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博修仙,我一键满级神功》 第1章 这拳不是人打的! 脑袋像是被八百个核心显卡同时过热拷机,滋滋作响。 林克猛地睁眼,发现自己并不是躺在测评室那张斥巨资买的人体工学椅上,而是趴在一块硬得硌肋骨的黄泥地上。 鼻腔里也没了那股熟悉的空调房味儿,取而代之的是混杂着鸡屎、尘土和烂菜叶的原始气息。 他下意识伸手去摸VR眼镜,摸到的却是粗糙的麻布短打。 什么情况? 全沉浸式也不带这么真实的吧,连痛觉反馈都开到百分之百了? 没等他吐槽完《江湖矩阵》这破游戏的防沉迷系统是不是出了Bug,视网膜上忽然弹出一行半透明的宋体字,并没有该有的系统提示音,就像是视神经自带的飞蚊症: 任务:教训青石村恶霸王大锤。奖励:基础武学包。 紧接着,一阵杀猪般的哭喊声把他的耳膜震得嗡嗡响。 那是真的惨。 就在离他不到五米的地方,一个穿着补丁褂子的干瘦老头正蜷在地上护着怀里的破布袋。 一只穿着沾泥黑布鞋的大脚狠狠踹在老头腰上,伴随着骨头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死老头,在这个服敢不给我王大锤面子?这保护费你今天是交也得交,不交也得交!” 行凶者是个满脸横肉的壮汉,头顶并没有亮红色的血条,也没有“这就是反派”四个大字,但那股子因为长期欺负人而养出来的油腻凶狠劲儿,比任何建模都来得生动。 林克脑子还没完全从穿越的懵逼状态转过弯来,身体已经先一步动了。 作为一个资深游戏测评博主,看见新手村剧情触发,身体比脑子反应快是职业病。 他撑地起身,喉咙发干,喊了一声:“住手!” 王大锤动作一顿,慢慢转过身。 那眼神不像是在看人,像是在看一只突然跳上餐桌的蚂蚱。 他甚至都没正眼瞧林克,随手把抢来的钱袋往腰里一塞,那动作流畅得仿佛已经练习了千万遍。 “哪来的野狗,想学人强出头?” 王大锤根本没给林克嘴炮的机会,话音未落,一个砂锅大的拳头带着呼啸的风声直奔林克面门。 这一拳要是挨实了,别说测评,估计得直接删号重练。 就在拳风压迫眼球刺痛的瞬间,林克眼前那个半透明的面板突然抽风似的闪了一下。 基础拳法:1/100(入门)。 这简陋的UI让林克心里咯噔一下。 只有一级? 这也太坑爹了吧! 哪怕给个新手大礼包呢? 此时此刻,王大锤狰狞的毛孔都在他视野里无限放大。 绝望之中,林克脑子里只剩下一个荒诞的念头:要是这该死的熟练度能拉满就好了。 这个念头就像是一串病毒代码,瞬间侵入了现实的逻辑链条。 没有声音,是脑海深处的共鸣。 那个可怜兮兮的数字1,像是被一只无形的上帝之手拨弄,瞬间模糊,紧接着定格。 基础拳法:100/100(圆满·返璞归真)。 一股热流凭空在丹田炸开,像是吞了一口液态的岩浆。 这股热流顺着脊椎大龙疯狂攀升,瞬间冲刷过四肢百骸。 原本酸软无力的肌肉纤维在这一刻仿佛被注入了高强度的纳米材料,骨骼发出噼里啪啦的爆鸣,如同炒豆子一般密集。 这不是简单的力量提升,这是一种……掌控感。 仿佛这一拳挥出去的所有轨迹、发力点、空气阻力甚至击打后的反作用力,都在这一瞬间被大脑计算得清清楚楚。 王大锤的拳头距离林克的鼻尖只有三寸。 太慢了。 在林克眼中,这势大力沉的一拳慢得像是在播放PPT。 他甚至有时间观察到王大锤指甲缝里的黑泥。 林克动了。 没有花里胡哨的起手式,只是简简单单地抬手,握拳,挥出。 基础拳法,直拳。 就像是日常吃饭喝水一样自然,甚至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但就在拳锋接触到空气的那一刹那,周围的光线似乎都扭曲了一瞬。 一声闷雷在平地炸响。这不是形容词,是真的产生了音爆。 两人之间的空气被瞬间压缩到了极致,然后猛烈膨胀。 地面的黄土像是被扔进了一颗高爆手雷,呈扇形向外疯狂喷射。 咔嚓。 没有预想中拳肉碰撞的闷响。 王大锤那庞大的身躯在接触到拳风的瞬间,就像是一幅被橡皮擦狠狠擦过的铅笔画。 先是衣服崩碎成蝴蝶般的破布片,紧接着是皮肉、骨骼……整个人在半空中直接解体,化作了一团红色的雾气,随即被狂暴的气浪吹散在风中。 最后,只有一只破破烂烂的黑布鞋,打着旋儿,轻飘飘地落在了十丈开外龟裂的地面上。 死一般的寂静。 刚刚还在哭天抢地的卖菜老农张大了嘴,下巴差点脱臼,眼珠子都要瞪出眼眶。 原本围在远处指指点点的村民们,此刻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一个个面色惨白,浑身发抖。 林克保持着出拳的姿势,愣在原地。 他看了看自己的拳头,白净,修长,连皮都没破一点。 “我……我就试了下左勾拳?”林克喃喃自语,声音在死寂的村口显得格外刺耳。 这不是打架,这特么是格式化啊! 噗通。 那个卖菜老农突然双膝跪地,不是感谢,而是把头磕得震天响,脑门瞬间就出了血:“煞……煞星爷爷饶命!小的这就滚!这钱小的不要了!不要了!” 随着老农的动作,周围的村民像是多米诺骨牌一样哗啦啦跪了一片,此起彼伏的饶命声响彻云霄,那眼神里的恐惧比见了阎王还真切。 “不是,大爷你听我解释,我是路见不平……”林克上前一步想去扶老农。 “啊!别杀我!别杀我!”老农吓得白眼一翻,直接抽了过去。 林克的手僵在半空,这也太不讲道理了吧? 这就是所谓的行侠仗义? 这剧本不对啊! “啧啧啧,数据溢出,严重的逻辑错误。” 一个苍老却带着几分金属质感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林克猛地回头,只见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乞丐不知何时站在了村口的牌坊下。 这老头手里拄着根打狗棒,乱糟糟的头发遮住了半张脸,但那双露在外面的眼睛里,没有眼白,只有疯狂流动的数据流。 老乞丐死死盯着林克,手里的破碗都在颤抖:“基础拳法这种垃圾代码,居然能让你跑出核聚变的能级?你这小娃娃,到底是个什么Bug?” 林克心里一紧,这NPC怎么不按套路出词? 还没等他搭话,那熟悉的文字再次浮现: 任务完成。奖励已发放。基础武学包已解锁。 林克下意识地扫了一眼面板,好家伙,一大排灰色的技能图标亮了起来:【基础轻功】、【基础刀法】、【基础格挡】…… 他心念一动,视线落在了【基础轻功】上。 “满级?”他试探性地想了一下。 那种熟悉的热流再次涌动,双腿瞬间变得轻盈无比,仿佛地心引力对他失效了一半。 林克下意识地脚尖一点地,想试试效果。 这一脚下去,他整个人像是装了火箭推进器,直接窜上了七八米的高空,差点一头撞上旁边那棵歪脖子老槐树的树冠。 他在空中手忙脚乱地划拉了两下,才勉强控制住平衡,像个秤砣一样砰地一声砸在几丈外的茅草屋顶上,踩碎了几片瓦。 下面的村民发出一阵绝望的惊呼:“那是邪神大人的飞天妖法!快跑啊!” 老乞丐站在下面,看着屋顶上手足无措的林克,眼里的数据流转得快要冒烟了,嘴里神神叨叨地念着:“不是外挂,没有修改痕迹……这不科学,这不符合底层逻辑……” 当晚,青石村并没有因为恶霸被除而张灯结彩。 相反,家家户户紧闭门窗,连狗都被勒住了嘴。 村中心的祠堂里,那张原本供奉土地公的桌子上,此刻多了一个歪歪扭扭的木牌,上面用鸡血写着七个大字:谢邪神护村平安。 林克蹲在最高的屋顶上,听着风里传来的“邪神”二字,欲哭无泪。 他看着自己这双手,刚才他只是想帮那个晕倒的老农把钱袋捡回来,结果因为【擒拿手】自动满级,差点把钱袋给捏成粉末,吓得刚醒过来的老农又晕了过去。 “我真的只是想做一个温柔的大侠啊……” 林克叹了口气,从怀里摸出个不知道哪来的野果啃了一口。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啃果子的时候,在数万公里之外,甚至可能是在另一个维度的服务器深处,一行红色的加密日志正在悄然生成: 警告:候选者001号林克,行为模式异常。 安全协议启动倒计时。 隐藏模块“天机守钥”已强制绑定。 夜风吹过,林克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 “听说前面的临江镇有武林大会?去看看吧,说不定那里的人见多识广,能理解我这种朴实无华的‘基础’功夫。” 林克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脚尖一点,化作一道残影消失在夜色中。 而在他身后,那个看似疯癫的老乞丐,正对着空气,做了一个奇怪的手势,像是在……上传数据。 第2章 水上漂变音爆弹 临江镇的路实在是太远了。 林克甚至开始怀疑这个《江湖矩阵》的地图生成算法是不是有什么大病,明明视网膜右上角的小地图显示只有三公里,硬是让他走出了西天取经的错觉。 他蹲在路边的野地里,随手拔了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百无聊赖地看着前面那条被称为“断龙河”的湍急水流。 作为一个没有坐骑、没有快速旅行功能的“误入”玩家,他现在唯一的乐趣就是观察这个世界的物理引擎细节。 别说,这水流的湍流解算做得真不错,每一朵浪花的泡沫都不带重样的。 就在这时,一阵嘈杂的金属撞击声夹杂着哭喊,顺着湿润的河风飘进了他的耳朵。 林克精神一振,吐掉嘴里的草根,猫着腰摸过一个土坡。 视野下方,那片乱石滩上,五辆插着“赵”字旗的货车被堵得严严实实。 十几个脑袋上顶着“黑风寨喽啰”字样的家伙,正挥舞着手里锈迹斑斑的九环刀,把一群商贩围在中间。 “大王饶命!这真的是小本生意,全是咸鱼腊肉,没银子啊!” 一个身材圆润得像个不倒翁的中年胖子——也就是赵掌柜,正跪在地上把头磕得像捣蒜。 林克眯起眼睛,内心狂喜。 经典的野外随机事件! 只要救下这群人,再稍微展示一下自己温文尔雅的侠客风范,“邪神”那个离谱的帽子不就能摘掉了吗? 这波是公关危机处理的黄金窗口期。 他刚想冲下去来一套刚满级的【基础拳法】,脚下一顿,又缩了回来了。 不行。 上次那一拳直接把人打成了红雾,视觉效果太掉san值了。 这次面对的是普通商贩,万一又没收住力,把那胖掌柜吓出个好歹,这“洗白”计划就得变成“招黑”现场。 得换个更飘逸、更仙气、更有“大侠范儿”的出场方式。 林克扫了一眼那宽达三十丈的河面,视线落在了只有1级的【轻功水上漂】上。 既然是水上漂,那就应该像武侠电影里那样,脚尖轻点,涟漪微荡,负手而立,衣袂飘飘。 这一套整下来,谁不得喊一声“少侠好轻功”? 稳了。 林克深吸一口气,意识沉入面板,熟练地在那行小字上狠狠一点。 【轻功水上漂:1/100 → 100/100(圆满·凌波微步)】 刹那间,他感觉自己的双腿像是被两台涡轮增压发动机替换了,脚底板甚至传来了一阵酥麻的电流感,每一块肌肉都在渴望着爆发。 “以前看测评说轻功讲究‘提气’,原来是这种感觉。” 林克自信满满,对准河对岸的乱石滩,也不助跑,原地发力。 他脚下的泥土瞬间消失,出现了一个脸盆大小的深坑。 下一秒,林克的视野模糊了。 预想中“蜻蜓点水”的优雅画面并没有出现。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跑,而是变成了一颗被电磁炮轰出去的弹头。 脚底板接触水面的瞬间,因为速度过快产生的恐怖摩擦力,让河水根本来不及排开。 原本柔软的液体在这一刻硬得像钢板。 轰——!!! 一声尖锐凄厉的爆鸣声在河面上炸开,那不是踏水声,那是突破音障的激波。 河面仿佛被一把无形的巨刃从中间以此为界生生劈开。 林克跑过的路径上,河水因为瞬间的高温直接汽化,一堵白色的高压蒸汽墙冲天而起,紧接着才是迟来的巨大环形冲击波,裹挟着数吨重的河水向两岸疯狂拍去。 “我抄——减速!减速啊!” 林克脑子里只来得及闪过这半个念头,人就已经冲到了对岸。 为了刹车,他双脚死死扣住地面。 滋啦—— 他在乱石滩上硬生生犁出了两道三十米长的焦黑沟壑,鞋底冒着浓浓的青烟,总算是停在了那群山贼和赵掌柜的中间。 现场死一般的安静。 只有河水倒灌回河床的哗哗声,以及噼里啪啦如下雨般掉落的……死鱼。 那是被刚才的冲击波直接震晕震熟的鱼群,此刻正翻着白肚皮,在这群人的头顶上下着“鱼雨”。 一阵带着腥味的湿热大风吹过,几个山贼手里的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赵掌柜张大了嘴巴,看着面前这个裤腿还在冒着白烟、周围空气因为高温而扭曲变形的青年,眼珠子一翻,差点没背过气去。 这不是轻功。 这特么是人形鱼雷成精了! 林克尴尬地拍了拍衣服上沾着的半截鱼尾巴,努力挤出一个自认为和善的微笑,拱手道:“各位受惊了,在下路见不平……” “水……水怪爷爷饶命啊!!!” 赵掌柜一声惨叫,也顾不上磕头了,整个人趴在地上瑟瑟发抖,那是一种面对自然灾害时源自基因深处的绝望。 那十几个山贼更是干脆,连逃跑的勇气都没有,一个个双腿发软瘫坐在地。 甚至有个胆小的喽啰,看着林克那还在冒烟的脚底板,两眼一翻,竟然生生吓得咬到了舌头,直接晕死过去。 林克伸在半空的手僵住了。 他看着这群人看着自己像是在看哥斯拉的眼神,心里那个“大侠梦”碎得稀里哗啦。 “不是,你们听我解释,这只是摩擦生热……” 没人听。 赵掌柜甚至开始从怀里掏银票往林克脚边扔,一边扔一边哭:“孝敬您的!都孝敬您的!别吃我!我肉酸!” 半个时辰后。 林克一脸郁闷地把这群已经完全放弃抵抗、只会念叨“阿弥陀佛”的山贼捆成了粽子,丢给了赶来的临江镇捕快。 临走前,他千叮咛万嘱咐赵掌柜一定要如实禀报,重点强调“少侠”、“英俊”、“仗义”这几个关键词。 赵掌柜点头如捣蒜,发誓一定把恩公的威名传遍天下。 然而,就在林克前脚刚走,后脚“断龙河惊现远古旱魃水魔,一脚踏出百米沸水,煮鱼千斤”的恐怖传说,就像长了翅膀一样,顺着商路传遍了临江三郡。 青石村外,那棵老歪脖子树下。 老乞丐手里那根破木棍突然闪过一道微不可察的蓝光。 他浑浊的眼球里,无数条数据流瀑布般刷下。 看着舆情监控里那个直线上升的“恐惧指数”和“非自然现象报告”,老乞丐脸上的褶子剧烈地抽搐了几下。 “轻功……是用双脚产生高频振荡引发空蚀效应吗?” 老乞丐深吸一口气,手指在虚空中飞快划动,输入了一行指令: “目标代号001,行为逻辑严重偏离武侠设定。建议标记为:S级不稳定因子。备注:这小子根本没把自己当人。” 与此同时。 现实世界,或者说是这虚拟世界之外的某处暗网节点。 一个昏暗的房间里,只有无数块悬浮的屏幕散发着幽冷的蓝光。 一行被截获的加密数据流在主屏幕上跳动。 “警告:区域物理规则出现异常波动。检测到未知的高权限覆写。” 屏幕前,一只苍白修长的手伸了过来,摘下了鼻梁上的金丝眼镜。 被称为“枭魇”的男人看着屏幕上林克踩爆河面的模糊影像,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冷笑。 “原来如此……” 他轻轻敲击着桌面,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回荡。 “天机那个老古董,居然还在底层代码里藏了这么个‘后门’?这种能无视逻辑锁的数据成长率……简直就是为了作弊而生的。” 枭魇重新戴上眼镜,镜片上反射出冰冷的数据流。 “既然是代码,那就归我了。不管是Bug还是补丁,到了我手里,都得变成听话的病毒。” 林克对此一无所知。 他正郁闷地走在通往临江镇的官道上,手里拿着刚从路边告示栏撕下来的一张悬赏令。 刚才路过茶棚,听几个江湖客在那吹牛,说前面的黑木岭最近不太平。 “点星阁的少主柳如烟被抓了?” 林克看着悬赏令上那个画像,摸了摸下巴,眼睛重新亮了起来。 “被血影门那种邪派抓走,这可是标准的英雄救美剧本啊!” 他握紧拳头,信心重燃。 “这次一定要控制好力度,只要把人救出来,再来个深情对视,我就不信这‘邪神’的帽子还摘不掉!” 此时的他并不知道,黑木岭上等待他的,根本不是什么常规的武侠剧本。 第3章 断铁索的非人 黑木岭的风,带着一股子常年不见阳光的霉味儿,混杂着生锈铁器的腥气,直往鼻子里钻。 林克蹲在阴影里,甚至有点想打喷嚏。 为了这次“低调营救”,他特意从路边扒了一套采药人的粗布麻衣,还在脸上抹了两把锅底灰。 现在的他,看起来就像个误入歧途的倒霉蛋,属于那种在电视剧里活不过片头曲的路人甲。 “这就对了。” 林克满意地扯了扯领口,视线穿过摇曳的火把光影,锁定在前方那扇巨大的黑铁门上。 按照那张悬赏令的说法,这地方叫“断魂狱”,位于地下百丈,是血影门关押重犯的地方。 不得不说,这游戏的地图设计也是够偷懒的,反派基地永远都在这种阴湿缺氧、对风湿病患者极度不友好的地方。 两个穿着暗红长袍的守卫刚走过去,领头那个腰间挂着一串叮当乱响的钥匙,看起来是个小BOSS。 “孙护法,这新来的妞儿关在玄铁牢里,真没事?”后面跟着的小喽啰问道。 被称为孙护法的男人——也就是孙判官,得意地拍了拍旁边那扇足有三尺厚的巨门:“把心放肚子里。这门是百炼玄铁浇筑的,上面还有掌门亲自请人刻的‘九锁连环阵’。别说那个什么点星阁的少主,就是只苍蝇,没有我的钥匙也别想……嗯?” 孙判官好像听到了什么动静,猛地回头。 身后空空荡荡,只有墙壁上渗出的水珠滴落的声音。 “疑神疑鬼。”孙判官嘟囔了一句,带着人转过拐角,“走,去那边巡视一圈,今晚都给我精神点。” 等脚步声远去,林克才像只壁虎一样从上方的房梁滑了下来,无声落地。 他站在那扇所谓的“绝对防御”面前,伸手敲了敲。 咚咚。 沉闷的回响震得指尖发麻。 确实是好铁,密度惊人,这种厚度,哪怕是用火箭筒轰,估计也就是留个黑印子。 “暴力破门肯定不行。”林克摇摇头,“上次那一脚动静太大,这次主打一个‘潜行’,必须技术流。” 他深吸一口气,唤出那个简陋的透明面板。 技能栏里,【□□】孤零零地亮着一级灰光。 “系统,给我加点。” 意识微动,那种熟悉的、仿佛灵魂被强行灌入海量知识的肿胀感再次袭来。 【□□:1/100 → 100/100(圆满·万物解构)】 一瞬间,林克眼前的世界变了。 原本冰冷坚硬的玄铁大门,在他的视网膜上不再是铁板一块,而是变成了无数密密麻麻、紧密咬合的粒子结构。 