出招便是。” 温无奚想而再想,陷入沉思。他欲给自己倒一杯茶,忽然袖子里的香囊咯了他一下,一个猜测在他脑海中出现。 他抬起头,目光闪烁,低声对身旁的两人说道:“明日,我们就这样……” 夜很快白,明日如期而到。三人用过午食,坐在大堂等着小乞丐的消息。 明芙问:“小乞丐不会拿了银钱没打听出来什么事,害怕我们问责他就跑了吧?” 郑一鸣笃定道:“他并非这样的人。” 午后,疾风骤雨。 雨被狂风吹进客栈大堂,店小二急急忙忙合上客栈大门,雨越下越大,天色阴沉,路上行人都因这场雨到处找寻避雨的地方。路上几乎没有人了,郑一鸣终是坐不住,他要冒雨出门找昨天的那个小乞丐。 明芙骂他傻子,然而仍跟店小二要了蓑衣,说要陪着郑一鸣一起去。 温无奚没有灵力,无法抵御这秋雨的寒冷,他回了房间等明芙和郑一鸣。 明芙和郑一鸣披上蓑衣,戴好斗笠,迎着暴雨出了客栈。 二人不知道这小乞丐名唤什么,只好先去昨天遇见小乞丐的巷子口,不出所料,巷子口的几个乞丐因为下雨都不在原地。 郑一鸣道:“昨天说过给小乞丐付了馄饨钱,我们走后,他一定会去吃馄饨,我们去问问馄饨摊老板。” 明芙没有异议,两个人走到馄饨摊处,馄饨摊里有一桌客人,是个女人。 女人背对着他们坐在那里,在听到郑一鸣问了馄饨摊老板小乞丐的去向时,她开口道:“从这边巷子拐进去,再往左走,地上倒着一个小乞丐。不知道是不是公子要找的人。” 郑一鸣道了句多谢,即刻施展法术,朝着女子口中所说的地方疾驰而去。明芙见那女子的背影有些眼熟,便在原地思索了片刻,紧接着也施展出法术追向郑一鸣。 当明芙赶到郑一鸣身旁的时候,郑一鸣扶着小乞丐的头在自己的怀里,他垂着头,身上的蓑衣脱下盖在了小乞丐的身上,他脸上的泪水和雨水混在一起顺着脸颊滴落下来。 郑一鸣颤抖着声音道:“明芙,救救他。 明芙伸出手指探探小乞丐的气息,脉息微弱,不情不愿稳住;小乞丐的最后一丝心脉,心说这小乞丐活不了多久了,护住他最后一丝心脉又能怎样。 但她仍是救了。 第9章 风惊龙 客栈里,温无奚点上一根线香,烟雾打着旋儿往上升腾。他从袖中拿出梨花香囊,打开在青鱼卧房里找到的短笺。 他双指夹着短笺,在半空中轻轻一抖,短笺上的墨字变成了两个字。 灵珠。 这两个字汇成一道光线奔着外面的方向而去,温无奚动用灵识追着光线,光线在街巷中穿梭,最终落到了花神庙里。 温无奚收回灵识,留在温无奚手中的短笺已然化成了一张白纸。温无奚面色一凛,扬手甩开短笺,那短笺在半空中须臾间就变成了灰烬,飘飘洒洒地落下。 神话故事里,炎帝的女儿精卫在东海游泳时不幸溺水而亡,后化为精卫鸟,每日衔西山的木头和石子,昼夜不停,试图用西山的木头和石子填平东海。这七杀灵珠,传说中就是精卫用来填海的石子,当年冥川主从东海捞起这七颗珠子,打开了尘封千年之久的秘境冥川。在冥川中依靠七杀灵珠修炼,直破大乘境,离飞升只差一步之遥。 温无奚静静坐着,脑海里是翻涌的思绪,这张短笺无疑是苏静敏留给青鱼的,令他困惑的是为何在离天宝山庄千里之外的这个地方会出现七杀灵珠的痕迹,苏静敏又为何会将七杀灵珠的事情透露给青鱼这个凡人。 事到如今,他都不知为什么七杀灵珠所处的法阵之外会残留他的灵力,这让他背负起偷盗七杀灵珠的罪名,金阙宫将他除名,连师父也事发后再未现身。 不等温无奚细细思虑,一道凌厉的攻击从窗户破风而入。 他微微侧身躲开,坐正时给自己倒了杯茶,泰然自若道:“风道友,我们怎么说都是坐过同一个牢的狱友,这么对付我,有点说不过去吧。” 风惊龙沉默不语,手中长剑如一道寒光,朝着温无奚迅猛刺去。