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蝉屿鸟》 第1章 审视 京城飘雪的时候,宫中的红纸伞随人挪动,比以往任何时刻都更加冷艳。 墨玉殿柱投下巨影,空气凝滞。躺在龙椅上,气喘游丝的男人脸色平静。 除却那苍白的脸色,和嘴角潺潺流出的血迹,凭表情看不出半分异样。 他缓缓伸出手:“阿见,你当真没办法救朕吗?” 许蝉见在旁边跪着,脸上妆容早被假意的泪水晕花。 她摇摇头,带着哭腔,“是妾无能,皇上如此信任妾,可妾却什么也做不了,妾,对不住您!” 她顺势撇头,好像一个妻子,不忍心看着自己心爱的丈夫受苦。 周围簇拥着的人们,到了权力更替的时刻,无论情愿或是不情愿,都不得不低头奉承一句——伉俪情深。 可那些声音未能进入许蝉见耳里,她余光瞥见自己脚上那双不合时宜的,现代英伦风的,粉色小羊皮鞋。 下一秒,脑子里闪过个女声。 “其实我一直很讨厌城里,空气太污浊,还是乡下好。” 她记得她知道是谁,可不等她理清这记忆怎么穿插进来的—— “是吗?阿见,你看看,那是什么?” 许蝉见顺着手指的方向回头,只见一个盒子里放着一枚药丸,可以救皇上的解药。 梦中的许蝉见不知自己如何得知,可那的确就是事实。 可之前这么多次梦境里,从没出现过这种情况。 难道因为现实里蒋祁屿发现了秘密,连带着梦里的蒋祁屿也有了更多自主权? 梦中的许蝉见头脑发热,一时语塞。 可只要再过十几分钟,皇上就可以死了,她无论如何不能松口。 “罢了,你如意便好。喂我喝下吧。” 喝什么? 许蝉见愣了下,一回头,发现自己手中多了个金樽,杯中一看就是毒酒。 那张看着她喝酒,深情挂的眼里含着些成全溺爱笑意的脸,逐渐清晰。 许蝉见小小惊了下。 往日总是短发校服的少年,此时冠发龙袍加身,比在学校里多了几分威严,生人勿近。 可她居然还没在学校时那么怕他。 大概因为太焦急紧张,大脑不愿意思考,反而下意识跑偏,这种情况下她居然去细究自己为什不怕。 为什么呢? 可能,她和他梦里肢体接触上百次的缘故。 好在下一秒,大臣们已经号丧起来,许蝉见低头,看着闭眼的男人,松了口气。 之后的一切流程都十分熟悉,许蝉见只是像以往一年多来任何一个梦里一样,享受着气运之子的爽文剧情。 除孬臣,复国土,手握重将,百官称臣。 梦中的场景快速变化,大半年做的事情只用短短几秒,就已经全部经历过了。 夜里,许蝉见坐在龙椅上挑灯批奏折。 旁边的小卓子困得快站不住,许蝉见见了想叫他去歇会。 可突然,一阵阴风吹来,烛火变得忽明忽灭。 许蝉见感觉自己脖子一阵又凉又痒,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耳朵又传来个熟悉的男声。 “许蝉见,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许蝉见笔“啪——”地一声落地,蒋祁屿那张俊美鬼魅的脸浮现在脑海中。 梦中的她惊慌失措,对着四周无人的空气忙慌喊道,是谁!别装神弄鬼! 可没人回应她。 不仅如此,奏折、小太监、烛火、寝殿不知何时都一一消失。 只剩她一人浑身蜷缩,独自蹲在摸不到头的深渊里越陷越深,缩影越来越小…… 直到,头顶处传来一阵强烈的白光。 她从膝盖里缓缓抬起头来。 刺眼,温暖,斑驳,但依稀能辨认是百橙色的光芒,带着些许桂花的飘香…… “我勒个去,这些人是真敢卖腐啊!我跟你说……” “赶紧干活,这会打扫完下节课体育连堂,占个场子!” “今晚社团招新,你们几个别掉链子……” 四面八方的声音传来,涌进许蝉见耳朵里,她拧了下眉,稍稍动了头。 最后伴随着一声“屿哥,剩下半边窗帘还要开吗”,许蝉见猛地睁开眼。 然后,又被对面光刺激得紧急闭眼`。 她闭着眼,呼吸缓慢而粗重。这时她已经回过神来,自己刚才只是做了个梦,只是在梦里,她杀了蒋祁屿。 只是梦里。 “谢了,已经可以了。” 身旁传来声音。 那和梦中一样的声线一下直击许蝉见的神经。 等等!梦里? 许蝉见后知后觉地冷汗出头,头皮猛地发麻,恐惧一瞬间到达了顶峰。 梦里!是梦里!蒋祁屿早些就发现藏着她秘密的梦里! 她再次惊讶地睁开眼,这次被阳光逼入她自己的交叠的双臂下。可不等她脸完全埋入双臂,一只纤细宽大的手掌插入她发间,固定住她转动的头。动作那么地顺其自然。 与此同时,声音从头顶传来。 “不是醒了么?” 许蝉见心里一紧,呼吸都轻了许多,大半个头都埋入双臂里,她悄悄睁开了眼,身体却一动不敢动。 