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069/纲骸】千年》 第1章 Chapter 1 “欸欸欸,快看那个是 Obsidian 的主唱吧?” 午后的都灵威尔学校林荫道上,几个女生抱着书本,目光黏在不远处的身影上,声音压得又轻又急。 阳光透过梧桐叶隙落在那人身上,墨蓝色的长发随风拂动,那双冰蓝色的眼睛,像极了地中海盛夏的海面,却又裹着生人勿近的冷意。 六道骸穿着简单的黑色T恤,脖颈处挂着几串做旧的金属饰品,背着一把黑色吉他。身后是跟着的是Obsidian的另外两名成员,柿本千种,和城岛犬。 “是六道骸啊!天呐他本人比舞台上还帅……” “听说他大一就组建了乐队,第一次演出视频就在网上疯传。” “你快看这个!”一个女生兴奋地举高手机,屏幕里正播放着Obsidian的演出片段,她攥着书本的手指都在发紧,“这个扫弦的镜头,简直帅到犯规啊!” 不远处的长椅上,三浦春瞥见一胖库洛姆的目光也在悄悄看着那个方向,便用手肘轻轻碰了碰她,又飞快扫了眼正在安静吃便当的笹川京子,把声音压得极低:“诶诶,你们听说了吗?据说六道骸谈恋爱,从来超不过两个月。” 京子抬起眼,有些好奇:“诶?还有这种事?” “千真万确!”小春用力点头,分享着听来的八卦,“之前有个学妹跟他告白,你猜他怎么回?他说,‘只谈两个月,到时间就分手,能接受就开始。’” 库洛姆微微一怔,京子则惊讶地睁大眼睛,“真的吗?可是……真的恋爱了,没那么容易说结束就结束吧?” “就是说啊!”小春又道,“那女孩一开始大概也这么想,以为他只是说说而已。结果两个月后,他真的二话不说就提了分手,态度冷漠得可怕,一点挽回的余地都没有。” “不过还有很多,他的狂热粉丝听说这个,还会说,‘就算两个月也没有关系’这种话。” 京子坐在旁边,闻言轻轻蹙了蹙眉:“或许只是不想被感情束缚?搞摇滚的好像都挺在意自由的。” “什么自由啊,明明就是玩弄别人感情嘛!” 小春撇撇嘴,她意有所指的看了看库洛姆一眼,“这种长得帅又拽的男人,看看就好,可别真动心。” 库洛姆没说话,指尖无意识地攥着书包带,目光一直落在六道骸的方向。 六道骸似乎察觉到了视线,抬眼望过来,冰蓝色的眸子扫过长椅这边,库洛姆吓得立刻低下头,心脏砰砰直跳。 六道骸推开乐队练习室大门,把吉他放在墙角的支架上,墨蓝色的长发随着他低头的动作滑落,衬得那张过分精致的脸愈发白皙。 “骸大人!” 犬抱着鼓槌走过来,“刚刚看到个超可爱的学妹在门口徘徊,好像是找你的!” 千种坐在角落的器材箱上,正用调音器调试着贝斯弦,闻言只是推了推眼镜,似乎习以为常。 六道骸挑眉,推开练习室的门,看到站在门口的库洛姆。 女孩似乎有些紧张,六道骸就这么站着等了一会儿,才听到对方细若蚊蚋的声音传来:“你、你好,骸大人……我是大一的库洛姆??髑髅,我是你的粉丝。” “签名或者告白就免了。”六道骸冰蓝色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波澜,似乎是阻止了库洛姆接下来要说的话。 库洛姆一愣,眼里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咬了咬下唇,刚想道歉离开,就听见他继续说:“键盘,会谈吗?” “啊?”库洛姆猛地抬头,眼睛瞪得圆圆的,怀疑自己听错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结结巴巴地应道,“会、会一些……” “那就进来吧。”六道骸没再多说,转身从桌上拿起一份琴谱递给她:“你先练习一下。” 库洛姆懵懂地接过琴谱。 欸?? 不明所以的就开始了练习,太过紧张的缘故,按和弦时手指总错位,连带着节奏也乱了。 六道骸抱着吉他坐在对面,指尖轻轻叩了叩琴身:“C大调转F调换分解和弦,柱式会盖过千种的贝斯根音。”他起身走到库洛姆身旁,指尖点在琴键上示范,声音并不严厉,“第17小节降B和弦后的琶音,手指起落干脆点,跟着贝斯的节奏走。”千种适时拨了个低音,给她找准节拍。库洛姆跟着示范弹了一遍,果然顺畅了许多,她忍不住抬头赞叹:“您好厉害,什么都懂。” 听到这话,六道骸指尖顿了顿,库洛姆没有注意到。 磨合了一阵,库洛姆渐渐放松下来,当她再次落指时,悠扬的前奏终于稳稳地在练习室里流淌开来。 这首歌和Obsidian平时张力十足的摇滚曲风不同,是一首有些悲伤的情歌。 一束阳光从窗外斜射进来,刚好落在六道骸的侧脸上,似乎带来了些许柔和。库洛姆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刚收回目光,就听见六道骸低沉清冽的嗓音切入旋律: 如果相遇是场错误,为何心跳震耳欲聋 如果告别是种解脱,为何双手颤抖失控 像未完成的梦 醒来后徘徊在胸口 像没有结局的故事 所有情绪悬在半空 我说服自己该回头 脚步却在原地驻守 连一句坦率的再见 都变得言不由衷 每一次呼吸 都在重复着 相遇那时的风 练习结束时,天色已经暗了。犬伸了个懒腰,抱怨道:“M.M 那家伙,说退出就退出,还好你来了,不然下周演出真要砸了。” 犬指的是库洛姆,库洛姆有些不知所措。 明明是被硬拉来的说…… 然后她又听到,一旁的千种说:“她本来也不是想走这条的路的吧,之前留下,多半也是因为骸大人。” 六道骸没接话,只是背起吉他:“一起去吃晚饭,算谢礼。” 库洛姆受宠若惊,连忙点头:“好、好的,麻烦你们了。” 晚饭选在学校附近的一家小餐厅,犬话很多,一直问库洛姆各种问题,千种偶尔补充两句,六道骸大多数时候都在安静的吃饭,一顿饭下来,库洛姆倒也渐渐和他们熟络起来。 吃饭完,已经快十点了。六道骸看了看表,对库洛姆说:“你住学校宿舍?我送你回去。” 库洛姆虽然不是很想麻烦对方,但想到能和自己偶像多呆一会……还是忍不住同意了。 路上的行人不多,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六道骸率先打破沉默:“你主修古典钢琴?” “嗯,从小就学的。” 库洛姆点头,“也喜欢弹一些流行歌曲的改编版。” 六道骸主动挑起话题,库洛姆今天有些兴奋,滔滔不绝的讲了许多自己喜欢的歌,意识到的时候才发觉自己好像话太多了。 六道骸没有表现出反感和不耐烦,库洛姆松了口气,犹豫了许久,还是忍不住问道:“您入学考试的时候表演,我也看了,您小提琴拉的真好,为什么放弃古典乐选了流行乐呢?” 这个问题让六道骸停下了脚步。 “学校到了。”库洛姆这才发现已经到了宿舍门口,瞬间意识到自己问了不该问的,连忙低头道歉:“对不起,我不该问这种问题……” 六道骸看着她紧张得攥紧衣角的样子,忽然轻笑了一声,“没什么原因,就是不想练了而已。” “骸大人!”库洛姆连忙叫住转身要走的他,“下周练习,我会提前到的!” 六道骸回头,对她轻轻颔首,墨蓝色的发梢在夜色里晃了晃,逐渐消失在了道路的尽头。 回到和犬、千种合租的公寓,客厅里乱得像战场,散落的乐谱、堆着的效果器、缠绕的连接线,空气中飘着淡淡的咖啡香和烟草味。 六道骸熟视无睹,穿过这片狼藉,径直走进自己的房间。 门外传来犬和千种互相揶揄的声音,六道骸朝床上躺了下去,像是卸下了白日里的伪装,让人感觉到有些疲惫。 脑海中响起刚刚女孩紧张的面孔,六道骸有些微微出神。 等到门外的声响也安静了下来,他才静静的起身。 来到一面乐器的壁柜面前,过了一会,六道骸才慢慢蹲下身,最下面有一扇格子被锁锁着,六道骸从钥匙扣里面取下一把小巧的钥匙。 “咔嚓”一声轻响,锁开了。 六道骸敛下眼去。 里面静静躺着一把小提琴。 琴身是温润的棕红色,散发着浓厚岁月的光泽,却保养的极好,而琴身上,却绘制着复杂的图案,精巧的线条勾勒出的纹路,是一朵金色的莲花,墨色的枝干蜿蜒缠绕在琴身上,花瓣层层叠叠,栩栩如生。 看上去极美。 这把琴,显然很久没有用过了,却一点灰尘都没有。 六道骸的不自觉地轻轻拂过那些纹路。 …… 七岁那年,夏日的初见。 夏日的湖面像是块浸了凉的蓝宝石,湖面漂着几片荷叶,荷花半开着,粉白的花瓣沾着夜露。 月光在水面碎成千万片银鳞。 六道骸小小的身影蜷缩在临岸的青石旁,望着水面上模糊的月亮,回想起父亲刚刚杂碎的玻璃酒瓶,以及酒气冲天的怒骂。 今日的考试成绩下来了,自己依然考了100分。 但这似乎并不能让自己的父亲开心。 这个地方平日里没有什么人,可以让六道骸坐在这边发呆,令人窒息的暑气和冰冷的家,就都不会再困扰他了。 风卷着荷叶的清香刮过脸颊,六道骸把脸埋进膝盖,压抑的呜咽被蝉鸣声被揉得细碎。 或许,我本身就是一个错误。 如果从这个世界消失,父亲是不是……就能真正解脱了? 看向平静湖面,这个念头,如同水鬼的手,悄悄攫住了六道骸的心脏。 六道骸起身向前走去。 忽然,一阵悠扬的琴声,毫无预兆地穿透了沉闷的夜色。 蝉鸣都停了下来。 琴声像是用月光编织成的涓流,带着难以言喻的温柔与哀婉。 六道骸顿了顿,顺着声音的方向走去。 拨开垂落的柳枝,他看到了,不远处的湖心石上,坐着一位褐发的男人。 月光如水,倾泻在对方身上,勾勒出清瘦而优雅的轮廓。 他微侧着头,神情专注,一把古朴的小提琴安然依偎在他肩颈间,修长的手指操控着琴弓,在弦上流畅地滑行,那些悦耳的音符便随之流淌。 一曲终了,余音绕梁,久久不散。 褐发的青年缓缓睁开眼,是一双琥珀般的眼眸,清晰地映出了呆呆站在不远处的小身影。 六道骸瞬间看呆了。 “你……你的曲子真好听,” 六道骸下意识地开口,“它叫什么名字?” 男人闻言,轻笑道:“没有名字,是刚刚看到这里,突然想到的旋律。” 六道骸抿了抿下唇,小手在口袋里摸索了半天,掏出一枚被攥得温热的硬币,郑重地放在了对方的琴盒里。 他仰起脸,蓝紫色的头发在夜风中微动,冰蓝色的眼瞳里闪烁着一些脆弱的希冀: “今天是我生日。我……我可以花一块钱,再买你一首吗?” 第2章 Chapter 2 琴盒里静静躺着一枚硬币。 男人低头瞧见,轻笑一声道:“想听什么?” 他抬眼,目光落在六道骸尚且稚嫩的个头,带着几分温和的调侃:“儿歌?” 看到男人的态度,六道骸意识到自己似乎被“小看了”,他执拗的看着眼前的男人,思索了一会儿,生硬的说了一个名字:“巴赫。” “噢?你还知道巴赫。” 男人敛下眼中的笑意,“好。”他重新拉起琴旋,没有炫技的花腔,音符像浸了夜露的丝绸,顺着槐树叶的缝隙淌下来。 一曲结束,男人道,“感觉怎么样?” 六道骸认真思索片刻,开口道:“……像裹着晒过太阳的旧毛毯,软软的,很安心。”他顿了顿,“但心里又有点沉,像揣着块温热的石头。” 男人弯起眼睛,“很奇妙的比喻。” 六道骸别过脸,耳根微微发热。 男人指尖飞快调了调琴弦,琴弓再次落下时,旋律骤然鲜活起来。 六道骸不自觉地往前挪了半步,他盯着泽田纲吉在琴弦上翻飞如蝶的指尖,小声问:“这是谁写的?比刚才的好听。” “帕格尼尼,”泽田纲吉擦了擦琴上的松香,语气里带点玩笑,“据说他把灵魂出卖给了魔鬼。” “这个世界上哪里有魔鬼。”六道骸挑了挑眉,蓝色的眼睛看着泽田纲吉,似乎在说对方很容易上当。 泽田纲吉看着他,“是么。” 这个话题并没有持续下去,很快,泽田纲吉又给他听了其他的曲子。 时间似乎过得很快,六道骸忽然发觉,自己那沉甸甸的心情,竟随着旋律的变换,一点点轻快了起来。 明明是想一枚硬币换一首音乐,不知不觉,自己好像听了一场音乐会。 当最后一缕琴音在夜空里散尽,周围只剩下寂静的风声。 男人对他说,“生日快乐。” 这是六道骸第一次听到有人和自己说生日快乐。 男人话锋微转,又道,“不过,你该回家了孩子。” 六道骸愣了愣,看着灯光下男人的脸庞,“你以后还会过来吗?” 男人犹豫了一会儿,看到了男孩眼中的期冀,才开口道,“这边还蛮安静的,我以后会常来练琴。” 六道骸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那我会等你!明天见!” …… 男人看着远去背影,有些无奈。 他也没说明天要来。 回到家,六道骸就感受到了一股死气沉沉的氛围,忽明忽暗的光线下,满地酒瓶碎片闪着冷光。 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烟味,父亲已经躺在沙发上睡了过去,似乎是忘记了关电视机,客厅里面传来夜间新闻主播的声音。 “近期本市西郊连续发生三起连环杀人案,凶手作案时间多在夜间,手段残忍……请市民避免深夜外出,注意安全……” 新闻主播还没有说完,六道骸就按下了遥控器的关机键。 那个神秘男人的出现,像是在六道骸凝固的灰暗生活里,凿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缝。 第二夜,六道骸再次来到老地方,泽田纲吉果然在那里。 “你叫什么名字?”六道骸问道。 “泽田纲吉。”男人回答,随即反问,“你呢?” “六道骸。” “骸?”泽田纲吉重复了一遍,随即微笑,“很特别的名字。” “是吗?”六道骸低声说,指尖无意识地蜷缩,“很多人都说,这个名字很不吉利。” 泽田纲吉语气里带着真诚的意外:“有吗?我觉得很酷。” 静默片刻,他调试着琴弦,状似无意地问:“这么晚出来,家人不担心吗?” 六道骸在他身旁坐下,声音平静无波:“他不会担心的。”目光投向远处的黑暗。 “为何。”男人轻声问道。 “我亲生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在孤儿院住过一段时间,后来被现在的父亲收养。” “那你母亲呢?”泽田纲吉指的是养母。 “她在送我上学的路上出了车祸……”六道骸垂下眼帘. “父亲说,是我带来的诅咒。” 泽田纲吉调试琴弦的手停了下来。他转过身,温暖的手掌很轻地揉了揉六道骸的头发:“大人有时候,会因为自己承受不住痛苦和无能,找一个更弱小的对象来责怪。那样会让他们自己好过一点。”他的声音沉稳而确定,“这些,都不是你的错。” 男人的话就像是学校的老师会说的,六道骸心中微动,却觉得是不一样的感觉,似乎是不想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六道骸忽然想起昨夜的新闻,转移话题道:“听说最近有连环杀人案,你也要小心,就算是大人,也会很危险的。” 泽田纲吉闻言笑起来,目光若有深意地掠过他的脸。 再怎么样,危险的应该是对方才对吧? 泽田纲吉像是开玩笑似的说道,“噢?万一……我就是那个坏人呢?” 六道骸愣住,直直看向他:“那你是吗?” “你觉得呢?” “不知道。”六道骸别开脸。 沉默了几秒,泽田纲吉却又听到这孩子用很小的声音说道:“是的话,我也不怕。” 泽田纲吉真正有些讶异了:“为什么?” “你怎么这么喜欢问为什么,”六道骸带着点孩子气的抱怨嘟囔,“小孩子才一直问为什么。” 泽田纲吉被逗得低笑出声,不再追问。他重新举琴,拉响一首旋律,这次的音符如同阳光下跳跃的溪流,纯粹而温暖。 “感觉怎么样?” “很快乐,”六道骸的描述简单而真切,“像在云上飘。” “查尔斯·皮斯。”泽田纲吉放下琴,“一个白天卖艺,夜晚却化身冷血盗贼的小提琴手杀手。”