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忘边界》 第1章 第 1 章 肺在燃烧，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砂纸摩擦喉咙的灼痛。 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还要跑向哪里。荆棘撕扯着裤腿，留下火辣辣的刺痛，但这些感觉都很遥远。 她的世界里，只剩下手腕上那股不容置疑的力道，和耳边呼啸而过的、充满**气息的风。 拽着她的那个女人，她不认识，甚至不知道对方为什么拽着自己跑。几分钟前，她在剧烈的颠簸和一种濒死的窒息感中惊醒，发现自己瘫在潮湿冰冷的苔藓地上。不等她看清周围那些扭曲怪异的阴影是什么，一声充满暴戾气息的嘶吼就从身后炸响，腥风扑面—— 是那个女人。像一头被激怒的猎豹，猛地将她推开，反身迎了上去。动作快得只剩残影。 骨头碎裂的闷响。野兽临死的哀嚎。 她只看到一抹溅开的暗红，和那个女人踉跄后退时，肩胛处那片瞬间被血色浸透的布料。 “走！” 那个女人嘶哑地低吼，冰凉的手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拖着她就跑。甚至没看一眼自己狰狞的伤口。 现在，她们暂时躲进了一处悬崖下的岩石裂缝。空间狭窄，勉强容纳两人。外面暂时安静了，只剩下两种交织的、粗重的喘息。 她靠在冰冷的石壁上，看着那个女人——她现在唯一的、陌生的同伴。对方背对着她，正用牙齿配合右手，将一块从衣服上撕下的布条，死死勒在左肩的伤口上。汗水顺着她紧绷的下颌线滑落。但她握着一把军用匕首的手，稳得像焊死在上面。 冷静得可怕。 她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颤抖的手指。纤细，指甲破裂，沾满泥污。这双手……应该握着别的东西。一种模糊的感觉，无法捕捉。 她试图回想，脑子里却只有一片空白，和奔跑后尖锐的耳鸣。 “我们……”她开口，声音嘶哑得陌生，“是谁？这是……哪里？” 女人包扎的动作顿了顿，没回头。“不知道。”声音低沉，带着久经沙场的疲惫和警觉。她侧过身，露出腰间空了的枪套和血迹未干的匕首。“醒来就在那边的沙滩。然后那东西就来了。”她顿了顿，“你躺在我旁边。” 一无所知。 巨大的空虚感攫住了她。她开始摸索自己的口袋，像溺水者寻找浮木。右边裤袋里有个硬物。 掏出来。是半瓶浑浊的水，一块锡纸包裹的压缩饼干，还有一张被血和汗水浸得模糊的塑料卡片。 借着石缝透进的、病态的灰光，她艰难地辨认着卡片。上面有一张褪色的照片，照片上的人……很眼熟。旁边是几行小字： 【姓名：林暮】 【隶属：全球联合防疫与异常病原体研究中心】 【职级：一级高级研究员】 林暮？这是……我的名字？ 她抚摸着照片，试图唤起一点什么。只有空洞的回响，和一种奇怪的、属于旁观者的疏离感。 女人转过身，目光落在卡片上，又抬起，锐利地扫过她的脸。“林暮？研究员？”她似乎也愣了一下，随即指了指自己肩上包扎好的伤口，“你的本能还在。刚才，你想帮我清创。” 林暮（她暂时接受这个名字）一怔。她确实在看见伤口的瞬间，脑海里自动跳出了清创、压迫、预防感染的步骤。这是这具身体残留的记忆，不是她的。 “你呢？”林暮看向她腰间的装备，“怎么称呼？” 女人扯了扯嘴角，像个生锈的笑容。“不记得了。”她拍了拍空枪套，“只记得怎么用这些东西。”她摸索出一个破旧的皮夹，里面空空如也，只有一个印痕清晰的编号：“七”。她晃了晃皮夹，“暂时，叫这个吧。” 七。一个编号。 林暮心底发寒。这背后代表的意义，恐怕不简单。 