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导》 第1章 第 1 章 “下课。” 班主任麻生宣布下课的声音一响起,酒井就像听到闹铃声一下子从课桌爬起来,麻利地把桌上散乱的漫画一把扫进书包里,准备立刻冲出教室。 “喂喂酒井,我上的课有这么无聊吗?每次一下课就精神百倍,一上数学课就打瞌睡,老师我真的会很伤心。” 班上的同学发出哄笑声。 酒井收拾书包的动作顿住,实话实话:“有点无聊。” 麻生老师的数学课就像催眠课,节奏慢慢吞吞,有时候麻生老师自己都会被数学题卡住,在黑板前推算半天,最后得出的数字还和参考答案不一样。 班上的女生都在私底下称他为“笨蛋数学老师”,猜测他是凭借理事长远房侄子的身份才能来学校教书。 “虽然我们是F班,但是也请大家不要自暴自弃哦!每年学校还是有很多F班的同学凭借自己的努力考上大学的。”麻生还在台子上喋喋不休,酒井已经收拾好书包从后门光明正大的跑出教室了。 麻生在后面喊他的名字,他也装作听不到。 反正都是F班了,还努力什么呢? 而且拜托,如果不赶在五点之前去弹珠房占位,等小学生和无所事事的退休老年人吃完晚饭,整个场子都会找不到位置的。 青樱第一高中高一年级有六个班,入学时按成绩分班,F班在最角落的教室,A班则靠近教师办公室和楼梯,从走廊里跑过去时,其他班级的学生还在继续上课,老师认真授课和学生专心致志听讲的氛围与自由散漫的F班大不一样。 经过A班的教室,他朝里面瞥了一眼,里面正用粉笔在黑板上推演公式的老师也恰巧扭头看向走廊。 这位老师个子很高,身姿挺拔,身上的白衬衫没有一丝褶皱,发型也打理得十分精致,酒井依稀记得这个老师在学校里颇有人气,但他的眼神莫名让酒井觉得不舒服。 A班的老师和A班的学生一样有莫名的傲气,每次看向F班时仿佛都在说:差生班。 酒井冲他撇撇嘴,就头也不回地冲下楼梯。 五步并作三步,他又是第一个离开学校的人。 青樱县不大,只有一家弹珠房,每天的生意都很好,酒井喜欢弹珠碰撞时发出的声音,让他感觉很放松,玩弹子机的时候时间也会很快地流逝。 玩弹珠的钱是他平时攒下的零用,或者是在家里的居酒屋帮忙时老妈给的打工钱,他每次买得都不多,而且又运气好,其实并不会花费太多钱在上面。 每次很多弹珠被弹子机弹出时,一旁没有钱玩只能围观的小学生就会发出“哇哦”的赞叹声,酒井很享受被围观的感觉。 等到补课结束,会有女高中生经过,看到坐在街边玩弹子机的酒井,女生们相互推搡着,终于有女生鼓励勇气上前和酒井搭话。 “那个——” “别打扰我玩弹子机。”酒井冷冰冰地回复,甚至没等女生把话说完。 女生哭丧着脸回去了,其他女孩子安慰道:“就是长得好看的小混混而已啦。” “快点回去啦,还有好多作业没写完呢。” 一旁坐着玩弹珠的大叔猥猥琐琐地调笑:“小妹妹们回去晚了会遇到流氓哦,听说过吗?最近小混混骚扰女学生的新闻。” 还有油腻的胖子附和:“你们的裙子穿得太短,会被骚扰的……” “啪”的一声,酒井把装着弹珠的塑料盒砸到大叔的弹子机面前,“玩就玩,不玩就滚。” 大叔闭嘴,女生们也叽叽喳喳地离开了。 弹珠房是通宵营业的,但是周六上午酒井要帮母亲备菜,弟弟由纪上午有英语补习班,下午才能回家帮忙。 青樱县是小有名气的旅游县,这里有一种品种的樱花叫做青樱,青樱树沿着海岸线种满,在三月初会开出淡绿色的花朵,沿海的绿色花海是全国著名的风景线。 哪怕不是旅游旺季,也会有很多游客在周天慕名而来,居酒屋的生意也会变得很热闹,因此周天酒井也没有太多的休息机会,所以才会抓住周五晚上疯狂地玩弹子机。 晚饭就随便吃了份章鱼小丸子应付,酒井一直玩到12点才意犹未尽地把所有弹珠收进塑料盒里,然后走到前台把弹珠换成钱。 前台收银的是弹珠房老板刚刚上初中的儿子,额发留得很长挡住眼睛,男孩有点害怕又有点好奇每周五晚上都会来弹珠房的酒井。 从小在弹珠房长大,男孩见过不少人,一定要把所有的弹珠打完,把兜里的钱用完才会失魂落魄地回家。很少有酒井这样,输赢都不多,每次凌晨一到就会离开。 男孩手脚麻利地把钱兑换给酒井,小声地说:“请慢走。” “嗯。”酒井懒洋洋地应了一句,把钱胡乱塞进兜里,晃晃悠悠地走出门外。 弹珠房离酒井家大概步行二十分钟,酒井已经很熟悉这条路,商业街,居民区,公园,然后就到了家里的居酒屋,他闭着眼睛都能走回家。 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因为小混混骚扰女生的传闻,路上冷冷清清,酒井走了几分钟都没有看到一个人影。 早上要早起,午休时柴崎跑到F班教室来,炫耀他刚染的黄毛,酒井也没睡成午觉,现在没有了弹子机的刺激,酒井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感觉自己随时走着走着就能睡着。 经过商业街背面的小巷时,黑漆漆的巷子里传来了微弱哀号声,酒井以为又是小混混打架,没多在意,真要快步离开,但是突然,他听到了几不可闻的女孩的叫声。 酒井的脚步顿住,他望了望四周,并没有看到街上有任何人,但是还好,每次周五母亲怕他在弹珠房待太久,都会让他带上老式手机。 他从包里掏出手机,紧紧握在手里,轻手轻脚地沿着墙角摸进巷子里,准备先偷偷看一眼,如果人数太多的话,就跑出来报警。 小巷不是笔直的通道,走到底部还有一个拐角,越往里走,惨叫声就越清晰,酒井贴着拐角的墙壁,慢慢地探出一点点脑袋。 惨叫声突然消失了,像是音乐被按下了暂停键,一切的声响全被黑暗吞没。 废弃的商业街小巷里,没有灯光,清冷的月光让酒井能够看到地上散落的、鲜血淋漓的尸体和那个背对他站着的人。 酒井只看了一眼,就大脑空白,他浑身就忍不住颤栗,用尽全力才不让自己叫出声来。 不赶快离开就会被杀掉,酒井脑袋里警笛声大作。他用平生最轻柔的动作蹲下来,贴着墙脚,一步步往外挪,因为害怕到腿脚发软,可以说是往巷子外爬。 他没有看错! 虽然只在学校里见过几面,但那个站在尸体中的人,就是放学时和他对视了一眼的A班数学老师望月。 第2章 第 2 章 终于一点一点爬到了巷尾,酒井正要起身朝外面狂奔。 低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酒井。” 酒井僵住,浑身不能动弹。他没有回答,对方却轻笑又问了一遍:“F班的酒井?” 望月一步步走近,酒井听到背后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最后两人的距离只有一步之遥,望月弯下腰,贴在酒井的耳边说:“学校规定不能带手机上学的吧?” 酒井猛地转身,鞠躬,双手递上手里的老式手机。 “对不起!” 望月垂眸看着眼前的学生,抬手接过了手机,接过手机的时候,他的指尖不经意地碰到了酒井的手心,让酒井瑟缩了一下。 酒井像个犯错的学生,缩着脑袋站在老师的面前。 望月对这个学生有印象,F班里的差生,每天迟到早退,不学无术,每天都在学校里闲逛,一副无所事事没上过几天学的白痴样。 这种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有什么意义吗? 没有。 酒井突然有一种心悸感,像是被人攥住了心脏,一切的感官都变得模糊,他看到望月的肩头停驻了一只煽动翅膀的深蓝色蝴蝶。 [嘀——] 像是游戏里的提示音在酒井耳边响起,时间和画面被定格,一行奇怪的文字出现在望月的头顶。 [最终大反派现在心情很不悦,需要你下跪抱住他的大腿认错,获得活命的机会,存活率60%。] 什么是最终大反派,什么叫存活率60%? 酒井短短十六年的人生中,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么离奇的事情,他的直觉告诉他,这句话说的是真的,望月表面上是个温和有礼的老师,结果私下竟然是个变态杀人狂。 酒井看过不少血腥的电影,可没有那一幕电影画面比刚才亲眼看到的画面更加震撼,望月不仅杀掉了那些小混混,还用非常残忍的方式将尸体切成了碎块,他现在鼻尖都仿佛还能闻到空气中的血腥味。 酒井猛然回到现实,望月平静地看着他,像看着一个应该被扔掉的垃圾。 酒井腿一软坐到了地上,大脑还没思考过来就抱住了望月的小腿,他紧紧抓住望月的西装裤,嘴里颠三倒四开始求饶:“望月老师对不起,我不应该把手机带到学校里,也不应该周五放学还在弹珠房玩到这么晚才回家,虽然我真的玩得很开心,我今天不仅没有输钱还赚了十几块钱……” 望月的西装裤被扯出了褶皱,他不悦地皱起眉第一次认真打量起酒井,酒井是最懒惰的那类学生,只穿学校发的白衬衫,不打领结,最上面的衣服扣子也不扣上,整个人看起来就是那种懒懒散散的废柴高中生。 但仔细看,酒井五官精致,他有一双像猫一般的眼瞳和长长的睫毛,不讲话的样子有点忧郁。 他的鼻尖有一颗小痣,在偏白的皮肤上像小小的芝麻粒,让望月有种想要伸手扣掉的冲动。 和平日里想要杀人的冲动不同,这应该称之为**。 酒井还在念叨着:“我也不想这样的,我也想要认真读书,可是我那死鬼老爸扔下我们可怜的母子三人和隔壁的老板娘私奔了,老妈为了养活我们兄弟两人,每天起早贪黑,我们周六周天都要在家里的居酒屋帮忙,周五晚上是我一周的放松时间哎,望月老师您就可怜可怜我们家吧——” 酒井突然说不下去了,因为望月用手捏住了他的鼻尖,那冰冷的指尖一路划过他的嘴唇,脸颊,再到耳朵和脆弱的颈部。 “你在撒谎。”望月掐住酒井的喉咙,“看来有必要对你这样的人进行训导。” 酒井呆呆地望着望月,不是因为望月说出的莫名其妙的话语,而是因为望月的头上又出现一行字。 [蝴蝶很喜欢眼前的这个人,望月决定对眼前的坏学生进行训导,而不是取走他的生命。而且这个学生瑟瑟发抖的样子非常可爱,对,还有他鼻尖小小的痣,望月比刚刚完成处刑时还要兴奋,他感觉自己□□勃发,想要把眼前的学生——]后面的字不知道是不是超出了尺度,被屏蔽掉了。 酒井目瞪口呆,这个老师看上去道貌岸然,上一秒还要杀了自己,现在脑子里居然想的是这种东西吗? 救命,他究竟遇到了什么惊天绝世的大变态啊。 “起来吧,我送你回家。”望月松开掐住酒井脖子的手,顺势将他从地上拉起来,他比酒井高一个头,便微微低头对酒井道,“这么晚,你一个人在外面,太不安全了。” 这个世道就是因为有你这种变态杀人狂存在才会不安全吧。 酒井乖乖地被望月从地上拉起来,受到生命威胁后的他异常乖巧:“谢谢老师。” 两个人一起离开了巷子,酒井带路,朝居酒屋的方向走去,走出小巷来到街灯下的一瞬间,酒井甚至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做了一场噩梦。 望月跟在他的身后,看起来像是完全不担心小巷的尸体被发现,酒井注意到他也并未佩戴手套,在满是鲜血的作案现场,他雪白的衣襟干净如新。 酒井暗自揣测,难道望月不怕自己的指纹被发现吗?或者他带了两件衣服,杀了人之后,马上丢掉手套换上新衣服? 可是在酒井听到惨叫声和他偷偷过去查看,间隔不过几分钟,没有人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完成分尸并且处理掉自己的作案工具还要换上全新的衣服吧? 还有望月肩膀上出现了一瞬间的诡异蓝色蝴蝶,难道是什么高新科技吗? 酒井和望月一前一后走在路上,两人走了一段路,都没有人说话打破沉默。酒井心想,这可不行,他得好好和望月套套近乎,毕竟自己可是唯一的目击证人,小命都攥在望月手上,指不定哪天望月看自己不顺眼了,他就直接呜呼哀哉。 酒井放慢脚步,和望月并排走在一起,“望月老师,请问要对我进行训导是什么意思呢?” 望月脸上短暂地闪过了微妙的表情,但他很快调整过来,变成一本正经的老师:“酒井同学是个很糟糕的人,训导就是帮助你改正缺点。” 酒井摸摸脑袋:“哈哈哈我觉得我平时还挺好的。” 望月目光沉静地望向他。 酒井立刻改口:“老师您说得很对,我这个人,又懒惰又不上进,每次成绩都是班上倒数,每天上课也不认真,迟到早退,对同学也不友善,还不尊重师长,但是我一定会在您的……嗯……训导之下,变得越来越好的。” 为了证明自己的决心,酒井还特意做了一个对天发誓的动作。 看着望月点了点头,酒井才暗暗松了口气,和望月在一起,简直比古代伺候皇帝的太监还要提心吊胆。 第3章 第 3 章 两个人慢慢走回了居酒屋,已经是午夜,居酒屋早就歇业了,酒井家的居酒屋就叫青樱居酒屋,一楼是门铺,二楼是母亲和弟弟的房间,三楼的阁楼是酒井的房间。 家里的居酒屋是酒井父亲祖祖辈辈传下来的产业,父亲一辈子游手好闲,从来没有正经经营过居酒屋,祖父祖母过世后,父亲更是没人能管教,他受不了青樱县平静的生活,在酒井上初三那年和隔壁纪念品店的寡妇老板娘私奔了。 祖父祖母离世后,一直是母亲在打理居酒屋,母亲性格最为温柔和包容,对于父亲的所作所为,她无比失望却又无能为力,而且为了两个孩子,她也不愿意离婚。 对于母亲来说,哪怕只是名义上的父亲,酒井和弟弟也需要这样一个父亲。 每日醉醺醺、游手好闲的父亲和懦弱的、只会一味唠叨的母亲让酒井难以忍受,他整日逃课,不是跑去和社会上的大哥混日子,就是在一个人跑去海边,一坐就是一整天。 初三第一学年,酒井逃掉了无聊的数学课,跑去海边的樱树下睡了一下午,睡醒,他肚子饿得咕咕叫,打算回家找点东西吃。 可以刚刚走到门口,他就看到居酒屋一楼的玻璃窗碎了,酒井以为居酒屋进了贼,马上从抄起院子里用来杵臼冲进屋,他大喊:“店里进贼了?!” 可是店里没有贼,只有乱糟糟砸了一地的碗筷,头发散乱呆滞地坐在地上的母亲,和站在母亲身旁抱着书包,眼圈发红明明是刚刚才哭过的弟弟由纪。 酒井放下杵臼,问:“怎么回事?” 母亲没有回答,而是望着门口,像是没有听见他的问话。 “哥。”由纪说,“爸爸和隔壁的阿姨私奔了,还把家里的钱拿走了。” “窗子也是死鬼老爹弄坏的?”酒井走过去把母亲扶起来,母亲像是木偶人一样毫无反应。 由纪连忙上前帮着扶起母亲,一边答道:“妈拦着不让他走,他就把窗子砸坏跑掉了。” 酒井纳闷:“确定是和隔壁的寡妇私奔了?我看那寡妇还没咱妈漂亮。” 不知道是那句话触动了母亲,母亲突然抓住酒井的手:“你爸爸和人跑了,他怎么能……他怎么能这样对我……” “我以为多大的事呢。”酒井拍拍母亲的肩膀,“没事,他走了不是更好?我们三个过日子更舒服,你还有我和由纪呢。” 母亲听到这话,抱住酒井大哭起来,由纪走过来抱住酒井哽咽着小声哭泣。 母亲和弟弟抱着他哭了好一会儿,酒井安慰让母亲先回房间休息,又把抽噎着不肯让他离开的由纪哄睡着。 回到楼下,他撩起袖子把店里碎掉的瓷具清理掉,洗碗擦桌子拖地,一切整理完毕,他又打电话联系县里装玻璃的师傅明天来重新安装玻璃窗。 父亲离开后,母亲生了一场重病,日日咳嗽,四肢无力,只能卧床休养,可家里的积蓄都被父亲拿走,没人经营居酒屋,家里也就没有收入来源,但三个人都还得张嘴吃饭,衣食住行都得开销。 酒井向道上的朋友借了一些钱周转后,就干脆休学在家经营居酒屋,反正他上学还是待在家没有啥区别。 弟弟由纪也想要休学在家帮忙,被他吼道:“小孩子就好好上学去,期末考不到第一名就别回家了。” 由纪正在读小学五年级,和让老师避之不及的酒井不同,弟弟由纪是个智力超群,品学兼优的好学生。 被兄长吼了之后,由纪握着拳头哭唧唧地去上学了。 好像再糟糕,只要人还没有死去,日子该怎么过,还是要怎么过。 出人意料地是,在学习方面一向没开过窍的酒井烧出来的饭菜却美味可口很受客人的喜欢,晚上有醉醺醺地上班族来居酒屋喝酒,吃了他弄的下酒菜,夸他:“比你老妈做的菜还要好吃。” 晚上的时候,由纪放学回家了,他埋着头说了一句“我回来了”就跑上楼了。酒井正在刷碗,没有留心。 吃完饭时,他在楼下喊了半天,由纪才慢吞吞地从楼梯上挪下来,酒井一眼就看到由纪脸上的淤青和胳膊上的擦痕。 酒井指指他脸上的伤痕:“怎么回事?” “哥!”由纪露出愤愤不平的神色,“你不要在家帮忙了,你去上学吧!” 酒井拿出碗往里面盛米饭,又满满当当地装满菜,一边问:“有人说闲话?” “山本说你是家庭主妇,还带着街上的小孩一起编歌谣。” “妈妈也是家庭主妇,怎么,你看不起妈妈吗?”酒井很平静地反问了一句。 由纪骤然哑口无言:“可、可是。” “打架打赢了吗?” “赢了。”由纪小声地回答。 “赢了就好。”酒井把托盘递给由纪,上面放了一碗米饭,一碗时蔬小菜和炒肉,还有一碗海带汤,“端给妈妈吧。” 由纪乖乖点头,接过托盘小心翼翼地端着上楼了。 酒井休学的第三个月,周末是个非常晴朗的日子,居酒屋歇业一天,酒井拿着祖辈传下来的酿酒方子和由纪一起一口气酿了十几罐酒。身体见好的母亲坐在廊下,看着他们露出笑容。 酒井和母亲商量,希望中学毕业后继承居酒屋,这样母亲就不用辛苦,他想要帮弟弟攒下上大学的学费。 “你能拿到中学毕业证吗?”母亲忧心忡忡地说。 没想到母亲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个,酒井脸上露出郁闷的神色。 母亲望着院子里的青樱树,时值深秋,树叶七零八落,感叹道:“要是我们家酒井也能考上高中就好了。花开的时候,就能穿上高中生的制服去上课了。” 青樱县的教育资源不丰富,因为不少是本地人,家里都有一直经营的产业,很多学习不好的学生初中毕业就会选择回家帮忙,酒井在邻里眼中也是那种看起来就考不上高中的笨蛋。 母亲身体彻底好转后,就重新开始经营居酒屋,还态度强硬地把酒井赶回学校上学了。 重新开始上学的那天,酒井看着在居酒屋里忙忙碌碌的母亲,突然对身旁的弟弟由纪说了一句:“由纪,帮我补课吧?” 由纪瞪大了眼睛:“嗯?” 酒井继续道:“虽然说让小学生帮忙补课听起来很丢脸,但是由纪,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帮我考上高中吧!” 由纪:“啊?”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中考过后,酒井不仅顺利地拿到了中学的毕业证书,还擦线考进了青樱第一高中。 第4章 第 4 章 望月一路跟着酒井走到了居酒屋,奇怪地是,居酒屋的一楼还亮着灯,酒井一下子心虚起来,他对望月道:“谢谢老师这么晚了还送我回家,您快回家吧。” 望月还没回答,门被一把拉开,母亲站在门口,责备道:“为什么这么晚才回家,你知不知道我打了多少个电话?” 酒井当然不知道母亲究竟打了多少个电话,因为现在手机还在望月手里。 “不好意思,手机在我这里?”望月彬彬有礼,把手机递给酒井。 母亲这才突然注意到这个陌生人,仔细一打量,居然有些不好意思地捂住了脸:“请问你是?” 酒井知道母亲这是被这个男人的外表给迷惑了,还因为自己穿着睡衣没有化妆而感到羞涩。 “您好。”望月伸出手,“我是酒井的数学老师。” 酒井补充:“隔壁A班的。” 母亲和望月握手,闻言诧异道:“哎呀,居然是优生班的数学老师吗?您是不是在街上撞到我家孩子在玩弹子机,所以把他带回来的?其实酒井是个很听话的好孩子,就是在学业上有点懒惰,但是他在其他方面也很有天赋——” 眼看着母亲要和杀人犯唠起嗑来,酒井连忙打断:“都好晚了,老师您赶快回去吧!” “其实,我很希望能够帮助到像酒井这样的学生,如果可以的话,酒井同学可以每周六都来我这里补习一下数学。”望月说道。 酒井瞪大了眼睛,拉着被补课提议打动的母亲往屋子里走:“老师不好意思,我们家太穷啦——” “当然,这是免费的训导,出于我个人对学生的关怀,不会收取您任何的费用。” 听到“训导”两个词,酒井瞬间蔫耷了。 母亲开始热情地和望月探讨具体的补课时间,最后两人定下每周日早上9点到11点补课,甚至没征求酒井的任何意见。 探讨完,母亲笑眯眯地和望月道别,又拉拉酒井的胳膊:“望月老师要走了。” 酒井靠着门,懒洋洋地冲望月挥挥手:“老师再见。” 望月含蓄有礼地冲两人点点头:“晚安。” 母亲非要拉着酒井站在门口目送望月离开的背影,眼看着再也望不到望月的背影,酒井扭头就往楼上冲,母亲在身后念叨着,酒井捂住耳朵,大喊一声“烦死啦”,然后砰地一声关上门。 酒井靠着门缓缓坐下,痛苦地捂住头。 母亲和其他人一样被望月的外表欺骗了,只有他是那个知道真相的人,但他却在逃跑时被望月发现了。 楼下的母亲念叨了一会就回房间睡觉了,酒井趴在床上,等到听不到任何动静了,就一骨碌起身,轻手轻脚地下楼,家里的大门半掩着,酒井往街上跑去。 居酒屋所在的街道上有投币电话亭,他从兜里摸出两枚硬币投进投币口,拨通了警局的电话。 寂静的深夜,等待接通的嘟嘟声听起来非常明显,酒井用手捂着听筒,电话被接通。 酒井尖起嗓子,装成热心肠大婶的声音:“商业街背面的小巷全是血呀,哎呀,太可怕了,你们快去看看吧。” 然后不等接电话的警察回答,就挂断了电话。 这样就会有警局去查看现场了吧,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望月看起来一副完全不担心被人发现自己是杀人犯的样子,但是酒井还是希望能有人尽快发现现场,如果能找到望月作案留下的相关证据就更好了。 这样期盼着,酒井慢慢走回了家,因为今晚目睹的事情带给他的冲击太大,他现在还是恍恍惚惚的,昏黄的街灯照着孤寂的街道,他好像看到街灯下有蓝色的蝴蝶扇动翅膀。 但是初中的生物课上老师讲过,青樱县的气候不适合热带蝴蝶的繁衍,因此这里只有那种最常见的白色菜蝶,其他五颜六色的蝴蝶是不会出现在这里的。 酒井晃晃脑袋,不知为何今晚总是幻视看到奇怪的蓝色蝴蝶。 回到房间,酒井换上睡衣躺在自己的小床上,阁楼安了一扇玻璃窗,关了房间灯,能够透过玻璃窗看到窗外的一小片天空,天上有星星闪烁,月光照在地板上,是一个浅色的方格。 酒井原以为自己今晚会辗转反侧,但当他闭上疲惫的双眼,他立刻就陷入了梦乡。今夜的梦是浑浑噩噩的,像是有人在睡梦中捂住了他的口鼻,让他难以呼吸,梦里他就是不停地逃跑,身后有巨大而可怖的怪兽追赶着他。 酒井流着冷汗惊醒,窗外已经是大亮,他趿拉着拖鞋下楼,楼下母亲和由纪在忙碌着洗菜、备菜。 大晴天,阳光刺眼,酒井用手挡着阳光,问:“有新闻吗?” 母亲正忙着切菜:“新闻就是你天天不好好学习。” 由纪道:“哥,你又熬夜玩弹子机啦?” “没新闻?”酒井瞪大了眼睛,“老妈,你今天买菜就没听到那些八婆们聊什么吗?” 母亲想了想:“说是有几个女孩子在商业街的巷子里喝醉了,早上才被人发现,现在的女孩子真的胆子太大了,商业街那边那么多小混混也敢跑去玩,还好没出什么事情……” 没等母亲讲完,酒井就冲出门,拖出院子里母亲买菜会用的粉色破自行车,一脚踩上去就往外骑。 母亲和由纪只看到了他夺门而去的背影。 母亲嘀咕着:“这孩子,越来越奇怪了。” 二十分钟的步行路程,酒井几分钟就骑到了,商业街的早上都是懒洋洋的,街道上基本没有什么人,把车甩到一边,他冲进小巷里。 酒井站在原地。 昨晚血淋淋的小巷仿佛是他做的一场噩梦,小巷里找不到血迹,只有一些垃圾和空酒瓶。 酒井用力了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很疼。明明是大白天,可是恐惧感却像冰冷的蛇盘绕上他的脚踝。 这是对未知的恐惧。 酒井清楚地知道自己昨晚没有看错。当时他完全被地上的尸体和鲜血吓到了,但是现在想来,那时黑漆漆的角落里躺了几个女孩,就是母亲听说的,在商业街小巷里喝醉了的女孩子。 望月究竟做了什么?他拥有如此可怕的能力,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酒井一无所知。 第5章 第 5 章 小巷外有摇着蒲扇走过的老大爷,酒井认出是住在商业街附近的退休大爷,因为经常能在弹珠房遇到,大爷似乎把自己所有的退休金都在弹子机上挥霍了。 酒井追上去:“大爷,你听说昨晚小巷子里发生什么事了吗?” “哦哦,女孩子呀,醉醺醺地被人扛出来的。”大爷摇摇脑袋走了。 女孩们还活着,那小混混们是真的已经死掉了吗,就像这样,平白无故地人间蒸发。 青樱县的小混混,不少是没人在意也没人管教的小孩,失踪了只怕除了其他认识的小混混也没人知道。 商业街的酒吧不算的多,能允许未成年人偷偷入内的酒吧就酒井所知就只有一家,那是一家叫蓝色的酒吧,老板是个辍学的大学生,染了一头蓝毛。 酒吧的正面卷帘门拉着,酒井绕到后门,后门有一个楼梯,沿着楼梯爬上二楼,有一个小铁门。 酒井三两步蹦上楼梯,哐哐地就开始砸门,大概砸了半分钟,一个满脸颓丧黑眼圈耷拉到嘴角的蓝毛青年就骂骂咧咧地出来了。 “要死啊,大清早的。”青年没想到门外站了个高中生,抓头发的动作一顿:“干嘛?” “昨晚是不是有几个女学生进了酒店?” 青年的声线一下子低了下去:“没、没有啊,你谁啊你?” “有个女生是我妹妹。”酒井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没有怪你的意思,就是想问问昨晚到底怎么回事,我怕她有事情瞒着家里人。” 青年挠挠他那团杂草似的蓝毛,犹豫一下开口:“昨天是有三个女学生来,我们这里平时是不准学生来玩的,但是她们说就是来看一看,也不喝酒,就让她们进来了。后来有一群小混混也来了,我就让那群女生先走了。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也不知道了。” 酒井想了想问道:“那群小混混里面是不是有个染了黄毛,还打了唇钉和耳钉?” “哎对,你怎么知道的,不会是这个小混混之后出去缠着你妹妹吧?”青年举起手,“我可和这事没关系,那群小混混我也不认识。” 酒井当然知道,因为昨晚小巷里,有个瞪大眼睛骨碌碌滚到墙角的脑袋正好对着他的方向,那个脑袋惊恐的表情和打满各种钉子的脑袋深深地印刻进了他的脑海里。 打听清楚自己想了解的东西了,酒井冲青年点点头:“好的,没事了,你回去睡吧。” 青年没想到他这么干净利索就要离开,问了一句:“哎,那什么,你妹妹没事吧?” 酒井头也不回,摆了摆手:“没事。” 事情的经过很明白了,昨晚第一个案件应该是有三五个小混混在酒店里看到了来酒店凑热闹的三个女学生,究竟有多少个小混混酒井不清楚,因为当时也来不及数地上滚落了多少颗头。 酒店的蓝毛老板看到后让女生离开了酒店,但是随后小混混们也离开了酒店,尾随了这三个女生,女生们应该是在小巷里遭到了骚扰,这种骚扰是否演变成更恶劣的事件酒井也不知道。 但是,望月出现了,女学生昏迷过去,而他则像是法官一样对那群小混混进行了血腥的审判。 其实当望月说出“训导”这个词的时候,酒井就觉得他精神不正常,更何况在那种场景下,望月居然还对他产生了…… 无人在意的小混混消失了,对这个世界也产生不了任何影响,哪怕在这个小县城里,他们的失踪也不会产生一点波澜。 酒井扶起地上的自行车,慢慢推着车往家里走,他回想自己做过的恶事,有哪一件罪大恶极到让他遇到望月。 回到家时,家里已经飘出了饭菜香,现在因为人手不够,居酒屋只晚上营业,白天虽然也会卖酒,但一般客人都不多。 工作日的时候酒井和由纪都在学校吃饭,周末是一家人难得中午能聚在一起吃饭的时候。 酒井把自行车停在院子里,母亲听到动静,在屋里喊道:“回来了就来端碗筷,真是的,一大早就不见人影了。” 厨房里母亲正在盛饭,由纪已经从补习班回来,趴在桌子上写作业,酒井凑过去一看,是密密麻麻的数学计算公式,顿时头疼地别开脑袋。 由纪握着笔,仰头好奇地问:“哥,你上午跑去哪儿了?刚刚有人来找你呢。” “我就出去逛逛,谁来找我?”酒井偷偷拿了盘子里虾的嘴里塞。 母亲接话道:“望月老师来了,说昨天忘记把地址给你了,专门过来把地址给你,我们留他吃饭他还怕打扰我们,说下次再来,真是个好老师呀。” 桌上果然放着一张小卡片,上面写着望月,后面跟了一个地址,只有当地的世家望族或者是生意人才会专门准备写有地址或联系方式的卡片。 酒井拿起卡片,闻到了淡淡的木质香味,卡片上还拓印了花纹,非常精美。 他顿时胃口全无,嘴里的虾也变得没滋没味,随意地把卡片塞进包里,他走进厨房帮母亲端菜。 “那个大哥哥是你的老师吗?”由纪问,“他刚刚还帮我讲了一道题,思路很清晰,讲得不错。” 由纪回家最喜欢的事情,就像评委一样点评学校老师的教学水平,无论是学校里的老师,还是补习班的老师,都逃不过被他津津乐道地点评一番。 而且由纪还是个非常苛刻的评委,基本上没有老师能在他口中得到好评。 酒井漫不经心地想,看来望月的教学水平确实不错,他把筷子摆好,一本正经对由纪说:“不是我的老师,是一个变态哦,由纪要离他远一点。” 由纪啪的一声合上习题册,满脸不高兴:“你又吓唬人。” 母亲也批评他:“不要满嘴跑火车,望月老师对你这么好,你要尊重老师。” 酒井耸耸肩,明明他说的是实话,但是没人相信,他也没办法。 母亲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知不知道?” “知道,知道。”酒井偷偷撇嘴,“望月老师真是个大好人,我最喜欢望月老师啦。” 第6章 第 6 章 青樱县现在是旅游淡季,居酒屋的客人也不多,母亲一个人就忙得过来。 往常的周六,如果不需要给母亲帮忙,酒井下午会在床上躺一天,看漫画,打游戏,快乐的一个周六很快就过去了。 可现在,为了自己的小命,酒井决定好好配合望月所谓的训导,他坐在地板上,在自己一堆漫画书里找了半天,又在乱糟糟的书包里一通翻找,终于找出一本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水浸湿的数学教材和揉成一团废纸的数学考试试卷。 试卷上明晃晃的十六分已经预示了酒井明天的补课不会好过。 发数学考试试卷那天,麻生老师站在讲台上很大声地念出酒井的名字和分数,班上有考得差的同学,但是考了个十六分还是罕见。 麻生老师越是这样做,酒井越是表现得满不在乎,他插着兜走上讲台,单手从麻生手里拿回了那张数学试卷,还炫耀似的向班上的同学扬了扬手里的试卷。 班里的人笑闹着,还有人鼓掌吹口哨,把麻生气得不行。 酒井不喜欢数学,也不喜欢世界上所有的数学老师。 但是事到临头,他还是打算努力一把,说不定他能在数学方面突然开窍呢? 母亲端着水果盘来阁楼,惊奇发现酒井居然不是蒙头大睡或是打游戏,而是趴在书桌上,神情严肃地在看数学教册,右手边还有一本草稿纸。 母亲像是看到了什么世界奇观,赶紧下楼告诉由纪:出大事了,你哥哥在看书,而且还是数学书。 由纪闻言立刻放下手里的作业本,两人偷偷摸摸地来到三楼,看到了一个正趴在书桌上睡得不省人事的背影。 母亲坚持:“他刚刚真的有在看书!” 由纪怀疑:“不会是午觉睡不着用数学课本催眠吧?” 母亲想要反驳,居然发现自己找不出反驳的理由,只能悻悻道:“那也是个很好的趋势,他应该是被望月老师感动了,才会主动看书,看来望月老师真的是我们家的希望了。” 母子二人争论着,轻手轻脚地走下了楼梯。 数个小时后,酒井在落日的余晖中醒来,悲哀地发现自己不仅一个字都没看进去,还因为数学书睡得更香了。 他把试卷重新揉做一团塞进书包,想了想又塞了一只笔进去。 楼下的居酒屋已经来了客人,由纪在帮忙点菜上菜,母亲则在厨房忙碌,客人们零零散散坐了三四桌,酒井走进厨房,系上围裙:“我来吧,你休息一下。” 今晚的客人似乎是来青樱县谈生意的商人,点的菜不多,又要了些小酒,一边谈论着生意一边吃饭,吃着吃着不知怎么谈起了商业街的事情。 一个光头大叔道:“哪里是女学生喝醉了酒,我警局认识一些朋友,说那些女生头上还有伤,身上也有淤青,而且第二天也不是自己早上清醒了才从巷子里离开的,你们猜怎么回事?” 另一个人接茬:“怎么回事?有人发现的?” 光头大叔压低了声音:“是警局半夜接到了报警电话,说商业街后巷有杀人案,结果警察跑过去一看,是三个女学生躺在巷子里,不知道是喝醉了还是怎么晕过去了。” 酒井用围裙擦着手,从厨房里走出来,问道:“那些女生没事吧。” 光头大叔看他一眼,倒也没隐瞒:“听说是受了点小伤,没啥大事。” 三两桌客人陆陆续续离开,由纪帮着母亲把餐桌收拾好,又重新拖了一遍地板,酒井快速炒了几盘菜端出来,三个人围着一个小桌子吃饭。 母亲还在想着刚刚客人们聊的事情,颇为担忧:“最近治安真的不太好,你们也不要随便乱跑,玩弹子机也不要玩得那么晚了。” 由纪咬着筷子:“不过这个事件真的很奇怪哎,那几个女学生听起来像是被小混混骚扰了,然后有人看到,借口发现了凶杀案报警?可是为什么警察赶过去的时候那些女生是昏迷在小巷里的?难道是——” 酒井用筷子敲敲由纪的脑袋:“好好吃饭吧你,大侦探!” 由纪不满道:“青樱县的警局太无能了,啥也不管,所以治安才那么乱,那群政客还说什么要废除死刑,死刑都没了,那法律更加没什么威慑力了。” 要废除死刑?那像望月那种变态杀人犯被抓到也不会处以死刑吗?! 酒井点点头:“我也不赞成废除死刑。” 母亲无语地看着兄弟俩:“废不废除都和你俩没关系,目前你们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好好学习……对了,你明天补课时把这个拿给望月老师。” 母亲把一个信封递给酒井,酒井接过来,一捏就知道里面放的是钱。 母亲说:“怎么也不可能让望月老师免费帮你补课,虽然不多,也是我们家的一点心意,帮你这样的学生补课,可是要耗费很大的精神,下次我们一定要郑重地请望月老师来家里吃一顿饭。” 曾经有过帮酒井补课经历的由纪在一旁心有余悸地点头:“希望老师不会被哥哥学数学时的笨蛋程度吓跑。” 周末一大早,被冠上“数学笨蛋”称号的酒井就被母亲叫起床,约定的九点补课时间,母亲八点就把酒井赶出了门。 酒井拆开了给望月的信封,抽出一张买了豪华版的奶油面包捧在手上,边走边吃。 望月给名片上写着地址:木森町三段。木森町酒井知道,就是靠近青樱县海上列车的那条街,小的时候父亲曾经带他去那里海钓过,当时祖父祖母都还没离世,父亲偶尔看起来也像是个父亲的样子。 后来长大,酒井就再没去过木森町附近。 木森町很大,地价也是最贵的,只有当地的名门望族才能住木森町,哪怕是外来的有钱人没有关系也不能在木森町购置房产。 酒井边走边念叨着:“木森町三段,好模糊的地址,难道要我一家一家问过去吗?” 走到木森町二段10号的时候,酒井还没有找到标有三段的路牌,他拦下路上穿着传统服饰杵着拐杖的老奶奶问路:“奶奶你好,请问木森町三段怎么走?” 老奶奶佝偻着缓缓抬起一根手指往前一指:“都在那里。” 前方一堵高墙,顺着老奶奶手指的方向,酒井沿着高墙一直走,可这高墙仿佛无边无际,酒井走了好一阵才看到大门,他定眼一看,大门的门牌上清清楚楚地写了望月两个字。 酒井现在明白为什么望月给他的名片上没有具体的门牌号了,因为整个木森町三段都是望月的家。 第7章 第 7 章 酒井走到大门前,犹豫着要不要敲门,正在这时,门被打开,一位穿着深蓝色服饰的老爷爷走出来:“是酒井先生吗?” 酒井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称作“先生”,他愣了一下,才回答:“是我。” 老爷爷对他弯下腰,请他进门:“您请跟我来。” 酒井跟着他慢慢往里走,被高墙围起来的院落非常大,庭院楼阁,弯弯绕绕,酒井一路上看到了很多做工的人,均是埋头伏耳,专心致志地在打扫院落或是擦拭器具。 酒井有一种误入古老大家族的感觉,不知为何,这里大是大,却给他一种十分压抑沉闷的感觉,让人喘不过气来。 大概走了十来分钟,老人领着他走进最中间的院子,院子里有一棵枫树,残叶飘零,十分寂寥。 酒井换上老人递上来的室内鞋,走进屋内。 “请您在这里等候一下。”老人说完,悄声离开了院子。 清晨的阳光穿过屋脊照进空空荡荡的屋内,屋子里只放了一张桌子,因为房间太大,阳光也只能照射到屋内很小的一部分。 