他刻意放缓语调,营造出阴森的氛围。 然而六道骸只是眨了眨眼,轻声叹道:“感觉好酷。” …… 六道骸看着他,眼里闪着微光,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期待:“明天是灯光节,可以,一起看烟花吗?” 泽田纲吉看着那双眼睛,点了点头:“好。” 深夜。 六道骸这次回到家,父亲却意外的还醒着。 与男人约定的第二天,天空似乎像是个顽皮的孩子,让一场毫无预兆的暴雨席卷而来。 但六道骸依旧早早来到了约定的地方。 然而,从傍晚到天黑。 却始终没有看到那个已经熟悉的身影。 湿冷的寒气透过单薄的衣衫侵入骨髓,六道骸环抱住自己,慢慢蹲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冰冷的雨点忽然不再打在头上。 一道声音在他前方缓缓响起:“这么大的雨,怎么还傻等在这里?” 六道骸顿了顿,缓缓抬头。 泽田纲吉就站在他面前,一件黑色的披风挡住了风雨,他的发梢和肩膀正湿漉漉地滴着水。 “你来的好晚。”六道骸道。 “有些事情耽搁了。”泽田纲吉对上六道骸脸庞,忽然顿了顿,指尖轻柔地触上他嘴角的淤青,“这是怎么弄的?” “走路摔的。” 泽田纲吉沉默地看了他片刻。不知为何,他极轻地叹了一口气,伸手想去拉六道骸站起来。 六道骸却忽然道,“你受伤了?” 泽田纲吉愣了愣,顺着六道骸视线看过去,才发现自己的袖口有一道暗红。 沉默了片刻,泽田纲吉才开口,“走路摔得。” 这么大的雨,泽田纲吉只能把六道骸带回了家。 男人家里看上去非常古朴,有点像是中世纪的设计风格,让从小只见过现代的房子六道骸小小的惊叹了一下,四处都是书架,和古董一般的钟表。 “感觉有点像是进到了博物馆。”六道骸说。 两人都浑身湿透,泽田纲吉找来一件自己的衬衫递给六道骸,“先去洗个热水澡,不然会感冒。”他顿了顿,看向男孩嘴角的伤,“我去买点外伤药。” “没关系,过几天就自己好了。” 泽田纲吉又道,“破皮了,又碰了水,需要消毒。” 六道骸有些疑惑:“家里没有酒精吗?” 泽田纲吉顿了顿道,“没有。” 六道骸洗完澡,穿上泽田纲吉衣服,大的垂到了膝盖,感觉自己像是套在一个布袋里,但是男人的衣服很好闻,带着一些淡淡的松香味。 泽田纲吉还没有回来,六道骸有点渴,就打开了对方的冰箱,发现里面堆满了一种。 罐装饮料? 喝的? 六道骸没有见到过这种饮料,罐子外面是黑色的,看上去有点高级,灯光下面是似乎还能看到一些暗红色的纹路,上面还印着一个奇怪的标志。 六道骸开了一瓶,尝了一口,差点吐了出来。 就在这时,一只手从旁边伸来,轻轻取走了他手中的罐子。 六道骸抬头,看见泽田纲吉不知何时已站在身旁,正微微蹙着眉。“随便乱喝别人家的东西,万一我放的是老鼠药呢?” 六道骸苦着脸道,“感觉比老鼠药还要难喝。” “这是什么东西?酒精吗?” 泽田纲吉被他夸张的表情逗得笑了笑,“营养剂。” 他晃了手中刚带回的便利店袋子,“给你买了晚饭,小孩子还是乖乖喝牛奶比较好。” 食物的香气从纸袋里飘出,六道骸这才感到胃里空得发慌。 “先处理伤口。”泽田纲吉示意他坐下,拿出棉签和碘伏。 冰凉的棉签触碰到嘴角时,六道骸忍不住轻轻“嘶”了一声。 泽田纲吉的手立刻停顿,动作变轻了一点儿。 吃过饭,泽田纲吉带他去了一间客房,“你可以睡在这个房间,但是明天需要自己去上学。” 六道骸摸了摸被子,床上的床品是泽田纲吉新铺的,泽田纲吉交代完想要离开,却忽然被人拉住手。 六道骸的声音很低,“可以和我一起睡吗?” …… 晨光刺破眼帘,六道骸缓缓睁开双眼,门外传来犬和千种焦急的声音:“骸大人,再不起就赶不上小考了!” 他坐起身,绸缎般的蓝发滑落肩头,指尖揉了揉发痛的额角。 ……竟然,梦到了那么久远的事。 第3章 Chapter 3 “欸???” “你加入Obsidian了???”三浦春震惊的声音从教师传了出来,库洛姆做出一个嘘的手势。 周遭同学的视线齐刷刷地聚焦过来。本就有些社恐的库洛姆顿时涨红了脸,紧张地低下头,几乎要把脸埋进课本里。“小春!声音太大了……大家都听到了……” 三浦春后知后觉地捂住嘴,一旁的笹川京子适时地轻咳两声。过了几秒,那些探寻的目光才渐渐散去。三浦春这才压低声音,凑近问道:“怎么回事呀?这么突然!” 库洛姆这才把那天的事情和她们讲了出来。 “那个六道骸不会是要泡你吧?”三浦春盯着库洛姆泛起红晕的脸颊,对方简直把“偶像在身边”的幸福感写在了脸上。 “不、不会的!骸大人应该没有那个意思……”库洛姆连忙摆手否认。 “啊啊,称呼都变了。”三浦春学着库洛姆的表情说着,“不会吧~骸大人应该没有那个意思~” 京子忍不住轻笑出声,温柔地打断道:“这不是很好吗?库洛姆酱这么喜欢Obsidian,现在能加入心仪的乐队,真是太好了,恭喜你。” 库洛姆脸红点了点头,“谢谢你京子。” “不过还是要注意安全噢。”三浦春再三叮嘱,库洛姆点头道,“谢谢你小春,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为了周五的演出,新入Obsidian的库洛姆每天都会跟着犬和千种他们一起练习,为了避免自己出错,回家也都练习到很晚,努力的程度让Obsidian其他成员,包括六道骸,都对库洛姆有些刮目相看。 演出当天的后台,空气里混杂着舞台烟雾的味道和隐约的欢呼声。 库洛姆坐在键盘前,手指悬在黑白琴键上,连掌心都沁出了薄汗。 “紧张吗?”六道骸清冽的声音传来,他穿着黑色皮衣,领口微敞,吉他斜挎在肩上,金属背带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库洛姆慌忙转回头,指尖无意识地碰了下琴键,发出一个短促的音,声音都带着颤:“有、有一点……” 六道骸没再说话,只是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掌心的温度奇异地让她安定了些。 他转身走向舞台入口时,脚步轻快而张扬,紫色的长发在身后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 幕布拉开的瞬间,全场的欢呼声几乎要掀翻屋顶,无数道荧光棒朝着舞台中央挥舞,“六道骸”的喊声响成一片。 库洛姆坐在键盘后,看着舞台中央的六道骸。抬手拨弦的瞬间,眼神里满是不羁的张扬,指尖流淌出的旋律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 那是和排练时截然不同的气场,像是天生就该站在聚光灯下,把所有人的目光都牢牢吸在身上。 库洛姆看得有些失神,连原本紧张的情绪都淡了几分。 演出很成功。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全场的掌声和欢呼声持续了整整三分钟。乐队成员鞠躬退场时,库洛姆的耳朵还在嗡嗡作响,心脏却跳得异常剧烈。 他们从后台侧门离开,避开了守在正门的粉丝,晚风一吹,才驱散了舞台上的燥热。 “辛苦了,”六道骸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库洛姆回头时,正好看到他把吉他递给千种,眼神里带着真诚的赞许,“你发挥得很好,比排练时更稳定。” 库洛姆的脸颊瞬间升温,连耳尖都红了:“骸大人你才是……在台下看和一起合作,感觉完全不一样。”