然而那人由不得她。他顺势到来到她耳边,很近的耳边。 “怎么?”冰凉带些湿气的气息喷洒在她脖子上方一片,“舍不得你的皇位吗?女皇陛下。” 最后那句“女皇陛下”,蒋祁屿是一个字一个字说的。 许蝉见躲无可躲,只能缓缓转头,对上那双似笑非笑,明明带着黑眼圈的桃花眼。黑眼圈都好似对他偏心,放在他脸上不仅不降他风采,反而给他增添了几分颓美人的气质。 两人相望,一时无言。他在等她回答,而她一时间也不知道这么回答,临场反应向来不是她的强项,所以才会在田雨橙每次惺惺作假地和她交涉的时候,直接冷脸相对。 这也是她在班里不那么好人缘的原因。可城里一切都那么神奇,所谓上帝锁一扇门就会打开一扇窗,她来到这后,不知为什么能通过梦境发泄压力。 每每醒来之后她就会精神百倍,而刚刚好在前不久,她和蒋祁屿一齐知道了她这一神奇秘密的副作用。 她直直盯着他,在他似笑非笑问她笑什么时,没有任何回应。又在他问出“为什么喂我喝毒酒”后依旧保持沉默。 直到蒋祁屿眼里的讽刺和冷漠好似越来越深时,许蝉见才终于摇头。 她坐起身,微微转头,凑近他下颚线转角处,“不是,我只是有些舍不得那些,梦中梦。” 三个问题,她挑了最轻的一个来回答。可许蝉见经过一个月的接触,大胆猜想,这可能是他想听到的回答。 冬日的阳光弥足珍贵,许蝉见色诱周旋的决心已下,也无所谓结果,至少这一刻是真不在乎。 视线穿过眼前人,透过玻璃窗看见那颗常青藤。风稀稀拉拉吹动绿叶,和老家冬季衰败的桂花树不同,这儿的树永远生机,好似这里的人,也似乎总光芒万丈。只有她混杂其中,格格不入。 梦境的副作用,是她发泄的压力,似乎加倍都转嫁到了梦境男主——蒋祁屿身上。她每一次精神百倍,蒋祁屿身体就会被摧残一次,虽然看似只是做噩梦睡不好,可一年下来,蒋祁屿身体和记忆力比之前差了一个档次。 蒋祁屿闻言,脸稍稍向她侧过来些,她注意到他动作,回过神来。她没动,只是微微抬眼,接下那睥睨的下斜眼,而嘴边,是蒋祁屿与她唇中,似碰非碰的嘴角。 她不躲避,就着这样的姿势继续开口:“在那些梦里,我们总是很近……” 暧昧随着最后一个字从舌尖滚落,终于如许蝉见所见地弥散在两人间。周围的声音似乎都远离了他们,只剩窗外那片在风中翕动的绿叶落入她眼里。 不知多久,蒋祁屿鼻息发出轻笑,说不清什么意思,但至少他不再追问毒酒的事了。 抽屉前捏了把汗的手也终于松开,许蝉见知道,她猜对了。 当她和他一前一后发现这件事,并且蒋祁屿已经找到她时。觉得整件事离谱程度之高,甚至到她自己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嫉妒蒋祁屿,无意识给他下了毒蛊的程度。 而最要命的是,哪怕她自己知道自己没有过,蒋祁屿却不信。 或许也未必是不信,总之,她的存在真实地威胁到这位被众星捧月的显贵。 显贵,真实的显贵,能考虑把她送出国,能考虑想办法让她此后不再做梦。方法也很简单,让她从此不再睡觉。 …… 多亲切的办法。 不是让她死,只是让她不睡觉。 其实无论怎样也都没关系。毕竟是她先惹的祸。而且,最重要的是,弄她几乎没有代价。 想到这,她肩膀向内瑟缩一下。 班级的课间第一次让她感受到安心。以往,课间和体育课都是她最难堪的时候,围绕她座位旁边,却总除开她之外的每一次闲聊都在宣判,在这没人愿意理她,在这轮不上她,在比老家先进十万八千里的省城,在这里,她没有任何价值。 “好了,扫得差不多了,大家先回座位,课代表把卷子发回去。” 蒋祁屿从后桌桌子起身,似乎打算回座位。许蝉见暗暗狠狠松了口气。 “谁大冬天开风扇呀?嫌钱多的话,不如多交点班费做做好事呗。” 这样的话用清甜的嗓音,配合轻快的语气说出来并不会让人不开心。如果你不开心,反而让你觉得你小心眼。 除非你知道,她分明是明知故问。 许蝉见起先还愣了下,听完后嘴角已经向下抿起。 “还能有谁啊,许蝉见呗,想充大头吗?” 这时,蒋祁屿停下脚步看她,班里其他同学也一齐看过来,连老师也抬头瞥了眼她。 许蝉见很敏锐地注意到,双手握成拳,怒充大脑。她努力克制情绪,转身对她们道:“是副班说地板有点潮,加上今天气温高一些,我刚好路过开关才帮忙的。你好像看到了吧?” 最后一句,是许蝉见怒于这种不要脸的虚伪。 田雨橙挑眉,盯着她顿了会,又笑道:“我随口一说,蝉见你看你,何必这么急?搞得我欺负你一样呢。” “我说你就是太敏感又死心眼,”田雨橙小跟班邹慧媛拧眉,不耐接话道,“他是副班你就得听他吗?