酒井见老人离开了,顿时放松下来,把书包随意扔到一旁,他坐在檐下,鞋子也扔到一边,打了个哈欠。 “好困。”他无聊地坐了一会,觉得屋里太暗了,简直就像恐怖片里的场景,有鬼怪会从屋子里爬出来。 “没有灯吗?这么有钱,灯都不装一个。”他走进屋内,在墙上摩挲着寻找开关,手下摸到凹凸不平的地方,他往下一按。 屋内灯光大亮,屋子最里面坐了一个穿着羽织的人,像一个雕塑,就定定的、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酒井吓了一跳,嘴里吐出一句脏话,定眼一看,才发现是望月坐在那里,不知道已经坐了多久。 简直是有病! 酒井觉得这一院子的人都是神经病,旧社会都结束多久了,这里的人还仿佛活在奴仆时代,一言一行都如同在表演荒诞剧。 他冲着望月讪讪一笑:“老师,您坐在哪儿干嘛呢?” 望月道:“过来。” 酒井拎起扔在地上的书包,“老师,我突然觉得身体不舒服,我应该是感冒了,我就先回家休息了。” 望月站起身,朝他走过来,望月没有做老师的打扮,他穿着黑色的羽织,神色郁郁,像是从古画上走出来的人,他慢慢向酒井抬起手。 酒井想起他杀人的场面,脑子一片空白,直接僵直在原地。 “坐这里吧。”望月手指了指房间里的那矮桌。 “哦。”酒井抓着书包的手紧了紧,跪坐在矮桌前。 他一坐下来,就得仰着头才能看到望月,望月本来就高,这下完全是俯视他的角度。 望月问:“带书了吗?” “带了。”酒井拉开书包,扯出里面的数学教材,双手呈上递给望月。 望月扣着书脊的一角接过来,酒井看到书页上的油渍,开始后悔为什么昨天心血来潮翻数学书地时候非要去吃那一口炸鸡,炸鸡是吃完了,书是一页也没看。 看着望月在那里慢悠悠地翻看自己的数学书,酒井甚至产生了一种,自己是小学生,正在被老师检查作业的感觉。 望月轻轻皱眉:“你们学到哪儿了?” 酒井的数学书上是一点点笔记都找不到的,望月自然也不知道他们学到了哪一课。 酒井小声回答:“好像是第三课。”都开学几周了,按照时间推测,应该是学到了第三课吧。 望月重复:“好像?” 酒井嗫嚅:“似、似乎。” “你每天都在学校干什么?敲诈勒索小学生吗?”望月问道。 酒井惊讶,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之前由纪班上的同学一起编歌谣嘲笑那个混蛋老爸和人私奔的事情,酒井听说后就找到柴崎一起在小学门口蹲守,把那几个小孩子堵在墙角,狠狠地敲诈了一笔小学生的零用钱。 “你——” “我屁股好痛。”酒井赶忙打断他,同时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有没有垫子?” 望月盯着他,几秒钟的时间里,酒井觉得自己的性命在天平上晃晃悠悠。 数学书被放到桌子上,望月扔下一句“自己看会儿书”就离开了。 酒井翻开数学书,只见第一页上歪歪扭扭地写了自己的名字,此外就是一片空白,下一页是目录,酒井看着目录沉思,发现自己对这些词好陌生。 望月拿着垫子回来,就看到酒井岔开腿坐着,一只手撑着下巴,正尝试用上嘴唇夹住铅笔,他尝试第一次失败了,铅笔落到地板上一路滚到桌子下面,因为桌子太矮,他只能趴在地上撅着屁股,伸长了手去够。 他脑袋背着桌子,也看不到笔到底滚到了哪里,手在桌子下乱抓了半天,啥也没找到。 突然他碰到了一个温热的物体,酒井一愣,一把抓住,仔仔细细摸了个遍,而后发现碰到的是别人的手。 酒井尴尬地从桌子下爬了起来,望月把铅笔递给他,又把垫子放到地板上。 酒井接过铅笔,又一屁股坐到垫子上:“谢谢老师。” “那就从第一课开始。”望月束起衣摆过长的羽织,坐在酒井边上,两人隔得不近也不远。 酒井觉得这时候望月就如同温柔耐心的老师,昨晚看到的人是恶魔占据了望月的身体。 但很快,他就知道这个想法错得有多离谱。 “勾股定理是一个基本的几何定理,简单的说是直角三角形的两条直角边的平方和等于斜边的平方。”望月拿着铅笔,在草稿纸上勾画出一个三角形。 “哦?”酒井点点头,“哦哦。” 望月简单地讲了一下勾股定理定理的应用,公式的推理等等,然后写了一道题,让酒井用勾股定理解题。 酒井懵懵地看题,努力调动所有的大脑细胞尝试理解题意。 望月看着他带入公式,这一步正确,带入数字,计算错误。 “这么简单的题都不会吗?”望月平静地问了一句。 酒井嗫嚅:“是有一点难度呢。” “带入公式了吗?” “带了,是这样的吧?”酒井把草稿纸上的公式给望月看。 “四的平方是多少?” 酒井的脑子里冒出了乘法口诀表,他果断回答:“二十四。” 望月的表情肉眼可见的阴沉了下来。 “对不起。”酒井立刻改口:“是十四。” “多少?” 这一句“多少”在酒井听起来,仿佛是在问“喜欢什么死法”。 酒井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对不起,十六,四的平方是十六。” 第8章 第 8 章 听到十六这个数字,望月的表情略微缓和,酒井实在受不了这个压抑的氛围,举起手:“我要去厕所。” 望月瞥了他一眼:“不许。” 酒井张了张嘴,又闭上嘴,如坐针毡的四十分钟。终于,望月宣布下课。 “右拐直走。”望月道。 “啊?什么?”酒井没反应过来,见望月看白痴似的瞅着他,他摸摸脑袋,“那我先去厕所了哦,我动作很慢,可能要你等很久。” 这样说着,酒井赶忙溜出了房间,走廊很长,沿途还经过了几个房间,他一路走到底,推门进入最后一个房间。 看到房间的一瞬间,他松了口气。 还好,是现代化的厕所,要是让他去蹲茅坑,他宁愿憋着。 慢悠悠地上完厕所,他往回走的脚步变得格外不情愿,一想到要回去接受望月的折磨,他就恨不得一步分成三步走。 路过走廊旁的房间,他突然产生了好奇心,补课的那个房间空空荡荡的,什么家具都没有,显然不是起居室,那望月是住在哪个房间呢? 他凑近了,试图透过纸窗一间间分辨这些房间的用途,这一间房间很昏暗,酒井隐约能看到高大的柜子,里面整整齐齐地摆满了书,看来是书房。 酒井不感兴趣,继续趴在窗子上看第二间,第二间有床铺,被子折叠得很整齐,里面的家具不多,看起来冷冷清清的,酒井无比肯定这应该是望月的卧室。 一个人的卧室是他最私密的地方,隐藏了他很多不为人所知的小秘密。 酒井四下张望了一下,院子里空无一人,他不知怎么的突然有了勇气,尝试着拉开房间的门。 门并没有锁,他居然轻易地进入了望月的房间。 进去之前,他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想法,把室内鞋脱了下来,放在房门外,轻轻拉上房间门,他开始打量起望月的房间。 一眼望去,除了床褥和必需的家具,他没有看到任何私人物品,床头的柜子上,倒扣着一个相框,他拿起相框,看到了上面的黑白照片。 照片上是一大家子人,一个留着胡子的中年男人,穿着传统的服装的女人,三个长着一模一样面孔,穿着一样的校服但年纪有所不同的女孩,还有一个黑发的男孩。 看上去明明是一家人的合照,但这张照片却莫名给人一种不适感。 照片上除了小男孩,明明其他所有人都在对着镜头微笑,却像是充满了刻意感的假笑。 明明是大白天,酒井却感受到了冷意,他正欲将相框放回原位,不经意地抬眼却让他整个人傻在原地。 房间内壁的墙上,整整齐齐地摆放了五个牌位,五个无名的牌位。 谁会把自己的卧室搞成灵堂啊?! 酒井差点吓到叫出声,他慌慌张张地把相框反扣到柜子上,扭头就往外跑,可是脚一滑,直冲冲地往前扑过去。 一只胳膊直接拦腰捞住了他,可是冲击太大,酒井一头栽进了那人的怀里。 这个姿势维持了几秒钟,酒井捂着摔疼了鼻子颤颤巍巍地抬起头,正巧与望月低头的目光相遇。 望月另一只手不知何时掐住了酒井的脖子。 “我的房间好看吗?”他问。 酒井想要说些什么解释,可脖子上的手越收越紧,让他无法呼吸,更无法开口。 他以前也是混过社会,和小混混们打过群架的人,可是他从来没有在面对谁时这样毫无反抗之力。 酒井无力地挣扎着,想要掰开望月掐住他脖子的那只手,他感觉自己的眼前出现重影,大脑产生缺氧窒息的反应。 望月的头上又出现了奇怪的提示条,可是酒井已经什么都看不清,那一瞬间他开始后悔为什么早上出门前没有和母亲与由纪好好道别,也许他死掉后,母亲和弟弟连他的尸体都找不到。 最后一刻,望月突然放开了手,酒井重重地跌倒地上,用力地咳嗽,他不知道为什么望月放过了他,但他这次确实是死里逃生了。 望月拎起酒井摆在门口的室内鞋,蹲下身,一只手抓住酒井的脚腕,另一只手帮他穿上鞋子。 酒井躺在地板上,满眼惊恐地看着望月替自己把鞋穿好,此刻,他能清楚地看到望月头上的那行提示条。 「脚腕好细,好像一下子就能折断的样子。」 两双鞋都穿好后,望月站起身,“回去吧。” 一般望月说了这句话,酒井就应该识相,马上道别离开,可他也不知道怎么的,很冲动地抓住望月的衣角:“咳……照片上的男孩是你吗?” 望月背对着他,很长时间的沉默,酒井甚至以为望月不会回答了,就听到一句“是”。 酒井松开望月的衣角,躺在地上,懒洋洋地笑道:“我猜对了,那个小男孩长得就很像老师。” “很像我?”望月语气迟疑。 “是呢。”酒井开始点评起来,“也说不出哪里像,可能是气质?” 这次望月没有接话,而是重新说了一句:“回去吧。” 酒井爬起来,沉默地回到了之前补课的大房间,他把书本和文具塞回书包,望月站在房间门口,看到后说:“不要那样塞书。” 酒井拉好书包拉链,拍了拍因为装得太乱而鼓囊囊的书包:“没事,装得下。” “拿出来,重新装。”望月道。 酒井的动作顿了一下,决定还是老老实实按照望月的指示做比较好,他拉开书包,把数学书和草稿纸拿出来,重新竖着放回书包。 这一系列动作看得望月极度不适,“书包里的东西都拿出来,重新装。” 酒井一瞬间想要破口大骂,但是他忍了,他把书包倒过来,故意哗啦啦把里面装的东西全部倒出来。 书包里塞满了各种东西,老式手机,弹珠,卡劵,皱巴巴的漫画书,还有巧克力和小零食。 其中唯一和学习相关的东西就是揉成一团的试卷和两只笔。 “和学校无关的东西不要放进书包里,试卷可以折叠好夹在对应科目的教材里,书要正着放,不要随便横竖不分都塞进去,书包整理完再走。”望月扔下这句话,转身离开了房间。 酒井没想到认识望月以来听他说的最长的一句话,居然是教自己怎么整理书包。 虽然望月走了,但他还是遵照望月的指令,慢慢整理书包,他的书包其实很干净,因为除了周一把书包背到学校,周五把书包背回家,他大部分时间都是啥也不拿,甩手上学。 但是因为他太懒,从来不喜欢整理书包,所以里面的东西又乱又杂。 他把试卷展开,对折夹进数学书里,又把漫画书一本本按照同一个方向放进书包,零食则被他摆在桌子上。 听到门口的脚步声,他兴奋地向望月展示自己整理好的书包:“我整理好了。” 一个灰色的笔袋被扔进酒井的怀里,望月淡淡道:“笔要装到笔袋里,不要乱放。” 灰色的笔袋上还印了一只小猫背影,酒井把仅有的两只笔放进去,有了一种自己是上课前回认真准备文具的好学生的错觉。 “老师你——”酒井夸张地做了个哭泣的表情。 望月好整以暇,等待他的下文。 “老师你就像我的爸爸一样,不是我的混账老爹,是那种很好很好的会教小孩子整理书包的温柔老爸。”酒井揉了揉眼角不存在的眼泪,“我真的太感动了。” 望月:“滚吧。” 酒井麻利地背上书包:“老师再见。” 第9章 第 9 章 望月站在原地,看着酒井背着书包推开门离开,直到再也看不见酒井的背影。他闭上眼睛,等待了一会儿,抬起手,一只蓝色的蝴蝶从院子外缓缓飞来,停在他修长的食指上。 酒井一路出了大门,他不知道,他的肩上停了一只蓝色的蝴蝶,一路跟随着他,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望月看到酒井走出大门后,开始找周围的路人和住户打听望月家的情况。 他就那么大大咧咧地找到路过的老人家,指着望月家问道:“您知道那户人家吗?” 老人拄着拐杖眯着眼睛看向那大宅子,“那是、那是斋藤家啊。” “不是!”酒井指着大门上的牌子,“你老花眼看不清吗?望月,望月家。” 老人道:“我不认识什么望月。” “算了。”酒井感觉这个老人多半是老年痴呆了,不打算继续问这个老人。 望月睁开眼,蓝色的蝴蝶在指尖消失。知道酒井在背后偷偷打听他,他却并不感觉被冒犯。 如果人类被幼犬咬到了裤脚,人类会因此对它生气吗? 当双方的力量差距太大时,力量强大的一方是不会因为弱小一方的挑衅而生气的,因此望月才会对刚才的失态懊恼。 他不应该轻易地被酒井挑起怒火。 但是那个老人说的没错,这个挂着“望月”姓氏的大宅子,之前是属于斋藤家的,斋藤算是青樱县最古老的世家。 可是再古老再庞大又怎样,还不是在他手中烟消云散了? 管家悄无声息地来到他的身侧:“刚才的那位已经送走了。” 望月点点头:“以后那位客人每周都会来。” 管家点头应下,正要离开,却被望月忽然叫住:“把我屋里的灵牌都拿出来烧了吧。” 听到这个命令,管家一愣,随即应下。他找来在其他院落打扫的人,走进望月的卧室将那五个无名的牌位一并抱出来。 院子里燃起大火,木质的牌位能燃烧很久,望月站在廊下,静静地看着那些木头被烧成灰烬,火也被熄灭,佣人用草木灰盖上那些灰烬,冷却后一并将灰烬铲走。 树叶落下,盖住那片曾经燃烧过的地方,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这个院落曾经属于那个被他称作“父亲”的人,从他十岁来到这里起,这个院落给他的压抑和阴冷的感觉就没有变过。 他随母姓望月,而父亲一家子姓斋藤,这是斋藤一家人都应以为傲的姓氏。继母江原氏在未过门前就将自己的姓氏改为了斋藤。 在见到望月的第一天,继母坐在高位上,打量着这个瘦小的男孩,在听闻望月的姓氏后,她用鄙夷的口气嘲讽了“望月”这个不知名的、卑贱的姓氏。 父亲用讨好的口吻对江原氏说:“确实得改,就叫斋藤月吧。” 而后又一脸严厉地教导望月:“以后你就和那个贱人没有关系了,你是我们斋藤家的长子,不要唯唯诺诺的样子。” 江原氏像是对这个说法满意了,轻轻补充了一句:“得好好教教他相关的礼仪呢,毕竟是从那种地方出来的。” 望月知道“那种地方”指的是花街柳巷,是自己亲生母亲谋生的地方。 虽然生母从来都不照管望月,大部分时间,她只会在桌上留下一点钱,让望月能够用钱买一些面包,然后穿着暴露的衣着涂抹着浓艳的妆容出门,整夜整夜的夜不归宿。 下一次望月见到生母时,她一定是喝得烂醉被认识的小姐妹扛回出租屋。 即便如此,睡在宽敞整洁的大卧室时,望月还是很想念那个脏脏乱乱的小出租屋。 江原氏为斋藤家生了三个女儿,生第三胎时,她出现了严重的产后感染,不得不动手术摘除了子宫,从此丧失了生育能力。 因此当斋藤发现自己偶然一次眠花宿柳居然让他有了个十岁大的儿子时,江原氏不得不接纳了丈夫的私生子。 女儿是不中用的东西,她向自己的三个女儿灌输着这样的念头,同时在暗中折磨那个年幼的私生子。 除了第一天晚上,望月每晚睡的床褥都是湿漉漉的,佣人端来的饭菜永远都是冷冰冰的,甚至是发馊的。偌大的宅子里,没有人敢和他搭话,也没有人关心和过问他。 斋藤一贯是对他视而不见的,他每日忙于私下勾搭女佣,江原氏对此气得要死,但是只能装作看不见。 她命令女佣吃绝育药,只有完全丧失生育功能的女佣才能让她放心。 斋藤家的大宅是最最肮脏恶心的地方。所有人都是为自己的私欲而活,对他人的苦难视若无睹。 在出租屋时,望月并不能上学,但是他会去二手书店读书,或者用攒下的饭钱去租书,他喜欢数学,也喜欢看漫画,漫画里是正义至上的世界,正义的一方会对邪恶的秩序进行纠正。 漫画的主角总喜欢用长篇大论讲道理,最后感化恶人,但望月并不认为作恶的人因此受到了相应的惩罚。 或者即使坏人受到了惩罚,但在望月看来,相较于他们犯下的恶来说,所谓的惩罚太微不足道了。 来到斋藤家唯一的好处就是,他能够上学了,江原氏本以为这个没上过一天学的小孩会完全跟不上学校的进度,但是望月出乎意料的聪明,他在半学期过后,成了班上成绩最好的学生。 家长会上,老师拼命地对斋藤称赞着望月的聪慧与勤奋。 在外人面前,斋藤装出一副好父亲的面孔,慈祥的摸了摸望月的脑袋:“我们家的小孩还要继续努力呢。” 望月感受到了父亲的温暖。 但那都是错觉。 家长会的那天晚上,江原氏表现得很不开心,她的三个女儿坐在饭桌尾,一家人沉默不语地吃饭。 晚饭后,望月回到房间,女佣人阿花正在帮他整理床铺,阿花是新来的女佣人,因为受人排挤所以被安排给了望月。 也正因此,阿花不与其他人一同欺辱他,让他能睡上晒过阳光的、温暖的被褥。 见到望月回屋,阿花忧心忡忡地冲他说:“刚刚三位小姐来过了。” 望月闻言一愣,随即马上反应过来,拉开放在床铺旁的书包,里面是被撕碎的试卷和教材,因为撕得太过细碎,是拼也很难拼好的程度。 阿花不知所措:“我只看到她们进来房间——” “没关系。”望月像是对自己说,“没关系。” 不仅仅是试卷,习题册也被撕烂了,那天晚上望月第一次没有写家庭作业就躺上了床,在斋藤家,每个夜晚都很无聊,也没有什么可以玩乐的。 半夜的时候,望月半梦半醒之间,听到了女人的哭喊,他清醒过来,意识到是从隔壁房间传来的声音。 隔壁正是女佣人阿花睡的侧卧,是家里进了小偷?望月一下子提高了警惕,他拿出一直藏在衣柜的小刀,牢牢握在手里,来到了隔壁的房间外。 走廊上女人的哭喊更加明显,望月听出来是阿花的声音,像是被人捂住了嘴巴,听不清再喊着什么。 望月很害怕,但同时也很冷静,他透过窗户查看房间内的情况。 看到房间里情形的一瞬间,他呆住了,斋藤像一只巨大的癞蛤蟆趴在阿花身上。 那不是人类,而是一种低劣的、不配活在世界上的生物在蠕动。 那种**的丑恶让望月有种想呕吐的感觉。 在他恢复思考能力前,他已经拿着刀子冲了进去,下意识中,他把刀子对准了斋藤的心脏,但是阿花的尖叫声让斋藤反应过来,刀子斜斜地擦过斋藤的胸口。 斋藤一把将阿花踢开,那一脚毫不留情,狠狠地踢中了阿花的肚子,阿花痛苦地趴在地上干呕。年幼的望月则被他一巴掌甩到地上。 斋藤敛了敛外衣,往阿花身上啐了一口:“给脸不要脸的东西” 说完,他朝望月走过来,表情阴狠地骂:“吃里扒外的东西。” 望月直接被他掐住脖子,双脚腾空拎了起来。 死亡逼近时,望月看到了很小的蝴蝶,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 他听到蝴蝶对他低语:真是个错误的世界啊,你为什么不纠正它呢? 他在心底茫然地回问:可是,要怎么做呢? 蝴蝶回答他:筛选掉不合格的人就可以了。 望月的亲生父亲,是他筛选掉的第一个人。 第10章 第 10 章 酒井回家时,看到母亲站在门口和一群家庭主妇在小声讨论什么,他走过去打了声招呼回到家里。 参见而过时,他听到其中一位主妇感叹道:“现在这个社会真的太不安全了。” 由纪站在一楼窗户,在听着母亲和其他人的讨论,酒井走过去问道:“她们叽叽喳喳地在讨论啥呢?” 由纪把桌上的报纸拿给他:“有个恋童癖被抓到了。” 酒井皱着眉看完报纸,骂了一句:“什么人渣。” 报纸上报道的恋童癖不仅借助幼儿园教师的身份侵犯了很多孩子,而且还对孩子们洗脑让孩子们不敢告诉父母,他下手小心谨慎,从来没留下太多痕迹,孩童出于对老师的敬畏感和认知缺失,也一直没有告诉父母这件事情。 因此一年多以来,恋童癖的行径都没有被发现过,近期被发现还是因为他某次不小心下了重手,孩子妈妈在帮小孩洗澡时发现了屁股上的淤青。 她询问孩子屁股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孩子回答:“在学校摔倒了。” 通常情况下,父母不会再继续追问,只会叮嘱在学校要小心。 但是出于母亲的直觉,她追问道:“是有人推你吗?一屁股坐到地上的,还是磕到桌角了?” 孩子突然变得支支吾吾,但是天生对母亲的信任感让他凑近母亲的耳边悄悄说:“妈妈我偷偷告诉你,山崎老师不许我们告诉别人,是山崎老师弄的。” 孩子的母亲一瞬间大脑空白,天旋地转间,她听到自己问孩子:“是、是怎么弄的?” 孩子还在玩身上的泡泡:“山崎老师会摸我们,还会掐人,有点疼。” 山崎被送进监狱的那天,很多家长都来到了庭审现场,因为没有搜集到犯人更进一步伤害孩子的证据,山崎被判了十年的有期徒刑,他带着镣铐被警察带走时,看了一眼旁听席上情绪激动的家长,有位母亲红着眼睛喊道:“去死吧,人渣。” 听到这句话,山崎停住了脚步,他歪头打量了一下这位母亲,似乎在辨认她是谁,而后微微笑道:“是玲美的母亲吧?令女真是十分可爱且可口呢。” 这句话直接让这位母亲当着众人的面崩溃大哭起来。 十年有期徒刑的惩罚简直像个笑话,酒井啧了一声,把报纸扔到桌上:“才判了十年,什么智障警方,这种渣滓就该上电椅。” 由纪冷静地说:“首先,判刑的是法官不是警方,其次,电椅在十多年前就被废除了哦。” 酒井挠挠头,暴躁地说:“反正这种人渣就该去死。” “虽然大家都是这么希望的,但是还是要遵循法律审判的规则。”由纪在面对这类社会问题时总是表现出超出常人的理性和冷静,“像哥哥这样,靠自己的情绪治理国家,这个国家估计很快就会完蛋吧。” 酒井幻想了一下自己成为大总统的样子,不由得嘿嘿笑道:“我来治理国家,那我就规定所有学生只用上小学,反正只要出去吃饭会识字认菜单就行了,然后恋童癖和杀人犯统统上电椅,最后大总统的年薪一亿哈哈哈。” 由纪:“大总统你开心就好,不用管我们普通人的死活。” 酒井哼着小曲上楼了,等躺在床上,他才开始琢磨起来,要怎么打听望月的情况,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望月是老师,可以从麻生老师的口中打听自己家里的情况,更可怕的是,他甚至见过自己的家人。 而他却对望月一无所知,只知道望月是A班的数学老师,教学能力强,很受学生欢迎,望月家里的房子特别特别大。 通过望月放在床头的相框来看,望月家里应该是六口人,包括望月的父母和三个姐姐,可是学生来家里补课,按照礼节来说,也应该向家里人介绍一下自己的学生吧。 突然间酒井打了个寒战。 他想到了摆在望月房间里那五个无名的牌位。 酒井用被子蒙住脑袋,念叨着:“阿弥陀佛,上帝保佑,佛祖保佑,鬼怪勿扰。” 重复念叨几遍,才觉得安全了,他继续琢磨该如何打听望月家的情况,一般来说邻居都是比较了解情况的,可是在望月家附近挨个打听太危险了,一不小心就会被望月发现。 酒井想起来,好友柴崎的父亲就在警局当差十多年,或许可以通过柴崎获取到一些信息。 周一开学,酒井起了一大早,由纪起床时,酒井已经背着书包出门了,母亲在门口感叹:“果然有望月老师后,这孩子的学习态度都变积极了。” 酒井早起上学当然不是为了学习,而是早晨会有科任老师在校门口值班,虽然酒井不确定周一是不是望月的值班日,但是他还是打算赶在老师们七点半的值班时间前去学校。 他可不想冒着一大早就见到瘟神的风险。 要是清早就在学校碰到望月,感觉一整天都会倒霉。 清晨的学校只有冷冷清清的,路上都碰不见几个学生,保安打着哈欠把校门打开,酒井跟着零零散散的几个学生,做贼似的跑进校园。 路过A班教室时,他偷偷瞥了一眼,里面居然已经坐了几个开始早自习的学生。F班则一个人都没有,上高中以来,他从来都是踩着铃声来学校的,这次还是第一次当最早到教室的那个人。 晨光微熹,他把教室的窗帘拉上,外套脱下来垫在课桌上,舒舒服服地趴在桌子上开始补觉,闭眼前,他在心里祈祷:希望一整天都不要在学校碰到望月。 大概睡了二十多分钟,教室里陆陆续续来了人,F班的学生看到窗帘被拉上,居然也没人上前把窗帘拉开或是把教室的灯打开,不少人睡眼惺忪,和周围同学打个招呼,也趴在课桌上开始睡觉。 昏暗的教室中,F班全体学生在安详静谧的氛围中美美地补觉。 “啪”的一声,教室里灯光大亮,学生们抱怨着抬起头,有男生喊道:“哪个混蛋把灯打开了?” “你们来学校就是来睡觉的?”开灯的人问道。 酒井一向睡得沉,灯光再亮周围再吵他也能安然入睡,可这个声音给他的印象太深刻了,一听到这个声音,他的喉咙就反射性地发疼,上次被望月掐着脖子的痛感还没有消失。 他从座位上蹦起来,哐哐地跑到窗边,一把拉开窗帘,在同学们的抱怨声中中气十足地喊道:“开始早自习了哈,补觉的同学赶紧打起精神。” 酒井在F班人缘不错,还很有号召力,虽说有抱怨声,但听了他的话,同学们还是都慢吞吞地掏出书本来。 有女生打趣:“酒井什么时候当选班长了。” 酒井笑嘻嘻地回道:“那大家可得听班长的话哦。” 望月站在教室门口,双手抱胸,眼神冷冰冰地看着他俩互动。 酒井顿时有如芒刺在背,赶紧回到座位上坐下,一本正经地掏出数学书开始早读:“不说了,我要早读了。” 麻生老师的声音冒出来,:“哎呀呀,大家今天居然在早读,酒井居然没有迟到!老师我真的太感动了,是大家被老师的爱感化了吗?望月老师,你看到了吗,今天F班的同学们很努力呢!” 麻生言语中一点都听不出自己作为老师却早自习迟到的尴尬。 望月点点头,变成对同事温柔有礼的老师:“我先回A班了。” 麻生冲他挥挥手:“多来F班看看哦!” 酒井竖起数学书努力想要挡住自己,但还是忍不住冒出脑袋尖看向教室门口,望月转身离开时瞥了一眼教室,正好看到偷偷张望的酒井。 倒霉! 酒井赶紧把脑袋往下缩,结果手一抖,数学书直接砸到了地上。他手忙脚乱地俯下身捡书,表面平静,内心咆哮:刚刚望月一定是笑了! 那充满嘲笑意味的、不明显的笑意都被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了。 第11章 第 11 章 上午有麻生老师的数学课,趁麻生还没来教室,酒井就从后门悄悄溜了出去。 柴崎所在的D班上午有烹饪课,酒井直接跑到烹饪教室去堵人。烹饪课上,柴崎睡眼惺忪,奶油都被他打成浆糊了,酒井直接大摇大摆地走进烹饪教室。 “你搁这儿调配毒药呢?”酒井从柴崎的背后突然冒出来。 柴崎一见到他,喜出望外,立刻把手里的打蛋盆交到酒井手里:“厨神!你可来得太巧了,快来帮我,打个奶油比打篮球都累。” 酒井接过打蛋盆,动作熟练地开始打发奶油:“你们今天做什么?” “奶油蛋糕。”柴崎臭着脸,“没人愿意和我一组。” 几周前烹饪课上第一次炒菜,柴崎觉得同组女生油倒得太多了,突发奇想往里面倒冷水,直接导致炸锅,油火到处飞溅,火苗乱窜,差点引发火灾。 还好同组女生眼疾手快关火,用锅盖盖住油锅,湿抹布裹住锅盖,才没有让火势进一步扩大。 自那以后,烹饪课上就没有人愿意和柴崎组队。 “奶油蛋糕还不简单吗?”酒井开始吹牛,“我闭着眼都能做。” 柴崎双手合十:“那就拜托你了!” “对了。”酒井看了看教室外,没有发现望月的身影,他压低声音:“你知道A班的数学老师吗?” 他声音太小,柴崎没听清:“A班谁?” 酒井凑近了重复道:“A班的数学老师!” 柴崎恍然大悟,大嗓门直接让整个烹饪教室都听到他的声音:“你说望月老师呀!” 正在专心做蛋糕的同学抬起头看向他俩,酒井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这个傻冒,“你小声点!还想不想我帮你做蛋糕?” “哦哦。”柴崎摸摸脑袋,跟着压低音量:“你问他干嘛?” “就是好奇。” “我也不认识他啊,他教A班又不教我们班。我们班上那群女生每次见到他就尖叫,她们觉得他很帅吗?”柴崎困惑不解,“还没有我帅气。” 酒井无言地瞥了一眼柴崎枯草似的的一头黄毛,装作没听到最后那句话:“望月家在木森町三段,应该是挺古老的那种世家吧?你有没有听你老爸聊过啥?” “我爸只会说警局的事情啦,他又不了解那些。”柴崎想了想:“等等,你说木森町三段?木森町……这个地名好耳熟啊。” “对啊,就是靠近海岸线的那一路。” 柴崎猛地一拍脑袋:“我想起来了,木森町杀人案你听过没有?。” “木森町杀人案?” 柴崎在家颇受在警局任职的父亲影响,每次聊起各类凶杀案件时就如数家珍,侃侃而谈:“那都是十年前的案子了,当时你估计才六岁吧?而且事情发生在斋藤家,相关新闻报道也是被刻意压下来了。” “斋藤?”酒井想起来,他离开望月家时,拦下了一个路过的老人打听望月家的情况,当时老人就指着望月家说,那是斋藤家。 他当时以为是老人老眼昏花了,但是或许真实情况就是多年前那所大宅子还未冠上望月的姓氏时,那就是属于斋藤家的。 “你是不是青樱县的人啊,斋藤是青樱县最古老的姓氏,小学老师没和你讲过青樱县的历史吗?” 上小学酒井也没认真听过课,甚至更调皮,在座位上坐都坐不住,他很坦然:“可能讲了吧,反正我从来没认真听过课。” “反正细节的东西我也不清楚,就是当时斋藤家的家长犯恶疾突然离世了,斋藤家就只有老一辈的人,斋藤的妻子和四个孩子。斋藤的妻子一个人支撑家业四年,结果有一天突然——”柴崎故意停在这里留悬念,“你猜突然怎么着?” “突然我手里的奶油就掉进垃圾桶了。”酒井走到垃圾桶前。 柴崎立刻投降:“别别别,我讲还不行吗?就是那个当家的寡妇,突然有一天拿刀把自己的三个女儿都砍死了,小儿子因为不在家才躲过一劫。后来诊断出来说是精神疾病,就把她送到精神病院了。” 酒井打了个冷颤,“然后呢?” 柴崎耸耸肩:“不知道,反正当时斋藤家家大业大的,好多人就靠着斋藤家吃饭呢,所以这件事也被压下去了。说起来,案子发生时,我姐就在读初中呢,她们班好像就有个姓斋藤的女生,不知道是不是本家的,我姐姐和她关系挺好的,她还来我家玩过呢。” 酒井把打发的奶油倒出来:“还能联系上那个女生吗?” 柴崎夸他,“你这奶油打发得太有水平了…… 不过那个女生好像辍学了,我没听我姐说起过她了,我今天回家问问我姐,说不定她还有联系方式,你怎么突然对望月老师这么好奇啊?” 酒井开始编:“我周末出去玩,刚好路过木森町三段,那里有个很大的宅子,特别大,简直就是土地主,然后我就看到望月老师从里面走出来,宅子上也写的是‘望月’,我就特别好奇,如果这么是有钱人,谁会跑来当老师找罪受啊。” “对哎,那么有钱干嘛来上班!”柴崎表示赞同,“不过有可能是凶杀案发生后,他的家里人在那里买的房子?一般发生凶案后附近的房价都会大跌。” 酒井摇摇头:“我觉得不像,那个宅子太大了,不像是买的,倒像是……继承的。” “没事。”柴崎拍拍他的肩,“我肯定帮你打听清楚。” 其实酒井心里已经有了个大概的推测,他觉得望月就是木森町杀人案里那个“幸存”下来的小孩子。 两人闲聊了一节课,酒井一边聊也没闲着,下课前做好了十多个造型可爱的奶油蛋糕,烹饪课的女生围着小蛋糕赞叹,有的女生害羞地问酒井能不能给她们一个奶油蛋糕。 酒井无所谓地点点头。 其他同班男生在一旁酸酸地说:“做蛋糕算什么,也太没男子气概了。” 女生们叽叽喳喳地反驳:“会做蛋糕的男生就是可有魅力了!” “都什么年代了,还在用‘男子气概’这个词,好老土。” “每次上烹饪课都在一旁当甩手掌柜可真有男子气概。” 柴崎则忙于守卫自己的蛋糕:“哎哎哎,不准拿,都是我的蛋糕,不要随便拿!” 女生抱怨:“柴崎真小气,又不是你做的蛋糕。” 酒井听得头疼,正巧肚子饿了,趁柴崎没注意偷偷摸了两个蛋糕就跑掉了。 第12章 第 12 章 逃掉了麻生老师的课,酒井也不想再回教室上其他课,干脆就往学校天台的方向走,正在去天台的路上,上课铃响了,他也没听见似的,优哉游哉地往楼上走。 走到楼梯的拐角,酒井正正好与抱着数学书走下楼梯的望月撞上了,此时其他学生都已经回到教室,楼梯间就只有酒井和望月两人。 望月应该是上完数学课,课间被学生留住问问题,直到下一节课上课才离开,他停下脚步,看着酒井手里捧着两个蛋糕。 望月问:“F班上节课是烹饪课?” 酒井走上前,塞给望月一个奶油蛋糕,望月不得不腾出一只手来拿蛋糕。 “嘿嘿望月老师你也吃一个,奶油蛋糕哦,我先去上课啦拜拜。”完全没有正面回答望月的问题,酒井拿着剩下的一个蛋糕三两步爬上楼梯,转过拐角就看不见人了。 望月看了看手里的蛋糕,小巧的蛋糕装在可爱的纸杯里,上面还挤上了造型精致的奶油。 望月不喜欢吃奶油蛋糕。 他左手抱着数学书,右手捏着奶油蛋糕走回办公室,麻生一看到奶油蛋糕就惊呼,伸手来想要拿走蛋糕:“又有女生给你送蛋糕?你是不是喜欢甜食,给我吧,刚好我没吃早饭。” 望月躲开麻生伸过来的手,径直走向自己的办公位,“不是女生送的。” 坐在位置上,他轻轻咬了一口奶油顶,早上他泡了茶,配着茶水,他很快吃完了小小的奶油蛋糕。 麻生没有拿到蛋糕,也并不在意,他开始和其他同事闲聊起来:“哎,你们听说那个幼儿园老师被抓的事了吗?” “听说了,真的太可怕了。”A班的语文老师伊织回应道。 麻生啧啧感叹:“没想到才判了十年,现代法律体系就是这样,没有证据就不能判决,听说那个幼儿园老师在法庭上还很嚣张呢,一直挑衅受害者父母。” 有人气愤地说:“这种人渣就不配被称为老师。” “周六组织的那个监狱教育日的活动我真的不想去,难道在监狱里听几节课能够改变已经糟糕透了的人生吗?而且大部分人都不会真心悔过吧。”伊织害怕道,但话说完了才觉得不太合适,只能草草结束这个话题:“算了,不说了。” 麻生笑嘻嘻地双手合十替她祈福:“伊织老师,监狱教育日只能自求多福了。” 伊织瞪他一眼:“别吓唬人。” 办公室里有麻生在的时候就不存在安静,但望月一向很少参与讨论,他面前是摊开的讲义,讲义上面夹着一张报纸,报纸上正是大大的新闻标题《幼师恋童癖被捕获刑十年》。 望月感觉指尖仿佛有蚂蚁爬过,心脏也被线紧紧捆住,那种从心底深处产生的冲动让他看不进去讲义上的任何一个字。 这样的人,这样的刑罚,真的太轻松了。 放学后,伊织手头还有十几只试卷没有批改完,一想到周六要去参加监狱教育日的活动,她就直叹气,感觉真是倒霉透了。 终于试卷批改完,她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坐在座位上伸了个懒腰,此时办公室的人基本已经走完了,她起身,也打算收拾东西回家。 “伊织老师。” 伊织转身,看向斜后方座位的望月:“望月老师,你也还没走吗?” 虽然望月在学生中是很受欢迎的老师,但在办公室望月向来寡言少语,甚至是高冷。 伊织毕业第一年来校当老师,理事长向她介绍其他同事时,特别提到这位名校毕业两年,教学能力出众的望月老师。 当时她还奇怪,为什么那么知名的院校毕业又相貌出众的人还要来小县城当老师? 没开始教课前,她还试图和望月拉近关系。 但望月一向是冷漠拒人的。 教课后,她更是整天被学生气得要死,被一堆老七八糟的学校活动弄得心力交瘁,完全没心思想什么拉近关系,情情爱爱的事了。 这还是认识以来,望月第一次主动和她搭话。 “嗯,刚刚把作业批改完。”望月笑了笑,让她看到面前厚厚的一沓习题册。 伊织羞涩地低下头,拨了拨耳侧的头发:“我也刚刚好改完学生的作业,正打算收拾东西回家呢。” “走吧,我也正要回去。”望月无比自然地说出了这句话。 这无疑是一起回家的邀约,伊织在心里尖叫,表面上还是客气有礼:“好的。” 校园里的学生都走光了,黄昏日落,伊织和望月并排走在校园里,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伊织突然有些紧张,在心里疯狂搜寻着话题。 “监狱教育日的活动其实不太有必要呢。”望月突然提起伊织一直困扰的烦心事。 伊织毫不掩饰地叹气:“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任务就落在我头上了。” “其实目前只是暂定,并没有说一定需要你去参加吧?” “话是这么说。”聊到自己的烦心事,伊织不由得把心里话说出来,“但是谁又想在周天去监狱呢?总是不好推脱的,但是至少这次我去了,下次活动就轮不到我了。” “其实我这周并没有什么安排——” 伊织瞪大了眼睛:“望月老师你的意思是?” 