七站起身，小心地探头观察外面。“不能待了。血腥味是警报。”她回头，目光落在林暮手里的水和饼干上，“资源？” 林暮递过去。七只拿起水瓶，抿了一小口，递回。然后掰开饼干，将明显更大的一块塞给林暮。“吃。需要体力找水和过夜的地方。” 命令式的口吻，不容置疑。林暮默默接过。在这种地方，质疑一个能徒手干掉变异野兽的人，是愚蠢的。 她们离开石缝，踏入更诡异的丛林。树木扭曲，树皮呈现不祥的紫黑色斑点。空气里弥漫着甜腥的腐烂气味。随处可见小型动物的怪异骸骨。 这里绝非自然形成的岛屿。 “看。”七突然蹲下，压低声音。 前方乱石堆里，半掩着一具人类的骸骨。衣物腐烂殆尽，旁边有个锈蚀的水壶，刻着闪电贯穿盾牌的徽记。 七检查着骸骨，脸色越来越沉。“死了有段时间了。但致命伤……”她用匕首尖端轻轻拨开胸腔肋骨，“不是野兽。是高热武器瞬间汽化的痕迹。” 林暮脊背窜起一股寒意。高能武器？这岛到底是什么地方？ 七站起身，眼神凝重：“麻烦不止变异生物。”她环顾四周死寂的丛林，“得尽快弄清状况。” 林暮的目光被骸骨手指旁一个半埋在土里的黑色物体吸引。拇指大小，像U盘。她鬼使神差地捡了起来。 触手冰凉。一丝极其微弱的电流感窜过指尖。 几乎同时—— 一声尖锐、充满掠夺**的嘶嚎，从丛林深处猛地传来！迅速逼近！ 七脸色骤变，一把拉起林暮：“跑！” 新一轮的死亡追逐，开始。 林暮攥紧那个冰冷的黑色存储器，跟着七冲进更深的迷雾。这是线索，还是另一个陷阱？名字、身份、记忆……一切都消失了。 她只知道，活下去，是找回一切的唯一可能。 第2章 第 2 章 七的预感成了真。 那声嘶嚎像是吹响了狩猎的号角，更多扭曲的身影从扭曲的林木间窜出。不是野猪，是些更恶心的东西——像剥了皮的猎犬，肌肉组织裸露在外，淌着粘液，移动速度快得吓人，嘴里发出“咯咯”的、类似骨骼摩擦的声响。 “走这边！” 七低吼一声，匕首反手挥出，精准地划开最先扑来那只怪物的喉管，粘稠的、发黑的血液喷溅出来。她没有恋战，一把抓住林暮的手腕，冲向不远处一个倾斜向下、被藤蔓半掩的岩石裂缝。 裂缝狭窄潮湿，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霉味和……某种化学试剂的刺鼻气味。七将林暮推进去，自己猛地转身，将匕首狠狠扎进岩壁，借力荡起一脚，踹飞了紧追不舍的另一只怪物，随即矮身钻了进来，迅速用旁边的碎石堵住了大部分入口。 光线骤然变暗，只剩下缝隙透进的微弱天光。外面，怪物的抓挠声和嘶吼声不绝于耳，但它们似乎无法突破这个狭小的入口。 暂时安全了。 两人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剧烈地喘息。七的肩膀又开始渗血，刚才的动作撕裂了伤口。她的脸色在昏暗中显得更加苍白，但眼神依旧锐利，警惕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林暮的心脏快要跳出胸腔，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手。掌心传来硬物的触感——是那个黑色的存储器。 “这里……不对劲。”七突然低声说，她用没受伤的手摸了摸岩壁，指尖沾上一些暗红色的、已经干涸的粘稠污渍，“不是动物的血。” 林暮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心脏猛地一缩。借着微弱的光线，她看到裂缝深处，散落着几具……人类的骸骨。衣物早已腐烂，但骨骼的姿态扭曲，像是经历过极大的痛苦。旁边还扔着几个锈蚀的氧气瓶和破损的防毒面具。 这不是天然的庇护所。这像是个……废弃的入口，或者出口。 “是个通道。”七站起身，小心地向深处摸索。裂缝向内延伸，似乎通向山体内部。空气里的化学味更浓了。 林暮跟在她身后，心跳如擂鼓。她举起那个存储器，借着光仔细看。通体黑色，没有任何标识，只有一个极其微小的金属触点。她尝试着用指甲抠了抠，没有任何反应。 “这是什么？”七回头看了一眼。 “不知道。从那具骸骨旁边捡的。”林暮老实回答，递过去。 七接过来，掂量了一下，又对着光看了看那个触点，眉头微蹙。“不像民用设备。”她尝试用匕首尖端轻轻撬动边缘，纹丝不动。“需要特定的读取器。” 特定的读取器？在这荒岛上哪里去找？林暮有些失望。 就在这时，七的目光落在了通道深处，一个半埋在碎石下的、金属质感的箱子上。她快步走过去，费力地将箱子拖了出来。箱子不大，但很沉，上面有模糊的喷漆标志——一个被圆圈锁链缠绕的匕首，下面有一行小字：“站点 7 - 紧急维护”。 站点7？维护？ 七用匕首撬开已经锈死的锁扣。箱子里没有武器，也没有食物。只有几件东西：一把造型奇特、接口罕见的便携式手持终端（看起来像加固过的PDA），电量指示灯微弱地闪烁着红光；几个备用电池；还有一本用防水袋密封的、写满潦草字迹的日志。 七拿起那个PDA，按下电源键。屏幕亮起，出现一个简单的界面，背景是那个锁链匕首的LOGO，下方只有一个输入框和“验证”按钮。她尝试了几个常见的密码，都显示错误。 林暮拿起那本日志，翻开。纸张泛黄，字迹潦草，充满了绝望的气息。 【日志条目 - 日期无法识别】 ……隔离完全失效了。α区污染泄露，β区通讯中断。霍夫曼博士启动了“净化”协议，但那根本不是净化，是屠杀！他把我们都锁在了里面！ ……我们想从通风管道逃走，但阀门被远程锁死了。杰克被……被那些东西拖走了……我听见他的惨叫…… ……救援信号发出好几天了，没有任何回应。我们被抛弃了。食物快没了，水也受了污染。 ……我知道我出不去了。如果有人找到这个，小心“基石”。他们不是在研究治愈，他们在制造武器！样本数据……备份在…… 日志在这里戛然而止，最后一页被大片褐色的、干涸的血迹污染。 基石？武器？样本数据？林暮的心沉了下去。这座岛不是一个简单的灾难现场，它曾经是一个……研究设施？一个发生了可怕事故，或者根本就是进行着邪恶研究的设施！ “七！”林暮的声音发颤，把日志递过去，“你看这个！” 七快速浏览着，脸色越来越凝重。她抬起头，看向通道深处那片浓稠的黑暗，眼神冰冷。“看来，我们不是第一批‘客人’。” 她拿起那个PDA，又看了看林暮手里的黑色存储器，似乎想到了什么。她将存储器的金属触点，对准了PDA侧面一个不起眼的凹陷处。 咔哒。 一声轻响，存储器被吸了进去。 PDA屏幕闪烁了几下，进度条快速读取。然后，界面变了。出现了一个文件列表！第一个文件名为：“项目：涅槃 - 首席研究员林暮 - 最终评估报告（加密）”。 林暮？！首席研究员？！ 林暮如遭雷击，猛地后退一步，撞在冰冷的岩壁上。那个名字，那个头衔……像一把钥匙，猛地插进她空白的记忆库，却只换来一阵剧烈的头痛和更深的恐惧。 她是这个鬼地方的首席研究员？！这个进行着邪恶研究的地方？！ 七也愣住了，她看看屏幕，又看看脸色惨白的林暮，眼神复杂难明。有震惊，有审视，还有一丝……本能的警惕。 就在这时，PDA突然发出急促的“滴滴”声！屏幕上方弹出一个红色的警告框： 【警告！检测到未授权访问！安全协议触发！位置信息已发送！清理小队已部署！预计抵达时间：5分钟！】 位置信息已发送？！清理小队？！ 七脸色剧变，猛地拔出存储器，拉起几乎僵硬的林暮：“快走！” 她们刚冲出裂缝，就听到远处传来急促的、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还有某种机械运转的嗡鸣声。 