做人不能有点自己主见吗?” 其他人莫名开始附和“就是啊”“蝉见大家都没恶意的,你别这么敏感”“大家累你也累”。 众人的声音如巨浪潮水向她袭来,不将她的尊严和自信生吞活剥,誓不摆休。 许蝉见想冷笑,可嘴角抽动几下,却怎么也升不起弧度。 为通风打开的窗户恰巧刮进一阵风,吹过许蝉见后背,冷热交织,让她一阵轻颤。不想被发现异样,于是装作脚步颠簸的样子,轻扶住桌角。 整场看似不起眼的闹剧,最终以正给人讲题的班主任亲切的话,一罪定刑。 “蝉见啊你从小地方来,格局要放大点,多跟班长学学看看,对自己没坏处,啊。” 而自始至终,站在许蝉见不过半尺距离的蒋祁屿,在这场无声的风波中,没有被波及到一点。任凭那惊涛如何骇浪,都会在他面前却而止步。 老师说完,最后人都在静静而双眼精光地等着,许蝉见自己给自己宣判死刑的时候。 一言不发的蒋祁屿终于动作。他“呵”地笑了声,从许蝉见座位旁走过回到自己座位,什么都没做。 就像他知道梦境的秘密后的这一个月,几乎什么都没做。 蒋祁屿的声音不大不小,却足以让当下教室里所有人听清。 没人知道他笑什么,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在笑谁。在这样的情况下,所有人竟都心照不宣地保持了沉默,无人追问,就连老师都只是快速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继续自己的教书解惑。 独留许蝉见一个人,浑身僵硬地,强迫自己坐下。 最后的自尊心,她要自己一人为自己保全。 卷子发完,不少人的视线还在许蝉见的身上打量,似有若无地瞥一眼。田雨橙一行人更是毫不顾及地大胆打量她。甚至当许蝉见从田雨橙那双粉色小羊皮鞋中抬起头时,田雨橙也没有躲开,而是露出个似笑非笑的微妙表情。 “蝉见,你既然不缺钱,那两万块钱,别忘了还我哦。” 许蝉见有些屈辱地低头,觉得自己像个战败的小兽。 其实在田雨橙要她赔两万块钱那件事之前,她已经很久没有没有做过梦了。 那件事当晚她因为重重压力又做了梦,也是那次梦之后,蒋祈屿慢慢察觉到梦境的秘密。 第2章 两万 “所以,意思是我在大太阳下疯跑三天后拍了几百张照片后,因为U盘坏了,我要当众检讨吗?”许蝉见难以置信反问。 田雨橙抱着手上前,嘴角上扬眼里却不带温度,“这次运动会摄影赛最高奖金两万,我信任你,所以已经早早买了两万的东西准备班里聚会庆祝一下了。当然了,你如果不想担责也没关系,毕竟U盘坏了也不全是你的错,只不过……” 她耸了耸肩,无奈道:“只是如果你没有拿回奖金来,又不肯担责任的话,那这笔费用我们班干只好倒霉地平摊了。” 这句话犹如一颗惊雷,炸响了一群男男女女。 “什么?!”“凭什么啊?跟我们又没关系!” “卧槽,早知道不夸她拍得好看了,拍那么好看有什么用?期望越高失望越大!老子跑一千米累死累活还要贴钱,倒八辈子霉了我!” 田雨橙转身叹了口气,“也是我的错,我当初不该推荐她的,毕竟乡下来的,也不知道之前有没有参加过运动会……” “别这么说雨橙。”“怎么是你的错呢?哎,乡下人就是难搞!” 许蝉见握着口袋里有些生锈的钥匙,汗浸湿铁锈,弄得她手涩沙沙的。 她不怕麻烦,但也不想惹麻烦。 许蝉见以为只要自己做好这件事,给田雨橙一个台阶下,出出气,她之后起码就不会找她麻烦了。 但直到被勒索那刻开始,许蝉见才知道自己的想法到底有多天真。 两万块,对于她们单亲且背负债务的家庭来说,不亚于粘了世界级强力胶之后,想要开口的程度。 当晚她又做了梦,梦里蒋祁屿为她赴死前和她抵死缠绵。一早起来神清气爽地打开门,顶着双黑眼圈的蒋祁屿已经在门口等她。 这对她们来说不过过年收的一些零用钱,对许蝉见来说,却是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的,跨不过的大山。 许蝉见抬头盯着风扇,这也是她为什么甚至于会再学校都忍不住做梦的原因。 人生从没有这一刻那么挫败过。 从来没有。 浑浑噩噩过了一节体育课。刚下课,许蝉见少见地没有留在学校食堂吃饭,而是转了两趟车回家。 回到家,许蝉见直奔妈妈床头的存折。 当看到上面“12389.74”这个数字的时候,许蝉见眼眶一下发热,却还是倔强地瞪眼瞪到最大。 她快速合上存折放回原位,书包都没放下直接坐在地上。许蝉见目光涣散地盯着对面掉漆严重的橙黄色木柜。 