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底后和反派头子HE了》 第1章 第 1 章 现代世界科技高速发展,少部分人类进化出特殊能力,为人类发展带来不可估量的贡献。但与此同时,动物中也有部分进化出了特殊能力,被称为:特种。 特种的特点之一是,拥有人类的外形,非特殊人群不借助外力手段根本无法区分。 而裴延所在的特殊事务调查所便是针对特种成立的。 “滴!” 在当了三十天“城管”之后,裴延终于接到了入职后第一次正式通知。 双脚啪地并拢,右手抬起,裴延利落地敬了个礼:“编号2053报唔……” 一双大手从后而来捂住口鼻,后脑勺上方传来一声略微嫌弃的男声:“谁把这新兵蛋子叫来的?” 编号其实并不属于什么**,在系统里他们的信息一清二楚,甚至连三围都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只是裴延竭力掩饰却没什么效果的激动表现,显得他像个稚嫩的小学生。 裴延看见他们大队长王昭连忙解释:“有队员临时身体不适,我想着他毕业各科成绩都不错,就让他来了。” 王昭的声音越来越弱,心虚地看着裴延身后,而裴延一无所知。虽然看不到身后男人投射在他身上的目光,但很直接的感受到了来自陌生人的嫌弃。 男人皱着眉看着眼前全息屏幕上的信息,半晌后再次开口:“年龄22周岁,身高178cm,体重65kg,体脂率14%。” 像被买驴检查牙口,裴延挺直脊背,竭力露出最好的一面。 “行了带他去领装备。” “是!” 得到特赦的王昭连忙把人拖走了,快到裴延来不及看一眼身后的男人是长什么样。 “这是你第一个任务,好好表现。”他拍拍裴延的肩,想了想又重新说:“不对,你当前的任务是安全第一,今天只是让你熟悉一下氛围。” 说着把手上的机械骨骼和智能手枪放回去,换成了全覆式装甲,犹豫片刻后还是给了一副电子镣铐。 “队长。”裴延问:“我们要执行什么任务?” “抓一个通缉犯。”裴延看他将AR战术目镜扣在脸上,语气平淡道:“特种狼,咬伤了一位领导的孙子后逃走了,危险性挺强的。” 王昭继续感慨:“你没发现现在出现在社会上的特种越来越多吗,种类异能千奇百怪,隔三差五就有一桩特种引发的大事件,这样下去,下次世界大战的主角就是人类和特种了。” 裴延没答话,低头摆弄腰间的电子镣铐,眼中闪过一丝伤痛的恨意。 耳朵上无线通讯仪传来刚才男人的声音:“十秒,A大队B组全体人员在各自巡舰前集合。” 王昭屁股一紧,一阵风似的卷了出去。 巡舰里都是办公室见过几次面的同事,他们分两排坐着,此刻都眉头紧锁目视前方。 没有人和他交谈,裴延也识相的没有开口,转头看巡舰外的景象。 他们乘的是小型巡舰,一搜巡舰里只能坐下五人,一组小队九个成员正好分成两拨。巡舰外表涂了隐形颜料,这样堪称鬼鬼祟祟的队伍,正以数千里的时速朝着D区——位于城市天空顶端另一颗星球——整座城市上方的超级富人区驶去。 裴延眼睛在护目镜后眨巴眨巴,看见熟悉的街道倏地变远,眨眼间整个城市的脉络都出现在眼前,人的身影瞬间小得看不见,只依稀能看见空中穿行的悬浮车和智轨,五彩斑斓地绕着地球一圈又一圈。 两个小时后,三艘巡舰避开天幕保护悄悄降落在D区某室外停车场,因为周围设置了磁场干扰,为了不被发现,他们只能进行最原始的摸索。 裴延跟着人群从舰队上下来,悄没声儿地顺着墙根往前摸进。 耳机公共频道响起声音:“编号2053,不要盲目推进,跟进组织。” 裴延闻言抬头看了看,确认自己是走在队伍最末尾。一言不发,双击耳机回复了个收到。 “嫌疑人品种欧亚苔原狼,人形年龄42岁,身高183cm,携带简易等离子武器,杀伤力极强。上级要求,最好活着带回去,特殊情况下可以击毙。” “分组开始行动!” 命令下达下一刻,九人分散开,地上恢复空旷,连灰尘都没扬起,仿佛没人来过。 这是一处私人庄园,地上有四层,外表看上去像是几十年前的样式,但非常干净。 裴延跟着一个队友在地下室搜寻,他不想显得自己不专业于是没有主动交谈,直到后面队友打了个手势,两人才分头行动。 严格按照在学校学到的,用AR眼镜将整层楼的布局调出来扫了一遍,然后整个人贴在墙上,尽量无声地拧开有些锈迹的门推开,一间间扫着屋里的景象。 没人。 这是他拧开的第十个房间,依旧一无所获。 裴延没有掉以轻心,继续保持全神贯注的状态进屋,试图找出点蛛丝马迹,但刚走两步突然觉得不对劲。 他听见了某种不该被听见的声音,一种让他从尾椎骨开始发麻一路蔓延到头发丝的窸窣声。 像是背靠着黑不见底的深渊,挪动一步都会摔得粉身碎骨,只能听着地底下的生物恣意生长,直至蔓延至他全身。 裴延几乎坠入一直以来困扰他的可怖梦境。 下一秒,有人从屋外钻进来,“找到了吗?” 裴延抬起头,看着面前这个装备和自己别无二致的人:“……没有。” 屋外队友包裹严实,只能看见一双眼睛,正在防爆护目镜后看着他。 “那走吧,他们该等急了。” “嗯。”裴延朝门口走去,手慢慢探向后腰。 队友毫无防备转身向外,下一秒腰间抵上两指宽坚硬的东西。 “别动,双手举起来,否则我开枪了。”硬物慢慢上移,抵在心脏背面。 裴延看着手中的电棍,喉咙有些干涩,但声音里半点没表现出来。 队友依言举着手,语气不辨喜怒:“你干什么?” 裴延没答话,把从后腰取下的手铐利落铐住面前人双手,看手铐间红色锁链闪了闪后消失不见,确认电子手铐生效后才稍微放下心来。 电子手铐一旦生效后,无论使用任何特殊能力,都会受到强烈电流电击,裴延入职培训时看过特种挣脱电子手铐被电击,痛苦程度和孙悟空被念紧箍咒差不多。 他无声敲击几下耳机,听见机械女生在公频通报嫌疑人已抓获,这才调出嫌疑人基本信息。 “姓名陈星,年龄42岁,身高183CM……”裴延后退两步,将面前嫌疑人上下打量了几遍,觉得眼前这人身高似乎远不止183CM,但也没说什么,推着人向外走去。 “小同志,你这是干什么?”嫌疑人双手被铐着,迈着长腿被推搡着往前走,“我可是良好市民,你抓错人是会被投诉的。” 裴延没答话,入职培训时强调过,禁止和嫌疑犯交谈,况且他和他深恶痛绝的特种之间也没什么好说的。 “真奇怪,为什么会把我抓起来?” 嫌疑人自言自语:“我还是头一回遇到这种情况。” 他话锋一转:“你不想知道你真正的队友现在在哪里吗?” 涉及队友安危,裴延开口:“在哪?” 那人笑了:“我还以为你是哑巴呢,原来会说话。” 裴延放弃从他嘴里得到消息,敲敲耳机点开和队友的私人频道,确认对方安全。 “摩斯密码?现在还有人用这么古老的东西?” 裴延又没忍住:“很好用。” “真有意思。”嫌疑人像走在自家地盘般闲庭信步,“你来给我当保镖吧,我给你开双倍工资,十倍也行……” 裴延一言不发,只推着人向外走去。 从地下室出来到达集合点,队友已经集合完毕,人高马大的聚集在一起。 裴延一边推着人一边加快脚步,直到从“嫌疑人”身后探出头,才看见前方除了全副武装的队友,以及……地上被五花大绑的人。 他大脑有一瞬间宕机,队友们也看了过来。 王昭看着裴延身边的人,眼睛倏地瞪大,视线在两人身上移了无数个来回,憋了半天问出了所有人的疑惑。 “他是谁?” 嫌疑人正在地上躺着,那裴延身后这人是谁? 裴延身上的冷汗唰地下来,顺着所有人的目光看向身后的人,刚才一路那样聒噪,现在希望他说点什么,却又一言不发。 王昭直摇头,嘴里念叨着完了完了,一边点开耳机寻找转机:“余、余队,有、有几个嫌疑人来着?” 耳机里应该不是什么好话,他只看见王昭满脸“你完蛋了”的表情。 “余队马上过来。”他拍了拍裴延肩膀,“自求多福吧。” 世纪条例:调查所人员不得干扰市民人身自由。更何况这还是D区非富即贵的上层市民,不出意外的话,裴延的职业到此结束。出意外的话裴延人生到此结束。 裴延微微仰头,和“嫌疑犯”来了个对视,后者眼睛弯弯的,眸子深处却没有一丝笑意。 很快一个男人大步走来。 王昭立马迎上去,嘴里叽里咕噜说着什么,边说还边看裴延,似乎是在帮他说话。 余队沉着脸看不出喜怒,看了眼立正站姿的裴延,又看看他身后歪着脑袋看他的人。 “看我这脑子。”王昭给裴延使了个眼色,“还不给人解开。” 裴延声音闷闷的:“是。”转身手伸向电子手铐,还没来得及触碰到指纹开关就被一只大手拉回。 王昭:“诶?” 余潇单手抓着裴延,眼睛直勾勾盯着那人:“……沈老板,别来无恙啊。” “沈、沈老板?”两人认识?王昭抓紧时间给裴延求情道:“余队你看小裴他也不是故意的不如……” “什么小裴。”余潇轻笑一声,说:“以后他就是你们裴队了。” 王昭:“?” 那人无意识般瞥了眼余潇抓着裴延的手,下一刻电子锁链延长,双手从背后绕过来,抬手摘下防爆头盔,露出真面目。 一头及肩银色头发,眉眼深邃,眼型狭长,眼尾微微上挑,鼻梁高挺,嘴角带着似有若无的戏谑。 他踏步上前,毫不见外地将防爆头盔塞到裴延手上,然后两手圈着裴延的肩颈,电子锁链在裴延肩颈处无声闪着光。 裴延躲闪不及,又不敢轻举妄动,求助地看向王昭。后者满脸呆滞地看着他旁边的脸,半晌,嗫嚅道:“沈、沈枭……” 他算是知道余潇何出此言了。 沈枭,新纪元以来第一个且唯一一个SSS级特种,系统内部级别低于厅级的都不配知道他。 被几十个市秘密联合通缉都没抓住的沈枭,被刚进新手村的裴延抓住了? 王昭虚空抓了两把,眼前浮现出了以后见裴延还得排队预约的画面。 裴延承受着沈枭大半身体重量,这个一无所知的可怜人正在等待他的命运审判。忽然防爆头盔被敲了两下,头顶一阵声音响起。 “你有三天时间,想出一个让我气消的办法。”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裴延根本就没有枪!” 王昭拍桌而起,又突然想什么,气焰一下弱了下来。但如果对方是沈枭的话,是不是真枪都无所谓了,毕竟几十艘军舰和他对轰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他人现在在哪里?” “在接受调查。”那人挠挠头,“这个沈枭到底是什么来头,听说一回来就被押进了等级最高的地心监狱,这是我们市有史以来第一个进这个监狱的吧?” 王昭想说何止是我们市?放眼全球来看也是第一个,因为这根本就是为他专门定制的。但他什么也没说,起身道:“我去看看他。” 另一边,监察室内,裴延面对八个警局领导及两位心理学教授,老老实实讲述事情发生经过。“……就是这样。” 一个两鬓花白的教授点点头,“能说一下你认出他的根据吗?据我所知,沈枭的个人信息并不对初级人员开放。” “我不知道他是沈枭。”裴延说:“我只是……觉得他不是什么好人。” 裴延桌子底下的手紧握成拳,绞尽脑汁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 面前几个人面面相觑,最后有人问:“所以你是凭直觉认定他是罪犯?” 其实并不是这么简单,但裴延一时半会也想不清根本原因,于是点点头。 对面又问:“你知道沈枭的能力吗?” 裴延摇头,确实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 “他……”教授说:“2080年新纪元开始以来,地球上有极少数人能拥有特殊能力,这也是你能入职特殊事务调查所最基本的要求,你的特殊能力也许是共情,这可能也是你能感受到沈枭不同于常人之处的原因。” “但是有一点我希望你能配合我们。”教授目光灼灼地盯着裴延,“沈枭作为SSS级特种,被国际警察逮捕抓住过两次,但每次都无疾而终,因为沈枭的特殊能力十分强大,以至于我们到现在都不清楚他的能力到底是什么。但有一点我们能确定,他对于普通电子手铐完全免疫……” “为什么他会老老实实被你逮捕?” 裴延脑子里嗡的一声,回声般响着教授刚才的话。也就是说,不是他抓住了沈枭,而是沈枭自愿跟他走的? 为什么? “我们对你的行为表示嘉奖,裴延同志。”他听着上级对他的处置,“但是鉴于事情的特殊性,我们希望你能暂时停职休息几天,等候局里通知。” 刚入职一个月就被停职处理,这几乎断了他往上爬的念想,甚至会被调查,查出任何不对,立即开除。 裴延耷拉着脑袋,被王昭截获的时候还像一只垂耳的兔子。 “哟这是怎么了?”王昭打趣:“升官儿还不满意啊?” “队长,我被停职处理了。”裴延脸上满是茫然,到现在还没反应过来为什么会这样。 “你听错了吧。”王昭也有些惊讶,“是叫你回家收拾收拾准备升职呢吧?” 裴延摇摇头,“我真的不懂。” 这下王昭也糊涂了,挠挠脑袋没想出个所以然,道:“要不,你去问问余队,他指定知道。” 裴延眼睛眨巴眨巴:“他会跟我说吗?” “问问又不吃亏,他现在在市委办公室。” 裴延一路忐忑走到办公室楼下,抬头望了望高不见顶的办公楼,那肃杀的气氛从楼里渗出来,冷气一样往骨头里钻。 裴延磨蹭了两圈决定还是算了,刚才不好意思对王昭说,他有点怕余潇那张冷脸。 算了,问不问反正也不影响最终结果,他还是老老实实回去等通知吧。 这样想着,他转身就要走。 “编号2053,你来这里干什么?” 余潇的皮靴踩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一声声靠近,停在裴延身后,“你办公室不在这里吧?” 裴延转身啪的敬个礼,“报告……长官。”他不知道余潇是个什么职位,打了个顿,“我、我是来找您的。” 余潇挑眉:“找我?” 这是裴延第一次认真端详余潇的真面目。 老实说,余潇的长相并不是传统中警察正义凌然的模样。他眼尾微微上挑,是一双有些秀气的狐狸眼,看上去有些灵动,而沉稳的小麦色皮肤又中和了这一点,整体来说气质更不羁。 余潇身高比裴延更高一……大点,低着头看着裴延,给裴延带来满满的压力。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我现在不能告诉你。” 裴延老实巴交:“是。” 裴延也猜到他会这样说,因此并不沮丧,转身准备回家等待通知。 没想到余潇又问:“你就不准备再问问?” 裴延回头疑惑地看着他,满脸写着“不是说不能告诉他吗”几个字。 “……”余潇沉默地看着他,双手插兜上前一步,两人几乎脚尖贴着脚尖,在几乎让裴延窒息的静默中,半晌才开口:“你不是会共情吗?” 裴延心里咯噔一下,升起一股不妙的预感,果然下一秒。 “你感受不到我想不想告诉你吗?” 在余潇目光灼灼的视线下,裴延有种无处遁形的紧张感,只得硬着头皮去感受,但一如他所预想的,心底的情绪像平静的湖面,没有一丝涟漪。 他一直都知道,他的特殊能力根本不是共情。 “感受不到?” “感受不到。” 好长时间,余潇生冷的声音才在头顶响起:“你的能力不是共情吗,为什么感受不到?” 裴延说:“事实上……入学测试时,我的特殊能力并没有准确的答案……” 也就是说有特殊能力,但不清楚到底是啥。 “有点意思。”余潇说:“所以你目前为止除了沈枭,还感受过别人吗?” “……没有。” 现在他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他会被停职处理了。 下班时间,往来的人流中两人站立原地,像是时间洪流中的两个定点,不时被路过的人打量一番。 裴延不习惯被打量,想走但感觉事情还没完,正等着被处理,余潇却忽然说:“沈枭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你小心点。” 裴延疑惑地看他,余潇却转身走了。 回家路上裴延想了一路,最终得出自己为何落得如此下场的结论:他和一个超级罪犯产生了某种特殊联系。 这样看来好像他确实得避嫌。 他叹口气,直呼那人把他害惨,要不是他已经被抓了进去,他真想好好揍他一顿出出气。 回警局换上常服,在经历了三十天无休后,裴延迎来了他职业生涯中第一个长假,他想了好长时间也不知道要去干嘛。 直到两侧太阳穴被涂上冰凉的电极凝胶,他才回过神,躺在床上看着头顶晃动的白大褂。 ECT治疗机前,年轻男人戴着口罩,聚精会神看着屏幕上的数值。 “上一次一次治疗电流量900mC对你来说还是强度太大,高强度的电流之下不仅不会恢复记忆,反而可能造成记忆损伤,我建议这次还是调整到正常的700mC。” 裴延望着雪白的天花板:“不用了孟医生,上次我感觉效果挺好的,还是那个强度吧。” “好吧。”孟医生看着机器上显示的“READY”提示,不再强求,“治疗时间一次十秒,一个疗程三次,还是和之前一样,承受不住一定要在第一时间发出信号。” “嗯。” “三……二……一。” 闪着绿光的按钮按下,电流瞬间穿过身体。 人体可承受的电流大约在50-100 mA,裴潜单次电流达到了90mA,几乎逼近人体极限。 电流进入身体那一刻大量神经元同时发动,剧痛让裴潜几乎立刻闷哼出声,由于没有注射麻醉剂,身体不受控制痉挛。 为了不咬到舌头,他竭力扬起头,被汗湿的头发支棱着,汗淋淋的脖颈如一把弓,青色的血管在薄如纸的肌理下跳动。 手摇铃放在手旁,一伸手就能拿到,但治疗的两年时间里,裴延一次都没用过。 在那密密麻麻的刺痛中,一些闪动的画面出现在他脑子里。 “非得这样做吗?” “……我一定会再次找到你……” “我爱你。” 画面里两人模糊的身影紧紧抱在一起,像一对末日缠绵的爱人。 战后的虚弱,无能为力的困境,爱人的不舍。 只是旁观,裴延却身临其境似的,不自觉湿了眼眶。 三次治疗完成,裴延浑身湿得像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你不需要这么急切。”孟医生递给他一杯盐水,“你的治疗效果很好,按照常规治疗流程走,再过两年你就能想起大部分的事。” “谢谢。”裴延接过水仰头喝了几大口,身体里那种灼烧般的痛感终于消下去点,“我还是希望能早点想起来。” “即使这样,这强度也还是大了点,”医生背对着他整理仪器,声音里有轻微埋怨:“下次你说什么我都不同意了。” 裴延咧开嘴笑了笑,嘴里有股淡淡的铁锈味。“你每次都这么说。” “这次绝对是认真的。”孟医生转过身,一双琥珀似的瞳仁盯着他,“把你电出点毛病,我这职业生涯算是到头了。” 裴延知道他其实是担心自己才这样说,但也认真考虑了一下,他自己现在就深陷停职的处境,虽然治疗最开始就已经签了免责协议,顿时也觉得让孟医生冒这么大风险有些惭愧。 刚想说每次治疗都重新签份免责声明,就听见孟医生说:“不过没事,这医院是我家开的,没人能开掉我。” 裴延愣了愣,随即笑了。 “不过你还是得补偿我每一次的担惊受怕。”孟医生摘掉口罩,露出二十出头的年轻面孔,看裴延的眼神有些炽热而飘忽:“请我吃饭吧。” 这是工作后第一个私下约他吃饭的人,裴延惨白着嘴唇,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行!” 在治疗室观察了一个小时,熬过电击带来的短暂的头晕呕吐后遗症后,裴延起身回家。 房子是他父母留下来的,两居室,采光和通风很好,白天站在窗前可以看见头顶穿行的乌泱泱的飞艇和军舰,晚上可以看见熙熙攘攘的人群和让人晕眩的五彩霓虹灯。 简单吃了饭,然后进行日常能力训练,他悄悄花重金买了一个特殊能力测试仪,每天晚上都会测,但没一次测出过确切的答案。 洗漱后晚上十点准时躺在床上,复盘了一下白天的事。 白天被盘问过很多次,以至于他都有些糊涂他是怎么确定沈枭不是好人的。因为心底没说出声的狂傲?好像也不是这么简单。 当时他背对着门口,听见有人的脚步声而看了一眼,第一反应以为是同事,但下一秒他意识到来人身高体型不对,于是提高警惕,然后……然后什么? 好像他冥冥之中认为就应该把他抓起来似的。 说来说去还是一种虚无缥缈的感觉,没有任何实质性证据。 他失神地看着床对面墙壁上铅笔画的半人半马的画像,拳头握在身侧,眼睛里迸发出恨意。 深夜,地面上的人们沉入梦境,头顶的世界却灯火通明。 一只漆黑的乌鸦在轰隆声中无声落在窗台,借着窗外五彩的光亮,看床上熟睡的人。 格子床单中埋着一颗脑袋,正随着呼吸轻微起伏,头发比板寸长点,修长的手臂和腿露在外面,无力地垂在床沿。 咔嚓! 静谧中一声轻响,床上的人动了动,再回头,窗台上再次恢复空旷,仿佛刚才出现的乌鸦只是一场幻觉。 与此同时,头顶D区,黑暗空旷的房间内。 “河伯,老板去哪了?”一个狐狸面具少年在偌大的别墅里逡巡。 “老板找人去了,三天后就回来。” “三天?老大找谁去了?我怎么不知道?” “你刚来不知道,老板每十年都会去找……他的爱人。” “我都来D区三年了……”少年的话戛然而止,“我怎么不知道老板他、他还有爱人?!”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老人摆摆手,布满皱纹的眼睛看着大厅头顶悬挂的钟表。 “三百年了,如果智者的预言是真的,那这一次应该……应该不会扑空了。” 第3章 第 3 章 眨眼间过了三天,这三天里裴延依旧严格要求自己,按时起床,穿着便服上街巡逻,下午做体能训练,晚上做能力测试。 不过和平常不一样的,是晚上要去和孟医生吃饭。 裴延刚回家洗完澡,孟医生的电话就来了,“约好的事情没忘吧?” “当然。”通话界面被手表投射在空中,裴延抽出空对着镜子刮胡子。 “那就好。”电话另一头,孟时扉选衣服,宽敞明亮的衣帽间堆满了衣服,他还不停歇一件件从衣柜里拿出来往身上比划,嘴角噙着笑:“五点我来接你。” “行。” 裴延把自己收拾干净,临出门忽然想起这几天一直萦绕在心里的待办事项: 等返岗以后查查沈枭到底是什么来路。 打定主意,裴延起身准备赴约,忽然耳边传来特别提示音,他点开,全系屏幕上弹出一条消息。 【队长:沈枭越狱了,你快跑吧!】 根本没有任何反应时间,那种脚踩浮木背临深渊的感觉再次攫取了他所有的感官。 鸡皮疙瘩从背部延伸到头皮,汗毛一瞬间全部竖起来了。 沈枭越狱,他这是被寻仇了?该怎么办? 裴延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迅速把家里的武器放置位置想了一遍,然后才转身,但在看清背后画面时,他瞳孔还是抑制不住地放大。 身后的景象随着他的转身像融化般变化,目光所及之处,从自己家的白墙瓷砖,变成了黑暗空旷的大厅,尽头的顶上,放着一只不再转动的挂钟。 幻觉,还是空间转移? 裴延犹豫着,试探地伸出一只脚,实实在在地踩在地上,一直走到挂钟面前也没有收到任何阻碍。 “好久不见。”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裴延几乎立刻就听出来这声音是谁。 “三天过去了,咱们又见面了。” 是沈枭。 垂在身侧的双手骤然捏紧,裴延缓缓转身,看着从黑暗中走出来的人,两只眉头紧紧锁在一起。 “你越狱了?” 沈枭笑了:“越狱有什么奇怪的,老实等死可不是坏蛋的风格啊。” 裴延尝试拖延时间:“既然要越狱,当初为什么跟我走?” 空荡荡房间只有一束光从头顶打下来,沈枭从若隐若现的黑暗中走上前来,定定站在裴延身前。 “你不知道?” 裴延面无表情望回去,眼底满是宁为玉碎的冷静。 沈枭打量着裴延,从头顶到眼睛到嘴唇,细致地,没有漏过甚至一根头发丝。 这种打量试探的眼神让裴延感到不舒服,他皱着眉等待着下一步,谁知沈枭却笑了声,后退一步拉开这让人不安的距离。 等了半天也没等来沈枭的动作,裴延不由得抬起头,看着眼前的男人,“你带我来这里有什么目的?” “你把我当成犯人抓了起来,现在当然是给你机会向我道歉。” “或者说,你老实交代,为什么会把我当成犯人抓起来。” 这些天裴延几乎快被这个问题折磨疯了,所有人都在问他为什么会把沈枭抓起来,连他自己都审问了自己几百遍,可没有答案的问题问多少遍都没有答案。 裴延梗着脑袋,看着沈枭垂在身侧的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分明像个二十七八岁的年轻“男人”,这种年纪,即使是特种,也强大得令人咋舌。 “入职培训时见过你的照片,”裴延胡乱回答:“你的身高体型系统里都有详细记载,所以看见你的背影我就认出来了。” 他没抬头,也就没看见沈枭黑暗中忽然淡下去的眼神,连微微上挑的眼尾都垂了下去,沉默地看着他。 这种气氛让裴延有些无措,刚才还嚣张的男人,此刻像被拔掉了羽毛的老鹰,站在悬崖边摇摇欲坠,再不雄赳赳气昂昂,甚至可以说有些可怜。 他不死心道:“只是这样?” “当然。” 沈枭看着他,沉默半晌后上前一把抓住他,另一只手不由分说探向裴延胸口。 大掌温热地贴在胸口,没有别的动作,裴延不喜欢这样的亲密接触,刚要挣扎,沈枭却已松了手。 沈枭嚣张的头发耷拉下来,沉默着。 裴延立刻开口:“你想怎么处置我?” 沈枭站定,看着裴延的眼神中满是掩盖不住的失望,他厌烦地挥挥手,意思是让他快滚。 裴延大喜过望,立刻顺着沈枭指的方向跑去。 没想到他居然可以活着从沈枭手里走出去,这是个很难得的素材,回去一定要好好报告,尽快弄清楚他的真实能力,然后将他一举抓获! 但满心欢喜跑到尽头并没有发现门的存在。 裴延在唯一一张桌子上摸索,并不怀疑沈枭给他指的路,他坚信作为这么大的反派,既然说了要放他离开,就没必要骗他。 但从桌上找到桌下,连桌脚都翻了一遍,也没有找到任何出口或机关,裴延爬起身,目光移到那只挂钟上。 他怀抱着最后的希望,抓住了从十多米高处垂下的绳子,轻轻一扯。 咣当! 预想中墙面裂开露出门的画面并没有出现,裴延有些傻眼。 钟表零件老化卡顿的声音在空阔的房间里响起,沈枭没想到他会碰那只钟,着急转身,没想到下一秒。 滴答!滴答!滴答! 古老的机械钟表卡顿了一瞬间后,竟一声不停地转了起来,沈枭的眼神从愤怒转变成了茫然,最后变成了欣喜若狂。 这是怎么回事? 裴延下意识转身去看沈枭,谁知刚转身便落入一个结实温暖的怀抱。 “你……”裴延受到惊吓,两手推据在胸前,但根本推不动,沈枭用了大力气把他箍在怀里,力气大到裴延骨头都在咯吱作响。 滴答!滴答! 裴延头埋在温暖的脖颈里,感受着沈枭血管跳动的频率,一边思考咬下去两人同归于尽的可能性,一遍数着钟表声。 数到第68下,身上的束缚终于动了,旋即整个人重新暴露在空中。 沈枭低着头没看他,刚才还桀骜不驯的人此刻却有些不好意思似的,揉揉鼻尖,刚想说点什么,抬头看见裴延表情时霎时顿住。 裴延皱着眉,努力压制心里那点不耐烦:“你在搞什么把戏?” 这人短时间内露出几幅截然不同的面孔,裴延不由得提高警惕,“你为什么突然抱我?” “……”沈枭定定看了他一会儿,眸中复杂情绪几闪,旋即又恢复成那幅眼中无人的欠揍模样,“你帮我修好了钟,我感激你。” 这种话裴延当然不信,但还是借着话头说:“那你放我回去吧。” “没问题。”沈枭说:“但我们这里有个规矩,新人到来至少待三天,否则门禁是不会放行的。” 这种明显骗人的话裴延当然不会信,“你刚才答应让我离开的。” “我现在也没反悔啊,不然你去试试,不超过三天你是出不去门禁的。”沈枭无辜摊手,“不然你问我们的老员工,西星。” 沈枭身后晃动了下,随即走出一个忐忑的戴着狐狸面具的少年,“老、老大,我刚到这里,什么也没听见……” “没听见就好,你告诉他我们这里门禁的规矩。” 裴延将信将疑看着这个少年。 “确、确实是这样。” “好了,带客人去休息吧。” 西星想问带去哪,挨得近还是远?但一看他们老大那脸色,就明白了,绕路把人带到他们老大的隔壁。 裴延看着金碧辉煌的房间,总感觉心里不踏实,不死心又拉着少年问了一遍,依旧是之前的话,但得到了小道消息。 “门禁的规矩是老大定的,你知道的,人员出入太频繁不利于安定。” 裴延点点头。 少年面具上没有表情,藏在身后的狐狸尾巴兴奋得一个劲地甩:“不过若是你急着出去的话,老大身上有门禁钥匙,拿到了你就可以出去。” 有这种办法他居然不说!裴延心里乱七八糟地想,果然他还是不想轻易放自己回去么?可现在为什么把自己留在这里,难道是……用自己要挟调查所? 裴延脑海里立刻出现王昭接到电话六神无主,局里乱成一团的景象。 必须得想办法回去! 打定主意,裴延佯装好奇,打听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以及沈枭的卧室。 送走少年后,裴延耐心等了大半个时辰,然后才鬼鬼祟祟从窗户摸索过去。 沈枭的卧室大得不像话,布置和裴延的房间十分相似,这也给了裴延很大的便利,在漆黑的环境里没有碰到家具发出声响。 浴室,沙发,衣帽间都没有人影,如果沈枭真如西星所说的在家的话,那就只可能在大床。 月光透过窗户倾斜而下,流水般撒在屋子里,映出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浅口地毯袜踩在贵得惊人的小羊绒地毯上没发出一点声音,裴延弓着腰,猫一样推开卧室房门。 门打开一个小角,眨眼的时间又合上,卧室重新陷入黑暗。 没有夜视镜,也没有热源探测,但裴延一下子就锁定了目标——床上窸窸窣窣的,便随着略急促的喘息。 裴延大喜,沿着床边匍匐着,摸到床边的小沙发,上面堆着沈枭的衣服,他谨慎的,一件件搜了起来。 外裤,衬衫,都没有,他不死心把沙发上下都找了一遍,连沙发缝里都没放过,但就是没有。 难道没有带在身上?不对,少年说了这个是随身携带的。 对!外套! 外套为什么没在沙发上? 裴延双手撑在地上,怀疑外套在浴室或衣帽间,于是一边转身慢吞吞向外爬去,一边思考着房间里怎么好像安静了许多? 没给他太多时间思考,卧室灯“啪”地亮起来,裴延眼睛被强光一闪,下一刻看见面前一双光脚。 顺着脚踝看上去,修长结实的光腿,松松垮垮挂在腰间的浴巾,双手抱胸的姿势,以及正好整以暇看着他的沈枭。 “失眠?”沈枭戏谑道。 暴露了! 裴延背后唰地出了层汗,正思考借口,眼角忽然瞥见床上揉成一团的外套,周围被褥皱巴巴地被压出一个瘦长的人形。 怪不得他找不到,他想。 裴延回过神,思考着怎么把这件事敷衍过去,眼神却不由自主落在眼前人身上。 沈枭全身上下只围着一条同样皱巴巴的浴巾,形状好看的胸腹肌暴露在空中,再往上是他带着薄红的面颊,和渐渐平息下来的气息。 黑暗,喘息。福至心灵的,裴延脱口而出:“你刚才在干什么?!” 第4章 第 4 章 “想知道?” 沈枭一点不遮遮掩掩,张口就要说,被裴延拦下。 明明是他做了错事,不好意思的却是裴延。 沈枭毫不脸红:“找我干什么?” 想起刚才这张床上发生了什么,裴延脸上火辣辣的,恨不得转头就走,但看着床上的外套又有点犹豫。 “我……”裴延硬着头皮说:“我睡不着,想找你聊聊天。” 沈枭挑眉,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站在别人的地盘,裴延绞尽脑汁编理由,但和一个陌生男人,他什么也想不出来。 这时,一声空灵的叫声在窗外响起,由远及近,声音洪亮。 几秒钟后,窗框被轻轻敲了两下。 沈枭走过去打开窗,露出窗外一只乌鸦,正要向沈枭汇报点什么,看见裴延愣了一瞬,然后“呱!”地一声叫出来。 裴延看着这只大惊失色的乌鸦,识相地告辞,刚好他一时半会也想不出别的理由。 从沈枭房间里出来,脸上火烧一般的温度终于降下去一点。他倚在走廊扶手,从这里是看到那只挂钟的绝佳视角,他看着钟表滴滴答答一刻不停,试图剖析沈枭借机将他留在这里的目的。 他才不会相信这只拉一下就能转起来的挂钟有多难修,这只是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真正的理由只能是,沈枭想利用他这个人质来威胁调查所,他必须得赶紧离开。 看了会,他顺着楼梯下楼,走出别墅大门。 他本来以为这里就是一个普通的区域,最多是人少点,毕竟身份特殊要避着点人,但没想到入眼的是另一个世界。 脚下大片大片的绿色,远处是看不到尽头的丛林,贯穿纵横的河流在林间哗哗作响,夕阳西下,橙红色的霞光映照着林子上方滑翔着略过几只鸟禽,安静地滑入林中消失不见。 如此生机勃勃的景象,裴延只在屏幕上见过,一时间他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想不想进去走走?” 沈枭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已然穿戴整齐。 “现在吗?”裴延有些期待,又有些迟疑。天色已晚,这个时候赤手空拳进入森林,危险系数大大增加,况且他刚才隐隐约约看见几只大家伙。 “放心,没问题的。”沈枭说完,率先走了出去。 “这是你家吗?”裴延跟在后面,别有居心地问:“我从来不知道还有这种地方。” “你要是喜欢,欢迎常来。” 两人并肩一路走到林边,夕阳已经完全隐入地面,银白的月亮圆圆的悬在头顶。 咕咕—— 一只脚刚踏进树木的阴影,头顶上立刻四面八方传来鸟禽扑腾翅膀的声音,距离近到裴延觉得自己头发都被翅膀扇了起来。 但下一秒沈枭跟进来,场面又顿时安静起来。 两人顶着月光深一脚浅一脚往里走,越往里走那种窸窸窣窣的声音越强烈,裴延刚想说要不算了,忽然听见前面不远处有笑声传来。 走近一看,发现这森林深处竟然有一间小木屋,笑声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裴延踌躇在门口,犹豫着该不该进去,沈枭却替他作主张,抬手敲了敲门。 门打开,一个戴着鸟类面具的人开门,歪着头打量着裴延,似乎在辨别身份。 裴延也看着他,觉得这个面具模样似乎在哪见过,但一时半会又叫不上来名字。 两人守在门口面面相觑,那人不想让裴延进去,正要关门,忽然余光瞥见一旁阴影里的人。 “老、老大……” 沈枭没说话,手悄悄指了指裴延,又指了指里面,意思是让他进去。面具人看懂了,侧身把人请了进去。 房间不大,二十平不到的面积,放着一张吧台,一面橱柜,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在中间忙碌,屋子里其他人或站或坐,谈笑着,手中端着杯子。 本来还在谈笑的身影循着动静看过来,霎时都站起身,恭敬地叫着:“老大!” 屋子里光线似有若无的,等他们全部转过身来,裴延这才看见他们脸上都戴着各色各样的面具,鸟禽、走兽、植物等。 裴延忽然想到不对劲的原因是什么:他在这里只见过沈枭一张人脸。 “这是……什么聚会吗?” “……” 没人能回答裴延这个突然的发问,左看右看说不出话。 一个熟悉的狐狸面具从人群里钻出来,“老大老大,你第一次来树屋,是专门带裴先生过来的吗?” 本来还有点拘束的人们听见这话开始低声起哄,投下无数道好事的目光。 “别理他们。”沈枭笑着挥挥手让他们该干嘛干嘛,低头附在裴延耳边:“你玩儿你的。” 小狐狸眼神在他俩身上打转,凑到裴延跟前说:“裴先生头一次来,一定要试试树屋的特色。” 裴延看看他手上端着的木杯:“酒?” “不是。”小狐狸摆摆手,但也不说是什么,把人拉到吧台前坐下,朝着吧台里的高个子道:“树哥,给老大的客人来一杯你们的特色。” 吧台后“树哥”挥了挥柔软的手臂:“没问题。” 两人打哑谜似的,就是不说特色是什么,裴延也不多问,安静等着,顺便观察周围的环境。 视线循着屋子转一圈,看见屋子里的光源——四角挂着的萤火虫样式的绿灯,正荧荧发着光。 顶着无数道探究的视线,裴延回过神,看着吧台里的树哥给他端上一个竹子做的杯子,端在手里闻闻,还能闻到竹子的清香味。 “这是什么?”他转头问小狐狸,看见的确实沈枭,他不知什么时候坐在狐狸的位置上。 “喝一下就知道了。” 如果他想害自己,完全不必这么大费周章。抱着这样的想法,裴延浅浅尝了一口。 入口没有味道,但仔细砸吧能琢磨出甜味,还有一股萦绕不散的清香,裴延想象中的露水就是这种味道。 沈枭看他又喝了一口又一口,明知故问地:“好喝吗?” 裴延点点头:“好喝,我头一次喝。” 沈枭的眼神在黑暗里描摹裴延的轮廓,低声道:“欢迎你常来。” 身旁目睹了一切的小狐狸抖抖全身的鸡皮疙瘩。 半杯下肚,裴延放开了点,凑近了问沈枭:“他们都是住在这里的?我怎么没看见有房子?” “他们住在森林另一边。”沈枭单手肘撑在吧台上,侧着身子看他,神态很放松:“你要是喜欢,明天我带你去。” 裴延摆摆手,“他们的面具真有特色。”裴延看着从身旁过去的顶着俩小眼睛,吻部突出的“中华鲟”说:“这是树屋的规定吗?” 沈枭不置可否,“如果是你的话,你想要什么面具?” 裴延脑袋有些晕乎乎的,心里有个声音在提醒他和沈枭的关系并不是并肩畅谈的关系,但脑子里又忍不住思考,“我……想要麒麟的,特别帅。” 沈枭脸颊僵了僵,旋即呼吸急促起来,颤颤地问:“为什么……为什么想要这个?” “你呢?”裴延没听见似的,问沈枭:“你想要什么面具?” “……我想要人的。” “嗯?” 裴延脑筋已经彻底不转了,转头直愣愣看着沈枭,两人脑袋不知什么时候挨得很近,鼻尖对鼻尖,近得能感受到对方呼吸的温度。 “你想当人?为什么?” “因为当人的话,就不会害得你替我去死……”话出口的瞬间,沈枭才回过神,看着近在咫尺已经失焦的瞳孔,皱着眉问旁边:“你给他喝了什么?” 西星惊恐起身:“就是精华水添加了点真话剂,对裴先生身体没有任何伤害。” 伸手摸了摸裴延的额头,温度正常,现在这样迷糊大概率是身体一时吸收不了精华水的营养而有些混沌。 沈枭放下心来,弯腰将已经迷糊的人抱起来,头也不回走出树屋,只留下一句: “今晚就这样,往后三天树屋全天开放。” “是。” 西星很清楚,这是怕裴延白天来发现破绽。 沈枭身影走出不远,身后发着绿光的树屋忽然整个动了起来,墙壁屋顶像是活了般,分解出无数藤条枝蔓,唰唰钻入地底,四只萤火虫扑腾着翅膀飞远,留下原地无数在黑暗中发着光的眼睛。 “大家明天照常来,记得千万不要在裴先生面前暴露身份。”西星朗声说:“解散。” 话音落下,刚才还说笑的“人”躯体骤然扭曲,融化般坠下,另一个形状迅速长大撑起干瘪的衣物,最终露出和面具相同品种的真身。 一群绿眼睛在黑暗里闪了闪,然后风一样卷入林子消失不见。 来时两人费劲吧啦走了快半个小时,回去时沈枭抱着沉睡过去的裴延,腾空两分钟重新飞回城堡。 把人安安稳稳放在柔软的大床上,沈枭仍然有些不真实感,他轻轻碰了碰裴延的胸口,温热的,会呼吸的。 “三百年了。”他颤抖的指尖从额头一路往下,划过紧闭的双眼,挺直的鼻梁,到柔软的嘴唇,“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月光透过窗户,将两人的身影勾勒成剪影,一个影子动了动,像最虔诚的信徒,低头在另一个身影额头上落下一吻。 “我很想你。” “对不起。” 第5章 第 5 章 第二天早上,裴延费了很大功夫才醒来,两只眼皮跟打架似的难舍难分,望着洁白的天花板,足足两分钟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处何地。 他在沈枭家里!