她攥着衣角,兴奋得话都多了起来,“这是我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演出,刚刚听到大家鼓掌的时候,我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哈哈哈我就说你紧张吧!”犬把架子鼓的鼓棒别在腰间,大大咧咧地走过来,“不过真不错啊,全程没出错!我第一次上台的时候,紧张得把踩镲踏板踩错了,节奏乱了半拍,下来被骸哥瞪了好久!” 千种看了眼几人泛红的脸颊,提议道:“我去买水吧,附近有个便利店。”他转向库洛姆,语气温和,“你想喝什么?” “白桃水就可以,麻烦你了千种。”库洛姆连忙说道。 不远处有一个很小的便利店,仅仅是一个几平米大的对外窗口。千种很快提着一个塑料袋回来,六道骸接过熟悉的纸盒包装,熟练地插进吸管。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被便利店门口的一个陌生男人吸引。那人戴着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站在阴影里对窗口内说了句什么,随后拿着一罐看不清是啤酒还是汽水的管子走出来,径直走向不远处的吸烟区。 他沉默地抽着烟,很快喝完了手中的东西,将空罐精准地抛进垃圾桶。 六道骸咬着吸管,并未过多在意。 “骸大人居然喜欢喝巧克力牛奶吗?”库洛姆忽然小声问道,六道骸顿了顿,挑眉反问:“怎么,很奇怪?” “不是不是!”库洛姆慌忙摆手,“只是觉得意外……我以为骸大人会喜欢咖啡,或者酒精饮料之类的……” 六道骸不在意的笑了笑:“我不喜欢苦味,比较爱吃甜食一点。” 欸!听起来很像女孩子的喜好呢……库洛姆暗自心想。 “果然,很多时候我们自以为了解一个人,实际上对方可能完全不是想象中的样子。”她轻声感慨,想起自己也曾是盲目崇拜的一员,“粉丝和偶像之间,总会不自觉地美化对方吧?或许喜欢的并不是真实的他,而是自己想象中的对方……” 六道骸的动作忽然顿住,他垂着眼,没接话,不知不觉间,手里的牛奶已经喝完了。“我去扔垃圾。” 见他转身离开,库洛姆不安地看向犬:“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啊?什么话?”犬一脸茫然。 千种平静地解释:“骸大人一直都是这样,不用在意。” 六道骸走到垃圾桶前,把空牛奶盒捏扁,正要丢进去,却无意间瞥到了一个易拉罐的瓶子。 他动作一顿,弯腰把易拉罐捡了起来。 六道骸环顾四周,刚刚那个男人已经没有了踪迹。 六道骸快步走向那个便利店窗口。老板正举着报纸遮挡着脸,他敲了敲窗沿:“你好,我想买这个。” 老板从把挡在脸上脸上的报纸拿开,是一个金发的男人,留着一小撮金色的络腮胡,看上去四十几岁的样子,穿着一条像是海边度假的碎花短裤,他带着一副眼镜,看到六道骸手里拿的东西,把眼睛拉下来打量了对方几下,说,“你要买?” “我这里没有这个。” 六道骸挑眉,“我刚刚看到有人从你这里买了。” 男人又展开报纸继续看,似乎漫不经心的道,“你看错了吧。” …… “骸大人!你跑去翻垃圾桶干什么?”回到合租的公寓,犬放下沉重的乐器,满脸不解。六道骸没有搭理,径直回到自己的房间。 虽然包装不一样,但是六道骸绝对没有记错,这个上面的图案,和泽田纲吉经常喝的那个奇怪的营养剂上的标记,一摸一样。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台灯,模糊了六道骸的侧脸。 许久,六道骸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打开了电脑搜索页面。 搜索框里输入“西郊连环杀人案”,按下回车后,跳出来的第一条就是一个沉寂多年的论坛帖子,日期是12年前。 帖子的热度早已褪去,但下面还留着几百条当年的讨论留言。这起案件的凶手早已落网,但因被确诊患有严重精神分裂,并坚称自己有长期梦游史,声称对杀人行为毫无记忆…… 1楼(吃瓜不吐籽):呵呵,精神病杀人不用偿命?学到了,以后杀了人就说是梦游呗。 2楼(理性至上):法律对精神病人的刑事责任能力认定有严格标准,但此案确实存在争议…… 3楼(福尔摩斯迷):你们不觉得奇怪吗?据说三起案子里只有最后一起失败了?好像是有人匿名报警,警察赶到时受害者和凶手都昏迷在地,两人身上都有搏斗痕迹,受害者指甲里还发现了凶手的皮肤组织。最诡异的是,两人醒来后都对事发经过毫无记忆。 小白白白白回复:凶手不记得就算了,受害人也不记得是不是有点太诡异了?该不会真的抓错人了吧,其实凶手另有其人,只是找了个背锅的。 我的键盘我做主:不会吧不会吧,给这个精神病洗白来的?证据确凿,不是他是谁?以后杀了人就说自己梦游的呗! 你愁啥:别误导大众,司法认定的“精神病人无刑事责任能力”有严格标准,不是说自己梦游就管用的。这个案子当时做了多次精神鉴定,确实符合发病时无法辨认自己行为的条件。 4楼(西郊老住户):诶呀,好好的一个灯光节,下大雨看不到烟花就算了,出了这样的事情,搞得人心惶惶的。 翌日。 六道骸停在一栋黑白简约的建筑前,抬头看向门口的招牌——云豆事务所。 字体锋利,一如它的主人。 六道骸推开门,忽然,一只嫩黄色的肥啾扑棱着翅膀落在他肩头,清脆地鸣叫着:“云雀~恭弥~”六道骸伸手逗了逗它,便熟悉的方向走去,黑色的少年正坐在书案上看着什么,黑发一丝不苟,没有抬头就开口道,“怎么,今天居然有空来找我。” “帮我查一个人。” 云雀恭弥抬起头,一双凤眼微挑带着天生的严肃,“谁?” “泽田纲吉。” 云雀恭弥怔了怔才道,“你那个始乱终弃的前任?” 六道骸的噎了一下,却无法反驳,只能沉声道:“对。” 他把绘着图案的白纸往云雀面前推了推,“我想知道这个标志是什么意思,还有12年前西郊连环杀人案的所有细节,越详细越好。”云雀接过后看了看,抬头望向六道骸又到,“这和你那个前男友有什么关系?” “12年天那天,他和我在一起。” “那天,我们在的地方,离那个案发现场并不远。” “我想起来我见到过对方身上有血迹,当时他说是自己摔得。” “但是我没有在他身上看到任何伤口。” 云雀恭弥忽然低笑一声:“你觉得这件事和他有关?” “我不知道。”六道骸摇头。 “为什么这么久了才想到这些事情。” 六道骸那双湛蓝的眼眸中掠过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我以前或许下意识都在忽略这些事情,他这个人身上,有太多奇怪的地方。” “你才发现吗?”云雀恭弥一副看傻子的样子看着他。 六道骸沉默了一下。 六道骸和云雀恭弥是国中时期的好友,只是高中后六道骸修了音乐系,云雀恭弥对音乐艺术这种东西向来是一窍不通,所以一直都打算走政法专业的发展方向,后来考入博洛尼亚大学,早早成立了自己的事务所。 尽管人生轨迹截然不同,这份友谊却意外地延续了下来。 对于泽田纲吉,云雀自然不陌生。 毕竟年少时的六道骸,曾将那个名字日日夜夜挂在嘴边。 晚上,两人找了家私密性极好的日料店。 “现在和你吃顿饭都得专门找包间,”云雀恭弥略带嫌弃地皱眉,“否则总有一群草食动物围过来要签名合照。" 六道骸晃着手中的杯子,得意地挑眉:“受欢迎是这样的烦恼呢。要不要给你也签几个?说不定能升值。” “免了。” 见云雀居然点了一壶清酒,六道骸有些意外:“你能喝酒?” “偶尔。” 两人对坐小酌,气氛难得放松。几杯之后,云雀忽然放下手中的白瓷酒盏,“如果查到泽田纲吉和那件事情有关,你打算怎么做?” 六道骸沉默,云雀轻笑一声,又说,“换个更直白的说法,如果查到这个凶手其实就是他,你会把他送上法庭吗?” 