望月笑了笑:“要不我替你去吧?” 回到家,伊织鞋都没来得及脱就冲向了座机电话,朋友接起电话:“喂?” 伊织兴奋地说:“葵!你还记得我上次和你聊的那个高冷帅哥老师吗?他一定对我有意思!” “你快讲?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最近不是一直很心烦监狱教育日那个事情吗?你知道我根本不想去的,结果今天放学,我批改作业很晚才走,结果望月也在批改作业,不过我怀疑他就是在等我,批改作业只是借口,当时办公室就只剩下我们……” 葵打断她:“说重点,说重点。” “哎呀,就是他邀请我一起回家,还主动说要替我去参加监狱教育日的活动。”说到这里,伊织不由得捂住红彤彤的脸。 “哇,那你答应他了吗?” “当然啦!”伊织斩钉截铁道:“伊织老师本人的名言语录就是,当男人主动献殷勤时,一定要给他孔雀开屏的机会!” 第13章 第 13 章 柴崎和酒井从冰淇淋店走出来,手里一人拿了一只甜筒,酒井咬了一口,被冻得浑身一抖。 “你什么味的?”柴崎舔了一口冰淇淋尖。 “抹茶,绿色的还能是什么味?”上一口咬得太大,把牙齿冻得打颤,酒井沿着甜筒小口小口的吃。 “给我尝一口。”柴崎脑袋凑近。 酒井一把推开眼前的黄毛,“滚,恶心。” 柴崎把手里的冰淇淋递给他:“那我让你尝一口我的。” 酒井快步往前走,“不要。” “哎,你等等。” 酒井走得跟快,柴崎拉住他的衣袖:“你看那是不是A班的老师?” 酒井停下脚步,看向柴崎指着的方向。 柴崎眯着眼睛辨认了一下:“好像是A班的语文老师和数学老师,在约会吗?怎么老师可以互相约会,不许我们学生约会?!” “允许学生约会也不会有女生愿意和黄毛约会的,我先回家了。”酒井说完,就扔下柴崎跑掉了。 他跑得很快,脑子里浮现出刚刚看到的画面,望月和伊织并排走在一起,伊织个子不高,走得慢,望月还会刻意慢下脚步等她。 伊织仰头看着望月,眼神含情脉脉。 酒井在心里默默感叹一句:真是倒霉的女人,喜欢谁不好,非要喜欢一个变态杀人魔。 冲回家,他撩开门帘:“我回来啦。” 坐在饭桌上写作业的三个小孩同时朝他看过来。酒井定眼一瞧,是由纪和两个没见过的初中生:“哟,由纪居然交到好朋友了吗?” 挑染了橙色发尾的小女孩站起身郑重地冲酒井举了个躬:“由纪的大哥好!” 另一个黑发小男孩长相清秀,皮肤白皙,坐在座位上向酒井问了句好。 从小到大都没把朋友带回家玩的由纪扭扭捏捏地说:“这是我的同班同学,香椎和白川。” 香椎是个大大咧咧的小女孩,像一只橘色的小狸猫一样活泼开朗,自来熟,作业写了没一会儿就跑去厨房嗅来嗅去。 白川则是完全相反的性格,一直安安静静地坐在座位上写作业,酒井瞅了一眼白川的作业本,干净整洁的字迹简直是印刷机才能印出来的效果。 由纪看到香椎跑去院子里骑那个粉色的破自行车,像个操碎心的老妈子一样喊:“你不会骑车就不要乱碰,会摔倒的。” 果然,自行车歪歪扭扭地走了半米,直接倒了下来,但是香椎无比灵活,在自行车倒下来的前一秒就跳下了自行车。 香椎毫不在意自己差点受伤,冲由纪摆摆手:“别担心,我不会摔倒的。” 由纪碎碎念:“我才不担心你,我担心自行车被摔坏了。” 酒井在一旁看得啧啧称奇,不知道性格迥异的三个小孩是怎么成为朋友的。 晚饭后,酒井洗了澡,一边用毛巾擦头发一边往阁楼走,路过二楼时他听到三个小孩窃窃私语,他有些好奇,由纪和另两个小孩会一起聊些什么话题,于是悄悄靠近由纪的房间。 “那些人是真的失踪了吗?”香椎的声音充满了活力,一下子就能辨认出来。 “我们没有证据。” “本来就是我们的猜想,不过那些小混混失踪后,镇上真的安宁了很多。” 酒井听出这是弟弟由纪的声音,他没有想到这几个小孩聚在一起居然是在讨论小混混失踪的事情,想到被望月杀死的那几个小混混现在还下落不明,他不自觉叹气。 这一声叹气一下子被屋里的香椎注意到了,她喊道:“谁在外面?” 酒井拉开由纪房间的门,探出一个脑袋:“你们在讨论什么?” “原来是由纪的大哥。”香椎眼睛一亮。 白川指责由纪:“你怎么不锁门。” 酒井连忙道:“我就是好奇你们在聊什么,可以告诉我吗?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三个初中生郑重其事地互相对视了一眼,白川点点头,三个人像是达成了什么共识。 由纪严肃地说:“哥,你注意到了吗?镇上有很多人失踪了不然就是发生了找不到凶手的命案。” 白川补充:“而且死者都是有过犯罪记录或者是大众认知里的坏人。” “有人把坏蛋都杀掉了。”香椎趴在地上,双手捧着脸,“死掉的都是真正的坏蛋。” 酒井对几个小孩过家家似的推理游戏感到有些好笑:“那请问天天都在学校上课的初中生们是怎么知道这些的?报纸上都没有任何报道吧。” “警局里的人在讨唔——”由纪和白川慌慌张张地要去捂住香椎的嘴,但嘴快的香椎已经把话说出来了。 “你家里人是警察吗?” 香椎挠挠头:“没有啊,我是孤儿。” 酒井听到香椎的回答一愣,但香椎看起来毫不在意。 “……那你怎么知道警局里的人在讨论?” “我趴在唔——” 这次白川眼疾手快地捂住了香椎的嘴,由纪冷静地对酒井说:“香椎就是这样,喜欢乱讲话。” 酒井没有深究这个警局话题,转而问道:“你们觉得镇上有人在惩治那些坏人是吗?那这不是一件好事吗?坏人得到了惩罚,社会也会更加安定。” 白川放开捂着香椎的手,犹豫一下说:“可是一个社会想要长久的稳定和和谐,需要的绝对不是一个独断的救世主,而是众人都遵循的法律和秩序。” 在场的另外三人都看向白川,酒井没想到初中的小孩居然能说出这样一番话,香椎则是傻乎乎地望着白川:“你讲的话好深奥。” 白川红着脸把头扭到一边:“听不懂就算了。” 香椎拍拍白川的肩膀:“我明白的,人是很坏的动物。” 白川和由纪望着香椎,等待她的下一句话,几人面面相觑,香椎问:“看着我干嘛?” 由纪:“你说完了?” “说完了呀。”香椎用深沉的口吻重复了一遍:“人是很坏的动物。” 由纪:“……” 白川:“不要对文盲抱有期待。” 回到阁楼,酒井回想着刚刚看到了那一幕,感觉这些初中生还真是有趣,但是白川的说法是对的。 酒井知道被望月杀害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人,但是他心里依旧觉得别扭,望月是一个肆意游走在黑与白边界上的人。如果一个人拥有了能随意审判他人的能力,那他如何保证自己的思考是正确的呢? 如果那晚在小巷,酒井没有看到奇怪的提示条后向望月求饶,他不也成为失踪的人之一了吗? 这样想着,他仿佛在小巷里已经被望月杀死过一次了,酒井不由得愤愤不平,他只是一个无辜路过的群众而已。 现在望月也拥有着随时能夺走他生命的权利。 第14章 第 14 章 上学路上,酒井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在坚持了几天早起后,他终于忍不住故态复萌,坚持早起上学太难了,因此哪怕在校门口碰到望月也无所谓了。 酒井不相信有从来都不迟到的人。如果一个学生因为迟到就应该去死的话,那全天下的学生都死光光了。 “早呀!”一个胳膊直接搭上酒井的肩膀。 酒井太困都懒得推开柴崎的胳膊,只懒洋洋地回了一句:“早。” “你昨晚熬夜打游戏了?怎么困成这样。”柴崎见他又打了个哈欠于是问道。 “看漫画,不知道多久睡着的。”昨晚其实是想到白川的一番话,让他有点睡不着。 柴崎搭着酒井,两个人在外人看来就是关系要好勾肩搭背的样子。 “对了,你问我关于A班老师的事情。” 一听到A班老师这个词,酒井精神都紧绷了,他连忙道:“你小声点。” “你猜怎么着?我姐最近刚刚好和那个叫斋藤的初中同学联系上了,那个女生辍学后好像是去了外地,几个月前才重新搬回来,现在在镇上的图书馆工作。” 酒井也没想到居然会这么巧:“那——” “知道你想干什么。”柴崎挤眉弄眼,“想当面见见那个女生是吧?我打听过了,她今天值晚班,放学后我陪你去找她。” 酒井用胳膊肘捅捅柴崎的肚子:“谢谢了黄毛。” “喂!不准跟着叫我黄毛!”最近柴崎班上的同学都开始直接叫他黄毛,搞得本以为自己染了个帅气男团发色的柴崎非常郁闷。 两人一路打闹着走到了校门口,他俩从来都不是见到老师会主动问好的学生,酒井甚至没注意到校门口值班的老师是谁。 酒井半个身子都踏进校门口了,听到背后有女生道:“望月老师早上好。” 酒井浑身僵住,停在原地,柴崎拉着他往前走,发现拉不动:“怎么了?” 酒井慢慢地向左瞥,望月冲向他问好的女学生点点头,似乎完全没注意到酒井,但是奇妙的第六感告诉酒井,大事不妙。 “望月老师早上好。”酒井大声喊道,整个校门口的学生都愣住了,柴崎更是惊讶得说不出话。 望月仿佛这才注意到酒井,他轻轻回了一句:“早上好。” 酒井听到这句回答,心里松口气,这才赶紧拉着柴崎朝教学楼的方向走去。 柴崎摇头晃脑,一边走一边说:“奇怪太奇怪了,我认识你这么久,都没见你对我说过早上好,赶快的,对我说句早上好。” 酒井冲他扬了扬拳头:“你很想死吗?”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柴崎,酒井走进F班的教室,往常闹哄哄的教室居然安安静静的,一群人围成一团,不知道在小声讨论什么。 酒井把书包甩到桌上,问坐在他右侧的相田:“怎么回事?” 一旁正埋头看小说的相田抬起头,推推眼镜:“玲木的妹妹在那个幼儿园读书。” 被一群人围着的正是在小声抽噎的玲木,坐在酒井后方的同学补充道:“本来没哭的,结果有个嘴贱的非要去问一句。” 玲木面前站了个剃寸头的男生,闻言抬起头:“我就是随口一问,谁知道她就开始哭了,喂,别哭了嘛,到时候等那个家伙出狱,我肯定狠狠揍他一顿。” 玲木擦了擦眼泪:“他被判了十年。” 寸头男生惊呼:“十年!这么久!出来都变成老头子了吧。” 站在旁边安慰玲木的女生冲他翻白眼:“我还觉得判太轻了,对孩子们造成的伤害让他被判死刑都不为过,你是不是没长脑子啊。” 寸头男生摸摸头,在一众的责怪声中闭上了嘴。 可能是青樱县太小,酒井没有想到新闻报道里受害者的家属就是自己身边的同学,报纸上从未见过的犯人变成了实体,犯人是现实生活中他随时可能遇到,甚至可能擦肩而过的人。 酒井也觉得十年的刑期太少了,可若是让他说出个合理的处罚,他不爱读书也不爱思考的大脑似乎也想不出什么好方法。 就这样吧。酒井把头埋进臂弯里,再愤怒又能怎么样呢,那都是他们无能为力的事情。 浑浑噩噩地在学校里过完了一天,最后一堂课还没下课,柴崎就早早的等在F班门口,酒井看了看正在台上讲课的英语老师,光明正大地从后门走了出去。 英语老师向来是懒得管这个班,眼看着要下课,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酒井早退了。 “走走走。”柴崎催促着,“赶紧去问,玩完了去我家打游戏。” 下课铃一响,两人就走出了校门。柴崎姐姐的初中同学叫斋藤静,听说本来成绩优异家境优越,后来不知怎么家道中落,被迫辍学,和母亲一起远走他乡,近日才重新回到青樱县,在县图书馆工作。 “那个扎马尾的人就是,我姐已经和她说过了。”柴崎指着图书馆前台一个正在整理图书的女人说道。 酒井乍一看有些惊讶,柴崎的姐姐比柴崎大八岁,漂亮又自信,看起来像是青春靓丽的高中生,但曾经和柴崎姐姐同年级的斋藤静却像是已经快四十的中年妇女,她的头发有些已经花白了,衣着简朴,戴着防止弄脏的袖套。 “我姐说,她辍学后吃了很多苦,她现在想帮帮忙,但是对方不愿意接受。”柴崎不习惯说这些,说完了自己觉得别扭,便对酒井道:“要不我在门口等你,你自己去找她聊聊?真不知道你怎么突然就对木森町杀人案这么感兴趣,不过我觉得她也不一定知道多少。” 为什么斋藤家一夕之间就败落了,为什么曾经在青樱县无比辉煌的姓氏,后来却销声匿迹了?仿佛有人在刻意清除与斋藤有关的一切东西。 或许这个镇上,除了斋藤家的人,就没有其他人知道斋藤家究竟发生了什么。 “斋藤静是吗?” 斋藤静抬起头,面前站着一个少年。 第15章 第 15 章 图书馆的角落,斋藤静和酒井面对面坐着,斋藤静摘下了整理图书时会戴的白手套,满脸疲惫:“关于斋藤月,你有什么想要了解的吗?” “斋藤月?”酒井疑惑。 “哦,我忘记他后来改回原来的名字了。”斋藤静对他笑了笑,“年纪大了,记性也不好了。” “你是因为他才辍学搬家离开青樱县的吗?告诉我相关的事情,会对你产生影响吗?”酒井只是希望通过相关的知情人士了解关于望月的事情,并不想对重新恢复平静生活的人造成打扰。 “当年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告诉你也没有关系,我就大概讲一下我知道的事情吧,更多的内情我也不清楚。”斋藤静拿起保温杯喝了一口水,娓娓道来,“我虽然姓斋藤,但我们家不是本家,我从小也只能在过年或是大家族聚会才能看到斋藤家主,斋藤家主有三个女儿,因为斋藤家主的妻子江原氏一直生不出儿子,家族里一直暗暗有非议的声音……大概是我上五年级的时候,斋藤家主从外面带来了一个小男孩。” 在很重要的场合,和斋藤家主第一次将名叫斋藤月的小男孩介绍给了众人,虽然明面上大家都不说,但私底下每个人都用戏谑的口吻讨论着这件事。 江原氏生不出儿子,斋藤家主在外面和出来卖的女人生了个私生子,现在还把私生子搞到家里来了。 在江原氏的示意下,族里的人都明里暗里地欺负这个小孩,每次家族聚会,大人们谈事情,小孩们就被放到小院里自己玩耍。 斋藤静和女孩们会坐在小桌上画画或是编手绳,男孩子则会在院子里疯跑,那次不知怎么回事,其他男孩和斋藤月似乎是起了争执,男孩们推搡着动了手,斋藤月摔倒,头磕在门廊的台阶上,场面一下子静下来。 斋藤月捂着额头站起来,他的额角磕破了,鲜血顺着脸侧滑下来,他目光平静地盯着推人的那个男孩。 推人的男孩被那样的目光吓到了,向周围人道:“是他自己没站稳摔的。” 过去好多年,斋藤静还记得斋藤月当年的那个眼神。 后来再听到斋藤月的消息,居然是斋藤家主突发恶疾身亡,葬礼办了整整半个月,非常盛大。 葬礼上所有人都跪在灵堂,江原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三个女儿也是哭成泪人,唯独斋藤月跪在第一排,面无表情。 老家主在葬礼上说,斋藤家不可一日无主,现下斋藤月是主家唯一的男丁,理应由他继任家主,但斋藤月年纪太小,只能由他暂任,让江原氏帮忙辅佐,等斋藤月成年方可担任家主。 一旁的江原氏一听差点晕厥过去,她没想到自己苦苦熬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熬到斋藤家主死了,就因为自己生的全是女儿,最终轮不上自己掌权。 葬礼之后,斋藤静听说江原氏的女儿上体育课时被老师发现身上有多处淤青和伤痕,竟是江原氏私下对三个女儿多有打骂,气急甚至会动用藤条。 斋藤静不知道那样的辱骂到了何种程度,以至于清晨的某一天,当佣人敲门久久听不见声音便推门而入时看到了三个吊死在梁上的女孩。 江原氏不信女儿们是自杀身亡,一定要警察来,要让法医验尸,警方表示并没有找到他杀痕迹,这句话让江原氏彻底疯了,她不顾众人的阻拦,指着斋藤月声嘶力竭地喊:“一定是你,你才是杀人犯,你这个丧门星,你不得好死——” 江原氏被拖下去,关在一个与世隔绝的小院,彻底成了一个被人遗忘的疯女人。 老家主年纪大,几经打击,彻底卧床不起,斋藤月在十六岁那天正式当上了斋藤家的家主,那年他以县市第一的成绩考上了最好的大学,一时风光无限。 听完斋藤静的讲述,酒井提问道:“可是为什么姓斋藤的人,都离开了青樱县呢?” “江原氏的三个女儿死后,老家主不知为何变卖了很多产业,指责非主家的人都是依附着斋藤这个姓氏的蛀虫,让他们滚出青樱县。”斋藤静自嘲一笑,“不过他也说得没错,主家不愿意花钱养着那些废物后,很多人都没有了经济来源,而且在老家主的示意下,想要在青樱县找到工作都十分困难,只能离开青樱县某人,我们家当年就是这样的情况。” 酒井咋舌:“当年斋藤家的势力有这么庞大吗?” 斋藤静再提起这些往事,显得非常平静:“或许对外人来说感受不到,但对于一直依附着主家的蛀虫来说,可能是主人之于狗的存在吧。” “我所知道的故事就讲完了,感觉好像是把自己的人生也复述了一遍。”斋藤静站起身看着酒井,“我不知道你想要调查关于斋藤月的什么事情,也不清楚他在整个故事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但是我只能告诉你,他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人,请小心。” 酒井站起身,对斋藤静微微俯身:“我会小心的,谢谢。” 斋藤静重新戴上白手套,回到了前台继续整理书籍。酒井走出图书馆,深吸了一口室外的空气,感觉自己终于从那样压抑诡谲的故事中逃离出来了。 关于望月的过去,就像是魔盒,一旦打开,他就再也回不去了。 “怎么样?问到你想问的了吗?”在图书馆外等待的柴崎坐在椅子上打瞌睡,一看到酒井走出图书馆便上前问道。 “算是吧。”酒井感觉自己脑子嗡嗡的。 “那行,走去我家玩游戏。”柴崎搂住酒井的肩膀。 “不、不了。”酒井推开柴崎搭在他肩上的手,“下次吧,我先回家。” “你回家干嘛呀?”柴崎站在原地,看着酒井的背影。 酒井背对着他摆摆手:“回家写数学作业。” “不和我玩就不玩呗,撒什么谎。”柴崎不满地冲他嘟囔。 酒井没撒谎,他回家后坐在书桌前,真的拿出了今天的数学试卷,路上他还买个了笔记本,打算以后专门用来写数学笔记。 斋藤静透露出来的信息让他不敢深思,如果斋藤家主和三个女儿的死亡,乃至于斋藤家的败落都和望月有关系,那他就是一个望月随时能弄死的小蚂蚁。 要活命,了解望月的过去是最无关紧要的事情,怎样讨望月开心才是最重要的。 酒井用自己的大脑思考了一下,觉得当下来说,学习数学最重要,不然哪天补课时,他一个问题没答上来就被不耐烦的望月弄死了。 第16章 第 16 章 上一次补课时,望月给酒井讲了第一章的内容后,就让他做题巩固,望月讲题思路清晰,酒井从第一题开始往下做数学试卷,隐隐约约觉得有了点思路。 边计算边连蒙带猜写完了数学的选择题,他觉得自己累了,比在操场跑完一千米还累,长舒一口气躺在床上,他脑子里还没想出这周六要如何面对望月,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上学的日子总是千篇一律的,不同的时,麻生的数学课上酒井不再一股脑睡过去,而是偶尔看着数学书发呆或是盯着黑板的一个角落发呆。 麻生破天荒地在课代表收上来的数学试卷里看到了歪歪扭扭写了酒井名字的数学试卷,看到时,他让坐在一旁的老师掐了一下自己。 他念叨着:“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酒井做数学作业了。” 办公室里的老师都啧啧称奇,凑到麻生的办公桌前看酒井写的数学试卷。 麻生用红笔批改着酒井的试卷:“选错了,错了,又错了,简直一塌糊涂,还不如不写。” 试卷一眼望去红彤彤的一片,其他老师看了也笑起来。 “这个他做对了。”望月指了指第二个选择题。 麻生看了看第二个选择题:“估计是蒙的吧。” “是第一章的知识点,应该不是蒙的。”望月的语气很笃定。 麻生摇摇手:“他哪里听过课,怎么会知道第一章的知识点。” 望月于是不再争辩。 周五课间,酒井拿着发下来的试卷愁眉苦脸,他当然不是因为选择题十个错了九个而苦恼,而是发愁如果周天望月要查看他的试卷的话,要如何应付。 柴崎约他周五放学后去玩弹子机都被他拒绝了,柴崎问他为什么不去,他一本正经地回:“我要回家学习。” 柴崎满脸不相信。 酒井没有撒谎,他周五真的回家学习了,虽然大部分知识看得云里雾里,但是在由纪的帮助下,他似乎真的掌握了第一章的内容。 做完第一章的练习题,酒井把练习题交给由纪批改,由纪在习题上勾勾画画,很快批改完成,他双手呈上递给酒井:“只错了一半!” 酒井两手颤颤:“有一半对了?!” 由纪点头肯定:“有一半对了!” 两人看着彼此,都觉得这一半的正确率得来不易,酒井抱着数学试卷,觉得自己有了周天补课时面对望月的勇气。 所以周天当酒井抱着数学试卷坐在上次补课的房间里等待望月时,他心中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望月穿着正装走进来,像是刚刚从外面回来,他身上的血腥味浓重到让酒井汗毛都竖起来。 那样的血腥味他之前在小巷里也闻到过,有时候他会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嗅觉出了问题,又或者这种血腥味也只是他自己的臆想。 望月表情愉悦,冲他打了个招呼:“早上好。” 酒井抱着书包站了起来,“早,我……我肚子突然不舒服,一定是昨晚吃坏肚子了,我、我先回去了。” 说话,他埋着头就往外冲,正要冲出房间时,望月抓住了他的手腕,那力量让他不得不停下来。 “奇怪。”望月歪了歪头,愉悦的表情一瞬间变得狰狞,“你为什么害怕?” 酒井挤出一个笑容:“我没有害怕呀,老师,我不舒服,我想回家。” “不舒服,哪里不舒服?”望月问。 酒井闭上眼睛,大声回答:“你身上的血腥味好重,我闻了不舒服。” 酒井说完这句话的一瞬间,房间里寂静无声,他一瞬间以为自己就要交待在这里了,望月却轻轻松开了他的手:“坐下写作业……我去洗个澡。” 酒井一脸茫然的坐下,面对摊开的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望月真的转身走出了房间,酒井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去洗澡了。 酒井自言自语,轻轻骂了自己一句,“是狗吗你?记吃不记打。” 大概过了二十多分钟,酒井停停顿顿,一会儿看一行字,一会儿走一会儿神,看了五页课本,这时望月穿着羽织走进来,他似乎真的去洗个澡,身上还带着水汽,一种沐浴液的香味代替了原有的血腥味。 “学到哪里了?”他很自然地坐到酒井身边,翻看他的课本。 “我学了五页,还复习了之前你讲过的内容。”酒井指着数学课本上歪歪扭扭的勾画和笔记。 “有哪里不懂?” “唔……这里……还有这个也不明白。” 酒井不明白的东西很多,他不仅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数字和另一个数字加在一起就能得到答案,为什么带入公式后就可以知道第三条边的长度,从小到大老师只教学生如何做题,却很少有人说得清其中的原理,而且他还不明白为什么望月身上明明没有血,却有刺鼻的血腥味。 难道他又杀人了吗? “你杀人了?”酒井不自觉问出这句话时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 “嗯。”听到这话的人的反应比问话的人要平静得多,简单回了一个“嗯”之后,望月继续给他讲题。 酒井假装认真的听了几分钟,还是没憋住,“谁呀?” 大抵时酒井的反应太像和同学课间八卦的样子,望月觉得很奇怪,酒井明明已经偷偷摸摸打探了自己的过去,稍微有戒心的人都不会问这种容易激怒杀人犯的问题,但酒井不仅问了,还追问了,问得无比坦荡自然,好像他们谈论的不是杀了某个人,而是中午要吃什么。 “我上午去了一趟监狱。”望月只说了这样一句话。 监狱里,看来死掉的是罪犯之类的人物,酒井莫名松了一口气,他觉得望月这种自诩为审判者的角色肆意屠杀的行为是不对的,但他脑子里转了几圈,也无法想出什么有哲理的话,最后只能憋出一句:“辛苦了。” 望月正在用铅笔在草稿纸上写公式,听到这句“辛苦了”手一顿,铅笔一触笔芯断了。 之前杀人后沸腾的热血和啸叫的**渐渐的平息了下去,好像被抓得血肉模糊的痒处突然平静了。 酒井愣愣地坐在原地,因为刚刚望月突然戳了一下他的鼻子,好像是鼻尖痣的位置,然后又若无其事地放下了手。 酒井抿抿唇,看着草稿纸上望月写出来的公式,提起笔抄写到笔记本上。 第17章 第 17 章 恋童癖山崎在监狱里突然死亡,传言说山崎是早上被狱警发现死在自己的单人间里的,尸体全身**正面朝上躺在床板上,□□被割掉放在他的脑袋边。 酒井听到这个消息时,脑袋嗡了一下,他一瞬间就联想到了周日上午浑身带着血腥气的望月。 这样离奇的死法,这样残忍的手段,只有可能是望月凭借他奇怪的能力做到的。 可是望月是间接通过他的能力做到的,还是自己亲手切下了山崎的□□? 这样一想也太恶心了,酒井甩甩头,停止幻想那个画面。 “哎哎哎,你们听说了吗?A班的数学老师在和语文老师谈恋爱。” 经过楼梯时,酒井听到女生们围在一起讨论的话题,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女生们还在继续讨论着:“对呀,伊织老师不是要参加去监狱授课的活动嘛,就是有变态恋童癖在的那个监狱,结果最后是望月老师替她去的呢!” “那个活动是在多久举办的?”酒井突然插嘴,女生们愣住,没有想到为什么酒井会对这个话题感兴趣。 “这个……不太清楚哎。”其中一个女生讲到。 另一个短发的女孩子小声说:“我记得偶然听伊织老师说过,好像是在周天早上,她还抱怨周天根本不想早起。” 酒井点点头,若有所思。 望月是为了拿到去参加监狱活动的机会才和伊织接触的?想来也是,望月根本不是什么有怜悯之心的人。 可是为什么一定要去监狱呢?这是不是说明,那种能力不是没有缺陷的,至少望月无法隔着监狱大门杀死里面的犯人,所以他才要费心机得到去监狱的机会。 他对望月的了解太少了,他必须更多的了解望月的过去。 放学时间,酒井慢悠悠地朝校门口走,有不少学生放学后还回去参加课后社团活动,连柴崎也参加了弓道社,但是酒井认为放学后就应该是个人的自由时间,任何在放学后参加社团活动或是写作业都是对“放学”这个词的侮辱。 前些天,酒井在饭桌上听由纪说他和香椎、白川一起成立了一个社团。 酒井诧异:“三个人也能成立社团?” 母亲则好奇问道:“是什么样的社团?” 本来还侃侃而谈地由纪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叫……社团。” 酒井和母亲都没听清,“什么社团?” 由纪的脸色微微泛红:“叫阿加莎推理社团,我和白川都坚持说要叫福尔摩斯推理社,但是香椎非要叫阿加莎,还说什么阿加莎才是推理界第一人。” 酒井吐槽:“叫福尔摩斯推理社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吧。” 母亲感叹:“好青春哦,社团里就只有香椎一个女孩子吗?你和白川是不是喜欢香椎?” 由纪的脸庞更红:“谁喜欢那个男人婆。” 但是自上学起,酒井就坚持不参加任何社团活动,中学叛逆阶段,更是将有限的生命投入到了无限的“社会活动”中,和社会无业游民一同巡视领地,收保护费。 听到由纪居然成立了社团,不由得感叹起青春。 “嘿!”柴崎从身后跑过来,撞了一下酒井的肩膀,让他回过神。 “看看哥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柴崎冲他扬了扬手里的东西,挑眉洋洋得意地说。 柴崎给他带来了一沓资料,资料上不仅有关于斋藤家的各种剪切报,还有与望月有关的各种采访和资料。 望月与斋藤家有关的时间线被清晰地呈现在了酒井面前。 酒井一页页地翻看资料,看得很慢,柴崎迫不及待地翻找出其中的一页,指着上面剪下来的报纸说:“A班的那个数学老师,当年居然还是县里的第一名呢。你看,报纸上说他考上了国立大学数学系。” 即使像酒井和柴崎这种从不关心大学,也不认为自己能考上大学的学渣都知道国立大学在全国的名气。国立大学被誉为是大总统的摇篮,有十多位当选过的大总统都是国立大学的毕业生。 新闻报道中没有照片,酒井戳着报纸上望月的名字:“国立大学毕业的家伙干嘛要回小县城教书?” “对,这就是我要说的!”柴崎翻到下一篇报道,“当时带他的导师是全国有名的数学家,但是就是在望月毕业的那一年心脏病发作病逝了,结果就在那个导师去世不到半年,就有丑闻爆出来说那个导师是个有家室的同性恋,还喜欢和男学生乱搞师生关系。” “不会吧。”酒井咋舌,但转念一想望月头上冒出来那些肮脏的想法,顿时又觉得很有可能性,他打了哆嗦:“同性恋好脏。” 柴崎跟着打了个哆嗦:“同性恋好脏。” “不过,这是你从哪里找来的资料?这么齐全。”酒井问道。 柴崎神秘兮兮地说:“我是偶然发现的,但是你绝对猜不到这是谁做的——” 酒井:“谁呀?” “是我老爸!他有个习惯,每次侦查案件的时候,都喜欢把所有资料剪下来,弄成剪贴书,我猜他是好奇当年木森町杀人案里为什么主母发疯杀掉了自己的三个女儿,却放过了私生子望月?可是不知道后来为什么他还一直关注望月相关的消息。” 酒井手心发湿:“当时望月才多大呀,估计也是运气好躲过了吧。” “你说得也是。”柴崎挠挠头,“警察当久了就是神经兮兮的。” “这个,我能借几天吗?”酒井装作不经意问,“想拿回去看看。” 柴崎摆摆手:“随便你,又不是啥值钱玩意。” 酒井站在马路边等待绿灯,他包里因为放了一本剪贴书而重了许多,他刚才那样说,只是不想把柴崎牵扯到这件事中。 实际上,他现在甚至产生了一种,望月大学导师的死亡也和望月脱不了干系的直觉。 如果望月觉得自己是正义的执行者。 那么一个没有师德、肮脏、让人唾弃的导师不正是最适合的审判对象吗? 第18章 第 18 章 背着剪贴书的酒井在学校门口找了一家打印店,他走进去,把剪贴书交给老板复印,老板抽着烟问他,要复印多少页。 酒井道:“全都要复印。” 老板掐灭了烟,抬手指着墙上的价目表:“一页五毛。” “行,复印吧。”酒井靠在店门口等老板一页一页的复印,正在百无聊赖中,瞥到校门口麻生正和望月并排着走出学校。 酒井心道不妙,正要躲到店里去,但是麻生已经看到了他,眼睛一亮,就朝他挥手,向打印店走来。 “别复印了。”酒井抢过店家手里的剪切书,一把将所有已经复印的纸张薅到书包里,甩下几张钞票,就急匆匆地往店外跑。 麻生站在街对岸,还没走过人行道,对面的酒井就只留下了一个背影,他目瞪口呆指着酒井逃跑的背影:“我的学生是去打劫打印店了吗?” 望月皱了皱眉:“去店里看看。” 酒井一路狂奔回家,甩上门,咕嘟咕嘟地灌下一瓶水,才缓过气来,他坐在房间的地板上,把复印的纸张摊开摆在地板上,一页页纸张像是望月的罪证,又像是他自己的罪证。 他看了一会儿,觉得心里发虚,不知道被望月发现自己在调查他后,望月会是什么反应。 但是明天就要去找望月补课,他开始发愁如果望月问他为什么会在打印店,又为什么做贼似的逃跑,要怎么回答才好。 不管他是如何不想要面对第二天,周末一大早,他还是准时被母亲叫醒了,他不情不愿地踩上自行车,一路骑到望月家的大门口,大门紧闭着,门前的水泥地打扫得干干净净,他站在大门口,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大概站了几分钟,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望月穿着黑色的羽织,垂眸看着他。 没想到大门会突然打开,酒井吓得往后一蹦,差点摔下台阶,还好望月抬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酒井借着手腕上的劲站稳,他心里那股心虚的劲愣是憋不住,一串话咕噜着就冒了出来:“望月老师您昨天是不是在打印店看到我了?我呀,在那里打印学习资料呢,当了这么久的差生,被人看到居然在努力学习,还是挺不好意思的哈哈哈。” “你在打印店落下了东西。”望月这样说。 酒井冷汗都冒出来了:“啊——我应该,没有落下什么吧。” “你落下了打印的学习资料。”望月递给他一页黑白的复印纸,上面印着关于斋藤家的新闻报道,显然是慌乱之中酒井没能把所有的复印纸装进书包里,忘掉了一两张在打印店里。 酒井接过那一页复印纸,神情自然:“我好像是忘记了呢,谢谢老师。”他想要把纸扯过来,纸张纹丝不动,被望月稳稳地拿在手里。 酒井抬起头,望月睨视他,嘲弄道:“你怎么能这么蠢?” “你——”酒井憋着一股气,想要对望月破口大骂,但还是想起来自己的小命捏在对方手里,松了手,垂头丧气道:“我就是很蠢,你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 两个人走进房间里,依旧是熟悉的桌子,正对着庭院。 “笨鸟也知道先飞,过去一周你都学了什么?”每次谈起学习,望月就摆出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我真的有学,但是麻生讲的我听不懂” 酒井想了想,小声补充道:“他没有你讲得好,你讲的我就能听进去。” 虽然知道酒井是在拍马屁,但望月还是放松了姿态,他手指修长,指甲也修剪得干干净净的,不像指着数学选择题在给酒井讲题,倒像是指着一幅名画。 酒井听他讲题,被带动着开始思考,一道例题讲完,望月就会马上让他做另一道类似的题。酒井咬着笔头冥思苦想,又在草稿纸上演算了半天,终于犹豫着写下一个数字。 边写他还一边打量着望月的表情,想要通过望月的表情来判断自己填写的答案是否正确。 但是从他写下第一个数字到写完整个三位数,望月的表情都没有一丝变化,直到他放下笔,望月才点点头,说明他答对了。 “我答对了?!”酒井有点难以置信。 “嗯。”望月再次点了点头。 酒井有点小窃喜,豪情顿生,觉得自己之前成绩倒数,都是没有用心的原因,他正要把这一观点和望月分享,抬头突然瞥到了望月头上浮现出来的文字。 「想要咬烂他的嘴唇。」 酒井愣愣地盯着那行字,顿了十几秒,在望月看来,酒井就是突然停止了动作,盯着自己的头顶发呆。 “下一道题。” 酒井没有动弹。 “看下一道题。”望月耐住性子重复了一遍。 “什么?”酒井回过神,“哦哦,好的,下一道题。”他按照望月教的方法,先读了一遍题,一个字都没看进去,于是又重新读了一遍题,手里握着笔在题目上装模作样的勾划,但其实思绪飘到了千里之外。 读不懂题时,酒井会无意识的咬下唇,像是在思考什么世纪难题。 望月盯着他的下唇,同样微微走神。 一个醺醺然的上午过去,酒井不知道自己学了什么,望月清楚自己教了什么,但不知道眼前的学生究竟学会了没有。 临近中午,管家走进院子,屈身告诉望月,午膳已经准备好了。 酒井闻言,立即站起来收拾书包:“那老师我先回去了。” 望月尚未开口,却听管家说道:“要不要请客人留下来用餐呢?” 酒井:“不用了。” 望月:“可以。” 两人同时开口,一个是拒绝,另一个却说“可以”。 酒井瞅瞅望月的表情,又看了一眼像个雕塑一样立在院子里的管家,他摸摸肚子道:“其实,我刚好也饿了。” 望月回房间换衣服,虽然酒井不明白为什么吃个午饭还要回房间换衣服,但他还是老老实实跟着管家一路绕过回廊,来到了一个巨大无比的房间,房间里摆放了一个长桌,估计能坐下几十个人。 管家把他拎到上座落座,酒井看着长长的饭桌,对管家感慨:“坐在最上面,想要夹下面的菜,得小跑着过去吧,不然菜得凉哈哈哈哈。” 管家没有笑,酒井对着空气凉凉地干笑了几声,然后闭了嘴。 菜一个个被端上桌,酒井觉得坐立难安,从来没有哪次吃饭这么让人难受。终于望月姗姗来迟,他又换了一身深色的羽织,羽织的下摆用金线织了繁复的花纹,一看就价值不菲。 酒井从来没有哪一次见到望月时感到如此亲切,他冲望月招手,像是坐在店里招呼店门外的朋友:“这里!” 望月在他身边的位置坐下,他一落座酒井就凑近了,对他重复之前和管家说的话:“坐在这里吃饭,想要夹底下的菜,得小跑着过去吧,不然菜得凉的。” 