而沈枭就在他隔壁!! 这个惊悚的记忆让他大脑空白了一瞬,还没等他想好下一步该怎么办的时候,另一个爆炸性的画面出现在眼前。 沈枭穿着开襟睡衣,袒露着大片小麦色胸膛,坦然地在他面前打转。即使昨天的疲惫已经神奇地一扫而空,眼下的景象却依然让裴延感到头晕眼花。 “那个……”裴延虚弱道:“你能回自己的房间吗?” 沈枭转头钻进衣帽间,声音里充满了理所当然:“这就是我的房间啊。” “这、这明明是……” 裴延掀开被子下床:“我衣服呢?!” “拿去洗了。”沈枭探出头,上下打量裴延身上和自己的同款睡衣,满意地缩回脑袋,“你可以穿我的衣服。” 睡衣松松垮垮系在腰间,领口开了一大半,裴延有气没处撒,瘪了的气的球般道:“我还是想穿我自己的衣服。” “早上河伯刚拿下去洗。”沈枭拿他没办法了,“我让人重新送一套过来好不好?” 裴延表示怀疑,这里荒无人烟,不像有商店的样子,但他又实在不想穿沈枭的衣服,只能答应。 不知道沈枭跟外面说了什么,不到十分钟,狐狸少年就带来了一个拎着小皮箱的老者,拉着软皮尺就往裴延身上比划。 裴延被当成布娃娃摆弄,他没有量体裁衣的经历,但看着脖子上卷了几圈且越来越紧的皮尺,总觉得哪里不对。 三五分钟后,差点被卷成蚕蛹的裴延被一层层剥出来,被沈枭拉着走出卧室。 “衣服还要等会儿,先吃早饭。” 一个穿着唐装的老人微笑着站在餐桌旁,“不知道裴先生的用餐习惯,简单准备了一点,欢迎提建议。” 这是裴延在这里见到的除沈枭外第一个没戴面具的人类,他好奇地打量,发现两人眉目间竟意外的有些相似,让他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裴延目光随着老者揭开餐具盖子,看见从餐桌这头到那头,十米长的餐桌摆满了各类食物。 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就差把星星摘下来吃了。 裴延惊奇道:“你们一直这样吃饭吗?” “老板对生活品质的要求比较高,今天因为时间匆忙,所以没准备太多。” “……”没准备太多? 裴延看了眼对面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优雅”二字的人,心说如果你们知道你们的“老大”是个特种,不知道还能不能像现在这样心平气和。 河伯还想说点什么,被狐狸少年拉走,在裴延没看见的地方,河伯悄悄收起了他露在外面的触手。 这一顿饭裴延吃得如坐针毡,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一个俘虏能受到如此贵宾的待遇,不过既然这样…… “那个,”裴延犹豫道:“看在我帮你修了表的份上,你能借我一下门禁钥匙吗?” “门禁钥匙?”沈枭转头看了眼旁边狐狸少年,片刻再回过头时,脸上带着些许笑意,“看你表现。” “……” 裴延气得一顿饭都没理他,吃完饭衣服就做好送了过来,他上楼换了衣服,衣服不知道是什么材料,摸上去滑溜溜的,却又意外的合身。 下楼后,沈枭坐在沙发上,看着他拍拍身旁,“坐过来。” 裴延走过去,却没坐下。 沈枭握着一块鸡蛋大小的圆石,冲着他晃了晃,“办完这件事我就给你门禁钥匙。” 被拿捏住七寸,裴延闻言老实坐下,由着沈枭拉起手,然后猝不及防被他在手上划出一条口子,鲜血霎时滴在石头上。 这不过是眨眼间的事,根本没给裴延反应的时间,鲜血滴上,石头登时发出光亮,由里到外,仿佛活了过来。 “你干嘛!”裴延捂着手跳起来,思考要不要去打个动物疫苗。 沈枭紧盯“石头”,看着它光亮渐弱却并没有异常。 光亮消失的下一秒,外面传来惊天动地一声响,震得地面都晃动了一下。 “好了。”沈枭赶在裴延开口前道:“我派人送你离开。” 裴延捂着手心将信将疑:“真的?” 话音刚落。 “老大!不好了!”西星从门外冲进来,看见裴延的瞬间连忙收起情绪,扯出一个笑容:“裴先生。”等他看清沈枭在做什么时,脱口而出:“老大,你怎么……” 裴延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发生什么事了?” “跟你没关系。”沈枭小心把石头收起来,头也没抬地说:“西星,你送他回去。” 西星:“是!” 裴延直觉肯定发生什么事了,但现在这情况由不得他多管,能放他离开就该抓住机会,于是什么都没说,老实跟着狐狸少年出门。 红日高悬,昨晚去过的森林不太平静,张着翅膀的巨鸟在空中盘旋着,巨兽的嘶吼声像是从地底下传出来的,地面都随之震动。 那是……特种?! 裴延瞳孔骤缩,想起了昨天晚上那间小木屋,和里面戴面具的人。 西星架着马车过来,掏出一截黑布条递给裴延,“裴先生,蒙住眼睛,我驱车送您离开。” “那边打起来了?” “是的。不过不用担心,老大已经去那边处理了。”狐狸面具没有表情,“安全起见,请您尽快上车,我从您出去。” “是特种?你们不怕吗?” 西星动作有些僵硬,但还是坚持说:“有老大在,不会出事的。” “你……”裴延想说你们的老大就是特种,但西星根本不想听这些,着急忙慌给裴延眼睛系上布条,搀着他上了马车。 马车绕着别墅转圈,五六圈之后西星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便朝结界驶去。 “待会可能会有点头晕,是正常现象,请您不要担心。” 中间隔着帘子,西星坐在前面絮絮叨叨:“裴先生你下次什么时候来?我还是第一次见老大这么温柔,你要是常来就好了,老大就能经常这么开心了。” “我从没见过像老大这么有魅力的人,强大有安全感,就没有他搞不定的事。东边经常搞事情,但每次老大一出马那群狗东西就吓得不行哈哈哈。” 西星像个盲目的家长,又像个暗戳戳推销的媒人,絮絮叨叨说了半天,结果一直没听见回应,忍不住转身轻轻掀开帘子,这一看心肝脾肺凉了一半。 车里空空的,哪里还有裴延的身影。 裴延轻轻翻出车窗,靠着遮蔽物,等待马车声音走远后,才摘下眼罩。这一看,顿时皱眉,天空乌云密布,电闪雷鸣,丝毫不见刚才晴空万里的模样,并且听路程应该走了五六公里,怎么还在别墅旁边? 但由不得他多想,森林里再次响起杀戮咆哮声,他屏息追过去。 看来这一片有很多特种,他要好好记下位置情况,下次报告领导带足人手将其一网打尽。 从森林边缘摸进去,他先去了昨晚树屋的位置,想通知他们赶紧离开,但转了几圈都没找到正确位置。 他明明记得就在这里。 嗷呜! 远处树木轰然倒塌,空气中流动着淡淡的血腥味,众兽怒吼声像打雷一般,只是听着就让人腿发软。 裴延强忍着不适,尽量隐蔽地前行。 身为特殊事务调查所的一员,他不能眼睁睁看着普通人类遭特种毒手而置之事外。 越靠近森林深处,皮肤越是火辣辣的疼,空气中都仿佛带着电,无情地鞭笞着裸露的皮肤。 陡然,一只火红的巨物嚎叫着冲上云巅,翅膀腾飞着,几乎刮着裴延脸颊。 裴延几乎来不及反应,反手抱住人一样粗的大树,但转眼间连人带树被整个吹飞,十多米后和着泥土被重重拍在树干上,登时喷出一口血。 刚才是什么东西,火鸟? 裴延头晕眼花,咽下满口鲜血,粗喘着从地上爬起来,忍着剧痛继续朝着战斗中心赶去。 这种等级的特种几乎没有记载过,如果进入市区,会造成无法估量的伤害,他必须把情况记下来。 越往前走,树木越少,最中心处周围的树木全部连根拔起,留下一个个深坑。光秃秃的地面中间旋着一股龙卷风,激扬着尘土,直冲天际。 往上看去,黑沉沉的天空,两团火红的东西南北割据。 裴延走近了些,皮肤上刺痛更甚,甚至能看到一些电子在空气中活动而产生的光亮,伴随着噼啪响声。 “我靠他怎么来了?” “老大不是把他送走了吗?” “……现在该怎么办?” “……” 不知道是不是被电出了幻觉,裴延隐隐约约听见周围树木在蛐蛐自己,吵得他耳朵都要炸了。 “快把他带走,别坏了咱的阵法。” “老大和那傻鸟打得正激烈,谁抽得出手啊?” “不过话说回来老大今天怎么回事,怎么感觉手下留情了呢?” “什么手下留情,你没看出来老大内丹取出来了么?能量给那人类留了一半,不然那傻鸟早被抓起来烤着吃了。” “……如果老大能量给了他,那他是不是能听见咱说话?” “……那还不闭嘴,记得我什么也没说啊。” “……”裴延觉得自己一定是神志不清了,居然真的往后退了两步,然后将信将疑伸出手,在身旁树干上挠了两下,果然听见: “哎我艹……” “闭嘴!” 裴延:“……” 他面无表情,顺着他们的话抬头往上看,努力在昏暗与强光中辨别两个物种,但是很难分辨,只依稀能看出是个“牛”一样的动物。 他躲在暗处,一边观察情况,一边记下周围方位。 这样想着,裴延在周围摸索,希望找出有助于分辨的地貌特点。就在这时,他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花白着胡须正朝里跑去,头顶一道闪电咔嚓而下,正对着他的方向。 是河伯。 如果劈中,他必死无疑。 那模样和记忆中某个身影重合,蹒跚的、年迈的老人。 仅犹豫短短一瞬,裴延冲了出去,用尽全身力气推开河伯,旋即自己翻身躲开。但几乎是眨眼间,闪电轰鸣而下,不偏不倚劈在他身上。 “啊——!” 这个电量和治疗室的电量完全不可相比,一时间裴延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烧穿,身体每一个细胞都在颤抖,剧痛到一定程度已经麻木。 不用多挣扎,裴延意识瞬间脱离躯体。 视线消失前一秒,他看见一头泛着金光的巨兽朝着自己冲来。似鹿,身披鳞片,头上长角…… 这就是沈枭的真身吗? 裴延觉得脑袋有些不听使唤了,他看见巨兽长着獠牙冲到自己身边。 要被吃掉了吗?好可惜,他还没有找回自己的记忆,还没有为父母报仇。 可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即使身体已经完全失去知觉到仿佛不是自己的,他也依然能感觉到自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以及难以遏制的哽咽。 “不要……” “你不可以再次离开我……” 第6章 第 6 章 “小延快跑!” “妈妈!妈妈!!” 紧紧拥抱的两人被毫不留情扯开,女人被掐着脖子悬在空中,矜贵漂亮的脸颊霎时充血涨得通红,她双手拼命扯着钳住自己的手臂,然而铁钳般的手臂毫无松动迹象,只得转头对着小孩道:“跑!快跑!” 那声音沙哑,仿佛从肺里挤出来的。 “跑到没有人的地方,跑到……可以活下来的地方……” “忘掉……今天……发生的事……好好活下去……” 巨大的绝望和悲伤铺天盖地将裴延笼罩,他仿佛变成了那个小孩,除了哭泣外毫无办法。他看着女人双手慢慢停止挣扎,然后无力垂下,再没有动过。 “妈妈……” 他试图爬上前,但下一秒后脖子被拎起来,“……属性全部集齐,是个好苗子……” 裴延挣扎着回头看,转头对上一双嵌在金色皮肤中的蓝色眸子,冷酷嗜血的模样完全不是人类能拥有的。 “放、放开我!”他胡乱捶打,那人丝毫不放在眼里,两人身影迅速移动,几个呼吸间便换了个场景。 裴延看不见脚下,但他能看见那双眼睛的上空,是湛蓝的天空,以及灼目的太阳。 “二十年后我来验收成果,”那人声音里带着残忍的戏谑,“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哦。” 话音落下,那人抽回手,裴延陡然坠落。 “啊!!!” 失重感让裴延一下子从床上弹起来,手惊慌地在身上检查摸索,没有烧伤,没有摔伤,他还活着! “你醒了!”门被推开,孟医生端着热水进来,神色温和:“做噩梦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裴延干涩地吞了口唾沫,“孟医生。”他抬起头看了下环境,“这是?” “这是我家,吃饭途中你身体不舒服,我就带你回来了。”孟医生笑笑:“希望没有冒犯到你。” “吃饭途中?”裴延问:“今天几号?” “噗,你怎么睡一觉给睡迷糊了。”孟医生坐在床边,递上温水:“今天六月十三,星期二,天气晴,温度23摄氏度,黄历说适合约会……还有,我叫孟时扉。” 温水划过干涩的嗓子,稍微安抚了下裴延的情绪。 “昨天……昨天我们出门时有什么异常吗?” “没有。”孟时扉摇头,“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事,我只是……”裴延有些怀疑自己了,“我只是睡太久有些迷糊了。” 孟时扉温柔道:“身体不舒服一定要说出来,毕竟你身边可有个医生呢,虽然……但是好歹也是个医生。” 裴延点点头:“谢谢你。”在孟时扉的陪伴下,刚才的心悸终于淡下去。 “对了,”孟时扉拿起一个腕表递给裴延:“你睡着的时候一直有消息传进来,我担心打扰你休息便将它取下来了,你现在清醒了的话可以看一下。” 裴延戴上腕表,信息识别成功,属于他个人账户的信息弹了出来,根据收件时间陈列在空中。 邮件设置了人眼加密,只有裴延能看见。 关于恢复裴延同志职务的决定: 根据《特殊实物调查所》及相关规定,经研究决定:现恢复裴延同志[编号2053]原职务[专业技术岗九级],恢复日期:自2080年6月14起。 特此通知。 ——特殊事物调查所人力资源部。 他的停职期结束了?这么快? 他眉头紧皱,孟时扉担忧地问:“没出什么事吧?” “没有。”裴延转头对他笑笑:“这段时间麻烦你了。” 孟时扉俊朗的脸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如果朋友之间的照顾对你来说是麻烦的话,欢迎你常来‘麻烦’我。” 裴延看了他一会,露出一个真心的笑容。 孟时扉算是他有记忆以来第一个朋友,他想好好珍惜。 “欠我一顿饭记得补上啊。”送裴延离开时,孟时扉追在身后嘟囔:“这顿饭可不算。” “没问题,多少顿饭都行。” 孟时扉怔愣盯了他一会,道:“这可是你说的。” 第二天,裴延老规矩提前一个小时到单位打卡。 王昭见到他,老鹰一样张开双臂:“小裴!我可想死你了!” 裴延恭敬道:“队长。” 他左看右看,已经十点了,办公室一个人都没有,“他们去哪里了?” “好像是领导们在全国召集了很多能人异士,说是做什么特区血液分析,他们都去维护现场了。” 裴延点点头:“这样啊。” “你也太冷漠了。”王昭以为裴延还在纠结停职的事,美少女战士般充满热情地安慰他:“既然官复原职了就说明事情已经结束了,不要东想西想的,继续在岗位上发光发热吧!” 于是裴延穿戴整齐,骑着巡逻摩托上街发光发热去了。 裴延负责的街区在地城四街,周围居民大多为普通上班人群,每天按时上班打卡,傍晚才回家。即使现代社会飞速发展,家里也没有几件高科技产物,能领到的时代红利是无人交通全天候运行,即使再晚也能以最低消费回到家。 但伴随着的危害却是巨大的。 普通甚至贫困的家庭,是特种最容易出现的地方。因为他们没有高级探测及防御装置,被侵入简直轻而易举,更因为信息差,部分人甚至不知道特种的存在。 特殊事务调查局将大部分人员分布于各个基层,表面上看是巡逻警,实际上专为特种而来。 裴延整理好装备,忽然前面一阵骚动,他谨慎地按着特种探测器上前。 人群中心,一个男人单膝跪地,手捧鲜花,显然正在求婚,而他对面的,是个年轻的漂亮女生,此刻被求婚,脸上不是激动和喜悦,反而冷脸看着,像个局外人。 “乐乐,我喜欢你,请你嫁给我吧,我会一直爱护你!” “哇哦!” “嫁给他吧!” 人群中有人鼓掌起哄,大家和男人一起,在烈日下等待着女生的答复。 裴延不想参与,扭头想走,这时听见女生说:“我说过了我不喜欢你,”他脚步又停下。 男生怪叫两声,脸上显露出些痛楚,“我喜欢你很久了,为什么你就是不愿意看看我呢!” 人群中有些异样的声音。 女生不为所动:“我也说过很多次了,我不喜欢你,是你非要缠着我。” 这种感情纠纷,当事人没有主动求助时,他们也无权干涉,裴延也只得在一旁注意着两人动向。但渐渐地,他的目光从群众转到男生身上。 男生单膝跪地,昂着的头在光线照射下,模糊地出现了另一个轮廓——长嘴大耳,眼如绿豆。 两人的谈话已经变成了争吵,男生起身,花束被倒拎着,花瓣散落一地。 裴延慢慢挤到最前面,手在后腰抽出特种探测器,悄悄对着男生测试一下。 滴滴滴!探测器红光闪烁,对方的确是特种! “我*你*给脸不要脸!”突然,男生大骂一声,扬手朝着女生脸上打去。 肥短的手,上方如影随形跟着一只白色长毛的动物蹄子。 裴延早就防着他这一招,抬起手臂隔档,长腿在他下盘一扫,趁着人倒地时迅速抽出电子镣铐,利落将人铐住,整套动作干净漂亮,简直可以作为新生入学教学动作。 男生动作突然,但裴延动作更快,本来准备惊呼的群众看见他身上的制服,顿时鼓掌叫好。 裴延点点头,把人群疏散,等待着专人上门抓捕,一边打开全息表格,把这只特种猪加进去。 裴延入职时便做了个详细的表格,对特种的品种数量以及容易出现的地方做了分析,最后得出结论:特种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甚至可以说是成倍增长。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那个谢谢你警官。”女生感激,看着裴延微红了脸。 “不客气。”他看着女生认真道:“还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 “我……” 女生很漂亮,即使在基因筛选如家常便饭的今天,她也漂亮得惊人。她这样欲语还休地看着一个人的时候,很少有人能说出拒绝的话。 女生很害羞地、轻咬着嘴唇:“你能送我回家吗?” 裴延:“?” 他很想问你找不到自己家了吗,如果是的话需要到警局备案。 但情商的最低防线拦住了他。 女生低着头,露出黑色的柔软的头顶和白皙柔软的耳尖,裴延看着看着,视线转到她身后。 “小裴!”王昭在余潇身后小声喊他:“我们来啦!” 余潇盯着裴延走过来,途中只看了倒地肥猪男一眼,确定是个入门级特种后更是理都不理。 “余队。” 裴延还是那副表情,但眼神多了些飘忽。 王昭在余潇背后指着他后脑勺,又做了一系列表情,试图通风报信。 但最终在裴延一片茫然的眼神中败下阵来,他叹了口气:“余队你不是找小裴有事么?你们先走吧,这里交给我们!” 帮不了就转手卖掉。 “这个女士好像找不到家了,王队你们把她安全送回去吧。” 裴延口中的女士:“……” 王昭:“……” 这简直是抛媚眼给瞎子看。 “噗……”余潇难得笑了声,又很快收住,手在耳畔挥了挥,示意身后的人上。 下巴朝裴延抬了抬:“你,跟我走。” 裴延立马立正,敬礼,声音洪亮:“是!” 把肥猪特种的事情交代清楚后,裴延跟着余潇来到市委办公楼下,上次他就是在这里接受了询问,然后停职审查,因此他对这里的印象不是很好。 “别紧张,来签个字而已。”余潇放松得跟进自己家一样,“心率控制一下,不然门都进不去。” 裴延听说领导办公室入口设有立牌式的特种探测仪,但一直也没机会没来。 两米高的通道,余潇踏进去,探测仪一周闪着绿灯表示无异常,他似乎一点不担心裴延能否进门,大步流星往里走,突然,身后响起“滴滴滴!”急促的警报声。 他不可置信回过头,看见站在探测仪下,被红灯围绕的、不知所措的裴延。 第7章 第 7 章 “这是裴延先生的血液检测报告。”医生拿着厚厚一沓纸放在桌子上,上面写满了裴延看不懂的专业术语。 特种检测器监测异常,裴延第一时间被秘密关押起来。 这种检测仪的正确率在99.99%,按理说他应该被直接送到特种关押所,但由于他是公职人员,组织上给了一次几乎没有回旋余地的澄清机会——通过血液检测进行百分百确认。 上次审查的领导教授们重聚,裴延坐在对面,连位置都和上次一模一样,不一样的是,这次他手上铐着特种手环。 “……各项指标都显示正常,但是……” 断断续续的话语钻进裴延耳朵,让他如坐针毡。 “咦?”医生扶了扶老花镜,哗啦啦将报告翻到最后一页,“怎么给他也做了D特区血液分析……!”话没说完,他双眼圆睁,顿时倒吸了口凉气。 领导们头凑过去,断断续续发出惊呼,有的手忙脚乱戴上老花镜,有的连忙从座位起身上前,椅子被推得咯吱作响。 裴延挺直的脊背有些僵硬,这种气氛让他手心出了一层薄汗。 领导们七嘴八舌地讨论着,时不时看两眼裴延。大约半个小时后,领导们互相看了看,最终推选出一人代表发言。 被推出来的领导裴延都不认识,只知道是余潇见了都得恭恭敬敬的人,他浑浊的眼睛在镜片后闪了闪,开口道: “裴延同志。” “是。” “首先,我向你宣布结论:根据血液检测报告分析来看,你是正常人类。” 裴延呼出口气。 “但是。” 领导稍微坐直身体,目光如炬盯着裴延:“你知道D特区吗?” 裴延:“D区?” 领导摇摇头,“D特区,是特种的聚集地。” “我……”裴延不知道话题为什么转变到这里,老老实实回答:“我不知道。” “有关于D特区的资料稍后会有人传送给你,不过这不是重点。”领导换了个姿势,像个和蔼的长辈,语调温柔:“你的资料上显示,你在孤儿院长大?” “……是。” “生长在孤儿院,长大后却能就读国家特别设立局的附属大学,你是个很坚韧的人。” “D特区是国际上一块难啃的骨头,全球专家为此攻克了近百年,终于在今年发现进入的方法,但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进入。” “我们在全球范围内做了征集,最终只有你通过了测试。裴延同志,国家的安定团结离不开每个人的付出,你是否愿意为祖国的繁荣昌盛,孤身潜伏进入D特区?” 从市委办公楼里出来时,天已经快黑了。门前朦朦胧胧站着一个身影,身高腿长,走近一看,是余潇。 提心吊胆了一天,裴延精神不是很好,但还是主动道:“余队。”这次他学聪明了,跟着王昭喊。 余潇眼错不眨盯着他,身影在黑暗中,只有眼神闪着光,“终于出来了。” “您在等我?” 余潇举起手上的文件:“还没等到你这个大忙人签字呢。” 裴延这才想起来,余潇是带他来签字的,他连忙要接过文件,却被闪躲开。 “等了你一个小时,腿都站麻了。”余潇转过背,捏着文件在迷彩裤侧一下一下拍打着,等了十多秒也没等到裴延的话,他猛地转过头,和茫然的裴延对视上。 几秒钟后,余潇移开目光:“可真是个新兵蛋子。” 裴延张了张嘴,还是不知道说什么。 余潇挺直脊背,清了清嗓子:“什么时候出任务?” “明天。” 正如余潇所说,他是真正的新兵蛋子,在学校里接受三年的书本教育及体能训练,然后是入职后为期一月的枪械教育,从来没受过特工培训的他,明天要只身前往一个甚至没有人类去过的地方潜伏下来。 “害怕?” “……我只是,”裴延思索着贴切的词语:“只是害怕我做得不好。” “……” 两人背对着灯火通明的办公楼,面对黑沉沉的夜晚,头顶的巡舰轰隆隆划过,留下良久的寂静。 “我真不该这个时候带你来这里……” 余潇的叹息像风一样刮过裴延的耳朵,但太轻了,他有些听不真切。 “您说什么?” 人机一样毫无感情的回复,余潇有些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冷硬道:“没什么。” “明天什么时候?” “下午两点二十三分。” “那你上午不用来了,在家好好休息一下吧。” 裴延立正,敬礼,声音洪亮:“是!” 回到家里,裴延把里里外外想了一遍,发现家里除了他没一个喘气的,实在没什么好交代,家外的,就只有一个孟医生。 他在通讯里里翻出孟医生的联系方式,设置了一条定时讯息,简短地告诉他自己要出差,具体时间还不确定,让他不要担心。 做完这件事,裴延就算是与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世界说了再见,他躺在床上,望着洁白的天花板,心里一半空落落的,一半装着对特种滔天的恨意。 第二天,裴延依旧早早起床,到办公室打完卡,骑着他的巡逻摩托出门。与其在家里空想,不如出门做点实实在在的事情。 刚到街上,就被王昭逮了个正着。 “小裴?余队不是说你请假了吗?”王昭把他上下打量一番,关切道:“出什么事了吗?你看你这黑眼圈重得。” “没什么事。”裴延有些感动,“从今天下午开始请假,王队你怎么来我这儿了?” “你走了总得有人巡逻吧,现在队里暂时腾不出人手,就暂时有我顶替了。”王昭压低声音凑近说:“也让我沾沾你的好运气。” 他运气哪里好?裴延哭笑不得又因保密无法向他解释,只道:“我希望你永远别沾上我的运气。” “真小气。”王昭噘嘴,却没真的不高兴,又变了个脸认真道:“小裴,你人实在,做事也勤勤勉勉,入职一个月带回的特种比好多人一年的还多,我挺喜欢你的。但是……我不知道你之前经历了些什么,但你没必要那么拼命,真的,你还年轻,生命里还可以有别的东西,不一定是……。” 王昭乱七八糟地说着,到后来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就将裴延打发走了。 中午在食堂吃完饭,出门时被余潇截住,他穿着一身常服,看上去年轻不少。 余潇将他上下打量一番:“吃完了?” “嗯。” “行吧。”余潇好像想说什么,但最终也没说,指了指身后的人,“跟他走。” 裴延于是跟着走,两人来到野外废弃的工厂,内部是改造过后的小型军事基地,墙上展示柜里挂满了裴延没见过的装备。 那人手指在面前的墙上划拉,“这边是防身的,可以多带点。”他打开柜门,抓住一个面具就往裴延脸上贴,“余队交代,□□,单次有效期十天,指纹识别干扰器,这两件必须带着。” “……这是?” 如果是组织上发给“特工”的作战武器,为什么是这种有些神神秘秘的方式? 但这人除了余潇交代的话,其余一句不说,裴延根本无法从他口中得知任何信息。 最后是处于心虚和谨慎,裴延只带了余潇交代必带的那两样。 两点整,裴延被转手送到野外一处空中智轨站台,平日里熙熙攘攘的站台此刻有些冷清,再往里走裴延就知道原因了。 站台候车厅里走出一个穿着白衣戴着眼镜的年轻人,他看见裴延后走过来,当着裴延的面调出他的信息,确认身份无误后,毫无感情地陈述:“两点二十三分智轨到站,你要搭乘本次列车,且在三十秒的时间内屏住呼吸上车。” “从现在开始,你要忘记你的过往,忘记你人类的身份。上车后走到第十八节车厢,当乘务员播报列车到达终点站时以最快的速度下车。” “提醒一点,列车驶过第七个站点后,禁止食用列车上的任何食物,禁止将列车上任何东西带离车厢。” 裴延竭力挺直脊背,以一个标准站姿接受指令。简单的T恤下包裹着略显削瘦的身体,头发支棱着,年轻的面孔上满是坚定,像一棵坚韧的小白杨 似乎是看着眼前年轻的特工于心不忍,机器般冷漠的“播报员”终于说了一句有感情的话: “潜伏人员001,祝你好运。” 第8章 第 8 章 下午两点二十三分,空中智轨准时到达,裴延按照那人交代的,憋了一口气快速上车,走到第十八节车厢找了个双排靠窗位置坐下,列车启动后才敢呼吸。 一整趟列车,从头到尾都只有裴延一个人。 乘务员小姐推着餐车远远走过来,声音甜美,没有特地询问裴延是否有需要,裴延也没有主动搭话。 列车呜呜前进着,裴延撑在窗边无声地看着外面地面飞速划过的城市景点,尽管对这座城市没有多少记忆,但孤身一人远走他乡的时候,还是会深生出无限眷恋。 他回忆着领导发给他的D特区的资料,大概总结下来就是:一座被特种占领的梦境小岛,岛上资源丰富,大量特种在这里参加特训,以便日后占领地球。 而裴延还没有接收到任务安排,他目前要做的,只是在D特区扎根。 当列车驶过第七个站点后,裴延明显感觉到周围环境不一样了,冷空气像是突然生起,争先恐后往毛孔里钻。 他按下手臂上的汗毛,有预感似的一动不敢动,就这样过了大约五分钟,身旁忽然传来越来越清晰的“咕哝咕哝”声,像是一个肥胖的男人睡着后的呼噜声。 他循声望去,却什么也没看见。 轰隆隆,列车进入空中站台,视线一下暗了下来。 他照常将脸转向窗外,只一眼,那画面让他头皮都炸了起来。 玻璃窗上反射着一个陌生男人的脸——那是易容后的裴延,而他身边原本的空座位上,躺着一个睡得正酣的猪,浑身白毛体格硕大,口涎流了满下巴。 他顿时呆住,周围的声音也以他为中心,随着列车的前进而越来越清晰。 裴延前方一个女声问:“你找到好玩的了吗?” “没有。”另一个声音说:“我只是去换了个壳,上次打架被打坏了一个角,看上去很不好看。” “看上去不错哎,下次推荐给我,我想给我的翅膀换个颜色。” 裴延后方一个男生声音问:“你看看我眼睛能看出来不对劲吗?我做了鹰眼矫正,希望这次能成功。” “你还没放弃进夜鸦?” “上一次人员征集还是一百年前的事了,这次我说什么也要进去,进夜鸦就是我毕生的梦想,我是不会放弃的。” “十天时间你就干了这?下次再出去可要等一百年啊,值得吗?” “这你就不知道了。”那声音嘿嘿地笑:“据说是因为老大每隔百年都会到人类世界寻找一个人,所以隧道才会开启,而夜鸦成员是不受这个时间限制的,随时可以出去。” “哇!我还真不知道这件事,下个百年我也要进去。” “你?我可从来没听过乌龟能进夜鸦,你可以去开个先例。” “我才不像你死脑筋,你知道夜鸦审核员么?那只漂亮的狐狸,好像叫西星,我准备从他那里下手。” “呵,你认为想进夜鸦的谁没想过?我劝你别想了,他是个木头狐狸,弯弯绕绕在他那行不通的……” 西星? 裴延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但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只得继续往下听。 “不过现在安全屋好像发生了很多事情,老大也很久没出面,好像说闭关疗养去了。” “疗养?谁能伤到老大?” “这我就不知道了,好像和凤凰有关,不过这不是我们这种小喽啰操心的,我只要努力进入夜鸦,也就心满意足了。” 列车前行着,愈发靠近终点,车上“人”的身影也愈发清晰。 裴延屏住呼吸,尽量不引人注意地转头,慢慢看见后面说话的两人: 黑白色西服,鸟类,是一只燕子。 它身旁的是一只背着壳的,长得奇奇怪怪,顶着一对竹叶似的耳朵,裴延迅速把他所知道的地球上现存生物品种想了一遍,暂且认为他是一只犰狳。 身边的猪还睡着,裴延大气都不敢喘,只大概记住两人的模样便匆匆回头。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广播里女声通报列车已经到达终点站,裴延按照来时那人交代的,飞快地翻身出座位,第一个冲出列车。 出了列车,一大片原始森林映入眼帘,各种叫不出名字的树木高耸入云,一眼望不到头顶。 身后特种陆陆续续走出,刚才那两“人”走在裴延身后,他们叫裴延:“哎,前面那个,我怎么没见过你?” 裴延心道不好,加紧脚步想赶紧溜,谁知道那两人追上来摁住他肩膀:“咦?怎么练的,躯体这么逼真。” “还真是!” 两人在裴延身上这捏捏那摸摸,忍不住地称赞。 裴延大着胆子抬起头,左边一个秀气的男孩子,长着鸟类尖嘴,右边男孩子正面倒是看不出来,可惜身后耷拉着一根流星锤似的小尾巴。 “如果尾巴也能变不见的话,我肯定也能进夜鸦!” “太厉害了,教教我们吧!” 旁边特种对这三“人”投来打量的目光,裴延担心吸引更多特种,连忙应付着两人,“可以,不过只教你们两个,秘诀别被他们听见了。” 两只单纯的特种连忙噤声,警惕地看着周围陆续走远的同类,“那你去我家吧,要悄悄进行。” 裴延想打听夜鸦的消息,这正中他下怀。 两只特种摩拳擦掌,裴延知道特种恐怖的特殊能力,如果这俩变回原形,而他却不会,则必会暴露无疑。 “我、我受伤了,和你们一起回去吧。”裴延忽悠着说:“刚好测试一下你们的能力,因材施教嘛。” “听上去很厉害,那就按你说的办。” 说着,两人唰地变回真身,那只犰狳甲壳差点挤到裴延脸上,把他吓了一跳。 看着眼前差点和他一般高的身影,裴延目瞪口呆,他从来不知道犰狳可以长这么大!难道这就是特种的优势? 耳边巴掌大的燕子催促着:“骑到他脖子上去,我带你们飞回去。” 犰狳脖子低下来蹭到裴延腿边。 裴延依言骑上他的脖子,下一秒燕子落在身后,然后裴延以及巨型犰狳就被钳着飞上了天。 燕子在犰狳身上像是儿童帽子上装饰用的螺旋桨,裴延从来没想到有一天可以看它发挥作用! 手撑在犰狳粗糙坚硬的脖颈上,风吹得他有些睁不开眼,眯着眼睛看着脚下扑面而来的森林,看着树干枝叶间穿梭的动物,以及身边飞来飞去的禽类,裴延心脏咚咚跳,像是做梦一样。 犰狳问他:“没飞过?” 裴延摇摇头,想起他此刻看不见,又补充道:“没这样飞过。” “这样啊,不过我感觉你应该是个很厉害的人,我感觉很准的。” 裴延眼神闪动:“谢谢。” 空中飞了十多分钟,三人完全进入森林深处,现在即使把裴延丢下去,靠他自己也找不回刚才的站台。 麻雀带着他们一头扎进森林,稳稳降落在一座山包包面前,裴延从他身上下来,两人变成人身。 “到了。” 裴延看着眼前入口漆黑的山洞有些发怵,踌躇着不知道该不该进。 犰狳催促道:“明天是最后一轮夜鸦选拔,我们赶快进去修炼吧!”他晃着自己的尾巴有些苦恼:“我也想进夜鸦。” 牛都吹出去了,裴延硬着头皮就要进去,谁知刚抬起脚,周围忽然一阵骚动,他下意识将手放到腰间,腰间空落落的,没摸到枪。 两只野猪哼哼唧唧跑过去,边跑边吆喝:“西星大人去树屋了!” “去不去?”燕子问犰狳。 犰狳飞快地看了眼裴延。 大概是他心理活动都写在脸上,裴延居然很快就明白他的心理活动:他怀疑裴延的指导能力,纠结要不要直接去贿赂审核员西星。 裴延:“一起去吧。” 三人来到树屋,老远便听见那边的吵闹声。 “都是来找西星大人的。”少年肩膀塌下去,“我们肯定见不到了。” 燕子安慰他:“试试又不吃亏。” 两人叽里咕噜的,裴延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熟悉的树屋,惊人地发现他前不久刚来过这里。 验证般的,他转过身,视线穿过沙沙作响的树叶,跟着风的方向,钉在了几公里外灯火通明的别墅。 他记起了这栋别墅,他记起这里面有一个新纪元以来唯一一个SSS级特种,一个长得像他爷爷的老人,以及一个总是带着狐狸面具的少年。 他早就来过这里。 那一场梦境般的经历居然是真的?! 裴延恍惚着,被拉着走到树屋前,少年抬手敲敲门,刚才还嘈杂的树屋顿时安静下来。 “怎么回事?”少年抬起的手悬在半空中,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敲门能敲出这效果。 少年吓出一脑门汗:“要不咱们还是……” “走”字还没说出口,就见树屋里面爽朗的年轻人声音靠近:“老大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在闭关……” 门从里面被唰地拉开,狐狸面具陡然出现,和裴延面面相觑。 第9章 第 9 章 狐狸少年一手抓着门,一手肘撑在门框,打量着门前神态各异的三人:“你……你们……” “我们是来夜修的,”犰狳结巴道:“明、明天进夜鸦选拔,今天想找树哥求杯营养剂。” 狐狸面具没有任何变化,但裴延仍然能感觉到他落在自己脸上的视线,钩子一样往面皮里钻,让他一时间连呼吸都停滞。 半晌,狐狸少年终于懒洋洋转过身,“进来吧。” 三人同时舒了口气。 屋子里的景象和裴延印象中一样,每个人都戴着各色各样的面具,吧台后一个高瘦男子正挥舞着柔软的四肢调制饮料,四个角落萤火虫样式的灯闪着恰到好处的光。这景象在上次的裴延眼里是的如梦似幻的秘境,这次却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屠宰场。 那哪里是他们的面具,分明就是未进化完全而留下的物种证明! 犰狳在西星的注视下不敢轻举妄动,硬着头皮走到吧台前期期艾艾道:“树哥,看在我明天参加选拔的份上,能不能给我调杯营养液?” 吧台后男人动作丝毫不停,没听见似的。 “小灰,算了……”燕子安慰犰狳,“现在就算喝了也没法完全吸收,说不定反而耽误事。” “嗯。” “谁要参加选拔?”一张狐狸脸从身后探出来,眼神在三人身上转了一圈后停在裴延身上,“你?” “我,是我要参加!”燕子有些激动,铁锤尾巴在身后晃来晃去,“他们是陪我来的。” “你呢?”年轻的审核员罕见地发出邀请:“你也来吧。” 裴延佯装惊恐地摆摆手,迅速将自己进屋以来的表现回忆了一遍,思考自己是不是什么地方暴露了,谁知西星下一句是: “夜鸦还没有兔子成员呢。” 裴延左看右看,最终确定自己是那只兔子。 “……” “他会去的。”小灰抢先回答,“我们都会去的。” “那就好。”西星从吧台上端下一杯水递给小灰:“期待你们明天的表现。” 被西星这样温柔的对待,加上喝了营养液,让小灰看到了进夜鸦的希望。他在裴延耳朵旁叽叽喳喳磨了一整个晚上,磨得裴延实在招架不足,举手投降表示会和他一起去。 夜鸦这个神秘组织据说之前是沈枭身边的杀手组织,但后来不知什么原因侦查逐渐取缔了暗杀,成为夜鸦最重要的核心。而因为组织核心的变革,选拔难度也远远低于从前,只是方式变得奇奇怪怪。 前去选拔的路上裴延恶补知识,不知道这动物界的考公和他入职考试一不一样,是不是也分笔试和面试。 选拔地点在一处山顶,各色各样的动物聚集在这里,裴延一眼扫过去,只认识长颈鹿和树蛙,再仔细找找还能找到几乎和土壤融为一体的变色蜥蜴。 动物之间并不互相交谈,凶神恶煞地原地等待,空气中有种山雨欲来的躁动。 众人在山顶等了约莫半炷香时间,狐狸少年西星才来。 “今天是百年一度的夜鸦选拔赛,首先感谢各位百忙之中抽时间参加。” “众所周知,夜鸦的选拔过程危险重重,包括了隐蔽、探测、绞杀等血腥情节,但为响应绿色生态和平共处号召,我们老大临时决定,本次启用全新选拔方式。” 底下一阵喧哗。 小灰含泪捶胸:“我刚装上的鹰眼……” 裴延冷眼旁观,这小子昨晚居然骗他说选拔过程没有任何危险,其心可诛。 燕子:“上次我哥为了进夜鸦丢了半条命,不知道这次会不会好点……” “说是和平共处应该还好吧,如果还是太危险的话我就不参加了,我可是我们家的独苗。” 讨论声不绝于耳,整片森林的声音都聚集在这片区域。 万众瞩目下,西星清清嗓子:“在宣布比赛规则之前,我要先从现场人员中选出一位管家,管理别墅工作,同时掌管包括夜鸦在内的D特区人员变动,主持特区安全部署事宜。有意者请举手示意。” 西星神色冷淡环顾全场,那模样似乎对在场的人都很不满意。 近身照顾沈枭,掌握安全部署!这简直是为裴延量身打造的工作。 可是,天上有掉馅饼的事吗?裴延紧张地观望着,没敢轻举妄动。 狐狸眼似有若无地看了裴延一眼。 “不过作为管家还有一项危险的任务,每月必须前往人界,打听出被人类抓捕的特种身处何处。” “我就知道没那么好的事,这也太危险了!” “在人界丢失的特种从来没有找回来的,我四叔五十年前在人界走丢了,现在都没回来……” “可是在老大身边能学到好多东西呢,真是难以取舍啊。” 