其实她不是不知道这件事根本不公平,没有道理她赔。 可问题是,在这个班里,没有对错,只有立场。田雨橙维护的是班里除她以外所有人的利益,无论是为利或是想明哲保身,没有人可能会站她这一边。 那么之后她在班里的处境只会越来越难。 高考是她唯一改变命运的机会,没到最后一刻,她是不可能会自己主动要求转学或者退出重点班的。 那么另一条路就是,赔。 怎么赔?自己赚钱赔。 想到这,许蝉见目光又开始聚焦。 下午第一节课是自习课,许蝉见做完上午留的作业后,开始思考怎么赚钱。 她在纸上涂涂画画半天,决定去附近的便利店试试。 恰好明天是周末,许蝉见一大早买了豆浆油条过去帮老板娘做事。 起先她也不说要做兼职,只是让老板娘坐着吃早餐,自己则麻利地开始干活。能走的她要跑,能跑的她要用短跑第一的速度去冲刺,能干净她要一尘不染……总之,许蝉见尽自己所能把这些小事做到了极致。 老板娘也不是傻的,一下明白过来,塞了许蝉见个肉包子,娇嗔瞪她一眼。 “行啦行啦,别献殷勤了,快说怎么回事?” 许蝉见没说学校的事,只是说自己单亲家庭,妈妈一个人太辛苦了云云。 不负她所望,最终老板娘还是答应了。 许蝉见心里狠狠松了一大口气。 于是周末两天许蝉见都几乎在便利店度过,妈妈问起来她也撒谎说便利店阿姨叫她搭把手而已……整整两天,许蝉见都没再做梦了。 虽然早上不再有做梦后的神清气爽,但心里负担也少了不少,周一在学校的时候,不知是不是她错觉,感觉气氛都好了许多。 事情一直都很顺利。 直到,周四晚上。 许蝉见和前几天一样去便利店,可刚进门,就发现老板娘沉着脸。 第一时间,许蝉见还没反应过来什么不对劲,可看到老板娘瞥见她后,脸色立即可以明朗起来时,她知道不妙了。 果然,老板娘用最委婉的语气,毫不留情地辞退了她。 走出便利店,许蝉见捏住手里的工资,脑子不断盘旋着一个疑问:是谁?到底是谁特意举报她非法童工? 是陌生人?是田雨橙?还是……蒋祁屿? 可无论是谁,他们家应该不住这边,所以她已经被跟踪了吗?一阵寒气从脚底漫上来,许蝉见心头一瞬间被恐惧和无奈占满。 她只是想要安安稳稳地在这生存下去,为什么就这么难? 整整一夜,许蝉见又惊又惧又焦虑地。天色亮起鱼白的时候,许蝉见的暴躁烦闷到了顶峰。 许蝉见在田雨橙去办公室路上堵她。 “是你举报的吗?” 许蝉见田雨橙不注意,猛地用最大的力气掐住她手臂,田雨橙惊得一时都忘了尖叫,慢半拍才痛苦地皱眉,还是惊愕地看着她。 “田雨橙,”许蝉见狠狠揪住她衣领,带着失眠的戾气,“逼急了,我就是跳楼也要拽上你一起。” 田雨橙怔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推开她。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许蝉见撞到墙上,还因为反作用力被墙弹了下。 “跳楼?许蝉见,你把自己命看得这么贱真的好吗?”田雨橙还在笑着,眼底笑意却冰凉,“不过居然撺掇蒋祁屿把罪责推到于佳佳身上,我记得那是你同乡吧?许蝉见,你比我想象得还要恶心人些。” 田雨橙走后,许蝉见站在原地,迷惑了。 不是田雨橙?那是谁? 事情一件接着一件,永远处理不完。这样下去怎么办?难道真的要等到鱼死网破的那天? 许蝉见想到这,脑子里闪过一个工装男人从高楼坠落的画面……男人脸上满是绝望的、无力的。 全世界背叛了他,于是他就背叛了自己,背叛了妻女。 许蝉见回到教室,坐下前往窗边蒋祁屿的身影瞥了眼。他坐在那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许蝉见想,她不要做那个跳楼的男人那样的人。 绝对不要。 一节课在数学老师极快的语速,和同学们紧急跟上的脑速中度过。下了课,许蝉见纠结了好一会,最终还是悄悄跟上蒋祁屿。 校园小道两边开起冬樱花,正好放学人也不少。许蝉见仗着冬天袖子大,悄悄把手伸进蒋祁屿衣袖里抓上他手腕。蒋祁屿小时候练过武,许蝉见知道,蒋祁屿告诉过她。 所以在蒋祁屿反手要抓住她手来个过肩摔之前,许蝉见提前地用把自己手章放进他手里挡住他动作,再忍着羞意,顺势轻捏了两下,告诉他她是谁。 许蝉见也知道,蒋祁屿,在其中一次梦里也告诉过她。 果不其然,蒋祁屿没动了。 周围人流涌动,偏偏只有许蝉见和蒋祁屿站在原地,任如洪流的人群不断穿梭。许蝉见做完这一套动作,低着头,头发被风吹得贴近滚烫的脸。 