六道骸愣了愣,云雀直直的盯着他,似乎要一个答案,六道骸才道,“不会是他。” “回答我的问题。”云雀恭弥又道。 “不会。” “既然结果不会改变,”云雀的声音在静谧的室内格外清晰,“那你为什么还要执着于过去?” “我只是想弄清楚一些事情。” “你现在能找到他吗?” “不能。” “他来找过你吗?” “没有。” “所以,六道骸,” 你还在期待什么?” 云雀恭弥近乎叹息道:“不要活在过去了,六道骸。” “即使没有他,你的人生也一直在向前走。” 云雀心里清楚,泽田纲吉身上一定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但那又如何?即便将往事掘地三尺,对如今的六道骸而言,除了徒增痛苦,又有什么意义? “六道骸,作为朋友,”他难得用如此郑重的语气,“我希望你明白,世上有些秘密,不知道反而是种幸运。既然对方选择不告诉你,或许正是因为,这样才是对你更好。” 云雀还记得年少时的六道骸——那个被誉为“百年一遇的音乐天才”。 鲜衣怒马,明媚张扬。 各大音乐奖项拿到手软,弹奏时指尖流淌着无拘无束的灵魂,仿佛生来就该站在聚光灯下,受万众瞩目。 而他也比谁都清楚,那份近乎嚣张的自由与洒脱,很大程度上,无法不归功于那个叫泽田纲吉的男人。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听到六道骸开口。那声音极轻,仿佛随时会碎在晚风里。 “恭弥,我放不下的。" “你知道吗……” “他曾是我的一切。” …… 云雀的酒量显然远不如他的气势,只是多喝了几杯,人就已经昏昏沉沉的趴在了桌子上。 六道骸无奈地搀着他走出包间。 “喂,小麻雀,你是不是有点太重了。”感觉道肩膀上的重量,六道骸无奈道。 然而,却在走廊拐角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 “抱——”六道骸抬头道歉,看清对方的脸后愣了一下,“迪诺老师?” 金发的男人脸上常年带笑,看到他也有些意外:“骸?你怎么在这里?” “和朋友来喝两杯。”六道骸无奈地指了指肩上醉得不省人事的云雀恭弥,心里默默吐槽:明明酒量差得要死,还偏要喝那么多。 “我送你们回去吧,正好开了车。”迪诺主动提议,看到六道骸犹豫的神色,又笑着补充,“没关系,我正好想兜兜风,不麻烦的。” 迪诺接过云雀的另一侧胳膊,小心翼翼地扶到车里。六道骸报给他云豆事务所的地址。 “你是住在学校附近吧?离这里挺近的。”迪诺侧头问,“我先送你回去,再送你朋友?” 六道骸看了眼一旁睡得正香的云雀恭弥,犹豫了一下。迪诺见状,体贴地说:“不放心的话,我先送你朋友回去,再送你好了。” 六道骸想着这样的话太麻烦对方了,又到,“没关系,云雀就拜托你了。” 迪诺是他的大提琴专业课老师,当年他刚入学时是迪诺主动帮他申请了学校的助学金。这些年这位老师一直很照顾他,对于迪诺的人品,他完全放心。 六道骸在学校门口下了车,目送迪诺的车消失在夜色中才转身离开。 迪诺则扶着云雀回到了云豆事务所,从他怀里摸出钥匙开了门。他把云雀扶到休息室的床上,盖好被子,又倒了杯温水放在床头。 正打算离开,正准备离开时,目光无意间扫过一旁的办公桌,迪诺神色微暗。 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窸窣声响。 迪诺猛地回头,只见云雀不知何时站在了不远处,半眯着眼睛盯着他,声音带着醉后的沙哑:“你是谁?” 迪诺被对方吓了一跳,有些尴尬道,“我是六道骸的老师,迪诺·加百罗涅,我替他把你送回来的。” 等了几秒,对方却没有回应。迪诺仔细一看,才发现云雀根本没醒,只是在酒后说胡话。 下一秒,却见对方开始解自己的身上的衬衣扣子,一边晃悠悠地朝他走过来,嘴里还说着:“洗澡……” 迪诺叹了一口气,阻止他在这里脱衣服,“浴室在哪里,我带你去。” …… 第4章 Chapter 4 十二年前。 密集的大雨疯狂落下,紧随其后的雷鸣震得窗户嗡嗡作响。 “xixixixix。”男人口中发出怪异的笑声,在夜色中无比的诡谲。 女人蜷缩在墙角,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收缩,死死盯着眼前步步逼近的金发男子。 “别……别过来!” 男人猛地俯身,一只冰冷的手如铁钳般卡住她纤细的脖子,窒息感瞬间让她发不出声来。 女人拼命挣扎,指甲深深抠进男人肌肉贲张的手臂,留下道道血痕,却无法撼动分毫。 另一只握着匕首的手高高扬起,利刃在闪电映照下反射出森寒的光。 “xixixi……”笑声更近了,匕首带着风声落下。 女人绝望地闭上眼。 预想中的刺痛并未到来,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沉闷的重物倒地声。 卡住她脖子的力量骤然消失,她瘫软在地,剧烈地咳嗽着。 窗外一道雷鸣闪过,照亮了屋内。 女人看道室内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的影子。 她惊恐地抬头,看到一个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的人影。 一身黑衣几乎与昏暗的室内融为一体,只有偶尔划过的闪电照亮他挺拔的轮廓。 他静立在那里,无声无息,仿佛本就是黑暗的一部分。 女人颤抖着视线上移,对上了一双赤红的眼睛。 她再一次发出了撕裂的尖叫声,那男人朝她缓缓走了过来。 在彻底陷入黑暗之前,她似乎听到那个男人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的歉意: “抱歉,被看到只能这样了。” 看着她晕厥过去,泽田纲吉收回目光,似乎只是对着空气道:“既然都做了,为何躲躲藏藏。” 寂静中,只有雨声喧嚣。 片刻,阴影中一个纤细的人影缓缓浮现。 “哦呀哦呀。没想到堂堂‘蛤蜊’大人,竟然要插手我们这种小吸血鬼的事。”带着几分戏谑的年轻声音响起。 泽田纲吉看着那少年身影走出黑暗。他有着一张阴恻却白皙的面孔,上面爬满了诡异的青色纹身,给他增添了几分邪气。 少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忽然瞳孔猛缩,一股寒意剧烈的震颤起来,面前的男人几乎什么都没有做,但那血脉深处的绝对压制,就已经让他双腿发软,几乎要当场跪伏下去。 少年脸上闪过一丝屈辱和骇然。 不等他反应,泽田纲吉已瞬间移动到他面前,指尖凝聚的力量带着毁灭性的气息。 每一次出手都无比精准,少年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只能狼狈躲闪。 最后一击落下,少年重重摔在地上,喷出一口黑血。 泽田纲吉垂眼看着他,猩红眼眸里没有丝毫温度:“今天饶你一命,若再敢胡作非为,下次便不是这么简单了。” 少年蜷缩在地上,连抬头都显得费力,只有剧烈起伏的胸膛显示着他劫后余生的恐惧。 随后一咬牙,狼狈的逃向了黑暗深处。 看了一眼那人离开的方向,泽田纲吉不再理会。 暴雨依旧倾盆。 泽田纲吉起与那个男孩的约定。 抬手看了看时间,已经耽搁了许久,想必那孩子早就走了。 …… 直到他看到那个在雨幕中蜷缩起来的身影。 泽田纲吉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顿,才继续走近。 “这么大的雨,怎么还傻等在这里?” 听到声音,那孩子抬头看向他,视线对上那蓝宝石般的眸子。 “你来的好晚。”声音中似乎隐隐藏着委屈。 泽田纲吉沉默了一瞬,看着对方头上那个奇怪的发型此时正蔫巴巴的拉怂在脑袋上。 也不知道打把伞,把自己搞得**的。 像只路边被丢弃的小猫。 泽田纲吉想。 他垂下眼帘敛去眼中的情绪。 于是,把这只“流浪猫”捡回了家。 …… 对于六道骸,泽田纲吉最初的接触只是一时兴起。 或许只是那晚他罕见地心情不错,又或许是看见那个孤零零坐在河边,与周遭格格不入的瘦小身影时,动了些连他自己都觉得陌生的恻隐之心。 不过?这个年纪的人类小鬼,难道都这么粘人吗? 害怕他、畏惧他的人他司空见惯,像这样不仅不怕,还这么黏人的,实在是难得。 泽田纲吉不禁反思,自己是不是“扮演”人类扮演得太成功了。 “可以和我一起睡吗?”六道骸仰着头问,蓝色的眼睛里满是期待。 泽田纲吉几乎是下意识地拒绝:“不行。” 六道骸却没有放弃,小手悄悄伸过来,抓住了他微凉的衣角,声音更低了,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我怕黑。” 泽田纲吉挑眉。 一个人大半夜敢坐在黑漆漆的河边时,怎么没见你怕黑? 他伸手,想要把那抓着自己衣角的小手拿开。 可指尖刚碰到那温热的皮肤,就对上了那双抬起望过来的眼睛,湿漉漉的蓝眸里映着一点微光,似乎有些楚楚可怜。 …… 深夜,泽田纲吉靠在床头,看着身边蜷缩成一团,几乎要埋进他怀里的身影,无声地叹了口气。 “你好凉快。”六道骸迷迷糊糊地嘟囔着,像是在解释自己为何要贴这么近。 卧室里没有空调,夏末的余热尚未完全散去,泽田纲吉微低的体温,似乎被当成了天然的人形降温神器。 泽田纲吉感受着怀里传来的,属于人类的柔软温度和均匀安静的呼吸声。 琥珀色的眼中,似乎若有所思。 …… 第二天,六道骸醒得很早。 窗外的天光似乎都被遮挡了起来,室内依旧昏暗。 六道骸看了看自己身旁,已经没有了那个男人的气息。 他起身打量这个陌生的房间,四周很暗,只有走到客厅才有微弱的亮光。 客厅的窗帘都拉得严严实实,大白天,室内居然是靠灯光照明。六道骸好奇地伸手去拉窗帘,却发现窗户上贴着一层特殊的深色薄膜。 “别开窗。”男人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平静无波。 六道骸动作一僵,回过头。 泽田纲吉站在客厅入口,看着他。“我讨厌光。” 男孩乖巧地点点头,默默将微微拉开的缝隙复原。 他的目光转到客厅中央的矮桌上,上面摆着简单的早餐,装着饭团和牛奶的塑料袋上印着附近一家便利店的logo。 “吃吧。”泽田纲吉说。 六道骸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拆开包装,安安静静地开始吃饭。泽田纲吉看着他,一小口一小口地咬着饭团。 ——还真象只小猫。 泽田纲吉想。 鬼使神差地,泽田纲吉开口问道:“喜欢小提琴吗?” 六道骸一愣,抬起头,似乎觉得眼前的男人神色中带着些许温柔,他点了点头,声音很轻:“喜欢。” “我可以教你。” 蓝色的眸子微微睁大,里面写满了惊讶和一丝不敢置信的欣喜。但随即,那光芒又黯淡下去,他有些犹豫地低下头:“可是……我没有钱。” 泽田纲吉看着他这模样,忽然轻轻笑了一下:“一枚硬币。你不是教过学费了么?”六道骸脸上浮现出一些薄红,似乎有些窘迫:“那个不算。” “噢。”泽田纲吉状似无所谓地应了一声,语气平淡下来,“不想学就算了。” “想!”六道骸连忙抬头。 男人笑了,“放学之后来这里,我教你。” …… 傍晚,男孩如约而至。 泽田纲吉带着他穿过走廊,推开一扇不起眼的门。门后的房间比想象中宽敞,入眼望去,六道骸忍不住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叹。 房间里摆放着各种各样的乐器,墙壁上挂满了大小不一、造型各异的小提琴,在暖黄的灯光下泛着温润的木色光泽。 “挑一个吧。”泽田纲吉说。 六道骸有些茫然:“什么?” 泽田纲吉屈指,轻轻弹了一下他的脑门,“当然是琴。或者,你想学其他的也可以。”他说着,走到那架钢琴旁坐下,修长的手指落在黑白琴键上,随意的弹出一段旋律。 六道骸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里面瞬间盛满了纯粹的崇拜和惊奇,小嘴微微张开,几乎要看呆了。“你会的好多!” 泽田纲吉笑了笑,没说话。 六道骸这才走到墙边,仰着头,认真地打量起那些精致的乐器。他的目光扫过一把把琴,最终落在靠里侧的一把上。 那把琴的琴身是温暖的棕红色,木纹细腻而独特,在灯光下仿佛蕴含着流动的光泽,不像其他琴那样崭新炫目,却自有一种沉静古朴的美。 “我喜欢这个。”六道骸指着那把琴说。 泽田纲吉眼中闪过一丝意外,走了过来:“你倒是会选。” 六道骸有些小声的问:“这把……很贵吗?” 泽田纲吉看着那把琴,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些难以言喻的温和:“不是。只是,这些琴里,只有这一把,是我自己做的。” 第5章 Chapter 5 泽田纲吉靠在沙发上翻着琴谱,思绪有些放空。 教六道骸学琴这件事,泽田纲吉并没有抱什么特别的期待,毕竟这个年纪的孩子,大多耐不住什么性子,或许一开始有兴致,但是真要学起来,在最开始,光是基本功,就是一个无比枯燥的过程. 泽田纲吉甚至想好,若是六道骸因此觉得乐器无趣,他或许可以再陪他玩点儿别的。 但六道骸的毅力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更重要的是,泽田纲吉看出了六道骸在音乐上的天赋。 音乐这种东西,光是会努力是没有用的。 六道骸像是一颗漂浮在宇宙中,没有目的的小行星,散发着自己的小小光辉。 但若是无人发觉,或许,就会这么暗淡下去。 这样的孩子没有人引导。 实在是太可惜了。 泽田纲吉慢慢收起了最初只是想让他“随便玩玩”的想法。 对于生在和平年代的人来说,学业,事业以及家庭,便是人生当中最重要的三件事。 泽田纲吉的生命太过漫长,他并不吝啬花十几年陪一个自己能看上眼的孩子长大,若是对方有所建树,以后也能让他在人类世界独当一面,有一席之地,若是对此没什么建树,也能多个一技之长。 等到再过个十来年,或许对方就会有新的生活,上了大学,想继续深造,泽田纲吉也愿意扶持一把,在等到这孩子以后有了自己喜欢的人,成家立业,大概就会与自己分别。 天下没有不散场的宴席。 对此,泽田纲吉觉得没什么不好。 至少,也帮自己消遣了许多无聊的时光。 这么想着。泽田纲吉感知到那小家伙似乎回来了,但迟迟却没听到敲门声。 泽田纲吉等了片刻,终究按捺不住疑惑,起身拉开了门。 他看见六道骸蹲在门口的角落,怀里不知道抱着什么。 “怎么不进来?”泽田纲吉问道。 听到他的声音,六道骸的肩膀一僵。 泽田纲吉低头,才看见他怀里抱着的是什么。 深褐色的琴身从琴头裂到音板,像道狰狞的伤口,断裂的琴弦松垮地垂着。 泽田纲吉这才意识到这孩子为什么不敢进来,他顿了顿,缓缓走到他身边,也跟着蹲了下来,湛蓝色的眼睛有些红红的,看来是哭过好一会儿了。 “发生什么了?”泽田纲吉轻声问。 沉默了足足半分钟,六道骸才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我爸他喝醉了……” 泽田纲吉神色一暗,莫名一股怒意涌了上来。 