西星盯着人群中低垂的头顶,显露出一丝焦急,但被很好地压下去。 他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报答老大,不会这点小事还完不成吧?! 举手啊!举啊你! 终于,在西星的注视及无限怨念下,裴延举起了手:“我想——” “好的,恭喜这位先生!他就是别墅新管家,掌声欢迎!” 裴延错愕地抬起头接受来自四周的祝贺,确定中选的人确实是自己无疑。 这是不是太儿戏了。 已经确定入职管家这个职位,后续夜鸦选拔便不能参加了,裴延在小灰万般不舍的挽留中跟着西星回别墅。 西星浑身喜气洋洋的:“你有三天入职适应学习期,三天结束后将正式上岗,现在我先带你熟悉一下环境。” 推开别墅大门,裴延被眼前的环境结结实实震惊到了。 这里不像人类住宅处处充满现代的高科技,也不像小灰的山洞巢穴充满了动物痕迹,这里更像是几十年前的房屋,干净整洁,充满生活气息。 当然,也和裴延上次看见的大相径庭,几乎没有相似点,要不是客厅正上方装饰着一圈小花的正滴答转动的挂钟,他几乎以为来错了地方。 “你叫什么名字?” 裴延现编了个名字:“我叫小延。” 西星点点头:“为方便照顾老大起居,你的房间在老大隔壁。虽说是管家,但其实老大的衣食住行都有专人打理,你只需要关注老大的行程,为他安排好时间即可。” 跟着西星上了二楼,推开走廊尽头最后一间房门,“这是你的房间,有什么需要可以跟河伯或者我说,我们会为你安排。” 门推开,宽敞亮堂的房间映入眼帘。水晶吊灯悬挂在镶嵌金箔的弧形天花板上,太阳光透过巨大落地窗射进来,折射的光影投在浮雕墙壁轻微摇晃,脚下看起来就厚实柔软的手工编织的地毯一路延伸至整个房间。 这装扮和他上次来时一模一样,只是环境更亮堂了些 “老大在别墅待的时间很少,你可以随意打理别墅事宜,不过大厅里的挂钟你不能动。”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西星说:“我只听说过那挂钟好像是老大爱人留下来的遗物,D特区没人敢动。” 裴延表面不动声色,内心波涛汹涌:“那、那要是动了会怎么样?” 西星瞄了他两眼,不怀好意道:“前几天有个人类拉了一下,老大正全世界通缉他呢。” 裴延:“!!!” “你自己随便逛一下吧,这几天都是你的适应时间,我还要去选拔区,稍后见。”西星走了两步又回过头:“对了,老大上一次通缉的人尸体应该被丢进特种秘境,这会儿应该被吃得骨头都不剩了。” “……” 西星偷笑着下楼,和正朝楼上张望的河伯撞见。 河伯:“你吓唬他干什么?让老大知道看他怎么收拾你。” “老大还要闭关三天呢,等他出来裴先生都忘了。” “裴先生来了,老大会让他空等三天?已经在赶回来的路上了。” 西星:“!” 西星:“我决定这次夜鸦选拔延长到半个月吧,半个月之后我再回来,河伯再见!” 说完就飞一般跑了。 裴延从楼上下来,装作不认识:“您就是河伯?” “正是正是。”河伯看上去是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带着单框眼睛,镜腿的链子垂在耳边一晃一晃的,他乐呵呵道:“你就是新来的管家吧。” “是,以后请多指教。” “哪里哪里。”河伯摆摆手,很好说话的样子。 “对了,你回来后还没吃过东西吧,味道有点重,我给你找点东西吃。” 味道重?裴延拉起衣领吸了两口,没闻到臭味啊。 河伯转身朝厨房走去,“在人界待的时间太长就会染上人类的气味,吃点东西就散了。” 裴延心下一惊,但转念想他没被别人指出来大概是因为列车上都是从人间来的,所以没人特别注意他身上的味道。 河伯从厨房探出头:“有什么忌口吗?” “……”裴延看着河伯手中那两只巴掌大的活蹦乱跳的蜘蛛,舌苔阵阵发苦。 “不喜欢吃?。”河伯伸手拍了下脑袋,“那我给你换点清淡的。” 裴延看着那凭空出现的第三只手,眼珠子都快瞪出框。 “那你稍等啊,”河伯又钻进厨房,声音幽幽传出:“我给你整点草来。” 裴延手在虚空抓了两下,深感他接下来卧底岁月道阻且长。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第 9 章 第10章 第 10 章 万幸河伯是个尊重自然规律的人,尽管十分好客,但也没有强行要他吃下原味的蜘蛛及动物内脏。 梗着脖子咽下最后一口撒着柠檬草的绿植,裴延又低头在自己身上嗅嗅,有些担心沈枭回来后会将他认出来。 “过会儿就好了。”河伯说:“我要出去一趟,你在别墅周围转转,千万别走远。” 裴延点点头,看着河伯七手八脚地走远,从背后依稀认出是个章鱼。 他在别墅逛了一圈,发觉虽然别墅虽然外观有些不一样,但大致布局是一样的,顺着室外楼梯爬上屋顶,将别墅周围的景象收入眼底。 不远处的森林响起一阵闷声咆哮,连带着大地都仿佛抖了抖,鸟禽从林子里哗啦啦飞起来,拍着翅膀飞远。 林子里有什么东西影影绰绰在动,裴延探出头仔细辨别。 一个巨型身影晃动着,所到之处树木歪斜,下一秒它直起脖子,露出真身。 裴延的嘴巴渐渐张大,难以置信地看着远处那个会动会喘气的动物,他叫不出名字,但他确认那是恐龙中的某一类。 虽然现代科技已经尝试了很多种“复活恐龙”的方案,但最成功如“逆向基因工程”现目前也只能做到在电脑上复活一只恐龙,而无法运用于实际。 D特区果然不简单。 下了楼,河伯还没回来,偌大的别墅没有人影。 “有人吗?” 裴延在别墅里别有用心地转悠,将别墅内外都摸索了一遍后又转回大厅。 他望着头顶上方有些年头的挂钟,看着它滴答滴答一刻不停。 别墅里一切都很正常,除了这只挂钟。 这只对沈枭来说非比寻常的挂钟到底藏着怎样的秘密? “在想什么?” 身后忽然出现声音吓得裴延一激灵,他转过头,看见一头银发,目光灼灼的沈枭。 不知道他在暗处观察了自己多久,裴延有些心虚,强装镇静道:“老大,我是新来的管家,您叫我小延就好。” “小延?”沈枭意味深长琢磨了下:“好名字。” 裴延干巴巴笑笑,在这位年轻而强大的反派老大跟前,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小心思无处遁形。 他垂着头,顶着沈枭打量的目光,紧张得喉咙发紧,万幸的是,沈枭并没有将他认出来。 小山似的身躯迈步离开,裴延立刻跟上。 “别墅里都熟悉过了?” 裴延:“是的。” “嗯。”沈枭在大厅转了转,手垂在身侧握了又握,不知怎的,给裴延一种他有些紧张的错觉。 “……” 两人沉默着,谁都没有先开口。 半晌,裴延主动道: “您刚回来,需要去休息一会吗?”他尝试搜索着管家该做的事,“我去放点热水,您洗个热水澡吧。” 沈枭不想睡,但也不想逼得太紧,于是点点头。 两人前脚刚上楼,后脚门口冲进来两只泰山一样的特种。 大概是修炼还不完全,是个人身兽头的模样。 “河管家,有件事一定要您出马!” 裴延被吓了一跳,双方定睛一看,都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 魁梧的男人摸了摸脸上的犀牛角:“河管家呢?” 裴延:“刚才出去了。” 两个男人互看两眼,试探道:“难道您就是……” “他是新上任的延管家。”沈枭下了楼,站在裴延身边,撑腰意味明显,“以后D特区的事情延管家全权做主。” 两个大男人没想到能看见沈枭,脊背登时一僵:“是,老大!” 沈枭稍微满意了点,“找延管家有什么事?” “之前被驱逐在特区外的流犯这段时间不安定,在边界线徘徊,伤了我们许多人。”两个大汉恭敬垂首:“因为之前有河管家的吩咐,我们都没有轻易动手。” 这次实在是忍无可忍了。 裴延听得一愣一愣的,顶着两人期盼的目光,什么也说不出来。 “延管家刚上任不清楚情况。” 沈枭动动肩颈,藉此消除疲惫般:“我们跟你们一起去。” 两人欣喜:“是!” 他们是说好了,可裴延犯了愁,他要以什么方式去呢? 如果被沈枭发现,他要怎么解释? 磨磨蹭蹭出门,裴延还没想好借口,这时一只通体金黄的鸟类从天而降,落在身前,看上去比他的巡航摩托还要大点。 “让玄鸟带我们去。”倦怠让沈枭的声音有些沙哑,“以后你出行都找他”。 玄鸟歪着头用喙梳理羽毛,一边看着裴延。 “用了障眼法的愚蠢人类,哼。” 正准备跨上去的裴延动作一僵,惊慌转头看向沈枭,却发觉他没什么动作。 难道刚才是他幻听? “不要踩我的翅膀,讨厌。” 裴延动作又一顿,这次沈枭有动作了,他抬手拍了拍裴延鞋底挨过的地方。 然后就又没动作了。 “那个……”裴延试探道:“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没有。” 裴延不说话了,小心留意着不弄脏它漂亮的羽毛,终于没有听到别的声音。 玄鸟翱翔于天空,快且平稳,脚下是海一样不见边际的森林,两只犀牛在地上一路追随狂奔,所到之处激起阵阵飞鸟。 四人利剑般前进,裴延手撑在玄鸟脖子上,远远看见一座山顶上人头攒动。 他下意识问:“那边在做什么?” 沈枭头也没转,眼神无声地描摹着他的肩颈线,“是夜鸦选拔。” 风卷起裴延耳边的头发,跳舞般飞动,露出耳后一小颗红痣,沈枭着魔般伸手,还没触碰到,裴延却忽然俯身向前错开。 “那小灰他们也在那里。” 裴延向前探着身子,风像一张流动的大网将自己罩住,整个人都轻盈了起来。 身后沈枭问:“小灰是谁?” 大概是此刻太放松,裴延很随意地回答:“新认识的特种,是一只乌龟,梦想是进入夜鸦。” “你的新朋友?” “也不算吧。”裴延想说他不会把特种当成朋友,但话出口的瞬间忽然意识到自己身处何处,连忙闭嘴。 万幸沈枭并未察觉,这个一直嚣张臭屁的男人难得沉默,他失神的地望着地面,竟有种等待了很多年的凄苦感。 裴延想起来时列车上的传闻。 ——夜鸦是沈枭为寻找爱人而设立的组织。 这样一个位高权重杀伐果断的人,能让他念念不忘的爱人会是什么样? 背后沈枭似乎回了神,问:“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 裴延赶紧把脑袋里那点想法甩掉,动物之间会有什么真感情呢? 正值晌午,他们坐在玄鸟背上却感受不到太阳的灼热感,裴延惊奇得这摸摸那扣扣。 “咦!” 没等他研究出个所以然,□□的玄鸟忽然一阵抖动,旋即垂直向上冲去。 裴延毫无防备差点被甩下去,在伸手牢牢抱住玄鸟脖颈前,腰被人一把拦住。 “玄鸟最受不了别人挠他痒痒。” 沈枭恢复欠欠的模样,“抱紧我,现在只能咱们自己过去了。” 不用他多说,早在屁股脱离玄鸟那一刹那,求生欲就让裴延死死抱住了沈枭。 他是真正的凡人,这百米高空掉下去必死无疑。 被拦腰抱住的沈枭很满意,在空中调整了个姿势,朝着远处俯冲而下。 两只犀牛已经被远远甩在身后,连个影子都看不见。 十来分钟后,两人平稳落地山顶,沈枭扶着有些腿软的裴延,走向跟前的峭壁。 山顶铺满柔软的青草,身后是来时的森林,面前是近乎垂直的悬崖,几十个伤员聚集在一起,虽然被伤到了身体,但也并未闹事。 见到沈枭过来都纷纷起身。 “怎么回事?” “我们进行日常巡逻发现结界有破损,便找了几个兄弟来试图修复,谁知他们突然发起进攻,我们奋力反抗,这才……” 说话的小伙子戴着一张梅花鹿面具,手臂上一道很深的伤口,正汩汩流着血。 大致扫了一圈,确认大家的伤不致命,沈枭紧皱的眉头才稍微舒缓点,说:“我知道了,结界这边我会负责修补,你们去树屋治疗伤口。” “是。” 裴延肉眼凡胎,看不出结界的存在,他只越过眼前深不见底的峡谷,眺望着另一块位置更低的大陆。 那里绿意盎然,数不胜数的稀有植被遍布,说是仙境也不为过。但砍伐声音四起,不断有树木倒下,就在他们到达后的这短短时间里,已经有大片森林露出了土壤。 沈枭修补完结界,顺着裴延的视线看下去。 “这里是分界线,整个D特区最薄弱的地方,你来时搭乘的列车会在这里经过三次,然后才会到达站点。” 沈枭指着悬崖底对裴延说:“第一道线核验身份,第二道线确定属性,第三道线……” “D特区有一套独有的筛选规则,如果不小心被划分到了对面,那可就九死一生了。” 这是在提醒他? 裴延望着轰隆隆响声不停的对面,脸颊肌肉有些僵硬,“也就是说,对面是被D特区淘汰下来的?” “不是淘汰,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D特区只适合想生存的人,而不是想要发展的。” 山顶上风呼呼地灌入领口,裴延打了个冷颤。沈枭将外套脱下,披在裴延身上,整套动作非常自然:“冷吗,我们回去吧。” 第11章 第 11 章 延管家新官上任三把火,对D特区的成员做了个摸底排查。 住址,人数以及特异能力,通通登记在册。 消息一传出去,别墅很快被挤得水泄不通。 裴延在门口摆了张桌子,手中拿着纸笔,挨个记录。 牛三,虎四,蛇五。 家住东西南北,能力为点石成金、喷火、凝水成冰、土遁等…… 看着五花八门的特异能力,裴延陷入沉思。 看来要拿下D特区,只能靠智取。 “累了?”手边放下一杯水,竹子材质的杯子散发阵阵清香,沈枭看了看大排长龙的队伍:“辛苦一下午了,休息会吧。” 队伍前眼巴巴看着杯子的动物附和:“老大说得对,延管家你去休息吧,我们在这里等着就行。” “不用。” 裴延动动膀子,端起水喝了口:“下一位。” 袋鼠妈妈上前从兜里掏出孩子。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这是俺家的娃,姓袋名一到八,您给登记一下。” 桌上花生米大小的小袋鼠淌着哈喇子,裴延已经见怪不怪了。 “家住哪里?” “东郊小镇,袋鼠育儿所108号。” “什么?”和动物朝夕相处三天,裴延已经快忘了人类城市里的生活是什么样的,乍一听见“育儿所”三个字还以为自己穿越了。 “俺和俺家亲戚盘了一家小院儿,做育儿生意。”袋妈很热情,弯下两米多高的身子,热情道:“延管家以后要有了孩子,俺们免费帮你带。” “谢、谢谢……” 育儿所能为D特区提供大量新战力,得将此地划为重要战略区。 裴延这样想,在“育儿所”前画了个圈。 “我叫鼠子,四海为家。” 这只肥鼠还挺有文化,还“四海为家”。 裴延一笔一划记下来,“特异能力是什么?” “挖洞。”鼠子骄傲道。 裴延抬起屁股,越过桌子打量了下地上拳头大的身影,在名字后括弧写了“鼹鼠”两字。 大概是被裴延的态度伤到了自尊心,鼠鼠愤怒了,当着新上任的管家及老大的面,摩拳擦掌就要展示下。 只见他捋了捋不存在的袖子,咿呀一声,以一个标准的入水姿势“扑通”一头扎进土里。 一直在旁边观望的沈枭一言不发后撤两步。 裴延:“?” 地面窸窸窣窣一阵响,不等裴延反应过来,它又忽然从另一端冒出来,下一秒,方圆一米地面轰然凹陷,他身子一斜,屁股下椅子连带着桌子咣叽陷进土里。 “……” “……我叫鱼玩,住在美人鱼小镇。我的特异能力是储水。” 好好的人口普查环节不知道为什么演变成了个人才艺展示大赛。 裴延还没来得及叫停,就被它肚子里的水浇了个透,且它一口水真的很多,前排动物无一幸免。 沈枭合上伞,坦然接受来自裴延的羡慕和嫉妒的目光。 “……下一位”裴延半个身子嵌在凹进去的地里,在经历了水泡火烧土埋的摧残仍屹立不倒的桌子上,小心地护住半本小手册。 “下一……” 话戛然而止,裴延坐在椅子上,觉得桌子好像又沉下去了点,他低头找,没找到鼠子的身影。 下一秒他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是他连人带椅子被举起来了。 “蚂蚁健身房,欢迎您的到来!嘿哈!嘿哈!” “……”椅子腿被一排蚂蚁举着,仔细看可以看见他们大块的肌肉,以及快被撑爆的贴身黑皮衣。 …… 自从早上从结界边回来后,裴延深感特种的厉害,如果不能知己知彼,很容易在战斗中吃亏,于是他想到了人口普查这个方法,万幸沈枭也欣然答应。 但他没想到,D特区的动物这么多,这么野性,让他简直招架不住,短短一个下午让他血条起起落落落落。 天色已晚,合上本子,打发走剩下的特种,延管家满身疲惫回别墅。 沈枭一开始还陪着他,到后来大概累了,转身上楼休息去了。 裴延回来时,他正穿着睡衣下楼,衣襟敞着,露出小麦色紧实的腹部肌肉。 “忙完了?” 裴延合上小本子恭敬道:“是的。” 沈枭休息了一下午,气色好多了,一会晾晾腹肌,一会捏捏肱二头肌,花蝴蝶一样围着裴延打转。 裴延诚恳道:“你很热吗?” 门口河伯脚刚踏进门,一听这话转头头也不回地离开。 “……”目送河伯走远,半晌沈枭回过头:“有没有人说你像块木头?” 裴延实诚道:“有。” 沈枭没招了,“之前有人留了件衣服,和你身形差不多,你穿吧。” 裴延这才看见他臂弯挂着一件蚕丝白的衣服,和他上次来订做的一模一样。 这是试探? “我自己可以……”动物是买衣服还是自己织?裴延卡住了。 “给你的就拿着。”沈枭说不上霸道,将衣服递给他:“这衣服水火不侵,你用得着。” 裴延想起替河伯挡下的那道闪电:“还防雷击?” “有一定的作用。”沈枭说:“不过不建议尝试。” “那岂不是比人类的防护服还厉害。”有这么多妙用,那裴延就不客气了:“谢谢老大!” 沈枭越过他,走到沙发旁边坐下,见他隔一会便要瞄两眼衣服:“喜欢这些?” “喜欢。” 沈枭点点头,两手摊开在沙发背上,看着近在眼前的裴延有些蠢蠢欲动,但最终也只是握了握手心。 他看出裴延有些不自在,尽管想和他多待一会,但也还是说:“今天辛苦了,早点休息。” “是。” 沈枭的眼神跟着裴延上楼,黏黏糊糊的,直到被门板隔绝,这才收回目光。 河伯从门外端来一碗血色浓汤,递给沈枭:“您身体恢复如何?” “好多了。” 沈枭看着碗里的东西,眼神复杂,但尽管厌恶,还是端起碗一饮而尽。 “裴先生此次目的不简单。” 河伯如是说,半晌后又补充道:“裴先生年纪轻,很容易被人蒙骗,其实即使查清特区内的各种情况,也构不成什么威胁。” “你替他说话?” “上次凤凰来时,我给您送法器,雷霆之下他救了我。” “虽然那道雷击于我而言并不致命,但……”河伯有些动容:“希望您与裴先生之间不要因此生出嫌隙。” “我和他之间没有嫌隙,永远不会。” “我等了他三百年,河伯,只要他在我身边,就算要我的命,我也甘之如饴。” 裴延回到房间试了下衣服,越来越肯定这就是上次来时做的衣服,再不济也是上次的尺寸。 “明天一定要问问这是什么材质。”丝滑轻盈,舒服得毛孔都服帖了。 镜子里的人虽然已经不是裴延的脸,但身形是一样的。 裴延在镜子前照着,看着镜子里这个陌生男人的脸。 普普通通的长相,这样的人往人群里一板砖可以砸倒十个,这张脸上和他相似度最高的是那双亮晶晶的眼睛。 面具有效期为十天,到期前一定要更换。 那个同事的话忽然回荡在耳边,他赶紧在日历上画个圈,借此提醒自己。 第二天一早,裴延陪着沈枭用完早餐,拿着小本子又坐到了门口,不过这一次他打算换一个方法。 “每个人来我这里登记信息,一个族群里来十个人就行,其他的可以回去了。” 裴延用昨天墨鱼提供的墨汁,在登记过的人手腕画上记号。 “请保持标记十天以上,这十天里我们会做定期回访,保持良好者有机会获得树屋饮品一份。” 特种们没读过书,不知道裴延这种做法的官方名字叫“标记重捕法”,只听说有机会获得树哥营养液,登时都争先恐后报名。 大致确认森林特种数量,裴延又想起那被重新修复好的边境线。 不过防线可不是那么好去的,他决定循序渐进,现目前要做的就是不要打草惊蛇。 这样想着,他抬头看向沈枭,后者也正看着他。 沈枭的长相太具有侵略性,斜眉入鬓,一双眼睛黑曜石般,这样沉默地盯着一个人看的时候,像是能望进人的心里。 裴延心里有鬼,难免心虚。 都说这位老大在别墅待的时间很短,但他从昨天回来以后就没有要离开的样子。 如果他一直监工一样待在自己身边,他的行动难保不会出现什么纰漏。 沈枭看着裴延略显焦躁的背影,勾了勾唇:“延管家,我要出去一趟,你想和我一起吗?” 当然不。 沈枭终于出门,裴延却不敢轻举妄动。调查特种数量及特异能力已经冒了大风险,短期内不能再有所行动了。 于是接下来几天,裴延老老实实在别墅待着,有动物找上门来就去帮忙解决问题,不外乎是家长里短的事,倒也不费心思。 在这里待了这么多天,民风淳朴得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来错了地方。 还记得他刚来那两天,看见特种就习惯性摸向腰间手铐,摸空了上百次,这才慢慢将习惯改掉。 裴延正在返回别墅的路上,手上拎着一串路边摘的葡萄,各个圆润饱满,甜美多汁,头顶上戴着一串草环,支棱的枝叶随着他的脚步晃晃悠悠的,别提多清闲了。 忽然,一道惊雷炸响,眨眼间风云突变,刚才还风和日丽的天气霎时乌云密布。 狂风呼啸,树都被吹得歪斜,裴延被吹飞的瞬间转头抱着一棵和他一样粗的树干才不至于被吹飞。 这是怎么回事! 葡萄早已没了踪影,他手上还捏着一小截绿色茎干。 天空的黑云汹涌翻滚,视线一下子暗下来,伸手不见五指。 黑暗中,只听天空沉闷的雷声,劈开天空般的巨响,让心脏都难免颤抖。 这和上次的情形几乎一模一样,难道这里的树也会说话? 还不等他试试,两只金黄色的身影倏地飞过,下一秒一个蓝色的身影突然出现在眼前。 心脏仿佛停跳了一瞬,他甚至忘记呼吸,看着眼前的人高马大的身影缓缓转过头,用那双金黄的眼睛看着自己。 梦魇中的蓝色怪物和眼前重叠,它残忍而戏谑地看着他,蠕动薄而干裂的嘴唇,说: “好久不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第 11 章 第12章 第 12 章 那一瞬间裴延几乎腿软,噩梦重现的恐惧让他忘记自己是个训练多年且有一力对抗的成年男人。 他像依然是梦里的小男孩,颤抖害怕,那怪物转过身,金黄的眼睛看向裴延。 像被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盯上,熟悉的恐惧感袭来,下一秒被掐住脖子拎了起来。 风好像停了,又好像没有,裴延感受不到,只能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朝头顶冲去。 很快,呼吸不畅满脸通红,缺氧让肺部痉挛抽搐,他双手试图掰开颈间铁钳一般的大手,但毫无用处。 “说好二十年后再见的,你怎么提前来了!” 那怪物咧嘴一笑,露出鲨鱼一般的利齿,发黄脱落,伴随着腥臭的热气。 “是、是你……杀了……我的父母……” “不是我。”怪物耸耸肩,酷似人的脸上长着密密麻麻的包。 “……你……”裴延已经说不出话了,肺部本就稀薄的空气因他说出口的话彻底用尽,即使他恨意滔天,却没法发出任何声音。 “我为什么认得你?因为你被通缉了,全城都知道你。” “五属性集齐,你知道有多少人在找你么?要不是你逃到这里,怕是早已经被吃得骨头都不剩了。” 裴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意识已经完全断开,灵魂仿佛离体,于虚空中看着被人高高举起,四肢无力垂下的自己。 好窝囊啊! 他为了报仇努力了这么久,到头来却什么都没做,连一丝反抗的痕迹都没留下。 裴延不甘心,不甘心他就这样死了,死于一个卑鄙怪物之手。 剧烈的心跳声冲击着耳膜,让他听不见任何外界的声音。生命到了临界点,难受窒息的感觉离他而去,甚至有些飘飘然。 但愤怒让他奇迹般恢复了求生欲,顽强地伸手去掰卡在脖子上的手。 嘎!嘎嘎! 一只乌鸦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大叫着对着怪物的手啄下去,怪物吃痛,却没有立刻放开裴延。 怪物歪着头盯着乌鸦看:“夜鸦?” 他警惕地四处望了望,没见到别的身影后,对乌鸦露出凶光。 “就你?”另一只手迅雷不及掩耳朝乌鸦抓去:“你顶多算个餐前点心。” 怪物注意力被转移,裴延脖子上的钳制终于松动点,一丝新鲜空气进入肺部,给了裴延无数力量,他用尽力量,抬脚朝怪物□□踹去。 堪堪踢中的同时,一道红光闪过,裴延脖子上力道一轻,同时蓝色断臂应声掉落。 怪物被砍掉了手臂,霎时蓝色血液喷涌而出。裴延在坠地前一秒被一个柔软的怀抱接住,像风一样席来,将他温柔地包裹。 熟悉的情景,熟悉的怀抱,让他想起那个他以为是梦的经历。 裴延竭力睁开眼,眼球因毛细血管破裂而变得血红,看着风尘仆仆赶来小心将他搂在怀里的沈枭,“上、上一次……也……” “是我。”沈枭手掌贴在他背后,能量源源不断进入裴延身体:“没事了,你安全了。” 裴延身上的疲惫疼痛感都神奇的消失了,整个人舒缓得像是躺在柔软的床上,脸手指都不想动。 见裴延眉头舒展,沈骁抬眸,看着怪物的眼神阴沉得可怕:“杀了他。” “不……”裴延还有事情想问他。 沈枭:“不留活口。” 身后响起一道声音:“上吧,小灰!” 话音落下,一坨圆乎乎的东西从沈枭身后钻出来,肉弹一样射向了怪物。 西星吆喝道:“小灰,解决他,你就是夜鸦新成员!” 小灰:“咦!呀!” “杀了我你以为就替你父母报仇了吗?”拳脚斗争中,怪物应对有些吃力,但还是抽空讽刺道:“你以为他为什么无缘无故帮你,他也是……” 说这话时,小灰找准机会,甩着流星锤尾巴冲着他脑袋一击,这一击百分百毙命,但那怪物却一反常态,挡也不挡。 “我的身后还有无数个我,杀了我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反而所有人都会知道他在D特区。” “除非你能像现在一样,每次都护得住他。” 沈枭眼神一凛。 小灰才不管他叽里咕噜说什么,眼见任务快完成,正暗喜时,空中一道无形的力量忽然缠住甩出去的尾巴,用力往回一拽。 “?”小灰难以置信地看着沈枭。 下一秒,惯性使得他胖乎乎的身体在空中翻转无数个圈,然后吧唧脸着地。 “感谢老大救命之恩。” 怪物断掉的手臂处已不再流血,断处发出咕叽咕叽的声音,下一秒,一个扭曲的肉瘤从伤口处蔓延出来,眨眼间变成了一个崭新的完好的手。 怪物活动了下新张出来的手臂:“别让他落单了,下次可没这么好的运气了,代我们老大向您问好。” 说完,身形一闪,消失在森林里。 “老大,你为什么要放走……” 西星的话猛地顿住,他看着在沈枭怀中睡得并不安稳的裴延,心里祈祷他没听到这话。 沈枭低头拨弄着裴延额前的碎发:“把孟医生叫来。” “是。” · “这孩子命途多舛……” “此话怎讲?” “他命格里没有亲情。”老人伸出手,拇指和食指比划一小截:“你们最多能陪伴彼此十年。” 女人是来算命的,没料到会听到这些话,一时有些怔愣,“那……有什么解决的办法吗?” “没有。他的命运决定他并非凡人,这类人,身边不需要任何拖累。” 三岁的小男孩磕磕绊绊跟着大人的脚步,不多时被抱起来,他问:“妈妈,命途多舛是什么意思?” 女人眼圈红红的,看着小男孩的眼神里有无限眷恋:“是说小延生命力会经历许多普通人经历不到的事情,像童话故事里打败魔王的骑士。” 女人声音有些沙哑,但还是坚定道::“就算小延以后真的遇到困难,但只要像骑士一样坚持不懈,就一定会取得成功。” “……妈妈……” 裴延眼睁睁看着母子两人走远,任由他徒劳地在虚空中伸着手。 “延管家身体有内丹能量支撑,没有大碍,只是脖子上的伤得恢复一段时间,近期应少说话,避免伤寒感冒……” 周围吵吵嚷嚷的,脚步声响起,旋即又陷入安静。 一只温热有力的手轻轻抚上额头,伴随着叹息:“还好一开始给了你能量,不然你这三天两头的,又想让我等你三百年不成。” “我愿意等,可你起码得给我点甜头啊。” 这人是谁?为什么声音听着让他想哭? 裴延脑袋像一锅煮散的馄饨,记忆走马灯一样出现,从失去双亲匐地痛哭的小男孩,到接受非人训练的青年,最后定格画面是相依偎的两人,手拉着手,仰面躺在盛大灿烂的花海中。 挣扎着从朦胧中清来,刚睁眼就见一张脸凑到跟前。 “你终于醒了!”小灰撑在床边,见他醒来差点高兴得跳起来。 “还好你撑过来了,”他抹了抹虚惊一场的泪:“你死了西星就不让我进夜鸦了。” “……” 一点点感动随风飘散,裴延喉咙正痛着,干脆不说话了。 “你怎么会遇上那怪物呢?”小灰甩着他的流星锤尾巴,丝毫没有眼力见地絮絮叨叨:“我跟你说,我跟他打的时候他都快被我打死了,但老大硬要我上我也没办法,还好我壳厚,不然该你替我报仇了……” “你……”开口时喉咙像被刀片割,“你认识那怪物?” 小灰认真点头:“认识啊。” 裴延点点头,甚至专门坐起来听,但小灰只是瞪着单纯的大眼睛盯着他。 “……”裴延闭上眼睛,将性命垂危小灰奋不顾身替身而上时那几秒在脑海中循环播放,足足两分钟才冷静下来,沙哑开口:“说。” “那是隔壁D0特区的,叫什么我忘了,只知道是十恶不赦的混蛋。” 既然这样沈枭为什么会放走他?那怪物离开前说的话又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们是一伙的? 喉咙里已经蔓延出铁锈味,裴延咽下,忍着疼痛问:“D0特区也归我们管辖?” “很早之前是。”小灰给他掖了掖被子:“后来好像是因为他们老大和咱们老大闹别扭,就不知道怎么划分出去了,在森林东边那块悬崖下边。” “划分出去多久了?” “没多久。”小灰平静道:“也就三百年。” “……” 裴延欲言又止,后来实在没忍住终于出口:“你多大?”也敢口出狂言? 见裴延嘴巴张了几遍才把话说出来,小灰从床头柜给他端水:“我还小,刚过完第二百四十九个生日。” 小灰双手叉腰,小小年纪就能进入夜鸦的骄傲之情溢于言表: “还差点才二百五。” 沈枭进来的时候,裴延正被水呛得只咳嗽,小灰在一旁着急得手忙脚乱。 见到沈枭进来,小灰的流星锤尾巴瞬间缩到两腿之间:“老、老大!” 沈枭点头示意,越过他走到床边,慢慢捋着裴延后背帮他顺气。 西星在沈枭背后疯狂招手,一边打手势叫他出来,一边比嘴型,小灰认出来了,大概是“快出来你个猪头”之类的。 “说多少次了,我不是猪,明明长得又不像。” 小灰嘟囔着走出去,下一秒房门被从外面关上。 裴延:“老大。”说完不再多话。他清醒地记得沈枭放走了那怪物,他们之间似乎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而这个秘密似乎还涉及到他。 裴延一时半会很难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两人都不知道怎么开口,裴延沉默地望着被子上奇形怪状的图案,一会觉得像牦牛,一会又觉得像曼珠沙华。 沈枭坐在床边,终于忍不住先开口道:“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 两人都不善于迂回,于是裴延抬起头,两人的目光于空中交汇。 他有很多想问的,但临出口想起自己管家的身份,只能摇摇头。 “好吧。”沈枭眼神闪了闪,说不上是失望还是什么,只是眉头不自觉皱起来。 他起身走到门边,站定很久后转身,裴延以为他生气了,但他只是温和道:“我希望你明白,我永远不会做伤害你的事情。”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第 12 章 第13章 第 13 章 后来裴延一有空就琢磨沈枭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一直也没琢磨明白。 “这说明老大把你当自己人呢!” 热心群众好心向他解释:“你别看老大一天凶巴巴的,其实他人可好了,特别是对我们这些手下人,他是真的把我们放在心上。” 他拍拍胸脯:“我们永远是老大的第一选择。” 可怜的小灰还只是个不满二百五十岁的宝宝,完全不懂大人间的暗流涌动。 “你们说什么呢?”西星从远处走过来,看到小灰立马换了副凶巴巴的面孔:“你还在这里磨蹭什么,还不快出发!” “是。”小灰委屈巴巴:“别人都在特区里,就我要去结界边。” “谁让你大嘴巴什么都往外说,先去待着磨炼去,免得老大看你烦。”西星说完他,又转头看裴延:“你脸怎么了?” “什么?” 西星拿着棍子赶小灰,漫不经心道:“有点像中风了。” 中风? 完蛋! 裴延猛地罩住脸,脸部肌肉果然僵硬得不行,他这才想起来这已经是他离开调查所的第九天了! “怎么……?” “老大呢!”裴延一把抓住西星:“我找他有急事。” 西星正色问道:“老大出门了,你有什么急事?” “我想去一趟人界,老大去哪了?” “老大他……”西星狐狸眼睛左右闪动:“我也不知道他去哪了,你不就是出去这点事么,我带你出去。” 裴延抓他的手一顿:“不要门禁钥匙?” 猛地听到自己胡诌的东西,西星表情有些不自然:“你现在是D特区的管家,不需要那个东西。” “那就好。”裴延没多怀疑:“我想这两天出去,行吗?” 再次站在熟悉的地盘,是十天后。 头顶战舰轰隆作响,陆地上各种交通工具飞速移动,裴延仔仔细细一一看过去,局促得像个刚进城的乡巴佬。 摘掉伪装面具,裴延乘空中智轨回到调查所,早晨的办公室空空荡荡,一如他所料没有见到人。 这个时间他们还在街上巡逻呢,裴延在办公桌上放下特意从D特区带回来的葡萄,转身去了市委办公楼。 挨个跟领导报告完情况后,天已经黑了。 即使才离开不过十天,对裴延来说却像是半个月,回到熟悉的地方带给他的兴奋感,胜过了所有疲惫。 月光皎洁如流水,透过一排窗户洒在地上,踩着地面断断续续的月光走出市委办公楼,裴延在门口看见熟悉的身影。 余潇背对着大楼,依旧穿着作战绿T恤,宽肩窄腰,下身套着一条迷彩裤,厚实的作战靴鞋跟一抬一抬的,像是等了许久。 这背影太有辨识度,裴延一眼就认出来。 “余队。” 听见声音,余潇转过头,顿了顿,旋即大步朝他走过来。 他额前头发随脚步晃动,走了两步后站定:“他们说你回来了,我还以为听错了。” 借着月光,余潇将他上下来回打量好几遍:“情况怎么样?” “还行。”裴延简单把自己在D特区了解到的情况汇报了一遍,甚至想当场给他看自己登记的部分动物信息。 “我是说你。”余潇眼神有些不自然:“你在那边的情况怎么样,有没有暴露的危险?” 这语气中的关切不像作假,裴延忽然理解了小灰对他说的话,原来他的老大也有护犊之情! “没有。”被领导关心赏识,裴延有些激动:“我一切都好。” 见他那样开心,余潇也笑了。 “吃饭了吗?” 裴延摇摇头。 余潇盯着他看,许久后终于没招了,说:“刚好我也没吃,一起去吧。” 他们去了调查所附近的面馆,一人来了碗面。 “晚上的经费额度就剩这点了,将就着吃吧。” 裴延是没什么意见的,吃什么都行。 等面途中,余潇把裴延的私人通讯仪还给他,“你离开期间通讯设备由我保管,现在可以暂时归还给你。”想了想又补充道:“没有打开过。” 面上来了,余潇低头吃面,裴延则打开通讯仪。看着面前全息屏幕上弹出的各种消息,其中“孟医生”的消息最多,几乎每天都有。 裴延点开看了下,消息内容从担心他的生命安危,到每天固定反思自己的行为,为自己突然约饭而向他道歉,并保证裴延继续回去治疗的话,他保证不会有逾矩行为。 这都什么跟什么? 裴延点开消息框,报告自己平安,并约明天继续治疗。 发完消息,裴延关掉通讯仪,全息屏幕倏地消失。 “他家的打卤面也不错,有机会可以来试试。” “嗯。”裴延拿起筷子,视线忽然瞥见房间外走过的流浪汉。 “这次回来可以待多长时间?” 没听到回答,余潇抬起头顺着他的视线看出去。 玻璃门外,一个人驼着背,双手无力垂在身前,脚步虚浮,踉跄着朝前走。 从他们坐到这里的几分钟里,裴延已经看见三四个这样的人,连驼背的角度都一样。 余潇解释道:“自从你离开后,特种大规模出现,部分市民受到伤害,身体和精神受到打击,就变成了这样。” “市局已经替他们身体做了全面检查,也安排了心理医生做情绪疏导,但短期内很难完全恢复,后面情况应该会好点。” 特种?是D特区的? 裴延急忙问:“那些特种有什么特征?” “有什么特征?”余潇一时没明白裴延的意思:“和平时见到的特种没什么区别。”伪装成人类,某个节点暴露贪欲而做出暴行。 不对,如果小灰他们说的是真的,那这个时间D特区与外界的通道应该是关闭的,即使有少部分夜鸦成员能够自由出入,也不会造成如此大的危害。 难道是D0特区,那群蓝色的怪物? “有什么发现?” “……”裴延看着余潇,犹豫片刻还是将自己所知道的有关信息说了出来。 余潇认真听完,不认同他偏袒谁的看法:“现目前尚不知道消息是否真实可靠,即使是真实的,也很难确保没有特种打量私逃。” 想起沈枭修复的那道结界,裴延无话可说。 “特种是很狡诈的存在。”余潇正色道:“如果你在D特区有所见所闻让你的思想有些动摇,我认为有必要中止此项行动。” 裴延垂着头,思考着余潇的话。他真的因为和特种待了十天而对消灭特种的想法发生了动摇吗? “对不起余队,我只是……” 裴延措词道:“我一定正视自己的问题,不影响行动。”他只是和他们相处下来,让他产生一种妄想,想着也许他们和别的特种不一样,也许可以在最后清算时落得一个比较好的结局。 但父母的死状尚在眼前,人类正遭受着他们上位者的残杀,这都和特种有关,而他真的能好运的遇到好的特种吗? 但余潇说得很客观,特种就是特种,他们阴险狡诈,拥有强大的特异能力对人类来说像颗定时炸弹,一旦触及,下场是粉身碎骨。 而他竟然对能力比自己强了不知道多少倍的特种产生了一丝同情。 思想转过弯来,裴延立刻羞愧。 “你的想法没有错。”余潇安慰他:“活生生的人遭受不公平待遇,产生同情的想法是很正常的,这是我们和动物的区别。刚才我说的也有错,不该断定特种就一定是不好的。你的经历是我没有的,所以不排除你真的遇到了好的特种。” “但是裴延,你孤身潜入敌区,身份保密是重中之重,不管你觉得某个特种怎么样,都一定不能暴露身份。” “嗯,我明白了。” 见他想通,余潇稍稍放下心:“你一定要好好活着,我等着给你办庆功宴。” 吃完饭,余潇坚持送裴延回家。 余潇的交通工具是一辆改装的低空飞行车,和它主人一样,是个桀骜的存在。高且宽阔的车身,搭配着漆黑的车衣,像一辆小型坦克。 轮胎摩擦着地面,感受不到一丝颠簸。 一路上,裴延看到很多在外游荡的居民,眼神空洞,像没有灵魂的木偶。 “局里已经安排了救助,目前特种也已经控制住了,你不用担心。” “嗯。” 裴延收回视线,眼神在黑暗中愈发坚毅。 他的身后不只是父母的血仇,还有素不相识的人类,如果他作为卧底都对特种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而影响行动,那对于普通人来说就太不公平了。 现代科技发展,无人驾驶已经是家常便饭,但余潇作为备战人员,更喜欢事情掌握在手中的感觉,所以日常出行都是开这辆老款改装车。 他双手把着方向盘,眼神时不时瞥向副驾驶的裴延::“你什么时候回去?” “沈枭离开三天,我要在他回去之前赶回去。” “嗯。”余潇点点头,说:“走之前去一趟我办公室,有东西给你。” 