面上表情不显,可她身体还是僵硬微微向下弯曲,大气都不敢出。 “我……”许蝉见想说话,感觉自己嗓子好像被糊住了,发不出声音。 于是这句没说完的话被蒋祁屿误以为,她在向蒋祁屿表明是她。 “我知道,”蒋祁屿另一手从衣服口袋插进裤兜里,也没回头,只是轻笑一声,“梦里的事,你记得倒是挺清楚。” 最后一点勇气被这句话击溃,许蝉见手不受力地从另一只大手上滑落。可几乎要和蒋祁屿手分开时,蒋祁屿反手一转,抓住她的手。 她猛地抬眼,不行!事情还没解决呢。 一次退次次退,勇气会越变越少的。 “我有话跟你说。”她开口道。 蒋祁屿把她带到钟楼前,许蝉见看着身后气派的楼,莫名坐立不安,不知怎么开口。蒋祁屿也不急,安安静静看着对面操场上的球赛,端庄优雅,好似不食人间烟火,一切俗事都和他无关。 如果不是实在没办法了,她是不会找他。许蝉见想。 “你,能不能和田雨橙说说?我、她昨天举报我了。” 许蝉见说得磕磕巴巴的,感觉这一趟下来肾都虚了。 没事没事,业务不熟,多来几次就好了。许蝉见这么安慰自己。 许久没等来回应,许蝉见一抬头才发现蒋祁屿视线不知名向她鼻子下方停住,等她抬起头的时候,才不经意抬眼。 蒋祁屿好像也才反应过来,看了她好一会,才慢半拍地“嗯”了声。 许蝉见不满意地悄悄皱眉,又道:“虽然田雨橙之前确实和我有些不对付,但是,我觉得她是从我们一起进教室那次开始,才更……不开心的。” “恶毒”两个字再舌尖转了圈,又换成了憋的。许蝉见不确定,蒋祁屿是站在田雨橙那边还是……虽然看起来蒋祁屿更多是两边都不站。 蒋祁屿轻轻挑眉:“那天?” “就是你发现那件事,在我家门口堵我那次。” 许蝉见此次回应得极快,像是破罐子破摔一样,无奈看他。 “你意思是,我给你带来麻烦?”蒋祁屿笑了,“有办法啊,虽然我没办法动田雨橙,但是帮你调出重点……” “班”字没说完,蒋祁屿身体僵住了,连带着嘴角的笑意。而同样僵住的,还有许蝉见。 许蝉见整个人只有眼睛在不可置信地动着。 她在做什么? 拿头去蹭蒋祁屿的下巴?像只宠物一样?? 许蝉见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做,毕竟很多次梦里,她都这样虚情假意地做过。 可这不是梦里!! 许蝉见“噌”地一下站起,也不管蒋祁屿什么表情,扔下一句“当我没说过”后,双手插着裤兜假装若无其事地走了几步。 又忽然顿住。 等等,插裤兜可不是她的习惯啊……玛德! 许蝉见感觉后面的眼神炽烈,但她仍装着什么都发生模样,漫不经心把手从裤兜收回到口袋里。 …… 业务不熟而已,之后会好的。 当然,最好也没有之后了。 第3章 绝境 自那天之后,田雨橙很少再来找她麻烦,连那两万的事好像都烟消云散了。 是蒋祁屿帮她了吗? 是蒋祁屿帮她了吗?许蝉见其实觉得不大可能,自始至终,她也从没觉得自己真的“色诱”成功过,顶多就是,伸手不打笑脸人而已。 直到那天,田雨橙经过她时对她说了句:“你知不知道,于佳佳打算怎么凑那两万块钱?” 许蝉见停住脚步,目光幽幽看向田雨橙。田雨橙“呵”地笑一声,寓意不明。 看着田雨橙离开的背影,许蝉见才想起那天田雨橙提起蒋祁屿时,好像确实是提到了于佳佳。 去公交站路上,会路过小巷一个小巷,许蝉见听别人说这里能看到很多东西。 于佳佳是她同乡,是她们那边初中唯二考上省城的同学。从前她和于佳佳关系还行——或者说,从前许蝉见和所有人关系看着都挺好。 但于佳佳来到这之后显然不愿意跟她玩,许蝉见有些难过但也不至于纠缠。到了高二于佳佳去了六班,她到了重点班,两人更是没有交集了。 路过巷子口时,许蝉见响起田雨橙的话,鬼使神差地往里面瞟了一眼。就这一眼,许蝉见就这么看到于佳佳了。 等许蝉见绕了一大圈绕到一个相当隐蔽又能听清的位置的时候,正好听到一个男生说:“去吧,没事的,就一晚上就能赚好几万呢。” 于佳佳皱着眉:“会不会有危险啊?你们几个怎么不帮帮我呢?” “乖乖,不是我们介绍哪有这么容易进去啊?我们都是学生,哪有这么多钱,这不是就是替你想办法嘛……” “真的假的,我上次还看到你送另个女生东西呢,那个看着好贵的。” “你不懂别乱说啊,你一个乡下来的,怎么看得出来那是假的啊?别这么土呗。”那男生似乎耐心到了头,有些不悦。 贱人!不要脸的贱人! 许蝉见半阖着眼,目光冷冽盯着眼前一小块砖头。 这时又有另一个男声说:“就是啊,再说你这次惹到的田雨橙,她喜欢的可是蒋祁屿。蒋祁屿你知道谁吗?他小叔就是我们校长,更别说他家的产业,我们几个加起来都够不着他。