思考了一会儿,他开口道:“你家在哪儿,带我去一趟。” …… 六道骸并不知道泽田纲吉和他那个“父亲”说了什么。 回来的路上,依然抱着那个坏掉的琴不撒手,泽田纲吉看一眼道,“没关系,再换一把好了。” 六道骸没有说话,片刻的沉默让泽田纲吉意识到了他的想法,他放缓语气,琥珀色的眼眸里盛着认真,“不想换的话我可以把它修好。” 湛蓝色的眼睛里瞬间泛起亮光,“真的吗?” 泽田纲吉点了点头,又揉了揉他的头发,他从六道骸手中接过坏掉的琴,另一只手牵着他,“总是来来回回也不方便,明天收拾一下自己的东西,搬到我这边吧。” 六道骸顿了顿,有些犹豫道,“我父亲会同意吗?” 泽田纲吉笑了笑,敛去了眼中的冷意,“没关系,他不会不同意的。” …… 既然承诺修琴,泽田纲吉自然不会敷衍。虽然技艺生疏了些,但依然还能上手。 花了几天的工夫,泽田纲吉处理好琴身上的裂痕,又调了漆,特意加了点细碎的金粉。 等干透后,上面还是有些裂痕没有消失。 泽田纲吉心念一动,他握着细笔,沿着裂痕的走向,一笔一笔画了朵莲花,墨色的花瓣层层叠叠,金色的纹路顺着裂痕蔓延,倒像是原本就长在琴身上的纹样。 六道骸凑在旁边看了全程,泽田纲吉把琴递给他,六道骸轻轻碰了碰莲花花瓣,抬头问:“你真的什么都会?” “活得比较久,技多不压身。”泽田纲吉笑着打趣。 “那你多大了?”六道骸歪着头问,手指还在琴身上轻轻摩挲。 泽田纲吉望进他的眼里,似乎有些玩笑的说道:“一千岁吧。” 六道骸的嘴巴抿成一条直线,显然不信。 泽田纲吉见状,笑了笑道:“骗你的。” “嗯……二十九。”看他犹豫的样子,有点像是瞎编的数字。 “看着不像。”六道骸认真地打量他。 “不像?” …… 自从泽田纲吉顺利把人类小鬼“拐”进家里后,家里开始有了些人气,原本空荡荡的冰箱和厨房开始多了许多人类的食物,还有一些小孩子爱吃的零食和甜点。 六道骸性格似乎十分乖巧,学习方面,也是十分刻苦,白天学习后,泽田纲吉给他安排30-60分钟的音乐私教课,六道骸从来没有什么怨言,顾虑对方年纪的缘故,泽田纲吉并不打算让他多练。 除了每天晚上要缠着和自己睡觉之外,六道骸几乎不会提什么其他的需求。 或许是顾虑小孩年纪小长身体的缘故,泽田纲吉一时兴起,又在网上下了一些烹饪的攻略。 想着做点儿人类的食物,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当色香俱全的菜肴摆上餐桌时,泽田纲吉信心满满地示意:“尝尝看?” “哇,看着很好吃。”六道骸看着眼前赏心悦目的食物。 开心的拿起筷子夹了一口。 空气中有几秒可疑的停顿。 六道骸嚼得很慢,然后缓缓咽了下去。 泽田纲吉坐在对面,有点紧张地问:“味道怎么样?” 六道骸筷子停了停,下意识点头道,“好吃。” …… 但一顿饭下来,六道骸的饭量显然比平时要小很多。不等泽田纲吉再说什么,他就拎着书包说去上学了。 泽田纲吉犹豫了一会儿,对着虚空做了个手势。下一秒,银发男子便出现在眼前,恭敬地低头:“泽田大人。” “尝一口。” …… 狱寺隼人面露难色,“泽田大人…你是不是把糖当成盐放了?” …… 当晚六道骸回来后,泽田纲吉轻声问他:“为什么不说实话?明明不好吃。” 六道骸一愣,过了一会儿才道,“怕你生气。” “我看起来很凶?”泽田纲吉柔声问道。 “不凶。” 他蹲下身,与六道骸平视,“以后不高兴、不舒服、不喜欢,就告诉我,我不会开心。” 泽田纲吉从身上取出一把钥匙,放在六道骸手里,“家里的钥匙。” …… 为了重新证明自己,泽田纲吉决定再下厨一次。 然后,这次他做的不复杂,只是一碗简单的拉面。 食物的外观依然看起来很精致美味。 摆在六道骸面前,有一种熟悉的可疑感。 看着泽田纲吉一副,”这次不会出错“的模样,六道骸垂下眼,夹起一块子面条尝了一口。 …… 六道骸放下筷子。 他想起对方之前说,要说真实感受,于是开口道,“一样的难吃。” …… 泽田纲吉感觉到一阵晴天霹雳。 六道骸看着他呆愣的表情,先是抿着嘴憋了两秒,然后“噗”地一声笑了出来,然后越笑越大声。 “看来终于也有你不会的东西了。”六道骸捂着肚子笑道。 “好啊,现在敢嘲笑我了?”泽田纲吉又气又笑,伸手捏了捏他鼓起来的脸颊。 手感真软…泽田纲吉下意识的想着。 “你自己说的,说实话不会生气!”六道骸扒开他的手,蓝色的眼睛像明亮的海,“男子汉说话要算话!” 看着六道骸终于没了那份拘谨和小心翼翼,泽田纲吉心中一软。 心想,算了,明天去包个酒店定制3餐好了。 人类的食物。 我认输。 …… 第二天,泽田纲吉便把这件事情吩咐给狱寺,却也来了一位老熟人。 那人身着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礼帽檐下露出一双深邃的眼眸,鬓角微卷的黑发衬得气质愈发神秘。 即便只是随意地靠在门边,也自有一股不容忽视的气场,他打量了一番泽田纲吉的住所,开口道,“听说你最近身边多了个人类小孩?” “闲来无事,带着玩玩。” “Vongola一族不宜与人类过于亲密,这点你该清楚。”里包恩的语气带着惯有的严肃。 “知道,我心里有数。”泽田纲吉不太在意道。 “是么,我记得你可是有‘前科’的。” 泽田纲吉闻言挑眉道,“我又不是他。” “怎么,还是说,你觉得我会对一个乳臭未干的小鬼有什么特别想法?”泽田纲吉笑道。 …… 沉默了片刻。 “您这个大忙人跑过来找我就是为了这个?” 里包恩不再纠结这个话题,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请柬:“下个月几大家族组织的血宴,你代表Vongola出席。” 看着里包恩递来的邀请柬,泽田纲吉皱了皱眉。“你知道我不喜欢这种场合。” “别废话。”里包恩压低了帽檐,又道:“露切怀孕了,她不方便。” 泽田纲吉的动作一顿,他抬头看向里包恩,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恭喜你们。” 里包恩声音难得有些温和:“露切很想你,有空回去看看她。” 第6章 Chapter 6 宴会厅内,穹顶高悬,黑色的巨大的圆桌,各大家族的代表们默然端坐,空气中弥漫着若有若无的甜腥。 银制刀叉与骨瓷餐盘碰撞,发出冰冷而清脆的声响,衬得会场愈发寂静。 宴会已经开始多时,然而,最上方的主位却迟迟没有人入座。 “Vongola的架子,真是越来越大了。”长桌旁,一个面色苍白的男人嗤笑着开口,他刻意晃动着手中高脚杯,里面盛满的暗红色液体随之荡漾,“让我们这么多人,等他一个。” 他低头抿了一口,露出迷醉的神情,“这么新鲜的血,若是错过了最佳时机……滋味可就差了。” 他放下酒杯,声音抬高,带着显而易见的挑动:“今时不同往日,Vongola一族就凭着所谓的‘纯血’名头,就一直霸占十二家族之首,在座诸位,难道就真的心服口服?” 无人应答,但几道隐晦的视线已悄然投向那空置的主座。 “我想,现在已经不再是血统为尊的时代了吧。”见无人反驳,男人语气带着些许讽刺,“更何况,Vongola如今数量这么稀少,怕是再过不久,连那点引以为傲的纯血都要断绝了。大家侍奉这样的家族为首,难道不觉得可笑?” 另一道声音响起附和:“听说Vongola现任的家主是个不理事务的,连家族权柄都交由外人代管,怕不是个无能之辈。” 最初开口的男人闻言大笑:“我看也是,扶不起的阿斗!连面都不敢露,真不知那位大名鼎鼎的Reborn为何要扶持这等货色……” 话音刚落,一道温润含笑的声音毫无预兆的响起。 “这么热闹,是在聊我吗?” 那个声音响起的瞬间,整个会议厅的空气都凝固了。 