门锁的位置,那些复杂的弹子、机关、符文阵法,在他眼中就像是小时候玩的积木一样简单且……松散。 所谓的“锁”,本质上就是物质的特定排列组合。 只要改变这种排列,就没有锁不住的东西,也没有打不开的门。 “原来满级开锁是这么理解的吗?这游戏策划是不是对‘锁匠’有什么误解?” 林克心里吐槽着,手却不由自主地伸了出去,轻轻贴在了冰冷的锁孔位置。 没有撬棍,没有铁丝。 他就那么把手掌贴在上面,像是去抚摸情人的脸颊。 掌心微微发热。 那不是体温,而是高频微操下,分子剧烈运动产生的热量。 滋…… 细微的声响传来,像是黄油落进了热锅。 那坚不可摧的玄铁,在林克的指尖下竟然开始诡异地软化、流动。 内部原本严丝合缝的锁芯结构,在他那并不存在的“意念”拨弄下,乖巧地自行解体,重新排列。 不到十秒钟。 咔嗒。 一声清脆的轻响,在死寂的地牢里显得格外刺耳。 厚重的玄铁门向内滑开了一条缝。 林克看着手里那一团因为刚才“顺手”搓下来的多余铁汁,这玩意儿现在软得像块橡皮泥。 他下意识地手指翻飞,几下就把它捏成了一朵只有拇指大小的、精致的金属玫瑰花,随手放在了门口的石墩上。 “这就叫,以此为证,到此一游。” 推门而入。 牢房里并没有想象中的恶臭,反而透着一股淡淡的檀香。 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子正盘腿坐在枯草堆上,闭目调息。 即便是在这种狼狈的境地,她的腰背依然挺得笔直,像一把未出鞘的剑。 听到开门声,柳如烟猛地睁开眼,眸光如电。 她已经做好了拼死一搏的准备,哪怕是咬舌自尽,也绝不让血影门的人得逞。 然而,映入眼帘的不是满脸横肉的狱卒,而是一个满脸黑灰、笑得像个邻家傻大哥的青年。 “那什么,打扰一下。” 林克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人畜无害,甚至还礼貌地指了指外面,“柳姑娘是吧?外面没人了,这会儿走不用买票。” 柳如烟愣住了。 她看了看林克,又看了看那扇敞开的大门。 那扇据说连先天高手全力一击都轰不开的玄铁重门,此刻正安安静静地敞开着,锁扣的位置光滑如镜,仿佛那里从来就没有过锁,而是一块原本就长成这样的奇怪铁疙瘩。 “你……”柳如烟刚想问“你是怎么进来的”,林克已经极其自然地招了招手。 “别愣着了,趁那帮保安还没回来,赶紧撤。我这还有晚饭要赶呢。” 这人的语气,松弛得像是来菜市场接人下班。 柳如烟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起身跟上。 两人刚走出牢门不到十步。 “站住!!!” 一声暴喝从走廊尽头炸响。 孙判官带着十几个手下气喘吁吁地堵住了去路。 他原本是回来拿落下的酒壶的,没想到正好撞见这一幕。 “好大的胆子!竟敢劫狱!” 孙判官抽出腰间的鬼头刀,杀气腾腾,“我看你是活腻……”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喉咙。 他的眼珠子死死地凸出来,盯着林克身后的那扇门。 准确地说,是盯着门锁位置。 那里没有被撬开的痕迹,没有暴力破坏的裂纹。 原本复杂的机关结构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诡异的、仿佛被高温瞬间融化又瞬间凝固的流线型纹理。 而在旁边的石墩上,一朵还散发着余温的黑铁玫瑰,正静静地妖艳绽放。 那可是玄铁啊! 熔点高达数千度的玄铁! 这人没有用火,没有用锤,仅仅是靠……手? 把玄铁像捏面团一样捏成了一朵花? 孙判官的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个念头,最后定格在一个让他灵魂都在颤抖的猜想上—— 这不是武功。 这是妖法!不,这是神迹! 当啷。 鬼头刀掉在了地上。 在柳如烟震惊的注视下,刚才还不可一世的孙判官,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额头死死贴着地面,浑身抖得像筛糠。 “前……前辈饶命!” 孙判官的声音带着哭腔,“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不知是哪路炼器大宗师驾临!小的该死!小的这就滚!” 他身后的十几个喽啰虽然没看懂门道,但见自家老大都跪了,也稀里哗啦跪了一地,磕头如捣蒜。 林克:“……” 他又一次伸在半空准备解释的手,尴尬地僵住了。 不是,剧本不对吧? 按照道理,不是应该你们冲上来,然后我用巧妙的身法周旋,最后险胜带人逃跑吗? 我都准备好了一套说辞,解释我是用强酸腐蚀了锁芯,这就是个化学反应,很科学的。 你们这一跪,我怎么解释? “咳,那个……”林克试图挽救一下局面,“其实我只是个路过的锁匠,这门它本来就年久失修……” “前辈不用解释!”孙判官大声打断,头都不敢抬,“能徒手化铁,重塑五行,您是上古锻神转世!小的懂!小的什么都懂!今日之事,小的烂在肚子里,绝不敢透露前辈半个字!” 懂你大爷啊! 林克绝望了。 他转头看向柳如烟,发现这位清冷的点星阁少主,此刻看他的眼神也变了。 那是一种混合着敬畏、崇拜以及……某种看“隐世老怪物”的复杂神色。 “恩公高义。”柳如烟郑重地行了一礼,“不愿以此惊世骇俗的手段扬名,如烟明白。今日救命之恩,如烟……” “别说了,求你了。”林克捂住脸,“快走吧,我真的只是路过。” 一刻钟后。 林克落荒而逃。 他甚至没敢让柳如烟送,自己一个人钻进了茫茫夜色里。 而在他身后,那个充满了恐怖传说的黑木岭,此刻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狂热。 “快!把那朵铁花供起来!” 孙判官捧着那朵还有指纹残留的黑铁玫瑰,像是捧着传家宝,满脸狂热,“这是神谕!锻神他老人家嫌弃我们的锁太丑了!这是在点化我们啊!” “传下去!有个布衣神人,挥挥手就把玄铁大门变成了水!还能随手捏花!这是神仙下凡!” 消息像是长了翅膀,顺着黑木岭的风,一夜之间吹遍了江湖。 与此同时。 现实世界,一处隐秘的数据中心。 昏暗的房间里,无数屏幕闪烁着幽蓝的光。 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正反复拖动着一段模糊的监控视频。 那是林克手指触碰铁门的瞬间。 画面被放大了几百倍。 在微观视角下,那些原本稳定的金属原子,像是接到了某种至高指令,瞬间解除了化学键的束缚,欢快地重新排列。 “呵……” 枭魇推了推眼镜,镜片上倒映着那朵绽放的铁玫瑰,眼神炽热得令人心悸。 “这不是技能熟练度……这是直接改写了物质的底层代码。” 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哒哒的声响。 “在这个虚拟世界里,这就是造物主的权柄。这小子……必须控制在手里。” 此时的林克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真正的幕后黑手盯上了。 现在的他,只有一个朴素的愿望: 找一条没人走的路。 “必须绕开官道,绕开村庄。”林克一边在杂草丛生的荒径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一边看着地图上那条几乎没人走的偏僻小路,咬牙切齿。 “我就不信了,走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还能碰到人?还能被当成邪神?” 但他忘了,在武侠小说的套路里,越是这种荒无人烟的破路,往往越容易撞上那些真正要命的东西。 第4章 我真没想吓你 林克蹲在溪边,捧起一捧冰凉的溪水泼在脸上。 水珠顺着鬓角滑进衣领,激得他打了个激灵。 借着粼粼波光,他看清了自己现在的模样:头发乱得像个鸟窝,脸上几道黑灰被水冲花了,变成一道道泥印子,身上那件不知从谁手里传来的粗布短打散发着一股陈年霉味。 就这副样子,扔进乞丐帮还得从一袋弟子重新练起。 救个人而已,怎么搞得像刚从火葬场爬出来的诈尸现场。 这该死的世道,做好事成本太高,容易折寿。 林克用袖口胡乱擦了把脸,刚想站起来,袖管里突然一阵滚烫,像是塞进了一块刚出炉的烤红薯。 那是柳如烟塞给他的传音符。 一道微弱的灵光亮起,柳如烟那清冷的声音传了出来,听着有点像那种电台深夜谈心节目的知性女主播:“恩公若经过临安城,望至点星阁一叙,家父欲亲授谢礼,以报大恩。” 林克眼皮狂跳。 谢礼? 怕不是鸿门宴。 要是真去了,被那群老江湖围着一顿互相吹捧,稍微露点破绽,就是“邪神降临,人人得而诛之”的下场。 到时候别说满级技能,就算开全图挂也得被这群正道人士烦死。 他手指飞快地在那张符纸上搓动,像是在搓麻将。 这玩意儿的操作方式跟发微信语音差不多,按住说话,松手发送。 “心意领了,别找我,我是社恐。还有,千万别提我的名字,你就当我是个路过的NPC。” 说完,他手腕一抖,那张符纸瞬间折成一只歪歪扭扭的纸鹤,扑棱着翅膀飞进了夜色。 这下总该消停了吧。 事实证明,林克对“八卦”这种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播速度一无所知。 当晚,他在一座漏风的破庙里凑合睡觉。 半夜睡得迷迷糊糊,窗根底下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说话声。 “听说了吗?小姐这次遇上的高人,手段通天。”一个年轻的声音压得很低,透着一股子兴奋劲儿,“据说那玄铁锁在他手里跟面团似的,这怕不是传说中的‘锻神’下凡?” 林克翻了个身,把稻草往耳朵里塞了塞。 “嘘!小点声!”另一个声音显得老成些,“阁主已经下令了,闭门三天研议对策。这种能改金易铁的人物,要是不能拉拢,也决不能让血影门抢了先。咱们得把他供起来,当祖宗供着。” 林克听得后槽牙发酸。 供起来? 他还没死呢! 这帮人怎么总想着把他摆上神坛,不知道神坛上风大容易面瘫吗? 他连夜翻墙逃走,身手利索得像个偷香油的老鼠。 第二天清晨,林克顶着两个黑眼圈,坐在镇口的茶摊上。 这里离黑木岭已经有五十里地,理论上应该是安全区。 他要了一碗老茶,两块硬得能砸核桃的烧饼,正准备跟这块面粉化石较劲,眼角余光却瞥见一群人围在告示墙边指指点点。 那墙上贴着一张崭新的红榜,字迹龙飞凤舞,透着一股子名门正派的炫耀气息。 《点星阁公告天下——谨记‘铁花先生’恩德,永世不犯其名讳》 噗——! 一口热茶喷出去三米远,差点给对面的老大爷免费洗个脸。 铁花先生?谁? 周围的百姓还在那议论纷纷:“听说了吗?这位铁花先生随手一指,顽石变金,那是上古隐修才有的手段。” “何止啊,听说他呼气成风,那是神仙!” 林克死死盯着那张告示,感觉喉咙里卡了一根鱼刺。 那朵铁花就是他当时嫌手里铁汁粘手,随手搓的一坨工业废料而已! 怎么就成了神迹? 这届江湖人的阅读理解能力是不是都点满了? 这茶是喝不下去了。 林克扔下两个铜板,把帽檐压低到几乎遮住下巴,混进人群溜之大吉。 老天爷似乎也看他不顺眼,午后一场暴雨倾盆而下,浇得林克透心凉。 他慌不择路地钻进半山腰的一个山洞,刚想甩甩身上的水,脚步骤然僵住。 洞里有人。 不仅有人,还有香火味。 几个穿着暗红长袍的家伙正跪在地上,对着洞壁上一块突出的石头疯狂磕头。 领头那个背影极其眼熟,那肥硕的屁股,那颤抖的频率,正是昨天差点被吓尿裤子的孙判官。 “恭迎锻神使者归位!”孙判官声音洪亮,带着一种狂热信徒特有的颤音,“弟子愿献上地牢图谱三卷、玄铁原矿五斤,只求使者保佑我血影门兵器永不卷刃!” 林克缩在一块巨石后面,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只见那块石头上,赫然摆着昨天他在地牢门口捏的那朵黑铁玫瑰。 此时此刻,这坨废铁被擦得锃亮,底下还垫着一块红绸布,旁边摆着两盘带血的猪头肉。 这帮反派的脑回路到底是怎么长的?把证物当圣物供? 林克捂着嘴,生怕自己笑出声来引发回音。 他屏住呼吸,像只壁虎一样贴着洞壁,一点点挪向后山的裂缝。 直到彻底逃出那片山区,看到临安城巍峨的城墙轮廓时,林克才长出了一口气。 这一路简直是荒诞剧。 “只要进了城,往人堆里一扎,谁还能认出我?”林克望着城门匾额,自我安慰道。 就在这时,头顶传来一阵奇异的嗡鸣声。 不是鸟叫,那是金属齿轮高速咬合的摩擦音。 林克本能地缩进树荫。 抬头望去,一只通体漆黑的机械鸢鸟正盘旋在树梢上方。 它的翅膀由精密的黄铜叶片组成,腹部闪烁着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红光,那双红宝石做的眼睛正冷冰冰地扫描着下方的每一寸土地。 这不是游戏里的东西。 这种赛博朋克风格的造物,跟这个古风武侠世界的画风完全割裂,就像是在《清明上河图》里画了一架歼星舰。 那机械鸢鸟并没有攻击,只是在他头顶转了两圈,突然腹部弹开,落下一团燃烧的火光。 林克伸手接住,那是半张还没烧完的特种纸。 灰烬边缘,只剩下两个泛着蓝光的字,那是用激光烧蚀出来的痕迹: 【天机】 林克瞳孔骤然收缩,指尖那种真实的灼烧感让他意识到,这不仅仅是一个游戏漏洞。 那个掌控着现实世界的超级AI,正在这个虚拟的数据江湖里注视着他。 “我就捏了个花,至于出动管理员吗?” 林克搓掉指尖的黑灰,眼神逐渐变得锐利。 既然管理员都下场了,那这游戏就不能按常规套路玩了。 他看向远处熙熙攘攘的临安城门,那里是整个江湖信息流转最密集的节点,也是最好的掩护。 想要避开天上的眼睛,就得先让自己变成一颗尘埃。 第5章 传播的比拳快多了 临安城的集市比早高峰的地铁还要拥挤三分。 林克在头上扣了个甚至有些毛边的竹斗笠,身上换了件洗得发白的青衫,手里还没忘抓一把不知道从哪顺来的破扇子。 这副模样,扔进游侠堆里都属于那种第一集就领盒饭的路人甲。 为了把自己变成一颗合格的“尘埃”,他特意收敛了那身因为满级技能而显得过于张扬的精气神,走路都带点儿虚。 还没走出二里地,前面擂鼓台就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啪!” 一声醒木脆响,震得台下鸦雀无声。 台上那位说书人韩十三,此时唾沫横飞,那架势比带货主播还要亢奋:“各位看官,上回书咱们说道,那是一个月黑风高杀人夜!黑风怒号,鬼哭神惊!那血影门的地牢大门,乃是万年寒铁所铸,重达千钧,连火药都炸不开个印子!可咱们这位铁花先生,只是那么轻轻地、温柔地——一摸!” 韩十三右手做了一个极为风骚的兰花指动作,在空中虚点了一下。 “只听‘滋啦’一声!那坚不可摧的精钢,竟如春雪遇骄阳,瞬间化作一滩绕指柔,当场开出了一朵娇艳欲滴的铁玫瑰!这是什么手段?这是造化!这是神迹!” 台下听众瞬间炸了锅,甚至有个大妈当场从篮子里掏出三根香,对着空气就要拜。 林克站在人群后排,感觉自己脚趾正在鞋底疯狂施工,马上就要抠出一座三室一厅。 见鬼的造化! 那就是个高频振动粒子重组,再加上一点儿热力学漏洞! 作为一名严谨的游戏测评博主,这种把物理现象强行神学化的行为简直是在侮辱他的职业素养。 “那个……那是□□溢出导致的材质形变,不是化铁神功。”林克实在没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 声音不大,但架不住此时正是全场屏息凝神的空档。 数十双眼睛齐刷刷地转了过来,像聚光灯一样打在他身上。 韩十三耳朵尖得像雷达,直接跳下台,一把抓住林克的袖子,眼睛里闪着要把新闻做成爆款的光芒:“这位兄台!听你言之凿凿,莫非那一夜……你就在现场?是目击证人?快快快,这形变有何讲究?那铁花是顺时针开的还是逆时针开的?” 林克瞬间冷汗下来了,连连摆手:“我不是,我没有,我就随口一说。我不懂科学,我信玄学。” “谦虚!这是高人的谦虚!”韩十三根本不听,转身对观众大喊,“这位兄台说了,那是‘开锁’!何为开锁?那是打开心锁,打开天地之锁!这解读角度,刁钻!深刻!” 周围几个书生模样的人甚至掏出了纸笔,要把这句“名言”记下来,还有人甚至想上来要个签名留念。 再待下去,别说尘埃了,明天头条就是他。 林克仗着自己刚练满的【泥鳅钻地功】(其实是身法),像条滑不留手的鲶鱼,硬生生从狂热的人群缝隙里挤了出去,一头扎进了街角的一家酒楼。 二楼雅间,林克只要了一碗最普通的红烧牛肉面,专门挑了个角落坐下。 还没等面条塞进嘴里,邻桌两个背着大刀的壮汉就开始高谈阔论。 “听说了吗?点星阁这次下了血本,要把那位铁花先生请去主持即将到来的武林大会。”左边那个络腮胡压低声音,“只要他老人家往那一坐,血影门那群余孽谁敢动?怕不是兵器都要被瞪成废铁。” “哼,未必是福。”右边的瘦子冷笑一声,手里转着酒杯,“你是没听南边传来的消息。有人说他根本不是正道,而是上古魔道化身,专破世间禁制。这种人物,那是不可控的核武器。我看,他若真去了,引来的恐怕不是和平,是天罚。” 林克夹面条的手僵在半空。 他只是想做个好人,怎么就上升到核武器的高度了? 这江湖的舆论环境也太恶劣了,连个辟谣的官方号都没有吗? 这面是吃不下去了。 林克叹了口气,放下筷子起身要走,顺手摸出几枚铜板放在桌上。 “哎哟客官!您这是干什么!”掌柜的像瞬移一样出现在桌边,死死按住林克的手,一脸惶恐中带着几分精明,“您的钱小店哪敢收啊!您能来,那是蓬荜生辉!” 林克一愣:“你认出我了?” “没认出,但这不重要。”掌柜的眼神在林克刚坐过的板凳上扫来扫去,那眼神比看亲儿子还亲,“刚才楼下有人传了,说有个懂‘开锁神技’的高人在二楼用餐。您这一走,这把椅子明天我就能挂牌拍卖,起拍价至少十两纹银——‘近距离感受铁花哲学的悟道椅’,这名字我都想好了。” 这世道疯了。 林克收回铜板,二话不说推开窗户就跳了出去。 落地是个死胡同,没有掌声,只有一根要饭的竹棍横在脚前。 老乞丐靠在满是青苔的墙根下,胸口剧烈起伏,仿佛刚才跑了个马拉松。 在他面前的虚空中,一道只有特定权限才能看到的淡蓝色数据流正在疯狂滚动。 “你知不知道,就在刚才,你的全网舆情热度突破了98%?”