狩猎者，来了。而这一次，不再是变异的野兽。 是“人”。 林暮被七拖着，再次开始逃亡。她的脑子里一片混乱，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盘旋： 那个“首席研究员林暮”……到底是谁？我……又到底是谁？ 第3章 第 3 章 脚步声和机械的嗡鸣声像一张不断收紧的网，从后方和侧翼压迫过来。不再是野兽混乱的嘶吼，而是带着明确目的性的、训练有素的包围。 “这边！” 七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她猛地改变方向，拉着林暮冲进一条被巨大腐烂树干堵塞的狭窄沟壑。腐木湿滑黏腻，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七用肩膀顶开一道缝隙，几乎是粗暴地将林暮塞了进去，自己才侧身挤入。 沟壑另一头连接着一片更加茂密、光线晦暗的丛林，植被的颜色呈现出一种不祥的紫黑色。 “不能停！”七喘息着，脚步不停，但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她肩头的绷带已被鲜血完全浸透，脸色苍白得吓人。 林暮的心脏快要炸开，肺部火辣辣地疼，但她强迫自己跟上。脑子里反复回荡着PDA上的那行字——“首席研究员林暮”。像一道惊雷，在她空白的记忆里炸开一道惨白的裂缝，却照不出任何具体影像，只留下无尽的恐慌和自我怀疑。 我是谁？我主导了什么样的研究？“涅槃”是什么？那些怪物……那些清理小队……都与我有关吗？ 巨大的负罪感像冰冷的潮水般涌上，让她几乎迈不动腿。 “别分神！”七低斥一声，一把抓住她的胳膊，避免她撞上一棵横生的毒刺藤蔓。“现在想那些没用！活下去才能搞明白！” 林暮猛地回过神，对上七锐利的目光。那目光里有警惕，有审视，但更多的是一种在绝境中淬炼出的、近乎本能的生存意志。她在七的眼神里找到了一丝锚定感，暂时压下了内心的惊涛骇浪。 七一边快速前进，一边检查着刚才顺手从那个箱子里抓出来的几块备用电池和那本日志。“清理小队……他们肯定有追踪设备。PDA最后发出的信号是我们的位置。”她快速分析着，声音低沉而迅速，“必须拉开距离，或者找到干扰信号的方法。” 她在丛林中穿梭的路线看似毫无章法，却总能在关键时刻避开开阔地，找到掩护。这是一种刻在骨子里的战术规避本能。 林暮努力跟上，同时强迫自己运用起那点可怜的“本能”。她观察着地面的痕迹，鼻尖耸动，试图从混杂的气味中分辨出危险。“这边的泥土……湿度更高，可能有水源。但气味……有淡淡的硫磺味，可能靠近地热或……化学污染源。” 七看了她一眼，没说话，但方向微微偏向了林暮提示的区域。这是一种无声的认可，或者说，是利用一切可用资源的 pragmatism。 身后的追兵声音似乎远了一些，但并未消失。对方显然也极富经验，正在有条不紊地撒网搜索。 突然，七停下脚步，蹲下身，用手指抹了一下一片叶子上的露水，放在鼻尖嗅了嗅，又仔细观察着地面几处几乎无法辨认的模糊印记。“不止一队人。至少有四个方向合围。装备很重。”她的脸色更加难看，“是专业的。” 专业清理小队，配备重装备，多方合围。她们就像被困在陷阱里的猎物。 林暮感到一阵绝望。她看着七不断渗血的肩膀，又看看自己这具除了“本能”一无是处的身体，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死亡的逼近。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被不远处一丛奇特的、散发着微弱荧光的蓝色苔藓吸引。