吃了一顿饭的时间,裴延觉得他跟余潇的距离似乎近了不少,好像勉强算是比较信任的下属了。 这个想法让裴延有些高兴,余潇整个人状态也很放松,唇边噙着似有若无的笑。 窗外建筑的光亮像流星般坠落在身后,头顶静谧下来的巡舰像伫立在天空的城堡,沉默坚定地守护城市。 车子一路飞驰,很快到达裴延家楼下。 “谢谢余队。” “好了,回去好好休息。”余潇伸手,长臂伸展像老鹰的翅膀,堪堪停在裴延头顶,顿了顿,放在了背椅上。 “记得走之前来找我。” “嗯。” 裴延下车,在车辆前灯照耀下,看见了楼下等着的孟时扉。 “孟医……” 白色大褂在空中翻飞,几个大步间走上来,一把将裴延搂在怀里。 温暖的黄色车灯将两人紧紧相拥的身影照得纤毫毕现,驾驶座位上,余潇微微上扬的眼睛死死盯着,脸色无比难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第 13 章 第14章 第 14 章 “怎么这么严重?” 孟时扉低头小心地处理裴延脖子上的伤口,昨晚在黑暗里只隐约看了个大概,现在在灯光照射下才觉得触目惊心。 一条黄褐色弧形印迹环绕着脖子,看指痕淤血颜色就知道已经过了三天以上。从一开始说话喉咙剧痛,到现在已经只剩一条印迹。 但孟时扉依旧揪心,经过简单的触诊确定骨头没什么危险后,说什么也要再仔细检查检查。 “老任,你帮我仔细检查检查。” “知道了,你从昨晚开始就已经跟我说很多遍了。”年轻医生有些无奈:“拍个颈动脉超声,脑部MRI,这两项基本已经排除了可能发生的大问题,比如内部血栓及脑部损伤和颅内出血等。要是孟大医生还不放心,可以再增一项神经电生理检查,排除所有隐患。” “真的不用……”裴延从不知道被掐一下脖子还要做这么多检查,现在他能喘气不久说明没事了? “那就都做一遍吧。”孟时扉看了眼表:“中午我过来取单子。” 被小医生领着在各个检查室打转,万幸孟时扉提前打了招呼,这个时间段没有安排病人,因此流程走得很快。 直到任医生被监督着将单子翻来覆去检查了无数遍,以医生人格担保完全没有任何问题,孟时扉才终于放心。 任医生:“大早上就遇到医闹,我要申请精神补贴!” “没问题。”孟时扉把单子好好收起来:“过两天你结婚,我代表医院送你跟嫂子一周A特区豪华游轮双人游。” “欢迎常来监督我工作。”任医生心情立马多云转晴:“裴先生慢走,请给我五星好评哟。” “走走别管他。”孟时扉推着想说点什么的裴延往外走,笑骂道:“这个见钱眼开的家伙。” “哎老孟你又在背后说我坏话……” 声音被门板隔绝,孟时扉神情缓和了许多。 九点,医院的人多了起来,两人站在四楼走廊,一眼望去大厅全是穿着暗色衣服的人,嘈杂但不吵闹。 “对了孟医生。”裴延想起昨晚看到的人:“最近医院是不是多了很多被特种伤过的病人?” “有啊,外伤大部分都在任医生那里。” “我可以看一下他们的病历检查吗?”如果能看清他们受过的伤害,顺着摸索到特种的特意能力,那调查起幕后黑手就容易多了。 但这毕竟涉及病人**,孟时扉没有第一时间答应。“如果这对你的任务有帮助的话,下来后我会一一联系他们,征得许可后第一时间通知你。” 事关特种,裴延也不多跟他客气,“谢谢。” “你昨晚说你出差去了,去的哪?”孟时扉说:“说不定我们有分院在那,和你也可以互相照应一下。” 卧底D特区是个秘密,裴延当然不会告诉他,只打哈哈说在一个很远的地方,那里别说医院了,连个小卖部也没有。 他不明说,孟时扉也不刨根问底,只问:“那下次出差是什么时候?” 裴延俯身靠在栏杆上,拿着病历单的人从背后来来回回地走:“应该是后天吧,还没正式接到通知。” “走之前会来找我吗?”孟时扉看着楼下人的头顶:“应该不会吧。” “嗯。” 孟时扉几不可闻叹了口气,然后又打起精神:“我给你准备了点东西,你等着我去拿给你。” “什么东西?” “你们和特种打交道的都很危险,我给你准备了应急药,关键时刻能救命。” 他去卧底,带这么多东西不合适吧。 但孟时扉根本不给他拒绝的时间,扭头朝自己办公室跑去,“你等我一下。” 裴延对朋友之间这种善意完全没有抵抗力,只能站在原地等着,百无聊赖地看着楼下攒动的人头。 忽然,一个戴着帽子的男人吸引了他的视线。 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男人的头顶,和手臂衣物紧裹下不经意露出的一小截蓝色皮肤。 男人在拥挤的人群中穿梭,所到之处引起阵阵抱怨。 裴延紧盯着他,顺着他的路线看去,正好看见尽头被病人团团围着的任医生,正挨个看病人家属递到脸上的胶片。 几乎是下意识的,裴延觉得,他是冲着医生去的! “快走!” 吼声乍响,在两百多平方的嘈杂大厅里并没有引起什么响动,只有部分人抬起头,麻木懵懂地看着他。 怪物已经走近,还有不到五米的距离。 “任医生!” 任医生正被家属围着,只觉头大,丝毫没听见别的声音。 但忽然,大厅一阵倒吸气的惊呼,几乎所有的人都朝他这边看过来。 “发生什么……” 他顺着大家的视线望过去,看见悬挂在三楼走廊的裴延,对方也正看着他。众人尖叫谈论及拍照声将裴延的话完全淹没,只能隐约读出唇形。 “快走!” 任医生猛地回头,身边病人家属已经被挤开,一张被帽子口罩围得严严实实,却露出眼部蓝皮肤的脸陡然出现在眼前。 “¥%&*%……” 那怪物叽里咕噜说了些什么,任医生一个字也没听明白,只感受到他透过口罩呼出的腥臭的热气。 肩膀被一只手握住,下一秒一阵寒光刺向下腹,他避无可避,内脏仿佛能感觉到尖锐冷硬的触感般痉挛紧缩。看他这恶狠狠的样子,这应该是一把带血槽的尖刀,刺进腹部的同时血液会喷涌而出,最后死于失血过多。 看来结不成婚了,可惜了那两张豪华游轮双人票。 可惜了。 “哇!” “他跳下来了!” “这是想自杀吗?” “裴延!!!”孟时扉刚拿完药,回来就眼睁睁看见裴延从三楼纵身跃下,目眦尽裂。 任医生睁开眼,在匕首刺入身体前的那千分之一秒里,他看见裴延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两人身边。 神奇地,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裴延紧盯着男人,后者回以对视。 “好久不见。”男人主动打招呼:“延管家。” “有我在,你休想再伤害任何人。” 两人手部肌肉紧绷着较劲,许久,裴延肩膀动了,将匕首尖从任医生柔软的腹部一寸寸挪开,鲜血淅淅沥沥砸在地上。 “你和以前真不一样。”男人缓缓低下头,视线从手上慢慢移到裴延脸上,露出泛黄的下眼白:“希望以后咱们之间越来越精彩。” 他眼部肌肉跳动了下,然后电光火石间抽出匕首。 霎时鲜血喷涌而出。 “血!” “杀人了!” 鲜红色,喷射状,这显然是动脉血,而这出血量,伤口肯定非常深,为了不留下后遗症,现在必须手术。 “保安!保安!” 安保人员早已经在裴延跳下来时就已经团团围了上来。 任医生把裴延往自己身后拉,在没有其它工具下,将裴延受伤的手紧握成团,试图减少出血量。 男人丝毫不将手拿防爆盾牌及电击器的保安放在眼里,也没有没能杀掉任医生的遗憾,只是用沾满血的匕首指了指裴延,说:“等我下次来,这里没一个人能活着走出去。” 话说完,他转身朝外闪去。 保安见状蜂拥而上,但男人身形奇异的柔软灵活,蛇一样游走在缝隙里,不费吹灰之力就逃出了包围圈。 “报警,快报警!”任医生吼道,然后顾不上自己,转头对裴延快速道:“你跟我来,我现在要把你掌心的碎骨头取出来,缝合伤口,不然肌腱断裂以后这只手就什么也做不了了。” 裴延视线在任医生和男人之间游移,“我,我还是先把他抓……” “啊!” 似乎是嫌现场太干净,男人在逃跑的路上顺手抹了一个脖子。 颈间动脉血破裂,鲜血登时溅开三米远。 在惊慌失措四处逃窜的人群中,男人回过头,挑衅地看着裴延,“这有没有让你想起熟悉的画面?” 裴延没想到他会这样做,怔愣片刻后肩膀剧烈颤抖,狂吼道:“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裴延!”任医生惊慌回头,但晚了,裴延已经冲了出去,爆发时的速度不亚于一头捕猎的花豹,几乎眨眼间就窜到男人面前。 但人和特种是有差别的,人类肉身拼尽全力也无法和拥有特异能力的特种相抗衡。 裴延知道,但他不放弃。 两人一路追逐,在市区急促混乱的喇叭声中,裴延被一辆改装的带侧翼的车别住。 余潇探出头:“上车。” 裴延喘着粗气上车,指着男人消失的方向:“追上他。” “当我是司机呢。”余潇按下启动键,车辆随即升空:“系好安全带,让你看看巡舰队的平均技术。” 车辆掉了个头,氮气加速,轰的一声利箭般射了出去。 “是什么人?”余潇视线紧锁前方,一边打开车上的探测仪,抽空瞄了两眼身旁血呼啦滋的裴延:“有人受伤了?报告所里没有?” 裴延被惯性死死摁在座椅里:“是特种,案发地在时安私人医院,一个重伤……或死亡,相亲已经传回所里了。” 余潇点点头,车辆渐渐升空至十米,在密集的建筑缝隙里穿行,裴延用完好的左手死死攀着座椅保持平衡。 “看见他了。” 眼前是郊区废弃的高矮不一的安置房,斑驳的墙皮在蓝色天空的映衬下,像一幅掉色的油画。 男人眼见逃不过,闪身从两人宽的巷子里钻进去。 余潇一脚刹车,死打方向盘,在身体一阵倾斜后,车子侧着也跟着挤了进去。 裴延有些晕眩了,只能咬舌尖勉强保持清醒。 余潇气哼哼的:“没有我追不上的特种。” 裴延强撑起精神:“真、真厉害……” 四五十米的巷子用了不到三秒,余潇刚沉浸在被夸的喜悦中,却被眼前的景象兜头浇了盆凉水,两人齐齐瞪大了双眼。 在外圈一整圈完好的平均六层的建筑包围里,是被巨物整整齐齐损坏的场景,像是从边缘到中心海拔逐渐降低的盆地。坚不可摧的建筑像豆腐一样,被人摁了一个坑。 巨坑的中间,一根树枝挑一件血衣,随风摇晃的衣服右下角,用绿色油彩笔写着: 天心幼稚园中三班:裴延。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第 14 章 第15章 第 15 章 五彩缤纷的幼儿园教室,十多个小朋友整整齐齐坐在座位上,漂亮的女老师在一旁,恭恭敬敬地等着领导视察。 小裴延挺直脊背,圆溜溜的大眼睛跟着领导的移动而转动,真诚地希望自己表现良好可以多得一朵小红花。 身高腿长的大人在身边转了几圈,最终停在裴延身边,从裴延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大人宽阔的后背。 脊背因为太过长时间挺直而有些僵硬,而大人却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表现,裴延有些失望。 忽然,那人转过身:“他叫什么名字?” 女老师赶紧回答:“他叫裴延,延续的延。” 小裴延和那人对视着,大人深不见底的眼神让他有些害怕,但为了小红花还是强撑着。 “这个属性特殊,是个好苗子,带走。” 小裴延难忍欢呼雀跃,甚至作为整个班级唯一一个得到表扬的人,他还有些骄傲。 他昂首挺胸,在老师准许下,跟着大人出了校门,被抱上一艘小山似的会飞的车。 “叔叔我们去哪里领小红花呀?” 男人似乎嗤笑了下,逗小孩似的回答:“等到了你就知道了,开心吗?” “开心。”小裴延规规矩坐在座位上,又问:“那还有其他小朋友吗?” 那人一身黑衣,坐在驾驶座旁,闻言头也不回:“当然有。” 听见还有别的小朋友也有小红花,裴延小脸垮下来,但下一秒又开心了起来:“那我们就可以一起玩了。” “当然。”那人说:“你们会一直陪伴着彼此,直到有人撑不住被淘汰。” 小裴延眼睛亮晶晶的,全是对即将见到别的小朋友的期待:“那我一定要坚持到最后。” “一定会有人坚持到最后。” 舰艇在空中打了个转,朝着头顶看上去只有巴掌大小的星球飞驰而去。 不要去,快回来! 看着幼年的自己陷入绝境,裴延浑身的细胞都在躁动,恨不得冲上去将人拉回来,但事实上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舰艇越来越远。 记忆画面戛然而止。 “不要!” 如同被毒蛇咬中,裴延猛地弹坐起来,大口喘着气,额头和背上全是湿黏的冷汗。 “做噩梦了?” 身旁余潇正半跪在地上给他包扎伤口,横贯掌心的伤口几乎劈断了他整只手掌,而如今被一层层纱小心地布裹起来,看上去和完好时别无二致。 但裴延已经感觉不到手掌的存在了。 喉咙干涩,他吞咽了下,只感到一阵快刀划过般的疼痛:“那人去哪了?” “跑了。”余潇整理着医药箱,“不过我对他全身进行了扫描,信息已经传给王昭,他跑不掉的。” 裴延垂着头,身下残缺的黄绿色墙壁是这片废墟中唯一一块平整之地,他被好好安置在这里,身后脑袋的位置放着一件叠起来的军绿色衣服。 “是为了照顾我,所以跟丢了吗?” 余潇扣上医药箱盖子,转身放回车上,说:“是的。你失血性休克,不及时处理你会死的。” “要是再坚持一下就能抓到他了。” “你可以不管我的。”余潇说的是常理,但裴延却表现得愠怒,说出的话都在微微颤抖:“万一不会死呢。” “万一?” 余潇大踏步上前,一把揪住裴延领子,差点将他整个提起来。 “说你是新兵蛋子你果然是,你见过有谁提倡为了一个犯人不惜以命换命?你这种个人英雄主义最好给我彻底丢掉,为了一个犯人丢掉自己的性命,我看你是把入职警训全忘了!” 余潇弯着腰,两人脸对着脸,贴得很近,近得余潇都能看见裴延眼里渐渐蓄满的泪水,裴延同样能够看到他眼里的愤怒。 “可是他杀人了,他说他还会再回去杀掉医院里所有人。” 他不是英雄主义,也不是遗憾丢失功绩 ,他只是害怕、内疚,试图避免再次有人受到伤害。 他的一汪眼泪像是最纯净的湖水,这是余潇第一想法。 他忽然有些说不出话,对着这种赤城热烈的情感,他却说了那样衡量取舍的话,他几乎自惭形秽。 “……你……”余潇哑然,试图才把心里话话表达出来:“你要学会相信自己的队友,无论是原始社会还是科技发展的现代,人都是要互相合作的,你完不成的事情可能在他们看来就是顺手的事,你为什么要把事情的责任全部揽到自己身上?没有谁这样要求你,你何必给自己增加负担!” 书到用时方恨少,余潇绞尽脑汁想再整出点名言警句,但当年读书时学到的知识完全不足以支撑他现场装逼,只得作罢。 “总之,你要先保护好自己,然后才能保护更多的人。” 万幸,经过情绪巅峰的裴延此刻已经冷静下来,他抹了把脸,说:“我明白了,只有团队作战协同合作才能在最大程度上无往不利。” 余潇哑然:“啊对,我就是这意思。” 裴延真心夸赞:“余队你说得很好。” “谢、谢谢。” 余潇目光飘忽,东瞅瞅细看看,终于在目光触及到那件血衣时有了定点。 “对了,这件衣服上有你的名字,说明他们团队里已经有人盯上了你,不过上面这血是谁的?” 蓝色怪物盯上了他这件事裴延是知道的,但一直没有明白原因。 裴延有些犹豫:“余队,你知道‘属性’是什么意思吗?” 说出自己深藏的秘密,裴延是紧张的,但他也想尝试着像余潇刚才说的,借助团队的力量。 谁知余潇一听这话便牢牢盯住他,脸色不是很好看:“你还知道什么?” 他这种反应让裴延一时怔愣住了,“没、没了。” “你从哪知道属性的?谁跟你说过什么?” 裴延被他反应吓到,刚刚才敞开的心瞬间关上,他磕磕巴巴道:“没、没谁,刚才在医院里那人说的。” 余潇穷追不舍:“他怎么说的?” “就、就是说他在找一个属性齐全的人什么的,我想着可能有点线索……” “哦这样啊。”余潇放松下来,刚才还满是阴霾的脸色瞬间转晴:“我也不太懂这个,只是听别人说过两句。有一个未公开的研究表示,现代人类灵气觉醒有机会金木水火土五种属性,拥有其中一个就可以拥有某种特殊能力,属性越多的人,可开发的特异能力越多。” 余潇:“不过这个研究大多数人还不知道,且目前没有检测属性的办法。” 裴延:“是、是吗?” “不说这个了,现在重点是写着你名字的血衣是怎么回事。”余潇毫不避讳抓起衣服,抻开在裴延面前比划,“这是你的衣服?” 裴延嘴唇惨白:“我不记得了。” “也是。”余潇把衣服挂在臂弯,“这看上去像是两三岁孩子的尺码,不记得很正常。” “我要去那边看看,你去车上休息吧,所里的人应该很快就过来。” 裴延强撑起身:“我跟你一起去。” 余潇将他上下打量一番:“能行吗?” “嗯。” 两人站在圆形废墟中央,四周高楼像一圈监狱围墙,太阳正当空,他们踩着自己的影子,选了离自己最近的一幢房子走了进去。 六层楼的老式住宅,楼梯都只够一个人走,裴延跟在余潇身后,沿着墙上乱七八糟的图画一路看上去。 看着看着,眼前的泛黄的墙壁慢慢和某段记忆片段重合起来。 “你以后想成为什么?” 稚嫩的男孩想了想道:“我想成为一名画家。” “画家?”另一个孩子想了想说:“我家人也让我做这些,他们还让我学弹琴,我一点也不喜欢。”他想了想又说:“他们给我买了好多好贵的颜料笔,我们一起玩吧。” “可以吗?”男孩很欣喜,但想起了什么似的,“可是那些颜料都很贵,我怕你不够。” “我一点也不在乎。”那孩子一把抓起他的手:“我们画在这里好不好?像学校板报上那样。” “这里会被大人骂吧。” “画得好看就不会,你画的那么好看,不会有人骂你的。” “嗯!” 裴延看着齐腰的一路延伸上去已经斑驳掉色的图案,只隐隐约约能猜出原本的内容。有大象,恐龙,鳄鱼……物种丰富得像一座巨大的动物园。 他不禁伸出手,触碰到冰冷墙壁那一秒,巨大的心酸将他紧紧裹了起来,喉头像是哽了块石头,鼻尖酸楚得让他几乎落下泪来。 他想起来了,那是他小时候的记忆。他们约定要一直画到六楼,一直陪着裴延成为他想成为的画家。 “这些画到二楼就消失了。”余潇没注意到裴延的异样:“这个小朋友是住二楼吗?” 走过二楼拐角,一间没上锁的大门出现在眼前,没怎么犹豫,余潇推门而入。 扑面而来的灰尘味道呛得他只咳嗽,他一边在鼻前不停扇风持续往里进,一边提醒身后的裴延:“咳咳你先别进来,里面太呛人了咳咳咳!” 房间户型本来采光就不行,现在玻璃窗户上厚厚一层灰尘,更是隔绝了外界一丝有可能透进来的阳光,阴暗得只能隐约看见房间布局。 “咦?”眼睛适应了环境光线后,勉勉强强能看清楚。 房间窄小,但一应俱全,进门进入客厅,左边是小厨房,两间卧室门紧闭,门上都贴着一张泛黄掉色的白卡纸。 视线移到两间卧室中间钉挂的一副家庭合照,看样子在变成这样之前应该还是个充满爱意的小家庭。 但这样温馨的布置丝毫没有改变,说明这家人大概率不是拆迁走掉的,而是因为某种原因举家搬迁,匆忙到甚至来不及整理 余潇微眯着眼睛,一步步靠近那张合照。 在整个环境为灰色的背景下,这张被精心裱起来的照片似乎是唯一一点彩色。 余潇站定,隔着沾满灰的玻璃和照片里不知是否安好的一家三口遥遥对望,他抬起手,郑重地擦掉上面的灰。 下一秒,他瞳孔放大。 年幼的、开怀大笑的裴延一无所知地面对着镜头,左右两边各站着一男一女,神情严肃。 照片上方,用红色签字笔写着:全属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第 15 章 第16章 第 16 章 “有什么发现吗?” 裴延站在门口,看着余潇对着墙壁发呆,角度原因,照片刚好被挡住。 “没有。”余潇倏地转过身,竭力控制着脸部肌肉:“你呢?” 裴延摇摇头,觉得这样的余潇有些奇怪,他上前两步:“你在看什么?” 鞋底在地上留下一串脚印,沙沙的磨砂声清晰可闻。 看着他一步步走近,那张和照片上别无二致的脸越来越清晰。 照片上真的是他?会不会是孪生兄弟?他是唯一一名有资格进入D特区的,是不是也是因为他是全属性? 这是他家?为什么他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越来越多的谜团如巨石般砸向余潇,他不想让裴延知道,却没有想到借口支开他,以至于背上很快渗起一层薄薄的细汗。 “小裴!余队!你们在哪啊!”楼下传来往王昭的喊声:“我们抓到那特种了!” 听见抓到了那蓝色怪物,裴延注意力立刻转移,转身朝外走去。 余潇松了口气,神不知鬼不觉地摘下照片揣进口袋,跟着下了楼。 “小裴!听说你受伤了?快给哥哥我看看!”王昭一看见裴延就扑过来,“我靠这么严重,余队让我约好医生时我还没当回事!” “紧急处理过了。”余潇下楼,看也没看几人,朝自己车走去,边说:“王昭送他去医院,其他人跟我走。” 裴延心口咚咚跳,喘气都费劲:“我也要去。” “你必须马上回去,没得商量。”余潇上车关门:“王昭别跟他废话,绑也要绑去医院。” “其他人,跟我走!” 王昭拖着裴延上车:“哎没事的,你跟我走吧,余队那边会处理好一切的。” 即使不情愿,裴延也只能跟着王昭走。 本来裴延自己觉得没什么大问题,谁知到医院医生一看他这情况,立刻把人摁在轮椅上推去了手术室。 年迈的医生边跑边训斥:“失血成这样还不赶紧来医院,这条命不想要了是不是!”他指着裴延手臂中端勒紧止血的布条问:“这扎了多长时间了?” 裴延根本都不记得什么时候扎上的:“应该有一个多小时了。” “那还不快取掉!真不怕截肢啊!” 医生是个好医生,就是嘴碎了点。 王昭钻着耳朵看两人进入手术室,点出全息屏幕,想给余潇打了个电话,想想还是打给了下属。 “喂,越子你那边情况怎么样啊?” 电话那边轰隆隆的,应该还在车上,“王队,我们在回局里的路上。” “哦,那什么,跟余队说一声,小裴已经送进手术室了。” “余队没和我们一起呀。”电话那边说。 王召眼皮一跳:“那特种呢?” “余队自己带走了。” · 三小时后,手术室门打开,裴延被推出来时已经沉沉睡了过去。 “他失血过多,且一直嚷着要出去,我们就给他打了针镇定剂。” “手掌创口太深,我们已经尽力做了断肢再植手术,但最后效果怎么样,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王昭傻眼了:“也就是说手废了?” 医生委婉道:“也未必,如果他后期恢复得好且勤于练习的话,还是有一定几率恢复的。” 看着双眼紧闭面色安稳的裴延,王昭痛苦的闭上眼睛。 夜晚,医院洁白的病房,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户,照得病房里水一般宁静。 陡然,电线滋滋作响,监控啪地熄灭。 下一秒,风乍起,暖黄色的床单迎风翻飞,一个身影鬼魅般出现在窗台,黝黑的瞳孔盯着床上呼吸平稳的身体,他慢慢走近。 “怎么就学不会保护自己呢?” 修长的五指张开,缓缓覆在裴延的手上,能量水一般流过去,裴延刚才还惨白的唇逐渐有了颜色。 “跟我回D特区吧,和小灰他们一起,和我一起。”他磨挲着裴延的断掌,“D特区也有很多你的朋友,只是你不记得了。” 男人叹了口气,这些话他只敢在裴延听不见的时候说。 一阵扑棱翅膀的声音由远及近,旋即一只乌鸦落在窗台,开口说起了人话:“老大。” 沈枭身影没动:“查到他们去哪里了吗?” 乌鸦:“那个叫余潇的男人带着蓝星去了他的秘密基地,那里管控十分严格,我们进不去。” “知道是去干什么的吗?” “余潇找到了裴先生幼时的家,似乎是对裴先生的身世起了怀疑。”乌鸦顿了顿,说:“如果让他查出来,恐对裴先生不利。” “是否救出蓝星?” 沈枭摇摇头:“不用。蓝星一族记忆共享,只是救出一个远远不够。一旦他对裴延产生怀疑,总能让他找到办法。” “那……” “杀掉他。”沈枭轻飘飘地说。 “蓝星……?” 沈枭:“一个不留。” “是。” 乌鸦拍着翅膀飞走,房间再次陷入安静。 沈枭抬手轻轻抚摸着裴延的脸,深情缱绻,目光深处却有着一丝化不开的哀伤。 “你可不可以告诉我,要让你重新爱上我,需要多久?” 第二天,裴延受伤的消息不胫而走,一时间所里大大小小的领导,但凡能抽出时间的都来了医院,一些是看望病人,一些是叮嘱任务。 裴延三番两次想打听蓝色怪物的消息,都被搪塞过去,一上午什么也没了解到。 下午,裴延被专车送到车站,在车站等着他的,除了上次的“冷漠播报员”,还有上次带他去领装备的年轻人。 “余队让我在这里等着你。”他说着,一边在身前巴掌大的兜里陶着。 和上次一样,□□和指纹识别干扰器。 裴延问:“是不是还有别的?”他记得余潇说过有东西要给他的。 小年轻面无表情:“我不清楚。” “好吧。”裴延又说:“麻烦你帮我给时安医院孟时扉医生带个信,就说我很好,这段时间紧急出差,不用担心我。” “好的。” 裴延张开手,看着年轻人挨个在自己手指上贴着,一层蝉翼般薄的膜贴在指腹,下一秒和皮肤融为一体,再无法取下,直到十天后自动脱落。 安排好一切,裴延走到站台。 “和上次流程一样。”话少的播报员如是说:“祝一切顺利。” “谢谢。” 是外出求学的游子,也是孤注一掷的探索者,这条路不管是荆棘丛林还是鲜花绿草,裴延都是唯一进入者,无论他是否愿意。 和上次热闹的气氛相比,这次显得很冷清,列车服务员推着小餐车从远处走来,叫卖声如同复制,连语调都丝毫不变。 小车哐啷哐啷从远处而来,在身旁一闪而过,然后又哐啷哐啷驶向远处。 裴延沉默地盯着窗外,和玻璃窗映出的陌生男人对视。 列车播报通知已经到达第七个站台,话音刚落,裴延便感觉到那股渗入骨头的冷气。 冷就是特种世界给他的第一感受。 裴延一直记得沈枭跟他说过的,进入D特区要经过悬崖边三次,同样也是三道关卡。 可是,无论裴延一路怎么看,都没有看出相同的风景,看来是使用了障眼法。 但这也正说明,悬崖边的结界有机可乘。 到站后西星来接的他,驾着一辆马车。 西星坐在御手席,尽职得像个车夫:“延管家这一趟可有发现什么好玩的?” “没有。”说完又觉得太冷硬,于是补充道:“找到家很好吃的饭店。” “是吗?叫什么?有机会我们一起去呀!” “……我忘了。”裴延胡诌:“他家的烧鸡很好吃。” “……”西星很长时间没回复,憋了很久道:“你是不是把我当黄鼠狼了。” “不是。”裴延实诚道:“我知道你是狐狸。” “什么狐狸!”隔着门帘,西星咆哮着把马屁股拍得啪啪响:“我是乘黄!是祥瑞!才不是什么狐狸!” 裴延:“哦这样啊。” “哦?!”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回来的?” “……”这小子在套他话,西星很警觉地刹住了嘴车,“今天到D特区的车就只有这几趟,你不是说玩三天嘛,我一猜就是这个时辰。” “哦这样啊。” “那当然了,”西星半开玩笑道:“你不会以为我在监视你吧。” “应该不会。” 西星满意地点点头,又听见他说:“因为那家店的鸡肉真的很好吃,如果你跟踪我你一定忍不住的。” “我说了我不是狐狸!……” 两人唇枪舌战你来我往,所到之处惊起阵阵飞鸟。 终于回到别墅,西星丢下马车进屋先喝了一大杯水。 裴延跟着进屋:“老大呢?” “老大在修养呢。” 裴延别有用意:“怎么又在修养?老大身体不好么?” “你还好意思……”西星被河伯甩了个眼刀,这才清醒过来连忙改口:“都是你身为管家玩忽职守,以至于老大亲自处理特区事宜,所以这才累了。” “哦这样啊。” 西星背着河伯压低声音道:“我们老大可是猛男!” “哦这样啊。” 西星拳头握得咯吱响:“……你再这样我揍你了。” “好了西星,让延管家去休息吧,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河伯把人拉开:“老大不是让你去处理蓝星的事么,还不快去。” 蓝星?裴延暗处眼神闪了闪,这是那蓝色怪物的名字么? “我……” “延管家。”裴延也想跟着去,河伯打断他,道:“老大在房间里等你。” 第17章 第 17 章 黑不见五指的深夜,球形深坑旁废墟般老旧的居民房里。 一个高大的身影无声无息挤进门,英俊的脸上扣着夜视镜,在确认环境安全后,反手轻轻关上门。 “……我不知道他的身世,警官。”那蓝色怪物露出一口黄牙,挑衅地看着余潇:“我只知道他确实是绝世罕见的全属性。” “你单独把我带到这里来不就是想知道这个吗。我都告诉你了,你可以去领赏了,那现在是不是可以放我走了。” 余潇看着面前被五花大绑的怪物,心中的猜想被证实,没有意料之中的惊喜,只觉得心肝脾肺都凉了下来。 “你们找他要干什么?” “那你们找他又是干什么?”怪物反唇相讥:“我觉得我们应该是相同的目的。” 余潇冷眼道:“我们才不会——” “你怎么知道?”怪物说:“你怎么就确定你们的目的就比我们要纯洁呢?” “……” “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全属性在D特区被那位保护得好好的,谁都伤害不了他。” “沈枭?”他很快猜到怪物口中的“那位”是谁,可是为什么? 怪物的金色眸子在昏暗中简直是美杜莎的眼睛,勾魂摄魄,他盯着余潇像是知道他内心深处的**:“你想知道啊,放了我,我就跟你说。” “……” 甩甩脑袋,将与怪物的谈话抛出脑海。 粗糙的水泥地面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灰尘,上面清晰地印着两双脚印,那是下午他和裴延来时留下的。 余潇缓慢而小心地,在屋子里寻找裴延生活过的痕迹。 屋里的陈设还保留着有人生活的样子,雕着云纹的硬木沙发上铺着层淡黄色的小毯子,笨重的电视上罩着防尘罩,矮脚茶几上一套茶具已经没有了光泽,古树般伫立原地。 一切都没什么问题,但余潇总觉得哪里不对。 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对呢? 余潇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又看了一遍,越看那种怪异的感觉越强烈。 他失神地后退几步,脚后跟忽然撞上什么东西,旋即咣啷一声,铝皮水壶倒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圆柱形的水壶在地上滚了半圈,又被把手挡住弹回来,这样来来回回滚了几圈,最后停住不动。 余潇直愣愣地盯着,足足十多秒,才回过神似的,慢慢弯腰将水壶扶起来放好。 他知道哪里不对劲了,房间陈设太老了。 裴延今年22岁,但是这个房间里全部是至少五十年前的生活物件。 难道这里只是裴延长辈生活过的地方,比如爷爷奶奶? 这样也说得通。 但他还不死心,把整间屋子都翻了一遍,终于在浴室下水槽里找出几根头发。 他不敢明目张胆调查,只能将头发悄悄拿去检测一下,看这间房子和裴延到底是什么关系。包括那件血衣他也没有上报,余潇有个很恐怖的猜测,或许那件血衣上的血,根本就是裴延自己的。 裴延背后到底有什么故事? 余潇将头发装袋,揣进兜里时碰到一个指甲盖大小的硬物,他掏出来一看,是他准备在出发之前交给裴延的装备,里面躺着头发丝大小的交流器,。 这是他花了大价钱的,全球顶尖研制,经过无数试验,确保不会被任何设备检测到,绝对安全。 但裴延作为能力无限的全属性人类,真的需要吗? 头痛万分,他抬起手腕,点开消息,粗略看过一些任务通知,然后点开王昭傍晚给他发的消息,瞳孔倏地放大。 “余队,小裴的手残废了。” · D特区别墅。 沈枭找他? 裴延直觉不是什么好事,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你手怎么了?”河伯关切道:“看上去很严重。” “只是受了点伤。”裴延把手藏到身后:“没什么大碍。” “那就好。” 裴延抬头望向二楼沈枭房间:“老大现在在房间吗?” “在的。这是老大调理身体的汤药,你去的时候帮我端上去。” 裴延这才看到旁边桌子上一碗血红血红的汤。 “好。”裴延又问:“老大这几天干什么了这么累?” “我也不清楚,听西星说好像一直在东边处理什么事情。” “好。”裴延不再追问,“有时间我会继续跟进的。”说完小心端起那碗药上楼。 裴延左手端着托盘,右手垂着,站在门口正思考怎么敲门,深棕色的门忽然从里面打开。 沈枭声音伴随着水声远远传出:“进来。” 进屋,门在身后嘎哒关上,裴延视线转了一圈,果然在浴室找到沈枭的身影。 浴室朦胧不清的水雾里,沈枭颀长的小麦色的身体若隐若现,隐约透露的肌肉线条十分完美。 裴延却没心情观赏,他把药放在桌上,眼睛在屋里滴溜溜地转,视线从敞开的衣帽间,到床头柜的小抽屉,从最终视线落在床上凌乱的衣服上。 衣服上并没有什么线索,倒是让裴延想起上次来时不小心撞见的这位特种老大的“好事”。 裴延脸一红,完全没注意到浴室水声停止,直到身后带着温热湿气的□□贴上来:“你在看什么?” 裴延脊背瞬间僵硬,“没、没什么……” 沈枭的目光随着他的视线看去,了然地勾勾唇,却没点明,直起身走到沙发面前坐下,对裴延道:“坐。” 裴延依言拘谨地坐在沈枭旁边,随即又想起了什么,起身端过那只碗,递到沈枭跟前:“您的汤药。” “你喝。” “……”看着碗里浓稠挂壁的猩红液体,裴延难以下口,只能说:“这是给您调理身体的,我……” “我的身体很好。”沈枭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坦荡地袒露着上身,展示他身体真的很好。 裴延远不如他坦荡,眼神在那紧实的腹肌上来回打转,始终没找到一个可以落眼神的地方。 对他视线的“流连”沈枭很满意,臭屁的模样简直挡都挡不住。 “河伯说您找我有事?” “嗯。”沈枭抬下巴指了指那碗汤:“喝完我跟你说。” 特种老大想杀我总不至于用下毒这种低劣的手段吧。 就是报着这样的心情,沈枭给他什么东西他都敢直接往嘴里吃。 沈枭仰躺在沙发上,看着裴延大口喝完,然后豪迈一抹嘴。 “你笑什么?” “我忽然原谅我那个记性不好的朋友了,什么都不记得从头来过也挺好的。” 裴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没法表示看法。 沈枭也不在意,轻松道:“你去帮我选一套衣服吧,我们出去转转。” 管家要做这些事吗?裴延不懂,但沈枭说什么他就去做就是了。 熟门熟路走到衣帽间,拉开一扇门一看,红橙黄绿青蓝紫全有,款式还是宴会上那种看上去很抓眼球的,裴延拎了两件出来比划了一下,没一件领口在肚脐眼之上的。 啪,他毫不犹豫关上门,打开旁边一扇。 沈枭坐在沙发上,看着他的动作不由嗤的笑出声,不出意外的话,这扇门永远都不会打开了。 不一会,裴延拎着一套搭配好的黑色西装出来,他认不出牌子,但看上去就很贵。 果然是第一次当管家,主人连个选择都没有。 但沈枭看上去却很高兴,当即起身,刚要接过衣服,看见裴延那双震惊睁大的双眼。 沈枭憋着坏笑:“你要帮我换吗?” 裴延舌头差点打结:“不、不不不了吧。” “那你在外面等我吧。” 裴延忙不迭一溜烟跑了。 在外面等了五分钟,沈枭穿戴整齐出来,额外在胸前别了一枚奇形怪状的红色胸针,成了点睛之笔。 裴延追着沈枭下楼,问:“我们去哪?” “去给你找个坐骑。” “啊?” 沈枭脚步顿住,转身仰头看着裴延:“难道你喜欢坐马车?”他扭头继续下楼,声音轻快地补充道:“不过就算你想坐马车,西星也不愿意去接你了,他说你嘴巴凶得很,他吵不过。” 裴延摸摸鼻子,有些理亏道:“他那面具确实像黄鼠狼。” “哈哈哈哈。”沈枭又问:“那你觉得小灰是什么,乌龟?” “那倒不是。”裴延觉得沈枭狗眼看人低,“是犰狳吧。” “唔。”沈枭不置可否,“那坐骑你想要什么样的?” “我都行。”裴延有点怕自己没法服众,“让西星随便给我找一个就行了。” 沈枭认真思考:“他可能会给你找个刺猬。” “……”确实有可能。 两人出门,那只金黄的大鸟已经在门外等着了。 这只鸟不太喜欢自己,裴延一直都知道,见又要和他一起出门,连忙检查自己身上有没有沾不干净的东西,免得待会被吐槽。 但很明显他做什么都是没有用的,果然,还不等他靠近,鸟又开始嫌弃他:“丑陋的面具。” 裴延不是个喜欢打嘴仗的人,但一到了这里好像就被挑起了劣根,嘴上也没了把门的。 一只特种也敢蛐蛐他? 他问沈枭:“你能听懂它说什么吗?” 沈枭摇头。 这样被吐槽,尽管他没有说出声,但让裴延听着了就是不舒服,刚好沈枭听不懂。 于是他转头对沈枭大声说:“这只火鸡真大啊。” 第18章 第 18 章 沈枭哪能不知道他是故意的,在一旁憋着笑不说话。 “火鸡”气得羽毛眨眼间全炸起来,更像一只火鸡了。 “它和西星不能待在一起吧?”裴延说,“西星会忍不住的。” 后来沈枭花了很大功夫才勉强安抚住愤怒的玄鸟,但它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搭裴延了,只要裴延一靠近,它就大张着翅膀驱赶。 行吧,最后沈枭只能带着他走过去,不过走路去的话,就只能去近点的地方了。 玄鸟嘶叫着盘旋在天空,火红的尾翼与晚霞几乎融为一体,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沈枭安慰他:“玄鸟脾气暴躁,你别和它计较。” 但凡有点良心的都能看出来刚才的事情裴延占大部分责任,裴延奇怪地盯着这位睁眼说瞎话的老大,思考他平时是怎么服众的。 沈枭银色头发打理得很漂亮,每一根头发都在它该待的位置,眉毛颜色也是浅浅的,只有一双墨一样黑的瞳孔。晚霞在他身后深深勾勒出他西装革履的轮廓,面部阴影让他本来挺拔的鼻梁显得又挺又直。 他长得非常好看,这点裴延一直都知道,但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清晰地认识到,他非常非常好看。 温柔强大,对万事万物掌控且包容的慵懒,给他的美覆上一层距离感,被这样的人温柔而专注地注视着的时候,没有人能从他眼神的陷进里逃脱。 裴延低下头,心脏不自觉狂跳了两下,旋即被强压下来。 这才是只狐狸精,他想,以后要少跟他对视,长期心动过速容易引发心力衰竭。 这样想着,他视线在地上划了道弧线,埋头向林子里走去。 沈枭在身后小小得意了一下,见人走远了,又忙不迭追上去。 “延管家……”沈枭叫他。 裴延声音闷闷的,不太想理他,“干嘛?” “我们好像走反了。”沈枭指着身后:“该往那边走。” 大概是因为沈枭太没有老大的架子了,裴延忍不住在心里嘟囔,还不是因为他,但敢怒不敢言,于是扭头就要向后走。 “今天就这样吧。”沈枭说:“我们在里面逛逛,我给你摘点果子吃。” 老板给下属摘果子,属实倒反天罡,裴延鼎盛的恼羞成怒淡下去了点,识相地:“还是我给你摘吧。” “好。” 身为D特区的老大,裴延当然不会觉得他真的只是想和自己随便逛逛,按照他的逻辑猜想,沈枭肯定是有什么话要说。 但两人从黄昏走到天黑,沈枭也没说什么重要的,倒是一直喜滋滋的东拉西扯。 裴延:…… 这个反派头子怎么不按常理出牌!难道他什么都知道了,现在是给自己机会坦白? 裴延思忖着往前走,脑海里把自己来到D特区后干的事情又从头到尾想了一遍,没发现破绽——至少他现在还没干出对不起D特区的事。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裴延只觉头疼万分。 