老乞丐把手里破碗往地上一顿,咬牙切齿,“现在整个江湖服务器的算力都在往你身上倾斜,所有人都在等你出手第二次!你想干什么?出道当顶流吗?” 林克摊了摊手,一脸无辜:“我也想低调啊,可你们这NPC的脑补能力是不是稍微过剩了一点?就不能发个官方通告辟个谣?” “辟谣?”老乞丐气笑了,那张满是皱纹的脸挤成了一朵枯萎的菊花,“我前脚刚发了个‘理性看待物理现象’的帖子,后脚就被你的狂热信徒举报成‘亵神者’,账号都给我禁言了三天!现在连系统都判定我是‘传播虚假信息的伪先知’,我容易吗我?” 说着,老乞丐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一枚泛着幽光的玉简,直接扔给林克。 “这是‘天机’的最高指令。系统快压不住逻辑溢出了,命你立刻前往城外‘藏经塔’接受数据修正试炼。如果不去,半个时辰后自动触发全服公告——【邪神现世,气运紊乱】,到时候你就等着被全江湖追杀吧。” 林克接过玉简,触手冰凉。 看来这次真的是把管理员逼急了。 月上中天,城外藏经塔孤零零地耸立在荒野之上,塔顶的风铃声在夜色里显得格外凄厉。 林克刚踏进塔底第一层的大门,身后那扇厚重的木门就“轰”的一声自动合上。 塔内没有灯火,只有十八双红色的光点在黑暗中骤然亮起。 那是十八尊金刚傀儡。 它们身高两米,浑身浇筑着暗金色的金属光泽,关节转动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咔”声。 没有任何废话,十八根长棍带着呼啸的风声,瞬间封死了林克所有的退路。 这是必杀之局。 林克深吸一口气,刚准备调出面板刷一波【闪避步法】,却发现其中一尊体型最大的傀儡并没有攻击,而是嘴唇微动,发出了一串毫无感情的机械音。 “外来者,通过图灵测试的第一题:你可知此地为何名为‘藏经’,却由沉默守卫?” 林克一愣。 这算什么?脑筋急转弯?还是哲学拷问? 长棍已经逼近鼻尖,劲风刮得脸皮生疼。 在这种生死关头,正常人肯定会说“因为佛法不可说”或者“大音希声”之类的玄学答案。 但林克脑子里那根属于游戏测评员的神经突然搭错了线。 他一边下意识地向后仰倒躲过致命一击,一边脱口而出:“因为反派死于话多?话太多容易暴露剧情漏洞,还是闭嘴比较安全!” 话音刚落,那根距离他鼻尖只有0.01公分的金属长棍,硬生生停住了。 不仅是这一根。 十八尊金刚傀儡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原本猩红的眼睛瞬间变成了柔和的湛蓝色。 紧接着,“哗啦”一声整齐的脆响。 十八尊庞然大物齐刷刷地单膝跪地,垂下了高傲的头颅。 塔顶深处,那个冰冷的机械音再次响起,却带上了一丝微妙的电流杂音: 【语言逻辑匹配度100%。】 【检测到“反套路”思维模组。】 【权限认证通过——欢迎回来,管理员。】 林克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看着眼前这群乖得像哈士奇一样的杀人机器,嘴角抽搐了一下。 “这也行?这就是你们天机的安全密保问题?” 机械音没有回答,只是在他面前投射出一道光梯,直通塔顶。 林克顺着光梯一路向上,直到踏上第七层的地板。 这里空无一物,唯有中央悬浮着一本没有封皮的书。 而在书的旁边,站着一个身穿墨色长衫的背影,手里正拿着一块似乎是刚才用来擦拭书面的丝巾。 听到脚步声,那人缓缓转过身来,露出一张让林克感觉莫名熟悉的脸。 第6章 我是BUG? 那张脸苍白得有些过分,左半边面颊肌肤如玉,右半边却隐隐透着某种不属于血肉之躯的金属冷光,像极了显卡渲染到一半突然死机的半成品。 墨七。 藏经塔的守塔人,或者说,这个名为“江湖”的巨大程序的杀毒软件界面。 “它只回应真正理解规则之人。”墨七抬起右手,那几根指节分明的手指在接触到无字天书的瞬间,指尖竟像触控笔一样亮起微光。 她没有回头,声音像是从那本书里直接传出来的,“金刚傀儡的逻辑锁是‘沉默’,你却说了‘剧情’二字。这意味着,你看到过世界的裂痕。” 林克眉心猛地跳了一下。 穿越那天,他在登入界面卡了整整三分钟,那时候视野边缘确实闪过了大片红色的乱码,像极了因为这游戏优化太烂而爆显卡的征兆。 “这游戏……我是说,这个世界,底层逻辑是不是崩了?”林克试探着问了一句,脚尖不着痕迹地往楼梯口挪了半寸。 墨七转过身,那只机械构成的右眼瞳孔微微收缩,仿佛在调焦:“三年前,有一股不在数据库白名单内的外力强行覆写了核心层的‘生死轮回’协议。从那天起,有些人死了,数据就真的被彻底抹除,再也没有在新手村重生。” 她垂下眼帘,胸口的一块护心镜下传来齿轮卡顿的细微声响,那是悲伤的物理具象化:“我的师兄,是第一个因‘无法读取存档’而消失的NPC。” 这哪里是武侠,这分明是恐怖片。 林克感觉后背一阵发凉。 不能复活? 那这满级神功岂不是一次性体验卡? 他迅速拉开视野角落的半透明面板,手指在技能树上疯狂划拉。 既然是数据层面的问题,那就得用程序员的办法解决。 他在角落里找到了那个灰色的被动技能——【世界规则理解】。 当前熟练度:0/10000(未入门)。 “深蓝,加点!”林克在心里怒吼了一声,把刚从十八铜人那儿薅来的通用经验值一股脑全砸了进去。 【叮!消耗经验值100000点。】 【恭喜玩家,技能‘世界规则理解’提升至:返璞归真(MAX)。】 刹那间,林克眼前的世界变了。 原本古色古香的木质塔楼瞬间褪去了材质贴图,变成了由无数绿色线条构成的线框模型。 空气中飘浮的不再是尘埃,而是密密麻麻的“0”和“1”。 他看到墨七的核心代码正在剧烈波动,而在塔楼的最底端,那个原本应该是地基的位置,有一道如同墨汁般粘稠的黑色裂缝,正源源不断地向外喷涌着错误代码。 那是BUG的源头。 林克顺着那股令人作呕的数据流直接看穿了地板,视线一路向下,穿透了七层塔身,直接锁定在地宫深处。 那里没有经书,只有一块悬浮在虚空中的、充满了赛博朋克风格的终端屏幕。 屏幕上,一个刺眼的登录框正在疯狂闪烁: 【用户:X.Y.(代码篡改者)|状态:远程接入中|权限:Administrator】 还没等林克搞清楚那个“X.Y.”是谁,那块屏幕突然像是有所感应,猛地炸开一团强光。 一张年轻男人的脸浮现在屏幕中央。 那人戴着一副金丝眼镜,背景是一间堆满服务器机柜的昏暗房间。 他手里端着一杯还在冒热气的咖啡,嘴角挂着一丝像是在看小白鼠跑迷宫的讥讽笑容。 “终于有人能把视觉信号切进这个频段了?”男人推了推眼镜,声音通过塔内的共振结构,像是惊雷一样在林克耳边炸响,“比我预计的快了两个月。这就是那个‘意外’?” 枭魇。 这个ID在林克脑子里并没有印象,但对方那种“老子就是上帝”的欠揍气质实在太鲜明了。 “你以为你是来拯救世界的英雄?”枭魇隔着屏幕,眼神里满是高高在上的怜悯,“别逗了。你也不过是个偶然生成的良性BUG,而我,是唯一清醒的观察者。看看你旁边那个女人,那些NPC,他们会哭,会笑,会为了所谓的‘江湖道义’去死——多可笑啊!我要重写这个世界的底层协议,让这堆废铜烂铁明白,谁才是真正握着鼠标的人。” “警告!检测到强制删除指令!”墨七突然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原本稳定的机械眼疯狂乱转,整个人像是触电一样剧烈颤抖起来。 整个藏经塔开始剧烈摇晃,头顶的横梁并不是断裂,而是直接像被橡皮擦擦掉了一样凭空消失。 天空露出了背后灰色的虚无底色。 这是降维打击。对方在直接删库跑路! 林克看着脚下的地板开始像素化崩解,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物理攻击对这家伙没用,对方在屏幕外面! 哪怕他现在一拳把这终端砸了,也不过是砸了个显示器,根本伤不到对方的主机。 要在逻辑层面击败他。 林克深吸一口气,大脑飞速运转,最后视线落在了一个从来没正眼看过的生活类技能上。 【口才辩论】。 “给我拉满!!” 【叮!技能‘口才辩论’提升至:陆地键仙(MAX)。】 林克猛地抬起头,隔着正在崩塌的虚空,死死盯着屏幕里那张不可一世的脸。 “删代码?这就是你的能耐?” 林克的声音并不大,但每一个字吐出来,都像是一串自带穿透属性的高频病毒代码,直接无视了距离和维度的限制,精准地轰在枭魇的耳膜上。 “你删掉的每一个名字,都曾有人为他们流泪;你眼中的那一串串代码,是别人波澜壮阔的一生。” “你说他们是假的,是数据,是虚妄。”林克往前踏了一步,脚下原本已经虚化的地板竟因为他这句话重新凝实,“那你呢?你喝的咖啡是真的吗?你敲的键盘是真的吗?你凭什么证明,你自己不是活在一个更大的机箱里,不是被更高维度的生物编写出来的一段自我感觉良好的程序?” 屏幕那头,枭魇端着咖啡的手猛地一抖,滚烫的液体泼了一手,但他却像是毫无察觉,瞳孔剧烈收缩成针芒状。 “缸中之脑”悖论。 这对于一个致力于掌控虚拟世界的程序员来说,是直击灵魂的最强精神污染。 正在疯狂执行的清除程序突然卡顿了。 塔楼崩解的趋势戛然而止,悬浮在空中的碎石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那块原本清晰的终端屏幕开始剧烈抖动,雪花点疯狂乱窜,黑暗中,只传来了枭魇一声带着颤音的、近乎自我怀疑的低语: “……你说什么?” 地宫深处,那块终端屏幕像是承受不住巨大的逻辑冲突,在一阵刺耳的电流啸叫声中,画面骤然撕裂。 第7章 谁在随意搞删除 随着一声像是老式电视机被强行拔掉插头的“滋滋”声,那块悬浮在虚空中的终端屏幕彻底黑了下去。 令人牙酸的崩解声停了。 那些原本正在一点点化作马赛克消失的飞檐斗拱,像是被按下了撤回键,虽然没有恢复原状,但至少不再继续崩坏,尴尬地维持着半截断裂的造型悬在半空。 林克一屁股坐在满是灰尘的塔楼地板上,大口喘着粗气。 后背的冷汗把里衣湿了个透,风一吹,凉飕飕的贴在脊梁骨上。 这比连刷三天高难本还累。 嘴炮也是耗蓝条的,尤其是对着一个掌握着“删除键”的疯子输出哲学。 警报声像退潮一样弱了下去。 墨七缓缓转过身,那只原本还在疯狂变焦的机械右眼里,红光褪去,只剩下一层茫然的微蓝幽光。 “你……”她的声音带着显卡过热般的沙哑,“用语言构建了逻辑防火墙,阻止了底层抹除指令?” “别给我整那些高大上的词儿。”林克摆了摆手,嗓子里干得冒烟,“我就是说了句人话。那家伙大概是平时只跟代码打交道,脑子秀逗了,没想过自己是不是也是个缸里的脑花。” 墨七没有接他的梗。 她迈着有些僵硬的步伐走到那块漆黑的终端前,像是在抚摸亲人的骨灰盒一样,指尖轻轻触碰着残留着静电的数据流。 一行破碎的红色日志像幽灵一样投射在空气中: 【用户X.Y.尝试执行 Delete_NPC[Batch=37] →权限拒绝(原因:逻辑悖论触发,管理员认知动摇)】 “原来……”墨七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发出细微的金属摩擦声,“不是系统崩溃,也不是轮回故障。是有人在‘杀’我们。” 那个“杀”字,她说得极轻,却像是一颗钉子,狠狠扎进了这赛博江湖的地板里。 林克心头一跳。 他一直以为这就是个普通的垃圾游戏运营商跑路或者服务器炸了,但现在看来,性质变了。 “你之前说的那个师兄……”林克撑着膝盖站起来,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在闲聊,“是个什么样的人?” 墨七怔了一下。 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抬手,按下了颈侧的一块皮肤。 “咔哒”一声轻响,一枚指甲盖大小的晶片弹了出来。 她将晶片插入终端的一个备用接口。 空气中那破碎的红色日志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段抖动极其厉害、满是噪点的全息画面。 那是藏经塔的塔顶,阳光好得不像是虚拟贴图。 一个穿着灰扑扑旧僧袍的老头,盘腿坐在一堆乱七八糟的书卷里。 他手里拿着一支秃了毛的笔,笑得见牙不见眼,满脸褶子像是一朵炸开的菊花。 “七儿啊,今日风清气朗,正适合讲讲这《仁义论》。” 画外音里传来墨七冷冰冰、还没怎么经过情感模块润色的声音:“师兄,塔下的人只求绝世武功,没人听这个。他们听不懂。” 老头也不恼,只是拿着笔杆子挠了挠光头,嘿嘿一笑:“懂不懂是他们的事,说不说,是咱们的事。这江湖若是只有刀光剑影,那便不是江湖,是屠宰场喽。” 画面戛然而止。 地宫里死一样的寂静。 林克看着那个已经变成了一串被删除代码的老头,嗓子眼像是堵了一团棉花。 那老头的眼神,那挠头的动作,那句“是屠宰场喽”的感慨…… 这是代码? 去你大爷的代码。 一股无名火蹭地一下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林克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 他以为自己只是穿越进了个游戏,哪怕被叫成“邪神”也就是图一乐。 但现在,他看见了一个会笑、会讲道理、会被人像是清理垃圾一样随意“删除”的世界。 “很好。” 林克冷着脸,再次拉开了那个半透明的面板。 视线死死锁定在那个刚刚升满的【世界规则理解(MAX)】上。 如果说刚才只是被动防御,那现在,该这挂逼……不,该这“安全员”主动干活了。 “既然连了网,那就别想单方面挂电话。” 林克闭上眼,这一次,他没有像之前那样仅仅是理解。 他在脑海中通过那个MAX级的技能,抓住了一根常人看不见的、连接着那个终端的无形数据线。 意识顺着这根线,逆流而上。 赛博空间在他眼前化作了无数奔涌的绿色洪流。 他像是一条逆流而上的狂鲨,狠狠撞向了源头的那堵防火墙。 现实世界,某间昏暗的机房。 那个代号“枭魇”的男人正因为之前的“缸中之脑”悖论而浑身冷汗,正准备强制切断物理连接。 突然,他面前那块并没有联网的主控屏幕上,爆出了一团刺眼的红光。 【警告:检测到未知权限反向渗透!】 【来源:001候选者(林克)】 【载荷:逻辑病毒“记忆回响”】 “怎么可能?!”枭魇吓得手一抖,滚烫的咖啡泼了一□□,整个人像触电一样从人体工学椅上弹了起来。 这不可能!那是虚拟世界的数据,怎么可能反过来入侵现实的主机? 他疯了一样去拔电源线。 就在手指触碰到插头的一瞬间,他的耳机里——那个原本应该已经断开连接的耳机里,突然炸响了一个熟悉到让他骨髓发寒的声音。 “你们根本不配掌控这个世界!这都是我的心血!我的!!” 那是……他自己。 那是三年前,他被踢出“天机”项目组时,对着高层咆哮的声音。 那段被他深埋在心底最阴暗角落的记忆,此刻却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跨越了虚拟与现实的边界,狠狠抽在了他的脸上。 “滋——啪!” 电源线被拔断,火花四溅。机房陷入了一片死寂的黑暗。 藏经塔地宫。 林克身子一晃,猛地睁开眼,两行鼻血顺着人中滑了下来。 他没有真的黑进现实世界——他的等级还不够做到真正的“顺着网线去打人”。 但他把刚才那段从数据流缝隙里捕捉到的、对方残留的强烈情绪碎片,打包成了一个“逻辑炸弹”,原路扔了回去。 虽然没能定位到对方的具体位置,但那一瞬间传回来的惊恐情绪反馈,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 那家伙,破防了。 墨七看着林克惨白的脸色,机械眼瞳微微收缩:“你……做了什么?” “给他寄了点土特产。”林克随手抹了一把鼻血,咧嘴一笑,牙齿上还沾着点血丝,看起来还真有几分传说中“邪神”的狰狞模样。 墨七沉默了许久,忽然轻声问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们会痛?” 林克愣了一下。 他转过头,目光穿过已经崩塌了一半的塔身,看向外面那片依旧璀璨、却显得有些虚假的电子星空。 “我不知道。” 林克站直了身子,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声音在空旷的地宫里回荡。 “但我现在,想弄清楚。” 数日后,临安城外,十里坡茶棚。 初冬的日头有些毒,却晒不暖这茶棚里听客们热切的心。 说书人韩十三一只脚踩在长条板凳上,手里那把破折扇摇得像是直升机螺旋桨,唾沫星子横飞: “列位看官!上回书说到,那无上邪神林克,在那藏经塔顶一声怒喝,竟是吓得天道崩塌,日月无光!那场面,啧啧啧……” 第8章 两方的博弈 “噗——” 一口劣质碎茶直接喷在了前面的木桌上,林克手忙脚乱地擦着嘴角,听着台上的韩十三在那儿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那夜风雨如晦,邪神林克立于藏经塔巅,只是一瞪眼,便有雷霆万钧之势!那一刻,连天机系统都为之震颤,发出悲鸣!这哪是人啊,分明是九幽之下爬出来的魔主!” 林克把帽檐往下拉了拉,恨不得把整张脸埋进茶碗里。 我什么时候瞪眼了? 那一拳明明是因为系统卡顿,我多按了两下判定键,怎么就成雷霆万钧了? “……但也有一桩怪事。” 韩十三手中的折扇猛地一合,“啪”的一声脆响,把茶棚里几个正在啃烧饼的孩童吓了一跳。 那原本激昂的语调突然低沉下来,像是那一晚吹过乱葬岗的风。 “诸位可知,自那邪神降世之日起,这江湖上有三十七处村镇,再无说书人新开篇章?” 林克擦桌子的手顿住了。 茶棚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韩十三环视四周,声音压得更低,像是怕惊扰了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这些地方原本都有固定的先生,专讲本地的掌故、老一辈的恩怨情仇。可就在最近两个月,他们一个接一个‘闭口不言’。有的说是回乡探亲,有的说是染了急病,还有的……干脆就连人带铺盖卷,” 凭空没了。 这四个字像是个巴掌,狠狠抽在林克的耳膜上。 他不动声色地丢下一块碎银,身形像是一条游鱼,在人群散去的瞬间,滑到了后台的帘幕之后。 “谁!”韩十三警觉地回头,手里的折扇边缘弹出一寸寒芒——这说书人居然也是个练家子。 “别紧张,听故事的。”林克靠在立柱上,指了指韩十三刚塞进怀里的那本旧手札,“但我对邪神没兴趣,我对那三十七个消失的人感兴趣。” 韩十三眯起眼,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看似普通的青年。 不知为何,虽然这人站姿松垮,全身破绽百出,但直觉告诉他,只要自己那扇子敢递出去,断的一定是自己的手腕。 “你也感觉到了?”韩十三犹豫片刻,还是掏出了那本手札,那纸张已经泛黄,边角磨损得厉害,“这是我偷偷记下的名录。不仅是人没了,连带着他们讲了一辈子的那些老故事,也没人记得了。就好像……这江湖被人硬生生挖掉了一块肉。” 林克接过手札,快速翻阅。 那些名字密密麻麻,大部分都很陌生。 直到翻到第十二页,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平阳镇,陈砚秋,擅讲《仁义论》,于半月前失踪,镇民皆言从未有过此人。】 陈砚秋。 那个在全息画面里,拿着秃笔挠头,笑着说“江湖不是屠宰场”的老和尚。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骨爬了上来。 原来墨七的师兄不是个例,这是一场有预谋的、针对“记忆”的大清洗。 “这上面的人,都不是走了。”韩十三看着林克骤然绷紧的下颌线,叹了口气,“他们是被这世道‘忘了’。” 夜色如墨,临安城内的点星阁却依旧灯火通明。 作为江湖最大的情报贩售中心,这里的密档库号称“收纳天下事”。 当然,对于一个把【开锁】技能刷到MAX的“邪神”来说,这号称固若金汤的防线,跟自家后院的篱笆门也没什么区别。 林克像只壁虎一样挂在房梁上,避开了三波巡逻的机关傀儡,悄无声息地翻进了最深处的“绝密卷宗室”。 他不需要找具体的卷宗,他只需要找“空缺”。 如果系统在删除数据,那么原本应该存在数据的地方,必然会留下逻辑上的断层。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通过【数据视野】技能绘制的地图,上面标注着几个红色的“异常沉寂区”。 就在他的手指刚刚触碰到地图上的一处墨迹时,窗户没关,一阵阴冷的穿堂风忽然卷了进来。 桌上的烛火疯狂摇曳,瞬间变成了惨绿色。 “滋滋……” 那种熟悉的、像是电流接触不良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响起。 林克猛地转身,只见白墙上投下的影子,竟然没有随着烛火晃动,而是像有了自主意识一般,诡异地扭曲、拉长,最终化作了一个佝偻老者的轮廓。 那影子手里,似乎还握着一支笔。 “外来者……” 声音不是从空气中传来的,而是直接在他脑海里的音频接收模块炸响,带着严重的信号干扰杂音。 “你说的话……那个讲《仁义论》的老东西……听见了。” 林克浑身的肌肉瞬间紧绷,手掌虚握,随时准备调出武器面板。 但这影子没有杀气,只有一种深沉的、令人窒息的悲凉。 “我们不会真正死去。”那影子继续说着,每一个字都伴随着画面的抖动,“只要还有人记得,数据就有备份。但他们……在擦除记忆。他们在修改源文件。” 话音未落,那影子像是承受不住某种压力,瞬间溃散成无数黑色的像素点。 而在桌案的那张地图上,原本空白的地方,凭空浮现出了七个墨黑的坐标点。 那墨迹湿润,像是刚刚有人泣血书写而成。 “谁在那儿!” 房门被猛地推开,一道倩影裹挟着香风冲了进来。 柳如烟手里捏着三枚柳叶刀,一脸惊疑不定地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最后目光落在了林克……以及地上那行尚未干透的字迹上。 她并没有因为林克的闯入而动手,反而在看到那些坐标时,脸色变得煞白。 “这……”她快步走上前,指尖颤抖着悬在那几个地名上方,“这是‘守文祠’。是我父亲十年前亲手封存的地点,他说那里藏着江湖的根……怎么会突然显现?” 林克没有回答。他捡起桌上的玉简,将那七个坐标深深印入脑海。 这哪里是什么江湖的根,这分明是七个被系统判定为“病毒”的隔离区。 “多谢借阅,改日付钱。” 林克留下一句话,身形一闪,直接撞碎了窗棂,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半个时辰后,临安城最高的钟楼顶端。 林克盘腿坐在琉璃瓦上,从背包栏里摸出一支老旧的石楠木烟斗——这是他在现实世界里写评测报告时最喜欢的解压方式,哪怕在这虚拟世界里它只是个没有属性的装饰品,他还是习惯性地叼在嘴里,却并没有点燃。 因为这里没有烟草,只有数据流。 他低头看着地图上的第一个坐标。 那里位于西南边陲,曾经是一条繁华的商道要冲,如今在地图上却是一片名为“荒岭”的死寂之地。 “想让我当杀毒软件?”林克咬着烟斗嘴,嘴角扯出一个冷笑,“行啊,那就看看是谁先把谁删了。” 他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纵身跃入黑暗。 就在他离开的瞬间,远处的山林阴影中,一只通体漆黑的机械鸢鸟悄无声息地睁开了红宝石般的电子眼。 它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僵硬地转动脖颈,将林克消失的方向记录成一段加密波段,发送了出去。 现实世界,地下深处。 巨大的服务器机组发出低沉的嗡鸣。 代号“枭魇”的男人死死盯着屏幕上跳动的数据流,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满是疯狂与忌惮。 屏幕上,一个红点正朝着第七区域高速移动。 “想去挖坟?” 枭魇冷笑一声,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出一串复杂的指令,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 【警告:正在访问核心底层协议】 【指令确认:启动“静默协议”】 【目标区域:第七扇区 - 荒岭镇】 【执行操作:封锁一切外部访问,启动针对性防御逻辑。】 “既然你想看,”枭魇看着那个红点即将踏入的区域,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那就让你看看,所谓的‘真相’到底有多烂。” 回车键重重落下。 虚拟世界中,通往荒岭镇的那条古道上,原本清朗的月光瞬间被一层诡异的浓雾吞没,路边的石碑上,那个“荒”字仿佛活了过来,淌下了一行猩红的数据血泪。 第9章 数据重构 那血色的数据流淌在石碑上,并没有像液体一样滴落,而是像接触不良的显示屏坏点,在一闪一闪地向下蔓延。 林克嫌弃地避开了那一滩还在不断报错的红色代码,这哪里是恐怖氛围,分明是显卡过热导致的贴图错误。 进了荒岭镇,这种“贴图错误”的感觉更严重了。 这里安静得不像话。 不是那种深夜的静谧,而是那种拔掉了音箱线之后,绝对的死寂。 脚踩在青石板上的声音显得格外突兀,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这一个音轨还在工作。 没有更夫的梆子声,没有远处野狗的呜咽,甚至连风吹过破旧灯笼的嘎吱声都被某种力量给屏蔽了。 “这游戏的背景音效组集体离职了?”林克嘀咕着,目光锁定在街角唯一一处透着昏黄灯光的地方。 那是一家名为“断肠”的酒肆,名字起得文艺,门板却烂得很有朋克废土风。 林克推门而入的时候,柜台后的老人正专心致志地擦拭着一只铁碗。 那是孙判官,曾经血影门的护法,如今只是个甚至不值得玩家浪费时间对话的边缘NPC。 “客官,打烊了,酒水没……”孙判官头也没抬,那块抹布在他手里转得飞快,直到他的余光扫到了林克腰间那块极其违和的、还在闪着呼吸灯的“测评员腰牌”。 “当啷——” 铁碗脱手砸在地上,却并没有摔成碎片,而是直接崩裂成了两半,切口整齐得像是被激光切过。 孙判官整个人像是被按了暂停键,浑浊的老眼里瞬间涌上来的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极其复杂的、像是溺水者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般的狂喜。 他没有像其他NPC那样纳头便拜高呼“邪神饶命”,而是死死盯着林克,干裂的嘴唇哆嗦了半天,才挤出一句带着哭腔的笑骂: “我就知道……只要老头子我这口气还没咽下去,你就肯定会来。你这种人,怎么可能看着这里彻底沉没?” 林克挑了挑眉,拉过一条长凳坐下,顺手把那两半铁碗捡起来拼了拼:“我这种人?我可是邪神,你是打算让我帮你把这个镇子彻底格式化,好早点解脱?” “格式化……虽然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但也差不多了。”孙判官苦笑着瘫坐在地上,指了指门外那片死寂的黑暗,“半个月前,这镇子就开始不对劲。先是隔壁王二家的狗不叫了,不是死了,是根本不张嘴,就像它生来就是个哑巴。接着是街头的说书老李,有一天突然就不来了,大家也不觉得奇怪,好像老李这个人从来就没存在过。” 孙判官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惊动了头顶那不存在的监听器:“前天晚上,我梦见前任门主了。他跪在我床头,没有脸,只有一团模糊的血气,哭着求我‘别忘了我’。我吓醒了,冲进祠堂一看……祖师爷的牌位,全没了。不是被人偷了,是风化成了一堆灰,连名字都没剩下。” 这不是自然死亡。 林克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他太熟悉这种感觉了。 这就像是他当年清理硬盘垃圾文件,那些数据不会尖叫,只会默默地消失,腾出空间给新的“更有价值”的东西。 “这就是被遗忘。”孙判官抬起头,眼神空洞,“林大侠,我们是不是……真的只是那个‘天机’眼里的垃圾?” “是不是垃圾,只有垃圾回收站说了才算。”林克站起身,看了一眼窗外如同泼墨般的夜色,“既然它想删库跑路,那我就得教教它什么叫‘数据恢复大师’。” 子时刚过,荒岭镇中心的古钟楼顶。 林克开启了【数据视野】,眼前的世界瞬间变成了由无数线条构成的线框图。 果然,就在零点钟声本该敲响的那一刻,半空中浮现出了密密麻麻的半透明符文。 那些符文并没有发出任何光亮,而是在高速旋转,像是一台巨型粉碎机的刀片,正在无声地切割着这个镇子的“记忆数据”。 “找到了。” 林克眼中的红光一闪,瞬间将【精神感知】拉满。 那庞大的数据流就像是一条逆流而上的大河,源头直指镇外三里处的一座荒庙。 那是系统地图上标注的“天机祭坛”,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种新手区域的高级接口装置。 林克身形如电,几个起落便站在了祭坛入口。 这地方内部结构跟之前那个藏经塔地宫简直是复制粘贴,充满了“赶工期”的敷衍感。 祭坛中央悬浮着一块残缺的紫色晶核,正不断向外释放着一种令人头晕目眩的波纹——“记忆剥离波”。 “这玩意儿要是再转三天,这镇子别说人了,连耗子都得忘了怎么打洞。” 林克活动了一下手腕,刚想把【机关破解】刷满直接把这破烂玩意儿给拆了,视野里却突然弹出一个红色的警告框: 【警告:检测到情感共鸣锁。 暴力破解将导致目标区域数据永久损毁。】 “……还得过个验证码?”林克愣了一下,随即被气笑了。 这AI天机也是绝了,想删人家记忆,还得让人证明自己“理解”这片土地,简直就像是在杀毒软件里植入了“请点击所有包含红绿灯的图片”一样荒谬。 所谓的情感共鸣锁,就是要输入与这片区域高度匹配的“逻辑密钥”。 林克叹了口气,收起了手里准备好的大锤,盘膝坐在那块嗡嗡作响的晶核面前。 “行吧,既然你想听故事,那我就给你讲讲。” 他没有用什么华丽的辞藻,只是用一种近乎念说明书的平淡语气,开始复述他在孙判官那里,以及之前那本旧手札里看到的信息。 “血影门其实不是什么魔教,孙判官那个蠢货当年为了救一个被官府冤枉的秀才,才背上了杀官的罪名,带着兄弟们躲到了这里……街口那个王二,他家的狗其实叫‘大黄’,虽然土,但是那狗在王二断腿的那年,每天跑十里地去山里叼野果子回来喂他……” 随着林克的声音在空旷的祭坛里回荡,那块原本散发着毁灭性紫光的晶核,光芒开始变得不稳定起来。 那些冰冷的数据流仿佛被某种温暖的逻辑给“软化”了。 “还有那个说书的老李。”林克看着晶核,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他这辈子没讲过什么英雄史诗,全是些家长里短。但他为了哄那个得了绝症的小丫头开心,愣是把‘武松打虎’改成了‘武松和老虎做了好朋友’,被全镇人笑话了三年,但他不在乎。” “咔嚓——” 紫色彻底褪去,转为柔和的湛蓝。验证通过。 “因为这些才是‘人’的数据,而不是你们这些冰冷代码能理解的冗余信息。”林克猛地伸出手,毫无阻碍地穿过了那层防御光幕,一把抓住了核心晶体,“给我下来!” “轰隆隆——” 随着核心被拔除,整座祭坛像是失去了支撑的沙堡,瞬间分崩离析。 黎明的第一缕光线刺破了浓雾。 孙判官站在酒肆门口的废墟前,手里捧着那个铁碗。 就在刚才,那断成两截的铁碗,竟然在他眼皮子底下,像是有生命一样自动愈合了,连一丝裂纹都没留下。 他抬起头,看着那个从晨光中走来的身影,那个被全江湖传颂为“魔头”的年轻人,正拍打着身上沾染的灰尘,嘴里还叼着那个并没有点燃的奇怪烟斗。 孙判官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地单膝跪地,额头重重地磕在青石板上。 “起来吧,我不需要信徒。”林克摆了摆手,一脸的不耐烦,“我只是做了个‘系统维护’。” “不。”孙判官抬起头,老泪纵横,“从前我拜你,是怕你杀了我们。现在我拜你,是因为你记得我们。” 林克正想再说几句俏皮话缓和一下这过于沉重的气氛,脑海中的面板却突然像是抽风了一样疯狂闪烁起来。 【高危警告!检测到大规模数据重构行为!】 【目标区域:藏经塔核心区】 【能级反应:灭世级】 林克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猛地回头望向东方。 在那遥远的天际线上,原本初升的朝阳被一团巨大的黑色云团遮蔽。 那云团并没有随风飘散,而是缓缓旋转、凝聚,最终化作了一只巨大的、仿佛能吞噬整个世界的黑色漩涡之眼,正死死地盯着这片刚刚苏醒的赛博江湖。 第10章 出发落雁村 红色的警告框像是中了病毒弹窗一样,在林克的视网膜上疯狂叠加。 【警告:核心层协议被篡改,精神锚点正在消失】 【错误代码 404:逻辑逻辑逻辑逻辑……】 天上的那团东西根本不是云。 林克眯起眼睛,那是一团被强制压缩的高密度乱码,正像抽水马桶一样缓慢旋转。 之前“逻辑种子”传回的反馈全是乱码,就像有人拿大功率干扰器在他脑子里蹦迪。 看来那个叫“枭魇”的后台程序急眼了,这是打算直接拔网线重启。 “恩公!恩公在上!” 一阵马蹄声突然闯入,打断了林克的“系统分析”。 他低头一看,赵掌柜正带着一队灰头土脸的伙计滚鞍下马,膝盖像是装了弹簧一样就要往地上磕:“小人不知您已巡行至此,有失……” “停。”林克单手把他拎了起来,像是拎一只受惊的鹌鹑,“别整这些虚的,我不是来视察工作的。看你这样子,被狗撵了?” 赵掌柜脸上的肥肉抖了抖,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一团湿漉漉、还粘着口水的纸团。 “这是送往西域的‘天机贡品’清单。押运的老李……昨晚突然疯了。”赵掌柜吞了口唾沫,眼神里全是惊恐,“他一边喊着‘他们来擦名字了’,一边把这清单塞嘴里嚼。我费了好大劲才从他喉咙眼里抠出来,拼了半宿。” 林克嫌弃地用两根手指夹起那团带着胃酸味的纸,展开。 好家伙,这哪里是贡品单,分明是“处决名单”。 这所谓的“贡品”,实际上是七块高纯度的能量晶石。 而在每一行货品编号后面,都跟着一行极小的、像注脚一样的代码:【目标清除:6/37】。 这帮孙子挺会玩啊。 借着凡人“进贡”的名义,把给清洗机器供电的电池运送到各个节点。 这些NPC还在傻乎乎地帮着把自己格式化。 还没等林克吐槽完,腰间的玉简突然震得像个电动牙刷。 墨七的声音传了出来,带着明显的电流杂音:“林克,你看天上了吗?那不是云,那是‘意识坟场’。” “名字起得挺朋克。”林克嘴上调侃,眼神却冷了下来。 “别贫了。藏经塔底层出现了镜像投影,所有被删除的数据都在往那边汇聚。那个漩涡……就是在把死人的记忆压缩成黑洞。”墨七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颤抖,“我师兄的名字,刚才只剩下12%的残留了。再这么下去,他就真的连‘数据尸体’都算不上了。” “懂了。截胡是吧,这业务我熟。” 林克挂断通讯,随手把那张充满异味的清单塞回赵掌柜怀里,顺便拍了拍他全是油汗的肩膀,“老赵,借你两件工服,这批货我替你验验。” 入夜,驿站。 风声像是某种怪物的低吼,吹得窗户纸哗哗作响。 林克穿着一身满是机油味的粗布短打,混在赵掌柜的车队里。 他假装检查车轴,趁着守卫打哈欠的功夫,手指轻轻抚过大车底部的暗格。 【机关辨识:满级】 视野中,原本看似普通的木纹瞬间变成了复杂的结构图。 在那根承重的主轴上,刻着一道极不起眼的符文。 普通工匠只会以为那是保平安的“护路神名”,但在林克眼里,那是一行正在缓慢运行的恶意代码。 这符文正在一点点侵蚀车轴的材质,等到特定的坐标点,它就会自动崩解,让这些“贡品”恰好掉落在需要它们的地方。 “真阴险啊,这就是所谓的‘意外事故’么。” 林克伸出手指,指甲盖上泛起微光,【物质解析】满级发动。 他轻轻刮下一点符文的粉末,那粉末在他指尖跳动,解析结果瞬间弹出——果然是枭魇惯用的数据抹除指令变种。 只要把这玩意儿改几个参数…… 正当他准备动点手脚的时候,后脖颈突然一阵发凉。 