管家正在一旁摆餐,听到他的话,眉毛都没动一下。 酒井本以为从望月那里得不到什么反应,但望月道:“其实,我第一次来也这样觉得。” “是吧是吧。”酒井的想法得到了认可,心里舒坦很多。 他挪挪屁股,和望月凑得更近,当着管家的面,两人像是上课开小差的同学一样小声地讲话。 第19章 第 19 章 菜上得很快,满满当当地摆了一大桌子,望月坐姿端正,吃相优雅,酒井拿着碗筷,一时竟不知从何下手,桌子上冷菜多,热菜少,酒井就着米饭吃了几口菜,感觉美滋美味的,一时只是嘴里咽着白米饭,一口一口的嚼。 “不合胃口吗?”望月注意到他连吃了几口白米饭,没有动筷子夹菜。 “你们这怎么全是冷菜呀。”酒井小声抱怨,“还没有我弄的饭菜好吃,午餐还是要暖暖和和的吃才好吃。” 望月闻言放下筷子,酒井以为他听了这话心里不快,连忙道:“我只是吃不惯,哎呀,有机会的话,你来我家,我来给你做一桌。” 酒井只是说客套话,但没想到数学随堂测验,居然考上了五十分,母亲不知道从哪里得来了这个消息,居然邀请望月来家里做客。 “你这次数学居然考上了五十分,望月老师一定付出了很多,这次邀请老师来家里做客,你一定要好好表现,认真炒几盘菜让老师尝尝。”母亲把买菜的钱交给酒井,把不情不愿的酒井推出门。 由纪认认真真地捧着酒井五十二分的数学试卷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这个真的是大哥考出来的成绩吗?这个老师也太厉害了。” 酒井作势冲由纪挥拳头:“明明是我很厉害好吗?和老师有什么关系。” 尽管再不情愿,酒井还是拎着买菜的口袋出门了,明明望月晚饭时才会来家里做客,酒井本打算下午五六点随便买点菜应付,结果母亲一大早就把他喊醒去买菜。 清晨的菜市场摊位上的菜都是当地农户刚从地里摘下来的,新鲜水灵,酒井挑着新鲜的菜各样都买了点,又买了牛肉和新鲜的海鲜。 拎着两大包菜往家里走,路过弹珠房,他突然想起第一次在小巷里遇到望月杀人的场景,站在巷口发愣了一会,他摇摇头,继续往家里走。 中午母亲简单地弄了三个菜,三人吃完,由纪去洗碗。酒井吃完饭犯困,回阁楼躺在床上眯了一小会儿,醒来他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扔在地板上的书包露出一角,酒井翻身起床,拉开书包,里面横放了几本书。 望月说因为酒井不爱读书,所以才那么笨,语言组织能力差,所以语文成绩永远都不及格。望月家里有一间屋子,里面摆满了书,有一天上完课,望月就带着酒井去里面取书。 那天早晨的阳光很好,藏书室空气干燥,能看到照进来的一束阳光中跳跃的灰尘。 望月说这是他年幼时最喜欢待的地方。 酒井嚷嚷道:“我最不喜欢看书。” “书只是个统称,不一定是要多专业高深的书籍,通俗的小说,简单易读的漫画也是书,只能它能让你看到更广阔的、更与众不同的世界,那就是一本好书。”望月一面对他说,一面用指尖抚过书脊。 “那给我找一本漫画吧。”酒井眼睛一亮,感觉自己能躲过一劫。 望月沉默一阵道:“我这里没有漫画。” 最后望月给酒井找了两本书,一本散文集,一本侦探小说。 在学校的时候,酒井读了几页侦探小说,此前他重来不看任何书,密密麻麻的文字让他头疼,但是看了几页,却意外地发现这本小说的悬念重重,让人忍不住一直读下去。 现在睡完午觉,他又忍不住找出那本小说,翻到上次读的部分,坐在床边,继续读了起来,一读就入了迷,抬眼一看闹钟,居然已经下午四点,他只好不舍地把书扣起来放在书桌上。 店门外,母亲早早挂上了歇业的牌子。酒井系上围裙,从冰箱里取出上午买好的菜,动作利索的洗菜,切菜,准备调味料。他准备弄一锅寿喜锅,清蒸虾,炒时蔬和在切一盘水果。 备菜备到一半,母亲来厨房帮忙,由纪则把饭桌收拾出来,找出一个花瓶,灌清水,把下午母亲买的雏菊插到花瓶里。 下午六点,门铃响了。 “一定是望月老师来了,你快去开门。”母亲喊到。 被催促着,酒井连围裙都忘了解下,就急匆匆地跑去开门。 门一拉开,怀里抱着鲜花的望月转过身,酒井和一束花首先打了个照面。望月穿着白色的衬衣,干净清爽,手里拎着两大包礼物,他不仅给酒井的母亲带了保养品和护肤品,还给由纪送了书和游戏机。 母亲和弟弟推拖着,但望月非常坚持,一定要两人收下礼物,盛情难却,母亲收下了礼物,由纪则别扭地憋出一句“谢谢”。 酒井两眼放光,满心期待地问:“那我的呢?” 望月没说话,空空荡荡的手心已经说明了一切,酒井肩膀耷拉下来,母亲拍拍他的肩:“瞧这孩子,老师愿意给你补课,就是天大的好事,我听其他家长说,好多人求望月老师帮忙补课都求不到呢。” 酒井撇撇嘴:“我去端菜。” 酒井一家人都爱吃热气腾腾的寿喜锅,现炒的菜也都是等望月来了才下锅,饭桌上所有的菜都冒着热气,望月挨着酒井坐下。 母亲端来一小壶酒:“这是我们自家酿的酒,老师您也喝一点吧,这个天气,喝了正好暖暖身子。” 酒井一家都能喝酒,不仅酒井倒了一小壶酒,由纪也喝了一小杯酒,母亲端着酒壶笑眯眯地给望月满上酒杯:“我们家从老到小,都爱喝酒,别看他们俩小小年纪,酒量都可好了。” 酒盏热锅,饭桌的气氛也变得热络起来,母亲话匣子打开就止不住了,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 由纪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把电视打开,调到了动画频道,一边刨饭一边津津有味地看动画。 酒井半壶酒下肚都没反应,但是望月一看就是酒量很差的人,喝了一两口,脸上就冒起了两朵红云,酒井凑到望月耳边:“喂——” 望月没听清,微微朝他侧身:“嗯?” “你酒量不好,就不要喝了。”酒井说,“你脸都喝红了。” 望月用手背试了试脸颊的温度,滚烫,他镇定道:“我没事。” 酒井无奈:“行吧。” 第20章 第 20 章 望月嘴上说着“没事”,实际上脑子已经开始发晕。酒井和望月两人讨论着动画里的一个情节,只听耳边传来扑通一声,望月脑袋趴在桌子上,耳朵烧得通红。 母亲指着望月剩了半盏的酒杯说:“你们老师的酒量不太行呀。” 由纪也摇摇头:“酒量也太差了。” “但是他酒品好呀,喝醉了就睡大觉,也不发酒疯。”酒井抬手拍拍望月的肩膀,望月一动不动,睡得死沉。 酒井招呼由纪:“帮我把他扛上去,他去我屋里睡,我今晚和你睡。” 酒井支起望月半边身子,由纪乖乖过来把望月另一只胳膊扛在肩上。望月个子高,看着瘦,但骨架在那里摆着,两个人扛得极为费力,爬楼梯时更是差点栽下去,一路磕磕碰碰,望月没有半点要醒来的迹象。 爬到二楼,两人已经喘得不行,母亲在楼下喊:“别去阁楼,就在由纪的屋里睡吧。” 酒井和由纪赶紧拖着拽着,踹开门,把人扔到了由纪的床上。由纪的床不大,望月直挺挺地趴在床上,小腿都悬空出来一大截。 酒井喘着气嗤笑道:“你个子太矮了。” 由纪也喘着粗气:“我、我还会长高的,到时候我要换大床。” 趴在床上的望月动了动,像是挣扎着想要醒来但又醒不来,酒井让由纪下楼煮一碗醒酒汤拿上来。他担心望月胃不舒服,半夜会吐,就上前抓着他的肩膀,试图把他翻过身,让他侧躺着。 房间里没开灯,窗帘拉开,路灯透进微弱的光线。酒井费劲地抓着望月的手臂,忽然他眼前出现了一只蓝色的蝴蝶,蝴蝶扇动翅膀停在了他探出的指尖。 和那晚在小巷里看到的蓝色蝴蝶一模一样。 他伸出另一只手,想要抓住蝴蝶的翅膀,但蝴蝶的周身卷起微风,又在他眼前消散了。 望月的呼吸平静下来,他蜷缩在由纪小小的床上,像是熟睡了,酒井扯出压着的被子,给他搭在身上,然后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慢慢关上了房间门。 晚上睡觉前,兄弟俩都洗漱完,酒井躺在床上,脑袋枕着胳膊,盯着天花板发呆,由纪兴奋地把游戏机的说明书翻来覆去看了个遍。 “明天香椎和白川可以来,我们可以一起玩游戏机。”他一边摸索游戏机的功能键一边嘀咕着。 “关灯,我要睡了。” 由纪依依不舍地把游戏机装进包装袋,关灯,挨着酒井爬上床。两个男生躺在床上还是有些挤,胳膊碰胳膊。不过年幼时,由纪就一直跟酒井睡一张床,因此也不觉得不习惯。 酒井脑子里一直反复回忆着刚才看到的蝴蝶,他觉得自己简直像被那只蝴蝶魔怔住了,想着想着,眼睛眯瞪下一秒就要睡着。 “哥,你相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超能力。”由纪一句话就给酒井干清醒了。 酒井心想,由纪也应该是到了最喜欢幻想最中二的年纪了,他刚刚上中学的时候,也总爱做梦,幻想自己拥有超能力,偶尔还拯救个世界啥的。 他于是回答:“我相信。” 酒井等着由纪下一句话,结果由纪半天没说话,他困得不行,正要坠入梦乡,由纪又冷不丁冒出一句:“其实,我有超能力,也不能说是超能力,但是是一种很神奇的力量。” “由纪。”酒井问,“你的超能力能赚钱吗?” 由纪:“……” 一阵沉默。 酒井打了个哈欠,扯了扯掉下去的被子:“睡吧。” 由纪:“……晚安。” 第二天早上酒井家格外热闹,望月穿着衬衣睡了一晚,衬衣睡出了褶皱,头发也不似平日里那般打理得一丝不苟,他站在门口,想要告辞,酒井母亲拉着他的手,非要把红包塞给他,作为答谢他帮忙补课的谢礼。 望月推辞,母亲就拉着他不让他走,酒井实在看不下去,夺过在两人手中推来推去的红包,塞进望月的外衣兜里。 “老师你就别推辞了,妈你也别拉着人家了。”酒井拉着望月的胳膊朝家门外走,“你放心,我送老师回去。” 母亲站在门口,看着两人的背影越走越远。 周末的早晨路上没有多少人,空气都格外的清新。酒井和望月走在一起,感觉像是和普通的朋友在一块散步,很奇怪,自从昨晚望月来家里做客后,他明显感觉到望月变得平和了,像一个机器突然展现出了人类的情绪,他也无法再将望月简单地当作一个变态杀人狂来看待。 “就送到这里吧。”走到路口,望月停下脚步。 “那我走了。”但酒井没动,望月也没动。 “我昨天晚上,看到了蓝色的蝴蝶。”酒井用手指比划,“这么大,很漂亮,然后就消失不见了……其实那天晚上我也看见了蝴蝶,好奇怪。” 把事情挑明了说显然不是明智的做法,但酒井觉得此刻望月心情并不糟糕,或许是合适的时机试探。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望月突然低声道。 酒井一时没有听明白:“什么?” 望月摊开手心,仿佛指尖上停驻了一只蝴蝶:“犯下无法原谅过错的人,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这就是蝴蝶能帮我做到的事情。” 酒井没想到他就这样摊开了讲,一时语塞:“可、可是怎么才算是‘无法原谅的过错’呢?人都有犯错的时候,你看,你一开始不也想要——但是事实上我还是有救的不是吗?” “对于你——”望月停顿了一下,“是我判断失误。” 人不能简单地以好坏来划分,但望月有一套黑白分明的评判标准,他不认为自己会在判断的过程中出错。对于酒井的判断是唯一的失误,他险些杀掉了酒井,但他并没有犯下这个错误。 望月坚信,他的判断会是百分百正确的。 酒井口中的蓝色蝴蝶,有另一个名字“**之蝶”,蝴蝶扇动翅膀的瞬间落下的鳞粉在瞬息之间就能悄然杀死一个人,除了剧毒的鳞粉,还有一种特殊的功能“模拟犯罪”,将犯罪现场模拟为想要别人看到的样子。 去监狱的那一次,望月装作不经意碰到了山崎的肩膀,这是能力释放的条件,即必须要触碰到对方的身体。 山崎喜欢侵犯幼童,望月选择让他以自己喜欢的、被侵犯的悲惨姿态死去。 这算是他的一点“仁慈之心”。 第21章 第 21 章 酒井明白,望月是非常固执的人,他苍白的言论无法撼动望月一分一毫。实际上,酒井也无法评判,望月的做法是否太过偏激。 因此在望月说了那一番话后,酒井选择岔开了话题:“这次期末考试,我会努力合格的。” 望月沉稳地点头,头上出现两个字。 「可爱。」 酒井一时失语,不成想会在对方眼中得到“可爱”的评价,而且“可爱”二字居然是望月出现过的最纯洁的想法。 为什么外表正正经经的一个人,脑子里净是些肮脏的念头? 期末考试的时候,麻生站在讲台上,监督所有人把书收好,他像只骄傲的大公鸡在台上踱来踱去,时不时走下台站在某位同学课桌旁,装模作样地看看答题情况。 酒井被他绕得心烦意乱,抬手挡在额头前,遮住麻生的身影,不知道是不是考前在望月那里恶补了一番的原因,看着试卷上的数学题,他并不觉得像是在看天书,反倒有了点思路,慢慢地解题。 两天的期末考试,考完试酒井就约着柴崎去弹珠房撒欢了,这些天憋着一股劲看书,现在终于考完试,他恨不得在弹珠房玩上三天三夜。 柴崎手头的钱没半天就输了个精光,只能拖了张椅子在一旁看着他玩。因为是期末,弹珠房里挤满了小学生,小孩大吼大叫和中年男人身上的烟味让人烦躁。 柴崎拉着酒井去买了两个冰淇淋,两人人手一个,蹲在街边吃得毫无形象,路上人来人往,经过的人都默契地远离了两人。 “啊,干爹女。”柴崎一口气吃掉大半个甜筒,调笑着指向街上经过的女生。 酒井抬眼望去,打扮得青春靓丽的女学生挽着一个大腹便便中年男子的胳膊,两人一边走一边聊天,女生不时捂着嘴发出咯咯咯的笑声,男人搂着女生的腰,手放在臀部上。 干爹女指的是出来□□的女大学生,通过皮条客或是在网络上认识一些愿意花钱成为干爹的中年男人,固定出来见面,干爹也会给女生一定的零花钱。“干爹女”这词不知何时流行起来的,连小学生骂人都会用“你就是个干爹女”这样的词汇来侮辱同班女生。 这个社会所有人都知道当“干爹女”是不齿的,但没人关心为什么年轻的女大学生会选择出卖自己的身体来换取零花钱。 柴崎本就是个大嗓门,那句干爹女很明显被女生听到,女生抬眼看过来,看到蹲在街边的两个少年,又马上低下头,装作没听见的样子。 酒井有些尴尬,冲柴崎翻了个白眼:“你别乱讲话。” 突然,他觉得那个女生有些眼熟,虽然女生化了浓妆,留了刘海,但是他还是认出那个女生正是以前住在对门的姐姐。 女生叫吉泽,年长酒井几岁,从前两家人关系不错,小樱的母亲经常会给酒井家送来自己烘焙的甜点,但后来搬家后,就渐渐断了联系,酒井听说吉泽考上了青樱私立艺术学院,但不知为何出来做□□。 “吉泽姐——”酒井下意识想要叫住她,但女生已经拉着男人的胳膊快步离开了。 柴崎问:“你认识?” 酒井摇摇头:“应该是看错了。” “我就说嘛,你肯定不认识这种干爹女的。”柴崎鄙夷道,“和一个大肚子老头睡觉,不觉得恶心吗?很多女大学生去做风俗小姐,最后染了一身脏病,那些老男人都是病菌携带者,可脏了,之前还有不少闹到警局的,最后都给钱私了。” 晚上回到家里,酒井问母亲,是否还记得从前对面住的那户人家。 母亲说,听说吉泽的父母离婚了,吉泽被判给了父亲,高中毕业后努力考上了本地的私立艺术学院。 “那孩子从小的梦想就是当设计师呢,考上艺术学院也是在为了自己的梦想努力呢。”母亲笑着说道。 “青樱私立艺术学院的学费很贵吗?” “听说确实很贵呢,不过私立的艺术学院都是这样的,我打听过,要是去普通的大学是花不了多少钱的,要是我们家酒井和由纪都能考上大学就好了。” “打住。”酒井比了个停下的手势,“还是别指望我了,考大学这个任务就交给由纪了。” 母亲冲他挥了挥手里的锅铲:“有望月老师在,我相信他!” 酒井听到望月的名字就头大,脑中立刻涌现了补课的痛苦场景,现在母亲简直是把望月当成了他的救命稻草,仿佛只要有望月在,酒井想要考上国立大学也是小菜一碟。 回到阁楼,酒井一点睡意都没有,他现在养成了习惯,回到房间没事做时候,就掏出望月借给他的书来看,他看得慢,基本上一周才会看完一本书,看完后就还给望月,然后借下一本书。 一学期下来,竟然也看了不少书,语文成绩甚至有了明显的提升,每次他和望月说起自己没怎么在语文上下功夫,却取得了不错的成绩时,尾巴都要骄傲地翘上天了。 可今晚他却不怎么看得进书,现在回想起来,街上看到的那个女生应该就是吉泽。 有一本书上这样写,当你站在旁观者的视角上,不应该以优越者的姿态去俯瞰别人。 当时他反反复复把这句话读了几遍。但实际上,人是无法做到完全客观的,就像现在,他无法冷静地去评价吉泽的决定。 「如果是我的话,哪怕情况再困难,也不会去出卖自己的身体。」 「有手有脚健康的人为什么不能通过自己的劳动去赚钱呢?」 「其实就是懒惰,贪图一时的享乐吧。」 网络上总是有这样的声音,但酒井觉得,自己从小认识的邻居家的姐姐,并不是为了金钱而选择去当风俗小姐的人。 他合上书,准备关灯躺上床,打开的窗户吹来暖洋洋的夜风,一只蓝色的蝴蝶停在纱窗上,为了不让蚊虫飞进房间,夏天酒井房间的纱窗一直是拉上的。 酒井起身,拉开纱窗把蝴蝶放进来。 蝴蝶缓缓落在他的手心,酒井低头问:“你过来干嘛?是他让你过来的吗?” 蝴蝶当然没办法回答,酒井也觉得自己对着一只虚幻的蝴蝶说话挺可笑,但又忍不住继续对着蝴蝶讲话:“对了,你喝水吗?” 酒井用瓶盖接了一小杯水放在书桌上,蝴蝶飞离他的手心,停在瓶盖旁,像精美的标本。 第22章 第 22 章 期末考试后的第二周学校会公布成绩,酒井坐在闹哄哄的教室里,F班所有学生还沉浸在假期的氛围中。 不同于F班,A班的学生一考完试,就开始了补课模式,麻生在放假前也咨询过班上同学的补课报名意向,正欢快地收拾着书包的同学们停顿了三秒钟,又仿佛什么都没听到继续收拾书包。 麻生:“……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吧。” 听到A班要在假期继续补课的消息,酒井在心中为望月默哀了一秒钟,但这也就意味着身为A班数学老师的望月将没有时间来管教自己,放假以来,酒井的每一天都过得无比的自在快乐。 麻生走进教室里,轻咳两声:“刚刚教务处的老师已经把这次大家的考试成绩和排名张贴在公示牌上了。” 麻生话音刚落,教室里就有学生发出哀鸣声:“为什么要把排名公开,这也太侵犯我们的**权了吧!” “简直是违背人权。” “你们可是高中生,高中生有什么人权?”麻生笑眯眯道,“如果担心自己的成绩太丢人,那考试前就要好好学习哦……但是我们班这次又一位同学考得出乎意料的好!大家猜猜这位同学是谁呢?” 酒井的心提起来,同桌相田把头凑过来:“这个人不会是你吧?最讨厌麻生装模作样地卖关子了。” 酒井表现得毫不在意,高冷地回答:“不知道。” 麻生刻意做出夸张的表情:“这个人就是——酒井同学!” 酒井一颗心稳稳落下,不露痕迹地松了一口气。 “酒井同学本次数学考了八十分,语文成绩也有了明显的进步,一跃从我们班排名倒数成为了中上游的水平,等开学一定要请酒井同学和大家分享一下他的学习经验。好了,我不多说了,大家自己去公示牌看成绩吧。” 班上的同学爆发出起哄声和稀稀拉拉的掌声。 “哇,居然真的是你!”相田满脸好奇,“你是不是偷偷去补课了?在哪个补课机构,我也想报名。” “呵。”曾经在望月家补课补到痛哭流涕,在深夜写红着眼睛写数学题的酒井发出一声不屑的轻哧,“有答案的东西不是很简单吗?” 相田:……夸你一句你还真的拽起来了。 F班的同学懒懒散散地起身,成群结队朝楼下的公示牌处走去,公示牌前已经挤满了人,每个人都在探头探脑地寻找自己的名字,有人失落,有人欣喜。 酒井插着兜站在人群外,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实际上眼珠子滴溜溜转着疯狂寻找自己的名字,心里还抱怨前面的人挡住了他的视线。 “数学八十,语文六十二,英语六十分,其他综合科目总共二百一十分,年级排名一百零一。”望月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你的名字在中间,被挡住了,不太好找。” 他走过来,和酒井并排站在一起,酒井“哦”了一声,还是那副酷酷的表情,但是有种掩饰不住的小骄傲。 “进步了一百多名,感觉怎么样?”望月看到他那副骄傲得不行,又拼命装作淡定的模样就觉得好笑。 “一般吧。”酒井继续保持双手插兜的姿势,他看了一眼望月,言语中充满了试探,“假期我要好好玩。” “哦?”掌握着他假期能不能好好玩的望月故意拉长了声调,酒井抿抿唇,听到望月说,“我也觉得假期需要好好玩。” 听到他这样说,酒井放下心,语调也开心起来:“我老妈听到这个成绩肯定要请老师你来喝酒,到时候你喝不了我帮你喝。” 听到“喝酒”一词的望月表情一僵,立刻回忆起了上次在酒井家醉得不省人事的惨痛回忆。 他确实该练练酒量了,望月这样想。 “行啊你小子。” 柴崎突然冒出来,亲热地碰了一下酒井的肩膀,“学校都传遍了,说你进步了一百多名,要是我能进步这么多,我一年的零花钱都不用发愁了。” “你这次多少名?”酒井问。 柴崎搂住他的肩膀,“你小子故意的是吧,我的排名就没变过,二百三十八名!” 酒井故作老成地点点头:“还需努力呀。” 柴崎轻轻锤了他一拳,两个人笑闹成一团。 站在一旁的望月被两人无形的隔开了,他瞥过柴崎搂着酒井的手,一种极度不悦的、厌恶的情绪滋生。 外表懒散,但实际孝顺、认真且勤奋的酒井不应该再和柴崎这种整日无所事事、性格恶劣、恶习颇多的坏学生混在一起。 他指尖轻轻颤抖,那种控制不住的,需要通过杀人才能发泄的烦躁感涌上心头,虚幻的蝴蝶飞向柴崎。 “我真的没努力。”酒井对柴崎强调,“都是靠补课老师的功劳。” 说着,酒井偷偷朝望月看过来,他看过来的瞬间,望月心头一震,像是有针刺痛了麻木的神经。 他刚刚在做什么? 控制不住自己的**,想要杀死一个无辜的、没有犯罪的学生? 望月躲开了酒井的目光,转身离开,背影甚至有些仓皇。 蝴蝶转瞬消失在空气中。 酒井一愣,恍惚以为自己看到了熟悉的蓝色蝴蝶,但他定眼再瞧,却什么都没有看见。 柴崎在一旁追问:“你真的去补课了?哪个老师,给我介绍介绍。” 酒井看着望月离开的背影,柴崎的声音在耳边,他却什么也没听进去,他本想再和望月说几句话,但柴崎突然过来,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他张张嘴,想要喊住离开的望月,但还是作罢,恹恹地敷衍道:“没有什么补课老师,是我太聪明了。” 柴崎被他气笑了:“大聪明,去唱歌不?我们班组织了聚会,一起来吧。” 酒井接下来确实没有什么安排,因为柴崎的原因,D班的人他大部分也很熟悉,于是便和柴崎一起去了歌厅包厢。 包厢很大,众人三三两两地乱坐,一进屋柴崎就冲向了点歌台,手拿麦克风:“首先,由我为大家献唱一曲《青春的回忆》,纪念我们美好的回忆。” 众人发出一阵嘘声,柴崎大大方方地拿着话筒开场,变声期的鸭子嗓音搭配上他的大嗓门,歌声回荡在包厢,简直对听众是一种折磨。 柴崎一首歌唱完,就忍无可忍的众人立刻被赶下了台,他愤愤不平地交出话筒,一屁股在酒井旁边:“一群不懂欣赏艺术的人,我明明唱得那么好听。” 酒井揉了揉饱受折磨的耳朵,直言不讳:“如果你唱的算是好听,那世界上应该没有唱歌难听的人了吧。” 第23章 第 23 章 包厢里点了啤酒,酒井喝了几口,嫌包厢里太吵闹,便放下杯子,打算去包厢外清净清净。 “你去哪儿?”柴崎问。 酒井头也不回:“卫生间。” “嘿嘿,我也去,刚好喝多了。”柴崎跟上来。 班上有人打趣:“你们是小学生吗?上厕所也要跟着一起。”柴崎没理会,跟着酒井离开了包厢。 “怎么,你觉得不好玩吗?”两人朝卫生间走去时,柴崎问道。 “也不是不好玩吧。”酒井想了想,只是和一个人在弹珠房玩相比,和一大群人一起玩反而更有一种融入不进去的感觉,以往他都是待在角落,看其他人笑闹,但今天不知怎么回事,觉得格外没意思。 还不如待在家里看书。 卫生间就在拐角,前面传来了争执声,两人停下脚步朝声音传来的地方看过去,一个穿着短裙个子高挑的女生被穿着西装的男人拉扯着。 “小樱你听我说,我很在乎你,你想要什么,我给你买好吗?” “我们已经结束了。”被称作小樱的女生头也不回,“你不要再纠缠我了。” “啊,是那个干爹女。”柴崎一下子就认出了是上次在街上看到的女生,他想也没想,就冲上前去,“变态大叔在纠缠女生吗?这样是犯法的吧。” 中年男子看到有人来,立刻尴尬地松开了拉着女生的手,酒井也走过来,两个高高大大的男生比中年男子高了一个头,中年男士讪讪一笑,看了女生一眼,走掉了。 眼看男人离开,女生低着头低声道谢,转身就要离开。 “吉泽姐,是你吗?”酒井开口问道,声音回荡在走廊里。 女生离开的脚步顿住,却什么都没有说,仓皇地离开了这里。 女人离开后,柴崎问:“你认识刚刚那个女生吗?” 酒井摇摇头,柴崎一时感叹:“真不懂为什么非得……” 两人一时相对无言,柴崎一拍脑袋:“哎,算了,唱歌也没意思,去弹珠房吧?”酒井也不想再留在包厢里当听众听人唱歌,这下一拍而合,勾肩搭背朝商业街走去。 路上还买了两罐啤酒,没有学习的烦恼,就泡在弹珠房里,一头栽进去,等出来时,街上还是非常热闹,因为是旅游季,不少店铺会营业到深夜,街边是各式各样的小吃摊,游客们三三两两地乱逛着。 酒井和柴崎随意买了些小吃,柴崎想到自己的期末考试成绩,不由得哀叹道:“我不想回家,我老爹肯定已经知道我的成绩了,估计现在正在家拿着裤腰带等着我呢。” 酒井吃完最后一颗章鱼小丸子,把纸袋子扔进垃圾桶:“节哀顺变。” “不行,我现在不能回去,我到你家住一晚,等他气消了我再回去。”柴崎绞尽脑汁想出了这么个办法。 “……我觉得你迟迟不回家,他反而会更加生气吧。” 柴崎抱住脑袋,满脸痛苦:“救命,我要怎么办。” “救命——”前方的小巷里传来了女生的呼救声,柴崎和酒井对视一眼,毫不犹豫拔腿朝小巷跑去。 一个穿着白色裙子的女生披散着头发从小巷里跑出来,一看到两人,女生就连忙躲在了两人身后,柴崎护住女生,但小巷里却没有人出来。 等待片刻,柴崎对女生说:“发生了什么,需要帮你报警吗?” “没、没关系,他应该不会追来了。”女生喘着气抬起头,三个人都愣住,女生正是刚刚在歌厅被中年男子纠缠的人。 “做这种事会被讨人厌的中年大叔纠缠上的哦。”柴崎满脸认真的对吉泽说道。 酒井虽然没有说话,却一直盯着吉泽,似乎在确认吉泽是否是他认识的人,吉泽察觉到他的目光,微微侧过脸避开。 “谢、谢谢你们。”吉泽冲两人露出一个笑容,然后一瘸一拐地离开了,她似乎在跑的过程中扭了脚,脚踝都是红肿的。 柴崎张张嘴,想要叫住她,酒井拉住他,摇了摇头。 吉泽好像能感受到两个少年注视着她的目光,有如芒刺在背,她想要走快一点,走出两人的视线范围,但脚踝传来钻心的疼痛,她不知为何红了眼眶,可能是因为少年的那句话。 又或是因为自己糟糕透顶的人生? 吉泽离开后,柴崎突然觉得很烦躁,他揉揉脑袋,决定早死早超生,还是和酒井道别后回了自己家。 酒井回家后躺在床上,想到了吉泽的现状,心绪复杂,吉泽家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吉泽会选择出来做□□呢,他带着疑问入睡。 第二天酒井在母亲的催促下,领着买菜的纸袋出门买菜,一走出大门,正在门口等待的吉泽对他微笑:“好久不见,小酒井。” 酒井愣了愣,才答道:“吉泽姐,你怎么在这里?”他才注意到吉泽的嘴角和额头都有淤青,昨晚夜色太昏暗,没有瞧见,但在大白天,脸上的淤青就特别显眼。 “真希望这才是我们久别重逢的第一次见面,昨天让你看笑话了。”吉泽发出邀请,“去咖啡店坐坐吗?姐姐请客。” 片刻后,酒井和吉泽来到了街上的一家咖啡店,两人找了个角落坐下,吉泽电了黑咖啡,酒井不习惯喝咖啡,点了牛奶。 直到店员把咖啡和牛奶端来前,吉泽都一直看着窗外的街景发呆,等咖啡上来后,她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才慢慢开口:“想必你也很好奇吧,为什么我会做那种事情。” 酒井打断她:“如果你不愿意讲,可以不说,你没有告诉我的义务。” 这句话听起来颇为生硬,可吉泽却明白,这是酒井在小心翼翼地维护她的自尊。 吉泽把头发撩到耳后,她是鹅蛋脸,杏眼,外表看上去非常温柔的一个女生。 “其实我一直想找个人聊聊,但是却找不到,或许和你说一说,也挺好的。” 酒井听到这句话,摆出了认真倾听的姿态。 吉泽深吸一口气,慢慢开始讲述搬家后,自己发生的故事。 第24章 第 24 章 当初因为吉泽的父亲工作调动,吉泽一家都搬去了隔壁县,一年后,吉泽的母亲因为在买菜途中心脏病发作猝然离世,草草结束葬礼后,吉泽还没接受母亲已经离世的事实,半个月,父亲就把陌生的女人领进了家门。 因为受不了父亲带来的女人出入家中,使用母亲的梳妆台和更衣室,吉泽和父亲爆发了数次激烈的争吵。 “每次吵架,父亲就会朝我大吼,‘那你就滚出这个家’。”吉泽苦笑着说。 未成年的吉泽当然没有能力脱离父亲,独自在社会上生存,因此,她学会了闭嘴,在家里像个隐形人一样生活。即便没有家里的支持,吉泽还是凭借自己的努力考上了大学,但艺术类大学高昂的学费让人望而却步。 当时父亲已经和那个女人再婚,女人不久就生下了一个男孩。 当吉泽把大学学费告诉父亲时,父亲很平静地告诉她,家里没有这个钱让你去上大学。 对话发生得云淡风轻,坐在一旁的继母正在给儿子喂饭,闻言,继母抬起头看了一眼吉泽,随后什么也没说,又低下头继续给儿子喂饭。 那一眼没有什么情绪,却让吉泽感到莫名的耻辱。 当时,吉泽就下定决心,无论用什么方式,她都要上大学,然后脱离这个令人作呕的家。 正在她焦急于如何筹措大学学费时,她在手机上看到了大学助学金的宣传广告,所谓的助学金,实际上就是发放给学生的贷款,贷款的条件相当宽松,只要提供录取通知书和学生证作为证明就可以。 “助学金是我听过最虚伪的词了,所谓的助学金,利率非常高,和高利贷也差不了多少,基本上所有借了助学贷款的学生毕业就会背上几十万的负债,仅仅是每天需要偿还的利息就让人喘不过气,我太着急,也太蠢,真的就去借了助学金。” 得知吉泽去借了助学金后,父亲对她冷嘲热讽一番后,就彻底断掉了她的生活费,她也从此和那个陌生的家断了联系。 最初,她也想要通过便利店打零工和做家教来赚取生活费偿还债务,白天要从繁忙的课业中挤出时间去做家教,晚上则是上不完的夜班,饿了就吃便利店里剩下的面包,每天睡眠的时间甚至不足四个小时。 即使这样,赚来的钱和巨额的负债相比,还是杯水车薪。 在这个国家,风俗业非常发达,甚至存在合法的红灯区,不管是现实生活中各种陪酒行业,风俗小店或是按摩店,还是网络上铺天盖地关于“干爹活”的宣传,都给了年轻的女生一种错觉,即这一行来钱轻松,只要稍微放下一点尊严和道德感,就能让自己的生活舒适得多。 吉泽先是经过高中同学的介绍在风俗店兼职,下班后来喝酒的大叔往往会点一两个陪酒女郎,被占占小便宜,摸摸大腿之类的事,似乎习惯了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但是底线就是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拉低。 入行久了,吉泽发现最方便、赚钱最多的方式还是在网上认识干爹,每周固定出来见见面,就能拿到不菲的零花钱,通过固定和几位干爹保持联系,她也慢慢攒了不少钱。 “入学时欠下的助学金我已经陆陆续续还完了,我也已经和之前的客人们都断了关系,但是总有一两个客人会一直来纠缠不清。”吉泽说的正是酒井碰见她被中年男子纠缠的那几次。 而且从来没有人告诉吉泽,出卖身体不仅仅是表面的轻松,很多倒霉的女生会遇到变态的客人,患上抑郁症,酒精成瘾症等精神疾病,如果被男子的妻子发现,甚至会遭到毒打。 吉泽说着说着眼圈变红:“弄成这个样子,还让你看见,真的很抱歉。” 酒井哑然,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才好,只能干巴巴道:“……会变好的,吉泽姐不是已经还完债务了吗?接下来只要专心学业,努力毕业就好。” “谢谢你。”吉泽擦了擦眼泪,对他露出笑容。 站在咖啡馆门口,酒井望着吉泽离开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只能在心中默默地祝愿她摆脱了债务后一切顺利。 手里拎着买菜的纸袋,酒井脑袋放空,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走着走着,一抬头,面前居然是望月家的大宅。 他心中纠结一下,还是走上前敲门。 管家打开门,那张沟壑布满的脸上仿佛遇到任何事情都是波澜不惊的样子,他甚至不等酒井开口,直接道:“家主在书房。” 随后就领着酒井来到书房所在的院子,把酒井带到院子里后,管家没有多说什么,就直接退下了。 酒井已经对书房非常熟悉,实木书架上摆满了精心保存的各类书籍,书籍按类别和首字母整整齐齐地摆好,靠窗的位子放了书桌和沙发椅,最适合冬日时倒一壶茶,在阳光明媚的午后静静地看完一本书。 望月最喜欢在沙发椅的位置上坐着看书,即使是看书时他也坐姿端着,在酒井看来,这样的坐姿看书简直是受刑。 一进书房酒井就直接朝沙发椅的位置走去,书房里静悄悄的,他也放轻了脚步,想要偷偷吓望月一跳。 他从书架后探出头,打算看看望月正在干什么,但是探出头的一瞬间他就傻眼了。 望月没有坐在沙发椅上,而是站在书桌前,背着光,他的脸陷入一片阴影中,他手里拿着一把裁纸刀,正在慢慢切割什么东西。 酒井没看清,于是踮起脚,凑得更近些瞧。 这次他看清楚了。 ——那是一只濒死的蓝色蝴蝶。 裁纸刀锋利的刀刃将蝴蝶的翅膀割成碎片,蝴蝶挣扎着,有蓝色的鳞粉落下。 酒井惊讶到整个人都说不出话,这时,望月抬起头,看向躲在书架后的他。 “你怎么来了?”望月问。 “你、你在流血。”酒井指着望月的手腕,他穿了白衬衫,但是手臂上细小伤口冒出的鲜血以及把他的白衬衫染成了深红色。 望月好像这才注意到自己手臂上的伤口,他表情波澜不惊,却把手背到身后去,对酒井道:“我去换身衣服。” 第25章 第 25 章 在望月离开去换衣服的过程中,酒井坐在椅子上,脑子混乱得如同一团浆糊。 这人有病吧?谁有事没事去切割自己的精神力啊,每割一刀自己手臂上就多一道伤口,他在那儿切着玩呢? 酒井突然意识到,望月刚刚伤害自己身体的行为是自残。 脚步声传来,望月已经换了一身白色的羽织,他的手藏在大大的衣摆下面,连指尖都看不见。 酒井一看到望月就冲了过去,他直接抓起了望月的手腕,衣袖滑落,露出的手臂缠满了白色的纱布,纱布下面隐隐透出红色。 “你——”他想要说些什么,却只能底气不足地说,“你是不是闲得慌啊?” 望月的表情肉眼可见的冷了下来,他甩开酒井抓着他的手,转身就走。 酒井就没见过气性这么大的人,一句话不顺他的心意就要甩手离开,他赶紧拉住望月的手不让他离开:“哎哎哎,别走别走,对不住,是我说错了。” 望月不理,头也不回,酒井连忙道:“我这是关心则乱,关心则乱。” 望月这才停下脚步,硬邦邦地回了一句:“与你何干?” “我特别在乎你,当然和我有干!”酒井说得理直气壮,他把望月连哄带骗,好言好语劝回来,又拉着望月在窗边坐下。 “能和我讲一讲吗?”酒井问得小心翼翼,双手还像宝贝似的捧着望月受伤的那只手。 望月没吭声,瞅了一眼酒井:“因为无聊。” 与此同时,望月的头上冒出一行字。 「因为想杀人了。」 酒井看一眼望月头上的文字,继续问:“所以你每次抑制不住想要杀人的冲动时,就是自残吗?” “说了是因为无聊。”望月想要缩回手,但是他受伤的那只手却被酒井抓得死紧。望月的手一年四季都冰凉,可是酒井的双手却很温暖,那股暖意一直源源不断地从酒井的手心传来。 酒井完全不听望月说的是什么,只看望月头上的文字。 只见望月头上先是出现「是的」,然后这行字缓缓消失,出现另一行字「他的手好暖和」。 酒井想也没想,把望月的另一只手也抓过来,两只手放在手心:“暖和是吧?