走着走着身后忽然没了声音,他回头看,沈枭站在一棵树下,双手抱胸一动不动。 这是终于等不及了吗? 裴延有些忐忑:“怎、怎么了?” 沈枭不说话,裴延只得倒回去,两人于昏暗中对视。 沈枭:不满。 裴延:紧张。 沈枭:“你还记得你说过什么吗?” “我……”裴延脑子里的小马达都快转冒烟了也没想起来,只愕然重复:“我……” 沈枭的目光像一把小刀,划到哪,哪就鲜血淋漓,裴延几乎腿软。 “你不是说你给我摘果子么?”沈枭满脸高冷地看着他,朝上努了努下巴:“我要吃这个。” 裴延于是抬头看,沈枭头顶垂下好多串葡萄一样的果子,又大又饱满。沈枭直勾勾地盯着他,等着他行动。 “……” 裴延走近,踮着脚从沈枭头顶上方两厘米处拽下一串递给他,沈枭“勉为其难”地接下,一颗一颗丢到嘴里。 “……” 他刚才都已经在想后事了,结果就这?说话能不能不要大喘气! 裴延无声叹了口气,苦命的继续朝前走。 大晚上给人叫出来,也不管饭,就干走。 沈枭一会要吃这个一会要吃那个,不一会手里就抱了一大堆,跟在后面喜滋滋的。 天色渐渐暗下来,森林里被树荫遮蔽着,连月光都透不进来。裴延越走越困难,正想说回去时,周围忽然星星一样闪烁 无数只萤火虫聚集在一起,不一会儿就汇聚成一条绿色的通道,一路延展指向远方。 裴延惊奇地回头看,和满怀装着果子的沈枭对视,他没有什么反应,显然他是知道的。 “沿着路走,快到了。” 原来此行还有目的地? 将信将疑又往前走了十多分钟,忽然远处黑暗中传来一团明亮的光芒,伴随着热闹的声音。 走近看见一大片空地,四周围着无数萤火虫,五颜六色的像无数彩灯,空地上聚集了许多动物,都各自忙碌着,让裴延想起来去年过年时的氛围。 正在高处扎灯笼的豚鼠踮着脚,被它踩在脚底下的长颈鹿叫苦连天:“你的脚能不能踩准啊,踩到我眼睛了!” 豚鼠不满地手舞足蹈:“喂喂,是你让我踩的,那不然你自己挂?” “你们东西带来没有?”更多的事人类形态的特种,站在“入口”处,看着陆续进来的特种问:“一年一次的宴会,都认真点啊。” “喂那边的,你们是不是站歪了?” 被点名的桌椅登时站起来,左看右看,起身挪了个位置,然后继续蹲下不动。 裴延回头看着他们手里或者背上的各种各样的东西,有些傻眼了,这是在举行什么仪式吗? “这是动物们感谢上天,感恩伙伴的一个小活动。”沈枭掂了掂怀里的东西,“本来怕你不想来就没有叫你,不过这可是你自己选的。” 沈枭用肩膀轻轻撞他一下:“还不从我怀里拿一些门票?” 沈枭没说错,如果让他自己选,他确实不一定会来,毕竟特种残害人类作威作福,要他作为一个人类参加他们欢乐的宴会,实在过于残忍。 两人站在光圈外,在阴影中看着里面的身影越来越多,裴延有些打退堂鼓。 但此时,一个声音乍起:“老大!延管家!” 声音一出,霎时全场的目光都向他们聚集过来,连那一圈的萤火虫都迅速后撤,将他们包围了进来。 毫无防备又两手空空进入“包围圈”,裴延赶紧转身从沈枭怀里撤出几个果子握在手里。 他这动作坦然得像在自己兜里取东西般,动物们大多夜视能力超强,顿时将两人的举动看得一清二楚,甚至他们不值钱的老大隐秘的暗爽都没漏掉。 中间发生了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事情吗? “西星说你们晚上约好了去给延管家选座兽,还以为不会来了。”说话的是一只戴着墨镜的猫头鹰,裴延是从他那一对上扬的眉毛看出来的。 裴延笑笑,还没想到怎么说,就见这猫头鹰脑袋猛地向后转了一百八十度,朝众人喊:“老大和延管家来了,大家动作快一点!” 刚要放松下来的裴延差点被这一动静吓一跳,勉强稳住神态,被沈枭拉着走到最前面一张主桌旁,把手中的东西统统放下。 刚才本就热闹的气氛因为沈枭的到来顿时到达沸点,吵吵闹闹的声音在森林中间响起,像湖中心升起的水波,逐渐朝着四周荡漾开。 裴延坐在沈枭右手边第一个位置,视角很好,可以看见动物们忙碌的身影,以及视线中悄悄投来的的打量。 “他坐在了西星大人的位置上。” 声音很近,但裴延周围除了沈枭并没有别人,他悄悄抬头观察沈枭,发现他面上并没有什么异样。 看样子应该是没听到。 他扭了扭身子,还没调整出一个舒服的姿势,便又听见一个呆呆的声音:“要不我把他甩下去?” “我真不愿意跟你待。”那声音难以掩饰的嫌弃:“是老大让他坐这里的,你把他摔一个屁股墩儿,老大明天就把你劈开当柴烧信不信?” 另一个声音有些委屈:“那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 “我是让你看清楚这人长什么样!笨蛋!” 听了半天,裴延终于确认这俩声音自己在什么地方听过,斗嘴,贱嗖嗖的,但是什么地方呢? 沈枭勾着嘴唇,手上慢条斯理地剥着葡萄,剥完很自然地递给裴延。 “……不过他身上为什么会有和老大一模一样的能量?那他是不是能听见我们说话?”那个呆呆的声音说。 “……那还不闭嘴,记得我什么也没说啊。” 圆形巨坑,火红的凤凰一般的鸟,霹雳而下的闪电,怕痒的树…… 裴延想起来了,这声音明明就是那天晚上的两棵树! 他回头看了看距离自己最近都有十米远的树,慢慢将视线移向屁股下的木质板凳。 “……”裴延觉得自己面对这种怪异的情形已经有些麻木了,完成任务般伸手在板凳脚挠了挠,果然听见: “我靠他也挠我!是不是每个有老大能量的都要挠我?!” “你可千万站稳了。” “好痒好痒……” “当柴烧当柴烧……” “好痒好痒……” “当柴烧当柴烧……” “我扛不住啦!” 正等着他后续反应的裴延,手忽然被捉起来,那俩声音立刻停止。 沈枭捉着他的手,往他手里放了个拇指大小晶莹剔透的果子,“这个好吃,尝尝。” 裴延尝了口,酸涩,但后续又有一股香甜,从鼻腔蔓延至全身。 “这是什么?” “这是壁虎果,有断肢重生的功效。” 屁股下声音又响起:“什么呀,这明明是唔……” 沈枭撑在板凳上的手抬起来,又从面前一堆果子里选出个巴掌大的递给裴延。 裴延问:“这个是干什么的?” “这是你给我摘的,我想让你也尝尝,特别甜。” 裴延深信不疑,张嘴咬下一大口,顿时被酸得眯起眼睛。 第19章 第 19 章 场地入口,两个熟悉的身影抱着一堆东西出现,视线转了一圈后锁定了正在跳脚的裴延这边。 “小延!延管家!” 小灰把手上的东西都一股脑塞给西星,自己甩着尾巴跑过来,“呜呜呜我都好长时间没见到你了,都怪西星把我发配到那么远的地方。” 西星隐秘地翻了个白眼,走近恭敬道:“老大。” 小灰夜晚视力不佳,定睛看了好一会儿才看见一旁大半处于黑暗的沈枭,吓得舌头都差点打结:“老老老老大!” “坐。”沈枭随意指指身旁的座位,然后抬起头和对他怒目而视的裴延对望,依旧眉眼弯弯的好脾气,半晌才投降似的,将手伸到裴延嘴边,等着他吐出来。 他这自然流畅的动作,惊呆了三人,连裴延都愣住,不知作何反应。 沈枭见他没动作,又抽回手,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怎么这么难伺候” 裴延下巴一缩,然后张嘴露出空空的口腔:“咽下去了。” 小灰眼巴巴看着裴延手中的果子,心想:他们在说什么啊,好想吃好想吃…… 只有闲来无事在森林里乱窜、熟知各种小情侣甜蜜日常的的西星似乎明白了什么,无声叹了口气,在心里哀叹他们杀伐果断的老大从此以后要变成那什么管严了。 很快,宴会开始,裴延连忙老老实实坐下,深觉参加了一场动物们的会议。 他们主桌正对着整场宴会的主大门,左右两边各摆放着几十张十人桌,中间围着一大块空地。 这布置简直让他梦回几天前的那场会议! 主持人站在空地中间,他身形很高,但整个人又细又长,从他暗色斑点的毛发以及上翘的尾巴看,裴延觉得这是一只成年鬣狗。 主持狗嗷呜了两声,示意大家安静。 月亮像盏圆盘灯似的悬在头顶,从裴延的角度看去,树和月亮都大得不可思议。 周围声音逐渐降下来,只剩无法控制的粗重的呼吸声。这一刻,裴延忽然深刻的意识到,自己孤身处在一座巨大的动物巢穴中,只要他们愿意,他们中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将自己撕碎。 这和他刚参加过的人类的会议并不一样。 垂在膝上的手忽然被另一只温热的手掌抓住,仔细地将五指都拢在手心,团团包住握了握,像是给他加油打气。 裴延看着沈枭,后者脸色未变,仿佛正抓着他手的不是他一样。 “专心点,”沈枭头都没转:“待会有送礼物环节,说不定会有你喜欢的。” “首先欢迎大家百忙之中抽空参加今年的年度宴会,今年的第一波掌声送给我们亲爱的老大!” “呜!”“嗷~” 从零度道沸腾,主持巨大的声音还没落下,更澎湃的声音雷声般响起,仿佛整片森林都在为沈枭鼓掌。 沈枭只是含着笑,看他们胡闹,见呼声久久未停才抬起一只手示意安静,另一只手依旧紧紧攥着裴延。 声音像潮水般渐渐褪去,森林再次恢复平静。 主持清清嗓子,“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三百年前的今天,我们在老大及大嫂的帮助下,来到了这片土地,和大家一起组成了现在这个大家庭。” “在今后的日子里,我们要更加相亲相爱,将D特区发展成更加美好更加繁荣的家园!……” 裴延不禁看向沈枭,是他把动物们召集到这里来的?目的是什么? “……接下来是经典环节,”主持说:“拿出我们准备好的礼物,送给你想送的人。” 霎时,呼啦啦一片人头窜了起来,不是很明亮的环境,可以看见许多怀抱东西的身影在人群中穿梭,寻找着自己的目标对象。 裴延和沈枭坐在原地,看着他们吵吵闹闹,连小灰和西星都神神秘秘地掏出自己的礼物。 沈枭面前很快来了第一个人,是一只年幼的瘸腿的猫,还没有完全变成人类模样,两颊还留着灰白色的猫毛。 他谨慎地看了眼裴延,然后怯生生地把一个巴掌大的罐子放到沈枭面前。 “老大,这是我的思念罐,当我想念我的家人的时候,我就折一颗星星放进去,他们说等星星装满了罐子,就可以在梦里见到思念的人。”小孩子眼睛大大的,纯真地说:“如果你也想念你的妻子,就往里面放星星,她一定会感知到的。” “谢谢。”沈枭接过罐子,认真道:“我已经找到了我的妻子,希望你也能早日找到你的家人。” 小孩子心满意足地走了,裴延看着沈枭,有很多疑问不知从何问起。 “他是我从你们的世界捡来的,没有家人,本来只是小野猫,来了D特区之后才慢慢有了人形。” 第二个是一只打扮得很潮流的孔雀男,裴延怀疑他背后五彩斑斓的尾巴是故意露出原型的。 他在沈枭面前放下一块同样彩色的石头,“老大,这是我今年修炼的唯一一颗五彩石,如果你遇到了喜欢的女孩子,可以把这个送给她,虽然没什么用,但很好看。” 裴延看着沈枭同样真诚地接下,等人走远后不禁问道:“你不会觉得这个礼物没什么用吗?” “不会。”沈枭摇头,“它的作用就是作为礼物被挑选出来,然后送出去,除此之外还需要其他什么作用吗?” 这个观点裴延是第一次听见,很新奇。 正在琢磨的空挡,河伯走上前来,却没停在沈枭面前,而是走到他跟前,将一颗核桃大小的东西交给他。 大概是东西太过惊奇,连沈枭都挑了挑眉。 “小延,有些事情虽然你可能不记得了,但我依然很感谢你。”河伯搓着手,似乎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在我心里一直把你当成自己的孩子来看待,希望你以后在别墅能过得开心,可以把别墅当成自己的家。” 裴延连忙站起来,有些局促地接过那颗“核桃”,听着河伯发自肺腑的话,不知所措。 等河伯走远了,裴延才回过神来,小声跟沈枭说:“河伯是不是认错人了?” “你看他像是认错人的样子吗?” 好像不是,裴延想了想,他还叫了自己的名字,应该不是认错人了。 可能是老年痴呆。 不过这是什么?他翻看手里那颗有弹性的坑坑洼洼的圆球,不知道这到底是个什么物件。 但沈枭说的有道理,礼物的作用就是送出去的期盼以及收到的惊喜,不需要赋予额外的作用。 他仔细揣进兜里,回过头看沈枭,短短时间他面前已经放置了一大堆东西。 这一刻裴延愿意放下偏见,他相信动物们是真心想将礼物送给沈枭,而不是单纯的畏惧权威。 他不禁想起,来特区前的那一个会议,他们也是像现在这样,将他安排在一个举足轻重的位置上,周围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他们给他出谋划策,安排任务,希望他能尽快获悉D特区的弱点,以便他们能尽早攻克下这块难啃的骨头。 “该我了。” 沈枭起身,从身后掏出一个拳头大小的蓝色丝绒盒子,递给裴延:“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我?”裴延如梦初醒般,“可是我没有准备礼物啊。” “你的礼物我刚才在路上已经收到了。”沈枭说:“你现在可以打开看看。” 他说的是那些野果子。 看着这个包装精致的蓝盒子,他忽然不敢伸手接过,“我……”犹豫片刻,裴延慢慢伸出手,接过盒子,慢慢打开。 盒子中心躺着一把钥匙,嵌在黑色内衬里,泛着黄铜色。 以沈枭的资源来看,如果这是一把钻石钥匙或者很好看的钥匙,那么它的价值显而易见,可这是把铜的…… 那就说明这把钥匙能打开的那扇门里的,才是真正的礼物。 裴延迅速回忆了一下别墅房门钥匙的锁眼,没一个能匹配上,那这个是什么地方的? “明天早上我带你去,现在你要做的,是享受宴会。”沈枭把他重新按回到座位,“可能和你想象中会有些不一样。” 从开始到现在已经出现很多不一样了,裴延没拒绝,尽管好奇那扇门里的东西,但还是老实坐下,参加后续的活动。 后面和人类宴会正常流程一样,吃吃喝喝。吃的东西是大家前来赴宴的路上现找的食物,珍惜的是树哥提供的每人一份的饮料。 树枝藤条从四面八方聚过来,很快便搭起一座移动树屋,树屋外已经大排长龙。 另一边,小动物们推着一张盖着白布的桌子走过来,推到空地正中间,唰地揭开白布,露出里面有手有脚摆成人体模样的食物。 裴延瞳孔骤然瑟缩了下,没有立刻做出反应,看着他们围着那张桌子欢欣鼓舞着,像某种神秘的祭拜仪式。 鸡皮疙瘩迅速蔓延至全身,他眼睁睁看着他们跳完舞,然后伸手在那具“身体”上抓取自己想吃的部分。 眼睛,鼻子,耳朵,手,脚…… 这简直是噩梦。 沈枭看出来他害怕,但什么也没说,安静地等着他看完全过程,直到桌子上只剩下一些“残骸”,他才挥挥手,叫来一个少年模样的花豹。 “老大。”少年的嘴角还挂着果汁,红艳艳的,像是鲜血。 裴延没敢抬头,目光空洞地望着桌前的地面 沈枭神色坦然:“你们刚才吃的是什么?” “果子呀。”少年不解,“怎么了?” 沈枭继续问:“为什么摆成那个形状?” “因为想变成那个样子。”少年有些扭捏:“我们修炼了很长时间都还没办法完全进化成人的模样,长老说吃什么补什么,就把果子摆成人的模样,希望可以早日成为老大和延管家这样。” 沈枭还想问什么,裴延却先他一步开口,“为什么想变成人?” “因为人类不会被驱赶,不会被屠杀。”少年诧异地看着他,似乎头一次有人问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我们都想变成人类。” 第20章 第 20 章 少年离开,裴延却久久沉浸在他给的回答中无法自拔。 在他们动物的视角看来,人类充当着什么角色?在动物进化出特异能力之前,他们一直充当着受害者,现在这种情况,未尝不是一种报复? “他说的也不一定正确。”沈枭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也许只有全面看待事物之后,才能稍微给出比较中立的评价。” 这就是沈枭想让他看见的所谓比较全面的立场?但好像也不尽然。 裴延不认同他的话,不管是谁的角度,恃强凌弱总是不对的,特种在他们的世界里作威作福,危害的都是最普通老百姓的性命……不过好像这样说也不对…… “老大!延管家!”小灰举着两杯水摇摇摆摆跑来,“树哥给的安神……安神什么玩意来着。” 裴延思绪正凌乱着,见小灰端水给自己,听见“安神”两个字就想也不想接过喝了一大口。 “我只是想给你介绍一下我们的世界,如果有所冒昧,我向你道歉。”身为上位者却给下属道歉,沈枭一点也不觉得难为情,他温柔而包容地:“你可以拥有任何思想,只要你喜欢。” 裴延摇头,说不出话来,本来就混沌的大脑此刻更是转也不转了。 “什么安神!”西星追上来,抢下正要递给沈枭的杯子,换成自己手中的,“那是安眠,别听见一半就跑……” “叽里咕噜说什么呢?我们去跳舞吧。”小灰没听见似的,瞄了眼沈枭神色没变化,便直接上手,半拉半拽把裴延拽到群魔乱舞的人堆里。 没有音乐没有节奏,只有乱糟糟的各种动物的嚎叫,哄闹得像是都要在这月圆之夜变身似的。 小灰拉着他跟着人群一顿乱跳,人头跳动得像是锅里爆炒的豆子,几分钟下来脑瓜子都快摇匀了。 或许是耳边的声音太过嘈杂鼎沸,也或许是小灰抓着他肩膀摇晃太过,裴延觉得自己像是喝醉了般晕乎乎的,两条腿软得跟面条似的差点站不住。 小灰焦急的脸在眼前晃,“小延?小延你怎么了?” 裴延张了张嘴,自己都不知道说了什么,视线天旋地转,随即头重脚轻地向后栽去。 但正如他预料,他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他没有太惊奇,好像他早就知道沈枭一直在背后看着他,随时随地保护他。 但这是很奇怪的事情,特种老大保护他一个人类?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股莫名的自信是从哪里来的。 裴延半倚在沈枭的怀里,腰间白衬衫卷起,露出一截精瘦紧致的细腰。 动物们的人形大多都只有露在外面的四肢,以至于里面的皮肉还很原始,骤然看到修炼得这么好的范例,都忍不住想多看两眼。 沈枭抬手挡住外界目光,大掌将人完全揽在自己怀里藏起来。 对小灰道:“我照顾他,你不用管了。” “是。” 沈枭的声音像是藏在水下听不清楚,裴延两手挂在沈枭脖子上,借力支撑起身体,近距离和这个特种对视。 他一定是脑子不清楚,仗着环境吵闹别人听不见,没经过思考就把心里话说出来:“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裴延个子矮十公分,但他仰着头,踮起脚,和垂着脑袋的沈枭刚好对上。 这个距离太近,近得两人呼吸都缠绕在一起,若是平时的裴延早就撤退了,但刚才被“教育”了一遍,加上神志不清,他丝毫不让,甚至挑衅地向前凑了凑。 “大道理一套一套的,那你这只特种,又是站在谁的角度看待事情的?” 月沉如水,银白的月光照着沈枭半张脸,将他的轮廓勾勒得一清二楚,连眼角一道细细的几乎看不出来的疤痕都显现出来。 或许不是光线太好,而是他们靠得太近了。 “我……”沈枭吞了口唾沫,嘴角轻轻动一下仿佛都像要碰在一起。他思考着答案,却发现裴延的注意力已经转移了。 他视线牢牢锁在自己唇上,专注到了自己都没有发觉的地步。 “你真好看。”裴延是真的已经神志不清了,口无遮拦地说:“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特种,真可惜。” 沈枭嘴角简直压不住,低声引诱道:“为什么可惜?” “可惜你是只特种……” 裴延胡言乱语,闭上眼睛,整个人都扑进沈枭怀里。 他不是个木头,怎么会看不出沈枭对他好,只是他不清楚这份好里,到底藏着怎样的目的,他也不敢清楚…… “傻瓜……” 沈枭低头在他柔软的发顶落下一个吻,“是我该谢谢你给我机会保护你。” 人头还在跳动,沈枭弯腰抄起裴延膝窝,轻松将人抱起来,起身回别墅。 身后传来整齐划一的声音:“恭送老大!” 沈枭点点头,侧身问:“地牢如何?” 西星:“外面安排了重兵把守,非常安全,不过……他吵嚷着要见您。” “看好他,明天延管家会去,要如何处置都听他安排。” “可凤凰大人那边……” “那边我亲自去处理。” “是。” 裴延半梦半醒间,感觉得自己陷入了柔软的大床,不多时身旁也深深沉了下去。 沈枭围着浴巾,袒露的胸膛上挂着未干的水珠,正嘶嘶地冒着冷气。 窗外巨大的圆月映着两人的身影,沈枭侧躺在床上,一手撑着脑袋,一手在裴延身上虚空描摹他的轮廓。 从熟睡的面颊,纤长的的脖颈,随着呼吸起伏的胸膛…… 沈枭呼吸再次粗重起来。 “沈……沈枭……” “我在。”沈枭一下下啄着裴延额头,“我永远都在。” 刚才还有点挣扎的裴延再次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裴延迷迷糊糊醒来,睁眼差点被眼前**滚烫的同性胸膛撞个满脸,急忙向后退去。 沈枭闭着眼睛,看也不看,抬手按住试图逃跑的人的脑袋,结结实实按进自己袒露的胸膛里。 “唔……”再不能矜持,裴延伸出两手拼命推据,半晌终于将脸拯救出来。 “你醒了?”沈枭撑起上半身,没睡醒般揉眼睛。 “是、是……” 裴延低头扯开被子看看自己,果然又换上了睡衣,“我我们昨晚……” “昨晚你非要跟我一起睡。”沈枭无奈摊手,“你知道的,我一向不会拒绝别人……” “……” 小灰这小子给他喝了什么?! 裴延咬着后槽牙尴尬赔笑,一边悄悄溜下床,“那我的衣服……?” “河伯已经洗好了,待会就送上来。” 又是这样,他只要失去意识,第二天就会在沈枭床上醒来,身上必然穿着沈枭给他换上的睡衣,而他自己的衣服,则会被河伯洗一遍。 这简直是个可怕的诅咒! 裴延只想赶紧逃:“那我先回去了……” “行。”沈枭也不为难他,抬手指了指外面:“你的东西都放在桌子上了。” 裴延这才想起沈枭送给他的“礼物”。 “那把钥匙……” “先吃饭,吃完饭告诉你。” 整得这么神秘? 谢过沈枭,裴延轻声退出房门,转身撞上小灰。 小灰瞪大了双眼,在裴延和这扇门中间转了几个来回:“小延,你真的只是老大的管家?” 西星端着衣服上楼,听见这话空出手将小灰扯到自己身后,把衣服递给裴延:“呐,你的衣服。” 大概是还记着上次斗嘴的仇,西星满脸傲娇。裴延不跟他计较,接过衣服道谢后就回了自己房间。 “你口无遮拦说什么呢?”裴延走后,西星教育小灰:“让老大听见,你就一直待在东边打怪别回来了。” 小灰:“嘤。” 一直到吃完早餐沈枭都没下来,裴延时不时抬头看,希望。 “老大有事出门了。”西星不情不愿道:“我带你去地牢。” 过了情绪高涨的那个节点,裴延恢复成那幅波澜不惊的模样,“谢谢,不过去地牢干什么?” “上次掐你脖子的蓝星找到了,就在地牢。”西星有些吃味:“老大说听你安排。” 第21章 第 21 章 说是叫地牢,裴延还以为是个很牢不可破的建筑,谁知道西星把他领到一间树屋前,抬下巴指了指:“就是这里。” 从外看上去这个树屋和林子里数不清的树屋一模一样,几乎四面漏风。 西星得意的介绍:“这个地牢里的装置都是老大去人类世界实地考察来的。” 裴延:“……”把被抓后用在自己身上的刑具用到别人身上,这很值得骄傲吗? 而且这明明一点也不像。 吐槽着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脚步踏入的瞬间,像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令人窒息的安静,像是被囫囵丢进了外太空般的安静。 门被推开,四角各趴着一只巨大的萤火虫才动了动,开始幽幽发光,照亮屋子里的景象。 屋子很小,一眼就能将全貌扫入眼底。而屋子正中间,一个浑身蓝色的人仰面躺在木头椅子上,听见声音,才懒散地掀起眼皮。 那只金色的眸子像一把匕首,看过来的瞬间,裴延就像被人扼住喉咙般,连手脚都僵硬了。 这不是他想给出的反应,但他全身的细胞在看见他的瞬间几乎沸腾,那种骨子里的恐惧几乎连他本人都无法控制。 怪物看清来人后,咧嘴一笑,露出一排尖牙:“编号001,我们又见面了。” “什么编号001,这是我们的新管家。”西星给小灰使了个眼色,让他在外守着,自己反身踢上门。 “新管家。”怪物懒洋洋的:“河伯呢?” “河伯年纪大了,干不动了。” 两人竟像熟人一样交谈起来。 西星:“上次欺负我们延管家的是谁?让你们老大找我们老大说说情,找到他把你换出去吧。” “什么我的他的。”怪物不以为意,两手臂惬意地搭在扶手上,“我们不分你我,他做的就是我做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行吧。”西星耸耸肩,“怎么处置你全听延管家安排。” “001,你要处置我?” 完全挑衅地,他慢慢直起身子,毒蛇一样的眼睛看着裴延:“你敢吗?” “他出不了这把椅子。”见裴延似乎被吓傻在原地,西星给他吃下定心丸,“不用怕他,你现在拿把刀把他剁成肉沫他都没法反抗。”西星又补充道:“不过建议千万不要。” 裴延盯着蓝色怪物,借着绿光将他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最后视线紧锁在那双眉眼。 “……跑到没有人的地方,跑到……可以活下来的地方……” “忘掉……今天……发生的事……好好活下去……” …… 熟悉的话回响在耳边,裴延紧紧闭上眼,呼吸都在颤抖,几个深重的吐息,他勉强稳住心智,对西星说:“你在外面等我吧,我有点事想问他。” “……”西星犹豫了片刻,然后咬牙道:“行吧,老大说过交给你处置,你就算把他剁了,也不过是麻烦点,你高兴就好。” 说完,他看了眼那蓝色怪物,转身出了门。 当房间里只剩他们两人时,那股静得令人发疯的感觉又来了,像是要一个人在这间屋子里待到死。 裴延先开口,冷漠地:“你为什么叫我编号001?” 怪物闻言又笑了,舔着黄牙道:“你不知道?哦对了,差点忘记你没记忆了。” 裴延目光一凛:“为什么说我没记忆?”本以为他说的是自己当卧底这件事,但现在看来并不是。 “看来你还是没想起来,老大居然没帮你恢复记忆?” 裴延不喜欢和他打哑谜,开门见山道:“十多年前,裴行一家人是不是你杀的?” “是啊。”他很痛快地承认,随即了然:“怪不得老大费尽力气把我抓过来,原来是为了这件事。” “是我杀的,不是其他的我,就是这具身体干的。”他抬起手,做了个“掐脖子”的动作,“我当时只是这样轻轻一捏,谁知那俩人就死了。” “你是来谢谢我放过你的吗?”他完全没管浑身发抖的裴延,声声见血,“不用谢,我们当时就只是想带走你而已,谁知道那两人怎么都不同意,这才……说起来他们的死你也有责任。” “我说过二十年后来验收成果,你怎么主动送上门来了?” 真的是他……真的是他! 裴延眼错不眨地盯着他,滔天的恨意后,是深深的无力:“为什么……为什么要带我走?” “因为你是全属性。”怪物说:“全属性是最适合与特种融合的。” “可以说你就是人形特种。”他说完又摇摇头,“看来十多年的训练,你真的全都忘记了。” 裴延近乎癫狂:“你胡说,没人可以证明我是什么全属性,还说什么全属性适合……你们根本就是在胡说八道!” 怪物哼笑了声,残忍道:“如果我们是胡说八道,那为什么那个叫余潇的男人也在调查你?” 裴延骤然抬起头:“你说什么?” “他已经知道了你全属性的身份,知道你从小到大的履历全是编造出来的,那个被他抓住的‘我’已经把什么都告诉他了。现在只要你回去,就会立刻被抓起来,拉到实验室解剖,连头发丝都会被切成两半。” 怪物笑笑:“不相信?那你大可以回去试试。” “……” 余潇在调查他?为什么?是他什么地方暴露了吗?还是根本就是这怪物在骗自己? 太多信息爆炸式进入脑海,裴延根本来不及作出反应。 “不如你就留在这里好了,反正老大也希望你一直待在他身边。”怪物还在说:“虽然你根本想不起之前的事,更别说上一世的,但是只要老大——” 话音戛然而止,怪物脖子直伸着,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提起来。 “你把话说清楚!什么上一世,什么……”裴延慌不择路想把救出来,还没靠近就被一堵无形的结界弹开,重重跌坐在地上。 怪物脖子吊起全身重量,整个身体都离开凳子,手脚无力悬挂着,眼部剧烈突出。 他看见那怪物露出一个扭曲狰狞的笑:“即使我这具身体死了,我也还是可以通过别的我的眼睛看你,我、我说过……二十年后会来验收成果,还有、有两年,你别、别让我失望……” 下一秒,蓝色怪物身体吹气球一样急速膨胀,裴延眼睁睁看着他的皮肉鼓起来,到最后变得有些透明。 怪物的眼睛已经脱框了,半悬着,依旧执着地看着裴延:“我会……一直……看着你……” 像是预料到什么,裴延猛地转过身蹲下,双手抱头。 嘭! □□膨胀到一定程度,爆炸开来,碎肉合着血液浇透了整间屋子,裴延也没能幸免。 “怎么了!”听见声音的西星急忙冲进来,一打开门傻眼了,“你、你……你把他怎么了?” 裴延缩在角落,逃避似的不愿起身,直到被抓着肩膀领起来全身上下被检查了一遍。 “……”西星稍微放下心,“你没事吧?” 裴延颤抖着起身,看着满屋子狼藉。 怪物的身体已经分崩离析,屋子里铺天盖地的蓝色血迹,甚至找不出一块巴掌大的□□,刺鼻的腥气刺激着每根神经,提醒着他这里刚才发生过什么。 他的仇终于得报了吗?裴延有些恍惚。 “啧,你别有心理负担,这和你没关系。”西星以为他吓着了,好心安慰他:“这是他们老大的手笔,肯定是咱们老大跟他们说什么了,不然你根本杀不死他。” 西星有些小得意:“如果不是咱们老大出马,你肯定拿他没办法,他们蓝星一族记忆共享,肉身不死,即使你把他剁成碎泥,他们每块肉都可以重新长成一个完整的人身,太变态了。” “记忆共享?”裴延抓住关键词:“什么意思?” “他们身体虽然有无数个,但是每具身体上发生的事情是全族共享的,随时可以知道同伴正在经历着什么。” 这样说来,余潇调查他这件事,是真的? “你现在开心了吧。”西星说:“上次他们掐你脖子的时候老大就想直接杀了他,但后来想了想,还不如让他活着传递信息,告诉他们一族你被我们保护着,叫他们再不敢招惹你。” “不过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老大又改主意了。”西星吸了吸鼻子说:“我们出去吧,里面味道好难闻。” 裴延深深看了眼房间,跟着西星出门去了。 另一边,沈枭翘着二郎腿,坐在现代式白沙发上,背景充斥着喧闹炮火声,轰隆隆的,连带着大地都在颤抖。 他们已经聊了很久,久到两个人都有些疲惫。 玄鸟在外盘旋,沈枭知道自己该离开了,说出此行另一个目的:“以后不要去打扰裴延,你知道他是谁。” 他对面坐着一个红发男子,一身红色打扮,耳朵上戴着一颗黑色耳钉,整个人打扮十分艳丽。 “转世投胎了那就是另一个人,你看他现在还记得你么?”他勾起一侧唇角,不屑道:“自始至终都只有你执着于你们俩所谓的感情,如果他也舍不得你,当时就不会——” “那是他的选择,保护他也是我的选择。”沈枭打断他,一点也没被他的话影响,起身掸了掸肩上不存在的灰:“你这边这样激进,不是什么好事。” “人类都打进来了,你还在原始社会。”那人也不甘示弱:“光凭你一个人,哪怕你能力滔天,也护不住整个D特区。” “到时候,你会看着他再一次死在你面前。” 第22章 第 22 章 昏暗,潮湿。 手环发着微弱的光亮,请求通讯的铃声已经持续响了一分钟,还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余潇已经记不清楚这是第几个通讯请求了。 铃声响到自动挂断,光亮旋即熄灭,周围再次陷入黑暗。 这是第几天了,余潇也不知道,他摘下手环随意丢在脚下。起身,脚下黏腻的触感提醒着他,那怪物终于死了。 他终于杀死了那不断分身不断复活的怪物。 踉跄着摸索着走向门口,没敢开灯,拉开房门,骤然射进来的正午的阳光晃得他睁不开眼。 下巴上几天没刮的胡须已经冒出了头,几乎沾满全身的蓝色血迹已经干涸。 熬过畏光的疼痛之后,他终于睁开眼,眼睛里满是骇人的红血丝。 低头看向手中被捏的邹巴巴的白T恤,上面“裴延”两个字染上了蓝色,被摩挲了无数遍,以至于有些掉色。 他一手撑着门,一手捏着衣服,一动不动。久到蚂蚁顺着脚踝爬到了手上,在衣服上循着味寻找食物,他这才动了动身。 他跨出门,头也不回将衣服抛回屋子。 一把大火包裹了这间隐藏的小型私人军械库,将所有痕迹清理得干干净净。 · 从地牢离开后,裴延浑浑噩噩,小灰跟他说了很多话他都没听见。 “你怎么了?”小灰真的担心他:“是不是那怪物欺负你了?你告诉我。” 西星忍不住揶揄他:“告诉你你又能怎么样?你打得过蓝星?” “虽然他们肉身确实那个啥,但你也别小瞧我。”小灰气得直哼哼:“上次我还不是差点就打死他了,要不是老大拦着我……” “蓝星记忆共享,可不是能力共享。你上次打的是最弱的蓝星,不然你以为我会让你上?” “你!” 小灰大概在郁闷他当时怎么就把这个嘴碎又毒舌的狐狸当成偶像崇拜的,气鼓鼓的直呼粉转黑。 “你们先回去吧,”裴延摁着太阳穴,“我想一个人走走。” 两人对视一眼:“你一个人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得到肯定的回答,两人算是松了口气,西星:“那你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小灰:“我们在别墅等你,给你做一大桌子胡萝卜。” 西星:“……”为防止这傻子再说出其他不着调的话,西星拖着小灰的流星锤尾巴把人拽走了。 吵吵闹闹的两人一走,身边立刻陷入安静。 裴延叹口气,漫无目的地跟着远处鸟禽扑腾翅膀的声音,思绪像一团杂糅的线团,理了半天却不知道从何开始。 窸窸窣窣的,只剩脚下树叶碰撞发出是声音。 父母被杀的真凶,自己所谓的全属性,过往莫名失去的记忆,以及调查自己的队友…… 一桩桩一件件,都是找不出答案的问题,想来想去,最后只清晰的想出了一件事: 沈枭似乎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否则他为什么会找出杀害他父母的真凶? 如果沈枭真的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为何不揭穿他?把他留在这里,是否有其他目的?他的卧底计划以后如何展开? 问题一个接着一个,憋得他头疼,此时大地颤动一瞬,紧接着: 轰—— 巨响声像是从脚底下传来的,森林上空顿时冒出许多受惊吓的飞鸟,密密麻麻的盘旋在天空。 “可恶,人类又打进来了。” “快跑快跑!” 刚才还很安静的森林顿时嘈杂起来,从地下断断续续钻出鼹鼠,兔子,獾,还有拖着细舌头一脸懵逼的食蚁兽。 一道声音响起:“延管家,你怎么在这里?” 裴延左看右看,最终看着脚下还没自己脚背高却会说话的蜘蛛,强迫自己停止思考:“我来这边散步。” “散步?”蜘蛛说:“这里离别墅可有几百公里远啊。” “是啊。”裴延问:“刚才发生什么事情了?” “应该是人类打进来了。”另一只兔子钻出来:“他们经常这样,我们都习惯了。” “人类?” “先别说这么多了,快跟我们一起去躲起来吧。” 远处声音还在继续着,且听上去越来越近。 裴延问:“躲到哪?” “前面有个石洞,不会塌,我们一直都是到那里去躲的。” 裴延想去看看那些人是从哪里进攻的:“那你们先去吧,我……” “一起走。”动物们在他脚下转了几圈,叫出一堆蚂蚁,也不管他同不同意就钻到脚下。 下一秒一阵天旋地转,猝不及防地被放倒。 小动物们托着他飞快朝着石洞跑去。 裴延仰躺着看着成聚的树荫飞速向后略去,枝叶间隙里可以看见飞过去的巨物的身影。 石头? 裴延揉揉眼睛,想再看清楚点,却只觉眼前一黑,被抬进了石洞。 “快进来快进来。” 洞里的人招呼他们,几个戴着触角面具的人把他扶起来,细致地拍掉他衣摆上的树叶。 “延管家是来我们这边做人口普查的吗?” 另一个人说:“我也早听说了,还以为一时半会轮不到我们。” 裴延这才想起他做过的调查,那个登记着特区里大部分动物信息的本子,已经在上次回去后,拷贝给了调查所。 动物们七嘴八舌讨论着他来的目标,让他不要担心,他们一定会把他安全送回别墅。 他忽然觉得惭愧,甚至难堪。 “管家哥哥,喝点水吧。”少年手上捧着一大片叶子,里面盛着清澈的水。 裴延认出了这个少年,是昨晚宴会里那个想变成人类的小花豹。 少年的眼睛比水还清澈,见裴延愣住,还安慰他:“我们在这里待着不会有问题的,你不要害怕。” “谢谢。” 裴延接过水,环视一下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整块花岗岩山洞,四五十平米,约莫两层楼高,里面站着无数人型或原型的动物,都关切地看着他。 裴延对特种带的敌意自己最清楚,但此时此刻,他忽然产生一种情绪,一种质疑自己所作所为的情绪。 外面还炮火连天的响着,身边有人坐不住了,起身道:“欺人太甚!我去跟他们拼了!” “你干什么!”另一个人女声喝道:“你这身形去是想杀人吗?本来人类和特种的关系就很僵硬了,你再去搅和一下,发生点什么怎么和老大交代?” 被吼的男子有着熊一样健硕的身体,手臂上大块的肌肉呼之欲出,不甘心道:“他们这样年年打月月打,我们要忍到什么时候?!” “老大让我们尽量不要和人类发生争执,你下手没轻没重,惹出更大的麻烦怎么办?” “太窝囊了!” 众人争执不下,纷纷望向现场话语权最大的裴延。 “延管家,您说怎么办?” 裴延沉思一下,问道:“现目前尚不清楚人类究竟意欲何为,但我总觉得,他们没下死手,否则就不是现在这种形式了。” 他说得确实没问题,人类现代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已经是特种们想象不到的,如果他们真的找到结界入口并且全力进攻,那么D特区现在已经血流成河了。 这种投石的小打小闹只能算是试探。 如果他们已经找到了入口且发起了进攻,那么他就没必要留在这里了。 这样想着,裴延眸子暗了暗。 “任何时候都是性命重要,在不清楚对手的实力之前,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延管家说得对。”女生赞同道:“老大让我们按捺不动肯定有他的道理。” 那男子纵使不情愿,却也没再说什么。 断断续续的攻击持续到晚上,一群人守在山洞,各怀心思。 一下午滴水未进,山洞里已经有小孩子饿得嗷嗷叫,但外面如流星雨般坠下的流石,让人望而生畏。 “以往都是半天就结束的,今天怎么持续这么久?” “不知道我的房子还在不在,看来今晚只能住在这里了。” “……” 被困在一个地方整个下午,且遥遥无期,动物们都沮丧起来。 裴延迎着月光坐在门口,门口的树被砸倒了大片,看上去光秃秃的,远处密密麻麻坠落的石块却在森林激起层层波纹。 忽然,所有抛物线轨迹的巨石忽然停在半空中,像被按下了暂停键。 