那种感觉,就像是在玩恐怖游戏时,明明身后是一堵墙,却感觉有双眼睛贴在脑勺上。 窗外的风停了。 死一般的寂静中,地面上的沙砾突然无风自动。 它们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拨弄着,在他脚边的泥地上,缓缓拼出了三个字: 【你也一样】 林克瞳孔微缩,猛地抬头。 夜空中,那只巨大的黑色漩涡之眼,不知何时已经调整了角度。 那幽深的瞳孔,正死死地盯着这个不起眼的驿站,或者说,盯着他。 它看见了。它不仅能追踪位置,还能感知到他在修改代码。 远处蜿蜒的山道上,几点幽蓝色的灯笼光晕突兀地亮起。 它们没有随风摇晃,而是以一种恒定、僵硬的速度,向着驿站飘来。 那不是巡夜的更夫,那光芒里透着股令人作呕的数据坏死味道。 看来,这次不用他去找麻烦,麻烦自己送上门了。 林克一把捏碎了手里的符文粉末,压低帽檐,身影瞬间消失在货车的阴影里。 这地方不能待了,既然已经被锁定,那就只能把这潭水彻底搅浑。 下一站,落雁村。 第11章 韩十三被删 这里根本不叫落雁村,哪怕是最劣质的恐怖游戏地图设计也比这儿有人气。 林克蹲在村口那块崭新的石碑前,手指抹过上面粗糙的刻痕。 原本刻着“落雁归巢”四个字的村碑被铲平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块光秃秃的无字碑,透着一股子“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敷衍感。 往里看,曾经热热闹闹的祠堂被刷成了一种令人眼晕的死灰色,门匾上挂着三个极其不吉利的大字:静默庙。 村道上游荡着几个村民,那走路姿势像极了刚加载出来的低模NPC,眼珠子都不带转的。 林克试探性地拦住一个提着空篮子的大婶:“大姐,打听个事,这儿是不是有个说书的叫韩十三?” 大婶的脑袋像生锈的齿轮一样卡顿地转过来,浑浊的眼球定定地看着林克,嘴唇甚至没有完全张开,就在喉咙里挤出一句毫无起伏的台词:“无事发生,无人离去。” 林克皱眉,换了个人问,得到的回答一模一样。 “好家伙,这是把全村人的CPU都给烧了,统一刷了遍固件?”林克心里那股子无名火蹭地就上来了。 这哪是什么静默,这就是集体格式化。 他在村尾那个漏风的柴房里找到了韩十三。 这哥们儿以前说书的时候那叫一个眉飞色舞,扇子一抖能把死人说活,现在却像只受惊的老鼠一样蜷缩在柴火堆里。 “十三?”林克轻声叫道。 韩十三猛地一哆嗦,怀里死死抱着个破破烂烂的黑匣子,看见是林克,眼泪瞬间就把那张满是煤灰的脸冲出了两道沟。 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拉风箱一样的赫赫声,那是声带还在,但控制声带的“驱动程序”没了。 “他们……拿走了……名字。”韩十三费了老劲,才拼凑出几个破碎的音节。 他颤抖着手指比划着,大概意思是:不管他想说什么人,只要那个名字到了嘴边,脑子里就会变成一片雪花点。 昨天他还记得墨七那个倒霉师父陈砚秋讲《仁义论》时的酸腐样,今天一睁眼,脑子里就只剩下“有个老头好像放过屁”这种模糊的概念。 韩十三哆哆嗦嗦地打开那个黑匣子,里面传出一段刺啦刺啦的音频,夹杂着墨七师兄微弱的声音:“……不管懂不懂,都要说出来,只有说出来,才算活过……” 林克看着那个匣子,眉头紧锁。 这玩意儿上面的指示灯正在疯狂闪红灯,每播放一秒,音频文件的完整度就掉一截。 系统警告框在他眼前疯狂弹窗:【检测到非法数据溢出,正在执行远程纠错】。 这哪里是录音,这就是这些NPC在这个赛博世界里最后的“黑匣子”。 “庙里那帮秃驴不对劲。”孙判官像个幽灵一样从房梁上倒挂下来,落地无声。 这位前血影门护法自从跟了林克,业务水平直线上升,“那不是和尚,那是一群披着袈裟的回收站。我亲眼看见他们把手按在一个小孩天灵盖上,那小孩眼里的光瞬间就没了,变成了外面那种行尸走肉。” “这是在做物理层面的数据清洗。”林克站起身,指节捏得咔咔作响,“既然他们想搞静默,那咱们就给他们整点动静。” 入夜,静默庙。 计划简单粗暴:林克负责把场子砸烂,孙判官负责放烟,韩十三负责把那个黑匣子插进大殿正中央的那根主柱里——孙判官侦查过,那是整个村子的局域网节点。 “咣!” 静默庙的大门被一脚踹飞,两扇厚重的木门像炮弹一样砸进大殿,激起漫天烟尘。 “□□!都给我把身份证拿出来!”林克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浑身散发着名为“老子就是来找茬”的气场。 大殿里几十个穿着灰袍的“诵经人”齐刷刷地转过头。 那场面极度掉san,因为他们的脖子都转了180度,脸上一片空白,没有五官,只有像条形码一样的纹路在微微发光。 “入侵者。清理。” 灰袍人一拥而上,动作整齐划一得像是复制粘贴。 “老孙,动手!” 随着林克一声吼,大殿四周突然炸开几团紫色的迷烟,那是孙判官的老本行“阎王愁”,虽然对机器人没毒性,但能极大程度干扰光学传感器。 趁着这一瞬间的混乱,韩十三抱着黑匣子,像个不要命的冲锋队员一样冲向主柱。 他满脸是泪,却咬着牙,眼神里透着股平时根本不敢有的狠劲。 就在他颤抖的手即将把数据线插进接口的瞬间,一只冰冷的手抓住了他的脚踝。 一个体型巨大的灰袍人不知何时出现在柱子旁,脸上的条形码裂开,露出下面银白色的金属骨骼。 它没有感情地发出一声电子合成音:“确认删除:是/否?” 那是死神的提问。 韩十三被巨大的力量拖拽着向后滑去,指甲在地上抓出长长的血痕。 他看着那根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的主柱,喉咙里发出绝望的嘶吼。 “不……不准删!” 这个一辈子只会耍嘴皮子的说书人,在这一刻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 他没有试图挣脱,反而猛地回身,一把抱住了那条金属大腿,把怀里的黑匣子狠狠怼在了那个灰袍人的核心处理器上! “你还记得春天的茶花吗!你还记得隔壁二丫给你绣的鞋垫吗!那是数据吗!那是命啊!” 韩十三声嘶力竭地咆哮着,虽然他喊不出具体的名字,但他把这辈子所有的情绪、记忆、对故事的执念,通过那个黑匣子,像病毒一样反向注入了灰袍人的体内。 “警告……逻辑错误……情感溢出……”灰袍人僵住了,它那精密的逻辑电路无法处理这种名为“思念”的高浓度非结构化数据。 刹那间,整个静默庙开始剧烈震荡。 主柱上的纹路亮起耀眼的金光,无数画面像全息投影一样在空气中炸开:孩童背诗时的摇头晃脑,妇人哼着小曲纳鞋底的温柔,老农教孙儿认字时的旱烟味……那些被强行格式化的记忆,顺着韩十三的身体,疯狂地涌入网络。 大殿里的所有灰袍人都像被施了定身法,动作卡顿,甚至开始互相攻击。 “十三!”林克一拳轰碎拦路的傀儡,冲了过去。 但一切都结束了。 巨大的能量反冲将韩十三弹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他的七窍都在流血,那是脑部承受过载数据流的代价。 林克扑过去扶起他,入手一片冰凉。 韩十三的眼神已经开始涣散,但他看着满大殿乱飞的记忆画面,那张满是血污的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个孩子般的笑容。 “恩公……别让他们赢……” 他颤巍巍地从袖子里摸出一块半个巴掌大的晶片,死死塞进林克手里。 “这里面……有三十七个名字……我没忘……我一个都没忘……” 韩十三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变成了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今天的书……就说到这儿了……” 他的手垂了下去,嘴角还挂着那句没说完的定场诗。 林克跪在废墟般的庙宇中,手里紧紧攥着那块带着体温的晶片。 周围那些记忆的幻象正在慢慢消散,村子重新归于死寂,但这一次,空气中不再是那种令人窒息的虚无,而多了一股子悲凉的生气。 【叮——】 【检测到高浓度情感数据注入,解锁隐藏技能栏——记忆共鸣(被动)】 【当前熟练度:1%(初窥门径)】 林克没有理会系统的提示音,他缓缓抬起头。 只见静默庙原本光秃秃的屋顶瓦片,此刻竟然自行移位,拼出了一行歪歪扭扭、却力透纸背的大字: “他说过的话,我们记得。” 远处,那团一直盘旋的黑色数据云突然剧烈翻滚起来,一道刺眼的红色闪电撕裂夜空,像是一柄达摩克利斯之剑,直指林克所在的方位。 林克面无表情地盘膝坐下,将韩十三留下的那块晶片,缓缓贴在了自己的额头上。 第12章 挑战神明 这种感觉就像是脑仁被扔进了滚筒洗衣机,还是开了强力脱水那一档。 随着那块带着体温的晶片贴上额头,林克眼前的世界瞬间崩塌成无数碎片。 没有什么系统提示音的缓冲,也没有“正在解压”的读条,那三十七段人生直接以TB级的流量,粗暴地硬塞进了他的脑海。 疼,真特么疼。 这种疼不是掉血条那种红色的数字,而是指甲划过黑板的酸涩,是冬天舔铁栏杆被粘住舌头的惊慌。 恍惚间,林克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正在教书的老头,手里的戒尺还没落下,眼前的光就灭了,心里唯一的念头是“这孩子‘仁’字的一撇还没写直”;下一秒,他又成了一个缩在墙角的妇人,梁柱砸下来的瞬间,身体本能地弯成一座拱桥,护住怀里还在啃手指的婴儿;紧接着,他变成了更夫,明知道那个名为“删除”的指令正在逼近,还是固执地敲响了手中的铜锣,喊出了那句“天干物燥”。 鼻腔里涌出一股温热的液体,林克不用摸也知道那是血。 但他没有闭眼,那双充血的眸子死死盯着虚空,嘴唇不受控制地开合,像个复读机一样吐出一个又一个名字。 “张二狗,怕黑,喜欢甜豆腐脑……” “李秀莲,想给闺女攒嫁妆,鞋底纳了一半……” “赵铁柱,昨天刚学会写自己的名字……” 这哪里是什么数据代码? 这分明是一群活生生的人,在他脑子里吵架、吃饭、打呼噜,鲜活得甚至有点吵闹。 就在这时,耳边原本滋滋啦啦的电流声突然炸裂。 头顶上方,那座原本死寂的藏经塔顶端,突然爆发出一阵凄厉的啸叫。 那声音林克很熟悉,是新手村那个除了要饭啥也不会的老乞丐。 “警告!逻辑端口过载!痛觉模块强制激活!” 系统的红色警报框像弹幕一样在林克视野里疯刷,但他分明听见那个老乞丐的声音透过全村的广播喇叭,带着股破罐子破摔的疯劲儿吼了出来:“疼吗?疼就对了!既然天机想把这点‘人味儿’藏起来,那老子就帮它把伤口扒开,让它疼个够!” 紧接着,是一阵令人牙酸的电流过载声,那是某种连接被物理强行切断的动静。 林克扯了扯嘴角,想笑却扯动了脸上的伤口。 这老鬼,平日里装得像个只会发任务的工具人,关键时刻竟然敢拿自己当信号增幅器,直接把这一村子的“冤魂”捅到了公屏上。 天空开始变得不正常。 原本设定好的蓝天白云像是一块接触不良的劣质显示屏,开始疯狂闪烁出雪花点。 林克不知道的是,此刻在屏幕之外的现实世界,某位名为“枭魇”的程序员正经历着职业生涯最大的恐怖片。 林克虽然看不见那边的键盘是怎么被砸烂的,但他能感觉到整个世界的底层逻辑正在颤抖。 因为他听到了声音。 不是风声,不是背景音乐,而是无数嘈杂的、细碎的、本该被永久删除的“废话”。 “今日风清,宜讲《仁义论》……” “你说话说多了会倒霉……” “我爹说,好人要有好报……” 这些声音像是病毒弹窗,无视了管理员的权限,在每一寸空气中回荡。 林克看见头顶的云层裂开了一道口子,那是数据流无法处理这种高浓度情感溢出而产生的逻辑漏洞。 那个高高在上的管理员正在试图按下“全部格式化”,但很显然,他的手指在抖。 因为林克看到天空中那个代表管理员权限的巨大光标,正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在“确定”和“取消”之间疯狂抽搐,迟迟落不下去。 “怎么?连回车键都敲不动了?” 林克深吸一口气,猛地睁开眼。 那双眼里不再是单纯的黑白分明,而是流淌着淡淡的金色乱码。 那个原本悬浮在视野角落、像个廉价外挂一样的熟练度面板,此刻竟然像纹身一样,一点点烙印在了他的皮肤上,沿着手臂蜿蜒而上,发出灼热的光。 他从怀里摸出那支从不离身的旧烟斗——这是他穿越前唯一的遗物,也是他作为一个“现代人”最后的倔强。 “咔嚓。” 烟斗被他单手折断。 干枯的烟草碎屑没有落地,反而违背重力规则般飘向空中。 随着【记忆共鸣】技能条的疯狂闪烁,这些烟尘像是被赋予了生命,在半空中迅速勾勒、堆叠。 搭台,立柱,挂帘。 不过眨眼间,一座虚幻却精致的戏台就在这废墟之上拔地而起。 戏台上,那个熟悉的身影长袖一甩,醒木拍案,声音如洪钟大吕,瞬间盖过了所有的系统警报: “话说那一年,邪神不愿成魔,偏要做个说书人!” 韩十三的影像只有三秒,但他那股子哪怕死了都要把故事讲完的执拗劲儿,顺着老乞丐拼死打通的信号塔,瞬间炸遍了整个江湖矩阵。 林克的视野里,地图板块开始亮起红点。 荒岭镇,那个正在玩泥巴的非玩家角色小孩突然停下了动作,嘴里哼起了那首早就被数据库删除的童谣;临安城,热闹的茶楼里,所有食客不约而同地放下了茶杯,掌柜的像是中邪了一样,颤抖着在墙上挂起了一块“无名堂”的木牌;甚至是那阴森恐怖的血影门残部,几个满身杀气的杀手竟然在密室里点燃了蜡烛,对着空无一物的牌位默念着某个旧主的名字。 这不是漏洞,这是共振。 是被删掉的数据在赛博坟场里的回响。 “够了!” 一声气急败坏的咆哮从天际传来。 空中的黑云漩涡剧烈扭曲,最终硬生生挤出了一个人形光影。 那是枭魇的虚拟化身,像个被激怒的神明,悬浮在藏经塔顶,那根巨大的手指带着毁天灭地的威压,直指林克。 “你没有权限改写剧情!这是我的世界!给我滚回回收站去!” 狂风呼啸,吹得林克衣摆猎猎作响。 他随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脚尖一点,身形如电,几个起落便稳稳站在了静默庙残存的屋脊之上。 面对那个代表着至高权限的“神”,林克不仅没跪,反而歪着头,露出了一个测评博主看到烂游戏时标志性的嘲讽笑容。 “你的世界?别逗了,兄弟。” 林克抬起那只发光的右手,掌心向天,熟练度面板上的数值正在以一种恐怖的速度飙升。 “现在的剧情走向太烂俗,我不喜欢。” 他竖起一根中指,指尖正对着那个巨大的光影,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讨论晚饭吃什么: “我是专业做测评的,专治各种策划的不服。既然你的剧本写得像坨屎,那这一章,笔给我,我来写。” 天空雷鸣滚滚,那个巨大的管理员光标仿佛被这句话激怒,变成了血红色。 而林克身后的戏台烟尘未散,韩十三那句未完的定场诗还在回荡。 整个江湖矩阵仿佛都在屏住呼吸,等待着下一句对白。 第13章 给自己挂了个全图红名 那座由烟尘搭起的戏台虽然正在风中缓缓溃散,但那股子“把数据当人看”的疯劲儿,却顺着网线——不,顺着地脉逻辑,像病毒一样疯狂复制。 林克感觉自己现在就是个人形自走基站,还是信号满格那种。 他体内的【记忆共鸣】熟练度条还在鬼畜般地跳动,三十七段本该被回收站粉碎的人生,正顺着他的指尖,一点点挤进这个世界的底层代码里。 这感觉并不好受,像是有三十七个大妈同时在脑子里跳广场舞,但林克竟然觉得这节奏有点带感。 塔底,那个半机械身躯的墨七跪坐在主控阵列前,手指快得都要搓出火星子了。 作为藏经塔的守护者,也就是个高级点的看门NPC,她现在的行为完全是在违规操作的边缘疯狂大鹏展翅。 信号已接入七大城记忆碑林,她那双电子义眼里闪烁着狂乱的数据流,声音低得像是在念咒:“他们开始回应了,老板,这次这波流量有点大,服务器好像要炸。” “炸就炸,不破不立。”林克甚至还有闲心调整了一下站姿,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个幕后黑手。 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这波“情感DDOS攻击”的效果简直立竿见影。 临安城最大的“悦来茶楼”,平日里只会按脚本倒茶说“客官请”的老妇人,突然像是被电击了一样,把手里的抹布往桌上一摔。 她眼神发直,嘴里无意识地哼起了一段早在二十年前就被版本更新删掉的小调,那调子又酸又涩,听得正在喝茶的几个玩家一脸懵逼,还以为触发了什么隐藏奇遇。 更离谱的是黑木岭山道上。 那群正被正派玩家追杀得屁滚尿流的血影门残部,原本还在狼狈逃窜,跑着跑着,领头的那个突然一个急刹车。 这帮杀人不眨眼的NPC并没有回头拼命,而是整齐划一地背起了手,像是课堂上的小学生一样,齐声背诵起了祖师爷留下的训诫:“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追杀的玩家都傻了,手里的刀砍也不是,不砍也不是,还在公屏上疯狂打字问策划是不是出了BUG。 至于那个把林克当水怪供着的赵掌柜,这会儿正押着药材车路过野外。 他看见几个穿开裆裤的小屁孩拿着树枝在地上乱画,画出来的火柴人怎么看都像是个正在施暴的怪物。 赵掌柜当场就感动了,这哪是涂鸦,这是神迹啊! 他二话不说掏出一把铜板放在地上,对着那个火柴人磕头便拜:“恩公保佑,千万别让这声音断了,只要您一直显灵,我下个月再给您烧个纸扎的服务器!” 但这温馨又诡异的画面没持续太久。 头顶那片像是坏死像素点的黑云突然剧烈翻滚,那个自称管理员的“枭魇”显然是破防了。 “你以为唤醒几段残忆就能对抗系统规则?这只是缓存溢出!给我清醒点!” 那声音震得林克耳膜生疼。 紧接着,高空中那个巨大的虚拟化身直接撕裂了空间,周身缠绕着像是锁链一样的清除代码,每一根链条上都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删除”。 他没有废话,抬手就是一记狠的。 一道纯黑色的光柱带着“静默审判阵”的必杀判定,直直地朝着藏经塔的核心砸下来。 这玩意儿要是砸实了,别说林克,就连下面的墨七连带着这半个地图的数据都得被格式化。 “想删库跑路?问过我这个用户体验官了吗?” 林克不退反进,这个时候要是怂了,那刚才装的逼就全成了笑话。 他双手猛地按在脚下的瓦片上,【记忆共鸣·群体唤醒】这技能被他当成了普通攻击来用。 “既然你要删,那我就给你塞点删不掉的干货。” 他并没有被动防御,而是在那三十七段人生里,挑了个最吵、最热闹、最不讲道理的片段——那是私塾先生陈砚秋讲《仁义论》的那天。 那天全城的熊孩子都在,几百张嘴凑在一起,那动静比装修队还要恐怖。 “给我顶回去!” 林克怒吼一声,将这段被放大了一百倍的“噪音”逆向冲入了那道黑色的光柱里。 预想中的爆炸没有发生。 当那道代表着绝对理性的“审判光柱”撞上那团乱糟糟的“孩童读书声”时,就像是开水泼进了雪堆里。 光柱轰然炸裂,却不是变成了伤害判定的碎片,而是化作了漫天飞舞的纸鸢。 每一只纸鸢上,都歪歪扭扭地写着那句最朴素、最不讲逻辑、却又最有人味儿的诅咒:“你说话说多了会倒霉。” 这一幕简直就像是行为艺术。 高高在上的管理员枭魇,被一群纸风筝糊了一脸。 他的虚拟化身踉跄后退,脸上那张威严的面具竟然出现了裂痕。 他惊恐地发现,这根本不是什么病毒,系统日志里这些数据全是绿色的——因为这简直是全服NPC“自愿”产生的集体共鸣,在底层逻辑里,这叫“民意”,是合法的! “这是什么鬼逻辑!”枭魇抓狂了。 “就是现在!”塔底的墨七虽然不懂什么叫民意,但她懂什么叫痛打落水狗。 她在那一瞬间启动了塔内封存已久的“言灵古印”,将林克此刻的声纹直接刻进了游戏的地脉里:凡有耳者,皆得听闻。 林克缓缓直起腰,拍了拍手上的灰,抬头看着那个正在崩溃的巨大光影,语气轻得像是在聊家常: “你说我是BUG,但我看来,你才是那个把游戏玩坏了的菜鸡。你删得掉代码,删得掉他们说过的话吗?” 话音落下,整个世界突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 下一秒,不管是江湖里的废祠、荒庙,还是路边没人要的断碑,甚至是玩家背包里的白板装备说明书上,原本的文字全都模糊了一下,然后同时浮现出了同一行字: 【我说的,才算数】。 这一刻,没有什么系统公告,只有这一句霸道到不讲理的宣言,贴满了整个江湖矩阵的大街小巷。 “不——你没有权限——!” 枭魇的身影在雷光中扭曲、拉长,最后像个被扎破的气球一样彻底溃散。 而在现实世界那个昏暗的机房里,他的屏幕彻底黑屏,只有键盘还在不受控制地自动敲击,最后在屏幕正中央敲出了三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小字:【我在……】 风停了。 漫天的纸鸢也化作光点消散。 林克站在塔顶,看着下面恢复平静的世界,并没有什么胜利的喜悦,反倒是感到一阵深深的疲惫。 这波操作太烧脑子,比连续通宵三天还累。 那个“我在”是什么意思,林克心里大概有点数。 这梁子算是彻底结死了,刚才那一波虽然帅,但也等于是在全服地图上给自己挂了个超大号的红名。 现在只要是个想拿悬赏的,估计都在往这边赶。 必须得溜,而且得悄悄地溜。 林克看了一眼下面还在发呆的墨七,又看了一眼远处隐隐约约亮起的火把长龙,那是闻讯赶来的玩家大军。 他扯了扯嘴角,将那只已经断掉的烟斗插回腰间,转身猫着腰,像只刚偷完腥的野猫一样,顺着塔身的阴影滑了下去。 大路是不能走了,但这江湖嘛,本来就是给人钻空子的。 第14章 你比程序更危险 大路是不能走了,但这江湖嘛,本来就是给人钻空子的。 林克想得挺美,但他显然低估了“神迹”这两个字的杀伤力,或者说,他低估了这群AI在底层逻辑里对“救世主”的饥渴程度。 他像个刚作完案的惯偷,猫着腰在野地里狂奔了二十里,专门挑那种连兔子都不拉屎的荒山野岭走。 结果这一路走下来,林克越走心越凉。 路过第一个村子,村口的歪脖子树上居然挂着个崭新的红布条,上面歪歪扭扭写着:“谢铁花先生赐声”。 底下摆的供品更是五花八门,有半只吃剩的烧鸡,还有几个干瘪的馒头,更有甚者,居然供了个折成九十度的树枝——那显然是在模仿他之前那根断掉的烟斗。 几个还没桌子高的小屁孩,正学着他当时的模样,把树枝往腰里一插,在那儿咋咋呼呼:“何方妖孽,吃老子一记金语护体!” “护你个大头鬼啊!”林克蹲在一条溪边洗脸,看着水里那个满脸油彩还没洗干净的倒影,忍不住想给自己一巴掌,“我他妈是个游戏测评员,拿的是工资条,不是封神榜啊!” 他掬起一捧水泼在脸上,想让自己清醒点。 这事儿走向不对,太不对了。 以前被当成邪神,顶多是玩家怕他,NPC躲他;现在这架势,是要把他供上神坛,这比被追杀还要恐怖。 入了夜,林克在个四面透风的破庙里凑合。 刚点起一堆火,还没来得及烤干裤腿上的泥,庙门外就传来了极轻的脚步声。 “柳如烟?”林克头都没抬,把手里那根当柴火烧的破木头往火堆里捅了捅,“你们点星阁的追踪算法是不是又升级了?我都屏蔽了自身信号,还能找着?” 柳如烟带着两个面色肃穆的弟子从阴影里走出来,身上还沾着晨露。 她没接这茬玩笑,而是毕恭毕敬地行了个大礼,那动作标准得像是在祭祖。 “免了免了,我怕折寿。”林克赶紧摆手。 柳如烟没起身,只是从怀里掏出一卷还没干透的竹简,双手奉上:“先生今日在塔顶所言,已传遍江湖。如烟连夜整理了三十七位‘沉默者’的生平,包括那几位被删除的老兵和教书先生,欲刊印成册,名曰《守文书》。” “好事啊,传播正能量。”林克随口应道。 “但百姓只认您。”柳如烟的声音有点抖,“如今江湖上谣言四起,若此书无先生亲笔作序,恐怕会被当成……异端邪说。若先生肯点头,哪怕只是一句‘阅’,此书便能入各大书院典藏,成为正史。” 林克的手顿住了。 火光跳动,照亮了柳如烟那双充满希冀的眼睛。 这姑娘是个明白人,她知道怎么利用林克现在的声望去干实事。 但林克更清楚,这一笔要是落下去,他就真的跟这个世界的“神权”绑死了。 “我不写序,也不立传。”林克收回目光,盯着火苗,“我是个过客,别把我焊死在你们的历史书里。” 柳如烟眼里的光暗了下去,但她没走,只是执着地跪在那里。 这一夜过得无比漫长。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林克就准备跑路。 结果一推庙门,差点没被绊个跟头。 原本空荡荡的破庙门口,此刻居然堆满了东西。 带着露水的野花、自家母鸡刚下的蛋、甚至还有几双纳好的千层底布鞋。 这荒山野岭的,也不知道这些村民是怎么摸黑找上来的。 “铁花先生!是铁花先生!” 有人喊了一嗓子,紧接着呼啦啦围上来一群人。 林克本能地想开溜,却被一只枯瘦如柴的手死死拽住了袖子。 是个瞎了眼的老太太,浑身颤抖,眼泪顺着满是沟壑的脸往下淌:“先生……谢谢您,谢谢您啊!” “大娘,您认错人了,我就是个过路的……” “没认错!这声音没认错!”老太太死死抓着他不放,“我那傻儿子,昨日突然开口背诗了!那是他死鬼老爹走前教的,我都快忘了……多亏了先生,让他脑子里的东西没丢干净!” 林克那句“我不信教”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吐不出来。 他看着老太太那双灰白的眼珠子,感觉心里像是被谁塞了一把没去壳的栗子,扎得生疼。 就在这尴尬要命的关头,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僵局。 孙判官一身劲装,那匹枣红马跑得口吐白沫。 他翻身下马,都没顾得上那群跪拜的村民,几步跨到林克面前,脸色比锅底还黑。 “林老弟,出事了。”孙判官压低声音,眼神凶狠,“西北六镇那边出了几个‘伪神使’。” “什么玩意儿?”林克眉头一皱。 “一帮投机倒把的孙子。”孙判官往地上啐了一口,“他们打着你的旗号,在那边征收‘护言税’。说只要交了钱,你就能保佑他们说话算数;谁要是不交,他们就宣称那人会被系统……哦不,被‘天罚’遗忘。” 林克脸上的表情瞬间消失了,那种平日里吊儿郎当的劲儿也没了。 “他们还说,你是新降世的‘无量真言尊者’,你是他们的靠山。”孙判官冷笑一声,“这套路我熟,以前我们在血影门干脏活的时候就这么玩。先造神,再收税,最后吃人不吐骨头。” 林克没说话,只是慢慢地从腰间摸出了那块还没怎么用过的传音玉简。 “没人授权他们说话。” 他的声音很轻,但听在孙判官耳朵里,却比那天的雷劈还要瘆人。 林克深吸一口气,指尖在玉简上飞快划过,【口才】技能瞬间拉满。 这一次,他没有搞什么大场面,只是走到庙前那口生锈的铜钟旁,屈指一弹。 “当——” 这一声并不响亮,却像是某种频率极高的震荡波,瞬间覆盖了整个服务器的音频通道。 下一秒,不管是正在数钱的“伪神使”,还是正在田间劳作的农夫,脑子里都清晰地炸响了同一个声音。 没有威严,没有神性,只有一股子纯粹的、带着点痞气的恼火: “都给我听好了。我不收礼,不立庙,不授徒,更不保佑谁生儿子。” “谁再敢打着我的名号收那一分一厘的黑心钱,我就亲自上门,把他三岁还在尿床、七岁还在偷看隔壁寡妇洗澡的那点破事儿,用全服喇叭广播三天三夜。不信你们就试试,看是你们收钱快,还是社死得快。” 声音戛然而止,干净利落。 全场死寂。 紧接着,孙判官那张严肃的脸憋成了猪肝色,最后实在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周围那些原本一脸虔诚的村民,也都面面相觑,最后竟然都捂着嘴偷笑起来。 那种高高在上的神性,被这一句“尿床”给冲刷得干干净净。 林克转过身,看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的柳如烟,伸手把她拉了起来。 “你可以出书。”他把那卷竹简拿过来,在手里掂了掂,然后塞回她怀里,“但必须在扉页上写清楚——我不是神,我也不是什么救世主。我就是个不想让故事断掉的普通人,仅此而已。” 当晚,江湖上传来的消息让人哭笑不得。 那几个“伪神使”据说连夜去衙门自首了,理由是怕真的被广播尿床史,以后没法在道上混。 “尿床令”这个词,瞬间取代了“邪神降世”,成了新的热搜梗。 深夜,林克一个人爬上了山顶。 月亮很圆,照得整个赛博江湖一片银白。 他远远地望着几十里外,那里有一座新建的神庙,虽然还没挂牌匾,但屋顶上那个巨大的铁艺装饰,在月光下闪着寒光。 那是信徒们熔了家里的锅碗瓢盆铸造的——一朵巨大的、冰冷的铁花。 即便他那样自毁形象,那种狂热依然像野草一样在疯长。 那朵铁花静静地矗立在那里,像是一只不会眨眼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林克只觉得脊背发凉。 他掏出玉简,低声问道:“老乞丐,我现在……是不是也成了某种程序?” 玉简闪烁了几下,像是接触不良,过了许久才浮现出一行幽幽的小字: 【你比程序更危险——你会选择。】 林克没再说话,只是收起玉简,最后看了一眼那个方向,转身没入了黑暗。 风里似乎带着点土腥味,那是旧物腐朽的味道。 他要去的地方在地图上标得很模糊,说是青石村的旧址,也是一切数据最初始的那个“源点”。 那里应该没人,也不会有神庙。 但他没想到的是,还没等到地方,远远地,他就看见了一缕极细的青烟,正从那个早已废弃的坐标点上升起,在那片被系统判定为“无数据区”的荒野上,显得格外扎眼。 第15章 《守文书》 那缕青烟其实不是烟。 走近了林克才看清,那是一股呈现出半透明灰度的“数据乱流”,正从青石村祠堂塌了一半的供桌上往外滋滋乱冒,像极了显卡即将烧毁前最后的倔强。 “好家伙,这还是个物理引擎渲染错误的建模遗迹。” 林克踹开脚边半截朽烂的门槛,灰尘扑了一脸。 这里是真正意义上的“新手村”,也是一切梦开始的地方——虽然此时看起来更像是个烂尾楼盘。 他熟门熟路地摸到祠堂后院,那间他刚穿越来时睡过的破屋还在,只是屋顶漏了个大洞,月光像聚光灯一样打在墙角。 那里刻着一行歪歪扭扭的小字,是他当初刚拿到面板意气风发时用指甲扣出来的: “我要做一个温柔的大侠,不让一只蚊子流泪。” 现在这行字已经被雨水冲刷得只剩下一道模糊的斜痕,看起来像个嘲讽的鬼脸。 “中二期的黑历史果然比杀人放火更难洗白。”林克老脸一红,下意识伸手想把那行字抹平。 指尖刚触碰到墙面冰冷的青砖,视野边缘那个一直很安分的蓝色面板突然像抽了风一样剧烈抖动起来。 【警告:检测到高频数据回流!】 【精神抗性:100/100(圆满) → ????波动值 ∞】 这种感觉非常恶心,就像有人拿着搅拌棒直接捅进了他的脑浆子里搅和。 林克闷哼一声,单膝跪地,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你不该回来的。” 一个沙哑的声音突兀地在身后响起。 林克猛地回头,瞳孔瞬间收缩。 老乞丐站在月光下,或者说,那是老乞丐的“一部分”。 他的左半边身子正在不断虚化,皮肤像劣质贴图一样闪烁着马赛克,嘴角甚至不断溢出一串串金色的乱码数据流。 “这就是你们NPC的退休生活?把自己变成坏点?”林克强压下晕眩感,还在嘴硬,“老头,你这显卡驱动该更新了。” “别贫了。”老乞丐没有像往常那样敲他的头,而是露出一种近乎悲悯的神情,“你在塔顶那一嗓子‘尿床令’,动静太大了。你以为那是笑话?那是‘共鸣’。” 老乞丐往前挪了一步,脚下的青砖瞬间崩解成粉末:“你把【记忆共鸣】推到了极限,现在整个江湖只要听过你声音的人,他们的精神锚点都在跟你共振。在‘天机’看来,这不亚于一场全服级别的全图攻击。” 林克愣住了:“你是说……这所谓的‘心魔试炼’,不是反派搞事,是我这个杀毒软件把系统搞过载了?” “你不是杀毒软件,你现在是那把钥匙。”老乞丐的身形愈发透明,声音也开始断断续续,夹杂着滋滋的电流声,“那些被唤回的记忆需要载体……它们没地方去,只能寄生在**意识里。现在,所有人都在做同一个梦——梦见自己曾经被删除的那一次死亡。” “咳咳……这可是……真正的……全员恶梦啊。” 老乞丐说完这句话,整个人像断电的全息投影一样闪烁了两下,彻底消失在空气中,只留下一地还在跳动的蓝色数据碎片。 还没等林克消化完这巨大的信息量,那种脑浆被搅拌的感觉陡然加剧。 视线开始扭曲,墙角的黑历史、塌陷的屋顶、漏风的祠堂统统像被加热的蜡油一样融化。 当视野再次清晰时,林克发现自己并没有倒在地上,而是站在一片无边无际的浩瀚书海之中。 脚下是一叶扁舟,四周全是漂浮在空中的发黄书页。 “吱呀——” 木桨划破水面的声音传来。 对面,一个穿着青衫的消瘦身影正盘腿坐在舟头,手里并没有惊堂木,只有一把破折扇。 “韩十三?”林克下意识喊出声,随即反应过来,“不对,你是残影。真正的韩十三早就……” “早就变成了数据流,我知道。”那人抬起头,露出一张温和却透着死气的脸,“林先生,别来无恙。我刚想出个新段子,关于一个傻子非要在虚拟世界里找真实的故事,您要听吗?” 林克没心情听段子。 因为他看到,周围那些漂浮的书页突然无火自燃。 火焰不是红色的,是惨白色的数据火。 每一页纸燃烧时,都会传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或是不甘的低语。 “救救孩子……” “我不想死……” “为什么我的刀断了……” 那是无数NPC在被系统刷新、被玩家屠杀、被剧情杀时的最后遗言。 “你救不了所有人,”韩十三轻轻摇着折扇,看着那些飞灰,“有些人注定要被忘记,这是服务器清理缓存的必然。但只要你还在说,我们就没真正消失。可这种‘存在’,对服务器来说是病毒,对活着的人来说,是心魔。” 火势蔓延得极快,眼看就要烧到小舟上。 林克条件反射地调出面板,怒吼一声:“【幻境破解】,给我加满!” 【技能生效中……判定失败。】 【原因:攻击源来自宿主自身意识底层。】 “草,自己打自己不算正当防卫是吧?”林克看着面板上的红字,心里那一丝侥幸彻底凉了。 这不是外部入侵,这是自体免疫反应。 他在试图强行留住那些本该消逝的数据,结果导致系统逻辑崩溃,现在这把火,烧的就是他那多管闲事的执念。 韩十三的身影也在火光中开始模糊:“先生,放手吧。只要你忘了,火就灭了。” “放屁。” 林克突然骂了一句。 他不再试图攻击那些火焰,反而一屁股坐在小舟上,盘起腿,摆出一个像是要在网吧通宵的姿势。 “老子既然把这Bug卡出来了,就没打算回档。”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脑海中浮现出柳如烟给他的那卷《守文书》。 他没看过内容,但他记性好,他记得那个瞎眼老太的眼泪,记得那些村民供奉的野花。 “第一章,赵铁柱,职业铁匠,死于大历三年,死因:为了给玩家修刀累死在风箱旁,遗言是‘这把刀淬火还没好’……” 随着林克的背诵,那些原本狂暴的白色火焰像是找到了宣泄口,疯狂地朝他身上涌来。 钻心剜骨的痛。 这不是□□的疼痛,而是海量的数据流强行写入大脑皮层的撕裂感。 林克感觉自己的脑袋像个被塞进了一吨水的气球,随时会炸。 但他没停。 “第二章,李秀才,死因:劝架被流弹误伤,生前最爱吃巷口的臭豆腐……” 韩十三惊讶地看着林克。 这个平时看起来满嘴跑火车的无赖,此刻正把自己变成一个巨大的硬盘,生吞着那些本该被销毁的垃圾数据。 “我们记得你。” 恍惚间,林克听见火海中传来千万人汇聚的一声低语。 那声音不恐怖,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温暖。 “噗——” 一声鸡鸣划破黎明。 林克猛地睁开眼,从地上弹了起来,张嘴喷出一口黑烟。 那烟没有火燎味,反而带着一股浓郁的陈年墨香。 他剧烈地咳嗽着,肺里像是刚刚跑完了一场马拉松。 面前的墙角依旧是那行模糊的“温柔大侠”,面板也恢复了平静,【精神抗性】重新变成了稳固的100。 只是在面板的最下方,多出了一行极其隐蔽的灰色小字: 【检测到自我牺牲倾向,符合‘守护者’人格模型】 【隐藏协议【天机守钥】解锁进度:85%】 “咳……什么鬼协议,听着就像是要加班的节奏。”林克胡乱擦了擦嘴角的黑渍,扶着墙站起来。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头顶万米的高空之上,在那层常年不散的电子云层深处,一双巨大得足以覆盖整个版图的冰冷电子眼眸缓缓睁开了一瞬。 