这种苔藓……日志里好像提到过！ 她猛地掏出那本染血的日志，快速翻到中间一页。字迹潦草，但关键信息还在： 【……3号通风管道阀门被锁死，但老汤姆说，他之前维护时发现管道下方有个检修槽，被那种会发光的‘蓝泪’苔藓覆盖着，可能通向废弃的污水处理中心……那是唯一没被‘净化’协议覆盖的盲区……】 “七！看这个！”林暮将日志递过去，指着那段话。 七快速扫过，眼神一凛。“污水处理中心……盲区……”她抬头看向那片荧光苔藓，又观察四周地形。“找！找类似的苔藓分布，或者人工建筑的痕迹！” 希望像微弱的火苗，重新点燃。两人沿着荧光苔藓的分布，在密林中艰难穿行。苔藓的痕迹断断续续，但大致指向一个逐渐下沉的坡地。 身后的脚步声又近了，甚至能听到模糊的通讯器杂音。 “快！”七压低声音，拉着林暮加快脚步。 坡地尽头，是一片浓密的、缠绕着带刺藤蔓的灌木丛。拨开灌木，后面赫然是一个被锈蚀的钢筋栅栏半封住的、黑漆漆的洞口。栅栏已经被人为破坏，掰开一个勉强能容人通过的缝隙。洞口边缘，覆盖着厚厚的蓝色荧光苔藓。一股浓烈的、混合着霉味和化学药剂的气息从洞里涌出。 就是这里！ “进去！”七毫不犹豫，率先侧身钻了进去。林暮紧随其后。 洞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只有洞口透进的微光和那些蓝色苔藓发出的、足以视物的惨淡荧光。脚下是湿滑粘稠的地面，空气污浊得让人头晕。 七打开那个便携式PDA，借助屏幕的微光观察。这是一条圆形的、直径约一米的金属管道，内壁布满锈迹和黏滑的菌膜，向前方延伸，深不见底。管壁上依稀可见“循环水处理 - 3号支线”的模糊字样。 “走！”七示意林暮跟上，两人沿着管道深处摸索前进。 管道内寂静无声，只有两人的呼吸和脚步声在封闭空间里产生空洞的回响。走了大约十几分钟，前方出现了一个岔路口，分别通向不同的方向。 “走哪边？”林暮喘息着问。PDA没有这里的地图。 七蹲下身，仔细检查两条管道的管壁和地面。左边管道的地面灰尘较厚，似乎很久没人走过；右边管道的地面相对干净，内壁上有几道新鲜的刮痕。 “右边。”七果断决定，“有近期活动的痕迹。可能是出口，也可能是……他们的巢穴。” 这无疑是一次赌博。但留在原地只有死路一条。 她们选择了右边的管道。又前行了一段距离，前方隐约传来微弱的水流声，并且有光线透出。 快到出口了？ 两人加快脚步。光线越来越亮，水流声也越来越大。终于，管道到了尽头，连接着一个更大的、布满各种锈蚀管道和阀门的宽敞空间。这里像是一个废弃的泵站，头顶有破损的灯管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忽明忽灭。空间中央是一个巨大的沉淀池，池水浑浊漆黑，散发着恶臭。 而就在沉淀池的对岸，泵站的另一侧出口处，赫然站着两个人！ 两个穿着统一的、带有锁链匕首标志黑色制服、戴着防毒面具、手持造型奇特步枪的人。他们似乎正准备进入管道系统！ 清理小队！竟然绕到前面了？！ 双方瞬间打了个照面！空气凝固了！ 那两名队员显然也愣了一下，随即迅速举枪！ “退回去！”七反应快到极致，猛地将林暮往管道里一推，自己则闪电般拔出匕首，向侧面扑倒！ “咻！咻！” 两声轻微的、带着消音器效果的枪声响起，子弹打在七刚才站立位置的管壁上，溅起火星！ 林暮被推得踉跄后退，摔倒在地上。她惊恐地看着对岸。七已经躲到了一根粗大的管道后面，但被火力压制，无法露头。那两名队员正快速通过池边的狭窄通道，试图包抄过来！ 完了！林暮脑中一片空白。在这个封闭空间里，她们无路可逃！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无意中扫过沉淀池旁边的一个控制台。