到时候你可就只有等死的份哦!” 于佳佳明显也急了,忙道:“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你们帮我想想办法……” 等那些男的扔下一句“今天不带你了,你自己好好反思一下”走了之后,许蝉见才走出来,叫了她一声。 于佳佳回头,见了是她,面色先是尴尬,再接着又变得冷漠。 “是你?”于佳佳上下扫了她一眼,冷嘲,“你来做什么?炫耀你搭上蒋祁屿吗?” 许蝉见冷冷凝着她,带着点不解:“你欠什么钱?” 于佳佳确实很漂亮,比气质美人田雨橙都好看几分。 从前她和于佳佳总是被学校里的人戏称“南中双花”。她们说,如果说许蝉见是耐看的清茉莉,那于佳佳就是百花中一眼被看见的水玫瑰。 于佳佳咬了唇,躲开她视线:“没什么,不关你……” “你最好说说清楚,”许蝉见眼神锐利,黑眸微微眯起,“你觉得是那几个人渣可能帮你,还是我?” 箱子外于佳佳大概没看到过许蝉见这么阴森有压迫感的这一面,看上去吓懵了。 好一会,她才支支吾吾开口:“那天那个U盘,是我不小心从你身上带下去的,后来想还给你的时候,又不小心碰了水弄坏了……” 许蝉见眉心微蹙,垂眸思索一秒,又懒得再纠结于佳佳这事。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都比于佳佳难应付多了。 想到这,许蝉见没有再纠结:“然后呢?谁叫你赔这钱?” “蒋祁屿。”于佳佳说。 得到了答案,许蝉见却更加疑惑。她边思考边往巷子外走,于佳佳见状,忙跟上去。 这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本来这事就纯粹是田雨橙为了报复她所以才搞出来的,怎么可能最后又多此一举让于佳佳帮她还? 考验她和于佳佳的友情?她和于佳佳在学校可没有怎么亲近过。 思来想去,许蝉见觉得只可能和蒋祁屿有关。 可问题是,许蝉见还是不认为蒋祁屿真的会帮她。 虽然他现在没有动她,可并不代表他就真的信任她或是……喜欢上她了。这些话骗骗别人就算了,许蝉见是不可能给自己制造危险的。 可是,于佳佳的事又怎么解释呢? 许蝉见正想着时,旁边于佳佳喋喋不休。 “许蝉见你现在是不是和蒋祁屿关系很好啊?” “你帮帮我呗,我真不是故意把你U盘弄坏的。” “都是你们班那个田雨橙,都是她叫了我一个兄弟拜托我……” 许蝉见猛地停下脚步,眼神一沉,正打算严厉地说些什么。 “许蝉见?你怎么在这?” 许蝉见和于佳佳诧异抬头。 是蒋祁屿。 一身黑衣外套,身影修长挺拔,五官深峻,神色宁和淡漠。不知是不是见到许蝉见有些欣喜,这会黑眸里的疏离被笑意拨散了些。 “蒋祁屿?” 许蝉见有些惊讶,下一秒忽然开始怀疑,这是个巧合吗? 于佳佳忙上前想抓住蒋祁屿的手,蒋祁屿往许蝉见那边躲,躲开了于佳佳伸过来的手。 于佳佳也不在意,忙道:“我不是故意的蒋祁屿,那个U盘,你能看在我和许蝉见是好朋友的份上,帮我和田雨橙求求情?我知道你们肯定是不缺这点钱的对不对?” 许蝉见不可置信回头看于佳佳,蒋祁屿开口:“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不过我想谁出的问题就该谁负责人,你说呢?许蝉见。” 忽然被点名,许蝉见看向他,只见他微微笑着:“今天作业少,我送你回家吧。” 许蝉见摇摇头,故意说错线路:“我坐11号线回去就可以了,不用麻烦。” 说完她也没有移开视线,而是直直盯着蒋祁屿脸上的表情,似乎生怕错过一个细节。 只可惜,蒋祁屿只是随意瞥了她一眼,不知缘由地笑了笑就走了。 “好,那就下次吧。” 许蝉见望着蒋祁屿离去的身影,略有所思。 于佳佳有些不甘心,想要继续追上去,许蝉见眼疾手快拽住她。 “别拽我,我要再跟他说说!” “你疯了?”许蝉见呵斥一声。 于佳佳丧着脸,几乎要哭出来:“那不然你说怎么办吗?我上哪去凑那两万块钱啊?” 许蝉见无奈,盯着她:“你不用赔。” 许蝉见这么说的时候,脑子里忽然冒出来另一个声音。 明明已经被这两万块钱折磨得够呛了,现在有人顶罪不是更好吗?更何况,本来这事她也是无辜的。 退一万步讲,假如于佳佳没有鬼迷心窍和田雨橙搞乱七八糟的东西,于佳佳和她都不会有这场无妄之灾…… 于佳佳瞬间收住,一双狐狸眼泪眼汪汪看她:“什么?” 许蝉见陷进那双眼里,垂了眼,双手不自觉握紧。 “没什么,”良久,她说道,“你不用赔,没人会找你,你只要安安静静过着就好了。” 但其实,可能根本不是这样的。 许蝉见又告诉她,“别听刚才那几个王八蛋说的话,也趁早和他们断了联系。他们不是你飞黄腾的起点。” 拽过她手腕,许蝉见逼她和自己对视:“即使是起点,也绝对是下地狱的起点,于佳佳,你不要在这犯了糊涂。” 担心于佳佳脑子还不清楚,许蝉见在于佳佳手里把自己设为紧急联系人。 毕竟,十有**,于佳佳是被自己扯进来这件事的。 晚上睡觉前,许蝉见眼皮一直在不停地跳,好像在预示着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果然。 第二天晚上许蝉见还在写作业,忽然就接到电话说于佳佳在外面出事了。 当她急匆匆赶到酒吧门口的时候,心脏久久平复不下来。 要进去吗?会不会今晚就栽在这了? 可来不及再思考,于佳佳的电话又来了,她在电话那头大喊大叫的,叫得许蝉见心里发颤,来不及多思考就推门进去。 门内和门外仿佛两个世界。酒吧空气中弥漫着迷人的微醺感,灯光恍惚,音乐劲爆声令人欢畅,红酒妖媚惑人,醉生梦死不过如此。 许蝉见被那些音乐震得心脏好像都要被震出来了。 终于在走到扶梯,要上二楼时,许蝉见才终于智商上线地意识到,自己即便上去也根本不可能能做些什么,顶多就是又栽一个。 正打算要调头先出去找人再说时,许蝉见无意中一抬眼,忽然看到二楼楼梯口处站着个人。 “蒋祁屿?” 许蝉见有些惊讶,下一秒忽然开始怀疑,这是个巧合吗? 于佳佳忙上前想抓住蒋祁屿的手,蒋祁屿往许蝉见那边躲,躲开了于佳佳伸过来的手。 于佳佳也不在意,忙道:“我不是故意的蒋祁屿,那个U盘,你能看在我和许蝉见是好朋友的份上,帮我和田雨橙求求情?我知道你们肯定是不缺这点钱的对不对?” 许蝉见不可置信回头看于佳佳,蒋祁屿开口:“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不过我想谁出的问题就该谁负责人。另外,我和田雨橙没那么熟,你别误会了。” 话锋一转,他又对着许蝉见说:“我送你回家,有事和你说。” 许蝉见摇摇头,故意说错线路:“我坐11号线回去就可以了,不用麻烦。” 说完许蝉见也没有移开视线,而是直直盯着蒋祁屿脸上的表情,似乎生怕错过一个细节。 只可惜,蒋祁屿只是随意瞥了她一眼,不知缘由地笑了笑就走了。 “好,那就下次吧。” 许蝉见望着蒋祁屿离去的身影,略有所思。 于佳佳有些不甘心,想要继续追上去,许蝉见眼疾手快拽住她。 “别拽我,我要再跟他说说!” “你疯了?”许蝉见呵斥一声。 于佳佳丧着脸,几乎要哭出来:“那不然你说怎么办吗?我上哪去凑那两万块钱啊?” 许蝉见无奈,盯着她:“你不用赔。” 许蝉见这么说的时候,脑子里忽然冒出来另一个声音。 明明已经被这两万块钱折磨得够呛了,现在有人顶罪不是更好吗?更何况,本来这事她也是无辜的。 退一万步讲,假如于佳佳没有鬼迷心窍和田雨橙搞乱七八糟的东西,于佳佳和她都不会有这场无妄之灾…… 于佳佳瞬间收住,一双狐狸眼泪眼汪汪看她:“什么?” 许蝉见陷进那双眼里,垂了眼,双手不自觉握紧。 “没什么,”良久,她说道,“你不用赔,没人会找你,你只要安安静静过着就好了。” 但其实,可能根本不是这样的。 许蝉见又告诉她,“别听刚才那几个王八蛋说的话,也趁早和他们断了联系。他们不是你飞黄腾的起点。” 拽过她手腕,许蝉见逼她和自己对视:“即使是起点,也绝对是下地狱的起点,于佳佳,你不要在这犯了糊涂。” 担心于佳佳脑子还不清楚,许蝉见在于佳佳手里把自己设为紧急联系人。 毕竟,十有**,于佳佳是被自己扯进来这件事的。 晚上睡觉前,许蝉见眼皮一直在不停地跳,好像在预示着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果然。 第二天晚上许蝉见还在写作业,忽然就接到电话说于佳佳在外面出事了。 当她急匆匆赶到酒吧门口的时候,心脏久久平复不下来。 要进去吗?会不会今晚就栽在这了? 可来不及再思考,于佳佳的电话又来了,她在电话那头大喊大叫的,每一句都像是一拳重重打在许蝉见脑门,把她都打懵了。 许蝉见来不及多思考就推门进去。 门内和门外仿佛两个世界。酒吧空气中弥漫着迷人的微醺感,灯光恍惚,音乐劲爆声令人欢畅,红酒妖媚惑人,醉生梦死不过如此。 许蝉见被那些音乐震得心脏好像都要被震出来了,下意识想退出来。 