温无奚身形未动,摇晃着手中的茶杯,看着杯里澄澈的茶水,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风惊龙却突然手腕一转,那原本刺向温无奚的剑锋瞬间调转方向,收回了剑柄之中。 他收回剑是因为郑一鸣的浪子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浪子刀像山狼的獠牙,透着寒光,砍断他的脖子比他的剑刺穿温无奚的胸膛快。 风惊龙爱美,他决不允许自己死后这么难看,他很聪明,收回了剑。 明芙甜甜一笑,语调上扬:“哇,你真的来了。昨日小九九跟我说的时候,我还在想应该没有人会如此蠢笨吧?” 风惊龙装不下去温润如玉的模样了,可以说他在这三人面前,一开始的伪装就被戳破了,之后他们三人一直用看杂耍的眼神看他,他冷笑道:“我劝你们,七杀灵珠不是你们这种毛头小子可以拿的东西,不要掺和进花神庙的事情,我还可以饶你们一命。” 明芙不屑地嗤笑道:“饶我们一命?谁给你的脸这么对我说话?” 早在风惊龙被郑一鸣架住脖子时她就用素身心法控制住了风惊龙,这素身心法,在修真界堪称至纯灵力的绝学,可压制住他人体内灵力,将其短暂封印,同理可用解开灵脉脉结,使人恢复灵力。 风惊龙修为在她之下,此时动弹不得,栽在了这三人手里。 风惊龙大怒道:“如果不是你们,我早就拿到了七杀灵珠!你以为就我在找七杀灵珠吗?这个东西在你们手里只会给你们带来杀身之祸!” 昨天傍晚,他们和小乞丐的对话时,温无奚窥见风惊龙偷听,于是故意大声约定今天下午在客栈相见。 温无奚猜测风惊龙是冲着七杀灵珠来的,他瞒无可瞒,将七杀灵珠的事情对明芙和郑一鸣和盘托出,并将计就计,明芙和郑一鸣二人离开客栈,温无奚独自在客栈等君入瓮。殊不知小乞丐半夜时就打听到消息,前来客栈告知三人,在半路上受了伤。 听到风惊龙说出七杀灵珠,验证了温无奚的猜想,他笑了笑,嘴角的弧度轻蔑:“还有谁在找七杀灵珠?”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的风惊龙冷静下来,恢复清风霁月的模样:“看你们这个样子应该也没有拿到七杀 灵珠,我知道七杀灵珠在哪,我们可以合作。” 明芙一拳结结实实砸在风惊龙脑袋上,发出“嘭”的响声:“我们稀罕跟你合作?” “花神庙那些女子可是无辜的!” 明芙用白痴的眼神看他,“那些女子与我们何干?” 风惊龙道:“你们是正派弟子,我如果猜的没错背刀的就是烈焰刀段炎的徒弟吧,段炎十年前一人一刀砍了西州魔道绝天门门主的人头,是赫赫有名的侠义仁心,他的弟子岂会是无情无义之人。” 明芙又道:“那是郑一鸣的师父,又不是我的师父,我把你杀了不就好了。” 温无奚没忍住,淡淡笑道:“ 你这个逻辑真是无敌。” “花神庙里究竟有什么?”郑一鸣冷声问道。 回答他的是门外一铿锵有力的女声。 “有妖物。” 随着话音走进来的女子,竟是昨日在花神庙拦下众人、自称郁如霜的那位。 她已卸下满头珠翠,全无先前娇软可人的模样,举手投足间尽是飒爽英气。朗声道:“我乃花神庙观主,王京凤。两年前,花神庙莫名出现一个妖物,谁都没见过它究竟是何模样。那妖物极为厉害,控制了花神庙里所有人的心智。我奋力抵抗,却不幸身受重伤昏迷。 直至半年前,我的灵力恢复了七成,在得知郁如月是新的花姑后,调包成郁如月混进了花神庙。没料到那妖物豢养了大批毒蜂,我中了蜂毒,灵力尽失。此后,更是被迫每日放血去供养那些花卉。 