控制台已经锈蚀，但几个主要的阀门手轮似乎还能转动。台上有一个红色的、标着“紧急排放”的按钮，旁边有警示标志：“高压水冲！危险！” 日志里提到过，污水处理中心有紧急排放系统，用于疏通堵塞…… 几乎是求生本能驱使，林暮不知哪来的力气，连滚带爬地扑到控制台前，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扳动了那个标注着“3号支线”的阀门手轮！然后，狠狠拍下了那个红色按钮！ “嗡——！！！” 一阵沉闷的巨响从管道深处传来，整个泵站都在震动！紧接着，一股巨大的、混合着黑色污泥和刺鼻化学药剂的高压水柱，从她们刚才进来的那个管道口，如同怒龙般喷涌而出！直接冲向正试图包抄过来的两名队员！ 那两人根本没料到这变故，瞬间被狂暴的水流冲得人仰马翻，惨叫着被卷入了浑浊的沉淀池中！ 水势汹涌，迅速淹没泵站地面。 七从管道后探出身，震惊地看着这一幕，随即反应过来，冲过来拉起浑身湿透、惊魂未定的林暮：“快走！趁现在！” 两人踩着及膝的污水，冲向泵站另一侧的出口。身后，是两名队员在污水中挣扎的扑腾声和叫骂声。 冲出泵站，外面是一条更加阴暗、堆满废弃设备的隧道。她们暂时甩掉了追兵，但更大的疑问和危机，如同这隧道深处的黑暗，吞噬而来。 林暮看着自己的手，刚才按下按钮的那只手，还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那个“首席研究员”的本能，在生死关头，以这样一种毁灭性的方式，再次显现。 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第4章 第 4 章 隧道向下延伸，空气中的铁锈味被一种更诡异的甜腥气取代。墙壁上开始出现非自然的、搏动着的暗红色菌毯，踩上去软腻而恶心。七突然停下，匕首尖挑起一片巨大的、半透明的、如同昆虫蜕下的空壳，质地坚韧，边缘锋利。 “这不是动物的。”她声音低沉，带着前所未有的警惕。 林暮胃里一阵翻腾。作为研究员的直觉让她感到强烈的生理不适。这种结构……更像某种强制性的生长蜕皮。 隧道尽头，一扇被巨力撕裂的合金门后，景象让两人僵在原地。 这里像一个被废弃的诡异孵化场。地面覆盖着搏动的生物菌毯，发出幽幽磷光。菌毯上，数十个由粘稠分泌物构成的暗红色“茧”错落分布，有些已破裂，有些半透明，隐约可见其中扭曲蠕动的黑影。 “这……不是病毒研究……”林暮声音发颤，“这是……生物改造！” 控制台边，一具研究员的骸骨以极不自然的姿势趴着，脊椎扭曲，胸骨爆裂，仿佛有东西破体而出。骸骨手边，是半本被血浸透的研究日志。 林暮颤抖着拿起日志。七持枪警戒，那些“茧”让她极度不安。 日志的最后一页，字迹狂乱： 【……我们错了！Elena 彻底疯了！“普罗米修斯”不是治愈钥匙，是打开的深渊！它强制进化，但方向……是随机的！是吞噬！】 【……士兵变成了力大无穷的“屠戮者”；技术人员有的异化，有的融化成了菌毯……这里是进化坟场！】 【……Elena 把自己锁进了中央控制室，她说要成为“新神”……她启动了塔楼的信号……信号在吸引、在筛选……她要……融合……我们必须……】 日志在此中断，关键信息被血迹模糊。 “Elena……”林暮无意识地念出这个名字，脑海中闪过照片上那个金发女人的笑容，与日志中的疯狂形象重叠，让她不寒而栗。 “你认识她。”七的声音冰冷，枪口微不可察地抬高了一丝，“这个计划，你参与了多少？” “我不记得……”林暮绝望地摇头。 就在这时，最近的一个“茧”猛然破裂！一个皮肤角质、五官扭曲、手臂异化成骨质刀锋的怪物，嘶鸣着扑来！ 七毫不犹豫地开枪射击！