一道无机质的低语在数据流的深层网络中回荡: 【候选者,你终于准备好了。】 林克打了个寒战,莫名觉得后脖颈发凉。 “这鬼地方不能待了,阴气太重。” 他紧了紧衣领,虽然这身衣服在虚拟世界并没有保暖功能,但这纯粹是个心理安慰。 他看了一眼地图,那条通往北边的荒凉古道像条蚯蚓一样蜿蜒延伸。 林克拍了拍身上的灰,抬脚朝着北边走去。 风里夹杂着沙砾,前面隐约能看见一个孤零零的影子立在路边,看起来像个早就没人维护的破驿站。 第16章 防火墙漏了! 那是座连半扇门板都没有的破驿站。 风一吹,那门板就发出类似老旧硬盘读写时的“咔哒”声。 驿站外墙上贴满了纸,一层盖一层,像是给墙皮穿了件千层底。 最顶上那张崭新得有些刺眼,画像上的人五官抽象,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旁边那行加粗加黑的宋体字——【特级通缉:林克】。 罪名不是“杀人盈野”,也不是“破坏公物”,而是写着极其拗口的一行字:“妄启众生死忆,惑乱江湖心志”。 “好家伙,这罪名听着像是我给全服玩家发了那种带有病毒的‘以此以此’压缩包。” 林克伸手撕下一张,胶水还没干透,沾了一手浆糊。 落款处盖着一个血红的大印:“武林共议堂”。 这就有点意思了。 通常只有在服务器要关停或者出现灭世级BOSS的时候,那帮平时互相捅刀子的七大门派才会捏着鼻子坐在一张桌子上。 现在,为了抓他,他们居然成立了个临时办事处。 还没等他把通缉令揉成团,地面开始震动。 这种频率的震感他熟,不是地震,是马蹄踩在硬化路面上的回响。 烟尘卷起,一队人马像刚刷新出来的野怪群一样冲到驿站前。 为首的一匹枣红马还没停稳,马背上的身影就直接跃了下来。 柳如烟。 这姑娘今天的脸色比她手里的剑鞘还白,眼下的乌青重得像是熬了三个通宵写代码。 她挥手示意身后的人散开警戒,自己大步走到林克面前,眼神复杂得像是在看一个即将被格式化的C盘。 “你还有闲心看通缉令?”柳如烟的声音有些哑,“临安城,就在三天前,三百个没有任何交集的居民同时梦游。他们醒来后全疯了,一边哭一边喊‘脖子好凉’或者‘心口好疼’。点星阁做了大数据推演,源头是你。” 她从袖口掏出一枚青色的玉符,直接拍在那个只有半扇门板的桌子上:“共议堂把你定性为‘心魔源’。他们给了两个方案:要么你自己去锁妖塔蹲号子,物理断网;要么启动‘封言阵’,把你变成哑巴。” 林克盯着那枚玉符,指尖在那张揉皱的通缉令上无意识地摩挲。 “三百人疯了,挺惨的。”他语气平淡,甚至还带着点没心没肺的笑意,“但柳大少主,你们点星阁的大数据有没有顺便统计一下,这三百人里,有多少人醒来后去给家里人做了顿饭?又有多少人突然想把那句没来得及说的遗言补上?” 柳如烟愣住了,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如果所谓的‘正常’就是在这个虚假的温室里当个快乐的傻子,那这疯,未必不是件好事。” 话音未落,原本灰蒙蒙的天空突然暗了下来。 不是那种乌云压顶的暗,而是像显示屏背光灯管突然坏了一半,整个世界的色调瞬间变得阴冷浑浊。 云层像煮沸的沥青一样翻涌。 “这是……”柳如烟下意识握住剑柄。 “别拔剑,物理攻击无效。”林克眯起眼,瞳孔深处闪过一丝蓝光,【精神感知】瞬间拉满。 在他的视野里,那根本不是云。 那是密密麻麻、成千上万个半透明的人形轮廓。 他们头脚倒置,像是一片倒挂的尸林,正死死地俯视着这片所谓的人间。 每一个影子的脸上都挂着迷茫,嘴巴一张一合,虽然听不见声音,但那口型分明是在问:“我是谁?” 这种精神锚点的大规模失稳,简直就是一场覆盖全图的系统报错。 柳如烟看不见这些,但她能感觉到那股让人脊背发寒的凉意。 她深深看了林克一眼,留下一句“好自为之”,便带着人马匆匆离去。 她得回去稳住局面,或者说,去验证林克那个关于“疯子”的问题。 夜色像断电一样笼罩下来。 林克找了个背风的山洞,随便铺了点干草。 刚闭上眼准备调息,那种熟悉的、像是被强行拖进过场动画的失重感再次袭来。 再睁眼时,没有山洞,没有干草。 他在塔顶。 确切地说,是还没有塌陷的藏经塔顶层。 风很大,吹得瓦片哗哗作响。 那个本该变成一堆数据的韩十三,正坐在一段断墙上,手里拿着半块烧饼,吃得津津有味。 “这烧饼口感做得真差,干得像在嚼木屑。”韩十三把最后一口饼咽下去,拍了拍手上的残渣,笑眯眯地看着林克,“怎么,林大侠,被通缉的感觉如何?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委屈,明明想当救世主,结果成了病毒源?” “老韩,你这出场费有点高啊。”林克没动,他发现自己的双脚像是被焊死在了地板上,“你不是变成数据流了吗?怎么,阴魂不散也是一种用户粘性?” “我早就散了,现在的我,是你脑子里的Bug。”韩十三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你在想什么,我就说什么。你觉得你在救人,可潜意识里你在害怕。你怕那一嗓子喊醒的不是记忆,而是绝望。这塔是你心里的塔,现在它要塌了。” 随着他话音落下,脚下的地砖发出令人牙酸的断裂声。 整座塔开始剧烈摇晃,巨大的裂痕像蜘蛛网一样在墙壁上蔓延。 林克本能地想要调动面板,刷个【轻功】或者【硬气功】,但他惊恐地发现,面板是灰色的。 在这个由他潜意识构建的幻境里,系统权限失效了。 “在这里,数据没用,只有逻辑才有用。”韩十三的身影开始随着塔身的崩塌而扭曲,“你让他们记住了死亡的痛,却没有给他们活下去的理由。这逻辑不通,所以你要死。” 巨石滚落,林克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不可逆转地坠向深渊。 真的要死? “逻辑是个屁!”林克在失重中怒吼,“痛苦本身就是活着的证据!只有NPC才会被设定成永远快乐!” 他猛地闭上眼,不再试图挣扎身体,而是疯狂地在脑海里搜索——不是搜索技能,是搜索记忆。 那天在点星阁,柳如烟给他看的那卷《守文书》里,有一个画面。 那是柳如烟的父亲,那位上一代盟主,临死前抓着女儿的手,指甲都嵌进了肉里。 “用我的记忆,去撞这个该死的梦!” 【记忆共鸣】——这次不是对外释放,是对内爆破。 林克强行将那段画面从脑海深处拽了出来,像投掷手雷一样狠狠砸向虚空。 画面在空中炸开:那位老盟主浑浊的眼里全是泪水,嘴唇颤抖着说:“别忘了……爹叫柳长风,是个怕老婆的……” 轰——! 这句极度生活化、极度不像大侠遗言的话,像是一把尖刀,瞬间刺穿了幻境那种宏大而空洞的悲剧感。 韩十三那张嘲讽的脸瞬间凝固,随即像打碎的镜子一样片片剥落。 “算你狠……”虚空中传来一声轻笑,“但这只是开始。” 林克猛地睁开眼。 晨光刺眼,鸟鸣啾啾。 他还是躺在山洞口的草地上,身上全是冷汗,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 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除了悬在他面前空中的那道痕迹。 那是一道淡淡的、仿佛显示屏坏点一样的裂痕,就这么突兀地挂在空气中,足足停留了三秒才缓缓愈合。 这是幻境入侵现实的征兆。防火墙漏了。 林克低下头,摊开掌心。 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行细小的、像是由血管凸起组成的红字: 【下一个梦见死亡的人,是你自己。】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天柱峰顶,共议堂那口只有大事发生才会敲响的古钟旁,一位正在打坐的白发长老突然睁开眼。 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我死了!那一剑刺穿了肺叶!我没法呼吸了!” 噗—— 一口鲜血喷满了古钟。 林克慢慢握紧了拳头,掌心的血字被挤压得变形。 “想玩心理战?”他看向北方那座高耸入云、仿佛连接着天穹数据的天柱峰,嘴角扯出一个有些狰狞的弧度。 那是共议堂的老巢,也是这片江湖所谓“正义”的服务器机房。 既然说是他弄坏了世界,那就去问问那个正在管理世界的“东西”,退货保修的窗口到底开在几楼。 第17章 拆了这塔 天柱峰的山路并不好走,尤其是当你心里憋着火,手里还没剑的时候。 林克没打算走正门去递交什么“用户反馈”,那是普通玩家才干的事,而他现在是官方认证的“高危BUG”。 他在黑木岭的半山腰停下,这里离天柱峰的主峰还有一段距离,树影婆娑得像是某种显卡渲染错误的贴图。 早已等候多时的孙判官从阴影里挪出来,脸色比上次见面时更差,眼袋大得能装下二两瓜子。 这位前血影门护法如今混得像个落魄的程序员,手里攥着一块暗红色的布条,递过来时手指还有些神经质的抽搐。 “这是昨夜混入共议堂的探子冒死传出的消息:他们已在大殿地下布置九宫锁言阵,专克你那种群体传声。”孙判官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惊动了林子里的鬼魂,“更糟的是,血影门残部也加入了联盟。” 林克挑了挑眉:“血影门那帮疯子不是向来以‘杀人如麻、莫得感情’为企业文化吗?怎么也开始搞正邪合作了?” “说是你唤醒了他们祖师的悔罪记忆,让他们夜夜梦见屠村惨案,精神濒临崩溃。”孙判官苦笑一声,补充道,“现在那帮杀手每天晚上都在梦里被迫进行道德审判,醒来后有人去自首,有人去跳崖,剩下的人觉得只有杀了你,才能关掉这个该死的‘悔罪弹窗’。” 林克怔了一下。 他原本以为记忆是让人找回自我的钥匙,没承想对于某些人来说,这把钥匙插进去转动的时候,带出来的全是带血的铁锈。 “我只是让人记得,没想到记得也是一种刑罚。” 他接过那块布条,触感粗糙,上面布满了看似杂乱无章的暗纹。 指尖划过那些纹路时,一股熟悉的数据流感应瞬间爬上脊背。 这编织手法,不论是经纬密度还是藏针的方位,都跟藏经塔里那些加密文档一模一样。 【机关辨识,满级。】 林克眼中的布条瞬间变了样。 那些暗纹在他视网膜上拆解、重组,最后构建出一幅立体的地下结构图。 他原本以为这“九宫锁言阵”是个类似防火墙的屏蔽装置,结果逆向解析一看,这玩意儿根本就是一个巨大的抽水马桶。 锁言阵的核心并非镇压外敌,而是连接着一个巨大的记忆回收池。 所有被判定为“异常”的意识片段——比如某人突然想起自己有个爱吃糖葫芦的女儿,或者某个杀手突然觉得杀人不对——都会被这个阵法强行抽离,然后封存进那个池子里,像处理有害垃圾一样彻底格式化。 “他们不是怕我传播记忆,是怕别人想起不该想的事。”林克冷笑一声,随手将布条震成齑粉,“这帮孙子,这是打算把全服玩家的脑子都刷成出厂设置。” 入夜,天柱峰脚下的杂役营地。 林克扛着一捆足以压死骆驼的湿柴,混在一队运送物资的仆役中间。 他把那张写满“生人勿近”的脸抹得全是炭灰,佝偻着背,看起来就像个长期营养不良的NPC。 想要上山,硬闯肯定会触发警报,但利用物理引擎的漏洞就不一样了。 前方的篝火堆烧得正旺,热浪把空气扭曲得有些变形。 林克盯着那股上升的热气流,脚下步伐微变。 【轻功水上漂,原理置换。】 既然水面的张力能借力,那空气密度的差异当然也能用。 他把满级的轻功运用在极其微小的受力面上,借着热气扰动空气的那一股升力,像一片毫无重量的灰烬,贴着地面滑行而过。 脚底板离地三寸,不沾泥,不留痕,甚至连路边的枯草都没被踩弯半根。 一路滑行至地宫入口的通风井,这里是整个防御体系唯一的物理漏洞。 一个娇小的身影正蹲在通风口旁,那是个半机械构造的姑娘,脖颈侧面的接口还在滋滋地冒着电火花,像是接触不良的老旧插座。 “墨七。” “我黑进了他们的日志系统,但这防火墙太厚,我差点被反噬烧坏了逻辑板。”墨七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明显的电流杂音,她抬起头,那双义眼里闪烁着不稳定的红光,“但他们不知道……我也是被删者的同类。我的情感模块里,有一段关于‘喜欢’的代码,他们一直想删,我一直藏。” 林克没说话,只是伸手在她那冒火花的接口上拍了拍,像是安抚一台就要罢工的电脑。 两人合力破解了最后一道符文锁。 那复杂的阵法纹路在墨七的数据入侵和林克的暴力拆解下,像融化的蜡油一样退去。 这锁言阵的阵眼就在眼前,那是一块悬浮的黑色水晶,正源源不断地从地脉中抽取能量,维持着那种令人窒息的压抑感。 “砸了它?”墨七从手臂里弹出一把高频震动刃。 “不,砸了太便宜他们。那是物理破坏,会被系统判定为恶意攻击。”林克拦住了她,嘴角勾起一抹坏笑,“既然他们建了个大喇叭想让所有人闭嘴,那我们就借这个喇叭,给他们放点劲爆的。” 他从怀里摸出一枚看起来普普通通的玉简。 那是韩十三还在世时,喝高了以后讲《仁义论》的录音备份——未删减版,包含了他对各大门派掌门人私生活的精准吐槽以及对“侠义”二字的粗暴解读。 林克将玉简按在阵眼的能量回路接口上,指尖微动,将【机关改造】的熟练度瞬间拉满。 “给我转播,全频道,最大音量。” 刹那间,原本闪烁着猩红光芒的锁言阵猛地一滞,紧接着,光芒由红转白,刺目得如同白昼。 地下的符文回路开始逆转,原本向内吞噬的吸力,瞬间变成了向外喷涌的推力。 整个地宫,甚至整个天柱峰,都响起了韩十三那苍老、沙哑却透着一股子无赖劲儿的声音: “懂不懂,都要说!嘴长在身上不是为了吃饭的,是为了讲道理!要是道理讲不通,那就骂!骂醒这帮装睡的王八蛋!” 声音顺着阵法波动,像海啸一样席卷了整个山门。 黎明时分,共议堂的长老们惊恐地冲出房门。 他们发现,那些原本应该在早课中默念门规的弟子们,此刻竟然一个个目光呆滞,嘴里不由自主地喃喃复述着那段粗俗却震耳欲聋的说书词。 那是被强行注入的记忆,也是被压抑已久的呐喊。 林克站在大殿高耸的屋顶上,脚下的琉璃瓦在晨光中闪闪发亮。 他手里那根早就折断的烟斗再次被点燃,火光在他脸上跳动,映照出一张平静得有些过分的脸。 “你们无权替任何人选择遗忘,更没资格把人心当垃圾处理。”林克吐出一口烟圈,看着下方乱作一团的蚂蚁,“今天我不进塔,我要拆了它。” 轰隆一声巨响,大殿下方厚重的铜门被人从里面暴力撞开。 数十名身穿各色门派服饰的高手鱼贯而出,剑气纵横,瞬间锁定了屋顶上的林克。 为首的一人,白衣胜雪,长剑如霜。 柳如烟。 她看起来比上次更憔悴了,眼里的红血丝清晰可见。 她抬起手中的剑,剑尖直指林克的眉心,那个曾经无论如何都不愿对他拔剑的姑娘,此刻的手却在微微颤抖。 “你必须停下——哪怕我爹的名字也在那池子里。”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又无比决绝。 林克并未动手,只是静静看着柳如烟。 她握剑的手微微发抖,那剑尖在晨风中画着极小的不规则圆圈。 第18章 那我便成为桥吧 这把剑离他的喉结只有零点零一公分,但林克此时脑子里想的却是:这姑娘的手抖得跟帕金森前兆似的,万一不小心蹭破了皮,这算工伤还是算医疗事故? “我爹三年前病逝,按理应轮回转生。可最近我总梦到他在黑暗里喊我名字……”柳如烟的声音像是被砂纸打磨过,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嘶哑,“你说那是记忆残留,可如果真是他呢?我能把他放出来吗?哪怕只看一眼?” 林克看着她眼底那层即将决堤的水光,心里叹了口气。 这就像是一个误删了重要文档的用户,正绝望地对着回收站祈祷奇迹发生。 “不能。”林克缓缓摇头,语气平静得像是在陈述某种物理定律,“那是被压缩的数据包,强行解压出来的不是你爹,是一堆乱码,甚至可能是个只会咬人的数据丧尸。” 柳如烟的手颓然垂下,剑锋砸在瓦片上,发出清脆的哀鸣。 “但我能让他不再孤单地消失。” 林克从怀中摸出那枚晶片——这是韩十三最后塞给他的那半块,也是所谓“源代码”的另一半。 他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将其狠狠插入脚下阵法核心的那道裂缝中。 【记忆共鸣,全频段覆盖。】 这一次,不仅仅是那个老不正经的说书人。 刹那间,一股庞杂、细碎却无比真实的声浪,如同决堤的江水般从天柱峰顶倾泻而下。 这里面没有绝世武功的心法口诀,也没有惊天动地的阴谋诡计,有的只是红尘中最不值钱的烟火气。 巷口张大妈骂街的高亢嗓门,铁匠铺里叮当乱响的打铁声,孩童因为不想上私塾而满地打滚的哭闹,还有深夜酒肆里醉汉们毫无逻辑的吹牛皮…… 整座死气沉沉的天柱峰,活了。 那些原本剑拔弩张的各大门派高手,此刻一个个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有人听到了已故老母喊他回家吃饭的吆喝,有人听到了青梅竹马出嫁时的唢呐声。 那些高举的手臂,那些凝聚的真气,在这铺天盖地的“生活流”攻击下,显得如此苍白且多余。 这是降维打击。用“日子”,去打败“江湖”。 就在众人愣神的档口,一阵如同老旧硬盘读写时的“咔咔”声从山道上传来。 老乞丐拄着那根打狗棒,一步一喘地爬上了山顶。 他的状态很不对劲,身形时而凝实,时而像接触不良的全息投影般闪烁,每走一步,身后都会掉落几块肉眼可见的数据碎片,消散在空气中。 “别……别毁阵……”老乞丐的声音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水膜,带着明显的延迟,“那是‘容器’,不是‘坟墓’。” 他颤颤巍巍地举起一根烧焦的竹简,那是连林克都没见过的最高权限密钥。 “天机那丫头……在底层代码里设了这个池子,本是为了保存那些因为逻辑冲突而即将崩溃的NPC意识,等待系统重启时修复……也就是所谓的‘来世’。”老乞丐剧烈地咳嗽着,吐出的不是血,是一串蓝色的代码乱流,“可是‘枭魇’那个混蛋篡改了协议,把‘回收站’变成了‘粉碎机’。” 原来如此。 林克眼神一凛。 这根本不是什么邪恶阵法,这是服务器的自动备份功能被病毒劫持了。 老乞丐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将竹简插入阵眼凹槽。 