裴延微微抬起头,下一秒,一个身影背着月光出现在洞口,身上被月光镀上一层柔白的光。 裴延抱着膝盖,抬头定定望着沈枭,像是第一次见他。 “老大!” “老大……” 沈枭朝裴延伸出手,两手相握后一个用力把人拉起来。 沈枭:“夜鸦已经去处理了,大家都回去吧,不会再有石头了。” “谢谢老大!” 拖家带口的特种流水般穿过,到最后只剩下两人。 “我来接你回家,裴延。” 本来有千万个问题,但沈枭说出的“裴延”两个字好像就解答了大半。 裴延扯了扯嘴角,想笑却没笑出来,“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沈枭没想瞒他:“一直。” 这下裴延笑了,“那你……”他想问那你为什么放我这个卧底进来,是脑子有问题吗? “我愿意。”沈枭拉着裴延往外走,“我脑子没问题。” 这真不好说,裴延摇摇头,“我不太懂你们动物。” 沈枭也笑了,正想说点什么,忽然瞥见身后朝着自己飞来的巴掌大的石头碎块,本想挥手弹开,忽然眼珠转了转,没动。 “怎么处置全凭你安排——” 嘭! 一声脆响从身边传来,伴随着沈枭的闷哼声。 裴延惊讶地转过头,看见沈枭脑袋后面一个拳头大小的血窟窿,正汩汩地流着血。 “你……” 话没说完,他眼睁睁看着沈枭被抽干了力气般,软绵绵倒在了自己身上。 第23章 第 23 章 “我要绷带,止血药,止疼药还有……” 裴延跟医生报着药品,其中有些抗感染药物需要医生开证明,报完药品裴延问到了孟时扉。 “他已经请假一个礼拜了,也不知道去哪。” 开药的是上次被他救下的年轻医生,因此给裴延开药也没多问,很爽快的签了字。 “他这些天都没来上班吗?” 医生摇摇头,起身对裴延道:“跟我来,我看看你的手。” 上次裴延抓匕首时就在他眼前,作为一个外科医生,他清楚的知道,裴延这只手大概率废了,但还是尽可能补救。 “上次回来后我去你们单位找过你,但他们跟我说你出差了。”医生瘪着嘴摇头,大概是不赞同这种带伤出差的行为,“我已经联系好了读博期间认识的顶尖手外科和神经内科的同僚,你现在跟我去拍个片,我把片子传给他们,让他们帮我看一下后续还能做哪些治疗方案。” 这些天在D特区的事让他心烦意乱,他几乎快忘了自己手受伤这件事,医生不说,他都快忘了。 裴延动了动手,除了愈合期瘙痒带来的不适之外,几乎没有影响,“我的手已经没事了,当天回去就做了手术。” “那也要跟我去拍个片子,好歹让我心里有点数。” 尽管知道军方的医疗手段可能远超他们一大截,但看着片子里几乎看不出来的骨折线,依旧被这骨愈合程度震惊。 “太不可思议了,太不可思议了!” 裴延捧着重新上药包扎后的手,分不清这到底是那场手术的功劳,还是沈枭给他喝下的各种汤药的功劳。 医生激动万分:“有机会请一定将这位前辈介绍给我,这完全是全球顶尖技术,简直是奇迹!” 从医院离开,裴延鼓起勇气回到调查所。 站在熟悉的大门口前面,他想,如果他们对他或者他的身世有所误会的话,他愿意解释,或是辞职。 但他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被划分为怪物中的一员。 但从进门到见到熟悉的队友,再到抵达领导办公室,全程没有一个人对他投来异样的眼光。 隐藏了特区结界的信息,如往日流程般报完工作进度便离开了。 出大楼门时,他还特意左右望了望,没看见余潇的身影才松了口气。 他想知道余潇为什么不把自己调查到的事情上报给组织,但又不敢直面余潇,面对定时炸弹,他有种鸵鸟心理,好像只要事情没有进展就会维持现状是的。 抱着这样的心态,一路上尽可能地躲着走,鬼鬼祟祟回到办公室,王昭居然没出外勤,正对着台式电脑研究。 裴延视线在办公室扫了一圈,没发现余潇身影,才放心走进去。 “王队。” “小裴?!”王昭惊喜起身:“你怎么回来了,上面不是说你去出差十天吗。” “有点事情就急着回来了。”裴延糊弄道:“你忙什么呢?我能不能帮上忙?” “是余队。”王昭实心肠,一点没想瞒着裴延:“前段时间……哦对,就是你出差那天起,局里就一直联系不上他了,领导们都以为他出什么事了,把市里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把他找出来。” 裴延心里一惊。 “结果你猜怎么着,三天前他又突然回来了,全胳膊全腿儿,就只说要辞职。” 裴延隐约觉得可能和自己有关系,磕磕绊绊问:“为、为什么?” “这谁知道。”王昭两手一摊:“这一般人想不干了那就滚蛋,但余队不行,一来他是舰队特聘回来的,全球前三的顶尖技术,二来人家轻轻抬手全球抖三抖的家族也没允许……” 王昭小小嫉妒一下,然后接着八卦:“于是局里把他这些天的路线图调出来,原样走了一遍,结果你猜发现了什么?” 裴延心脏被他的话弄得七上八下的:“什、什么?” “在余队被烧掉的私人武器库里,发现了一个全属性的人。哦你不知道这种人,总结就是体质很牛逼,堪比特种的人。” “不过现在只是头发,被装在证物袋里检测出来的,还没有找到具体的人。” 头发?是自己的么?为什么没查到他? 哦对,裴延这才想起,当时为了他更好的卧底,他的个人信息已经被全网删除,现在能查到的是特地做的假的。 而现在有他的真正资料的,只有余潇。 裴延稍微放下点心,况且那个头发,也未必是自己的…… “小裴你知道余队现在在什么……等一下有个紧急信息。”王昭点开手环,在裴延看不见的内容的全息屏幕点击滑动,刚才还紧锁的眉头在看见信息内容后忽然松开,然后大睁双眼看向裴延。 裴延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小裴,余队……余队让你去找他……”王昭看他的眼神像白日见了鬼,“他说要把你手环物归原主。” “失联,旷工,据最后一通联系上余队的消息称他酩酊大醉,现在见面归还物件……”王昭一件件推理,舌头都有些打结:“你、你俩搞得像分手了似的。” 裴延心惊胆战地听他分析,结果越听越离谱。 “……余队说他在哪等我?” “这就是离谱之处了,”王昭满脸空白:“他说老地方。” “老地方?”裴延完全不知道他说的老地方是什么地方。 王昭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推理里,看裴延的眼神充满了不可思议。 直男裴延跟不上他的脑回路,干脆不想了,简单告辞后就走了。 他现在基本属于半隐退,所里不会给他安排任何任务,因此来去自由。 他站在门口,远处慢悠悠飘来的巡舰遮天蔽日,将他包裹在阴影里,不到半分钟时间又慢吞吞飘走。 太阳依旧热烈,只有裴延心里冰凉一片。 现在不是他想不想见余潇,是他根本找不到。 老地方?他们一共也没见过几次,怎么说是老地方? 既然找不到那就没办法了,裴延有些庆幸,顺水推舟般的放弃了和余潇的见面。 窗外乌云滚滚,黑压压的,像是暴风雨来的前奏。 裴延在家里打包给沈枭的药品,思考上车时该怎么跟那个“播报员”解释。装着装着,不由自主地想到余潇。 他现在还在等吗?还是已经将他有关信息上报给了有关领导?如果那根头发真的是自己的,他作为稀有的全属性又会被如何处置? 裴延坐在窗边,被一阵劈天裂地的雷声骤然惊醒,发现外面已经下起了瓢泼大雨。 要不赶紧回D特区吧,这样余潇找不到他,这件事情就会暂时搁置了,而且沈枭也正需要这些药物。 分不清这两个理由哪个是借口,裴延猛地起身,想要立刻联系领导说明情况,又忽地想起自己的手环还在余潇手上,他现在无法联系任何人。 又只得颓然坐下。 说起沈枭,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裴延看着手里的破伤风人免疫球蛋白陷入思考,人免疫……那动物能用吗? 沈枭自从被砸伤后,每天都很虚弱,胃口不佳,非得他磨着才能勉强喝完一碗药。知道他要来人类世界一趟十万个不愿意,若不是他借口买药,那肯定是出不来的。 也不知道这两天有没有按时吃药,如果堂堂反派老大最后死于破伤风的话,那就很丢人了。 想着想着,裴延笑出了声。 还是明天一早报告领导,早点回去吧。 他起身,准备洗漱后去睡觉,却在起身刹那,在雷雨交加的声音里,听见一声呼唤。 “……裴延……裴延!” 他几乎以为是自己幻听,但在推开窗户看见楼下微乎其微的灯光里的那个人后,他震惊得说不出话。 余潇定定站在大雨里,浑身湿透,望着裴延亮着灯光的窗户,一遍遍地喊。 “裴延!” 终于,伞撑在头上的刹那,他知道自己短暂地赢了。 裴延把伞撑到他头顶,肉眼可见的心虚:“余队……” 余潇大半边脸被挡在雨伞的阴影里,只看见支棱的头发不住地往下滴水,简单的T血衫贴在身上,将他宽肩窄腰的好身材勾勒得一清二楚。 裴延眼神飘忽,左看右看不敢对视,心里措词着下午准备好的借口。 比他高大半个脑袋的身影动了动,下一秒手被**地握住,裴延手控制不住一抖,伞歪了,露出余潇钩子般紧粘在他身上的视线。 余潇一把抹掉脸上的雨珠,欺身上前一步,两人完全挤在一张伞下。 几乎面对面了,他却像不觉得似的,低头寻找裴延的视线,黏黏糊糊地问:“为什么躲着我,嗯?我什么地方让你不高兴了吗?” 求收藏求评论[比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3章 第 23 章 第24章 第 24 章 “我……”迟钝如裴延,此时此刻也终于意识到某种不对劲。 这语气,这表情,不像来问责的,倒像是…… 余潇低着头,视线在裴延脸上描摹了一遍,低声道:“我让你来找我,为什么不来?” 一阵闪电将两人身影定格在黑夜中,下一秒雷声轰然而下,惊雷般响彻在耳边,紧接着又归于黑暗。 朦胧的路灯灯光浅浅照出两具挨得极近的身影,余潇霸道地贴上去,居高而上地看着他,动作却堪称低三下四。 他捉不到裴延的视线,便去捉他的手。裴延一只手撑着伞,另一只坏手能动的幅度有限,三只手在空中追逐了一阵后,还是被捉住了。 抓牢了,余潇两只手一寸一寸地捋,“还疼么?” 喝了沈枭给他的汤药后早就不疼了,但裴延什么也没说,兀自将手抽回来,闷闷地道:“不疼了。” 手心一空,余潇眼神蓦地一闪,但下一秒又抬起头:“我让你来找我是想给你看一样东西,你不想看就算了。”他轻而易举说服了自己,又说:“你不用再去D特区了。” “为什么?”裴延猛地抬头看他,一时间脑海里闪出无数种可能,是他此行的汇报出了纰漏,还是计划有变,他们已经摸索出了攻打D特区的办法? 余潇:“我已经确认你是全属性。” 这样肯定的语气让裴延愣在原地。 “或许你还不知道‘全属性’的意思,”余潇解释说:“这个以后我再跟你解释,不过你不能再去当卧底了,也不能继续在调查所待下去。” 余潇看着他,像是花了好长时间说服自己,又像是组织语言,半晌后郑重道:“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吧,去一个D特区和调查所都找不到的地方,就我们两个。” 裴延已经被他弄糊涂了。 “我不太懂……” “你的体质很特殊,如果被他们知道了,你会很危险的。” 裴延下意识地:“可是你已经知道了。” 余潇脸部因激动及害羞而升起的红色迅速褪去,转为一片惨白。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裴延,似乎是在思考他怎么可以说出这样冰冷的话。 他嘴唇嗫嚅着,耳边雷声响过几轮,他才干涩地开口:“对你来说,我和他们没有区别,对吗?” “为什么有……” 裴延住口了,他看见余潇不住往下滴水的头发,以及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他眼错不眨盯着自己,仿佛他再说一句,他就要碎掉了般。 裴延什么都不知道,但他意识到自己伤害了眼前这个人。 余潇将他所有神情收入眼底,在裴延想要向他道歉时,他抬手抹了把脸,长长呼出一口气:“那你就当我是在犯贱,不管怎样你必须得离开。” “我……” 余潇双眼通红,呼哧喘着热气,看他的眼神里像有一团化不开的黑云。 裴延很快察觉出他情绪不对,脚刚后退一步,下一秒一记手刀劈在后脖颈,旋即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头重脚轻地栽了下去。 余潇眼疾手快将人搂在怀里,弯腰抄起膝弯将人抱起来,温暖沉甸甸的触感让他心里稍微踏实了点。 “等你知道事情的真相,你就会明白我所做的一切了。” 脱手的伞旋转着倒下,落地前一瞬被一只大手捞住。 精美昂贵的手工皮鞋踩在**的地上,雨水不断打在地上,溅起的雨水却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开。 “老大,裴先生被带走了。” 沈枭撑着伞,看着远处抱着人的身影急匆匆走远,上车,开远直至不见,而沈枭从始至终都没说过一句话。 西星不可思议道:“老大?” 一直看到车灯消失在夜色里,沈枭才开口:“派夜鸦跟着,不要打草惊蛇。” “调查所上层已经有人知道了裴延的身份,你去查一下调查所有多少人。”沈枭说:“一个不留。” “是,我会做得很隐蔽。”西星领命,身形一闪,消失在黑夜中。 这个余潇是个未定时的炸弹,他知道裴延的身份,尽管知道的不多,但也足够将裴延送上万劫不复的道路。 该如何处理他呢。 余潇一路风驰电掣将人带到自己的公寓,将昏睡的人安置在大床上。 百层高楼可以俯瞰整座城市,璀璨的灯光比星星还耀眼,房屋隔音做得很好,可以看见窗外缓缓飘过的巡逻舰队,却没有半点噪音。 宽敞明亮的卧室不似沈枭那般奢华,反而多了一丝烟火气。 房间充满高科技,床头柜上放着一张合影,两个年纪相仿的男生,一个是年轻几岁更加桀骜不驯的余潇,另一个是没什么表情,甚至有些呆滞的裴延。 裴延手上拿着一张金色奖状,身旁的余潇双手插兜,两人都直视镜头。 而不远的床头,比照片中更成熟的裴延熟睡着,眉头微蹙,似乎睡得不太安稳。 余潇伸手试图将那道褶皱扶平,看着这熟悉的脸不由得想起两人初见。 …… 人声鼎沸的开学季,余潇作为优秀校友被特邀回来做演讲。 无数青葱怀着梦想的新生入学,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悦。 “救、救命!救命!……” 尖锐的女声被人声淹没,像投入湖里的石子,在湖面激起阵阵涟漪后便再无声息。 当时余潇正被女学生团团围住,隐约听见声音时他还有些不敢确定,忽然,远处一个削瘦的身影干净利落地窜了出去。 正是朝着叫救命的方向。 看来没错! 有危险怎么能让一个新入学的人上,余潇立刻推开人群,拔腿向那人追去。 大学特训四年,入职更是魔鬼训练半年,各个训练时期都拔尖的余潇,几乎用尽全力才追上那人。 “喂,你回去联系医疗兵,这边我来处理。” 但那少年闻所未闻般,两眼利箭般直视前方,只留下一个白皙削瘦的侧脸。他脚步丝毫不停,奔进教学楼停顿零点几秒,立刻分辨出方向。 “我靠!”被甩在身后的余潇惊了,“这是什么时候请回来的年轻教官吗?” 想是想,不耽误他追上去,一口气冲上六楼,只见到那少年飘逸的白色衣摆。 余潇咬牙,目标已经从救人变成了要见识这是何方神圣。 好不容易冲到走廊最末尾的房间,一眼便看见被特种掐着脖子大半个身子都被推出窗外的女生,以及背对着他的清瘦背影。 “终于来了。”那怪物脸还没完全变成人类,长着长长的鬃毛,不伦不类地露着一口獠牙,“还以为还要再杀几个。” 是奔着他来的? 余潇赶紧出声制止:“你放开她,我们好好聊一下?” 怪物眼神这才移向他:“这里太多多管闲事的人了,根本杀不完,你等我杀了他,咱们再好好聊聊。” 余潇瞳孔一缩,下一秒他看见那怪物残忍地笑笑,手臂毫不犹豫将女生推出去。 没时间犹豫,飞身朝着窗口扑去。如果是现在的余潇处理办法会更稳妥,但当时他刚毕业,救了别人便顾不上自己。 他的手即将触碰到女生的衣摆,但与此同时怪物利刃般的手尖也刺向他柔软的腹部。 糟糕,来不及躲了。 根本来不及衡量,几乎是本能,他收回去拉女生的手,转而护住腹部。 窗外响起阵阵惊呼声,余潇的心坠入深渊。 但没有利刃刺破血肉的疼痛,窗外也没有重物坠地声。 那个少年的身影挡在身前,一只手伸出窗外,和女生的双手紧紧拽着。 那是第一次,余潇觉得怎么会有人的身影像白杨树一样坚韧。 “接下来是我给你的开学礼物。” 那怪物说着,同时眼花缭乱的攻击朝着少年击去。 少年动作似乎碍手碍脚的,虽然能勉强抵挡,但终究吃力。 余潇回过神来,扑到窗边救人,就在他探出头接手的刹那,背后轰然巨响,接着热浪冲来,直接将他掀出窗外…… 后来是裴延咬牙将他俩拽了上来,为此整个手肘都被磨得血肉模糊…… 后来余潇因为爆炸冲击带来的轻微脑震荡还住院了两天,恢复后对当时的景象有些回忆不清,以至于那段模糊的话,他都以为是幻觉。 ——“这就是我此行的目标,祝你开学快乐,编号001。” …… 现在想来,那怪物出现的目的就只是为了暴露裴延全属性的身份,说不定那爆炸本身就是裴延弄出来的。 他苦笑,笑自己才是那个被蒙在鼓里的人。 “奋不顾身救人的热心肠,怎么对我这么冷淡?”余潇自嘲地笑了声,轻声道:“算了,我大人有大量,原谅你了。” 裴延睡得并不安稳,头昏脑涨的,思绪在深海中浮沉。 “还给你颁过奖,不能因为没有奖金就装作不认识我吧,大不了给你补上?”余潇自言自语,脱掉裴延打湿的衣服,换上了干净清爽的睡衣。 又拎来医药箱,小心地准备换药。 纱布一层层揭开,伤口也渐渐袒露出来,余潇却在看见伤口时愣住。 手掌白皙完好,丝毫看不出伤口的痕迹。 这个恢复能力,即使对特种也太过于勉强,除非…… 除非是SSS级别的沈枭。 第25章 第 25 章 清晨,裴延是被太阳晒醒的。 睁眼,是全然陌生的环境,抬眼望去,脚下密密麻麻的高楼反射着太阳光,飞行器互相交织着飞速从眼前划过,而特区的小星球,就在抬眼就可以望见的地方。 余潇端着早餐进来,在身边坐下。 “醒了。”把角落的边桌拖过来,放下早餐,“脖子还痛不痛,我给你揉揉?” 裴延摇摇头,看余潇的眼神有些戒备。 那眼神虽隐秘,却还是被捕捉到了,余潇神色暗了暗,却装作没看到:“我给你熬了粥,先吃点。” 这粥用陈年赤嘴鳘鱼胶、野生新西兰螺头、新鲜百合与米一同熬煮成粥底,粥水绵滑,胶质浓郁,搅和一下香气直接充盈整个鼻腔。 这次裴延抗拒的表情就很明显了,他朝后退了一下。 余潇刚才还如旭日般的表情冻结,看裴延无声地朝后挪,看他紧攥床单的手,开口声音都带着冰渣:“你怕我?” 裴延摇头,但紧绷的身体可不是这么说的。 “余、余队,你为什么带我来这里?我今天该去D特区了……” 本来打算跟他好好解释,但现在余潇什么也不想说了,他倒想看看,自己在他心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他侧身端起桌上的花胶螺头百合粥,尽量温和道:“我从昨晚上就开始准备了,你尝尝。” 裴延看着他舀起一勺粥,仔细吹了吹才喂到自己嘴边,他却怎样都吃不下去。 “余队,我要回D特区。” 余潇脸色未变:“不行。” “为什么?” 余潇低头搅和碗里的粥:“因为我无理取闹,行了吧。” 有情绪总比没情绪的木头好,裴延稍微放松了点,先发制人:“王队他们说很长时间没联系上您了,局里很着急。” “他们忙特种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的,怎么会有时间找我。” 裴延眼珠子转了转:“好像是局里在调查上次那个蓝色怪物。” 余潇蹙眉:“他们不会知道。” 这是不打算将这事上报?裴延惊讶,但还是镇定道:“上次很多人都看到,而且王队他们抓住了那怪物,大家都……” “他们不会说的。”余潇很笃定,想了想又似乎很疑惑:“现在流窜的特种那么多,他们为什么会关注这一个?” 但裴延胆战心惊的视线里,余潇琢磨了会,没琢磨明白。 “算了,我们离开这里,管他们关注谁。”说完又舀起一勺粥递到裴延嘴边。 裴延哪敢不张嘴,他觉得余潇跟鬼上身了一样,莫名其妙外还带着点杀气腾腾。 见他吃下,余潇又有点小得意:“怎么样?” 裴延食不知味:“好吃……” 在余潇满意地喂出下一勺之前,裴延赶紧插空问:“您想带我去哪?” 余潇不说话,沉默地把粥喂到嘴边,等他吃下去才道:“A特区。” 裴延简直糊涂了:“为什么?” 余潇不答,沉默地把粥喂到嘴边。 这会裴延已经懂规矩了,一勺粥换一个答案,乖乖张嘴吃下去。 “你的属性决定你会被各方势力通缉,小的就不说了,大的例如D特区和……”余潇卡了一下,从善如流道:“你待在这里非常危险。” 裴延有理有据的反驳:“可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么想要通缉我的就不会仅仅是在这里,谁也不能保证换个地方就一定安全。” “你相信我,我可以保证你的安全。”余潇耐心地安抚他:“A特区没有特种,安保等级顶尖,我在那里置办了一套房子,没有人知道。” 他都经过了十分慎重的思考,“D特区的问题应该很快就会解决,我们只要待到那时间之后,到时候我要处理的,就只有局里某些不安分的人。” 余潇放下碗,握住裴延的手:“你相信我能保护你吗?” 敬爱的领导突然变了个样,裴延毛骨悚然,但此刻显然不适合闹矛盾,只能点点头。 “可是余队,你为什么要帮我?” 他眼里的茫然不是作假,直到此时,余潇那一丝怀疑才化为实质。 “你不知道?” 裴延下意识摇头。 “你救过我,你不记得了?” 这回裴延更蒙了:“什么时候?”话说完,他猛然察觉不对,也许是他失去记忆那段时间发生的事,连忙改口:“哦……你说、说的那次,我都没放在心上,您也不用、不用在意。” 余潇不说话,沉默地看着他,脸色不太好。 正在裴延胆战心惊,思考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时,余潇开口了: “我这人不喜欢欠别人人情,你救了我,现在你有危险我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从昨晚开始的莫名其妙的事情终于有了解释,裴延松了口气,好歹知道余潇事出有因,而不是抽疯。 现在得想办法让余潇放他回去才行。 裴延悄悄打量余潇,发觉他虽然不高兴,但没有其他过激的反应。 余潇抬着下吧,给自己撑场面般:“你看什么?” “没什么。”生怕想逃走的想法从眼睛里暴露出来,裴延赶紧垂下头,没看见余潇微微泛红的耳垂。 “你先休息吧,”余潇也有点不好意思似的,挠挠耳朵抓抓头发,慢吞吞起身道:“那我先出去,不打扰你休息了。” 房门一关,裴延立刻从床上弹起来,在房间里急得打转。 这是出来的第二天,按照他给沈枭承诺的,第三天一定回去。 可现在该怎么办? 他转到床边,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呆住。 一直以来,他看到的都是普通百姓的生活,每天抬头就能望见的天空之上,原来真的有另一座城市。 云端里伫立着高楼,无数飞行器沿着特定轨道滑行,从地上看上去小山似的巡航战舰,此刻静静地从眼前飘过,距离近到他甚至可以看见巡舰外壳上细小的灰尘。 以前星星一样遥远的A特区,此刻变成了拳头大小,周边围着一圈云彩,似乎还闪着荧荧的光芒。 那就是全球治安最好的A特区,也是全球最上层的富人区,余潇说要带他去的就是那个地方? 脚下是数百层高楼,裴延打消了翻窗户的想法。 不到中午,余潇敲敲门,吆喝:“你收拾一下,我们去吃饭吧。” 在外面偷溜的机会比在家里大,裴延点点头。 裴延一路跟着余潇走,刘姥姥一样,望着这被他守护而他却全然陌生的“大观园”。 空中花园餐厅,像是飘在天空上的城堡,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倒映着无数来往的昂贵的皮鞋,餐厅里用餐的涵盖全球,都安静地交谈着。 他们选在花园阳台外圈,视线非常好,外面一层防紫外线的透明保护罩隔绝了烈日的灼热,只能感受到微风的轻拂。 余潇在每桌的智能点餐机上给两人点了餐。不多时,穿着服务员衣服的机器人端着两盘精致的西餐过来,放在桌上。 白松露意面混着煎了90秒的上好和牛,担心他吃不惯,余潇还特地点了份蒜香黄油煎烤的蓝龙虾,金黄焦香,看上去就让人垂涎欲滴。 “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 余潇像一个温柔的对象,将裴延面前的和牛切成小块,推到他面前,试探道:“下午我们就动身去A特区怎么样?” 被这样注视着,裴延只得尽力敷衍:“好啊。”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余潇终于真正开心了点,用餐时脸上都带着和风煦日的微笑。 三两下吃完,裴延借口去洗手间。 寻着机器人指引的方向,裴延来到洗手间外,却没有进去。 他看了眼周围都是西装革履的精英,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他,是个溜走的绝佳机会。 但就这么光明正大地出去?他眼睛滴溜一转,看向一旁机器人。 五分钟后,身形纤长的服务员整理着袖子从洗手间出来,一同出来的还有被扒得一干二净双手捂胸委屈巴巴的机器人。 “抱歉了。”裴延道歉,然后拖拽着机器人跑到吧台桌子,顶着收银机器人震惊的眼神将他同伴塞进桌子底下。 谁知机器人突然开口: “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桌号520号客人。” 不小的声音把裴延吓了一跳,赶紧伸手把机器人嘴巴捂住:“嘘嘘。” 这要是把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他就白整这些活了。 机器人眼珠转过来,裴延觉得它像是露出了一个笑容,接着它头顶话筒出声:“已通知同桌客人,如需帮助,可点击桌上屏幕,选择我们可提供的帮助选项……” 什么?! 慌里慌张的,根本来不及处理后续,裴延埋着头从桌脚钻出去想赶紧走,谁知刚把头伸出去,就看到面前一双熟悉的皮鞋。 顺着看上去,是面色铁青却努力抑制的余潇。 余潇皮笑肉不笑:“为什么穿上服务员的衣服?” “我……”裴延磕巴:“我衣服不小心打湿了,就……” 拙劣的借口。 余潇不想戳破,弯腰拉起裴延:“那我们先回去。” 裴延开始有些害怕余潇这种阴晴不定的行事风格,无论生气还是高兴,都竭力保持笑脸,尽管那脸色看上去并不好。 这回裴延十分配合,老老实实跟着出门,甚至在余潇拐弯进商店要给他买衣服时都没拒绝。 任由他把自己洋娃娃般装扮,裴延一声都没吭,直到换上余潇选的衣服见他脸色好点了,这才松了口气。 “刚才的虾挺好吃的。”裴延没话找话,“下次我们可以再去尝点别的。” 果然,听见这话余潇脸色又缓和了许多。 “你喜欢,我们就常去。”余潇提着装着旧衣服的袋子,很自然地说:“我一直都想问,你在D特区待的那段日子过得怎么样?” 话题终于转到这里。 “挺好的。”裴延摸不准余潇想听什么,便大概说道:“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我觉得特种也像人类一样,有好有坏,也不是全都是坏的。” 谁知余潇脸色微妙变了下,很轻微,但还是被捕捉到了,裴延问:“怎么了吗?” 余潇提着袋子,没看裴延,眉头微蹙。 好半晌,裴延都忍不住想问了,他才开口:“你还记得你第一次带回来的情报吗?关于特种的能力的。” “记得……” 裴延涌上一股不好的预感,果然,余潇说:“你的情报被整理成报告,组织上花了很多精力研究这个,现在已经可以将特种的能力运用到作战上。” “如果有一天人类真的能战胜D特区,你一定是最大的功臣。” 裴延呆呆望着余潇,心下却波涛汹涌。 “我知道你也许对他们中的部分人有了特殊感情,但人类同样也遭受着他们不公的待遇,这件事说起来,其实就是看谁能更快掌握对方情报而已。” 余潇平静地丢下炸弹:“调查所已经组织了一批精兵,将在明天下午两点,搭乘列车前往D特区。” 第26章 第 26 章 进攻? 裴延疑惑道:“可是昨天开会的时候,他们没有跟我说起过这个计划……” “因为这也是昨天晚上才决定的。”余潇认真道:“如果你明天下午照常去的话,他们会给你一个定位器,两千人根据你进去的方位破解进入D特区的第一道关卡,一共三道,破解完后,再进入D特区将不费吹灰之力。” 他说的和沈枭跟他说过的一样,但三道关卡这件事,他从来没跟任何人提起过。 难道说之前断断续续的进攻,真的是他们试探的手段? 余潇深深地盯着他:“现在你还愿意回去做D特区的卧底吗?” 按他们说的办,他就是D特区的叛徒,可若拒绝,那他则是调查所的叛徒。 这么看来,和余潇走竟然是他最好的路。 可他躲在一边,谁去跟D特区的人说这个消息?河伯,西星,小灰……还有为了保护他被砸破脑袋的沈枭该怎么办? 见他脸色不善,余潇脸色终于缓和了点,温和道:“手环我已经毁掉了,现在没有人能联系上我们俩,等他们解决了这件事,我会找个理由把你送回去,你相信我,我办得到。” 一时间连裴延自己都拿不定主意,但无论他怎么想,他都无法放下D特区那些人,那些不顾自己安危拼命将他搬进山洞里的那些人。 “或许特种们也不完全像我们想的那样……” 余潇皱着眉:“你说什么?” “余队,谢谢你为我着想,可我想了下,人和动物不是非要你死我活的,两者之前或许也可以寻求某种平衡。” “你觉得你可以让人类和特种几十年都没有解决的问题得到改善?”余潇目光有些冷:“你觉得你提出这个建议,你会有什么下场?” “难道在我的保护下不好吗?还是你认为,我保护不了你?” “我完全信任您的能力,但我是个成年人,有自己的想法,也需要对自己的想法负责。在我深入了解特种之后,我认为他们并不是罪无可恕,我愿意为了渺茫的和平而努力。” 再次见面之后,余潇其实也有一段时间的恍惚,那个唯唯诺诺的人,真的是当时奋不顾身救人的少年吗?但直到现在,他才恍惚将两人的身影重合起来,那个有着赤诚之心的人,一直都没有变过。 “也就是说你选择了D特区是吗?” 裴延沉默良久,半晌才说:“我不知道。” “真是冥顽不灵。” 余潇有些无奈,裴延却知道他已经被说服了:“您忘了那件事吧,其实我都不记得了。” 余潇说:“我才不是忘恩负义的人,有机会我还是会报答你的。” 裴延笑笑,扯了扯自己身上的新衣服:“已经收到了。” 余潇看了他一会儿,终于也跟着笑起来,只是那笑容里多了很多裴延看不懂的苦涩。 两人把话讲开,下午余潇送裴延回去,但裴延没回调查所,而是寻了条西星告诉过他的小道,抓紧时间赶回D特区。 “还说不知道,其实你早就做出了选择。” 看着裴延逐渐远去的身影,余潇从兜里摸出手环扣上,点出屏幕,发出一条指令: 编号001返回D特区,轨迹跟踪即刻开始。 毫不知情的裴延几乎是连滚带爬跑回去的,从东边林子里的悬崖下,找了一条鼹鼠们挖出来的洞,把刚穿上的白衬衫整得灰扑扑的。 弓着身子爬了三四个小时,才灰头土脸地钻出去。 顾不上整理衣服,他随便抓了只麻雀,提溜着自己回别墅。 河伯正在花园里喷水浇花,见他回来忙闭上嘴,含糊着打招呼:“延管家怎么今天就回来了?” 顾不上跟他唠嗑,裴延单刀直入问:“老大呢?” 河伯眼神飘忽,指指二楼:“身体不舒服,在楼上休息。” 现在也顾不得这么多了,裴延扭头朝楼上跑去。 这边裴延刚进一楼大厅,那边河伯顺着墙爬上二楼,沈枭正和乌鸦说着什么,闻言勾了勾唇,把人遣走。 推门进入时,屋子里一片寂静。 轻着脚步走到屋里,不见光亮的卧室大床,沈枭虚弱的躺着,呼吸声极轻。 虽然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说,但裴延还是立刻就想起了自己承诺药给他带的药,因为后面发生的乱七八糟的事情也被抛在了脑后。 他正心虚着,床上被子动了动,露出沈枭一头为了时刻提醒裴延而特地剪的短簇白毛。 “你回来了。”沈枭说话都带着鼻音,他说:“你是给我带药回来了吗?” 裴延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进屋关上门,“这个先不提,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说。” “什么事?” 裴延正准备说,沈枭慢吞吞坐起身,委屈巴巴道:“我头好疼啊,什么事比我更重要?” 很多事都比你重要啊。 裴延想了想还是没说,胡诌道:“我查了一下那些市面上的药大多都会留疤,我家有祖传的药方,药到病除还可以生发,我待会给你找。” 沈枭抬手摸摸脑袋后的伤口,借机挡住不自觉上扬的嘴角。 听他这么说了,沈枭勉强放过他,问:“你说重要的事是什么事?” 说起正事,裴延严肃了。 “我听小道消息说,人类准备大肆进攻D特区,就在这两天。” “什么地方的小道消息?” “这……这不重要。”裴延一时回答不上来,“重要的是D特区的安保能力如何加强。” “小道消息来源当然重要,因为我的小道消息说,人类完全没有进攻的意向。” 裴延有些懵,沈枭又说:“你这衣服怎么脏兮兮的,脱下来让河伯帮你洗洗吧。” “是吗……”裴延还是有些怀疑他的话,又想到刚才才楼下河伯浇花的场面,深刻怀疑之前洗衣服的水其实是河伯的口水…… “算了吧我还是自己洗。” 沈枭瞥了眼他的衣领,一个指甲缝大小的东西嵌在里面,正无声地传递着信息:“这件衣服交给河伯,其他的你自己洗。” 沈枭经常有些无理的要求,裴延也习惯了,不跟他掰扯,转回正事上。 “我觉得我的消息可能比较靠谱。”裴延也不跟他见外,“你知道我的身份,我是从……额,一个比较有威望的队长那里听来的。”裴延忽然察觉自己一直都不知道余潇是什么身份。 “你说的是特种稽查舰队副队长余潇。” 裴延呆住,特种稽查舰队? 特种稽查舰队是特种调查所直系上级,也是国家设立的有关特种的最高执行部门,余潇竟然是稽查舰队副队长? “我认为你说的有道理。”沈枭不想让他专注地思考另一个人,开口打断思绪道:“那你觉得我们该怎么办?” “反恐演习,安排撤退路线。” 沈枭:“没有反击的方案吗?” 裴延以为沈枭会像余潇一样希望他在两者之间做出选择,但他没有,见裴延说不出话,沈枭自然而然转变了话题。 “那下午你带着他们演习吧。”他说着,可怜兮兮地躺下,俨然是一个虚弱的病人:“就留我自己在这里自生自灭吧。” 这话像一把小刀,不断戳着裴延的良心,他踌躇道:“那……那我留在这里照顾你吧。” 沈枭挣扎着从被子里冒出头,怀疑地盯着他:“真的?” “嗯。”裴延点头,“演习的事情就交给西星吧。” 沈枭终于满意了,温顺地躺下:“我头好痛啊,你快来给我吹一吹……” 一整个下午在沈枭的撒泼打滚中过去,晚饭时分,裴延正给沈枭夹菜,后者强烈要求喂到嘴里,被严肃拒绝。 检查完三道关卡的西星风尘仆仆的,一进门就看见他们杀伐果断的老大“虚弱无力”地坐在椅子上,指挥裴延喂他,身边洋溢着幸福的粉红泡泡。 “……” 西星一度觉得这个画面十分辣眼睛。 “老大,延管家。”西星视线都不知放哪里哈,只得描摹着地砖上大理石的花纹:“三道防线检查完成,没有安全隐患,为了安全起见,在每道防线处设置了十名夜鸦成员把守,请放心。” “知道了。” 以往西星偶尔会厚着脸皮蹭饭,但今天这场面他实在吃不下,汇报完就赶紧溜了。 费劲巴拉伺候人吃完饭,本以为解放了,没想到晚上洗澡成了更大的难题。 沈枭坚持要裴延帮他洗。 “……” 裴延嘴巴张开又闭上,又张开,又闭上,如此几个来回,他终于妥协了。 他是说不过沈枭的,毕竟他手里又没有沈枭的把柄。 认命了。 为了不让沈枭伤口沾水,只能选择浴缸,裴延也更倾向于浴缸,毕竟他一个实在想象不到他站在花洒下给另一个男人搓澡的画面。 将宽大的浴缸放满水,准备好干净浴巾,又用防水布料将沈枭脑袋上的伤口包扎起来,这才终于完成前期准备。 半扛着比自己高壮一大圈的人,裴延气喘吁吁,心说下次就是让石头把自己打死,都不能在让沈枭替他挡了。 太要命了。 把人拖到浴缸边,两人大眼瞪小眼。 裴延:“脱衣服啊。” 沈枭虚弱道:“我受伤了……” 被温顺地压榨了一个下午,裴延的脑袋竟猝不及防清醒了点:“你受伤的是脑袋,又不是手。” 沈枭从善如流:“头晕,没力气。” 狗皮膏药般的行为让一向好脾气的裴延都忍不住握紧拳头。 三两下把人剥个精光,这下两人的眼神都有些飘忽了,看来看去就是不敢对视。 小麦色的肌肤,健硕紧致的腹肌,往下是修长结实双腿,腿中间是…… 视线连忙打住,裴延觉得浴室的温度好像骤然变高,以至于让他脸颊控制不住的发烫。 刚才脸皮还厚比长城的沈枭也说不出话了,肌肉紧实的双臂垂下,手肘弯曲着一个好看的弧度,欲盖弥彰般挠挠手臂,抬腿迈进浴缸。 “那、那什么……”裴延转回视线,盯着他头上的伤口:“我替你看着点,你洗吧。” 尽管包扎时沈枭万分配合,但毫无经验的裴延还是将他的脑袋包成了粽子,头发乱七八杂地支棱着,像一个鸟窝。 但即使这样,沈枭也是帅的。 或者说撩起刘海后,那磨具雕刻般的五官更深刻地突显了出来。 那样俊美的半张脸埋在水中,只露出眉眼专注地盯着一个人看的时候,没有人抵抗得了。 裴延眼错不眨地盯着他,他有一双形状很漂亮的眼睛,双眼皮痕迹很深,像一片柳叶,狭长,眸子黝黑中泛着点红色,像深渊里沉寂的恶龙。 他像是被那双眸子吸进去,恍惚中透过那双眼睛看到另外两个分别时依依不舍的少年轮廓。 “今天玩得很开心,”一个高挑的身影拉着另一个的手,期待地问:“明天你还会来吗?” 另一个少年垂着摇头:“我不知道,我要搬家了,以后可能不会再来了。” “为什么?搬去哪?” “我们一直都这样,没完没了的搬家……” “没关系,我可以来找你。”少年打起精神,用力握住另一双手,爽朗道: “我叫沈枭,你呢?” 第27章 第 27 章 过分沉溺于吉光片羽的片段画面,让裴延一时分不清今夕何夕,软着腿顺着浴缸滑下,在坠地前一秒被捞住。 沈枭皱眉:“你怎么了?” 裴延看着眼前模样中多了一份沉稳但依旧熟悉的脸,声音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 “你好,我叫……裴延……” 沈枭忽地怔住,搂着裴延的手青筋暴出,细看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发抖:“你、你想起来了,想起来了是吗?” 裴延瞳孔发散没有焦点,似乎是望着沈枭,又像是透过他看别人:“明明说好的,为什么没来找我?” “我……”沈枭嗫嚅着:“我不是故意的,当时……” 他语无伦次地想要解释,几次张嘴都没想到重点,没想到裴延却忽然惊醒。 裴延甩甩头,看着大半个身子探出浴缸的沈枭,如梦初醒。 “怎么了?”他抽出身,懵懂地问:“身体不舒服吗?” 沈枭呆愣地看着他。 