我给你搓搓,你说你这屋子怎么也不放个取暖器啥的?” 望月脸上露出那种尴尬又有些莫名其妙的表情,但是他没有抽回手。 “我只有一个问题。”酒井严肃起来,他比了一个一的手势,“那些被你……的人,都是坏人吗?” 望月沉默一下,回答:“在我的标准中,是。” “那按照传统的、法律的标准呢?” “不是。” 表面上,望月回答得毫不犹豫,但只有他知道,在诚实地回答这个问题时心中一闪而过的犹豫和滞涩感。他害怕看到酒井听到这个答案的反应。 但酒井只是对他说:“那咱以后也多按照一下法律的标准来吧?你还天天监督我做个守法的好公民,可不能自己不遵守法律吧?” “好。”望月听到自己肯定的回答。 不可否认,他在“执法”的过程中,总是会出现随心所欲的情况,有的人犯了无伤大雅的过错也可能会招致杀生之祸,就是这种随意性,让他一度无法说服自己,他是在做正确的事情,而不是借此发泄自己的杀戮**而已。 他拥有世界上最完美的犯罪工具,**之蝶模拟犯罪的能力能让最聪明的侦探和最精妙的仪器都发现不了他的存在,但也正是因为缺乏约束,他开始肆无忌惮的滥用这份能力。 酒井还抓着他的手,尽职尽责地把他的两只手搓得暖暖和和的,他动了动指尖,轻轻回握住酒井的手。 望月想,他会为这罪恶的能力套上一个枷锁。 他永远不会主动斩断这枷锁。 回家的路上,酒井悲哀地想,如果有一天望月这个连环变态杀人犯被抓住了,那他被判定为共犯估计也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 他只能祈祷在他有生之年望月都不要被警方抓住。 夜深,月光照进酒井小小的阁楼,今天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不论是吉泽还是望月对他坦白的事情都让他感受到了巨大的冲击,领着空空如也的买菜袋子回家又被老妈臭骂一顿,夜晚一到,他就睡思昏沉,抱着被子进入了梦乡。 望月家的大宅里只有住宅亮着灯光,月光似水,映照着这孤寂的小院。望月独自坐在廊间,一旁的小桌上沏了一壶茶,他对着这月光慢慢倒了一杯茶。 院子里无风也无声,望月白色的衣襟中飞出一只紫色的蝴蝶,在月光的辉映下,显得格外美丽,很快,又有另一只蝴蝶振翅欲飞。 紫色的蝴蝶一只又一只的出现,很快组成了数量庞大的蝴蝶群,这些蝴蝶煽动翅膀在院子里飞舞打旋,像是找不到方向一样。 很快,一只领头的蝴蝶似乎知道了自己要去的地方,翩然飞离了院子,在黑夜中朝未知的方向飞去,在这只蝴蝶的带领下,其他的蝴蝶也跟了上去,它们聚集在一起,像一团紫色的云朵离开了这里。 聚合的蝴蝶群不像单只的蝴蝶,当庞大的精神力凝聚在一起时,蝴蝶群极有可能被肉眼发现。 望月并没有阻止。 他知道这些蝴蝶要飞去哪里。 他无法阻拦。 紫色的蝴蝶群一路飞过了海边,经过了酒井年幼时最常待的青樱树梢,路过了繁华的商业街,被街上的游客发现,游客们雀跃着拍下了不少美丽的照片,人们追随着蝴蝶群,想要看它们会飞去哪个地方。 但蝴蝶们越飞越高,在黑夜中再也看不到踪迹。 夜风凉爽,阁楼的天窗开了一条缝,酒井脑袋蒙在被子里,偶有的凉风吹拂,带走阁楼里的热意。 领头的蝴蝶在窗前徘徊来去,终于发现了天窗的小缝,它收敛了翅膀,挤进小缝里,直直地坠落在酒井的床上。 终于,像是找到了归处,它安心地合上了翅膀。 其他蝴蝶也跟着落下,一只只紫色的蝴蝶像花朵铺满了整张床。 第26章 第 26 章 酒井早上睁开眼时,先是打了个喷嚏,他揉着鼻子,掀开被子想要坐起身,可就在他掀开被子的一瞬间,空气中扬起紫色的尘埃,他才发现,自己的被子上覆盖了一层紫色的鳞粉,并且因为他掀被子的动作,整个阁楼都洒满了这突然冒出来的鳞粉。 吃早饭时,酒井一边喝牛奶,一边狂打喷嚏,母亲在一旁抱怨,都是因为他半夜睡觉喜欢不关天窗,才让昆虫跑进了阁楼,现在整个家里都是清理不掉的紫色粉尘。 酒井摸摸鼻子,不敢顶嘴。吃完早饭,母子三人一起换上打扫卫生的行头,由纪洒水擦灰,母亲用扫帚扫地,酒井则用拖布跟在后面拖地。 一家人正打扫着卫生,香椎抱着滑板和白川一起来找由纪玩,两人看到清扫出来的大量紫色粉尘,都非常惊讶。 由纪把紫色粉尘扫进黑色垃圾袋里,香椎赶紧上去帮他拉着垃圾袋。 “这是蝴蝶的鳞粉吧?怎么会有这么多?”香椎问道。 由纪也非常无奈:“半夜通过阁楼飞进来的,真的很奇怪。” “而且这个粉末。”白川蹲下,用手指捻了捻一点鳞粉,“不像是自然形成的。” “哎,快帮我把这个袋子抗出去吧,这个家根本没办法呼吸了。”由纪这时根本顾不上思考这件事奇不奇怪了。 三个小伙伴各拎了一包垃圾袋,抗出去丢到垃圾桶里。 等家中差不多打扫干净,三个人才重新聚集到由纪的小屋里,白川关上门,三个坐到地板上,香椎开口:“最近小镇里的连环杀人犯好像收敛了很多,我蹲在警局墙角,也没有听到什么消息。” 白川拆穿她:“你就是去警局蹭吃蹭喝的,每次让你打听消息,你都记不住重点。” 香椎叉腰:“警局的小姐姐们喜欢我这只可爱的小猫咪,太受欢迎了我也没办法。” 香椎和白川又开始斗嘴,由纪却一时有些心不在焉,他想起三个人偶遇时的场景。 当时他刚刚升入初中,开学典礼前一天晚上,他发烧了一整晚,母亲和酒井轮流着照顾他,第二天早上,他退烧了,还是坚持去参加了开学典礼。 在学校他一向性格内敛,只一门心思搞学习,因此上了一周的课还认不全班上的同学,但当时最让他苦恼的,不是班上的人际关系,而是退烧后,他发现自己拥有了一项神奇的超能力。 他的脑子里出现了一把手枪,当他试图具像化这把手枪时,手枪真的出现了,当手枪真的出现时,他吓了一跳,差点没把手里的枪扔出窗外。关于手枪的介绍自然而然出现在他脑中,仿佛人天生就知道如何喝水进食一样,他也知道了手枪的使用方法。 这是一把「致幻手枪」,当被问询者中弹后,他必须诚实地回答由纪提出的问题,并完成由纪发出的指令。 这简直就是审讯室里审讯官最梦寐以求的能力。 因此,当校园里出现女生内衣裤被偷走这种怪异事件时,由纪打算通过找出犯人来好好实践一番这个能力 也正是在追查嫌疑犯的过程中,由纪认识了同班同学香椎和白川,他们也同样拥有神奇的能力。 香椎可以变成一只橘色的狸猫,狸猫身形小巧灵活但是却有着巨大的杀伤力,由纪曾经见过变成橘猫的香椎一爪子撂倒夜间小巷里的露阴癖大叔。白川性格冷静,看起来像是拥有什么巨大杀伤力的狠角色,但实际上他拥有治愈伤者的能力。 机缘巧合之下,三个人认识了,并成为了好朋友,还在香椎的提议下成立了一个侦探社团,致力于破解校园里的怪谈,目前,三个人都盯上了小镇里的连环杀人犯。 白川将这个杀人犯称之为「杀人犯的杀人犯」,意思是专门杀死犯罪者的人,到目前为止,三人都没有发现关于那个人存在的任何踪迹或是证据,但三人都有一致的直觉,这个人一定躲在小镇里,用他自我而血腥的方式维护着他所谓的正义审判。 看着三个初中生又躲进由纪的房间里,酒井对母亲道:“也不知道三个小鬼每天在房间里讨论什么,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 “多好呀,由纪交到志同道合的朋友了呢。”母亲倒很是欣慰。 初中生的世界酒井这个高中生是插足不了的,他和母亲说了一声,就拎着买菜的袋子出门了,最近是旅游旺季,来店里吃饭的客人很多,他都没时间去弹珠房玩,每天都要在家帮忙准备料理。 母亲年纪大了,越来越精力不济,酒井打算等自己毕业后就劝母亲把家里的小餐馆关了,他估计是考不上大学了,到时候自己就留在家里继承家里的酒馆,专心卖酒,也算是个出路。 旅游旺季也正是青樱盛开的十多天,这十多天来酒井和母亲忙得脚不沾地,连由纪也累得不行,但令人高兴的是出手阔绰的游客颇多,家里卖了不少酒,进账颇丰。 在算清账目后,母亲宣布歇业几天,外面落小雨,这几天绵绵细雨一直下个不停,风和雨把枝头的繁花摧残得稀稀落落,路上全是淡青色的花瓣,酒井打着哈欠出门,把门口的招牌换成暂停营业的招牌。 取下营业的招牌,只穿了件短袖的酒井搓了搓冷得起鸡皮疙瘩的手臂,正要关上门,细雨中,他看到了一身黑衣站在雨中的柴崎。 雨把柴崎的头发打湿了,他站在雨中,像一只失魂落魄的小狗。 酒井一愣:“你干嘛不打伞啊?” “酒井。”柴崎露出那种要哭不哭的表情,特别像小时候被人欺负了来找酒井撑腰的样子。 酒井撑开放在门口的伞,举着伞走进柴崎,一把伞罩住两个人。 “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柴崎的睫毛都在滴落雨水,他说:“吉泽死了。” 酒井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但是很快柴崎又喃喃了一遍。 “吉泽死了。” 第27章 第 27 章 吉泽死在自己住的廉租屋里,因为拖欠了半个月的房租,房东打电话也联系不上她,以为她是不再打算继续租房,便上门验收房子,结果一打开门就闻到了一股腐臭的味道。 她死在浴室里,割开了自己的手腕。 警察来的时候,廉租房外已经聚集了不少围观的人,穿睡衣磕着瓜子的人和房东闲聊起来,明里暗里打听死去租客的信息。 房东往地上啐了一口:“晦气。” 法医给出的鉴定结果自杀。警方通知了吉泽的家属,也就是吉泽的父亲去停尸房认领尸体,吉泽的父亲接到电话后说,我没有女儿,然后就挂断了电话。 因为吉泽没有亲属愿意帮忙处理后事,最后是当地的慈善机构筹钱帮吉泽支付了丧葬的费用。 坐在酒井的卧室里,柴崎的脑袋上搭着毛巾,身上也换了一身干爽的衣服。柴崎告诉酒井,他是偶然听说了关于吉泽的消息。 那天一家人正在吃晚饭,父亲提起了死在出租屋的年轻女孩,说是名牌私立大学的学校,年纪轻轻,非常可惜。 姐姐随意问了一句,叫什么名字? 父亲说,好像是叫吉泽。 当时柴崎一下子就想到了和酒井一起遇到过的女生,一时微愣,接下来父亲透露的信息让他非常愤怒,他才冒着大雨跑来找酒井。 在柴崎说话的过程中,酒井一直保持着沉默,等柴崎讲完经过,他才道:“那天晚上分开后,吉泽姐来找了我,她是因为学费和生活费才去做那种事,她告诉我她已经还了债,也和那些人断干净了。” 柴崎扯下毛巾,紧紧捏在手里,努力通过这个动作平复自己的情绪:“有一个男的,一直纠缠着她,他偷偷拍下了她的裸照,并借此威胁她继续和自己保持那种不正当的关系,警察在吉泽的出租房里发现了两人的一些照片和短信。” 酒井猛地站起来:“是不是那天晚上纠缠她那个男人?” “警方找到了那个男人,但是他死也不承认是自己的原因造成了吉泽的死亡,那些短信和照片也不能作为定罪的证据,只能不了了之。”柴崎非常痛苦,虽然平时他看起来吊儿郎当的,但从小在警察父亲的耳濡目染下,他其实是一个正义感很强的人,看到不公正的事情发生都会挺身而出。 “那个男人住哪里?”酒井并没有因为柴崎的话表现出任何失望的情绪,他很清楚,有的事情就是不能通过法律解决的。 柴崎看着他,犹豫了,他担心酒井找到那个男人后会发生不可挽回的事情。 “他在市中心的写字楼上班。”最终,柴崎还是说了出来。 正雄年近四十,是公司里的小科长,外人眼里,他性格温和有礼,家庭幸福美满。距离下班时间已经过了半个小时,办公室里陆陆续续有人准备收拾东西下班,有人问他,科长怎么还不下班? 他坐在位置上笑着说:“资料整理完就下班。” 有人打趣说:“科长的小女儿出生后,科长可不能努力赚奶粉钱吗?” 办公室一副其乐融融的场景。 但正雄手里并没有所谓整理资料的工作,一想到家里乱糟糟的样子,婴儿的哭声,妻子披散着头发在房间里絮絮叨叨,他就没有了回家的心情。 他面前的电脑页面上正显示着一位女大学生自杀的新闻,作为相关人士,警方来询问过正雄,却没有任何能够将他逮捕的证据,他心中也很不以为然。 吉泽这样又蠢又好骗的女生,哪怕遇到的不是自己,是另一个糟糕的男人,也会心灵脆弱到选择自杀这条路吧。 想到吉泽姣好的面容和身材,他觉得有点可惜,但还好他偷偷保存了不少照片,无聊时,拿出来回味一番也很不错。 天色变暗,他拎着公文包走出办公楼,打算把在网上认识的新人约出来玩一玩,网上总有这样那样缺钱或缺爱的年轻女孩子,只要装作好心有有钱的人,和这些女生聊上几天,就很容易把人约出来。 吉泽倒是个很清醒的女生,她只想要钱,所以一旦钱到手,就很难拿捏她,正雄觉得自己也是不得已,才想出了裸照的办法想要留住吉泽,但没想到吉泽居然选择了自杀。 正雄摇摇头,把这件事抛之脑后,开始幻想等会约出来的女孩子能不能直接带到宾馆去。 “大叔,这是你掉的钱吗?” 走到商业街的入口时,正雄被两个戴着狸猫面具的少年叫住了,狸猫面具是神社的纪念品,有不少来青樱县游玩的游客会买来戴着逛街。 正雄摸了摸口袋,确信自己并没有掉钱,他也不想惹到这两个混混样的年轻人:“不是我掉的钱。” 他说完,就低头打算快步离开这里,但其中一个染着黄发的少年搭上他的肩膀:“大叔去哪里玩?我们一起去玩玩?” 下一秒,好像有重物敲砸他的后脑勺,他脑袋一晕,就倒了下去。 再次醒来时,正雄发现自己被扒光了躺在宾馆的床上,他哆哆嗦嗦地爬起来,发现自己的钱包就放在桌子上,里面的钱一分未少,但是所有的衣物和手机都不翼而飞了,最后他只能打电话拜托前台弄了一套衣服来才走出了酒店。 醒来的一瞬间他是想要报警的,但是留在床头的纸条让他犹豫了。 纸条上丑陋的笔迹写着「今天只是想和大叔开个玩笑啦,没想到大叔手机里面的内容那么丰富,真是让人大吃一惊,我们会好好保存的。」 正雄拿着纸条的手微微颤抖,他的手机里不仅有在网络上和女生的聊天记录,还有他偷拍女生的裸照,以及各种他出轨聊骚的证据。 那两个少年究竟是谁?为什么他们要这样害自己。正雄甚至没有看清任何一人的脸,也不记得戴着狐狸面具的两人有什么值得注意的特征,他只记得其中一个染了金发。 最终,正雄没有选择报警。他拖着疲惫地身子回了家,开门的一瞬间,抱着小女儿的妻子就质问他为什么这么晚才回家。 他懒得搭理,直接甩掉鞋子走进了卧室。 也许他近来的行事惹了公司里的某个人,看来他得低调一点了。今天的事情,只能当吃了个闷亏,像他这种每天老老实实工作的上班族,又怎么惹得起那些小混混呢。 他从小学会的道理就是,作为无权无势的群体,吃了亏,就只能闷声不响把这个亏吃进肚子里,然后夹紧尾巴做人。 第二天一早,正雄拎着公文包朝公司的方向走去,他心情烦躁,妻子做好早饭后,非说要和他聊一聊,刚刚开了个话头,就开始哭起来,还说要闹离婚。 闹吧闹吧,一个毕业后就结婚生小孩,从来没有工作过的女人,哪里来的底气要闹离婚? 这样想着,他走到了公司楼下,楼下不知道为什么围了一群人,正对着墙壁上张贴的东西指指点点,难道是贴的小广告? 正雄走近一看,在看到突然的瞬间他整个人都傻住了,然后是嫉妒的羞耻和愤恨涌上心头。 公司楼下密密麻麻贴满了他的裸照和网络上的聊天记录,他的个人姓名,单位和职务也都被用黑体大字打印了出来。 正雄用公文包挡着脸跑进了办公楼,他走进公司的一瞬间就被人发现了,虽然同事们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但他知道恐怕在他来公司之前,这些人已经高高兴兴地议论过一番了。 他坐进办公室,感觉终于松了一口气,但是很快直系领导就把他喊进了办公室,他知道一定是因为楼下张贴的那些图片,他向领导解释,那些都是污蔑都是虚假的,他要马上报警。 但是领导叹了一口气:“正雄,你今天先回去休息吧。” 偌大的办公室让人发冷,正雄听从领导的话,回到办公室收拾了自己的公文包。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造谣的内容这些人也会愚蠢到相信? 第28章 第 28 章 “我有时候会想,这样的人,被关在监狱里一辈子也不会有悔改之心。”小院里支起了一张棋桌,酒井和望月面对面坐着下五子棋。 望月看了一眼酒井,酒井所执的黑棋已经被堵死了,望月随便走哪一步棋都能赢,可酒井看起来一无所觉,正自顾自地想要用黑棋把白棋围起来。望月默默叹口气,把白棋下到了无关紧要的地方,让黑棋又多活了一轮。 “有的人只有在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胁时,才会悔过。”望月淡淡地说。 酒井本来只想和望月抱怨一下,没想到会突然聊到危险的话题,他摸摸脑袋,眼睛盯着棋盘,突然发现自己已经无路可退了,他大叫一声:“我要输了。” 你居然现在才发现吗? 望月不知说什么是好,白棋在手里摩挲了一遍又一遍,最终还是放过了酒井,下到了其他的位置。 好好的一盘棋,看起来又臭又长,对弈者的水平都很糟糕的样子。 酒井没被将军,于是又美滋滋地开始胡乱走棋,望月每次快看不下去了才出声指点一两句。 他想,酒井真是嘴硬心软的人,哪怕为吉泽复仇,也只会出一些无伤大雅的、可爱的招数。如果是他来动手,那么正雄就面临的绝对不止丢脸和失掉工作这个下场。 棋桌旁用温火煨了茶,两人就着一壶茶和一副棋对坐了一下午,直到快要到晚饭时间,酒井才匆匆忙忙地和望月道别,赶回家吃晚饭了。 望月坐在廊下,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忽然很想留他一起用晚餐,但望月家的宅子冷冷清清,做的饭菜也不合他的胃口,不如让他回家,和自己的家里人热热闹闹地吃晚餐。 酒井回家的路上心情很好,还一路哼着歌,甩着手上的钥匙,想不到身为数学老师的望月对弈的水平也很一般,和自己这种在班上下五子棋都找不到信心的选手下了个旗鼓相当。 海边的青樱树下,浪花拍打着树根,落下的绿色花瓣飘荡在海面上,形成了一圈绿色的裙边。 酒井突然听到了推搡和争吵的声音,他本来不想去掺和,海边离镇上远,因此经常会有不良少年和社会人士在这里活动,落日和海边的青樱树本来是最美好的风景,却被这不和谐的声音打扰了。 酒井本来只想看一眼,没想到发生争吵的人正是他认识的人,D班以石田为首的一群男生正围着一个身材瘦弱的人,明显的霸凌行为。 被霸凌的那个人酒井也刚好有点印象,是住在同一条街上的椎名,椎名也是D班的人,因为个子矮小,性格内向,一直是石田等人欺负的对象。 酒井不认为被霸凌的人做错了任何事,但他也不是多心善的人,他始终认为,当人陷入绝境时,应该奋起反抗,哪怕鱼死网破,而不是默默忍受,等待所谓救世主的出现。 可正当酒井打算离开时,椎名却突然看到了他,椎名眼睛一亮,下意识就喊了他的名字:“酒井同学。” 酒井在心里叹口气,只好停下脚步,冲这群不良少年打了个招呼。 石田嘴里叼着烟,问:“你认识这小子?”他抬手指了指只穿了白色衬衫,在海风中瑟瑟发抖的椎名。 酒井本来不想插手,可椎名恳求的目光太可怜,他怀疑自己要是否认,下一秒椎名就会晕倒在海里,他点点头:“住一条街的,都认识。”说着,他对椎名道:“你还不回去,你妈到处找你。” 椎名赶紧点点头:“回、我马上回去。”他抬眼,看石田没有阻拦的意思,就赶紧从那群人中挣脱出来,小步跑到酒井身旁,像个小跟班亦步亦趋地跟着酒井离开了这里。 石田一旁的小弟赤井问:“就让他们这样走了?” 石田望着海面,嘴里吐出一口烟:“着急什么,都在一个班,还怕他跑了不成?” 回去的路上,酒井看椎名那副胆小如鼠的样子就无语,霸凌这种畸形的文化就是这样,你越害怕越不敢反抗,欺辱你的人就越发有恃无恐。 “你胆子就这么小?”酒井问,“他们这样都大半年了吧?你就由着他们继续这样?” 椎名和酒井的交情不深,只能说是住在同一条街,相互知道的程度,今天椎名也是鼓起勇气才喊了酒井的名字,酒井突然把他被霸凌的事情敞开了聊,让他觉得难堪又尴尬,只好嗫嚅道:“其实也还好。” “如果你觉得被打骂,被威胁给钱,被随意嘲笑,也只是‘还好’的程度,那就随便你。”酒井懒得多说,直接走掉了,留下椎名呆呆地站在原地。 弱者之所以是弱者,就是因为不会反抗。哪怕是幼儿园的孩子也会有欺软怕硬的本能,也会分辨出谁是可以随意欺负,谁是不能随便招惹的人。 酒井不觉得自己多说几句话,椎名就能明白,所以他也不会去多嘴。 酒井很快就消失在了转角,椎名被他的一番话泼了冷水,心里产生了不服气的感觉,像酒井那种人缘好,运动天赋出色,性格独立自我的人,又怎么能明白像他这种天生体弱多病,没有什么朋友,一直被欺负的人呢? 椎名回到自己的房间,他的房间里贴满了各种的剪纸,书桌上也都是裁纸刀和各种剪纸道具,每次遇到不顺心的事情,他就喜欢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剪纸,有时候剪纸时,他会把手里的纸张想象成那些霸凌过他的人,比如说石田和赤井。 赤井短发,整个人长相粗苯,是石田最狗腿的小弟,什么事都爱冲在最前面,每次对石田谄媚的样子仿佛石田是大总统一样的人物。石田从来不主动动手,但椎名最恨石田,D班那么多人,为什么石田最喜欢欺辱自己? 其实椎名心里也有答案,因为大家都能看出来,椎名是班上最懦弱的男生,无论别人怎么欺负他,他都不敢反击,他甚至不敢告诉家里人自己被欺负了。 而酒井也只是点出了这一点。 看着书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裁纸刀,椎名突然暴怒,把装裁纸刀的盒子摔到地上,裁纸刀撒了一地,他蹲下身捡起自己最常用的那一把蓝色裁纸刀,因为常年的使用和磨损,裁纸刀的刀口已经缺了一小块。 他握着那一把蓝色裁纸刀,突然哭了出来。 第29章 第 29 章 高二开学,酒井早早地起了床,院子外柴崎蹬了一辆自行车在等他。初秋的空气中带着一丝凉意,两人并排着骑向学校。 到达学校时,学校的车棚里已经零零散散摆放了不少学生的自行车,酒井和柴崎勾肩搭背,经过D班的教室时,里面的人叫住柴崎:“柴崎,你知不知道赤井家怎么回事?” 柴崎皱眉:“什么怎么回事?” 教室里坐着的石田面色铁青,娃娃脸的小跟班和泉道:“他们家遭遇入室抢劫了,赤井现在就躺在医院呢。” 这件事柴崎确实不知道,众人也只是冲他打听一下,见他不了解,也就没有继续说下去。 但校园里任何小道消息都是传得飞快的,很快基本全校的人都知道原来在开学前一天,有持刀的劫匪闯进了柴崎家里,柴崎和年迈的姥姥住在一起,他被歹徒刺伤了十多刀,现在正在医院里抢救,姥姥也被吓出了心脏病。 听着众人心有余悸地讨论,酒井问道:“没有抓到那个抢劫犯?” 有人摇摇头:“听说是流窜到镇上的抢劫犯,随机下手,也没有留下什么证据。” 另一人感慨道:“赤井真是太倒霉了。” 但是也有看不惯赤井等人在学校嚣张作风的人说风凉话:“我看他是自作孽,天天在学校里欺负同学,不然怎么就他倒霉?” 说这句话的人没有想到这只是一个开始。 开学第一周风平浪静地过去,第二周早上,石田的另一个小跟班和泉在周天被人刺死了,凶手泄愤一般对尸体刺了几十刀,鲜血把一整个墙壁都染红了,一时间小镇里人人自危。 奇怪的流言蜚语传出来,说是凶手在报复石田一群人。 和泉的死讯让石田的小跟班们半夜都睡不着觉,D班的人在小声讨论这件事时,有几个小跟班忍不住,踢倒了桌子:“你们在叽叽歪歪说什么啊?!” 被踢倒桌子的同学没有和他争辩,而是闭嘴躲开了他。 那眼神好像在看一个命不久矣的人在垂死挣扎。 石田坐不住了,他神经质地揪着班上总是被他们欺负的那几个人大吼:“是不是你干的啊?你们就是一群胆小鬼,滚蛋吧!” 椎名也被他揪着领子大吼,但向来胆小怕事的他,表现得非常平静,他冷静的目光刺激了石田本就敏感的神经,石田握紧了拳头,但却被柴崎拦下了,柴崎挡在椎名前方:“石田,冷静一点,你先回家吧。” 石田举起的拳头在空中停滞了几秒,最终还是放下了拳头,他颓丧地看了一眼周围像洪水猛兽一样避开他的同学,拎起书包,走出了教室。 石田一离开,就马上有同学把椎名扶起来:“椎名,你没事吧?”“石田真的是疯了。” 椎名对着大家笑了笑:“我没事的。” 一旁的柴崎双手抱胸,用打量的目光审视着椎名,椎名注意到他的目光,对柴崎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 “我觉得椎名很不对劲?”放学回家的路上,柴崎对酒井这样说道。 “你怀疑椎名是凶手?”酒井轻轻嗤笑一声,“他没那个胆子吧?” 柴崎认真地说:“我在警局见过很多的犯人,他们看起来一点也像是会犯下那种残忍罪行的人,但是人性的恶是没有底线的,一个人的转变也可能是毫无预兆的。虽然我没什么证据,但是椎名给我的感觉真的很奇怪。” 听完柴崎的话,酒井想了想:“但是就体型上来说,椎名也打不过那些人吧?而且难道警察是傻子吗?都是第二起案子了,居然啥也没发现。” 警方这次的反应确实很慢,甚至现在都没有关于凶手的任何线索,柴崎也无法反驳,只能叹息一声:“希望只是我的直觉错误吧。” 第三周,又有一位石田的小跟班在回家的路上被人刺伤了,但此人比较幸运,被路人发现,得到了及时的救助,而石田已经被吓到不敢上学,不敢出门,每天把自己锁在家里足不出户的程度了。 酒井把柴崎叫到了家里,柴崎看着酒井拖出一把椅子踩在上面,“这就是你发现的线索?” “别废话,你踩上来看。” 酒井跳下椅子,柴崎脱了鞋踩到椅子上,通过高处的天窗向外看,只看到空荡荡的街道。 酒井把斜对街的一户人家指给他看:“那间红色屋顶的人家,就是椎名家,你上次说对了,椎名真的有点古怪,上周天的晚上,他一个人甩着手里的刀子出门了。” “甩着手里的刀子?”柴崎哑然。 “好像是裁纸刀还是什么?我当时也没看清楚。”那天晚上酒井玩游戏,睡得很晚,睡前他才想起来得把窗子关上,免得夜里昆虫又飞进阁楼里,结果他刚刚踩着椅子要关上天窗,就看到椎名穿着黑色的大衣从家里走出来。 柴崎一下子抓住酒井的手:“赤井和和泉身上的伤口完全符合裁纸刀的特征。”鉴伤科给凶器的描述是短而锋利的刀具,因为凶手的力气非常大,每一个伤口都深至七八厘米。 酒井坐着地上:“我可不想管这种狗血的复仇剧情。” 那天在海边帮了椎名后,酒井本以为他会稍稍做出一点反抗,石田这种人他很清楚,欺软怕硬,如果椎名能稍微硬气一点,石田反而会收手,但他没料到椎名居然会选择这样极端血腥的方式进行报复。 “不好!”酒井突然站起来,“下午的时候我在超市门口碰到椎名了,石田家是不是就住在超市附近?” 酒井对石田住在超市附近这一点印象深刻,因为他去超市时老是能遇到石田和那一群小弟在超市外偷偷摸摸地抽烟。 而下午时酒井去超市买零食,还在超市遇到了望月,当时望月的推车里放满了各种进口的食品和水果,酒井还腹诽,大少爷也需要亲自出来买东西。 结果结账的时候,望月很自然地就把他买的东西一起付了,望月手里提着两大包东西,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朝超市外走。 就在超市门口,酒井看到了马路对面的椎名,椎名也瞥到了他俩,不知为何招呼也没打,急匆匆地就走掉了。 望月看着椎名的背影问:“那是哪个班的学生?” 酒井想也没想就答道:“D班的椎名。” 望月若有所思。 现在想来,当时的椎名实在是鬼鬼祟祟的,一身黑衣,在超市门口徘徊。 酒井和柴崎对视一眼,冲出家门,跑到椎名家门口,狂按门铃,没一会儿椎名的母亲擦着手出来开门,酒井打听椎名是否回家了。 椎名的母亲说:“这孩子下午就出门了,现在都还没回来,是有什么事找他吗?” 酒井连忙说没什么要紧事,两人礼貌地和椎名的母亲道别,大门一关上,两人就不约而同道:“去石田家。” 第30章 第 30 章 说是去石田家但其实酒井并不知道石田究竟住在哪里,还好柴崎曾经去石田家玩过游戏,依稀记得是石田在哪栋楼,两人风风火火地朝石田家跑去。 石田一个人住在家里,他父母常年在外地做生意,从来都是把生活费扔给他后,就让他自生自灭。 这次身边的小弟接连出事,石田恐慌地给父母打了一个电话,可听到他想要离开青樱镇的想法,父母不仅不理解,还说他有被害妄想症,让他好好待在家,不与奥乱跑。 石田绝望了,他天生直觉就很准,他参加了好几次社会上的械斗,他差点被砍伤,但都凭借自己的机灵躲过了。 这一次,他的直觉也在告诉他,他就是下一个受害者。 不敢出门,也没有可以帮忙的朋友,石田感觉自己活得就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家里囤货的方便面和速食产品已经吃得差不多了,他实在是太饿了,太想吃一点热热乎乎的东西,终于,他忍不住拨通了楼下拉面馆的配送电话。 拉面馆的配送速度很快,门铃被按响,送餐员在门外喊道:“客人,您点的豚骨拉面到了,麻烦您开一下门。” 石田暗骂一声,他明明打电话订餐的时候告诉拉面馆,送餐的时候把拉面放在门口,按一声门铃就好。 不得已,石田只能开口冲门外吼:“放在门口。” 送餐员明显一愣,过了一会儿才道:“好的,那给您放在门口了,祝您用餐愉快。” 石田趴在门口,听到送餐员离开的脚步声,他又等了一会儿,直到门外安安静静的,没有任何声响,才轻轻地打开门,门外空无一人,门口就放着他点的拉面,石田四下张望,没有发现奇怪的人,他蹲下,正要拎起打包的拉面。 破风声传来,一股强烈的直觉告诉石田要马上趴下,石田踉踉跄跄地倒在地上,他仰头,头上的木门上插了一把裁纸刀,入木三寸,若不是他刚刚趴下了,那裁纸刀能直接割开他的喉咙。 石田吓得魂飞魄散,拉面都忘了拿,连滚带爬地关上门跑进了屋子里。 因为害怕引人注目,屋子里的大灯是关了的,他只在卧室留了一盏小床头灯。 要赶快报警! 石田冲到座机旁,可是一拿起听筒他就绝望了,门外的人把总闸关掉了,不仅座机没办法拨打电话,那一盏床头灯也熄灭了。 房间里暗无天日,门外传来扭动门把手的声音,每一次扭动声传出,都让石田的绝望多了一分。 月光透过阳台照亮了客厅一片小小的空间,石田站在阳台,甚至产生了一种想要跳楼的冲动,可是他家在七楼,贸贸然跳楼也是死路一条。 楼下的街道漆黑一片,没有任何路人经过,他冲楼下喊了一句:“救命,有没有人啊!” 没有任何回应。 石田开始埋怨自己为什么不和左邻右舍打好交道,以至于现在他连邻居是否住了人都不知道。可是他已经没有时间后悔了,门锁传来一声轻响,门开了,一个人逆光站在门口。 但是石田清清楚楚地看清了门外那人的脸。 椎名面无表情,微微地抬起手,数十把裁纸刀飞来,要取石田的命。 石田反应很快,他一下子躲到了沙发背后,可那裁纸刀仿佛长了眼睛,居然在半空中拐了弯,直冲冲地飞向石田,石田捡起地上掉落的抱枕挡住头,但他已经来不及藏好,那些裁纸刀割伤了他露出来的手臂和腿,刺痛感传进大脑,但那一瞬间石田是麻木的。 他勉强撑着沙发站起身,捂着手臂的伤口躲进了自己的卧室。 反锁,用桌子抵住门,一套动作做得行云流水,他靠着门背后,地上已经全是他流出的鲜血,但是因为失血过多,他已经再没有力气反抗了。 石田想到死掉的和泉。 他死之前也和自己一样绝望吗? 咚咚咚。 门被敲响了,门外传来椎名的声音:“石田,为什么不让我进来?” 石田正拼命用衣柜里的衣物缠住不断流血的伤口,听到椎名的声音,他哆嗦着回话:“对不起,对不起,你放过我吧,求求你。” “咦?” 椎名的声音更近了。 石田惊悚地发现,声音原来不是从门背后传来的,而是从卧室的阳台,椎名站在卧室的阳台,他说:“原来你也会说对不起啊。” 椎名的手上有东西在反光,那是一把精致的裁纸刀。 石田想起来,他曾经在班上看见椎名用裁纸刀剪纸,因为无聊,他和赤井还有身边的一群小弟狠狠地嘲笑了一番,说“剪纸是娘们儿才玩的东西”,自那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椎名在班上剪纸。 石田从来没有后悔过自己霸凌他人的行为,但在这一刻,面对着死亡的威胁时,他真的感受到了悔恨。 可是他已经没有机会挽回了。 酒井和柴崎一路狂奔跑到了石田住的那栋楼,酒井问:“石田家住几楼?” 柴崎抓狂:“我不记得了,好像是高层。” “那我们从五楼开始往上找,现在天色还不算晚,也许还没有发生。” 柴崎点点头,两人先去五楼,然后一层层地看门牌,很快两人来到了七楼,一到七楼,他们就注意到了有一扇微微敞开的门,门牌上正写着石田。 柴崎喊着石田的名字冲进屋子里,屋里一片漆黑,酒井按灯光的开光,却没有电源,透过月光,他们看到客厅的血迹一路蔓延到卧室,有的血迹甚至已经干涸了。 酒井心下一沉,两人都明白,悲剧可能已经发生了,他们走到卧室门前,推开门,门口有一只血泊里的手,卧室里的场景,说是人间地狱也不为过,鲜血四溅,石田浑身都是刀口,他倒在地上,鲜血还在源源不断地流出,一只蓝色的蝴蝶停在血泊中。 可是石田居然还活着,他奄奄一息地发出求救声:“救、救救我。” “柴崎,我下楼打救护车的电话,你在这里看着他。”酒井立刻做出决定,“石田,椎名去了哪里?” 他不相信在没有亲眼见到石田死亡的情况下,椎名会离开现场。 “他、他被一个人带走了。”石田的声音几乎弱不可闻。 酒井心下一震,其实在看到那只蓝色的蝴蝶时,他就有所预感,只见血泊中的蓝色蝴蝶煽动翅膀,似乎要朝门外飞去,但蝴蝶没有立刻离开,像是在催促着酒井跟上。 “这里就交给你了,我下去报警。”酒井匆匆留下一句话,就跟着蝴蝶离开了这里。 柴崎找出衣物帮柴崎包扎伤口,闻言对酒井点点头:“这里交给我吧,你——注意安全!” 第31章 第 31 章 酒井一路狂奔下楼,在楼下的便利商店打了报警电话和救护车的电话,一边报警,他一边焦急地看着在便利店外的蝴蝶,一放下电话,他就追着蝴蝶跑了出入。 蝴蝶一刻不停地往前飞,他在后面追得气喘吁吁。 酒井根本不想掺和进这种事,石田等人在霸凌其他人的时候,就应该知道,弱肉强食,当他们身份调换,强者也可以随意欺辱他们,但是当椎名要杀死石田的时候,望月出现了,他带走了椎名。 酒井不知道望月究竟把椎名带去了哪里,他只能跟着蝴蝶,希望能够找到椎名。 蝴蝶一路飞到了海边,酒井也跟着跑到了海边。 花期已过,海边的青樱树花已经凋谢,枝头长出了繁密的枝叶,在黑夜中只能听见海风吹拂过树梢发出沙沙的声音。 海边的青樱树林深处,望月的看着眼前的椎名,此时的椎名已经失去了意识,他的手里握着裁纸刀,当望月在石田家找到他的时候,他正要用手里的裁纸刀刺向石田,石田已经生命垂危,那一刀刺下去,恐怕石田会立刻去天堂见那群小弟们。 椎名的存在已经影响到了小镇的安宁,他突然获得了自己无法掌控的力量,并立刻凭借这种力量完成了从受害者到施害者的转变。 在**之蝶的影响下,此时的椎名变得浑浑噩噩,他发现自己好像是站在上次被石田他们欺负的海边,他被赤井推搡着,跌跌撞撞地摔倒在地上。 椎名从来没有主动招惹过这群人,他知道自己是胆小怕事的性格,在班上也一直像是隐形人一样的存在。 为什么是我? 「你胆子就这么小?」 「你就由着他们继续这样?」 酒井说过的话像针刺一样扎在椎名的心上,他的手无意识地摩挲着,突然他摸到了包里的裁纸刀,那是他今天出门忘记从包里拿出来了,他一向把裁纸刀打磨得很锋利,稍有不慎,锋利的刀刃就会把指尖划出伤口。 他摸到了那把裁纸刀,望着眼前石田等人的虚影,一股冲动涌上心头,他想,等石田再靠近一点点,他要用这把裁纸刀划破他的喉咙。 就像他在梦里无数次想象的那样。 可椎名不知道的事,当他举起裁纸刀的瞬间,对准的其实是自己的喉咙。 望月冷静地站在椎名面前,看着他举起了手里的裁纸刀。 就在裁纸刀只离椎名的喉咙几厘米的时候,有个人扑过来抱住了望月。 “不要——”酒井喘着粗气,差点一口气没缓过来,当他终于看到望月时,想也没想就冲了过去。 椎名的动作顿住,寂静的黑夜里,望月能清晰听到酒井的喘息声,还有因为靠得过近那砰砰的心跳声。 望月抓住酒井的手,拉着他,借力让他站直,酒井紧紧拉着他的胳膊,因为太用力,衬衫都变得皱巴巴。 “你、你别说话,你听我讲。”酒井的语气中透露着恳求,“人是可以改变的对吗?” 他望着望月的目光像一只湿漉漉的小狗。 “你改变了我。”酒井这样说。 “也请给椎名一个机会吧,好吗?”