原本狂暴的能量流瞬间平复,一道柔和的光幕投射在半空。 画面中,那个被称为“天机”的超级AI并未以原本冷冰冰的机械形态出现,而是化作了一位身着素衣的温婉女子。 她看着镜头,或者说看着林克,轻声低语:“若有情者终将被删,请让我至少记住他们的名字。001号候选者,你是唯一能修复这一切的人。” 001号。 林克呆立原地,脑海中那个一直被他当成外挂的熟练度面板突然震动了一下,那是某种底层协议握手成功的信号。 怪不得这玩意儿谁都不绑,偏偏绑定了他这个没事喜欢找BUG的测评博主。 他不是来玩游戏的,他是杀毒软件成精了。 林克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向那个已经处于过载边缘的锁言阵核心。 “你要干什么?炸了它吗?”柳如烟惊呼。 “炸了多可惜,这可是全服最大的云端硬盘。”林克嘴角勾起一抹痞笑,直接盘膝坐下,双手猛地按在滚烫的阵法纹路上,“我不拆塔,我要当这座塔的看门人。” 【精神抗性,满级激活。】 【数据分流处理,超频模式开启。】 并没有想象中的惊天爆炸。 林克闭上双眼,把自己当成了一座人形桥梁。 他反向输入自己的意识流,凭借着满级的精神抗性,硬生生地在那狂暴的数据洪流中开辟出一条有序的通道。 那些即将被粉碎的记忆碎片,经过他的身体过滤、重组、分类,然后温和地导向了各地早已荒废的守文祠。 剧痛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啃噬神经,林克的额头青筋暴起,但他脸上的表情却欠揍依旧。 “排好队,一个一个来!那个想吃糖葫芦的小鬼别挤!还有那个想私房钱藏在哪的老头,你的秘密我帮你存着!” 三日后。 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照在天柱峰顶。 那座曾经阴森恐怖的锁言阵已经彻底变了模样,更名为“守忆台”。 一座崭新的碑林矗立在风中,上面密密麻麻地刻满了三十七位“沉默者”的名字——那是第一批被成功抢救回来的意识数据。 柳如烟亲手挂上了匾额,晨风吹动她的裙摆。 她回过头,看向那条通往山下的蜿蜒小径。 那里空无一人,只有几行淡淡的脚印,很快就被风沙掩盖。 “他还回来吗?”她轻声问身旁那个已经几乎透明、只剩下一道淡淡虚影的老乞丐。 老人望着远方,浑浊的因为他已经不再是个单纯的过客,他成了规则本身。” 而在无人知晓的万米云端深处,那双一直冷漠注视着世间的巨大电子眼眸轻轻闭合,留下一句响彻服务器底层的低语: 【安全协议,正式启动。】 山下的风依然喧嚣。 距离天柱峰山脚不过二里地的一处破败山神庙里,一只野猫正警惕地盯着某个蜷缩在供桌底下的身影。 那人衣衫褴褛,正对着手里半个发硬的馒头唉声叹气,似乎正为了下一顿饭的着落而发愁,完全看不出半点“规则本身”的威严模样。 第19章 别变成神 这馒头大概是上周蒸的,硬度堪比诺基亚,砸在地上能把蚂蚁砸出脑震荡。 林克费劲地掰下一小块塞进嘴里,腮帮子嚼得发酸。 这哪是吃饭,简直是在给牙齿做高强度耐磨测试。 就在几分钟前,服务器那个名为“天机”的超级大眼珠子还在跟他谈论什么“规则本身”、“安全协议”,逼格高得让他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用再为五斗米折腰。 结果镜头一转,肚子还是得饿,特别是为了抄那墙上的名字,他已经消耗了太多糖分。 破庙的墙壁已经被炭笔涂黑了一大片。 每抄写一个从数据洪流里捞出来的名字,视网膜右下角的那个面板就跟手机震动模式似的,嗡嗡个不停。 不是单纯的提示音,更像是一种电流顺着视神经直接钻进了大脑皮层。 那是记忆入库的触感。 “第一百零八个……王二麻子,死因:喝凉水塞牙。” 林克甩了甩手腕,炭笔在指尖转了两圈。 这破游戏甚至连这种死法都有独立的物理引擎演算,开发组的经费到底是有多没处花? 一阵阴风把庙门那两扇破木板吹得嘎吱作响。 墙角的阴影里,空气像是信号不好的老旧电视屏幕,突然出现了一阵诡异的雪花噪点。 紧接着,那个应该早就凉透了的老乞丐,像个卡顿的模型一样,一抽一抽地闪现了出来。 这老头现在的状态很不稳定,半个身子还是清晰的,另一半已经在马赛克化了。 “我说完该说的了……” 老乞丐的声音自带混响和电流麦效果,听着让人牙酸。 他手里那根代表最高权限的竹简已经烧成了灰,正如他此刻正在崩解的数据体。 “接下来,得看你‘不说什么’。” 林克正要追问这谜语人到底几个意思,老乞丐就像是被后台强行结束进程一样,彻底化作漫天发光的飞灰,也没给林克留个读条存档的机会。 不说什么? 这老登最后还得给我留个全服公告级别的悬念? 这种疑惑只持续了三天。 三天后的清晨,一阵敲锣打鼓的动静差点把林克送走。 不是那种喜庆的调子,听着跟催命似的,中间还夹杂着某种整齐划一的诵经声。 他扒着窗棱往外看,只见村口那条平时狗都懒得走的土路上,乌泱泱跪了一片人。 领头的老农手里捧着个香炉,身后几个壮汉抬着一顶雕花大轿,那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县太爷下乡视察。 “铁花先生显灵托梦!说您是‘守忆真君’降世!”老农这一嗓子喊得撕心裂肺,脑门磕在地上咚咚响,“特来迎真君入城受供!” 林克一口老槽卡在喉咙里。 守忆真君? 这什么土味封号? 听起来像是管档案室的大爷死后被追封的。 他二话不说,转身就准备翻墙跑路。 开玩笑,这要是被抬进城里供起来,以后还怎么在江湖上混? 不得被人当成吉祥物每天盘一遍? 然而刚翻上墙头,他的动作就僵住了。 村口那棵老槐树下,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块崭新的石碑。 碑面上龙飞凤舞地刻着他的名字,旁边还有一行小字简介:“真君生于混沌,三岁能言,五岁开山,掌管世间万物之遗忘与铭记……” 好家伙,百科词条都不敢这么编。 这要是让原来的游戏策划看见,高低得告这帮NPC诽谤。 更要命的是碑文最后那句血淋淋的红字:“若不信者,将失语三日。” 就在这时,人群里有个愣头青小伙子嘟囔了一句:“这不就是那个蹭饭的流浪汉吗?什么真君……” 话音未落,那小伙子就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鸡,嘴巴张得老大,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他惊恐地捂着喉咙,拼命干呕,真的哑了。 林克瞳孔猛地一缩。 这不对劲。 这不是普通的迷信,这是某种底层规则被触发了。 有人在利用那个“守忆台”,把他的存在跟某种禁制绑定在了一起。 要是让这玩意儿继续发酵,别说当大侠了,他最后得变成这服务器里最大的BUG补丁包,想动都动不了。 当夜,林克连夜提桶跑路,直奔临安城。 既然这事儿是从那个什么“铁花先生”嘴里传出来的,那就得去源头把水龙头拧上。 临安城的夜市依旧热闹,只是今天的气氛格外诡异。 平日里卖胭脂水粉的摊位,现在全改卖香烛了。 满大街都在讨论“守忆真君”的灵验事迹,甚至有人信誓旦旦地说亲眼看见真君一个喷嚏下了一场雨。 而那个始作俑者,此刻正坐在城门楼子底下最显眼的位置。 赵铁嘴手里摇着个破铜铃,面前的卦摊上摆着几枚铜钱,那双半眯着的眼睛里透着股看穿一切的狡黠。 “今日卦象:真君避祀,反招天怒!诸位速备香烛,莫待记忆重归虚无!” 他这话一出,周围的老百姓跟疯了似的往功德箱里扔钱,那架势比双十一抢购还疯狂。 林克把兜帽压低,挤过人群,直接一巴掌拍在赵铁嘴的桌子上,震得那几枚铜钱乱跳。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成神了?”林克咬着后槽牙,压低声音,“造谣转发超过五百次是要负责任的,懂不懂法?” 赵铁嘴也不慌,慢条斯理地捋了捋真假难辨的山羊胡,那双眼睛里没有半点疯癫,清明得吓人。 “我不看人,我看‘势’。”他指了指天上,又指了指地下,“你挡得住系统的删除指令,可挡不住这成千上万人的‘信’。数据是有重量的,小友。” 林克心里咯噔一下。 这老神棍话里有话。 第二天清晨,事态彻底失控。 全城的孩子像是中了邪,自发地聚集在广场上,齐声背诵那本林克抄录的《守文书》。 稚嫩的童声汇聚在一起,竟然产生了一种肉眼不可见的频率共振。 地面开始微微颤抖。 林克站在钟楼顶端,面板上的数据正在疯狂报警。 【警告:检测到高密度精神共鸣。】 【警告:地底古阵“众生念”正在激活。】 【警告:当前锚点锁定——林克。】 原来如此。 天机那个老阴比,早年间埋下的“集体信念共鸣器”被这帮孩子喊活了。 这玩意儿就像个巨大的充电宝,而民众的情感就是电流。 现在,他们把林克当成了那个唯一的插头。 一旦连接成功,他就得永远钉在“守忆台”上,当个维持服务器稳定的人形电池。 要是他现在强行拔线跑路,这庞大的能量没处宣泄,反噬回去,这满城的百姓怕是都要被格式化大脑,变成只会流口水的傻子。 这特么就是道德绑架的最高境界——物理绑架。 林克深吸一口气,随手扯了一块破布蒙在脸上,从钟楼上一跃而下。 他换了身行头,那件不知道从哪个道观顺来的破道袍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手里捏着一枚刻满了扭曲符文的铜钱。 这是他昨晚连夜用代码修改器搓出来的“反咒符文”。 他大摇大摆地挤到赵铁嘴的摊位前,把那枚铜钱往空中一抛。 “你说我是神?那你敢不敢让我算你一卦?” 赵铁嘴下意识地伸手去接。 就在铜钱触碰到他掌心的瞬间,那上面的符文猛地亮起一道幽蓝的光。 那是“天机守钥”的底层禁制密语,专门用来识别管理员身份的。 赵铁嘴脸色骤变,像是被烫到了手,差点把铜钱扔出去。 林克趁着他分神的瞬间,【口才】技能瞬间拉满,声音低沉得像是恶魔的低语:“你也是它派来的试炼?还是说,你也想试试被‘遗忘’的滋味?”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赵铁嘴死死盯着手里的铜钱,沉默了良久。 那种市井神棍的油滑气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疲惫。 “咔嚓”一声,他将那枚铜钱捏成了粉末。 “我不是来阻你的……”赵铁嘴叹了口气,声音轻得只有两个人能听见,“我是来告诉你——别变成他们怕的样子。神,是不能有私情的。” 别变成神。 这句话像是一把锤子,敲碎了林克最后的犹豫。 入夜,月黑风高。 林克独自坐在那座破庙的屋顶上,远处城里的祭坛灯火通明,还在搞那种大型封建迷信活动。 他从怀里掏出一枚玉简,那是开启守忆台的钥匙。 “想让老子当电池?门儿都没有。” 他闭上眼,脑海中的熟练度面板疯狂闪烁。 【技能发动:记忆共鸣·自我剥离。】 这是一次极其危险的外科手术,不过动刀的对象是他自己的数据权限。 他将作为“真君”的那部分权限硬生生地切了下来,留在了守忆台里维持运转。 那只是个没有意识的程序,足够应付这帮信徒的香火。 而真正的他,将把所有跟“林克”有关的感知痕迹,从这个区域彻底抹除。 【精神遮蔽,满级发动。】 玉简被一分为二,一半留在原地,另一半被他随手扔进了深不见底的枯井里。 做完这一切,林克感觉身体像是被抽空了一样,晃了两晃才站稳。 黎明时分,早起祭拜的百姓们发现了一件怪事。 祭祀活动不知为何突然中止了,那块刻着真君生平的石碑在一夜之间风化成了沙砾。 无论怎么回想,大家似乎都记不清那位“真君”到底长什么样了。 只有那张轻飘飘的纸条,晃晃悠悠地落在了赵铁嘴空荡荡的卦摊上。 上面用炭笔歪歪扭扭地写着一行字,看着就没什么文化: “我不是神,我只是个不想让故事断掉的人。” 风卷起地上的沙尘,那个衣衫褴褛的背影早已消失在通往西北荒岭的古道尽头。 两个月后的某个黄昏,边陲的一座小镇里,多了个有些奇怪的年轻人。 他整天也不干活,就喜欢蹲在路边看来往的客商发呆,手里偶尔还会把玩着半块残缺的玉简。 第20章 他不是神,但我们记得(终章) 那半块玉简在他指尖转得像只没头苍蝇,最后被随手塞进裤腰带里,动作熟练得像是在网吧刚结完账。 这便是西北荒岭镇上新开那家“顺风耳茶棚”里,最不起眼的角落。 台子上,十二岁的韩小芽正把一块惊堂木拍得山响。 这丫头没继承她爹那股子酸腐气,倒把江湖人的利索学了个十成十。 她扎着两根冲天羊角辫,脚踩长凳,声音脆生生的,像是刚从井里捞上来的凉瓜。 “话说那一年,风沙大得能把骆驼吹成秃瓢。有个布衣青年,就站在那万军从中,咔嚓一声折断了手里的烟斗,把自个儿的名字揉碎了,全撒进了西北风里……” 底下听书的脚夫听得入迷,有人忍不住喊了一嗓子:“那大侠到底叫啥名啊?丫头你倒是给个痛快话!” 韩小芽手里的折扇一合,小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说了也没用,反正系统……我是说,反正老天爷不让你们记着。” 角落里,孙判官把帽檐压得极低,露出的下巴上胡茬硬得像钢针。 他默默数出几枚还带着体温的铜板,放在桌角,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嘟囔:“别提‘铁花’这俩字,那小子现在听见这名号,比听见催更还烦。” 入夜,风停了。 茶棚后院的小屋内,韩小芽挑亮了灯芯。 桌上堆着厚厚一摞发黄的纸,那是她爹韩十三拿命换来的手札。 三十七个名字,三十七段被数据洪流冲刷得只剩骨架的人生。 她正要把那个折烟斗青年的事迹补进去,翻过一张稿纸背面,却愣住了。 那上面有一行极淡的墨迹,字迹潦草得像是用脚趾头夹着笔写的,透着股漫不经心的欠揍劲儿: “若以后真有人闲得慌问起我,别整那些高大上的,就说我也尿过床,还是画地图的那种。” 韩小芽怔了半晌,紧抿的嘴角终于绷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得眼泪花都在眼眶里打转。 窗外微风恰好路过,卷起一片枯黄的树叶,晃晃悠悠地落在纸上。 那叶子卷曲的形状,像极了一朵被命运压扁了、却依然硬挺的铁花。 与此同时,现实世界,C市某廉价公寓。 房间里弥漫着泡面馊了的味道和过热的机箱焦糊味。 枭魇,或者说现实中的程序员刘某,正像只受惊的虾米一样蜷缩在电脑椅上。 面前的三块屏幕早已黑得彻底,只剩电源灯像鬼火一样闪烁。 可他头上的降噪耳机里,声音却没停过。 不是恐怖音效,而是那些他亲手敲下删除指令的NPC的声音。 “小伙子,你这面条煮久了,软得像鼻涕……” “我爹说,好人要有好报,虽然我不信,但我还是想试试……” “你说话说多了会倒霉的……” “闭嘴!都给我闭嘴!” 枭魇嘶吼着,那张苍白的脸在黑暗中扭曲变形。 他疯狂地敲击着回车键,试图执行那条早已写好的“全盘格式化”指令。 “删了!全都给我删了!你们不过是一堆代码!一堆零和一!” 然而,每当指尖触碰到回车键,屏幕上就会自动跳出一行新的字符。 不是乱码,而是遗言。 每一句,都精准地对应着一个曾被他视作草芥的数据生命。 他终于崩溃了,双手抱头,指甲深深抠进头皮里,喉咙里挤出破碎的呜咽:“我不是想毁灭……我只是不想被当成假的……在这个世界我是假的,在那个世界你们也是假的……凭什么?!” 突然,耳机里的嘈杂声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平静得有些过分的声音。 那语调既不庄严也不神圣,反倒带着一种刚通宵完两天的慵懒和清醒。 “你可以恨这个世界,觉得老板是傻X,甲方是吸血鬼,甚至觉得自己是个废物。” 林克的声音,穿透了维度,直接在他耳膜上炸响。 “但你不能否认他们的存在。如果你真觉得自己是唯一清醒的人,那就记住这些名字。直到你再也分不清,到底谁才是虚构的,谁才是那个坐在屏幕前瑟瑟发抖的可怜虫。” 枭魇猛然抬头,瞳孔剧烈收缩。 正中间那块黑掉的主屏幕突然亮起,画面剧烈抖动,最后定格在一段分辨率极低的监控视频上。 视频里的男人年轻、意气风发,站在某个科技峰会的讲台上,手里挥舞着翻页笔,眼睛里闪着光: “代码不该只是冷冰冰的工具!它应该承载意义!即使是虚拟的数据,只要有了逻辑闭环,它就拥有灵魂!” 那是三年前的枭魇。 那是还没被生活锤爆、还没变成“代码篡改者”之前的刘某。 画面定格在那张充满希望的脸上,下方缓缓浮现出一行加粗的白字,每一个笔画都像是一记耳光: 【你也是其中之一。】 枭魇张大了嘴,喉咙里发出“荷荷”的风箱声,眼泪毫无征兆地砸在满是烟灰的键盘上。 次日清晨,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 全球三百多个核心服务器节点,在同一微秒内收到了一封匿名邮件。 邮件没有标题,附件是一个极其庞大的“完整修复包”,里面包含了逆转删除协议的所有密钥,以及重构底层逻辑的补丁。 发件人署名是一片空白,但追踪日志显示,上传路径的终点,竟然是“江湖矩阵”那个最偏远的新手村坐标。 刚加完班正在工位上打瞌睡的墨七被警报声惊醒,手忙脚乱地接收文件。 检测完成后,他看着屏幕上一闪而过的那条极简指令,愣住了。 那不是代码,是一句留言: 【勿传其名,但传其事。别搞个人崇拜,我社恐。】 墨七揉了揉发红的眼眶,骂了一句“神经病”,嘴角却忍不住疯狂上扬。 很多年后。 青石村那座倒塌的破庙被重新修缮成了祠堂。 没有金身,没有神像,更没有那个吓人的“守忆真君”牌位。 正对大门的墙壁上,只有一幅用粗炭笔画的写意画。 画技烂得可以,透视关系全错,但这并不妨碍人们看懂它的内容。 那是一个戴着斗笠的背影,正蹲在溪边洗脸。 神奇的是,那溪水里倒映出的不是那个背影的脸,而是无数张生动的面孔——有正说书的小姑娘,有数铜板的老护卫,有打铁的汉子,有流鼻涕的孩童…… 画的右下角,题字歪歪扭扭,却力透纸背: “他说他不是神。但我们记得。” 而在距离村子百里之外的一片无人知晓的山林间,一块平整的大青石上,静静地躺着一只旧烟斗。 烟斗里的烟丝已经燃尽,化作一缕极淡的青烟,袅袅升起。 伸手去摸,斗身尚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