子弹打在角质皮肤上溅起火星，仅仅让它踉跄了一下，更加暴怒！ 更多的“茧”开始剧烈晃动，嘶鸣声四起！ “走！” 七一边火力压制，一边冲向紧急出口。林暮踉跄跟上。 冲出瞬间，林暮回头一瞥，骇然看到那只受伤的怪物并未追击，而是扑向另一个刚破裂的“茧”，开始疯狂撕咬、吞噬其中的同类！ 吞噬……进化…… 日志里的描述，如同噩梦般在眼前上演。 她们奋力关上防火门，将令人牙酸的撞击和嘶吼声暂时隔绝。背靠冰冷墙壁，剧烈喘息。 七转过头，目光锐利如刀，却不是问信号塔，而是指向日志上那个被血迹模糊的关键词： “日志上说‘她要……融合……’。林暮，这个‘融合’……到底是什么意思？” 而林暮的脑海中，随着这个问题，一个模糊的、由无数扭曲生命体强行聚合在一起的、无法名状的恐怖意象，伴随着剧烈的头痛，猛地闪过…… 第5章 第 5 章 防火门在身后发出沉闷的撞击声，暂时隔绝了茧室内令人牙酸的嘶吼与咀嚼声。应急通道内的空气污浊却安静得可怕，只有两人粗重的喘息在狭窄空间里回荡。 七背靠着冰冷的金属门板，滑坐在地上，脸色因失血和疲惫而苍白，但握枪的手依旧稳定。她快速检查了下肩头的伤口，绷带已被鲜血浸透。她撕下另一条内衣布料，一言不发地开始重新加压包扎，动作利落专业，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林暮则靠在另一侧墙边，身体仍在微微发抖。不是因为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而是因为那本日志的内容和刚才看到的恐怖景象——“强制进化”、“随机变异”、“吞噬融合”……这些词语和她脑海中闪过的那个无法名状的聚合体意象交织在一起，让她胃里翻江倒海。 “融合……”她无意识地重复着这个词，声音沙哑，“那些怪物在互相吞噬……这就是日志里说的‘融合’吗？为了……进化？” 七包扎的动作顿了顿，抬起眼，目光锐利地看向林暮：“你知道的比日志上多。” 这不是疑问，而是陈述。她看到了林暮刚才那一瞬间的恍惚和恐惧。 林暮猛地回神，对上七审视的目光，心脏一紧。“我……只是猜测。”她低下头，避开那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神，“如果‘普罗米修斯’病毒的目的是推动进化，而进化方向随机且充满失败品，那么‘吞噬融合’可能是一种……筛选机制。弱小的、不适应变异方向的个体，成为强大个体的养料，加速后者的进化进程。” 她用的是研究员的逻辑在分析，但声音里的颤抖出卖了她内心的惊骇。这套理论冰冷而残酷，仿佛在描述一种实验室里的培养皿竞争，但放在眼前这血腥的现实里，令人不寒而栗。 七沉默地听着，重新系好绷带，站起身。“所以，那个Elena启动的信号塔，就是一个强制的筛选器。吸引所有感染者，互相吞噬，直到……养出一个‘神’？” 她的语气带着冰冷的嘲讽，却也点出了最核心的恐怖。 林暮脸色惨白地点了点头。这确实是唯一符合逻辑的推论。 “我们必须离开这里。”七不再纠缠于林暮的知识来源，转而观察起应急通道。通道一端被坍塌的管道堵死，另一端通向未知的黑暗。“门挡不了多久。那些东西消化完‘点心’，很快就会找新的目标。” 她端起枪，示意林暮跟上，向着通道深处走去。这一次，她让林暮跟在自己侧后方半步的位置，既能提供些许保护，也便于随时察觉她的异常。信任依旧脆弱，但短暂的同盟关系在残酷的现实面前得到了务实的延续。 通道向下倾斜，菌毯的痕迹越来越多，墙壁上搏动的暗红色脉络也愈发明显，空气中那股甜腥味浓得几乎令人作呕。光线来自菌毯自身发出的微弱磷光，将通道映照得一片诡谲。 走了大约十分钟，前方出现了一个岔路口。