裴延撑着浴缸站起身:“这里面太热了,我还是先扶你出去吧。” 他是神志不清了,浴室根本不热,但沈枭没反驳,起身围上浴巾,跟着裴延出去。 窗外的月亮藏在云里,露出半张圆盘的影子。 裴延眉头忽地一跳:“今天什么日子?” “过两天就是八月十五了。” “八月十五……”裴延沉吟,“差点忘了,今年是第几年来着……” “什么?” 因为一轮圆月,两人脸色都不是很好,沈枭罕见地没有赖着裴延给他换药哄睡,观察了下裴延的状态,见没问题就把人打发走了。 裴延刚想说晚上没事的话他不想过来,没想到沈枭比他先开口:“晚上没事的话就不必过来了,好好休息吧。” 裴延点头,踉跄着回了卧室。 晚上,裴延睡得并不沉稳,从断断续续的梦境片段里,看完了两个少年从相识到相知的全过程,越看心脏越一抽一抽的疼。 或许是因为心脏跳动太过剧烈,身体的自我保护使得裴延从梦中惊醒。 已经后半夜了,窗户没关,风呼呼地灌进来,与风一同灌进来的,还有野兽低沉隐忍的呜咽。 他起身走到窗边,面颊脖颈有种水洗后的瓷白,望着脚下广袤无垠的森林,裴延忽地惊觉野兽声是从旁边房间发出来的。 房门没锁,保持着裴延刚才出门的模样,轻轻一推便开了。 “老大?” 他悄悄探进脑袋,什么都没看清,下一秒一股强硬的力道扑面而来,将他往外推去,同时传出沈枭压抑到颤抖的吼声:“出去!” 裴延从没被沈枭用这么大声音吼过,一时有点懵,但他反应过来后,强硬地推开门,不管不顾走了进去。 那声音听起来蕴藏着极大的痛苦,如果沈枭此时需要帮助,他不能坐视不理。 脚掌陷入柔软的地毯里,静谧无声,裴延探头探脑地进门,没开灯,一路摸索着走过玄关,借着窗外洒进的月光,看清了里面的景象。 一只体型巨大的、背部长着五彩斑斓毛发的动物蜷缩在地毯上,长着角的头埋在柔软的腹部,像一只猫咪——一只蜷在一起和床一样宽大的巨型猫咪,正难受地呜咽。 毫无原因,裴延居然觉得这就是沈枭的原型。 他踌躇着靠近,走到齐自己胸口高的毛茸茸的脑袋边,试探着伸出手:“老大?” 话出口的瞬间,那身影忽然抖了抖,旋即犹豫着抬起脑袋,露出一双火红的眸子。 它喉咙里的声音像煮沸的水,咕噜噜地响着,裴延直直望进那双眼睛里,来不及做出反应便被摁倒在地。 “啊!” 尽管腰后垫着一只兽爪,但视线顷刻间的转变还是给他带来了短暂的晕眩。 不等他做出反应,巨兽火热的毛茸茸的身躯整个贴上来,将他热乎服帖地按在身下,随之而来的,还有它呼出的沉沉的楠木味道。 “我¥%&*@……”裴延一手推拒着眼前巨大的脸,一手撑着地板,手脚并用,试图爬出来。 柔软的衣服领口散开,顺着放低的手臂滑落,露出大半温暖的肩膀,在月光下闪着细腻白皙的光。 裴延没有察觉,乱七八糟爬出身后的包围圈,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下一刻被拽着脚踝又轻轻松松拖了回去。 呼吸声贴近,湿热的舌头顺着光裸的肩颈不住地舔,很快那块皮肤就被舔得发红,泛着**的光。 裴延脸朝下被摁趴着,腰间被一双爪子钳制着,一动不能动。 身后什么东西热乎乎地贴上来,裴延整个人被从头到尾拢住,若不是身上的物件呼哧带喘的,他几乎以为自己盖了一床毛毯被。 “这、这到底……” 裴延一时挣脱不开,保持着跪趴的姿势陡然被身后顶着往前爬了两步。 “……” 裴延额角青筋直跳,咬牙切齿道:“沈、沈枭!” 突然被点名,身后动作顿了顿,数秒后,又试探着往前顶了两下,被裴延反手一巴掌拍去,便一动不敢动了。 裴延喘着粗气,听上去比兽身沈枭还激动。 他咕噜爬起身,转头瞪着那双被情绪灼烧得通红的眼睛,此刻正委屈地看着他。 “你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裴延的脸因愤怒或是其他什么而变得通红,只有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一人一兽对视半晌,最终兽败下阵来,低着头呜呜咽咽的去舔裴延露在外面的脚踝。 裴延连忙跳开,呵斥道:“看着我!” 它眼神湿漉漉地看着裴延,温顺地趴在地上,扇子似的尾巴在身后疯狂摇摆。 裴延试探道:“你……是沈枭?” 蓬松的脑袋点了点,嘴里呜呜叫着。 裴延围着它走了一圈,气消了点,搓着下巴惊奇道:“这是什么品种,没见过呀……” 琢磨着走了几圈也没琢磨明白,推开那在自己身上到处乱摸的爪子,不敢置信道:“你是麒麟?” “呜呜……” 自己的猜想被承认,裴延更懵了。 麒麟,这可是麒麟啊,上古神兽!历史中的有关它的记载都是千奇百怪的甚至没有明确记录,现在居然活生生出现在他面前。 裴延赞叹,因为这个不平凡的品种,他甚至看沈枭的眼神都不一样了,从“混子老大”变成了“天降祥瑞”! 裴延坐在床上,想趁着月色好好看看麒麟到底长什么样,还没看清楚,它也跟着上了床,兽爪在裴延肩膀大腿处乱蹭。 沈枭可能没这待遇,但麒麟有。 一人一兽各摸各的,一个迷恋,一个惊叹。 裴延的手顺着它细长柔软的毛发捋着,摸摸耳朵,又碰碰它头上柔软的角,还没来得及深入细节,忽然被低吼着再次扑倒。 本以为和刚才一样小打小闹,裴延都没打算计较,但身上的重物拱着拱着他就发现不对劲了,脸色变得铁青。 “沈枭。”裴延神色严肃,面颊绷得很紧,细看会发现他眉角还在一抽一抽地跳动。 “从我身上下去!” 麒麟撒泼打滚的表示不愿意,被裴延威胁性地踢了踢身下,立刻捂着胯灰溜溜滚下了床。 裴延气得呼哧呼哧喘气:“你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了,不当人了?”说着他看向窗外的满月:“还是说特定时间会现出真身?” 麒麟欢快地摇尾巴,和人形沈枭简直两模两样。 被这样的萌宠轻轻一勾引,裴延立刻忘记刚才被顶的憋屈,按捺不住又伸出手到处摸。 毛爪子,毛脸,毛头,毛角…… 眨眼间裴延就又被扑倒了,被摁着胡乱顶了一通,他才学到点什么:那一对肉角是摸不得的。 两人嬉戏着,知道天蒙蒙亮,裴才延顶着俩黑眼圈沉沉睡去。 一人一兽相拥着,勉强挤在床上。 第一缕天光射进窗户照到两人身上,占据了几乎整张床的毛茸茸动物身影动了动,在光影的照耀下褪去一身毛,重新变回了沈枭。 沈枭伸了个懒腰,重新将人搂回臂弯,另一只手捋着裴延耳边的头发,隔一会就要亲亲裴延的头顶,简直爱不释手。 晨光里,窗户被轻轻敲了两下。 沈枭丝毫不见外,“进来。” “老大。”“老大!” 窗户应声打开,旋即露出乌鸦和狐狸两张脸,一上一下叠在窗户敞开的巴掌宽的缝里,随着窗户越来也开,两张脸也越来越震惊。 坐起身,给身旁熟睡的人掖了掖被子,沈枭问:“发生什么事了?” 西星眼睛扫过他们老大裸露的精壮胸膛,又看看一旁昏睡不醒的裴延,脑袋里登时闪过许多未成年动物不允许观看的画面。 西星嘿嘿笑了两声:“给您汇报一下。调查所那边知道裴先生身份的人都已经打点好了,特区结界也已经部下重兵把守,不过裴先生的消息应该受到了干扰,按照那边的说法,他们目前并没有进攻的打算。” 沈枭右手无意识揉着裴延的头发,轻拢慢捻,但还是把人惹恼了,裴延不耐烦地动了动,嘴里呓语着什么。 沈枭立刻松手,想了想又安抚地拍拍他后背,等裴延再次沉睡过去,才轻声道:“安排结界边的小动物们都转移过来,另外,让你们跟的人怎么样了?” 西星谨慎地看了眼裴延,悄声道:“那人确实在大嫂身上放了跟踪器,暂时还没摸清楚这个小玩意除了跟踪还有没有其他功能。” 沈枭被他的称呼逗笑了:“做得很好,继续。” 西星喜滋滋:“是!” 沈枭低头看身侧软乎乎的头顶:“都下去吧,今天别来打扰了,他昨晚没睡好。” 西星做了个“哇哦”的口型,眼珠子在两人之间转得飞起:“那我们先走了,老大大嫂你们好好休息。” 乌鸦恭敬地点点头,然后飞起来抓着西星后背,从来时的窗户把人又拎了出去。 “哦对了,老大。”西星倔强地扒着窗户,露出半张脸:“特区里来了位姓孟的医生。” 沈枭问:“我们的医生不是一直姓孟吗?” “不是他,”西星说:“是他介绍的本家兄弟,不是动物,是人!” 第28章 第 28 章 “为什么不早点叫醒我?”裴延着急忙慌穿衣服,“也不知道结界那边怎么样了。” 沈枭始终勾着唇角,即使被训也保持着一抹微笑:“我已经安排西星去了,现在太阳都快下山了,想必今天是不会来了。” 裴延可不这么认为,只有待在调查所里才知道,他们手里现在的夜间作战装备,随意拿两件出来都够D特区的喝一壶了。 “那边有西星河小灰他们留意着就行了,你昨晚没有睡好,再多休息一会儿吧。” “不行。”裴延穿上外套:“他们不知道装备长什么样,也不知道会运用到什么地方,即使见到了也不认识。” 快速整理好自己,弯腰穿袜子时他顿了顿,问沈枭:“昨晚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沈枭耸耸肩表示不知道。 “好吧,那我先出门了。” 房门拉开,门外河伯拴着围裙正准备敲门:“老大……延管家,吃饭了。” “你们吃吧,我出去一趟。” 河伯看向沈枭,后者给予默许。 看着裴延下楼逐渐走远的身影,河伯犹豫着开口:“裴先生怎么会从您的房间出来?这几天是月圆之夜,你们昨晚……” “昨晚是意外,我也没料到他会突然进来,万幸没伤着他。”沈枭说着说着,想到什么似的笑了笑。 河伯望着楼下空荡荡的门口:“裴先生好像已经忘了他来特区的目的了。” 沈枭笑容未散:“他一直都记得,是我们记错了。” “西星说裴先生后来还跟他打听过蓝星的事情,他像是没完全相信杀害他父母的凶手真的已经死了。” “会有这么一天的。”沈枭知道河伯在提点自己,也没恼,“我会给他一个交代。” “特区的子民都是被您救回来的,他们的性命属于您,若您为了报裴先生的仇而和东边宣战,子民为您而战也是理所当然。” 河伯脸上有不忍,但更多的是不舍,“过了这么多年好日子,已经算是您给予的恩赐了。” “好日子不会过完的河伯。”沈枭温和道:“大家的性命都属于他们自己,任何人都没有权利掌控他人的命运。” 河伯眼圈泛红,盯着他们这位年轻的救世主大人。 沈枭:“裴延也不会允许我这样做。” 那位对他们怀有善意的人类。 河伯抹了抹眼角的泪:“您等了他三百多年,还不打算告诉他真相吗?即使裴先生一时半会不相信,您也可以让他恢复前世记忆,这样就不用一个人苦守着了。” “……” 这回沈枭静默良久,久到河伯以为他不会回答了时,他才开口说道:“我希望他是因为喜欢我而喜欢我,而不是因为有个人等了他三百年。” 沈枭:“我要他的爱里不掺和任何杂质。” · “阿嚏!” 裴延揉揉鼻子,裹紧身上的外套,没想到入秋后林子里这么冷,早知道跟沈枭把那只火鸟借出来了。 盘旋的夜鸦看见裴延身影,俯冲下来停在他面前:“延管家,你要去哪?” “我去东边。”望着树杈上的乌鸦,裴延刚想让他送自己一程,忽然看见它脚上的绷带,包得非常漂亮,“你的脚怎么了?” “没事,刚才不小心豁开个口子,小伤。” 裴延在意的却是这个包扎手法,让他不由得想起自己上次被包成粽子过了大半个月的手,这根本不像同一个人的手法:“孟医生包的?” “对。”乌鸦神神秘秘道:“不过这个孟医生是刚来的,手艺甩老孟医生几条街,倒是也姓孟,好像叫……哦对,叫孟时扉!” “孟……时扉?” 从结界边回来,已经深夜。 西星打着哈欠,催促他赶紧回去,他却总想着去看一看那位新来的医生。 孟医生是否是为他治疗的孟医生?他是怎么来的,有什么目的?沈枭是否知道他的人类身份?…… 种种疑惑几乎将他淹没,不了解清楚是睡不着的。 “你们先回去吧。”他对西星和小灰说:“我身体有些不舒服,想去捡点药。” 小灰关心道:“延管家,你身体没事吧?” 他还想说点什么,被西星邪笑着拉到身后:“行,那我们就先走一步了,老大这几天是特殊时期,药多拿点,用得上。” 裴延直觉西星的话是在揶揄他,但想着孟医生的事也就没多计较。 两人走远,裴延也被夜鸦提溜前往医疗小院。 这是裴延头一次来这里,从上看下去,月光里几间树屋围成一个圈,中间两个房间明显比周围的大几圈。 夜鸦把他放在圈子外的入口,裴延抬手敲了敲门,等待片刻后,一个戴着白口罩的人打开门,一身绿色衣服,口罩之下还有一个青蛙面具。 青蛙客气道:“延管家。” 裴延点点头,问:“我身体不太舒服,想找孟医生拿点药。” “进来吧。”青蛙让开门,瞪着铜铃大的眼睛看着裴延:“现在有两位孟医生,您是想要年轻帅气温柔可亲的孟医生,还是一把年纪啰里吧嗦技术也不太——” 话未说完,中间左边屋子飞出来一只木屐,咚地打在青蛙脑袋上,瞬间将他拍得脸着地。 屋里传来恼羞成怒的吼声:“你个死仔包,够胆出面唱我?” “老孟前两天去了人界一趟,现在他说话我们都听不太明白。”青蛙很坦然地爬起来,揩了揩鼻血:“延管家你还是去帅孟医生这边吧。” “……蛙仔,你系嫌命长啊?” 青蛙没听见似的,将裴延送到另一个房门口,裴延算是知道他为什么会戴个口罩了。 目送青蛙回去,裴延做足了心理准备,才抬手敲了敲门。 里面传出温柔好听的声音:“请进。” 裴延心里一咯噔,这声音…… 木头门吱呀被推开,屋里地桌上,身穿白大褂正伏案写病案的人,果然是孟时扉。 他抬起头,看见裴延却并没有显得惊讶,像好久不见的老朋友在咖啡厅突然遇见,开口拼桌一样自然:“你好,延管家。” 他没有叫自己的名字,裴延却知道他认出了自己,嗫嚅着,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孟时扉:“您是来做新员工入职调查的吧,有什么想了解的都可以问我。” “你……”裴延顺着他的话问:“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孟时扉放下笔,看着裴延认真道:“我想保护的人不见了,我跟着他的脚步到这里来的。” 不能再往下问了,裴延理智提醒着他,但嘴巴却领先一步:“你想保护的人是谁?” 没有因为他故意装傻而恼怒,孟时扉还是非常温和地回答:“是一个姓裴的警官,一个月前他接到一项任务后就消失不见了,我花了很长时间想了很多办法才能再次走到他身边。” 裴延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握紧,涩声道:“这就是你的目的?” 孟时扉:“一开始我的目的是保护他安全完成任务,但现在好像发生了变化,他的目的变成了守护D特区,那么现在这也是我的目的。” “我花了两年四个月的时间才和他成为朋友,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亲口告诉他,无论他做任何选择,我永远都站在他的那边。” 裴延:“他值得吗?” “值得。”孟时扉说得很坦然:“我就是为他而存在的。” 他的神情十分认真,半点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这段时间出现的每个人都莫名其妙的说要保护他,裴延简直搞不明白,他到底何德何能? 他深吸一口气:“那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人类身躯进入D特区,可不是那么简单的,即使他得到许可,也难保没被人跟踪。 “孟医生推荐,夜鸦引路。” 如此说来,那就没有安全隐患。 裴延松了口气,便慢慢走到桌前蜷腿坐下。 孟时扉从始至终都定定地盯着他,好长时间才低声说:“你好像活泼了很多。” 裴延有些不太自然:“是、是吗?” “嗯。”孟时扉说:“你之前的情绪都很压抑,我几乎从来没见你笑过,但你现在看上去很放松,或许你的决定才是对的。” 裴延顺着他的话抬手摸了摸脸,连他都没发觉自己有这样的变化。 孟时扉问:“你现在是和沈枭住在一起?” “嗯。”裴延点点头,“在南边的别墅里,他人不错。” 孟时扉起身给裴延倒了一杯墨绿色的水,“他们给的营养液,营养成分很高。” 看来他在这里受到的待遇很不错,连树屋的营养液都有专门供给。 孟时扉自己却没喝,重新坐回去,不经意般问:“他是对所有人都很不错,还是只对你不错?” 裴延想了想,说:“他对D特区所有人都很好。” 孟时扉笑了,顶着裴延不解的目光,也没着急解释,“他知道……你的身份?” “知道一点。” “一点?” 裴延压低声音解释:“他知道我人类的身份,知道我在寻找杀亲仇人,也知道我来卧底的任务……” 说着说着,裴延自己都快沉默了,沈枭知道的,几乎就是他的全部。 “你信得过他?” 人在屋檐下,其实谈不上信不信任,但裴延还是认真想了下,然后回答:“我觉得他不是坏人。” 裴延:“一开始,我以为所有特种都是蓝星那种杀人如麻的存在,但和他们相处之后,我觉得或许我们之前都是偏见……” 孟时扉也不反驳,安静地听完,问:“你说杀亲仇人是怎么回事?” 裴延隐瞒掉关键信息,大概跟孟时扉讲了一下自己的身世,差不多就是暴乱中被杀掉父母的无辜孩子,没有涉及属性。 “蓝星……我接触过一些。” 孟时扉说:“他们的本体是蓝环章鱼的变种,毒性更强,家族记忆共享,同时拥有不死之身,一般手段根本无法致他们于死地。” 这和他了解到的情况一模一样。 “但是,之前有相关组织调查过。”孟时扉犹豫道:“蓝星一族的居住地,一直是D特区。” 而D特区,属于沈枭管辖。 没想到裴延很坦然:“我知道,从我当上管家的那天起,我就一直在调查。我还知道,沈枭给我报仇的那个,只是被推出来的替罪羊。” 裴延目光沉沉:“蓝星的家族里,从头到尾都只有一个人。” 孟时扉:“你怎么知道?” 记忆中金黄的眸子从远方呼啸而来,端端停裴延眼前。无数个蓝色身影像一片浩瀚的蓝色海洋,每个人身上都围着无数金色的圈,或是腿上,或是手上。 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只有一个不一样。 小小的裴延被掐着脖子悬在空中,那人站在裴延身后,透过眼前金黄的眸子,裴延看见那人看他的眼神,像一块鲜嫩多汁的点心,恨不得一口吞掉。 那人说:“放掉他吧,我相信他以后会给我们带来惊喜的。” …… 裴延说:“因为只有那个人,脖子上有一个浅色的环。” 第29章 第 29 章 也许沈枭知道那只蓝星只是个替罪羊,也许不知道,但这都不重要。 裴延:“我知道他已经尽力了,我很感谢他,但报仇这种事,终归还是应该自己亲手完成。” “你想怎么做?”孟时扉主动开口:“我可以帮你。” “谢谢你。”裴延神色终于放松下来,“有需要我一定联系你。” “裴延,”孟时扉轻轻握住他放在桌山的手:“你永远都不必跟我客气。” 孟时扉的手冰冰凉凉的,轻而易举将裴延刚才因仇恨而生起的那点焦躁安抚住。 裴延反手握回去,认真道:“孟医生,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孟时扉盯着他,视线仔细顺着他眉眼轮廓看了一遍,轻声道:“我本来有一个哥哥,但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我没有保护好他,现在上天给了我第二次机会,让我弥补当初的遗憾,我怎么能不好好抓住呢。” 裴延犹豫着开口:“我……我和他很像吗?” “嗯。”孟时扉脸上的失落一闪而过,即使触及这样疼痛的伤疤,他依然能很好地控制情绪,“你们很像,都很善良,勇敢,坚强。” 裴延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半晌打起精神说:“希望我不会让你失望。” “你只需要做自己。”孟时扉说:“我永远都不会对裴延失望。” · 月悬高空,森林里只有耳边麻雀咬牙吭哧吭哧拍打翅膀的声音。 被安全送回别墅,作为报答,裴延送给它一杯营养液,然后看着麻雀开开心心飞走。 河伯应该已经睡下了,院子里一点声音都没有。 观望片刻,确定四下无人,裴延蹑手蹑脚朝着洗衣房摸去。 他得去找到他穿回来的那件衣裳,暗自祈祷河伯没有发现衣领里藏着的跟踪器。 他也是刚才和孟时扉聊天时才想到,余潇想从他身上得到的信息,他或许可以以另一种方式给他。 洗衣房在别墅后院,裴延鬼鬼祟祟拉开门钻进去,在角落衣物袋里,翻出了那件白衬衫。 忐忑一摸,领口指甲缝一样大小的硬物依旧嵌在里面。 裴延放下心来,为了不打草惊蛇,他打算第二天再将衣服拿回来。 “咕咕……” 身后林子猫头鹰的叫声传来,像是夜间报时,生机勃勃的硬质草尖扎着脚底,酥酥麻麻的,裴延被挠得龇牙咧嘴,正想悄无声息回去,忽然听见二楼传来的窸窸窣窣声。 循声望去,高墙被月光铺上一层银色,宛如黑暗中的巨人,拒人于千里之外。二楼两间窗户像两只眼睛,黑夜中守卫着城堡。 裴延简单判断了下,认为声音应该是从沈枭房间发出来的,仔细听甚至像是痛苦的呻吟。 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但好奇归好奇,第一次翻窗看到的景象还历历在目,他是不敢随便尝试了。 但他又做不到坐视不理,思考两秒后还是决定去看看,毕竟下午出门时,沈枭的脸色就不是很好。 拎着鞋子走到沈枭房门口,裴延先敲了敲门,见屋里没反应,这才慢慢拧开门把手。 “老大?” 他又谨慎地趴在门上听了听,确定没有动静才推门进去,悄声问:“你睡着了吗?” 他从昨晚一直睡到第二天下午,眼下根本没有丝毫睡意。 熟门熟路钻进沈枭房间,在黑暗中前行。不知道为什么他有关于昨晚的记忆好像直接从记忆中消失了,完全记不得自己为什么会在沈枭的床上醒来。 但有一点确定的是,他一定是在沈枭的房间看到了令人惊诧的东西,才会导致沈枭清除了他的记忆。 眼下,他要去一探究竟。 从玄关膝行着进去,绕过矮桌,沙发,空荡的浴室,径直来到床前。 床上人影背对着窗外的月光,蜷缩着,正难受地粗喘。 或许真的太难受,他甚至没有发现裴延的存在。 匍匐在床下听了一阵,发觉沈枭是真的难受,裴延一骨碌爬起来,伸手就朝着沈枭头上探去。 手背触上滚烫的额头,立刻沾上细细密密的冷汗,裴延大惊:“你发烧了?” 沈枭似乎已经神志不清了,厉声道:“滚,滚出去!”话这样说,却迷糊地将脑袋往裴延手上凑。 看来是真的生病了,裴延皱着眉试图把人拉起来:“你跟我起来,去找裴医生。” 沈枭手臂无意识发着抖,裴延拽了两下没拽动,反倒被他一把拉倒在床上。 刚才还浑身无力的沈枭,此刻一个翻身将裴延压在身下,双手撑在他头顶,将他整个人都笼罩在身下。 被骤然拉倒的晕眩让裴延脑子都有点转不过来,定睛看清两人的处境,立刻语无伦次地说:“你你你干什么,赶紧从我身上下去!” 两人脸对着脸,沈枭呼着热气的脸就在眼前,呼吸很急,偶尔吞唾沫的声音放大无数倍钻进裴延的耳朵,让他避无可避。 裴延闹了个大红脸,一面着急想把身上这糊涂人带去看医生,一面又责怪自己多管闲事钻进来,这才闹得这个下场。 “快起来,行了行了我去给你把医生请过来行了吧唔……” 沈枭那张俊脸猝不及防靠近,下一秒唇上贴了个柔软湿热的唇。 裴延瞪大了眼睛,睫毛扑簌着看着近在咫尺的沈枭的脸,纵然心下有万般吐槽,这个时候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沈枭也没有什么大动作,没有更进一步发起进攻,也没有误触后的撤退,只是解馋般贴着。 裴延只觉唇上温度高得怕人,火烧火燎的,且沿着皮肤不停向四周扩散,以至于他脸颊烧的快燃起来了。 他两手抵着沈枭肩膀,此时推据也使不上力,反而显得有些欲拒还迎。 沈枭贴了会后就抬起头,居高临下地盯着他,似乎这个时候才看清他是裴延,哑声问:“你来干什么?” “还以为你失去理智了。”裴延愤愤地擦嘴:“我听见你屋里有动静,以为你不舒服想帮你,谁知道你……” “你关心我?” 大概是因为太黑了,裴延没能看见沈枭黑瞳仁里泛红的竖瞳,此时正看猎物似的看着他。 裴延词穷:“我……” 身为朋友互相关心是很正常的事情,但裴延此刻就是张不开口承认,或许是那话里明显的笑意惹恼了他,他嗫嚅半晌,理不直气不壮地回呛:“我才没有关心你,我就是来看看我睡衣是不是放在这边忘记带走了。” 拙劣的借口。 裴延自己都听不下去,扭头将大红脸往肩膀窝里藏。 这回沈枭是真的笑出声了,呼出的热气一股股喷在裴延耳边,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沈枭笑够了,抬手捏着裴延下巴,将人脸颊轻轻转过来,“你脸好红啊延管家。” 裴延恶声恶气:“要你管!” 话说完,裴延立刻住口,看着沈枭低下头,狎昵地将两人鼻尖蹭在一起,轻柔地摩擦着。 “我的错。”沈枭气声说:“延管家说什么都是对的。” 说完,沈枭再次低下头,捕猎般一口将眼前柔软的唇叼住。 沈枭身体大半的重量压在裴延身上,一手将他两只手摁在头顶,一手温柔而不容拒绝地抚着他头顶。 这次不像刚才那个生涩且莫名的吻。 沈枭细细吮吻着,又突然发起进攻,将裴延嘴唇亲得发麻,偏偏还轻松地操控着他的身体,在他起身之际轻轻松松将人摁回去,空出手掰着裴延下巴迫使他张开嘴,更进一步攻城略池。 裴延完全说不出话了,被摊开了摁在床上,连基本的反抗都做不到,只被迫接受着。 沈枭闭着眼睛,发丝垂下,随着他进攻的动作轻拂着裴延的面颊,伴随着的还有他身上像是雨后沉木的味道,闻上去强大又令人安心。 裴延呜呜的挣脱不开,情急之下张嘴胡乱咬去,果然听见一声闷哼。 沈枭吃痛地抬起头,看着裴延嘴角一丝蜿蜒而下的亮丝,眉头又舒展开,“想亲你,你躲什么?” 这话说得,好像他们是什么想亲就亲的关系似的。 裴延紧抿嘴唇,半晌气哼哼道:“你这是职场性骚扰。” “抱歉我骚扰你了。”亲不成,沈枭又埋头在裴延颈窝蹭,“你惩罚我吧。” 裴延直觉他的这个“惩罚”不正经,但又找不出证据,遂作罢。 “赶紧起来。” “我不,”沈枭耍无赖,“我发情期,起不来。” 哪有人把自己发情期说得这么理直气壮的,裴延不信,气得捶了他两下,“快点!” 沈枭不情不愿起身,嘴里嘟嘟囔囔的,裴延没听清。 “我走了。”裴延抹着嘴唇,有点不开心地:“下次别这样了。” “……”沈枭忽然叫住他,“我亲你,你就这个反应?” 裴延理解中带着点嫌弃:“对啊,毕竟你们动物也不知道这代表什么意思……” 沈枭刚才的含羞带怯消失得无影无踪,甚至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你觉得我发情期随便逮着个人就可以亲得下去是吗?” 沈枭背对着窗,像一幅剪影,看不清表情,倒是裴延回头看着他,被亲得发红的嘴唇闪着光。 他没说话,但满脸写着“不就是这样吗”几个大字。 “……好……”沈枭差点被气得发笑,语无伦次地,“行……” 沈枭愤愤地原地转了两圈,还是不甘心,“你觉得就算是西星,是河伯或是其他人都没区别是吧?” 裴延:“啊。” 后来裴延是被沈枭掐着后脖颈丢出卧室的。 “果然喜怒无常。”他这样评价沈枭,然后捂着发烫的脸回到自己的卧室。 这边刚关上门,那边沈枭对着床铺狠狠捶了几拳,以发泄自己居然对一块木头谈感情的笨蛋情绪。 忽然他动作顿了顿,五指在床单上摸索着,捻出那扎手的一抹绿色。 那是院子里的半根草茎。 第30章 第 30 章 他去院子里干什么? 沈枭几乎立刻联想到院子里的洗衣房,那件让河伯去洗的白衬衫,和白衬衫里面有余潇藏起来的小东西。 难道他一直都知道? 这个想法只出现了一瞬便被沈枭抛到了脑后,即使知道,他也不认为裴延会和余潇合伙对付D特区。 刚才还滚烫沸腾的血液渐渐冷下来,他捏着那半截草茎,视线落在凌乱的床铺上,久久凝视。 · 这边裴延脸烫得能煎鸡蛋,飞快地去洗了个冷水澡试图降温,但没用,好像发情的激素在刚刚通过那个吻打进了他的身体,现在发情的变成了他。 “他应该没有发现吧?”裴延微微喘息,仰躺在床上,望着光影朦胧的天花板,伸出手,露出掌心的胸针。 这是他刚才在混乱中从沈枭胸口摘的,为了这么个小玩意他可真是牺牲不小。 另一只手覆上有些红肿的唇,“如果他真的对谁都这样那就大事不妙了,如果以后人类和动物可以友好相处,他这样的大概三天就被当成流氓抓走了。” 裴延替沈枭紧张了一秒,又强迫自己琢磨该怎么让蓝星拿到这个装有跟踪器的胸针,但半秒钟后: “他在哪学的这乱七八糟的……” 他从床上弹坐起来,没听说过沈枭这个特区老大有什么绯闻对象啊? 不对不对,他应该考虑如何让蓝星随身携带着这个胸针,且让余潇能够精准打击而不伤害到其他区域。 “看来明天必须得给他讲讲,不是谁都可以随便亲的。”裴延重新躺下,在床单上印出自己的轮廓。 天花板上的光影如潮水般涌动,房间里只剩轻轻的叹息。 “这个笨蛋。” 第二天一早,裴延借口取回自己的衣服,打算去医疗小院一趟。 他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医疗小院是接触动物们最广的地方,如果他要找机会把胸针交到蓝星手上,拜托孟时扉应该是他目前最好的方法。 将跟踪器小心地嵌入到红宝石胸针里,确保看不出任何痕迹后,他揣着走出别墅。 大概是出于心虚,他选择一早出门,避开跟沈枭见面的可能。 天刚蒙蒙亮,裴延边走边寻找可以带自己飞过去的动物,但平日里早就叽叽喳喳的鸟儿们,此刻约好了似的,都不见了身影。 裴延心底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觉得结界边可能发生了不好的事情,但强按下来,继续向前走。 终于,在半个小时后,终于听见头顶扑腾翅膀的声音。 “嘿小飞!”裴延举起手打招呼,“我需要你的帮助。” 话脱口而出,他一瞬间想起昨晚孟时扉对他的评价。 他好像真的活泼了很多。 裴延勾勾唇,没怎么纠结就接受了自己的变化,他依旧举着手,等待着小飞过来。 但头顶飞鸟的身影只盘旋了一阵便离开了。 “没看到我?” 裴延踮着脚张望了一阵,无果后又继续朝着医疗小院走。 以往一路上遇到的小动物都会跟他打招呼,给他摘果子吃,帮助他和他同行的更多。可今天越走他越觉得不对劲,一路上遇到的小动物都一反常态不太愿意帮助他,甚至对他视而不见。 裴延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但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万幸的是,西星在半路出现,解决了他的疑惑。 “裴延。”西星这样告诉他:“你人类的身份暴露了。” 蓦地听到西星这样叫他,一时都没反应过来,呆愣了一瞬,旋即心猛地沉了下去,“你也知道了?” 西星:“嗯。”他补充说,“消息在昨晚已经传遍D特区。” “哦。”裴延点点头,试图想出解决办法,但脑子里一团乱麻,什么都想不到,他只有一个想法:现在小动物们肯定讨厌死他了。 西星看出他在想什么,张了张嘴想安慰他,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裴延哑声:“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青蛙在孟医生的档案袋里看见了你的体检报告。”西星抿了抿唇,有些不忍心地说:“孟医生把袋子锁在柜子里的,也交代过不用整理,不知道青蛙从哪里翻出来的钥匙……” 真是时也命也。 孟医生带着他的体检报告,是为了能更方便照顾他,没想过特意锁住都会被翻出来。 而特区里大部分动物都不识字,即使翻到了档案也认不出内容,可偏偏身为医生助理的青蛙进修过两年,识字。 动物们和人类敌对仇视的状态也不是一天两天,偏偏他还隐瞒了身份,且一开始目的本就不纯,动物们仅仅是无视他,简直是对他的仁慈。 说来说去,裴延只能怪自己时运不济。 “延管家?”西星担忧地看着他,“你还好吗?” 裴延苦笑道:“你知道我是人类,不怪我吗?” “有什么好怪你的?出生又不是自己能选的,每个人自己能选择的,只有自己的生活方式罢了,你又没伤害我们,是人是动物又有什么区别?” 西星一直以来都是吊儿郎当不着调的形象,裴延没想到他能说出这种话,一时间有些感动。 西星接着补充:“当然了,我们乘黄是上古神兽,和黄鼠狼可不一样。” 裴延笑了,心里那点愁云也消散得一干二净,“小灰呢,他知道了吗?” “他知道了,但是今天结界边轮到他去巡查,没个三两天回不来。” 这应该是西星的安排,大概是不想看见他们两个昔日好友反目成仇。 “谢谢。”裴延又有点苦涩。 西星不置可否:“你现在去哪?” “本来想去找孟医生,但现在看来再去会给他惹麻烦。”裴延说:“你能帮我把他约出来吗?” 西星欣然同意,把裴延带到一处山洞,让他在这里等着。 裴延坐在洞口,看着太阳一点点升起,听着耳边树叶的沙沙声。等了半个时辰,在等到孟时扉之前,先等来了沈枭。 “怎么回事?”沈枭不是很高兴,裴延刚想解释,又听见他说:“为什么有事越过我找别的男人?” “……”好好的话怎么从他嘴里说出来就怪怪的? 裴延试图回到刚才怅然若失的精神状态,问:“你当初为什么要准许我留在D特区?” “你自己要来,我还能赶你走不成。”沈枭没太把他的烦恼当回事,“他们情绪都是一阵一阵的,来得快去得也快,不用当回事。倒是我想问你,你拿我胸针做什么?”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裴延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子,眼神飘忽。 沈枭双手抱胸,提高音量:“我们都这样了,你还信不过我?” 孟时扉警惕道:“你们怎样了?” 裴延倏地抬起头,看向沈枭背后徐徐走来的孟时扉,以及他身后捂嘴偷笑的西星。 孟时扉大跨步上前,皱着眉看着裴延:“他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告诉他。”沈枭抬着下巴,从眼角看人,一副小人得志的做派:“我们俩的关系迟早得公布出来。” 他们俩什么关系?他又为什么要解释?裴延简直头大。 孟时扉瞪着沈枭:“我才不信。” “有时间给我拿点药,昨晚他把我嘴唇咬破了,好像还挺严重的。”说着就扒拉嘴唇展示给孟时扉,一边:“你看你看。” 孟时扉白净的脸蛋被气得通红,刚才儒雅的气质瞬间不复存在,卷起袖子就要揍他。 “好了好了。”裴延赶紧把人安抚下来,“我们先谈正事。” “哼。” 两人背对着对方,双手抱胸,虽不说话,但都等着裴延给个说法。 裴延一点也不想在这件莫须有的事上浪费时间,招呼着三人围过来,抓紧时间帮他想对策。 “有什么好想的。”沈枭狂妄道:“谁敢对大嫂有意见?” 西星捧场道:“就是就是。” 裴延绝望地闭上眼,好长时间才说服自己不要跟俩动物计较,睁开眼看向孟时扉。 “我认为你们相处了这么长的时间,他们对你的人品都有一定的认识,真诚道歉争取取得他们的原谅。” 裴延点点头认同道:“对,我也是这个想法。” 沈枭:“切。” 裴延给他甩去一个眼刀,又转头问孟时扉:“那我下午就请他们来别墅……不,应该我登门致歉才对。” 沈枭撇嘴:“等你挨家挨户每个人道完歉都什么时候了,效率太低了。” 裴延问:“那我该怎么办?” “很简单啊。”沈枭嘴角一弯,“我们成亲大办宴席,到时候特区所有人都会来,那时你再向他们表达你的想法就行了。” “……” 裴延放弃从沈枭处得到好主意的想法,拉着孟时扉就往外走,“走吧我们俩单独讨论……” “喂!”沈枭追在背后吆喝:“孤男寡男的干什么呢!” 声音一出,两人走得更快,不一会就隐入林中不见了身影。 “老大,就让裴先生跟着孟医生走了?” 沈枭:“让他们俩单独待会吧,我有其他的事情做。” “?”西星张了张嘴,想说你不会真的准备大办宴席娶裴先生进门吧?但又觉得他们老大不至于荒淫至此,便没说话。 “待会你去悄悄跟着,别让昏了头的找真的伤害到他。” 西星不解:“老大你不打算帮裴先生解释一下吗?” “他不想让我参与。”沈枭无奈摊手:“他想要自己解决,那就让他自己去办好了。” 西星似懂非懂,点点头,等待下一道指令。 果然,沈枭问:“调查所那边什么动静?” “和您猜想的差不多,那个叫余潇的果真秘密集结一大批奇人,虽然暂时还没有行动,但看样子是奔着咱们来的。” 西星表情严肃,就等沈枭一声令下,他就冲到余潇跟前将那人碎尸万段了似的。 没想到沈枭只“哦”了一声,便没有下文了。 西星不解:“老大?” 沈枭:“干嘛?” “……”西星问:“我们就这样干等着?” “不然呢?”沈枭理直气壮道:“你还真以为自己是□□啊,想干嘛干嘛?” “……” 沈枭继续道:“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收集证据,然后等待。” 西星点点头,神情严肃,等着他们老大继续往下说。 “最好带上那只小乌龟,他跟裴延关系好,他说的裴延应该容易相信一些。”沈枭咂摸着嘴:“毕竟人类对狐狸的感觉不是那么好。” 西星额角biu地弹出两根跳动的青筋:“小灰是星尾兽,不是小乌龟。” 这两口子的视力都是怎么回事? “好吧。”没听见西星腹诽,沈枭说:“那你赶紧去找他们吧,两人单独待这么久,我该不放心了。” “……是。” “……事情就是这样,我希望你能帮我这个忙,但我也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如果不行的话,我也能理解。” “我知道你受过苦,可没想到……”孟时扉满脸疼惜地看着他:“我当然愿意帮助你,可是你怎么能保证他们一定会将这枚胸针带到总部,又如何保证余潇的攻击会朝着定位而来?” 裴延站在树荫之下,清晨的光透过树梢,像无数条金色丝带缠绕在他身上。 “等以后你就知道了。”裴延说:“我遇到的三位贵人,会助我完成夙愿。”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0章 第 30 章 第31章 第 31 章 “余队,定位器再次发出信号了!” 小职员盯着屏幕上不断闪动的红点,直到它稳定下来后,在第一时间汇报给余潇。 “定位器应该是在进入D特区的瞬间被屏蔽了信号,还以为彻底没用了,没想到现在突然好了。”职员有些激动,指着屏幕上的红点,“我们会加派人手,着重研究这个地方,争取早日攻破D特区。” 对他的猜测,余潇没有发表意见,他看着屏幕上稳定移动的红点,慢慢皱起眉。 军用仪器,防屏蔽,防干扰,电池供电可达数百小时,水火不侵,突然失去联系,现在又恢复,这种情况真的没问题吗? 但事情好不容易出现了转机,他不想打击大家的积极性,便没说什么。 “关于蓝色特种的调查有结果了吗?” “回余队,暂时还不清楚怪物的所在地,但找到了之前这种怪物犯罪的记载。”职员转身从身侧的抽屉里取出一本牛皮纸档案袋,递给余潇:“这是很多年前的档案,里面有一种被称为‘蓝星’的怪物和您描述的很想,应该是同一类型。” “蓝星?” 余潇皱着眉解开档案袋上的绳子,“这个档案为什么没有录入系统?” “档案室里特地交代过了,这个资料不外传,不能传作线上资料。” “这么神秘?”