可不知哪传来一声尖叫,像于佳佳又不像,许蝉见腿好像不受自己控制一般自己就跑上了二楼。 一路跑过去,许蝉见很容易找到那个唯一打开门的包厢。 包厢里,于佳佳化着浓妆、穿着包臀裙,正满脸痛苦地被个大胖子灌着酒。而门口站着几个都是那天给于佳佳出馊主意的人,他们姿态闲适,满脸看好戏。 “于佳佳!” 许蝉见跑过去夺过于佳佳的手,猛地推开肥头大耳的男人,拽着于佳佳就要往外走。那几人却扑上来,鬼笑着开始对两人上下其手。 那双黄黑色,看着流油的肥手摸上脸的时候,许蝉见胃里一阵翻腾,但她顾不上自己,忙扑向于佳佳,一脚踹翻那张满脸红油的大脸。 于佳佳没站稳,惊叫一声直接坐在许蝉见身上。许蝉见被她这一坐,也动弹不得,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不狼狈的。 许蝉见终于开始慌了,她抱着于佳佳,声音发抖大喊:“你们疯了吗?我们是学生!是未成年!你们想坐牢吗?” 下意识看向门口几人,可他们脸上没有半分惊慌,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许蝉见急促呼吸着,脑子在快速疯转。 太不正常了!这是怎么回事? 是他们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还是…… “啊!走开!走开!许蝉见!” 于佳佳又被抓住,许蝉见只得撑起上半身去拼了命地咬那人耳朵,那人也尖叫一声,回头恶狠狠地瞪向许蝉见,眼看一个肘击就要下来—— “够了。” 带着寒气,不容置喙的一声,那手肘停下了。 原本做好被揍准备的许蝉见,这会倏地睁眼,猛地朝门口望去。 灯光下,一个清瘦的身影站在那。轮廓分明的侧脸镀上一层清辉,不显暖意,反而多增添几分危险。 是蒋祁屿。 胸口还在剧烈起伏,许蝉见睁大眼看他,喉咙忍不住上下滚动一下,合拢的嘴角也还在止不住地颤抖。 蒋祁屿也看着她,没有了从前浮于表面的笑意,取而代之的是种淡漠,可好像是第一次把许蝉见看入眼里的认真。 许蝉见看着他这神情,忽然懂了。 她撇开头,笑了,笑得眼眶直发热。 荒唐。 来到这这么多荒唐的事,这件最荒唐。 许蝉见想。 整个包厢里,只有她笑得那么不合时宜。 “蒋少。”“屿哥。” 门口几个姿态随意的人立即乖乖站好,毕恭毕敬地喊了声。 蒋祁屿几不可见地昂首,“扶她们起来。” 几人走过来,刚碰上许蝉见就被她甩开。她扯过早被丢到一边的书包,攥起瑟瑟发抖的于佳佳的手就往门外走。 可走到蒋祁屿身前时,她不由停住。 她忍了忍,终于转头同他对峙:“我以为你和他们是不一样的,但是现在看来,人的梦是会骗人的。只是不知道你的梦是想骗别人,还是想骗自己?” 许蝉见一刚开始确实因为蒋祁屿在每次梦境里都对她动情,梦里的动情,哪怕虚情假意。在许长剑醒来的那一刻,都是如此真实。所以她想着现实世界是否也能利用。 别人都说梦是人的潜意识。她敢这么试蒋祁屿更多的也是因为蒋祁屿在每一个梦里,实实在在的是好人。 可今天他给她上了一课,梦里的东西都是骗人的。 他一身华容,和她的狼狈形成鲜明对比。蒋祁屿静静看着她,像高贵不可攀的神仙,可怜地睥睨苦苦挣扎的蝼蚁。 看得她感觉鼻子发涩,看得许蝉见终于认清。 或许不是蒋祁屿扯淡,而且她自己太天真。 “我不知道那些梦是怎么回事,我从没想过谋财害命,也没想过谋财害命。” 包厢内的温度因为门一直开着,带着消散不去的烟酒味,温度却没有很高。许蝉见泪水在眼眶转了好几次,终于落下。 “绕这么大圈子,把于佳佳扯进来,就为了看我会不会露馅是吗?”许蝉见泪眼模糊,还是努力的对上他的眼,“那现在呢?这个回答让你满意了吗?” 什么自尊,什么坚强,什么努力……到头来,还得是像个疯子傻子一样,把自己的心扒光,扒得一点都不剩,换取他们怜悯,才能苟且安生。 蒋祁屿脸上终于有所动容,可他还是什么都没说。 于佳佳似乎被这场景弄得有点不安,晃了晃许蝉见的手,小声道:“许蝉见,别跟他说了,我们快走吧。” 被于佳佳拽着离开,和蒋祁屿擦肩而过的时候,他终于开口。 “许蝉见。” “我找你有事。” 许蝉见无声冷笑,却也没动。 默了会,蒋祁屿敲了敲始终敞开的门,示意门没关。 “我们的事有着落了,明天八点来我家,”蒋祈屿叹了口气,“许蝉见,别耍小脾气。” “想想你丧夫的母亲。命和这点尊严比,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