酒井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眼巴巴地跑来替椎名求情,或许是因为心里的那一点内疚,如果当时他没有说那些话,也许椎名就不会采取那么激进的复仇方式。 但人生没有后悔药,他只能尽自己所能去做出一些挽回。 “啪”的一声,椎名手里的裁纸刀落在铺满落叶的地上。 酒井的肩膀上有一片落叶,他的额头跑出了汗,望月指尖动了动,抬手摘下了那一片落叶,他觉得心里有一种奇异的平静,完全不似从前审判犯罪者时的兴奋,望月说:“好。” 椎名听到海风的声音,这声音有一种温柔、治愈的力量,他好像做了一场噩梦,缓缓地从梦中醒来,看看周围,他惊讶地发现自己躺在树林里,周围一点灯光都没有,只有月光从树梢中透过。 他面前站了一个人,椎名借着月光,才发现面前的人是酒井。 “椎名,去自首吧。”酒井对他说,“赤井和石田都还活着,如果去自首的话,法官应该会从轻判罚的。” 椎名听到这句话愣了一下,然后又很快反应过,酒井应该是知道他做的那些事了。他觉得脑袋有点晕,他刚刚还站在石田的房间,要刺下最后一刀,现在却在海边的树林中醒来。 他的裁纸刀就在脚下,他哆哆嗦嗦地抓起那把裁纸刀,放进自己的口袋,在放进去的那一瞬间,他有一种一切都结束了的感觉。 酒井拉着他的手把他扶起来,两人默不作声地朝公路的方向走去,走着走着,酒井发现椎名在发抖。 “我、我想回家。”椎名的眼泪落到了酒井的手背上。 酒井回到了石田家的楼下,这时楼下已经停满了警察,警戒线把楼下的区域围了起来,围观的人聚集在警戒线外,好奇地朝里面张望。 柴崎浑身是血站在警戒线内,远远地,他看到酒井朝这里走过来。 两人同时开口。 “椎名呢?” “你这衣服算是毁了。” 柴崎扯了扯身上的衣服,也觉得浑身都是黏糊糊的血非常难受:“没办法,那出血量简直惊人,不过人好歹是活下来了,明天逛街买衣服去。” “行啊。”酒井笑了笑,他看向楼房,警察进进出出,不断有透明塑料袋装着的证据被运送出来。 “椎名回家了。”夜风中,酒井这一句话说得很轻,但是柴崎还是听清楚了,他望望漆黑一片的天空,说了句“嗯”。 第二天清晨,警局值班的警察打着哈欠去茶水区冲咖啡。 “您好——”门口传来怯生生的声音。 警察抬眼看去,发现是一位中年妇女拉着一个少年站在门口,警察放下咖啡杯,问道:“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中年妇女看了一眼身边瘦弱的少年,她脸色憔悴,眼睛红红的,像是才哭过,但她还是带着少年坚定地走进了警局。 她看着这位警官说:“我们是来自首的。” 第32章 第 32 章 高二学年最大的新闻就是椎名去警局自首的事情,因为是未成年犯罪,而且是主动自首,椎名被判了二十年,报纸上的相关报道就持续了几个月,直到酒井升入高三,关于这件事无休止的讨论才平息下来。 有记者想要对椎名进行采访,但椎名拒绝了采访的要求,随后记者采访了D班的同学,也进行了走访调查,一篇关于石田等人校内霸凌的文章发布,引发了社会各界关于霸凌的广泛争论。 赤井和石田痊愈出院,两人都因为失血过多,留下了不小的后遗症,也都相继选择了退学。 周天酒井骑着车去望月家补课,他在路上碰到了蹲在抽烟的石田,因为头上的伤口,他剃了光头,头上已经冒出了青茬,烟灰落在地上,他吸完一支烟,然后起身一瘸一拐的离开了。 此后酒井再没见过石田。 因为即将升入高三,所以哪怕刚刚考完期末考试,酒井还是继续在望月那里补课。他一进屋,望月就拿出了一张成绩单。 “不是吧!”酒井捂着眼睛,让望月把成绩单拿开,“不要给我看成绩单,刚刚考完试,让我轻松几天不行吗?” 望月眼睛里带着笑:“确定不看吗?你这次考得很好哦。” 酒井从指缝里露出一只眼睛,偷偷地瞄成绩单:“有多好?” “需要奖励的水平。”望月指了指院子里用油布罩起来的东西。 “真的假的?”酒井赶紧冲到院子里,掀开油布,一只崭新的黑色山地自行车出现在他面前,线条流畅,造型酷炫,充满了金钱的味道,直接把他买菜的粉色自行车秒成了渣渣。 “你考进年级前一百名了。”望月站在他身后说,“非常了不起。” 奖励就摆在面前,酒井扭捏起来:“真、真的给我呀?” 望月点点头:“等会骑着回去吧。”” “哎呀,那多不好意思。”嘴上这样说着,酒井已经把自行车摸了个遍,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望月站在廊下,看着酒井兴奋地在院子里骑了几个来回,他把手里的成绩单抚平,正想要放到桌上,但这个动作扯动了他手臂上的伤口,他停顿了一下,等那一阵痛楚过去,才若无其事地把成绩单放回桌上。 自从酒井阻拦他救下椎名后,望月就在有意识地控制自己杀人的**,青樱镇后来也出现了几次犯罪,但他都努力克制不去插手,与此同时,他手臂上的伤口也越来越多,有时候上一道伤口还未结痂,又增添了新的伤口。 “哎,要不要去我家吃饭呀?”酒井手把着自行车,一只腿撑着地面:“老妈回老家了,由纪今天去找同学玩,我可以做饭。”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邀请望月来家里吃饭,只是突发奇想的主意,因为偶然一瞥,看到站在廊下的望月,望月家的大宅那么大,却一点人气都没有,有时候酒井感觉望月就像生长在这里的一棵树,正在逐渐枯死。 见望月没有第一时间回话,酒井马上说道:“没有其他意思,就是简单吃个饭。” 这样一说,反而感觉更加奇怪了。 望月问他:“你买菜了吗?” “马上去买!”酒井拍拍全新的山地自行车,“骑着它去买。” 结果今天说是要补课,酒井一页书都没翻开,两人决定一起去买菜,酒井推着他的新自行车,望月帮他推着他的粉色自行车。 本来酒井想要让望月和他一起骑车去超市买菜,但当时站在粉色自行车前的望月沉默了一下,说:“还是推着去吧?” 酒井正在调整座椅的高度,闻言奇怪道:“为什么?骑车去快多了。” 刚说出这句话,酒井就意识到什么,他缓缓地抬起头:“你不会骑自行车吗?” 望月说:“我没有骑过。” 这句话说得很平静也很坦然,但不知为何,酒井听出了一种可怜兮兮的味道,他摸摸脑袋:“那就推着过去吧,其实超市挺近的,走一会儿就到了。” 两人走在小路上,车轮子滚过地面,是唯一的背景声。 “没想到你不会骑车。”酒井突然冒出来一句话,随后他又解释道,“因为你看起来什么都会的样子。” 望月低头看着路面,自行车的粉色小车筐一抖一抖的,他能想象出每次酒井骑着这个粉色自行车去买菜的样子。 “没有人教我骑车。” 望月刚来斋藤家的时候,确实什么都不会,所有的礼节,说话的方式措辞,大家族的人际关系,都是他后来学习的,斋藤家上下学都有车接送,他也没机会去学习怎么骑自行车。 “这用教吗?可简单了,我就是自己摔了几次,然后就学会了。”酒井放下自行车的脚撑,“我教你,刚好有个破自行车。” 路上没有行人,非常开阔,酒井说着就要立刻教望月如何骑自行车,他指挥望月坐上车座。 “只要你学会一次,你就再也不会忘啦,重点就是保持平衡,然后记住骑车的那种感觉。” 望月的长腿轻轻松松地踩着地面,酒井撑住后车座,缓缓地往前推车,望月跟着酒井的速度,慢慢地蹬脚踏板,酒井以前也教由纪骑车,知道刚刚开始骑车的人最怕后面的人突然放手,他对望月说:“你别怕,我不会放手的,你就这样往前骑。” 望月骑得很稳,车后座一只有一股力量传来,帮他保持自行车的平衡,他感受着耳边传来的风声,越骑越快,等他骑出一段距离,按下刹车,稳稳地踩到地面,他双手握住把手,往回看,酒井已经站在身后很远的地方。 酒井对他竖起大拇指:“你比由纪学得快多啦!” 酒井又带着望月骑了一段距离,望月的平衡能力很好,从开始学车到上路,居然一次都没摔。 “刹车有前轮刹车和后轮刹车,一般都是用后轮刹车比较安全,左手最好是一直扣着刹车。”酒井教着教着,就忍不住上手教,他拉起望月的左手,想要叫他握住刹车的姿势,望月猝不及防被他抓住左手。 酒井却停住了,他握着望月的左手,手下有凹凸不平的感觉,他立刻警觉,拉起望月的袖子。 袖子遮住的,是密密麻麻渗血的纱布。 第33章 第 33 章 看到那缠了一层又一层的纱布,酒井脱口而出:“靠,你又搞自残啊?” 望月把手抽回去,酒井敏锐地觉察到了他的不悦,那不是因为被人发现了秘密的不悦,酒井觉得或许他应该安慰一两句,但嘴笨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下望月也不骑车了,两个人各自推了一辆自行车,沉默地走了一会儿。 酒井觉得望月恐怕是有什么心理疾病,就像是书里说的那种反社会人格,但是望月的心理疾病很奇怪,大概类似于少女漫画那种,发现坏人,就会产生“我要替月亮惩罚你”的冲动,抑制不了这种冲动,就只能通过自残来克制。 “其实我觉得你不应该当老师。”酒井严肃地指出了这一点,望月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酒井继续说:“你应该去当法官,或者是市长?” 望月一脸“你在说什么屁话”的表情。 “如果改变不了规则,就应该成为规则的制定者,如果你看不惯这个社会,你就应该成为社会的统治者。”酒井垫起脚,拍了拍望月的肩膀,“当上市长,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把自己看不顺眼的人干掉了。” 酒井的一根筋思维就是,与其在暗地里惩治那些犯罪者,不如成为社会的统治者,光明正大地进行制裁。 但是酒井不知道的是,有时候成为规则的制定者反而会受到更大的束缚,除非强大到可以忽略一切阻力。 但望月只是点点头:“你说得对。” 酒井被这一句“你说得对”夸得心花怒放,挑菜的时候都小声地哼着歌。 他一边比对着蔬菜和肉类的价格,一边问望月:“你有没有什么忌口的?” “我不喜欢葱。” 望月一直忘不了第一次去斋藤家时,坐在长长的椅子末尾,佣人端上来的味增汤都是冰凉的,上面飘着白色的油花和切碎的细葱。 因为想要给斋藤家的人留下好印象,望月费力地咽下了那一碗让人反胃的味增汤,自那以后,他一直不喜欢葱的味道。 但从来没有人知道他不喜欢葱,哪怕现在望月家的厨师做饭,也会放葱花。 “你不喜欢葱吗?可是你们家做饭一直有葱花哎。”酒井奇怪道:“不过我也不喜欢香菜,香菜的味道奇奇怪怪的。” 望月说:“我喜欢香菜。” 酒井纠结了一下,还是抓起一把香菜放进推车里:“好吧,今天是例外,毕竟你是客人,不过只有一个菜会放香菜,我也还要吃饭呢。” 下午四点,两人拎着一大袋子菜从超市里出来,把从超市买的菜放进粉色自行车的买菜筐里,就准备回酒井家了。 因为是周末,有不少家庭一家人出来郊游,郊游结束去超市买菜拎回家,酒井和望月一人推着一辆自行车,车筐里放着买来的菜,让酒井产生了一种两人是下班一起买菜回家煮饭的夫妻的感觉。 这样一想,酒井瞬间感觉别扭了起来。 他都忘了,根据望月头上冒出的文字框来看,望月可是一个对他有非分之想的大变态。 望月这个人,明明脑子里全是些黄暴、下流的想法,现实中却表现得像个彬彬有礼的绅士。 搞得他比小学的时候和喜欢的同班女同学一起放学回家时还要不自在,走着走着都要同手同脚了。 快走到酒井家时,街边发生的一幕让两人顿住了。 三五个小混混正在推搡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奶奶,周围远远的有一些手拎着菜篮子围观的家庭主妇。 老奶奶的脚下是散了一地的菜和竹篮子,听那些小混混的话,似乎是老人在路上不小心撞到了他们。 小混混们你一句我一句地指责着老奶奶。 “老太婆年纪大了就不长眼睛吗?” “撞到人要道歉,要赔钱的懂不懂啊?” 老奶奶手攥着衣角,不知所措地重复着道歉的话语,但小混混们明显是不想轻易放过这个老人家,气焰嚣张,那个被撞了的小混混甚至夸张地演起戏来,装得好像是被老人家撞断了腿。 几个人俨然是一副不拿钱不肯罢手的架势。 “需要帮你报警吗?”望月出声。 “嚯!撞得这么严重,肯定得要警方来处理吧?”酒井走到老人身边,微微搀扶着老人家的手。 其中一位小混混认出了酒井,在一旁悄悄说:“老大,是一高的酒井。” 那个被称作老大的小混混打量了一下酒井问:“你认识这老太婆?” “不认识就不能管了吗?”酒井平淡地反问,“你们就混得这么惨,要跑来讹老人家的钱?” 此时,几位站在远处的家庭主妇也走上前劝说起来:“人家老人家就是不小心撞了你们。” “干嘛跟老人家斤斤计较呢?” 几个小混混见人多了起来,也不好继续纠缠,只能狠狠地瞪了一眼老人,然后灰溜溜地走掉了。 老人拉着酒井的手,不住地感谢着,望月蹲下身捡起老人被撞到地上的菜篮子,又和路人一起把掉在地上的菜捡起来后把菜篮子递给老人。 酒井和老人道别后,正要叫上望月一同离开,蓝色的天空下,一只蝴蝶追着离开的那个几个小混混飞了过去。 望月一只手扶着自行车,另一只垂在身侧的手却不住地在颤抖,酒井一把抓住那只微微颤抖的手,他抓得很紧,能感受到那只手在他手里慢慢放松了肌肉,不再那么紧绷。 望月垂眸看着被酒井抓住的左手,酒井的手比他小,但是却努力地把他的手全部包在手心,他听到酒井故作镇定的声音:“我们回家吧。” “……好。” 两人各自推着一辆自行车,空闲的那只手还拉在一起,并排的自行车和并排的两个人非常占道,奇怪的姿势引来不少路人侧目。 但两人还是保持这个姿势一路走到了酒井家。 因为需要停自行车,在院子里的时候,自然地松开了手,松手的瞬间,酒井悄悄在裤子上蹭了蹭手心。 牵手的时候,他的手心出汗了,更可怕的是,他能感受到,望月的掌心也一片濡湿。 第34章 第 34 章 院子里一辆破破烂烂的粉色自行车和一辆崭新的黑色山地车并排停在一起。 “我去做饭。”酒井匆匆扔下一句话,就跑进了屋子里,望月看着他跑进屋里,过了没两三秒,又从屋子里跑了出来,拿走车筐里装的菜。 望月心情平复了,站在院子里,他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刚刚那阵魔怔了的感觉正慢慢脱离自己的身体,看到那群小混混时,他脑子叫嚣着要杀掉那群小混混,蝴蝶顺从他的心意,跟着那群小混混飞了过去。 但还好,酒井突然抓住了他,他的心思一下子被紧张占据,一时间愤怒的情绪也被打了岔。 他走进屋子里,半开放的厨房里,酒井围上了一条粉色围裙,正站在洗碗池边洗菜,他的动作麻利,很快就把菜洗干净放在盆子里滤干。 备完菜他就热锅倒油,同时开始烧汤,水还没烧开,酒井扭头看到望月就站在厨房门口看着自己做菜。 “无聊啊?”酒井擦干手,去柜台下把遥控器拿出来,戳开电视机,又把手里的遥控器递给望月:“看电视呗。” 电视一打开就显示频道五,上面正播放着动画片,酒井轻啧一声:“肯定是由纪又偷偷看动画片了,你换你想看的频道。” 刚说完话,灶台传来水烧开的声音,酒井赶快转身回去把火开小。 望月搬了个小凳子坐在电视机前,他没有换台,就认认真真地看电视上播放的动画片,不时瞧一眼在厨房里忙活的酒井。 酒井炒了几个小菜,煮了一个汤,他做菜很快,菜都做好了,电饭煲里的饭还没煮好,只能端出两个空碗先吃菜。 望月吃饭的动作优雅,不紧不慢,酒井则喜欢吃饭时聊天,他一边吃一边和望月手舞足蹈地吐槽那个追求他母亲的中年客人。 “天天都来店里吃饭,吃完饭也不干啥,就坐在那里直勾勾地瞧着,谁看不出来他的心思啊?”说着说着,酒井顿住了,望月早就吃完饭放下筷子,端端正正地坐在对面,啥也不干,就认真地听他讲话。 酒井赶紧扒完最后一口饭,然后放下碗筷:“我吃完了。” 桌上的四菜一汤被两人扫荡干净,望月立刻站起来:“我去洗碗。” 如果母亲在是断不会让作为客人的望月去洗碗的,但酒井没有这个意识,他摸摸吃撑的肚子,舒舒服服地靠着座椅:“好吧,洗完放在柜子里就好。” 十分钟后,望月洗完碗,他一边擦手一边从厨房里走出来,两人对吃完饭后的活动都没有任何安排,最后酒井拍板:“玩游戏去。” 酒井找出了当时望月送给由纪的游戏机,游戏机连上电脑,两人各拿了一个游戏手柄,酒井选择了一个双人闯关游戏,游戏进入选择人物阶段,他毫不犹豫选了一个双马尾的高中女生角色。 望月迟迟没有选角色,酒井催促他:“快选快选。” 望月迟疑了一下,按下一个游戏键。 只见电视屏幕一黑,然后屏幕显示退出游戏。 酒井看着重新选择游戏的界面,扭头看向望月,望月双手握着游戏手臂,看起来非常淡然,仿佛刚刚按下了错误的按键导致游戏退出的人不是自己。 “你不会没玩过游戏吧?”酒井问道。 还没等望月回话,他屁股一挪靠近望月,指着手柄上的按键:“我教你,这个红色的键是返回或者退出,蓝色的键是确认,刚刚选角色的时候,你看中哪个人物,点这个确认就行了,还有这个方向键……” 一聊起游戏的内容,酒井就变得滔滔不绝,望月却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因为酒井靠得太近,他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应该是超市里最常见的洗发水的味道,但是此刻,望月却觉得这个味道非常好闻。 正常的人看见美好、喜欢的事物,会产生保护欲。 而像望月这样的人,却无法抑制地产生了破坏的冲动,他想要看到酒井哭泣的样子,不是那种跟他撒娇似的假哭,而是真正的,因为疼痛而脸色泛起潮红,眼睛湿漉漉的,像弱小的哺乳类动物。 “喂喂喂!”酒井在望月面前挥挥手,“有没有认真听我讲课啊,我问你,这个键是什么意思?” 酒井手指着蓝色的按键,望月眼睛都不眨,毫不犹豫地回答:“确认。” 酒井狐疑地盯了他一眼,坐回原位。 可能这就是优等生的特殊技能,看起来在发呆走神,实则牢牢记住了老师讲的每一句话。 重新进入游戏,酒井依旧是选择了双马尾的女高中生角色,望月按动方向键,在绿巨人怪兽和男高中生的角色之间犹豫了一会,最终选定了男高中生的角色。 游戏加载,男高中生和双马尾女高中生出现在阴森的学校场景里,看起来非常像是来灵异场所探险的高中生小情侣。 酒井兴奋地告诉望月:“是丧尸高中,这一关特别难。” 屏幕上倒数三二一,游戏开始,两个人物角色四处走动起来。 “你跟着我,我们去打倒教导主任,那是最终大Boss。” 女高中生是蹦跳着前进的,走起路来,双马尾一甩一甩的,望月操纵着男高中生跟着双马尾走进了教学楼,教学楼里黑漆漆的,很快出现了第一个丧尸小怪。 酒井熟练地按出技能,女高中生翻了一个跟头,把丧尸的脑袋踹飞,一个腐烂的脑袋放大出现在屏幕上,酒井嘴里说着“好恶心”一边乐呵呵地把下一个丧尸脑袋踹飞,一时间画面变得非常血腥。 男高中生跟在女高中生后面,啥也不用做,女高中生已经把前面的怪物清扫干净了。 在一群丧尸的簇拥中,出现了一个会喷火的丧尸,女高中生英勇地朝前翻了一个更头,然后被喷火丧尸一巴掌甩到地上,瞬间血条见底。 酒井大喊:“失误了,失误了,快救我!” 望月冷静地问:“怎么救?” “你过来,按黄色的那个键,快点快点,我快死了!” 穿着干净学生制服的男高中生靠近女高中生,只见他从胸口掏出了一瓶黄色的药水,喂给了她,一瓶药水喝下去,女高中生的血条恢复,并在男生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她站起来的一瞬间,两人交握的手上冒出一个粉色的桃心,桃心逐渐变大,占据了整个屏幕,屏幕上出现了一行粉色的可爱字体:这就是爱情的力量! 望月:…… 酒井:……这真的很尴尬。 酒井赶紧对望月解释:“之前其他角色救人都不是这样的,太奇怪了这次,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望月道:“可能是因为他们是情侣。” “他们是情侣?”酒井惊讶,“你怎么知道的。” “游戏角色说明书里写的。”望月在酒井启动游戏时,看了一眼游戏盒里的角色说明书。 酒井拿起说没说一看,果然看到人物关系栏那里,男高中生和双马尾女高中生之间的双向箭头清清楚楚地标明了“恋人”一词。 酒井讪讪地合上说明书:“这个我倒不知道。” 望月:“继续吧。” 两人重新回到游戏,可知道角色的关系后,酒井看着屏幕上的男生女生,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明明是他先选了女高中生的角色,望月知道女高中生和男高中生的情侣关系后,还是选择了男高中生的角色。 他是无意的吗? 又或者……是有意的? 酒井觉得心里怪怪的,他不愿意深思,只能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重新转回游戏上来。 第35章 第 35 章 游戏世界里,男高中生和女高中生一起消灭了丧尸,拯救了学校,游戏世界外,酒井看着渐暗的天色,放下游戏手柄:“还要玩吗?” 望月摇摇头:“不了,我该回去了。” 两人一起把游戏机收好,放回原位,酒井突然想起来之前借的几本书还没有还给望月。 “对了,上次借你的几本书我看完了,你刚好可以拿回去。” 书就放在酒井的卧室里,酒井要上楼拿书,发现望月很自然地跟了上来,他卧室里倒没有什么不能见人的东西,因此他见望月也一起上楼也没有说什么。 酒井的房间有些乱,但是不脏,他一般是心血来潮才会收拾房间,然后没过几天,房间又会恢复原样,他的书桌上放了一盏台灯,堆了一些书,他走过去,把台灯打开,从那一堆书里找出从望月那里借来的书。 一共三本书,他都看完了,他把那三本书抽出来,扭头对望月说道:“就三本书,你带回——” 可一扭头他的视野里闪过一只蝴蝶,因为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台灯,看得不是很清楚,酒井以为自己看错了,下一秒,站在黑暗中的望月抬手抓住了那只蝴蝶,动作丝毫不温柔,像是狩猎者抓住了毫无反抗能力的猎物。 望月的手收紧,蝴蝶被扭曲捏碎,消失在了他的掌心。 酒井冲过去抓住望月握紧蝴蝶的那只手,望月顺从地摊开了手心,蝴蝶的残肢断翅像某种悲伤的预言出现在酒井面前。 酒井摸到了某种黏腻的液体,那是望月手臂上的伤口,很快,鲜血浸湿了袖口。 望月看起来很平静:“我控制不了杀人的**,自从遇到那群小混混后,和你在一起的每分每秒,我都在想要如何杀了这些社会的渣滓。” “你以为你是救世主吗?”酒井的音量一下子变得很高,“你就是一个控制狂,不要说什么冠冕堂皇的话,这个社会有它自己的规则,不需要你去当法官审判这些人。” 望月轻轻挣脱了酒井拉住他的手:“你说的对,什么审判、训导,都不过是在满足我的杀戮欲。” 望月就转身离开,他手臂还流着血,就顺着胳膊流下来,滴到地板上,他也不甚在意。 一只紫色的蝴蝶从他的衣襟飞出,朝酒井飞来,可他抬手就捉住了那只蝴蝶,捏碎在手心。 那些蝴蝶和他密切相关,蝴蝶的死去也会对他本人直接造成伤害,可他看起来满不在乎,好像受伤的不是他自己一样。 望月走得很快,他无法控制心中涌现的失落感和羞耻感,告诉酒井自己无法控制杀人的**,不是杀人犯的犯罪宣言或是内心独白,对他而言,更像是给酒井展示自己脓疮的伤口。 他说不清楚自己期待着酒井做何反应,但至少,酒井说的那番话明确的告诉了他,酒井是厌恶他的。 他的自尊心不允许他继续待在那个房间,也不允许有任何蝴蝶飞向酒井。 街上落起了小雨,望月走到门口,推门就要走入雨中。 “等等——”酒井一边喊着一边从跑下楼。 望月充耳不闻,走进雨中,细细的雨丝打在他的脸色,酒井抓住了他的手,把他重新拉回檐下。 “你知不知道你在流血啊?!”酒井对他吼,他吼人的时候表情生动,像一只气鼓鼓的河豚,他指着地上一路的血迹:“地上全都是你的血!” 望月垂着头,淋了雨好像把他的骄傲皮囊给撕碎了,他对酒井说:“对不起。” 酒井本来还生气,好好地说着话,望月气冲冲地就走掉了,他犹豫了几秒钟,还是找出绷带冲下来拦住了望月。 可此时听到望月的道歉,那股火气却一下子都消散了。 他举着手里的绷带:“我先给你包扎,包扎完你去把地上打扫了。” 望月点点头:“好。” 望月在桌边坐下,酒井掀起他的袖子,伤口已经凝固了,因为袖口窄,非常不方便包扎。 “你把衣服脱了吧,这样根本没办法包扎。” 望月停顿了一下,抬手一个个解开衬衫的纽扣,可能是因为手臂上的伤口,他解开纽扣的动作很慢,随着最上面的两颗纽扣解开,大半个胸膛露出来。 酒井觉得望月慢吞吞解开纽扣的动作莫名的色情,望月的胸膛露出来后,他更是浑身上下都不自在,干脆扭过去背对着望月。 可是背过身的一瞬间,他更加后悔了,两个大男人而已,何况又不是没见过男生裸着上半身。 夏天打完篮球后常常有男生在球场旁的洗手池脱掉上衣冲凉,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现在望月脱件上衣而已,他还转过身去,反而显得莫名其妙。 这样想着,酒井赶紧装作是背过去找剪刀,然后故作自然地转过来。 结果猝不及防看到了望月**的上半身,因为怕带血的衬衫弄脏桌椅,望月把脱下来的衬衫放在了脚边。 “可能要擦一下。”望月指着手臂上凝固的血迹说。 “哦……” 酒井找出一条干净的毛巾,用温水打湿后拧干,走回客厅,他把毛巾扔给望月:“你、你自己擦呗。” 望月接住毛巾,用温热的毛巾擦掉血迹,蓝色的毛巾沾上了血渍,只剩下伤口的位置没有触碰,望月把毛巾递给酒井:“不好意思,毛巾弄脏了。” 酒井接过毛巾,随意地放在一旁:“又不缺一条毛巾。” 因为以前混社会,少不了要打架受伤,酒井的包扎技术还是很熟练的,他半蹲在地上,低头帮望月包扎手臂上的伤口。 他正用剪刀剪绷带,忽然感觉耳畔一阵痒意,原来是望月的蝴蝶飞了出来,正绕着他的脑袋飞来飞去,他用手挥了挥,驱赶那只蝴蝶,同时向望月抱怨:“你能不能管管你的蝴蝶,到处乱飞。” 望月想说,我管不了。 但不知为何,张了张嘴,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他想,为什么想要表达时,人会变得很沉默。 对酒井,有些事他无法宣之于口,但那固执地飞向酒井的蝴蝶似乎在嘲笑他:看吧,你就是个胆小鬼。 还好,那只蝴蝶飞了一圈后,安稳地停在了酒井的肩上,因为太轻,酒井也没有注意到,只专心帮望月包扎。 第36章 第 36 章 “好了!”酒井拍拍手站起来。 终于完成了包扎,望月低头,手臂上缠绕了几圈纱布,酒井包扎的技术很好,包扎完也完全不影响活动。 望月站起来,两人同时看向窗外,外面还下着淅沥沥的小雨,虽然没有人开口,但彼此都清楚,包扎完,望月就应该离开了。 望月捡起脱下来的白衬衫,正要重新穿上身,酒井却突然转身朝楼上跑去,没一会,他跑下楼,手里拿了一套衣服。 “我以前的睡衣。”酒井抬手把衣服扔给望月,望月接住,浅蓝色的长袖睡衣并不新,一看就是穿了有些年头的衣服,散发着淡淡的洗衣粉香味。 望月记得这个味道,酒井所有的衣服都有这股香味。 “由纪今天不在家。”酒井一句话说得别别扭扭的,他把头扭到一旁,看着窗外的雨幕,故意不和望月对视,“外面雨很大……你可以在由纪的床上睡。” 望月双手捧着酒井的旧睡衣,身上还穿着那件沾了血迹的白衬衣,血迹已经干涸,变成一种深褐色。 他问:“可以借用一下浴室吗?我想洗个澡。” 二楼的浴室里放满了一池的热水,因为温差,浴室里烟雾缭绕,酒井一边抱怨着,一边给望月的手臂缠保鲜膜,望月脱了上衣,穿的是酒井的拖鞋,浴室的挂钩上挂着酒井借给他的旧睡衣和浴袍。 严严实实地缠了几层保鲜膜,酒井说着“你可别在浴室摔了”一边正要替望月拉上浴室的门。 望月认真回答:“如果我摔了,我会叫你的。” “别别别。”酒井连连摆手,“我可不想看男人的**。” 走出浴室,酒井手里还拿着一卷保鲜膜,有雾气从浴室的门缝里飘出,浴室里很安静,在门外也听不见水声。 谁洗澡这么安静啊? 酒井暗暗嘀咕着,随即又意识到自己居然在猜测望月究竟在浴室里干什么,他赶紧甩甩头,走回楼下把保鲜膜放回储物柜里。 由纪的房间挨着浴室,房间干净整洁,里面放了一张双人床,小时候酒井和由纪就一起睡在这张床上。 酒井从衣柜上层找出新的床单、被套和枕套换上,等他把枕头套上新枕套时,门外传来一声:“麻烦你了。” 望月穿着蓝色的睡衣,头发擦得半干,睡衣有些短了,他的手腕和脚腕都露在外面。 “这是我以前的睡衣,有点短了,我没有其他睡衣。” 酒井只有两套睡衣,一套洗了就穿另一套,两套睡衣轮着穿,要是夏天,更是穿睡衣都嫌热,睡觉时上衣都不会穿。 “挺好的。”望月一本正经,“旧睡衣穿着才舒服。” 酒井把枕套掖进去,套好的枕头放到床上,“你睡吧,我也去洗漱了。” 浴室里还有水汽,但是地板却很干净,酒井用冷水泼在脸上,觉得今天一天真的发生了太多事情,他走出浴室,由纪的房间已经关上了门,望月关门的时候,他没有听见落锁的声音。 酒井猜测望月应该没有锁门。 望月单独待着时又会控制不住自己吗? 酒井的左手已经放到了门把上,但他犹豫片刻,还是没有推开门。 回到自己的阁楼上,酒井躺在床上,脑袋枕着手臂,他把床头的书拿起来翻了几页,没看进去,又只好重新躺回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 还是睡不着。 酒井觉得应该是自己睡前没有上厕所的原因,阁楼没有卫生间,他每次上厕所都得去楼下,他从床上爬起来,朝楼下走。 夜风有点凉,他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因为怕吵醒望月,他的动作放得很轻。 明明已经想好了不要推开由纪房间的门,但是走到由纪房间门口时,酒井还是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推开房门前,他告诉自己,我只是想看看望月是不是睡着了,并不是担心他。 由纪的房间很暗,因为拉着窗帘,窗外暗淡的月光根本照不亮这里,酒井眯起眼睛,只能大概看到由纪的床上躺了一个人。 似乎是蜷缩着的。 酒井凑近了些,以为被子太薄,所以望月才缩着睡,他正想问望月需要不要加一层毯子,却冷不防地看到了望月痛苦的表情。 他缩在靠墙的那一侧,左手抓着右手的手腕,右手握成拳,咬着牙,似乎在经受着难以忍受的疼痛。 “你怎么了——” 酒井一句话没说话,因为他看到了在望月右手中挣扎的蝴蝶,望月太累,甚至没有力气直接将那只蝴蝶捏成碎肢,蝴蝶努力地想要挣脱他的掌心,垂死挣扎却导致深刻的痛觉。 而望月已经没力气对酒井的问题做出回答,他身上有两股力在角力,一边是努力想要活命的蝴蝶,一边则为了克制杀人冲动只能杀死蝴蝶。 酒井半跪在床沿,一把抓住望月的手,想要把他紧紧握住的手掰开:“你松开啊。” 望月没有动,眼看着那只蝴蝶又要死掉,酒井着急地喊:“你松开,快捂死了。” 因为凑得太近,酒井几乎是脸贴脸对着望月喊出这句话的,望月因为这句话回过神,恢复了一点理智,他垂眸,慢慢松开了手。 蝴蝶翅膀破损,落在枕头上,酒井放开望月的手,捧起枕头上毫无声息的蝴蝶。 他看着掌心的蝴蝶,心情没有太大的波动,像是描述事实般说了一句。 “蝴蝶死了。” 蝴蝶的尸体消散在空气中,望月发出一声闷哼,酒井连忙掀开他的手臂,果然看到包扎好的纱布上隐隐透出血色。 人的一生似乎都在与自我的意识做斗争,成年的望月拥有力量和金钱,但他仍然无法控制自己。 酒井叹了一口气,他一屁股坐在床边,双手交叉抱着胸,良久,他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他对望月道“你睡吧。” 望月不解,酒井气冲冲地解释:“我看着你睡,别再搞些什么幺蛾子。” 说完,他真的拖来了房间的椅子,坐在椅子上,像监视犯人似的盯着望月。 望月正要讲话,酒井就开口:“你赶快睡,你睡着我就走。” 望月闭嘴,居然也没有开口拒绝,床上有两个枕头,他递给酒井一个,酒井接过去靠在背后,认认真真地开始监视望月睡觉。 见望月还不闭上眼睛,酒井眼睛一瞪:“看什么看,等我给你讲睡前故事吗?” 面对床头摄人的目光,望月没有翻身背对着酒井,只是默默闭上眼睛。 他睫毛很长,像羽翼,在他闭眼的那一瞬间轻轻抖动一下,而后又平静了。 他看起来就像是一闭眼就进入了梦乡。 第37章 第 37 章 背靠着柔软的枕头,酒井愣愣地盯着望月的脸发了一会儿呆,望月看起来像是睡着了,呼吸很轻,盯着盯着,酒井也产生了困意,他小声打了个哈欠。 本打算起身回阁楼睡觉,但又担心望月是不是在装睡,只好又坐了一会儿。 坐久了,困意就抵挡不住了,他的脑袋一点一点的,终于脑袋一垂,歪在椅子上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很舒服也很温暖,微凉的天气躺在被窝里是最舒服的时候。 酒井迷迷瞪瞪地睁开眼,感觉床有点拥挤,他抬手想要伸个懒腰,却发现手里抓着另一双手。 这一摸直接让他整个人一激灵,脑子瞬间清明了,他打量了一下自己现在的处境,抬眼却对上望月的目光。 因为距离太近,他甚至可以数清楚望月有多少根睫毛。 由纪的小床上塞下了他们两个人,两人面对面贴着,酒井以一种少女祈祷的姿势双手合十拢着望月的手。 “你说怕我自残,要抓着我的手。”四目相对,望月开口了。 酒井确实现在还牢牢地把望月的手扣着,一时居然无法反驳,他赶紧松开望月,一只手撑着坐起身:“我怎么会跑到床上来?”还没等望月开口,他就自言自语道:“不可能!” 望月明明面无表情,但酒井不知为何从他脸上看出了无辜,仿佛他真的什么也没有做,明明好好睡着觉,却被酒井强行抓着手,还紧紧地攥了一晚上。 酒井有点恍惚了,他同手同脚地爬下床,踩着床边的拖鞋朝门口走,感觉脚下软绵绵的。 望月还坐在床上:“谢谢你?” 酒井:“啥?” “因为你抓着我,我昨晚没有——” 望月一句话还没说完,酒井就已经听不下去,脸皮臊得要烧红起来,直接夺门而逃。 酒井跑回了阁楼,门后面有一面镜子,他看到镜子里的自己耳朵发红。 过了一会儿,望月来敲了敲他的门,望月隔着门对他说:“我回去了。” 酒井躲在房间里,没有讲话,下楼的脚步声响起,酒井拉开门,门外空空荡荡,他走到楼下,也没有看到望月。 人应该是离开了。 酒井上了二楼,推开由纪的房间,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床上。 看着干净的房间,酒井喃喃自语:“他把我的睡衣弄哪儿去了?” 酒井的睡衣就这样失踪了,可能是因为望月不想穿着沾了血的衬衣回去,就没有脱掉睡衣直接穿着回去了,毕竟不管里面穿了什么,外面大衣一套,别人也看不出他是不是穿着睡衣。 可是望月就再没提过把睡衣还给他的事情。 酒井在学校里碰到望月,他刚想走过去说几句话,望月就被一群女生拿着习题册和试卷团团围住了。 办公室里麻生探出半个身子朝他招手。 酒井走过去,表情臭臭的:“干嘛?” “你的志愿表填的什么东西?”麻生恨铁不成钢地冲他晃了晃手里的一沓志愿表,F班的同学填写的志愿表上面千奇百怪,有想要当家里蹲的,想要成为校门保安的,还有想要成为母亲的。 酒井的志愿表上写了几个大字:继承家业。 “继承家业,继承家业,你有什么家业可继承的?明明成绩进步了这么多,再努力一把能上个好大学也说不定。”麻生越说越激动。 酒井皱眉打断他:“我会去的。” 麻生一愣:“什么?” “如果考得上大学,我也想去看看。”酒井这句话说得很认真。 麻生一下子没了火气,他看着眼前的学生,青涩的脸庞上有少年人独有的倔强。 “好好加油,老师相信你的。”麻生拍了拍酒井的肩膀,“回教室去吧。” 走回教室的路上,酒井脑子里一直回想着麻生说过的话。 不是麻生相不相信他的问题,而是酒井相不相信麻生的数学教学水平的问题,麻生讲题总是把简单的问题讲得很复杂,每次考试前还会信誓旦旦地告诉大家,他押的题一定出现在考试里。 