余潇打开袋子抽出里面薄薄几页纸,封面人员档案右上角的照片一瞬间攫取住了他的目光。 那是一个成年男人,斯文儒雅,头发修剪得很漂亮,露出干净饱满的额头。戴着一副金丝框架眼镜,镜片后一双圆眼睛,正温和地看着镜头。 照片微微泛黄,能看出拍照时间距现在已经有些年头了。 余潇眼错不眨地盯着照片上的男人,很容易就看出这个男人和裴延眉宇间相似的地方。 他们都有一双圆眼睛,表情都很温和,但细看才能看出来,他们眼神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恍若一个冰冷的看客。 余潇特地看了眼名字,不姓裴。 他和裴延会有关系吗? “余队?” 余潇回过神,继续往下看去。 资料显示,男人生于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二十岁留洋归来,在一家小学任职数学老师,二十四岁结婚,婚后两年生下一个男孩子…… 前半生看来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但转折就在于他们拥有读心术被当成怪物的孩子。 余潇想,看来他儿子是最早觉醒特异能力的那一批人,比国家公布的时间足足早了一百年。 但在当时只会被当成怪物。 一家人在镇子里小地方根本待不下去,于是举家搬迁到B市。 居然是他们所在的这座城市。 这么巧? 余潇一边往后翻一边问:“现在还能联系到这家人吗?” 年轻的特警员摇摇头:“这家人早在搬到B市来的第二年,就神秘失踪了。” “这么大的事件没有成立专案组?” “成立了,但没有结果。”警员说:“到现在已经成了谜案,三年前陈局接手了这件案子,下令不许任何人谈起。” 余潇觉得事有蹊跷:“陈局是这么说的?” “我哪敢跟您撒谎呀?” 这简直是太可疑了,余潇三两下将文件装进档案袋,转身就要往外走。 “余、余队……”小警员战战兢兢要拦,又不太敢,毕竟这位余队虽然很低调,但谁都知道他背后撑腰的是军长。 余潇摆摆手,头也没回:“我自己去跟陈局说,跟你没关系。” 出了门,余潇直奔政府综合办公大楼去。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身形圆润的陈局长捧着保温杯,窝在猪肝色实木桌后,对余潇说的简直一问三不知,“真不知道。” 余潇也不跟他客套,拉过椅子一屁股坐在里面,大有跟他耗下去的架势,“这案子到您手里就停了,我觉得您比谁都知道我在说什么。” “……”保温杯递到嘴边几次都没真正喝进去,陈局满脸发愁,“我听说你最近在想办法攻进D特区,那你就忙这些去好了,怎么又参与进这些事情了?” 余潇不依不饶:“这就是我攻进D特区的必经之路啊。” “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嘛?” “关系大着呢。”余潇直起身,啪地将档案拍在桌上,“陈叔,你今天不说我就不走了,跟你回家蹭饭去,反正我也好久没吃到陈阿姨的饭了,还怪想念的。” “那没问题,你一天三顿跟我去吃我都没意见……” 余潇话音却一转,“顺便跟陈阿姨说一声您最近的饮食习惯,陈阿姨做的那些‘防三高’的健康饭菜,最后进的都是谁的肚子,而您肚子里装的,又是哪个食堂做的红烧肉。” “你小子……”陈局长肚子随着他说话一鼓一鼓的,“你怎么不相信我们?不让你知道是为你好,我还宁愿我不知道呢!” 余潇听出来了不对劲:“你们?还有谁?” “你说呢,除了你老子还有谁?” “为什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陈局连忙放下保温杯起身道:“我好心跟你说了,你可别给你老叔我供出去啊。” 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余潇转头就走,轻飘飘留下一句“看我心情吧”就走了。 胖身影追到门口,看着疾驰出门很快消失在电梯门口的余潇,自言自语道:“看来这三分天下的局势,终于该有点改变了。” · “那就拜托你了时扉哥。” 刚才还眉头紧锁的孟时扉因为这略显亲昵的称呼怔愣了一瞬,然后眉头舒展开来,露出一个温和的笑:“不客气。” 两人迎着晨光漫无目的地走,孟时扉欲言又止,好几次话都几乎脱口而出,但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裴延当然察觉了,主动问:“时扉哥,你想说什么?” “我想问……你和沈枭是什么关系?” 说起沈枭,裴延脑海中立刻浮现出昨晚那个直白却不带任何感情的吻,脸颊浮现出一抹薄红,“他知道我人类的身份,知道我的身世,还好心的留我在特区……” 裴延也不知道自己在胡言乱语什么,只得总结:“他是个好人。” “你觉得他帮你,只是因为他好心?”孟时扉咋舌,纵使他私下暗暗将沈枭作为竞争对手,此刻也难免为他抱不平。 “应该也没这么简单。”裴延琢磨了一下,“但我一时半会也搞不清楚。” 孟时扉沉沉看了他两眼,然后转开话题:“档案泄漏这件事是我对不住你,我会尽力弥补你的。” “这不怪你,你也是为了我的身体健康才随身携带,我不能错怪你。”裴延竭力放松表情,让自己看上去轻快些,“而且我也正准备向他们坦白我的身份,你只是帮我提前说出来而已。” “坦白?” “嗯。”裴延说:“我和他们是不太一样,但这说明不了什么,就像人类对特种的偏见一样,他们对我抱有同样的态度很正常,我理解。” “不过我会用我的行动告诉他们我内心的想法,就像他们曾告诉我的那样。”裴延目视着前方,有种即将和老友分别的怅然若失,“不管十年还是二十年,我想让他们接受真正的我。” 孟时扉:“看得出来你是真的很喜欢这里。” “他们是真的很好。”裴延又打起精神,“你也一定会喜欢上他们的。” “你好像总是只看别人好的一面。” “因为就是很好啊,你和他们都很好。” “希望你也永远不会对我失望……”孟时扉还想说点什么,忽然瞥见远处惊起的飞禽。 裴延转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顿感不妙:“那边发生什么事了?” “可能是暴乱。”孟时扉当机立断:“你先回别墅,我马上去看看。” “我跟你一起去。” 孟时扉不太愿意,“你现在情况特殊,万一发生什么情况我照顾不到你,还是我自己去吧。” 裴延知道他是担心动物们落井下石。 裴延坚持,“我必须要去看看是什么情况,如果是调查所的人就大事不好了。” 孟时扉拗不过他,“那你必须待在我身后。” 裴延笑了笑,“你放心吧,我接受过专业训练,保证不拖你后腿。”扣上袖口,“先去看看什么情况。” 两人朝着事发地一路狂奔,但人类的腿脚根本无法和特种抗衡,以往被夜鸦拎着十分钟就能到的地方,他们跑了快半小时还没到。 不过在路上看到许多朝他们反方向跑去的特种。 “不能去前面,快回去!”成群结队的动物驱赶他们:“回去!” 裴延不听,问:“前面发生什么事了?” 动物们骂骂咧咧的,一只长颈鹿甩着脖子跑来,“他们发动进攻了,西星大人和老大已经赶去了。” 另一只刺猬闻言要转头:“那我们快回去帮忙。” “夜鸦带话让我们先撤,等老大把问题解决了再说。” 有动物隐秘地看了眼裴延,压低声音问长颈鹿:“你可看清了,是人类?” “不是,是蓝星,凤凰也来了。” 听见不是人类不少动物松了口气,但因为凤凰的出现又紧张起来,刺猬随后恶狠狠地对裴延道:“你们骑到它们背上去,这样快点。” 一旁的长颈鹿,梅花鹿甚至花豹都伏下了身,等着他们选择。 裴延心里软得一塌糊涂,被这群嘴硬心软的动物俘虏。 “谢谢你们关心,不过我们还是想去看看情况,万一有伤员也可以搭把手……” 动物们立马:“搞笑,谁关心你啊。” “我们只是怕被老大怪罪而已……” 裴延一点也不在意他们的嘴硬,面上带笑跟他们说再见。 “谁都走不了。”这时,空中传来一声响亮的声音。 一个火红色的男人,悬浮在高空语带嘲讽。 “是凤凰!” “大事不好了,快去告诉老大!” 动物们顿时慌作一团,虽然瑟瑟发抖,但谁也没有退缩。长颈鹿不动声色挪到裴延跟前,试图将两人挡住。 那人却一眼将裴延看见,居高临下道:“001,好久不见。” 刺猬强装镇定道:“什么001,我们老大马上就到了,劝你还是不要轻举妄动,这位是我们特区的延管家,动了他,老大不会放过你的。” “噢是吗?”那男人空灵的声音里明显泛起了兴趣,看向裴延的视线里满是恶趣味:“你们居然这么快就在一起了,他恢复了你的记忆吗?” 他和沈枭前世就认识这件事,眼前这男人已经不是第一个透露出这个消息的人了。 裴延没回答,看着这个悬空十几米,穿着艳丽的男人,太远看不清面容,但依稀能看出是个很精致妖娆的人。 “看来你还是不喜欢跟我说话。”男人惋惜道:“那就试试我的最新的发明,大炮轰蚊子。” “……” 动物们哀嚎:“又来!” 裴延不知道他的所谓的发明,倒是身后的动物乱七八糟找地方躲,顺带钳着裴延和孟时扉的腰将两人胡乱扔到背上,然后开始玩命地跑。 下一秒,裴延就知道他这个发明是什么了,就是之前打得他们无所遁形、将沈枭脑袋砸了个洞的大石头。 雨点般落下的石头瞬间将地面砸成一片废墟,动物们的哀嚎遍野。 让人睁不开眼的颠簸中,动物仍牢牢将裴延抓着,再费劲也没有把他丢掉自己逃命。 裴延挣扎着,声音有些喘,“把我放开,你自己快逃吧,靠近别墅后就安全了。” “我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长颈鹿的声音高高远远的,但哭嚎声太大,以至于裴延仍然能听得清清楚楚,“呜呜呜那也太不是人了呜呜呜……” 轰隆隆的脚步扬起尘土,他们在迷雾中穿梭,长颈鹿灵活地在石头雨中穿梭,好几次都躲过了砸过来的石头都擦着他们耳畔飞过。 裴延试图挣脱,“你放开我吧,这样下去我们都会死在这里的。” “不放我就不放……”长颈鹿甩着长脖子,“我妈妈看到会骂我的呜呜呜……” 攻击并没有因为他的仁慈而停止,反而愈加惨烈。 没有现代武器傍身的裴延,和普通人没有区别,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动物们接二连三倒在地上,他却没有丝毫能力。 一群石头直直朝着他们飞来,近乎全方位地将他们包围起来。 裴延瞳孔中反射的石头气势汹汹袭来,他甚至想不出一个躲避的办法。 孟时扉的身影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飞身替他们挡下,巨石被分散成无数个小石头,一颗拳头大小的石头余力未消,登时将孟时扉当胸击穿。 第32章 第 32 章 鲜血溅到裴延脸上,透过眼前模糊的血色,他眼睁睁看着孟时扉整个人落叶般重重坠落在地,脑袋歪在一侧一动不动。 红色胸针从口袋里滑出来,静静躺在身侧,被汩汩流出的血液浸染。 “时……” 裴延瞬间被抽干了力气,手脚冰凉。 大大小小的攻击还在继续,那些无数倒下的身影,鲜红的颜色刺痛了裴延的眼睛,他终于抬起头,看着空中那个掌管他们生死却不屑一顾的家伙。 “这就死了?”男人毫不在意道:“可惜,还没感受我新研制出来的大招呢。” 热量顺着全身经脉流动,掌心霎时烫起来,像握着一个能量球。 “你把他们当成了什么?”愤怒的火焰在胸腔里燃烧,几乎让裴延整个人都沸腾起来,他看着男人的瞳孔变得血红,“你凭什么决定别人的生死存亡。” “凭我有这个能力,没有能力的人连自己的性命都掌控不了,不是我,还会有别人,你应该怪他们自己,而不是我。” 男人言辞凿凿:“倒是你,总是一副舍己为人的模样,可当初若不是你主动跳出来承担了别人的罪过,他又怎么会落得现在的下场?” “强词夺理!”裴延一点也不想听他的诡辩,“你也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不过是在某方面胜过了别人,可这不是你滥杀无辜的借口。” 男人说:“可你现在想为了他们而杀掉我,这样的你和我又有什么区别?” “没有区别。”裴延喘着粗气:“我们都为了自己的目标而战斗,今天我杀了你,或者你杀了我,后面自然会有人替我们报仇。” “……你的想法很有意思,但如果我说你和我是一类人呢?当你某一天拥有了像我一样的能力,你是否能会变成我?” 动物们已经开始反击,露出真身,想尽办法保护自己的家园。 裴延牢牢盯着男人,似乎想把他的每个细节都刻进脑海:“我不会。” “可你现在就想杀了我,你想操控我的生死,这和我没什么不同。” “你是一个诡辩大师,但有一件事你搞错了。你的行为在在我们人类的法律中,属于寻衅滋事、故意杀人、非法采伐、毁坏国家重点保护植物罪等多项罪名数罪并罚。而我作为国家公职人员,现由于情况特殊,个人独立对你的罪行进行审判量刑,最终判处你死刑立即执行。” 那男人舔了舔舌头:“那我就见识见识全属性执行官的能力如何。” 不再多言,那男人张开双臂,霎时密密麻麻的巨石从他身后升起,犹如一块阴沉的幕布。 “知道为什么沈枭到现在才找到你吗?因为我们比他先找到你,而待会,等我把他们杀光,我再带你回去讨论一下,我们俩到底一不一样。” 长臂随着话音落下,登时比刚才更剧烈的巨石扑面而来,几乎没有藏身之处。 但动物们没有尖叫逃走,他们站在一起组成了一个巨大的围墙,将幼崽及裴延挡在了身后。 长颈鹿回过头,一反刚才软弱的模样,坚定道:“延管家,你找机会先走吧,这次我们可能保护不了你了。” 动物们都视死如归,每个人都绷紧了肌肉,准备迎接这最后一战。 但预想中的攻击并没有到来。 遮天蔽日的巨石停在了半空,甚至能看见隐隐约约的颤动。 裴延站在动物们身后,双手高高举起,掌心泛着微光。 巨石的压力使得裴延双臂肌肉不断颤动,青筋凸起,他死死咬紧牙关,感觉压力已经挤压到了内脏,血气顺着喉咙涌上来,又被他强行咽下去。 男人一眼看见了,歪了歪脑袋饶有兴趣:“新的特殊能力?” “延管家?!” “你们快走,这里有我。”裴延尽量面不改色,但成千上万吨的重量不是他想掩盖就能掩盖的,面颊上已然变得通红。 “我们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在这儿?” “没关系,你们走得越远,我的压力越小。”牙齿咬得太紧,牙龈慢慢浸出血,“记得帮我把孟医生带走。” “好。”动物们短暂衡量了一下目前处境,觉得自己也确实帮不上忙,于是很快决定撤退,“我们去找老大,你一定要坚持住。” “嗯。” 男人飘近,奇道:“空中屏障还是意念操控?” 看着动物们带走了孟时扉的尸体,裴延才转过头,稍微放下了点负担,咧嘴一笑:“你猜。” “你比小时候活泼了许多。”男人用一种长辈般的语气,像是在怀念裴延小时候,“你以前一句话都不会跟我说。” 裴延嗤笑:“那看来还是小时候的我比较聪明,从小就明白和你没什么可说的。” “你不好奇我们之间的故事吗?” 裴延反问:“你会告诉我吗?” “……”男人愣了片刻,然后笑了,“不会,我答应了沈枭,绝不在你面前透露你之前的事。” 裴延不理会他话里埋下的雷,只觉两只手臂已经控制不住地颤抖,内脏应该已经被震到出血。 不知道动物们撤离到什么地方了,他快坚持不住了。 他的力气渐渐用尽,空中刚才还被推得整整齐齐的巨石开始颤动着逼近,像即将冲破抗争的临界点。 “原来是意念操控。”男人不由得吸了口气,由衷地赞叹道:“虽然一直都知道你是全属性,但现在才见到你特殊能力到底有多厉害,不得不说,你真的是个战斗天才。” “我第一次能操控这么多物体时已经两百多岁,仍然因此被称为天才,没想到会逊色于你。”男人失笑:“没想到教会徒弟饿死师傅这件事会发生在我身上。” 但裴延已经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了。 由于他之前深吸一口气憋着,现在满耳朵都是血管跟着心脏砰砰跳动的声音,犹如巨雷。 光是应付这些即将冲破禁锢的石头就已经费尽了他全部的力气,他实在腾不出力气和他废话了。 大家都快跑吧,跑得越远越好,我真的撑不住了。 头颈部血管内压力升高,结膜下出血让裴延面上看上去惨不忍睹。 巨石不住颤动,终于下一秒,所有石头停顿刹那,然后齐刷刷以一个比刚才更强横的力道向下冲去。 裴延双手仍然撑着,但没什么作用了,他整个人被一股无形的力道推飞了出去,连重重砸在地上吐出一口血都没感觉。 这次应该真的结束了,脸上不知道是孟时扉的血还是他的,黏黏糊糊地糊在眼睛里,他只能隐约看见密密麻麻的巨石的轮廓。 马上就要死了,不知道会是什么感觉? 裴延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可惜没来得及跟他们告别,不知道沈枭这个神神秘秘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老大有没有赶来解救他的子民。 一瞬间思绪千回百转,裴延觉得沈枭肯定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将他的子民安排得妥妥当当,虽然他平时很不着调的模样,但每个人每件事在他的眼里。 僵直的手臂软下来,闭上眼,摊开在地上迎接他的死亡。 原来死亡是这么突然,快到孟时扉来不及跟他说再见,他也来不及跟沈枭说。 巨石的身影眨眼间到达脸前,但裴延没有感觉到任何疼痛。 没想到临死,他最后想到的居然是沈枭。 等待许久,裴延睫毛颤动着睁开眼,看见面前顶着阳光的漆黑的身影,不是黑白无常。 是沈枭。 刚才来势汹汹的巨石霎时停在原地,在沈枭一个眼神间轻飘飘化为齑粉。 “……”裴延想说点什么,但张口先吐出一口鲜血。 沈枭转过身,一改往日的嬉皮笑脸,此刻的他面杀气腾腾。 沈枭走过来蹲下,将裴延搂在怀里,“他们都已经安顿好了,你想跟我说什么?” “我……”裴延咽下不断涌出来的血,“我想跟你说再见,你是个好人,能遇见你是我的幸运。” “……”沈枭没说话,搂着他的手臂却骤然收紧,右眼火红的竖瞳闪了闪,旋即恢复成黑色。 他低头在裴延发旋结结实实印下一个吻,“我也是,能遇见你是我最大的幸运。” “又不是生离死别,至于这么肉麻么?”头顶男人摊开手,“搞得好像我棒打鸳鸯似的。” 裴延头一歪昏了过去。 沈枭小心安置好裴延,这才转头脸色不善地看着男人。 “凤凰,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你指的是哪件事?” “我们之间的约定,不越界结半步,你违约了。” “那是当初。”男人说:“这么年D特区始终保持原样,一点抗压能力都没有你看人家A特区,早在一开始就努力发展,现在有谁敢欺负他们?” 沈枭平静道:“我们理念不合,一开始就知道,你发展你的,我也从来没约束你,可你竟然做出这种事。” “既然你当初能划分给我半个区,不如把剩下半个也给我好了。”男人大言不惭:“你不知道在你上次离开后,我们飞速发展,现在已经可以赶超人类了。” “我们相处了几千年,你的性格我还能不清楚?凤凰,你包庇蓝星,在我之前找到裴延将他藏起来,这件事我还没找你们算账,现在你倒是等不及了。” 沈枭周身爆发出火焰,将他整个人包裹起来,“你以为我会同意?” “你当然不会同意。”男人笑了,“你知道我不是你的对手,但这不是冷兵器时代,单打独斗是傻子的行为。今天我倒要看看,是我的巡舰大炮厉害,还是你的特种厉害。” 第33章 第 33 章 黑暗,昏沉,思绪如漂浮在深海。 无边无际的昏暗中,一直有一道熟悉的声音萦绕在耳畔: “小延,我一直在等着你。” 那声音饱含着无限的眷恋深情,声线熟悉,是孟时扉。 裴延骤然从梦中惊醒,但这一动才发觉全身肌肉像是拼凑起来的,每动一下都是撕心裂肺的痛。 “醒了?”耳畔响起西星熟悉的声音,“你这一觉可睡得够久的。” 裴延动了动眼珠,但视线的局限让他只能看见洁白的天花板,和镶嵌在天花板的灯,作为这房间光源的唯一来源,亮得刺眼。 “我这是在哪?” “医院啊。” “医院……”裴延忽地挣动两下,声音沙哑急迫地问:“孟医生他……” 狐狸面具忽然出现在眼前,将他挣开的被子重新掖了掖,“孟医生已经被好好安葬了,老大说他的死亡没有痛苦,你不要太过伤心。” 裴延眼睛眨了眨,在眼里打转的泪花儿终于从眼角滑下。 “哎你!”西星哪见过这架势,手抬起来想给他擦擦,又不习惯和别人这样亲密,登时手足无措起来,“你这样让我、让我咋整啊……” 裴延闭上眼睛,但眼泪还是不住地流下,他屏住呼吸,好长时间才重新调整好情绪,问道:“特区呢,大家都还好吧?” “……”西星突然有些磕磕巴巴:“都、都不错啊,老、老大都及时出现了能、能有什么问题……” 裴延忽然警觉:“我倒是相信沈枭的能力,但你这表现怎么这么奇怪?” “哪、哪里奇怪……” 裴延默了片刻,然后冷不丁从床上坐起来,把西星吓了一大跳。 “快躺下!医生说你内脏破损了大半,老大花了大半灵力才给你救回来,你要是出点事我怎么交代啊!” 西星的表现太不对劲了,这让裴延不得不多想,顾不得西星的阻止,挣扎着从床上起身,“老大在哪?我要见他。” “哎呀平时老大想见你的时候你冷得跟冰块一样,现在老大不想见你了你又……” “他不想见我?” “……”西星像活活吞了一个鸡蛋,噎得脸都发绿:“我我可没那么说……” “那我现在就要见他。” “你说你怎么那么犟呢!”西星伸着手在裴延身上比划,比划来比划去也没真正落在身上,他怕力道不对给他按出个好歹。 拉扯之间裴延已经起身走到窗边,西星阻止不及,眼睁睁看他将窗帘唰地拉开。 待看清楚窗外的景象,裴延愣在了原地。 往日的绿草如茵春意盎然,变成了战火后的满目疮痍。 金黄的晨光照射着无数倒塌在地的巨树,战争后的硝烟四处弥漫,地上布满着数不清的机器人的断臂残肢,滋啦闪着火花的残缺电线,红绿灯光交替闪烁的机械眼……这和他一开始遇到的完全不同,简直是另一个维度的战争。 这也不是医院,而是一处不知道什么地方的废弃小房子。 “你被老大救下之后,这些怪物就出现了,总不下数十万只,老大为了保护我们,几乎耗尽了灵力……”西星说:“河伯说老大花了三百年时间才将D特区建成这样,谁能想到一夕之间竟变成了这样。” 裴延声音发颤:“他现在在哪?” “不知道,老大有心躲着我们,谁也找不着他。”说起失踪不见的沈枭,西星又想起了些事情:“几天前凤凰打进来的时候,我看见了你们人类的巡舰,像是,和他们是一起的。” “巡舰?”裴延皱起眉:“你觉得是余潇,他们是一伙儿的?” 西星摇摇头:“现在还说不准,这也只是我的猜想。” 西星不清楚里面的门道,裴延可清楚。余潇是个目的性极强的人,如果说余潇真的和凤凰联手,那他也不意外。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找到沈枭。 裴延:“特区里的人都安排好了?” “都安排好了,很安全,你放心吧。”西星说:“他们都很感谢你,一直想见你来着。” “我也想见他们,等我找到沈枭就一起去见他们。” 西星没料到他这么执着,两手一摊:“你不要找了,老大都说了他不想见你。” 裴延转身找外套准备出门:“我想见他不就行了。” “哎你这人怎么油盐不进……” 裴延才不管这的那的,僵硬地挪动着缠满绷带的双腿,一步一步朝外走去,边说:“你放心,我是全属性,这点伤,两天就愈合了。” 西星怒道:“你都在床上躺了一个礼拜了,怎么没见你好啊?!” 裴延不占理,于是没搭话,蹒跚着很快消失在门口。 “啊!!!” 身后屋子里传来西星的怒吼,旋即身边一阵风刮过,西星满脸不爽地出现在眼前,“你要去哪?” 裴延想了想,“既然现在沈枭不见我,那我就去调查所,如果他们真和那只大鸟联手,那就不妙了。” “那我怎么办?老大让我照顾你啊。” “我回调查所没有危险,不用担心,你就在这里等我,我去打探打探消息,很快就回来。” 西星看着他跛着脚艰难地走出去,过了一会儿又折回来。 裴延:“我找不到出去的路了,你得送我出去。” 西星就知道他得回来,已经准备好了谈判的话术:“想出去也行,三天之内必须回来,并且不准吵嚷着找老大,你答应了,我就送你出去。” 本来以为还要拉扯几个来回,没想到裴延很爽快地答应了。 “真的?”西星怀疑地将他上下打量一遍:“你可别骗我。” 裴延:“不骗你,走吧。” 西星还是半信半疑,嘀嘀咕咕地将人送走。 被西星从秘密小道送出去,裴延先回了趟家,幸好临走时带了件外套,不然这木乃伊似的上街,还不知道闹出多大的事。 不知道是不是和全属性有关,这一上午的时间,确实感觉好多了。 他迅速换完衣服就要赶去调查所,但这一路上看到的景象,却让他心跌倒了谷底。 看样子不只是D特区受到了攻击,连他们市都沦陷了,街上游荡、和人类撕扯的,是戴着面具行走的“人类”,和D特区动物们的装扮一模一样。 但裴延心里有道声音提醒着他,那绝对不是D特区的。 小孩子被一旁老鹰面具的人拉扯得嚎啕大哭,尖利的鹰爪勾着孩子的衣领,把孩子脸蛋憋得通红。一旁大人上前解救,半道上又被另一只劫住,动弹不得。 可怕的是,街上到处都发生着相同的事。 裴延刚准备动手,一个熟悉的身影忽然出现,三下五除二将特种摁在地上,利落地扣上了电子镣铐。 那人身形挺拔,动作利索,不一会就将半条街的特种扣了起来。那人起身拍拍手,转头看见一旁的裴延,顿时眉开眼笑起来。 “这不裴队嘛?!你怎么回来了?” 裴延也松了口气,笑道:“王队” 王昭赶忙跑过来,笑着将裴延上上下下打量了几遍,“行啊你,这精神头儿看上去简直和当初判若两人啊。” “您就打趣我吧。”裴延别有用心地:“等你们跟着余队拿下D特区,王队你的前途才是不可限量。” “你小子现在的官话一套一套的,满嘴跑火车,你听谁说我们要跟着余队拿下D特区了?” 裴延没回答,换了个话题问:“不是一直都这样打算的吗?现在改主意了?” “这种计划我可没权利知道,但我知道最近应该是没时间了。” “为啥?” 王昭抬抬下巴,指了指街上的混乱:“一周前不知道从哪突然冒出了这么多特种,烧杀抢掠无恶不作,造成了极大的混乱,为了处理这些特种,全市的人手都派到这里。现在不是我们找D特区,而是他们找我们了。” 王昭感慨:“看样子是要变天了。” 裴延还想跟他打听点调查所近况,但几个特种又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王昭连话都没来得及说就冲了出去。 王昭忙着打怪,裴延见他游刃有余,便径直去了单位。 特殊事务调查所。 大门侧七个大字在阳光下闪着金光,让裴延一阵恍惚。 短短一个多月发生的事情,足以推翻他前二十多年的认知,以至于他现在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来不及感慨,通过瞳膜检测后加紧脚步走了进去。 调查所没比外面好到哪去,四处不见人影,透露着一股破败荒凉的气息。 裴延心里直突突,预感这里发生的事情并不像王昭说的那么简单。 两三个身着蓝黑色制服的年轻人神色严肃从远处走近,没等裴延开口,他们居然主动打招呼:“你是……裴延?” “你是?” 裴延不确定他到底认不认识这个人。 “我是巡舰队的,余队在队里发了通告,让我们看见你就带你回去。”那年轻人显而易见的兴奋,“你快跟我回去吧!” 裴延也想见余潇,但余潇主动的情况反而让他不敢轻举妄动,他还记得上次余潇在雨夜中将他打晕带回去。 现在因为人类和特种交战,余潇再次将他关起来的几率大大增加,他可不能送上门去。 裴延决定换个迂回的路线,道:“还是我自己去吧,余队现在在哪?” “这两天不是准备集结大总攻了么,余队一整天都在舰队。”那年轻人看了看手里的文件,有些犹豫,“要不还是我送你吧,门口有身份测验,你进不去的。” 裴延瞳孔颤动:“这两天大总攻?” 那人在同伴斥责的目光中压低声音,“这事儿保密,你别外传啊。” 裴延张口就来:“都是自己人,不算秘密。” 闻言,那年轻人立马朝同伴瞪回去,“那您在这儿等着我,我送完文件就回来找您。” “行。” “一定等着我啊。” 裴延满嘴答应,却在年轻人身影消失在转角的后一秒背着舰队拔腿狂奔。 余潇果然准备攻打D特区!还是在这几天内! 眼下的D特区已经是一片狼藉,再经不起任何力量的摧残,他没有多余的时间思考,必须在他们动身之前回到D特区做好防御准备,越快越好。 出门时西星告诉过他,隐蔽的小门会为他保留三天,这三天的日落之前可以随意进出,只要他动作够快,就能在今天日落前赶回去。 裴延一路狂奔,脑子里把搭乘的车次,回去的近路不断复盘折算,试图找出最近的路线,然后思考D特区那帮老弱病残该如何抵御外界的攻击。 焦头烂额跑到车站,裴延只觉得心脏都快从口腔跳出去,浑身的细胞都在沸水里翻腾。 但没关系,只要回去了一切都是值得的。 通往六楼的电梯迟迟不来,裴延一狠心走了楼梯,一边吭哧吭哧爬楼梯,一边觉得现在的车站比刚才更加冷清,静谧得像闹鬼了。 但他相信他的同伴的能力,一定能将人们从特种的水深火热中拯救出来,他的当务之急,是保护D特区动物们的安全。 如果人类和D特区因为某种误会打起来导致生灵涂炭,那才是无法挽回的损失。 三步并做两步,十多阶的楼梯被两三步跨过,裴延一阵风似的卷了上去。 脚踏上最后一阶台阶,裴延呼出口气,但那口气还没完全呼出,就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余潇戴着墨镜,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地站距离在楼梯口两米远处,那刚好是一个完全上楼后才能看见的位置,看见裴延陡然变得煞白的一张脸,他却笑了。 “你果然打算去D特区通风报信,这次我可不会再放你离开了” 第34章 第 34 章 裴延脑子嗡的一声,难以置信地看向余潇身旁的那个送文件的年轻人,缺氧的脑袋转了半天才明白过来。 “你是故意让他这么说的?” 余潇不置可否:“我只是知道,你心里的天平已经偏向了D特区,我不能看你在歧路上越走越远。” 裴延被这独断专行的态度惊得呆住:“我有任务在身,你不能控制我的人身自由。” 余潇摘掉墨镜,露出一双黑得深沉的眸子,盯了他一会后,抬手从一旁年轻人手上接过那个文件袋,然后抖出一张红头文件展开。 “刚好,这是对你的控制稽查令,刚签完字还热乎着。” 真是万事俱备,只欠他这股东风了。 裴延也知道讲不通道理了,目光灼灼:“我一定要回D特区。” 余潇同样回望:“你回不去。” 沈枭现在元气大伤,特区的小动物们也生死未卜,这么脆弱的时刻,他怎么也应该出一份力。 裴延目光从面前一排十来个伙伴身上扫过,渐渐握紧拳头。 “你要为了沈枭和你的同伴们大打出手?”余潇一眼看穿他的小心思,“那就真的不可挽回了。” “我……”裴延也正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他不想伤害自己的队友,但他也必须马上回到D特区。 “余队你听我说,现在我们身边有一股外来势力,它不属于D特区,如果放任他们,不仅是D特区会惨遭毒手,将来对人类也是极大的威胁,当务之急是联手共同抵御外敌……” “你说的外敌是D0特区?那是沈枭的部下,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经过沈枭允许的,你不会以为他们内部不和吧?” 余潇三言两语就说出了裴延长久以来打听到的情报,以至于他一时语塞。 “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看来你是一点也不记得我当初跟你说过什么。” 余潇眸子冷得像冰窖,“我现在以你上级的身份通知你,你的任务因特殊原因即刻终止,相关人员务调查所接受组织调查,不得有违。” 一份调回通知就可以切断他和D特区的所有联系,裴延难以相信余潇会作出如此儿戏的决定。 “当初让你执行任务是因为我,现在我的错误由我来弥补。” 裴延怔愣在原地,一边是调查所里自己的同伴,一边是特区里懵懂无知的动物们,他陷入了两难。 “跟我回去。”余潇伸出手,“你心智还不成熟,心软被他们蒙骗是可以理解的,只要你现在跟我回去,我会保证你什么事都不会有,一切都和以前一样。” 余潇满脸诚挚,裴延相信他说的是真的,但他做不到。 通往D特区的秘密通道为他保留三天,这三天时间里被任何人发现都会是巨大的威胁,但他们仍然那样做了,光是这份情谊,裴延万万不能辜负。 “对不起余队,我必须回去。” 余潇温和的表情僵硬在脸上,在看见裴延决绝地冲过来的一瞬间更是冷得可怕。 裴延的特殊能力在上次开发了许多,对待空手的人类,他自信可以无伤控制。 但他刚闪现出现在余潇身边,忽然眼睁睁看见他们从身侧掏出防毒面具扣上,下一秒一股气息涌入鼻腔,只是吸入一小口,再屏息就已经来不及了。 手脚像是在瞬间被抽干了力气,连抬头呼喊的力气都没有,余潇的瞳孔在眼前放大,下一秒裴延两眼一闭陷入黑暗。 余潇冷脸将失去意识的裴延捞进怀里,单手解开防毒面罩扣在裴延脸上,弯腰抄起膝弯,将人抱了起来。 他转过头,露出一小块冷峻的侧脸:“今天发生的事情和裴队的行踪要不能对外透露一个字。” “是。” · “……裴延你害死了我们,你还我们命来……” “你是人类的间谍,我们错信了你……” 熟悉的D特区变得血流成河,无数动物们的断臂残肢随处散落着,一片惨状。 小灰和西星的尸体躺在一处,面目全非。 沈枭半跪在地强撑着,半边脑袋被击穿,半张脸上挂着鲜血脑浆混合物,整个人被鲜血浸透。他起身踉跄着走过来,直到两人鼻尖贴着鼻尖,裴延几乎可以看见他眼睛里迸发出的恨意。 “我是那么信任你……” “我……”他颤抖着想解释,但理亏让他说不出任何话。 “我讨厌你。”沈枭呼出最后一口气,缓缓超后倒去:“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那一瞬间裴延觉得自己得心跳也随之停止了。 裴延猛地从梦中惊醒,急剧喘息,脑袋上的汗水滴下来砸在天蓝色被套上,浸染出一片深色。 刚才的噩梦太可怕了,可怕到他只回想起一个片段就心脏一抽一抽地疼,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他必须回去,必须阻止梦里的一切发生。 打定主意,他掀开被子,这才发觉自己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房间不大,周围还有轰隆隆的声音。 大步走到门边,却推不开。 外面传来脚步声,旋即一道声音说:“裴队,你好好休息吧,余队不让你出来。” “我们这是在什么地方?” “……”外面静默片刻才说:“余队不让我们多说,等余队来了您自己问他吧。”说完脚步声渐远,等裴延再说什么的时候就得不到回应了。 不得已,裴延只好回去。 屋子虽小,东西却一应俱全,干净整洁,没有多余的东西,像是部队上的风格。 裴延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难不成他们在巡舰上? 这个想法让裴延浑身的温度都降了下去,如果只是为了困住他还好,如果是正发起进攻…… 裴延简直坐不住,敲门无人理会后开始在房间打转。 门外巡逻的人走过三波之后,门口响起说话声,旋即门被推开,余潇走了进去来。在他侧身关门时,裴延看见他身后来来往往穿着整齐荷枪实弹的飞行兵,更远处是巨大的中控台。 他们真的在巡舰上。 余潇似乎一点不怕他看,慢条斯理关上门,走到裴延身边,“脑子清楚些了吗?” “清楚了。”裴延说:“我要回去。” “调查所人员装备齐全,不差你一个,你就老老实实待在这里……”话说一半,余潇忽然顿住,问:“你说的回去,是指调查所吧?” 裴延异常冷静:“是D特区。” “……” 余潇歪着头看了他半晌,说:“你知道我们现在是去哪吗?” 裴延看着他没动。 余潇笑了:“送你去D特区。” 裴延早有这样的猜想,现被证实也没有特别惊讶,问道:“是组织上的决定,还是你个人喜好?” “有什么区别?反正现在我们正在前往D特区的路上。”余潇下巴起了胡渣,面容憔悴,看样子前面很长的时间都处于焦虑之中。 “所有人都希望D特区消失,除了你,为什么你会觉得只有你了解特种们的苦衷?”余潇侧过身,先前精壮挺拔的身躯竟然瘦弱了很多。 “你的记忆每四年刷新一次,所以有很多事情你不知道。能进入调查所的人都是经过重重背调的,选拔进来的都是和特种们有着血海深仇的。那个要带你来找我的少年刚满二十岁,他拥有完整家庭的时间不到三年,父母皆死在特种手里。” 余潇咄咄逼人:“这样你还能挺身而出为它们担保,说他们之中的每个人都是善良无辜的吗?” 裴延听着,一个字都发不出,他没法保证。 余潇深呼吸几下平复情绪,扭头对裴延语重心长道:“特种和人类不能共存,这不是你能控制得了的,为了和平就必须有牺牲,如果不是他们,那么将来就是我们。” “……”听了这番话,裴延像是被两根线扯在半空的木偶,他像是任何一边的得力干将,又像是毫无作用的装饰娃娃。 他阻止不了任何事情发生。 “难道不会出现两败俱伤的局面吗?要让他们家一个人都没有吗?” 这次轮到余潇愣住。 “让我去谈判吧。”好半天裴延才开口,喉咙干涩声音嘶哑:“如果还要开战,就让我死在战争之前吧,我会努力保佑你们所有人。” “你就这么想死,甚至不想替你父母报仇?” “想,但是我做不到。本来就是遥不可及的梦,现在你们联手更是不可能了。” 余潇皱眉:“为什么说我们联手?” “之前攻打D特区的不就是你们和D0特区?” “当然不是。”尽管知道这是裴延的试探,余潇还是很干脆地说:“舰队不需要跟任何人合作。” “如果不是你们的话……”裴延感觉大事不妙:“我听西星说过,D特区曾经划分出去一片区域自由发展,那片区域的老大是只鸟,一只热衷于发展人类的高科技,上次我去看的时候,已经快赶上人类的进度了。” 谁知道余潇坦然道:“我知道,给你戴的跟踪器不是被你送给他们了么,所以他们的发展我都知道。” “……” 说起那颗被他嵌在胸针里的跟踪器,裴延忽然有些底气不足。 “他们找了国外的专家替他们开发,表面上是和我们差不多,但核心科技差远了。” 他居然都知道?! “你真的以为我们攻打D特区要靠你一个刚入职的人的情报?”余潇弯腰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你不过是一块敲门砖罢了。” 裴延捂着脑门没说话。 “我知道你对他们有感情,但你要明白,人类和D特区的事情不是你能干扰的,不管是开始还是结束都和你没有关系,你只需要好好活着,等待一切事情平息。”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4章 第 3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