我一直都不知道其他花姑被关在何处,只能每日采摘秋海棠来稳住蜂毒。好在昨日,这位姑娘彻底清除了我体内的余毒,我这才能逃出花神庙。我恳请三位出手相助,救救那些可怜的女子。她们不过是普通凡人,无端遭受此等磨难。青州本应是太平之地,如今却因这妖物祸乱丛生。还望三位大发慈悲,还青州一片太平啊。” 郑一鸣毫不犹豫地应道:“王观主,除妖卫道,本就是我辈修真者的分内之事,我断不会放任此等妖物作乱。” 事不宜迟,郑一鸣当即凝神结印,指尖灵力流转,布下一道禁锢法阵,困住风惊龙。 四人赶往花神庙,与上一次来时不同,狂风暴雨下天地一片混沌,往日里香火不断的花神庙里半个信众的身影也无。敦实的大门在风雨中敞开着,仿佛早已知晓他们的到来,在等待着他们。 即使知道这花神庙中藏有迷阵,众人仍是跨过门槛,下一秒无数片各种颜色的花瓣朝他们涌来,将他们层层包裹住。这些用花瓣做成的“茧”上浮至半空,一个清脆童真的声音在众人耳畔响起。 “何人擅闯我的花园?” 随着这声音,翻飞的花瓣流转变化,先是聚成了模糊的形状,渐渐地,一双眼眸愈发清晰,凝视着半空中的众人。 “是专程来给我的花园做肥料,还是说,凭你们几个能杀得了我?” 那声音再次响起,包裹住众人的花瓣骤然收紧,边缘锋利如刀,扼住了众人的咽喉,窒息感即刻传来。 花瓣收紧的力道几乎要掐断温无奚的脖子,剧痛与窒息交织,眼看着就要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明芙瞧着温无奚脸色苍白,唇色泛青,指尖凝起淡青色的灵力挣脱开花瓣。她抽出盘在腰上的软剑,直直刺向包裹住温无奚的花瓣茧。 花瓣茧霎时崩裂四散,无数花瓣如同细雪般飘飘洒洒落下。明芙飞至半空,在纷飞的花雨中接住坠落的温无奚,两个人一同落到地面。 明芙掌心聚起一团灵力输入到温无奚的体内,温无奚气息逐渐平稳,费力地睁开了眼。 眼前是明芙近在迟尺的脸,她额角黏着几缕沾了雨水的发丝,头顶落了几瓣粉色的花瓣,温无奚望着明芙,喉间滚了滚,站直了身子。 另外两人挣扎开花瓣茧,走到二人身边,王京凤问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温无奚目光扫过周遭飞舞的花瓣,沉着道:“这些花瓣即能被操纵,这妖物多半是个花妖。这真身定然藏在这花神庙中,找到真身即可破阵。” 温无奚的话音方落,周遭的花瓣剧烈翻腾起来,空气里多了一股近乎诡异的甜腻花香,明芙抬手织起几道灵光护住众人。 郑一鸣大喝一声:“我们分头找!” 四人依着温无奚的推断两两散开,明芙领着温无奚,指尖灵力未收,细细感受周围异动。 经过一片牡丹花丛时,温无奚蓦地停住脚步。 这些牡丹花经过人血的灌溉开得格外娇艳,林下的草地也十分翠绿,然而在这些牡丹花根上缠绕着不起眼的草,悄无声息攀附在富丽的花株下。 唯独一朵牡丹花旁开着一朵形似管状的花,颜色紫得发暗,安静的开在娇艳的牡丹旁。 找到了。 温无奚噙着一抹笑,眼底闪过一道微妙的幽光:“见花不见叶。” “原来如此。”明芙作为玄微宗的弟子,自然认得不少植物,她循着温无奚的视线看去,认出来了那是野荪。 野荪,一种寄生植物,寄生在植物根部吸取养分,难怪可以操纵如此多不同种类的花。 温无奚道:“一个野荪竟然也能成妖,真是稀奇。” 明芙手上飞快地捏决,一道刺目的青色光芒直直射向那株名为野荪的植物:“管它是什么邪祟,今日便除掉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