结果这三年来,就没见麻生有那次押对过。 不知道是不是迈入了高三尾巴的原因,教室里居然很安静,想要在最后冲刺一把的学生在认真做题看书,对上大学不抱希望,甚至拿毕业证书都困难的人趴在课桌上睡觉。 酒井坐到座位上,习惯性地掏出试卷和草稿纸,开始演算。 突然,做题的思路卡了壳,他不知道自己坐在教室里在干什么。 明明高一时,他还是个走大运考上高中的幸运儿,考上大学基本是天方夜谭。 可是在遇到望月后,他居然变成了F班的种子选手,麻生还对他寄予厚望。 不可否认的是,望月确实改变了他。 这就是望月口中的训导吗? 把一个吊车尾差生培养成一个好学生? 酒井突然觉得很好笑,而且有够莫名其妙的。 “谢谢老师,老师明天见!”女学生抱着练习册,羞涩地朝望月道谢后,蹦蹦跳跳地走了。 随着最后一个学生离开了办公室,望月终于能够收拾东西回家,窗外已近黄昏,树影摇曳,望月锁上办公室的门正要离开。 “喂——” 望月扭头,走廊上,酒井靠着墙壁,脚下是随便丢在地上的书包,他喊望月“喂”,像是小混混叫住小学生要勒索零花钱的语气。 望月问:“怎么了?” 酒井蹲下,从书包里掏出一张试卷举起来。 望月走进,从他手里拿过那张试卷。数学试卷,考了80分。 对于酒井来说,是很不错的分数。 酒井仍旧蹲在地上,他舒舒服服地靠着墙,仰头望着望月:“给我讲题。” 望月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酒井抱怨道:“麻生讲题烂死了,一道题讲都讲不明白。” 望月单膝跪地,半蹲在酒井面前,试卷摊开,他问:“哪道题不明白?” 光线很暗,要凑得很近才能看清试卷上的题目,酒井指给他看试卷上不明白的题,“这个,还有这个,还有最后一道大题,难死了。” 酒井的目光从试卷上移开,他问望月:“怎么那么多人找你啊……我在外面等了好久。” 第38章 第 38 章 不管有多少人找望月问数学题,他总要抽出时间给酒井讲题的。 办公室里,望月把酒井试卷上的错题都仔仔细细给他分析了一遍,等一整张试卷讲完,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收拾好东西,通常两人会去商业街吃点东西再回家。 商业街上,买关东煮的街边小店是最热闹的地方,门帘里冒出的热气和食物的香气吸引着饥肠辘辘的加班族和学生。 酒井坐在高高的椅子上,一只脚踩着地,另一只脚踩着椅子的横木,单手撑着脑袋,一副被学习摧残过的样子。 望月坐在他身旁,手里拿着一杯清酒小酌。 两个人一起坐在小店里,不像是老师和学生,倒更像是同龄的上班族在下班后一起约着出来喝酒。 “好喝吗?”等待食物的过程太漫长,酒井无聊趴在一只手臂上,抬手碰了碰望月的酒杯。 望月把酒杯移走:“未成年不能饮酒。” 酒井敲敲桌子,强调:“考完试我就成年了,而且我们家就是卖酒的好吗,我酿过的酒比你喝过的水还多。” 一聊到考试,就避免不了会想到高中毕业,因为麻生和母亲一次家长见面会后,母亲对于酒井考上大学这件事信心满满,每天都在家里给他加油打气,有时候吃晚饭喝了点酒,说到动情处,甚至会说出“妈妈砸锅卖铁也会供你们两兄弟读完大学”这种让酒井和由纪听完感觉很无奈的话。 但对于望月来说,这句话的重点显然不是毕业,他说:“我没喝过你酿的酒。” 酒井肯定道:“你肯定喝过,我们家的酒都是我酿的,青樱县最好喝的酒都是我酿的。” 对于酒井来说,上大学并不在他的人生规划中。 当然,酒井没有什么人生规划。 在“大学”二次在家里和学校被反复提及之前,酒井从来没觉得自己会有可能去上大学,大学是个距离他来说遥远无比的词汇。 没有再当小混混了之后,酒井一直认为他会成为高中辍学生或者是肄业生,然后继承家里的酒坊,赚不多也不少的钱,懒懒散散地过完一辈子。 他真的很想上大学吗? 其实酒井也不知道,有明确信念感和坚定目标的人是生活在另一个空间中的人,酒井觉得自己不属于此类人。 但是一次无意中和望月的对话中,他第一次产生了对大学的兴趣。 他问望月:“大学是什么样的?” 望月说,大学是各种各样的。 大学生在大学里怡然自得地过着属于自己风格的生活。 因为远离了父母,也不会因为自己的生活方式而受到责备,其他人也不会投来异样的眼光。 就是在那个瞬间,酒井很想要去大学看看。 说出“青樱县最好喝的酒都是我酿的”这句话时,酒井的表情是骄傲的。 望月认真地赞美:“很厉害。” 这时卖关东煮的大叔端上了热气腾腾的关东煮,两人一人一碗,吃着冒着热气的关东煮,酒井一口咬掉煮得软烂入味的萝卜,热气把他烫得呲牙咧嘴。 好不容易咽下这口萝卜,他突然道:“老妈可能要结婚了。” 望月扭头朝酒井看去,热气氤氲中,酒井的表情显得模糊不清。 “是店里的那位客人吗?” 酒井点点头:“是他,上次回老家,就是他陪老妈一起回去的,因为死鬼老爹跑了,她一直在老家抬不起头来,但其实老家的人怎么想都无所谓,最重要的是她能够放下,我本来以为她是不喜欢那个客人,才一直不接受他……现在想想,是她觉得自己配不上人家。” 说到这里,酒井臭着脸说:“那个客人看起来也没什么好的。” 望月想了想道:“她喜欢最重要。” 酒井叹了口气,他用少年人的面容长长地叹出这口气,有种故作成熟的违和感,肩上传来重量,酒井扭头,望月拍了拍他的肩膀,他看起来像是第一次拍肩膀试图安慰别人。 酒井觉得有些好笑,他抬手抓住那只用僵硬节奏拍着自己肩膀的手:“你会不会安慰人呀?” 望月被他抓着手,一只蝴蝶从他的心口飞出,除了酒井和望月,店里的客人和老板都看不见那只蝴蝶。 “你怎么了?”酒井抓紧望月的手,紧张兮兮地凑近了问,“你又控制不住想要执行正义啊?” 那只蝴蝶从门帘地下飞了出去。 望月知道,那只蝴蝶只是欣喜地在夜空中打了个转,并不是他突然神经发作,派出蝴蝶跟上某个人。 但是他没有否认,而是轻轻点头问:“你帮帮我?” 他所谓的“帮帮我”,是上次两人睡着一起后,因为酒井一直握着他的手,他没有进行自残行为,所以偶尔补课后,酒井也会给他“帮帮忙”。 酒井犹豫了一下:“老妈还在家里等我。” 望月立刻道:“就说我在给你补课。”随后他马上又补充,“晚上确实可以再补补课,你数学的最后一道大题还是没弄明白吧?” 高三补课到太晚在望月家过夜的事情也发生过,酒井没有多想,同意了。 望月家那个补课的房间添置了很多物品,因为一次补课时,酒井不经意抱怨说,房间的陈设太压抑,第二次酒井来时,就发现补课的房间被重新装修了,还添置了书架和榻榻米,现代化的装修风格和其他旧式的房间风格格格不入。 书桌上亮着一盏灯,酒井的试卷展开放在书桌上,一旁是已经写了好几页的草稿纸,最后一道题讲了半个小时,酒井终于被望月讲明白了。 看着草稿纸上得出的答案,酒井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伸懒腰:“终于讲完了。” 时钟指向凌晨一点。 酒井站起身,把笔甩在书桌上:“我要去睡觉了。” 望月帮他把笔和试卷整理好放在书包里:“睡衣在左边的衣柜里。” 酒井头也没回,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 等酒井熟门熟路地在望月家完成了刷牙洗脸换上睡衣的一系列操作,躺进被窝里舒服地眯上眼睛时,他忽然睁开眼睛,觉得有点不对劲。 他这一套动作是不是太熟练了点? 可没等他想明白,被子已经被掀开,望月躺进了被窝,他身上散发着很好闻的味道。 酒井突然开始冒冷汗,在和望月同床共枕了数次之后,才神经大条地想起来,身边的这个人曾经对自己有过变态、下流的念头是不是太迟钝了。 第39章 第 39 章 酒井本来面朝上躺着,等望月躺下来,他僵了一下,翻过身背对着望月。 房间太安静,他甚至能听到对方浅浅的呼吸声。 望月碰了碰他的肩膀,酒井本来就心惊胆战,被他一碰,差点从床上蹦起来,但还好他稳住了,故作沉稳问道:“干嘛?” “你怎么不抓着我的手?”望月的语气听起来很无辜。 “抓抓抓。”酒井猛地翻过身,一把抓住望月的手,他在被窝里待了一会儿,手很暖和,望月的手冰凉,摸起来很舒服。 感觉比女孩子的手还要软。 当然,这句话酒井只是在脑子里想想,他也还没摸过女生的小手。 想到这里,他突然觉得,望月脑子里的想法也只可能是想想而已,他也不能管望月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么。更何况,那些想法也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他之后没再看到过望月头顶上浮现出的文字。 “睡吧。”他把望月的手放在胸口,闭上了眼睛。 望月没有说话,只挪了挪身子,和他凑近了些。 毕业典礼在一个很热的夏日举行,因为晚上写作业写得太晚,酒井一整天都是浑浑噩噩的。 稀里糊涂地参加完典礼,再稀里糊涂地参加班级合影,合影完基本就是自由活动的时间了,本地的高中非常自由开放,不少男生女生会选择在毕业典礼上告白,酒井一路上已经看到好几对告白的高三毕业生了。 少年、少女、鲜花和告白,听起来就是非常具有青春活力的词汇。 合影散场,柴崎和酒井懒洋洋地站在树荫下,柴崎不断地扭着脖子调整领带,一会儿又故作深沉地背靠树干,双手插兜,摆出很忧郁的姿态。 酒井见他脖子扭来扭去,问道:“你昨晚落枕了?” “你懂什么。”柴崎哼哼两声,“你不觉得我今天格外——” 酒井:“格外?” “格外的帅气。”柴崎一边和他说话,一边不忘维持自己忧郁又帅气的形象,他信誓旦旦道:“等会肯定有女生来要我的纽扣,但是我只给最漂亮的女生。” “那个,酒井同学。”一个扎马尾的女生在其他两位女生的陪同下走到了酒井面前。 酒井皱眉,女生因为他皱眉的表情瑟缩了一下,但很快又在其他女生的鼓励下继续说道:“你、你可以把第二颗纽扣给我吗?” 酒井莫名其妙:“为什么?” 女生憋红了脸,说不出话来。 酒井可不想从自己的衬衣上扯一颗纽扣给别人,纽扣被扯掉了,他以后还怎么穿这件衣服? 他果断拒绝:“不给。” 其他女生发出失望的叹息声,扎马尾的女生在听到酒井拒绝后一下子失落的垂下肩膀,然后头也不回的跑掉了。 女生们用责怪的目光看了一眼酒井,然后追着跑掉的女生离开了。 柴崎在一旁扼腕:“你为什么要拒绝啊?!那么可爱的女孩子!” “她自己衣服上纽扣也没掉,为什么找我要纽扣,我的衣服毕业后还要穿。”酒井理所当然地回答。 柴崎一时间竟不知道要从何吐槽起:“……且不说你为什么高中毕业后还要继续穿高中制服,酒井,你不会不知道第二个纽扣的传说吧?” 酒井沉默一下,表情奇怪地反问:“第二颗纽扣的,传说?” 柴崎仰天长啸:“你的高中生涯都干什么去了?” 随后柴崎向酒井科普,制服上的第二颗纽扣处在最靠近心脏的位置,传说毕业那天女生如果能够得到男生制服上的第二颗纽扣,就能得到男生真挚的爱,开启一段浪漫的故事。 酒井维持着酷酷的表情:“无聊,我要走了。” 柴崎拉住他:“不行,你得陪着我,见证我被可爱的女孩子要纽扣的那一刻,你太高了,衬托不出我高大威猛的形象,快蹲下来一点。” 酒井抽抽嘴角,靠着树干坐在草地上,柴崎站在他身边,单手撑着树干,另一只手插兜,远处有几个女生本来要来草地这边拍照,一看到柴崎靠着树干的动作,就避开了。 树荫下很凉快,午后的风吹在脸上让人昏昏欲睡。 酒井靠在树上,一不留神就舒舒服服地睡着了,明明周围很嘈杂,谈话的声音,跑动的脚步声,还有风呼啦啦刮过树叶的声音,可他全然没听见,睡得很沉。 梦里不知道梦见了什么,一觉睡得很满足,酒井睁开眼,望月站在他跟前,正俯下身凑近。 酒井大脑还未完全清醒,他看着望月从他的肩头抚去了一片落叶。 他四处张望一下,没有看到柴崎的身影:“柴崎呢?” 望月:“他给一个女生送纽扣,那个女生不收,他后来不知道去了哪里。” “……听起来确实像是他能干出来的事情。” 望月挨着他坐在草坪上:“考试紧张吗?” “不紧张。”酒井摇摇头,想了想又点头,“有点,感觉老妈还是挺希望我考上大学的,不过考不上也没办法,就看运气吧。” “你看这个。”望月递给他一张纸。 酒井接过来一看,是一张折线图,每一个点上标了数字。 “什么啊?”酒井一边说着,一边扫过折线图上的数字,数字从12分,逐渐增加到了92分,整个折线图呈现一种直线向上的趋势,酒井认出这是用他的数学考试成绩做的折线图。 他把折线图对折起来,“原来我还考过12分,完全是瞎蒙的12分。” 望月说:“你是我教过最聪明的学生。” 酒井把折线图揣兜里,呼啦啦站起来:“我知道啦,我要回去了。” 不远处,柴崎垂头丧气地走过来,衣领敞开着,第二颗纽扣被拽掉,线头乱飞,酒井刚想恭喜他成功送出了自己的第二颗纽扣。 结果定眼一看,柴崎手里正攥着一颗透明的纽扣。 酒井道:“回去?” 柴崎呆滞地点点头:“回去。”他把手里的那颗纽扣递给酒井:“给你。” 酒井往后退一步:“给我干嘛?” 柴崎倔强地说:“反正不管怎样,我这颗纽扣今天是一定要送出去的。” 酒井一时无语,只能接过来揣在裤兜里。 第40章 第 40 章 考完试,酒井整个人都松懈下来了,每天宅在阁楼上,不出门,甚至每天的午餐和晚餐都是由纪帮忙端到房间里。 由纪手里端着盘子,无语地望着呈大字状躺在床上的酒井:“起来吃饭了。” 酒井有气无力地说:“帮我放到桌子上。” 由纪把盘子放到书桌上,书桌也是乱糟糟的,各种书和笔杂乱的堆放在一起。 “哥,怎么你考完试,像是对人生失去希望一样。” “你小学生,不懂高中生的烦恼。” 由纪:“……我明年都初二了。” 酒井双目无神:“啊?是吗?” 由纪绞尽脑汁想要找个事情引起酒井的注意力,他突然想起来:“对了,我听说望月老师辞职了?” 酒井瞬间从床上坐起:“什么?你从哪里听说的。” “是真的哦。”由纪道,“我们班上有个同学的爸爸,是高中的老师,他说望月老师在你们考试后就提交辞呈了。” “不会吧。”酒井喃喃自语,“他不去教书,还怎么满足自己变态的**。” 由纪没有听清他说的话,问:“什么?” 酒井摇摇头:“没什么。”说着居然走下床,到衣柜面前挑选衣服,一边挑选一边说:“我要出去一趟。” 高中毕业,就不用再穿万能的校服了,酒井看着衣柜,犹豫着找出一件白色T恤套在身上。 “我出门了。”酒井换上衣服就小跑着出门了。 “那饭——”由纪指着书桌上端来的饭菜,话还没说完,就已经看不到酒井的身影了。 酒井匆匆忙忙地从屋子里跑出家门,一走出家里,就被室外扑面而来的热气打了个正着。母亲从二楼的窗口探出头:“这么热出门,你戴个帽子呀。” “我不戴。”酒井冲母亲喊了一句,就跑出了院子。 可是等出了院子,他反而有些不知道自己这么急匆匆的跑出来干嘛了。他和望月没有关系,他也没有立场去过问望月的事情。 但他还是依循自己的心意来到了望月家的大宅,他上前敲门,门被打开,穿着深青色外袍的望月出现在他眼前,没有等望月出声问询,酒井就开口。 “你要竞选镇长吗?” “什么?” 酒井深吸一口气:“我是说,如果你离职了,要不就去竞选镇长吧,反正你不是对这个世界很不满意吗?我觉得镇长是个不错的选择。当然,我只是过来提个建议,要是你不接受,就当没听到吧。” 一股脑说完,酒井就准备离开:“就这样,我走了。” “酒井。”望月叫住他,“你的毕业旅行有安排了吗?” “没有。”酒井脑子里乱哄哄的,随口答道。 “一起去吧。”望月说,“你的毕业旅行。” 隔天,酒井蹲在衣柜旁收拾行李,由纪问他:“你和望月老师去多久啊?” “一天。” “那你为什么要带上睡衣?” 酒井动作一顿,从背包里取出了睡衣。 由纪用羡慕道:“真好,我也想要去毕业旅行。” “等你初中毕业就可以去了,毕业旅行可是毕业生的特权。”酒井嘴上这么说,心里也是很忐忑,出去旅行,还是和望月一起,他突然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和望月相处了。 师生吗?可是现在望月也不是他的老师了。 八点钟,酒井背上背包,走下楼,母亲和由纪跟他说再见,还让他玩得开心。 望月开着黑色的越野车停在院子外,酒井把背包往后座一扔,然后开车门,坐上了副驾驶的位置。 “我们去哪儿玩?” 望月踩下油门,发动车子:“青川县。” 酒井扣安全带的动作一顿:“青川县不就是我们镇隔壁吗?有什么好玩的。” “我们去河边露营。” 露营确实是酒井没有尝试过的,青川县有原始森林,河流遍布,有很多人会专程开车来青川县露营。望月的车开得很稳,他正想让酒井翻翻后座的包裹,把里面的零食拿出来吃,但是叫了酒井两声,都没有回应,扭头一看,酒井居然已经歪着头,睡得正香。 望月不在叫他,而是升起车窗,让窗外吹进车里的风小一点。 早晨的风轻轻拂起酒井额前的头发,让他不舒服的皱了皱鼻子,把脑袋朝向望月这头,依旧睡得无比安心。 因为昨晚想到今天要毕业旅行,酒井昨晚有些兴奋,躺在床上好一会儿才睡着,早上一上车就困得不行,车里又摇摇晃晃的,他脑袋一偏就睡着了。 等他心满意足的一觉醒来,窗外已经完全变成了森林,他愣了一下,清醒过来,望月不在车上,他于是推开车门下车。 车停在了一条小溪边上,边上已经扎起了一顶灰绿色的小帐篷,望月跪坐在帐篷的入口,背对着他,应该正在整理帐篷里的毯子。 酒井走过去,本想拍一拍望月的肩膀,结果踩到鹅卵石上,脚一打滑,直直地扑向了望月的背。 望月头也不回,伸手一捞,便轻轻松松地扶起了酒井。 “小心点。” 酒井摸摸鼻子:“不是不过夜吗?怎么还搭帐篷。” 望月已经整理完帐篷里的毯子,毯子被他铺的平整光滑,他拉上帐篷的入口:“下午可以在这里休息。” “哦。”酒井摸摸鼻子,“要我做什么吗?” “坐会儿吧。”望月从后备箱里拿出一把折叠椅,他找了块平摊的地面,支起折叠椅,招呼酒井坐下。 酒井于是戴着草帽和墨镜,舒舒服服地躺在椅子上,看着波光粼粼地河流,舒舒服服地晒太阳。望月则在一旁忙忙碌碌,支起了酒精炉和烧烤架。 “你好!”一个温柔的女声传来。 酒井抬头,是一位穿着白色蕾丝长裙的中年妇女,妇女脸上带着歉意的笑容:“我们一家在另一头露营,孩子他爸忘记带木炭点火器了,想问问你们有没有,能不能借一下。” 酒井立马喊道:“望月老师” 正忙着把后车厢的矿泉水搬出来的望月抬起头。 “有没有木炭点火器呀?这个阿姨想要借用一下。” “有的。”望月从工具箱里取出木炭点火器递给中年妇女,中年妇女接过时好奇的问道:“你们是老师和学生吗?” 酒井:“是呀。” 望月:“不是。” 完全不同的答案,引来中年妇女诧异的目光,酒井连忙找补:“我毕业了,曾经是师生。” 中年妇女笑了笑:“谢谢你们,那等会我就把点火器换回来。” 中年妇女一走,酒井就小声嘀咕道:“为什么说不是我老师。” 虽然说得很小声,但还是被望月听到了,他对酒井说:“我不想当你的老师。” 完蛋,不会下一秒望月的脑袋上就出现非礼勿视需要打码的字幕吧。 酒井赶紧捂着眼睛,跑回帐篷里躲着了。 第41章 第 41 章 酒井在帐篷里发现了一瓶米酒,藏在枕头下面,没有开封。 怎么会有人出来露营还带着酒?而且还是望月这种酒量这么差的人。 酒井把酒瓶盖拧开,尝了一口,觉得没有自家酿得好喝,他躺在帐篷里,一口一口,喝完了那瓶米酒,又把瓶盖拧上,把米酒塞回枕头下。 等望月搭起烧烤架,却没有看到酒井的身影,他闭上眼睛,感受了一下蝴蝶所在的位置,下一秒,他睁开眼睛,朝帐篷所在的位置走去。 果然,一掀开帐篷,酒井趴在枕头上,脸有些发红,不知道是不是帐篷里太闷了,望月悄声走进,摸了摸他的脸,确实是发烫的。 睡梦中的酒井动了动身子,一翻身变成仰面躺着,他枕着的枕头下骨碌碌地滚出来一个空酒瓶。 望月捡起空酒瓶,盯着酒井看了几秒,还是离开了帐篷。 如果酒井清醒的话,他应该还能看到望月头上显示的几行字,看到之后,估计又恨不得睡死算了。 酒井在睡梦中闻到了烤肉的香味,他睁开眼,发现香味是从帐篷外飘过来的,他爬出帐篷,望月正站在烧烤架边上烤着牛肉串和口蘑。 他一走过去,望月就递给他一串烤熟的牛肉,他于是站在小溪边一边吃烤肉串一边吹着溪边的风,无比惬意。 “好像下去游泳。”酒井遗憾道,“可惜没有带泳裤。” 望月问他:“你会游泳?” “不会,就下去踩踩水。”溪流澄澈透明,能看见溪底的石头,并不太深的样子。 “这样的小溪,看着水不深,但是会淹死人的。” “是吗?”没有什么游泳经验的酒井不太相信。 两人正说着话,树林另一头突然传来尖叫声,酒井和望月对视一眼,立刻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大概百米开外的小溪旁,躺了一个浑身湿漉漉的女人和小男孩,一旁穿着泳裤的中年男人正在努力按压她的胸口,可是女人一动不动,显然已经没有了声息。 “啊,”酒井认出那溺水身亡的女子,“是刚刚来借点火器的人。” 中年男人抱着女人和孩子的尸体嚎啕大哭,嘴里念叨着什么,应该是女人和孩子的名字。 中年男人哭红了双眼,半晌对两人道:“请、请帮我叫救护车,我们就不应该来这里,他们本来水性就不好。” 一只蝴蝶飞向中年男子,望月走近,似乎要上去扶起男子,酒井这时却上前一步,抓住了望月的手,他望向男人的眼神忍不住厌恶。 酒井问:“等到人都死了才叫救护车?你怎么不叫警察?” 男人目瞪口呆,不敢相信酒井居然说出这种话。 酒井对望月说:“我们报警吧。” 还没等望月掏出手机,男人就惊慌失措地站起身,却被酒井一个胳膊肘锤到了地上,男人趴在地上,脸上全是泥土,嘴里胡乱地说着什么“你打人,我要报警”“两个神经病”之类的话。 望月报完警,两人就守着男人,直到警察来把男人带走,看到尸体被蒙上白布抬走,想到十多分钟前,还活着的女人和小孩,酒井也忍不住内心的愤怒,对着被铐上手铐的男人骂了句:“人渣。” 男人对着妻儿尸体哭泣时的演技拙劣到正常人都能一眼看出,更何况这位妻子找他们借点火器时还穿着白色的蕾丝长裙,一看就没有要下水玩的意思。 当天晚上,酒井并没有回家,他和望月躺在帐篷里,有一点拥挤,他碰到望月的手臂,发现他异常的紧绷,蓝色的蝴蝶在帐篷里乱飞,怎么也找不到帐篷的出口。 “你还在想下午的事情吗?” “……没有。” 酒井不语,他们各盖了一床被子,他朝望月的位置挪了挪,两人的手臂隔着被子碰到一起,酒井轻轻的把头靠到望月的肩膀上:“好困。” 其实在警察把中年男子带走后,望月一直处在焦躁中,如果没有证据直接证明是男子害死了自己的妻儿,警方是无法定罪的。他无法遏制脑中的猜想,如果男子没有被定罪,会怎么样? 但此时此刻,躺在帐篷里,他脑子里只能想到酒井。 从第一次见到酒井起,他脑中就有一些想要对酒井实施的恶劣的想法,他清楚的知道那些想法是罪恶的、肮脏的,但还好,那只是存在于脑中的想法,并没有被付诸实践。 他想,或许是因为他和酒井在一起时,总是心绪平和的。 毕业旅行之后,酒井收到了大学的录取通知书,那是一所普通的大学,他填报的计算机,当时填报志愿,全家人都聚在饭桌前,望月也在。 母亲说:“你选你感兴趣的。” 酒井拿着笔,眉头皱着:“我没有感兴趣的。” “选计算机吗?” 酒井看向望月,不明白为什么他会给出这个建议。 望月道:“你不是喜欢玩弹子机吗?” 酒井:“……你认真开玩笑的样子真的很好笑。” 由纪说:“可是我听说学计算机很赚钱。” 因为由纪的这句话,酒井坚定的选择了计算机专业。 在家里等待上学的日子非常无聊,母亲和即将结婚的对象去对方的老家了,临走前,大家一起吃了顿饭。那人叫赤坂,是个普普通通的公司职员,每天下班后,就喜欢来酒井家的居酒屋喝上一杯,一来二去,母亲就和他熟悉了。 对于母亲想要和赤坂结婚的想法,酒井不置可否,由纪却表现出了强烈的反感。 吃饭当天,由纪直接溜走了,只剩下三个人坐在饭桌上。 母亲犹豫着说,想要去赤坂的老家看望一下赤坂的父母,酒井喝了一口酒,语气平平淡淡:“去吧,店里有我照看。” 于是整个暑假,基本就只有酒井留在家里,由纪和香椎、白川天天在外面混,说什么要解决镇上的大案子,酒井觉得由纪是思春期到了,他也管不了。 他每天就睡到自然醒,起来做饭,然后酿酒,下午是就把店铺打开,只卖酒,黄昏一到,就谢客关门。 毕业后的日子非常平静,就是他和望月有了点不清不楚的关系。 第42章 第 42 章 不清不楚的关系是怎么开始的,又应该怎么结束,酒井都不清楚,可能是他最近酒酿得多了,人也是晕乎乎的。 那天晚上,望月来找到他喝酒,当时他已经从政,白天忙得要死,只能晚上有空。酒井关了店门,两人坐在沙发上喝酒,电视里放着新闻,有人持枪抢劫银行。 酒井一边吃着望月带来的炸鸡,一边感叹:“世道真是越来越乱了,看来还是得靠我们未来的镇长大人出马。”说到激动处,酒井举着炸鸡猛地站起身:“第一站青樱县镇长,下一站县长,目标大总统!” 望月连忙扶住晃晃悠悠的酒井。 “镇长大人……嗝……辛苦你,我要睡觉。” 酒井确实是酒喝多了,不然当他看到满屋子飞舞的紫蝶,第一个反应绝对是让望月带着他的蝴蝶出去,而不去被鳞粉呛得打了几个喷嚏,还要伸手去抓那蝴蝶。 他像是那种下手不知轻重的幼儿,一把抓住了一只总在他眼前乱晃的蝴蝶,在被他抓住的瞬间,望月的呼吸也是一窒。 望月的声音低沉下来:“酒井,放手。” “不放。”酒井挣开望月的手,往身后一闪,他凑近了,想要看清手里捧着的蝴蝶。 酒井本来担心他松开手,蝴蝶会飞走,但蝴蝶在他的手心并不挣扎,而是安静地停驻。 他忽然想起,曾经在窗台看到过的,蝴蝶的尸体。 酒井的脸被热气和酒气熏得发红,他抓住望月的衣领,微微踮起脚凑到望月耳侧,嘴唇不经意地滑过望月侧脸。 望月一把拖住他,风吹来,关上了店门。 第二天,当酒井和望月在同一张床上醒来时,酒井先是感叹了一番喝酒误事,但又觉得这并不能全部怪到酒上,毕竟昨晚他只是醉了,不是完全失去了意识,他抱着的是谁,还是知道的。 望月像抱抱枕一样,侧躺着,双手牢牢把他捆在怀里,酒井醒了,他还是睡得很香,满脸餍足,酒井从没见过他这样放松的表情,欣赏了一会,才把望月戳醒:“这位上班族,醒醒,该上班了。” 望月睁开眼,目光是清明的,他抬手看表,沉稳地说了一句:“迟到了。” 酒井看着望月穿上皱巴巴的西装,从认识望月以来,他从来没有这样不体面过,头发也是不顺服的,望月只能沾了水,勉强抚平了头发,当他推门离开的那一刻,他对酒井道:“我出门了。” 酒井把被子拉上来,遮住脸,只露出眼睛,阳光从窗外照进阁楼,灰尘漂浮在阳光下,酒井看着他出门的背影,脑子不知道怎么抽了一下。 “等你下班哦。” 这句话说出来的一瞬间,酒井就恨不能给自己脑门一下,敲晕过去算了,他身子往被子里缩,安详地用被子盖住了眼睛。 也正是因为他用被子遮住了眼睛,所以也就没看见望月头上的对话框,里面没有文字,只有一个小小的爱心。 “我早点下班。”说完这句话,望月轻轻带上了门,如果可以的话,他想要看看酒井的脸,但是酒井埋在被窝里,只有一个鼓起来的小土包。 人在幸福的时候,是感受不到具体的幸福感的。 从前望月并不认同这句话,如果幸福是一种主观的感受,那么为什么人却意识不到呢? 后来的三年,望月总是反复回忆起这一刻,也会恍惚觉得自己当时是感受到了幸福。 酒井听到望月下楼的声音,他坐起身,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用手背碰了碰脸,觉得脸上还是在发烫,他朝卫生间走去,一边自言自语道:“刚刚真是犯神经了。” 快速洗漱完,他拎上买菜包,骑上自行车去超市买菜,买菜的时候,他总忍不住想到望月一本正经坐在办公室里的样子。 大腹便便的主任走到望月的工位,摔下一叠文件:今天做好交给我。 望月毕恭毕敬地接过文件,一百八十度鞠躬:好的主任! 主任:最近表现不错。 望月跪地,热泪盈眶,双手握拳:谢谢主任,我会继续努力的! 酒井不禁因为自己的想象笑出声,如果现实真的是这样,估计主任会被暗杀吧。 虽然脑袋里在编排望月,但是买菜时还是买了不少望月爱吃的,望月是纯肉食动物,只有熟悉了后才知道,对于蔬菜,他恨不得一口都不吃,但是面上却丝毫不显,装作是个荤素搭配、不挑食的人。 不知不觉就买了很多菜,酒井拎着大包小包的菜走到家门口,他把菜放到地上,掏出钥匙开门,想着等会干脆一锅煮弄个寿喜锅,吃起来也方便,就是得多准备点肉—— 踏进房门的一瞬间,酒井脑后一阵剧痛,眼前发黑,倒在了地上,恍惚中,他看到了一双鞋子,很破旧沾了泥土,他努力想要抬起头看清那人的脸,但是只能看到垂下的棒球棍,很熟悉,应该是由纪的棒球棍,上面沾着血迹。 酒井努力张嘴,想要发出声音。 好痛—— 救命,望—— 黑色的人影再次举起了手里的棒球棍,酒井摸到了怀里的手机,但是却没有力气哪怕掏出手机,紫色的蝴蝶停驻在他的耳畔,像是发出了哀鸣声。 这是他最后的记忆。 「好痛——」 坐在办公室的望月突然指尖感受到了一阵刺痛,他抬起袖口,一道血痕出现他的手腕,他如遭重击,站起身就朝办公室外跑去。 同事们被他吓了一跳,纷纷问道:“望月,你去哪儿?” 望月没有回答,办公室和酒井家不远,跑过去的话,几分钟就能到,他穿着整洁的西装在大街上狂奔,路上撞到了不少人,可是越近,他心越沉。 他完全感受不到酒井的气息了。 酒井家门半掩着,屋里没有灯光,他没有犹豫,直接推门闯进。 酒井倒在地上,他的脑后有一滩血迹,一个穿着黑衣戴帽子的男人倒在一旁。望月伸出手,想要碰一碰他,但随即发现自己的双手是颤抖的,他掏出手机,拨打救护车的电话,声音是平静的,但是按号码时却接连按错了三次。 他摸到了酒井的手,因为躺在地板上,手很凉,他把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企图让其温暖起来。 “酒井——”望月以为自己发出了声音,可是他太过害怕,那声音只是颤抖的气声。 蝴蝶鳞粉的麻醉效果逐渐失效,黑衣男人慢慢醒来,他睁开眼,面前站着一个陌生的男人,他看着他的目光,像是看着一个死物。 第43章 第 43 章 四周是一片漆黑的,酒井被困在黑暗里,耳畔好像能听到母亲和由纪的哭声,但又什么都看不见。 “喂,有人吗?”他向四周呐喊,可是死寂吞没了一切声音。 「我……好像已经死了。」 酒井突然想起来,他当时拎着菜,正要推门回家,被人一榔头敲晕了,晕过去前最后的记忆是脑后的鲜血汩汩地流出来,像番茄酱一样。 黑暗中出现灰白的画面,像是一本漫画,漫画书一边自动翻页,一旁还有灰色的字体滚动,像是有人边看电影一边在一旁吐槽似的。 「这是什么猎奇漫画,反派把主角干掉了??老哥,你还不如一开始就让反派当主角。」 灰白页面的漫画书出现了漫画的名字——审讯官。 漫画的主角团是中学生三人组,酒井看到主角团的名字,诧异地瞪大了眼睛,接下来的剧情发展更是让他产生了荒诞感。 漫画的名字“审讯官”是主角团三人组里名叫由纪的男孩所拥有的超能力,当他使用审讯官的能力问询别人时,那人必须做出真实的回答,他还有一种能力,叫做致幻手枪,手枪的子弹射中某人时,可以产生催眠、致幻的效果。 另外两个人,一个是名为香椎的女生,像个男孩子的打扮,从小在孤儿院长大,可以变成狸猫,还总是利用这个能力在警局蹲墙角,偷听罪犯的情报。另一个男孩叫白川,算是三人里面的智囊,聪明冷静,拥有治愈伤口的能力。 三个拥有特殊能力的小孩意外成为的朋友,组成侦探小队,侦查镇上奇奇怪怪的案件。从一开始校园里离奇失踪的小猫,到帮助同班同学找到因为阿兹海默症在大街上走失的外婆,每一个事件都用一种可爱的方式得到了解决。 直到故事里,由纪的哥哥突然离奇死在了弹珠房后面的小巷。 突然在漫画上看到自己动漫版的死亡特写是一件蛮惊悚的事情。 酒井仔细看了看,发现漫画家画得很细致,连他鼻尖的那颗小痣都没有漏掉。漫画中死亡的酒井,有挺直的鼻梁,小巧的鼻头上除了那一颗小痣,还有血迹和泥土,他瞪大了双眼,仿佛死之前看到了什么可怖的画面。 后续的故事情节如泥石流般急转之下,以至于周围的字体上有人连用几个感叹号说道:这作者是来报复社会的吧!!!!! 三人组一路追查着酒井死亡的案件,发现小镇近年发生了不少类似的案件,黑暗中的那个人,是自诩的审判者,犯下罪行的人,被他用残忍的方式杀死了,但小镇却是诡异平静。 当查找到第七起类似的案件时,白川劝他们住手:站在黑暗中的那个人,有很可怕的能力,不是我们能够对付的。 由纪眼眶里蓄着泪,倔强地说:我一定要找到杀了哥哥的凶手,你们参不参与,无所谓,反正我一定会追查下去。 香椎挠挠头,泄气道:这个人不会以为自己的无所不能的神吧,随便取走别人的生命,还搞得自己像是正义的使者一样。 一番争论后,白川和香椎还是决定同由纪一起追查下去。 线索指向了在青樱高中教书的一位年轻数学老师。 看到望月出现在漫画上的一瞬间,酒井呼吸一窒,他记得,自己昏迷前,还想要呼喊望月的名字。 望月是世家大族的唯一继承人,毕业于名校,他的人生履历如同被人精心策划一样完美无缺,优等生,家境优越,精致而一丝不苟的生活,但是毕业后,他却选择了回到老家当一个普普通通的数学老师…… 而望月真实的一面却是,强迫症,施虐欲,杀人狂,他相信“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从觉醒了能力“**之蝶”的那一刻起,他就开始利用自己的能力满足审判他人和虐杀的**,只要触碰到他人,蝴蝶就能进行模拟犯罪,让他人以望月缩期望的方式死亡。 主角团三人组通过各种努力找到了望月的犯罪证据,由纪用审讯官的能力让望月亲口说出了自己的犯罪事实。 就在酒井以为故事会朝着传统热血漫里面正义战胜邪恶的方向发展时,望月杀死了由纪,接着香椎和白川也没有逃过。 灰白的漫画上用黑色描绘了大量的血迹,看到由纪死亡的那一刻,酒井不由得大喊:“由纪——” 直到漫画翻到下一页,他抬手摸到自己脸颊的泪水,才发现自己刚刚哭了。 望月有虐杀犯人的习惯,但三人组和当初的酒井一样,只是无辜的围观者,作为消除证据而必须除掉的存在,望月只冷冷的看了一眼这群小孩的尸体,便离开了。 故事后期没有死而复生的翻转,望月不再满足于在黑暗中治理这个小镇,杀掉主角团三人组后,他从学校离职,转而从政,竞选,一路从最年轻的镇长当上了最年轻的大总统,上任后,他立法恢复了死刑,并制定了最严苛的条律,如他所期望的那样,建立了军事般秩序井然、0犯罪的世界。 漫画故事到此完结。 酒井怔怔地呆在原地,黑白的漫画消失,由纪的死相却一直浮现在他脑海中,对于自己的死亡,他除了震惊,并没有其他的情绪,但是由纪的死亡,却让他出奇的——愤怒。 “望月这个大傻逼!”他终于憋不住骂出了声,骂完才发现自己还在哭,鼻涕眼泪一起流,他蹲在地上,抱着脑袋,发现自己被困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除了抱头痛哭,也做不了其他事情。 哭了一会,也哭不出来了,于是四脚八叉躺在地上,有一句没一句地朝天大骂。 “望月,大傻逼!” “由纪,大笨蛋!” 骂得还不过瘾,还顺嘴骂了一句老天爷:“老天爷,我日你爹!你听到了吗,我日你爹!” 就是在骂完这句话之后,酒井突然一个激灵,好像被人扯着天灵盖像提线木偶似的拎了起来,黑暗的世界透露出一点点光亮。 酒井缓缓睁开了眼睛。 第44章 第 44 章 酒井像是陷入了深度睡眠的人,眼皮像是有千斤重,他的耳畔老是回响着一个熟悉的声音,本应该是冰冷的声线,却让酒井听出了一种无助和祈求的味道。 「你已经睡了很久很久了,醒过来好吗?」 这个声音像魔咒一样萦绕在酒井的耳畔。对于一个处于睡眠状态的人,这样的声音是很烦人的,酒井缓缓睁开眼睛。 入目是白色的,白晃晃的,酒井像是睡了一个长觉的人,猛然睁开眼,被光亮刺激出了泪花。 他想要喊人,嗓子却沙哑得不行,一下子发不出声音。穿着白色护士服的男人发现他醒了,连忙跑出去叫人,不一会病房里乌泱泱来了一堆医生,翻眼皮、测体温一通操作后,为首白发苍苍的医生告诉酒井,昏迷了三年后,他现在身体一切正常,只需要稍作恢复训练,就可以出院了。 “三年?”酒井重复。 “对呀!”男护士一边帮他倒水喝,一边安慰他,“已经通知你的先生和家属啦,他们马上就赶过来。” 酒井靠着枕头,半坐在病床上,看到自己明显消瘦了的胳膊,听到“三年”这个词,一时没回过神,下意识答道:“老妈和弟弟吗?三年……由纪应该上高中了吧……等等,你说的‘先生’是什么意思?” 男护士捂着嘴呵呵笑起来,突然变得无比娇羞:“哎呀,就是您那个帅生恋的男朋友呀,当时婚礼可是感动了好多人?” “等等等等。”酒井捂着脸,他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现在是穿越到了另一个世界,还有一位已经升级成“先生”的男朋友? “哥——”门口传来一声惊呼,一个大号的由纪扑了过来,涕泗横流,一个熊抱就把酒井搂在了怀里。 酒井摸摸由纪长了不少的头发:“好啦,别哭了。” 由纪:“嗷嗷呜呜呜……” 酒井:“我这不是醒过来了吗?” 由纪:“嘤嘤呜呜呜……” 酒井:“家里怎么样了?老妈一切都好吗?” 由纪继续:“呜呜呜——嗷!”这声“嗷”不是哭声,而且被酒井一巴掌拍在脑后发出的痛呼。 半分钟后,由纪摸着后脑勺,老老实实地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将三年来的变化一一讲述给酒井:“妈和赤坂结婚了,现在两个人在丈夫赤坂工作地方的生活,过得挺好的,刚刚给妈打电话了,现在正在来的路上呢,我现在都高三了。” 酒井皱眉打断他:“你就一个人住这里?” 由纪连忙道:“不是的,是我让妈妈跟着过去的,她照顾我们这么多年,也应该享受一下自己的人生了,她没事儿就做手工钩针,在Tiktok上面发教程,还有不少粉丝呢。我呢——” 由纪突然顿住,酒井莫名地看到他脸上出现谈论起偶像时崇拜的小表情:“我和香椎现在住在望月老师家里,望月老师一直很关照我们。” 酒井更加莫名其妙:“你干嘛跑人家家里住?” 由纪露出有点难以启齿的表情:“哥哥,虽然听起来有点难以接受,但是在你昏迷期间,望月老师和你结婚了,按他的说法,算是——入赘咱们家吧。” ——望月老师和你结婚了。 ——算是入赘咱们家吧。 晴天霹雳都不足以形容酒井现在的感受,他捂着胸口,缓缓躺下。 由纪忙问:“哥,你怎么了?” 酒井:“我得、我得缓缓。” 由纪永远记得那天被叫回家的画面,当时他和香椎、白川在一起,三个小孩在在街上闲逛,还抓到了一个偷摸女学生屁股的中年大叔,他和白川抓住大叔,要把他押送到警局去,大叔一边破口大骂,一边奋力挣扎,最后是香椎一脚踩在猥琐大叔的皮鞋上,才让对方安静下来。 抓完犯人,三人心满意足地从警局走出来,感觉今天又是为青樱镇的和平做出贡献的一天。 刚走出来,就看到了在门口焦急等待的白川母亲,由纪现在都很难形容当时的心情。 白川的母亲说,接到了望月老师打来的电话,由纪的哥哥在家遭到了入室抢劫,昏迷了过去,已经被送往了医院,抢劫犯现在下落不明。 后续发生的一切像是电影里的走马灯,由纪感觉当时发生的一切像是由命运之手肆意揉捻的纸团,他只能被动的、浑浑噩噩的接受。 医生说,虽然酒井的伤口得到了处理,也并没有危及生命,但是由于伤在头部,目前酒井陷入了昏迷状态,没有医生能够断言他多久才能醒来。 年轻的护士在一旁轻飘飘地感叹:“太可惜了,年纪轻轻就成了植物人。” 母亲匆忙地赶回来,酒井的昏迷让她的精神受到了重创,也住了院,家里的钱因为酒井和母亲的治疗费用被掏空,赤坂也拿出了自己的积蓄。 由纪告诉自己,正是在这个时刻,他是最不能倒下的人,他要像父亲离开时的哥哥一样,支撑起整个家。 他每天医院警局来回跑,还要打工赚钱,左支右绌,可是警局始终没有任何关于犯人的消息。香椎变成狸猫蹲在警局墙角时听说,犯人有可能是持枪抢劫银行的那个人。 香椎和白川都气得不行,狂骂警局的人是“吃干饭”的,一边掏出所有的零花钱拿给由纪。 就在医院通知由纪要继续催缴款的那一天,白川给由纪打来电话:“由纪!快来神社这里!好像、好像找到犯人了!” 鸟居,是踏入神社区域的第一道门,全柱涂成朱红色,有过鸟居时不言,不然会遭到厄运的说法,鸟居最上方的横柱画了眼睛,是神注视着人的目光,因此横柱上不能悬挂任何东西或遮挡,否则会遭到神最严厉的诅咒。 青樱镇的神社是当地著名的旅游景点,有在这里许愿很灵的传闻,而且这里的鸟居是全国最高的鸟居,有十米高,颇为庄严恢弘。 由纪记得小时候酒井带他来神社玩,就会让他抬头看横梁,吓唬他说,鸟居上方的眼睛一直看着他。横梁上是密密麻麻的独眼,让人看了直做噩梦。 现在,这个鸟居上用麻绳吊着一个**的人,围观的群众挤得密密麻麻,有人看了一眼,就蹲在地上呕吐起来。 准确的说,是一颗头和头以下的部分,分别用挂在了鸟居的横梁上,露出的皮肤全部被人用小刀凌迟,可能因为伤口太多,现在还在淅沥沥地滴血。 由纪仰头,他良好的视力正好能让他看到从上方滴落的一个血珠,像雨水一般,滴在鸟居下的石板上,连成了一条清晰的血痕。 警方很快赶到,轰赶着凑热闹的人群,拉起一道道警戒线。 由纪站在警戒线外,注视了很久很久。 第45章 第 45 章 人群围着现场,任凭警察驱逐,都没有散开,也不管互相是否认识,就叽叽喳喳地讨论开了。 “看到脸了吗?是不是电视里通缉的那个人?” “嚯,那么远怎么看得清呀,怪渗人的。” “也不知道怎么挂上去的,那么高。” “太残忍了。”有人说,“会遭报应的。” “残忍?”由纪冷笑了一声,“我觉得对于杀人犯来说,这样的下场倒是蛮仁慈的。” 一众人的目光看过来,白川连忙拉着由纪走到了另一个地方,白川拉着由纪离开时,由纪甚至有些不情愿,直到白川凑近他的耳边说:“我知道和笨蛋争论不是你的作风。” 三人组站在人群边缘,由纪突然开口:“我之前觉得以恶制恶是错误的,可是现在——” 由纪没有继续说下去,香椎和白川对视一眼,彼此都默默叹了一口气。 由于尸首挂得太高,警局不得不联系了吊机和吊梯,工作人员爬到吊梯顶,正要解开麻绳,那麻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承重太久,居然直接就断开,头和身体毫无预警地砸到地面,人群爆发出一阵惊呼,碎肢碎肉到处飞溅,年轻的男警头上挂了片碎肉,尖叫一声后直接晕过去了。 场面混乱到一度无法控制。 白川干呕了一声:“太重口味了。” 由纪注视着地上的碎块,心中没有快意,一个抢劫犯的死亡又有能挽回什么呢,酒井依然躺在医院,不知道能不能醒来。 回到医院,由纪先去了缴费窗口,这笔钱是白川给他的,说是学校听说了由纪家里的情况,进行了一个全校的募捐,收到那笔钱的时候,由纪百感交集,但更多的是欣喜与感激,交上了这笔钱,哥哥就能在医院多待一段时间了。 “您好,602床缴费。”由纪走到窗口,递出钱。 “好的,稍等。”缴费窗口的工作人员,推了推眼镜,在电脑上输入病床号,“602床是吗?我看看啊……这个,并不用缴费呀?病人是叫酒井对吗?” 由纪点头:“对的。” “该床的病人已经转到901单人病房了,而且住院费的余额够住一年了。”工作人员答复道。 “什么?”由纪瞪大了眼睛,“请、请问是谁来缴的费用呢?” “是一位很帅气的男士呢,两个小时前缴的费。” 由纪手里攥着钱,满腹疑惑的上了电梯,他心中有一个推测的人选,但却不确定,决定还是先去新病房看看酒井再说。 走到901的病房门口,由纪发现这不仅是工作人员口中的单人病房,还应该是豪华单人病房。 酒井之前住的病房是四个病人合住的,里面每天人来人往,病人的呻吟声,家属的叹息声,护士急匆匆的步伐,是医院里不绝于耳的背景乐,十分压抑。 而901病房和四人病房一样的大小,只放了一张病床,环境干净宽敞,窗明几净,床头放着鲜花,抬头就能看到窗外的蓝天。 望月正坐在病床旁的小椅子上,即使是坐在窄小的椅子上,他依旧身姿挺拔,像世家大族的贵公子。此时他低头看着昏睡不醒的酒井,背着光,由纪不太能看清他的表情,可他依然能感受到,望月注视着酒井的目光——很专注的目光。 如果要形容的话,由纪觉得有点像曾经他和香椎在路上碰到了被汽车撞死的幼猫,他和香椎一起在公园里埋葬了小猫的尸体,当时香椎微微歪着头注视着小猫的目光,就和现在望月看着酒井的目光相似,是那种怜惜的、伤感的情绪。 由纪突然觉得心里有些别扭,他抬手敲敲门,走进了病房:“望月老师。” 望月抬起头看向由纪,脸上恢复了惯有的温和的表情:“由纪,最近还好吗?” 由纪摸摸鼻子:“还好,妈妈的情况也恢复得差不多了……对了,是您帮哥哥转了病房,还缴纳了医药费吗?” 望月点点头,动作自然地帮病床上的酒井把一缕挡住眼睛的碎发理了理,喃喃自语道:“该理头发了。” 由纪看到这个动作,心中怪异的感觉更甚:“太谢谢您了,我们会把这笔钱还给您的,谢谢您来看望我哥哥。” “钱吗?”望月道,“不用还。” “怎、怎么可能不还,”由纪斩钉截铁道,“您不用担心,我一定会把这笔钱还给您的!” 望月:“有没有这笔钱对我来说无关紧要,重要的是酒井的情况——你不愿意接受这笔钱吗?” 由纪:“不仅我不会接受,妈妈也不会接受的,我们非常感谢您的帮助,虽然我们家并不富裕,但是我们也不会理所当然地接受无条件的帮助……这也是哥哥从小教我的。” 望月微微皱眉,露出一个有点为难的神情。 “那么,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望月站起身,“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由纪:“啊?” 望月:“能到您母亲的病房详谈吗?” …… “结婚?!” 如果不是由纪提前预判,按住了母亲,由纪真的不怀疑母亲在听到望月的话时会突然从病床上蹦起来。 母亲抚着胸口缓了缓:“您、您为什么突然这样说。” 望月道:“其实,酒井高中毕业后,我们就在一起了,我的父母很早就离世,在此之前,我一直以为我会一个人孤独地走完一生,这件事的发生,没有人能预料得到,但是我相信他一定能够醒过来,他是一个坚强而勇敢的人,在他睡着的这段时间,在医院他能够得到更好的照顾,如果两位无法接受这一笔钱,那么结婚之后,作为他的伴侣,支付这笔钱是我的责任,两位应该没有理由拒绝。” 母亲和由纪都震撼到说不出话。 半晌,母亲道:“这……这怎么行呢。” 望月颔首:“法律程序方面的问题,您不用担心,只要您点头同意就好。” “不——”母亲混乱的大脑终于理出一点思绪,“我不能替酒井决定这件事啊。” 望月果断道:“那就先办婚礼,法律手续可以等酒井醒过来之后再办理。” 母亲:“这……” “请您把这当做我的请求,认真地考虑一下。”望月停顿一下,“如果您介意的话,我可以入赘。” 母亲:“……啊?!” 三年前的由纪觉得母亲一定是疯了才会同意“暂时先举行婚礼”这个荒谬的建议。 就如同三年后的今天,酒井同样感到难以置信:“你们疯了吧?” 由纪小心翼翼道:“我……我当时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也没反对,哥,你不生气吧?” 酒井直接一巴掌糊在由纪脑门上:“怎么可能不生气!难道真的还举办了婚礼吗?” “嗯嗯,是草坪婚礼呢。”由纪掏出手机,给他看相片。 相片上,草坪鲜花蓝天,穿着白色西服帅气逼人的望月手捧着马蹄莲花束,低头温柔地看着坐在轮椅上的酒井,酒井也被换上了白色西装,他闭着眼,像是睡着了一样。 看到照片,酒井瞬间浑身炸起鸡皮疙瘩:“他犯神经,你也没长脑子吗?” 第46章 第 46 章 由纪垂着脑袋,恹恹地:“……其实望月老师挺好的,而且你们不是在谈恋爱吗?” 酒井:“所以你现在是被策反了吗?” “什么策反不策反的,又不是敌人——望月老师!”由纪眼睛一亮,跟看见救星似的。 望月站在门口,左手扶着门框,微微喘气,由纪从来没见过他这样“衣衫不整”的样子。 五年。 望月和酒井隔着一个病房的距离遥遥相望,酒井总觉得和望月明明昨天才见了一面,又觉得望月像是漫画里的那个人物,会杀死一切挡在他前行道路上的人。 或许是太久没见面,两人一时之间都没有开口说话,酒井抬手朝望月挥了挥:“嗨,我醒了。” 望月大步走近,碰了碰酒井放在床畔的手,因为每天需要输营养液,酒井的手背上全是密密麻麻的针孔。 “你……身体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刚刚医生来检查过了,没啥问题。” “吃东西了吗?” “喝了水,还不能马上吃东西。” 一阵寒暄过后,两人都没了话。 酒井指了指望月身上的衣服:“你今天在上班吗?穿得好正式。” 望月平时不太穿西装,今天却穿了一整套的西装和领花,还别了胸针。 “哎呀!”由纪满脸懊恼,“我忘了,今天是大选日——” “没关系。”望月打断他,“那边没什么问题。” 酒井莫名:“什么大选?” 由纪:“竞选市长呀。” 酒井依稀记得望月在漫画里确实当过市长啥的,在他昏迷前,望月好像是在政府里上班,但他没记错的话,望月应该三十都不到,印象里的市长,都是大着肚子四五十岁的秃顶老头。 酒井瞥了一眼望月的头顶,头发还是很茂密的。 望月手机响起,他低头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对酒井说了一句“我等会过来”,就走出门接电话了。 望月和由纪用的手机都是酒井从来没见过的款式,他不由得感叹了一句:“世界变化得好快。” 由纪亲昵地凑到酒井身边:“哥,等你出院了,我就带你去商场买新手机,现在的手机都是触屏的,可方便了。” 望月只出去一会,应该是和酒井的主治医师聊了一下,就敲定了酒井的出院日期,下午的时候,母亲也赶到了医院,赤坂陪着她,刚刚醒来看到由纪的时候,酒井没哭,可是一看到母亲就忍不住红了眼睛。 母亲把他牢牢地抱在怀里,他想或许因为在由纪面前,他是哥哥,而在母亲面前,他变成了小孩,才终于能放心大胆的哭。 漫画里,没有描写母亲的结局,但是自己和由纪接连死去,对于母亲来说,想必和天塌了一样。 望月就轻轻环住他的肩,用温柔的声音劝他:“医生说你刚醒来没多久,不能情绪波动过大,你先躺下来,休息一下。” 望月把病床的升降区放平,酒井被望月哄着躺平,他红着眼睛瞪着这个“罪魁祸首”,一边抵挡不住睡意来袭,脑袋一歪,就沉沉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是黑的,酒井撑着身子,想要爬起床,望月赶紧凑过来扶着他:“你要起床吗?” 酒井:“你怎么在这儿?” 望月打开床头的一盏小灯,灯光亮起,酒井的病床旁,不知什么时候支了一张小小的陪护床,上面放了一床被子。 望月说:“我不放心,在这儿守一下。” 酒井:“有什么不放心的。” 望月没有回答,而是问:“你要下床吗?” “我想上厕所。”酒井掀开被子就要下床,望月伸手想要过来扶着他的胳膊,酒井下意识躲了一下,两人离得太近,这一下闪躲就显得非常明显。 望月定在原地。 酒井尴尬地笑了一声:“我、我自己去就行。” 下午的时候,护士来帮他拆了导尿管,可毕竟是醒来后第一次尿尿,酒井有些发愁,自己到底能不能尿出来。 万幸的是,他躺在床上的这三年应该被照顾得很好,身体各项机能都没有特别明显的退化,他顺利地尿完,虽然有一点疼痛,正准备拉上裤子离开卫生间,突然脑子一阵晕眩,他手里没抓着任何支撑物,就要直直地往地上倒。 一双手牢牢地抓住了他。 酒井靠在望月怀里,卫生间,裤子没拉上来的状态,但他的第一反应是:“我锁了门的啊!” 望月不动声色:“哦?可能是你记错了。” 酒井:“……” 酒井虚弱道:“你出去,我要穿裤子。” 最后是望月替他拉上了裤子,直接把他往怀里一捞,抱着走出了卫生间,然后轻轻放到了病床上。 期间酒井全程大脑放空,一副“我是谁我在哪儿”的状态。 望月拉了一把椅子过来,坐在他床头:“等你出院,我们就去登记结婚吧。” “哦……啊?!”酒井狂摇头:“不行不行。” 望月语气平静:“为什么不行?” 酒井:“就……蛮突然的呵呵。” 望月:“你有其他想要结婚的人?有什么顾虑?或者觉得我配不上你?” 酒井表情惊恐,连连摇头:“没有!没有!绝对配得上!配十个我都绰绰有余。” 望月的指尖碰了碰酒井手背上的针眼,酒井瑟缩一下,下一秒就被望月牢牢攥在手心。 “那你在犹豫什么?”望月问,“或者说……在害怕什么?” 酒井在心中呐喊,谁和大反派结婚不害怕啊!他微微抬头,想要看看望月头上有没有出现什么提示条,可是他从昏迷中醒来后,就再也没有看到过提示条,他心中隐隐有所预感,提示条的能力应该是消失了。 他再也无法窥探望月当下的想法。 望月的表情越发冰冷,房间里明明有台灯暖色的光亮,他却像是黑暗里的雕塑,无尽的阴影随之蔓延。 酒井叹气:“我以为我们还在谈恋爱呢。” “嗯?”望月一愣,浑身冰冷的气息消失,像是突然变成了活人。 酒井抱怨:“谈恋爱到结婚,这跨度也太大了吧,再说,哪怕是谈恋爱,也没有正式的告白,直接奔床上去了,呜呜呜你是不是就是觊觎人家的身子……” 望月:“……” “三年,我刚刚醒过来,对这个发展飞速的世界充满了害怕与未知,你就要拽着我进入婚姻的坟墓,是不是就想把我拷牢在家给你当家庭煮夫,天天洗衣做饭,端茶倒水,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你事业倒是发展好了,真了不起啊未来的市长大人,我呢,大学都没读过呜呜呜……” “好了。”望月打断他,“时间你决定。” 酒井停止假哭,看着他。 望月:“那我们算在谈恋爱?” 酒井:“算、算吧。” “那就行。”望月点点头,起身给他倒水去了。 片刻后,酒井喝着望月端来的温水,感觉在吃软不吃硬这方面,望月还是他认识的那个人,而不是漫画里的大反派。 第47章 第 47 章 几天后,酒井在医院做了个全身检查,就正式出院了,出院那天,母亲、由纪和他的小伙伴,望月给他带了新衣服。 换上新衣服,酒井站在镜子前,镜子里的少年苍白消瘦,门外响起敲门声:“换好了吗?” “好了。” 望月推门走进,这些日子酒井一直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今天换上白衬衫,像是个高中生。 酒井脸上没有血色,嘴唇也发白,他指了指镜子里的自己,自嘲:“好像没长高多少。” 望月搭着他的肩,轻轻把他推出去:“会越长越高的。” 门外,母亲和由纪手里拎着酒井在医院简单的个人用品,香椎在三人组里长得最高,皮肤晒成蜜色,她冲着酒井竖起大拇指:“大哥穿白衬衫好帅!” 话一出口,众人都笑了。 回家的路上,母亲坐在酒井的身旁,由纪坐在他的右手边,一家子亲昵地挨在一起。 母亲说:“我每天都在期盼这一天。” 眼看着母亲又要哭,酒井赶紧道:“妈,你别哭,不然又要把我也惹哭了。” 母亲擦擦眼睛,抬眼瞄了一下正在开车的望月,下一秒就凑近酒井耳边:“儿子……你觉得望月咋样呀?” 这一整套动作非常丝滑且鬼鬼祟祟,非常像乡下喜欢拉着给人做媒的老太太,酒井先是无语了一下,装傻:“什么怎么样?” “哎呀!”母亲轻拍他胳膊,“你知道我在说啥。” 酒井望着车顶:“就……到时候再说吧。” 母亲:“由纪,你也说两句。” 由纪对于掺和到大哥的恋爱纠葛这件事情上感到一阵恶寒,他搓搓身上的鸡皮疙瘩:“我不知道,别问我。” 母亲:“你这孩子……” 车停在一栋崭新的独栋别墅前,出院前酒井已经从由纪那里听说,望月在他俩举办婚礼后,就在外单独买了一栋房子,还坚持让由纪一起住进来,原来的房子也就空闲搁置了。 别墅是三层楼,由纪的房间在二楼,望月领着由纪上了三楼,三楼有两个卧室和一个书房,最顶楼有个阁楼。 推开第一个卧室的大门,望月说:“这里朝南,有阳台,早上的时候阳光会洒进来。” 另一个卧室则小一点,酒井绕了一圈出来,看向通向阁楼的小楼梯。 阁楼有一家和旧宅相似的木门,酒井拧开门把手,阁楼的全貌展示在他眼前,一张小木床,灰绿色的床单,靠着窗台的书桌,一切的布局都和酒井从前阁楼的房间一模一样。 “好像还是不能布置成一模一样。”望月在背后说。 酒井沉默地望向他。 在医院的这几天,由纪给他带来了新手机和望月被提任为新一任市长的消息。 酒井一开始还诧异,怎么就这么容易选上了,转念一想,这就是个操、蛋的漫画世界,再奇怪的事情发生也不足为奇了。 他在手机上了解到了,在他昏迷的这三年,这个世界所发生的变化。 他昏迷后不久,入室抢劫犯的尸体离奇出现在了鸟居上,怪异的死相简直成为了青樱镇所有人的噩梦,望月承担了他昏迷期间的医疗费用,并参加了县长的竞选,凭借优越的外形,出色的履历和口才,他成功当选了县长,他在任期间,推行严苛的法律,主张重新恢复死刑,夜间也安排警察巡逻,取消了保释制度,一边厉行法治,一边通过各种措施推动青樱镇旅游业的发展,当地居民的收入水平大大提高。 酒井怀疑,望月是不是通过什么催眠的超能力当选的,但是他当选后的实绩也是毋庸置疑的。 酒井朝望月伸出手,望月不明所以,却还是任由酒井拉开了自己的袖口。望月的手腕内侧全是伤口,新旧交错。 酒井轻轻抚摸这些凹凸不平的伤痕:“你……还那样对自己吗?” 望月:“那样?” 酒井:“伤害自己。” 望月很平静:“偶尔会,控制不住的时候。” 酒井:“那你——” 望月:“我没有再杀人,如果把死刑犯关进监狱也算的话,你不希望我再杀人,不是吗?” 望月这句话说得太直白,直白到酒井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望月没有等待他的回应,抬手抱住了他,酒井才发现他的手是有些颤抖的。 “对不起。”望月说,“如果那天,我早一点到就好了。” 酒井回抱住他,这是醒来后两人第一次拥抱,他用很确定的语气说:“不许说对不起,又不是你的错。” 那天晚上,两人一起睡在阁楼的小床上,就像躺在从前那张小床上一样,因为床太小,两人都不得不蜷缩着,翻个身都会碰到彼此。 酒井抱怨:“床好小。” 望月低笑了一声:“你不是喜欢小床吗?总爱在阁楼睡。” 酒井:“我就是喜欢阁楼,小小的,但是特别有安全感,我的床睡我一个绰绰有余,就怪你,非要来占地方。” 说完,酒井故意在床上滚了几圈,其实是在望月身上滚了几圈,一边怪叫道:“拱出去拱出去。” 望月左右手各拎一个背角,轻轻松松就把这在床上乱滚的毛毛虫给五花大绑了起来,然后把这个毛毛虫往怀里一揣,从此心踏踏实实地落了地。 “睡吧。”望月说。 酒井也觉得困了,打了个哈欠,脑袋挨着望月的胳膊,就安心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酒井就后悔了,床太小,挤了两个人,睡得他腰酸背痛,他坐在床头揉腰,一边看着站在床边神清气爽打领带的望月,望月看起来睡得极好,以往他有失眠的毛病,今早瞧着却非常精神。 酒井萎靡不振,发表建议:“以后还是去楼下睡大床吧。” 望月打领带的动作丝毫不停,嘴上附和:“都行,随你。” 酒井重申:“我是说我一个人睡大床。” 望月打完领导,套上外套,眉目锐利,浑身的劲头如同下一秒就要甩着皮鞭去审讯十个犯人了,他凑近酒井耳畔,语调是轻快的:“那可不行,我去上班了,中午就回来,有什么想吃的就给我发消息。” 酒井坐在床上,看着望月离开的背影,一只蝴蝶从望月肩头飞来,轻巧地落在他的指尖,触角翕动,像是一个轻柔的吻。 第48章 第 48 章 酒井出院一周后,母亲和赤坂回去了,离开前让酒井一定要关注自己TikTok的账号;由纪每天早早背着书包上学,太阳落山又背着沉甸甸的书包回家,吃完晚饭,又苦大仇深的掏出试卷,继续奋笔疾书,皱着眉头像个小老头。 望月的事业更是红红火火,酒井出去买菜,都能看到望月的脸出现在超市的海报上,上面是各种激动人心的竞选标语,主妇们往往会对着海报点评一番。 “看着这张帅脸,就觉得把这个国家交给他很放心。” “大肚子秃头政客出现在荧幕上,让人有种把电视机砸烂的冲动。” “对呢,只想换台……哎呀,酒井!出来买菜啦?” 其中一位主妇看到酒井,连忙冲他打招呼,酒井一进去超市就看到了这群闲聊的家庭主妇,因为他搬到这个片区后,总在这里买菜,主妇们都认识他了。 有一次一位叫玲美的主妇菜篮子坏了,酒井正好在超市门口,就帮她捡了一下菜,从那以后,超市晚间大折扣时,玲美总爱叫上他一起去抢打折的菜。 顺便一提,酒井在主妇中的人设是,老婆是在外打拼的女强人,自己工作能力不强只能在家当家庭煮夫的软饭男。 酒井冲主妇们点点头,走了过去,主妇们很自然地把酒井拉进了话题中。 玲美递给酒井一张海报:“酒井,你看看,这不帅吗?” 有主妇立刻反驳:“哎呀,帅又不能当饭吃。” 玲美:“帅怎么不能当饭吃?看着这张帅脸,我能多吃几碗饭,酒井,你说是吧?” 酒井:“……是。” 酒井看着海报上望月的脸,疑心望月每天早出晚归,究竟是去从政了,还是出道当偶像了。 晚上吃饭时,由纪正一边背单词,一边扒米饭,就见他哥突然站起身,筷子一甩。 “不行!我不能继续在家待着了!每天就是买菜做饭,买菜做饭!”酒井双手握拳,“我要去追求人生的价值!由纪,你觉得呢?” 由纪手捧着碗,还愣着呢,就看望月无比淡定地点点头,夹菜的动作都没有丝毫的停顿:“好呀。” 由纪也跟着说:“好呀。” 望月问:“你干点啥?” 由纪:“哥,你要出去打工吗?我听说现在找工作可难了,都要本科毕业才行,不然只能自己做生意或者去店里打工。” 望月:“做饭做烦了?我们请个人来做饭吧?” 酒井犹豫一下,他不反感做饭,别人做得不好吃,他心里还会默默嫌弃,家里有洗碗机,洗碗什么的也不麻烦,说到底就是在家里待得无聊了,他住进来没多久,望月就把银行卡和密码都告诉他了,名下的不动产和投资也都明明白白的列清楚给他看了。 还说什么“我名下的资产都在这里,银行卡里的钱也都可以用”,酒井心里骂道“都是资本主义的糖衣炮弹,想要来腐蚀我这个朴实的无产阶级”,手上还是很实诚地把银行卡接过来了。 说到底,他出去打工一星期的钱,也比不上这银行卡的零头。 酒井越想越猝郁,忧伤地起身上楼了。 由纪咬咬筷子:“我哥咋了,更年期?” 望月笑了笑,跟着起身:“应该是青春期。” 酒井呈大字状趴在床上,头陷进柔软的羽绒枕,望月挠挠他的脖子,酒井闷声闷气地问:“干嘛?” “你抬头看看。” 望月手里举着一张纸,酒井接过来一看,居然是一所B类大学计算机专业的录取通知书,正是当年他填报的志愿之一,上面写着他的名字,报道日期是他高中毕业的那一年。 “通知书寄到后,我们帮你申请了延缓入学,今年是赶不上了,明年秋季入学。”望月有些无奈,“本来是想作为你的生日惊喜——” 话说到半截,酒井已经举着录取通知书欢呼着在床上蹦跶起来了。 望月:“现在开心了?” 酒井抱着录取通知书傻笑:“嘿嘿嘿嘿。” “哥——”楼下传来由纪的声音,酒井跑到楼梯处,探出头,由纪站在一楼,仰头望向他,“有警察找你。” 由纪的身后站着一高一矮两位警察,高个的警察抬头,锐利的目光像鹰隼一样牢牢锁定了酒井。 客厅的沙发,酒井和两位警察面对面坐着,高个的警官叫高辉,年纪四十岁上下,脸上有沟壑一样的纹路,他表情严肃的自我介绍完毕,突然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我是柴崎的父亲。” “柴崎!”酒井一下子就想起了自己的狐朋狗友,曾经的黄毛小伙伴,他醒来后,还没有收到关于柴崎的任何消息。 “柴崎他现在怎么样了?”酒井身体微微前倾,立马问出了自己最想知道的问题。 高辉抬了抬警帽,笑着说:“那个臭小子啊,当兵去了。” 酒井脑子里浮现出柴崎一头黄毛被剃光成青皮的样子,忍不住和高辉一道相视一笑。 “我们这次来,”高辉轻咳一声,“主要是为了三年前那场导致你昏迷的入室抢劫案,你对案发当时还有什么印象吗?” 警察询问酒井时,望月和由纪就坐在另一头的沙发上,闻言,由纪明显坐直了身体,朝酒井投来担忧的目光。 酒井道:“我、不太记得了。” 高辉:“慢慢回忆就好,时间人物地点,如果回忆不起当时发生的场景,就把时间往前推移,从你最早能回忆起来的地方开始。” 酒井垂眸,回忆起昏迷的那一天,虽然对他而言就像是睡了一个长长的觉,但那一天依旧像是蒙了一层纱,让人记不清楚。 他最早能回忆起来的事情,是那天早上醒来,望月穿上衣服,要赶着去上班,他很清楚地记得,望月对他说“会早点下班”。 “那天我一个人在家……”酒井慢慢地开始回忆,整个屋子都静悄悄的,只有他的声音,“大概是下午的时候,我出去买菜,我想做寿喜烧来着,我拎着菜回家,门、我不记得是开着还是关着的,我打开门,脑袋后面突然很痛,我倒在地上,屋子里好像有个穿着黑色衣服的人,然后我就不记得了。” “是这个人吗?”高辉朝矮个子警官点点头,矮个子警官递给酒井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个普通的中年男人,脸上有一颗黑痣,面皮寡瘦,是那种扔在大街上都找不到的人。 酒井摇摇头:“我不知道那个人长什么样子,太暗了,我什么也没看清。” “那这一张呢?”高辉示意拿出另一张照片,矮个子警官犹豫一下,还是递给了酒井另一张照片。 酒井看到照片的一瞬间,手抖了一下,没拿稳,照片滑落到地上,他还没弯腰捡起来,高辉就已经动作利落地捡起了那种照片,重新递给酒井。 照片中,高高的鸟居上,挂了一个脑袋和下半截身子,因为是从下往上仰拍,其实并不能看清尸体的样貌特征。 酒井深吸一口气,把照片递回给高辉:“不好意思,这张照片我就更认不出来了。” 高辉笑了一下,收起了照片:“其实我们这次来,不是为了当初入室抢劫的案子,嫌疑犯已经死了,指纹、DNA都能对得上,证据确凿,我们这次来,是要调查杀死嫌疑犯的凶手。” 酒井轻声重复了一下:“杀死嫌疑犯的凶手。” “没错。”高辉盯着他,不漏过他脸上任何闪过的表情,“三年前,青樱镇发生特大持枪抢劫案,抢劫犯三天后出现在一处居民家,用棒球棍击打该户主的后脑勺,导致被害者昏迷不醒,但现场并未发现凶手的踪迹,警方在全县搜寻无果,一周后,该抢劫犯的尸体被斩首,头部和下半身分别用麻绳悬挂至神社的鸟居横梁上,警方至今没能找到杀死该抢劫犯的凶手。” 第49章 第 49 章 高辉说出那一长段话后,房间的气氛骤然变得无比压抑,酒井有一种正带着镣铐坐在审讯室被人审讯逼问的错觉。 酒井想起来,当年他努力查找望月的资料,最关键的东西,就是柴崎从他父亲那里偷偷拿来的。 现在,柴崎的父亲高辉就坐在他对面,他要控制着自己的动作,才能不朝望月的方向看过去。 “嗒。”一声轻响,望月在茶几上放了三杯茶水,“说这么久了,喝口水吧。” 酒井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是红茶,涩而微苦,放下茶杯,他露出一个苦笑:“可是我真的对当时的事情,没有别的印象了,如果之后有什么想起来的细节,我会联系您的。” 在望月端着茶水出现的时候,高辉就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他知道今天是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了。 拜访结束,酒井在门口送两位警察出去,看着大门在眼前关上,高辉和矮个子警官坐回车里,矮个子警官开车,警车缓缓驶向警局的方向。 矮个子警官笑着骂了一句:“又他妈无功而返,看吧,我就说找不到什么线索。” 高辉看向车外:“只要市长大人在,是套不出什么消息的。” “那你确实说准了。” “准吗?也不准。”高辉摇摇头,“我之前以为,他们俩人是‘掌控’的关系,师生关系,本来就是上下位,可以说学生时代,教师是班级里规则的制定者和掌权者,后来还变成了恋人,更加奇怪,但是——” “但是?” 高辉思索着:“今天拜访完,我觉得或许用‘信任’来形容他们的关系更合适,我说那么一长段话,就是想要给酒井施压,他年纪轻,以前当过小混混,天然对警察有一种畏惧感,但凡我们再追问下去,他说不定就说出点东西了。” 矮个子警官点头:“确实,按他经历来算,也就是个刚毕业的高中生。” “但是那个时候望月走过来了。”高辉像是一边说,一边也在分析,“人在紧张的时候,两肩会不自觉的缩起来,我们常说一个人畏畏缩缩不自信,就是人心里没底、害怕恐惧时的自然表现,望月出声的一瞬间,酒井的肩膀就松懈了,像是卸下了沉重的背包……他非常地信任望月。” 矮个子警官嘟囔一句“这是被骗了吧”,高辉没有回答,警车安静地继续往前行驶, 望月站在三楼的阳台,他穿着黑色的睡衣,看似姿态放松,有血液沿着他的手腕滴在阳台的地板上,看道血滴,他才回过神,连忙用纸巾把地上的血滴擦掉了。 就在高辉离开的时候,一只蝴蝶趁他不注意跟了上去,他捏碎了那只蝴蝶,手腕上又多了一个伤口。 长久以来,他一只处在这样扭曲的纠结之中,他觉得不是他在控制蝴蝶,而是他被蝴蝶的杀戮欲控制着,像是一只随时想要挣脱牢笼的野兽,这只野兽只有在酒井身边时才能让他消停一会。 阁楼的小床上,望月侧卧着,酒井悄然推开门,爬上床,双手抱住他的腰,酒井在楼下待得太久,浑身都带着冷气。 “我在三楼找了一圈。”酒井说,“没找到你,猜你应该是来阁楼了。” 望月背对着他,酒井感觉自己像抱着个大号的玩偶:“我以前看过一部电影,说是乡村里有个女孩,嫁给了村里的一个男人,可是男人当兵去了,就留她一个人在家里照顾瘫痪的老人,打理农庄干农活,女孩有一个走出乡村当明星的梦,反正发生了一系列的事情,梦碎了,女孩就开始杀人,随便什么人,只要进了农庄,就不能活着走出来。” 酒井讲着讲着,自己也讲入神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望月也转过来,两个人面对面。 望月的睫毛很长,他沉静地望着酒井,像是一片很寂静的湖泊。 “然后呢?”他问。 “战争结束了,女孩的丈夫回来了,他兴冲冲地跑回家,却发现满屋的尸体,可是女孩不是疯了,更像是变成了一个冷酷的罪犯,只要是进入庄园的人,无论是有意或无意,都会被她残忍地杀掉……你觉得女孩的丈夫发现后,会怎么做?” 望月眼中那片湖泊泛起了微澜,他说:“他包庇了女孩?” “算是吧,他就帮着埋尸体,处理证据啥的,算干杂活吧,当然,我知道你不是电影里的那个女孩,我很害怕,害怕变成电影里的样子,你能理解吗?我想可能我也是个很低劣的人吧,以前自己当小混混小偷小摸的时候,就无所谓,轮到别人,就变成道德标兵了。” 望月摸摸他的头:“你不用责备你自己。” 酒井:“那你会责备你自己吗?” “我不会。”望月说,“但是你的责备会让我受不了。” 听到这句话,酒井皱起眉嘟囔:“我可不敢责备你。” 望月笑笑,没有说话,只是把酒井抱得更紧了些。 他无法和酒井解释,有时候酒井望着他的目光,带着失落与防备,更像是一种无声的责备,好像在说“不是吧,我搞点小偷小摸偶尔当当小混混也就算了,你这可是杀人哎!” 他也无法向酒井说明,在那个阴暗狭小的房间里,被折磨了一周的抢劫犯忍受不了痛苦,祈求他赶快杀了自己时,他心中那要把一切燃烧殆尽的愤怒,那是抢劫犯死亡也无法平息的。 酒井昏睡不醒时,这个世界让望月感到恶心,像是皮肤下的毒疮,表面光滑平静,实际丑恶不堪,没有一点美好的存在,人类自以为创造了不少文明瑰宝,发现了不少真理定律,都是放屁,谁在乎呢,最好所有人都死的干干净净,还大地一个清净。 可是酒井醒来了,他用迷茫的目光看着这个三年后的世界,阳光、微风和开着淡绿色花朵的樱花树,望月透过他的眼睛重新审视这个世界,似乎又发现了人类的一点点用处,工业化生产制造的柔软床铺,路边便利店里摆放的酒和饮料,游戏街上的弹子机房……这些都能轻易让酒井露出笑容。 好吧,望月想,其实这个世界也没这么糟糕。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