在座无不是感官敏锐的吸血鬼,却无一人察觉他是何时出现的。 一股无形的威压如同潮水般弥漫开来。先前侃侃而谈的男人只觉得手腕一颤,盛满血液的酒杯竟脱手滑落。 预想中的碎裂声并未传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稳稳接住了下坠的酒杯。 男人背后泛起刺骨的寒意。 他僵硬地转动眼珠,瞥见那个褐发男人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宛若鬼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是啊,这么新鲜的血,要是撒了,岂不是可惜了。” 泽田纲吉嘴角微扬,勾勒出恰到好处的弧度,慢条斯理地将酒杯推回对方面前。 那气息拂过男人后颈,惊得对方寒毛竖起。 “咻——!” 一张泛着寒光的卡片朝着泽田纲吉袭来,他慵懒的偏过头,几缕褐发飘落,在泽田纲吉的脸颊旁留下一道细小的伤口,还没等看的分明,伤口就已经彻底愈合。 一双嗜血的红眸牢牢锁定了泽田纲吉。 “好久不见,Xanxus。”泽田纲吉笑道,语气轻松得像在问候老友,“倒也不必这么热情。” “终于来了,泽田纲吉。”那其中似乎隐隐藏着压抑不住的兴奋。 那是强者嗅到强大的对手时,难以自抑的战栗与狂喜。 泽田纲吉早就意识到会出现这种情况。 所以这也是他不喜欢这种场合的原因之一。 Xanxus这种战斗狂,真是麻烦。 下一刻,无数漆黑的蝙蝠,嘶鸣着冲天而起,如同浓稠的墨色雾霭,瞬间吞噬了大半空间。 拳风带着焚灼般的热浪砸向泽田纲吉面门。 泽田纲吉侧身避开,指尖在他拳背上轻轻一点,Xanxus只觉一股柔中带刚的力量袭来,身体不受控制地后退三步,脚掌在地板上踏出三道深痕。 两人之间的空气突然扭曲,只剩下两束赤红与墨黑的光在半空碰撞,震得周围的餐具嗡嗡作响。 “砰!”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后,一切戛然而止。 胜负已分。 Xanxus微微喘着粗气,赤红的瞳仁里非但没有战败的屈辱,反而燃烧着更加兴奋的火焰。 泽田纲吉抬手,漫不经心地理了理衬衫领口,敛去所有的情绪。 所以说,他真是讨厌战斗狂。 泽田纲吉不再看他,从容地走向空悬的主位,他面色温和,却已经无人敢冒犯。 那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是如此真切,让在场的吸血鬼们都心神俱震。 泽田纲吉的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全场,最后落在一个银发男人身上。与周遭的紧张氛围格格不入,对方正悠然端起酒杯浅酌,眉宇间倒有着几分看戏的从容。 泽田纲吉的指尖在光滑的桌面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 “许久不见,新面孔似乎多了不少。” 泽田纲吉脑海中掠过一些思绪。 看来Reborn这次非要他来当这个“挡箭牌”,背后意味颇深。 新家族的影响看来不容小觑。这么快,已经有人开始质疑起了Vongola的几千年来的权威地位了。 吸血鬼向来崇尚血统,越是纯净的吸血鬼,地位就越高,而如今吸血鬼的血脉混杂,真正的纯种的吸血鬼少之又少,Vongola便是其中仅存,也是最古老的一脉。 纯血对混血及下级吸血鬼有着天生的压制力,但随着血脉的稀释,这种压制以后也会越来越弱,这也是为什么现在新家族会蠢蠢欲动的原因。 面对这些大多崇尚力量、骨子里带着粗野因子的同族,泽田纲吉深知,语言纯属多余。 只有绝对的实力,才能暂时压下所有异心。 这场“血宴”的规模远不止于顶层的圆桌会议。整栋宏伟的建筑内,还邀请了众多旁支家族成员,这是吸血鬼进行外交与享乐的重要场合。 舞池中身影摇曳,周边的长桌上摆满了符合吸血鬼口味的美食,用不同生物血液酿造的醇香血酒、凝结成晶莹剔透膏状的血冻、点缀着稀有宝石般浆果的鲜血布丁,这些放在精致的器皿中,仿佛就能洗去原始野蛮的痕迹。 先前还大肆非议Vongola的男人,此刻已换上一副谄媚面孔,小心翼翼地奉承着。泽田纲吉心中微嘲。 很快,有人提议圆桌会议的成员移步,享受接下来的“特别节目”。 泽田纲吉在一行人的簇拥下走在最前,被引领至一间私密的小型剧院。 舞台上,正在上演一出古典歌剧。 他刚落座,那位银发男人便自然而然地坐到了他身旁的空位,泽田纲吉有些意外。 “白兰·杰索,”紫罗兰色的眼眸中流转着玩味与探究,他微笑着自我介绍,“久仰Vongola殿下大名。” 侍者适时为泽田纲吉奉上一杯色泽深邃的血酒。泽田纲吉并没有要喝的意思。 白兰笑道:“是不合您的胃口吗?” 泽田纲吉眼神微眯,似乎觉得这种刨根问底的性格有点讨厌,却还是道,“我向来不喝来历不明的血。” 白兰意外的愣了愣,过了一会才道:“纲吉君真是个有趣的人呢。” 泽田纲吉眉间几不可察地一跳。 自来熟吗这是? 就在这时,泽田纲吉感觉到口袋中的手机轻微震动。他顿了顿,原本也不想与这个陌生的男人交流,便打开手机看了。 屏幕上显示出来自“六道骸”的信息。 六道骸:今天不回家吗? 泽田纲吉眼底的冷漠散去了几分。 泽田纲吉:待会儿就回去。 六道骸:我一个人在家,有点害怕。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信息在发送后几秒才显示,仿佛对方斟酌了一下用词。) 泽田纲吉:没有。 想了想泽田纲吉又发了一条。 泽田纲吉:参加一个同学聚会。 六道骸:这样,是不是不回来吃饭了? 泽田纲吉:回去,不在外面吃。 六道骸:为什么?(六道骸回复得很快。) 泽田纲吉:不好吃。 六道骸:……今天有个黑头发的哥哥找过来。 泽田纲吉:嗯,是山本武。你想吃什么想买什么都可以和他说。 六道骸:好。我想等你一起吃晚餐。你想吃什么? 泽田纲吉顿了顿,思考了一会,才打了两个字。 泽田纲吉:牛排。 六道骸:几分熟? 泽田纲吉:3分。 六道骸:……真的吗?那不是和追着牛啃差不多? 泽田纲吉的唇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浅笑。 一旁的白兰沉默地喝了两口杯中的血酒,眸光闪烁,不知在想些什么。 舞台上的歌剧表演已经结束。 主持人满面红光地走上台,声音亢奋地宣布:“尊敬的各位阁下,接下来,将是我们今晚最受期待的环节。” 聚光灯打向舞台中央。“我们今晚所有的‘藏品’,都是经过严格筛选,相信各位大人一定十分感兴趣。” 很快,第一名“藏品”被带上台,那是一名看起来年纪尚轻的少年,脸色苍白,眼神里写满了驯顺与惶恐。 ——血奴。 这里的吸血鬼,大多都是有些身价和地位的,饲养血奴对于这些吸血鬼来说,已经是习以为常的买卖。 白兰玩味地看向身旁的泽田纲吉,低语道:“纲吉君不打算拍几个回去吗?这里出品的血奴,质量都挺不错的。” 泽田纲吉神色淡漠:“不需要。” 场内的竞价声已然此起彼伏,价格迅速攀升到一个惊人的数字,气氛被推向**。 泽田纲吉的手机再次震动。 六道骸:那你快点儿噢,我等你回来。 “还有些急事,我就先走了。” 不远处,路斯利亚扭着腰,痴迷地望着男人离开的背影:“啊~Vongola的纯种真是太迷人了!那身段那气质,简直是我电影主角的完美人选!” 一旁的斯库瓦罗嗤笑一声,踢了踢他的小腿:“别做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