一条路继续向下，深邃漆黑，隐隐传来水流声；另一条路水平延伸，尽头似乎有微弱的、不同于磷光的稳定光源。 七在岔路口停下，仔细检查地面。向下通道的菌毯上，布满了一种粘稠的、散发着恶臭的足迹，形状不规则，显然不属于人类。而水平通道的入口处，菌毯有被刻意刮擦、试图掩盖什么的痕迹，虽然粗糙，但透着一股人为的仓促。 “这边。”七选择了水平通道，枪口始终指向危险可能来临的方向。 水平通道不长，尽头是一扇虚掩着的、标识着“数据中转站 - 3号”的金属门。门内传来设备低沉的嗡鸣声，正是光源所在。 七示意林暮戒备，自己侧身闪入门内，快速扫视。这是一个小型服务器机房，机柜大部分已经断电，只有角落几个机柜的指示灯还在闪烁，维持着基本的运行。空气中没有菌毯，只有陈旧的灰尘和电子设备发热的气味，像是一小片被遗忘的净土。 机房角落里，有一张简易的行军床和一张桌子，桌上散落着一些工具和一个被砸碎屏幕的便携式终端。床边，靠着一具穿着技术维护制服的骸骨，骸骨的手边，放着一本厚厚的、用防水油布包裹的工作日志。 林暮立刻被那本日志吸引。她快步上前，小心地拿起日志，翻开。七则警惕地守在门口，监视着外面的动静。 日志的前半部分大多是枯燥的设备维护记录。但到了最后几页，笔迹变得潦草慌乱： 【……完了，全完了！Elena博士启动了“神谕”协议！整个岛的进化屏障被解除，诱导信号放大到最大！她要把我们都变成她成神的养料！】 【……我必须把消息发出去！但主通讯塔被Elena的人控制了……也许可以尝试启动备用链路……需要绕过主权限……】 【……他们发现我了！是警卫队长汉克！他也被感染了，他在撞门！来不及了……】 【……我把备用链路启动秘钥和……“摇篮”的坐标……藏在……藏在……】 日志在这里中断，最后一页被大片喷溅状的血迹污染。但在血迹的边缘，用极其颤抖的笔迹，画着一个简陋的箭头，指向日志最后一页的夹层。 林暮的心跳加速，她小心地撕开加厚的封面夹层，里面赫然藏着一枚小巧的、造型奇特的金属U盘，以及一张皱巴巴的、手绘的简易地图碎片！ 地图上标着几个点：他们现在所在的“数据中转站”，一个画着塔楼标志、被打上红叉的“主通讯塔”，以及一个位于岛屿西北角、被圆圈标注并写上“摇篮？”字样的区域。 “摇篮？”林暮喃喃自语。这是什么地方？病毒研发的源头？还是……避难所？ 就在这时，七突然低喝：“有动静！” 林暮猛地抬头，顺着七的目光看向门外通道。只见通道远处，那片暗红色的菌毯磷光，正如同潮水般向他们所在的方向蔓延而来！磷光之中，夹杂着无数细碎、密集的爬行声！ 是那些东西！它们追来了！而且数量惊人！ “走！”七一把抓过林暮手中的地图和U盘，目光快速扫过，“西北角！‘摇篮’可能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她拉起林暮，冲出机房，向着与菌毯潮水相反的通道另一端狂奔！ 身后，密集的爬行声和嘶嘶声越来越近，仿佛死神的低语。而前方，是未知的“摇篮”，是希望之地，还是另一个更加恐怖的深渊？ 林暮攥紧了拳头，脑海中闪过地图上那个问号。 “摇篮”……那里会有阻止Elena的方法吗？还是说，那里沉睡着比“融合”更加可怕的、普罗米修斯计划的真正核心？ 第6章 第 6 章 菌毯蠕动的窸窣声和密集的爬行声，如同附骨之疽，紧追不舍。 七拉着林暮在昏暗的通道内夺路狂奔。唯一的指引，是那张皱巴巴手绘地图上，那个被圆圈标注的“摇篮？”。 通道向上倾斜，菌毯的痕迹逐渐减少，取而代之的是更加粗糙的人工开凿痕迹和老旧的照明线路，偶尔有昏暗的应急灯闪烁，提供着微弱的光源。空气里的甜腥味淡了，多了种陈年尘埃和金属锈蚀的气息。 “这边！”七在一个岔路口凭借地图和直觉做出选择，将林暮推进一条相对狭窄的管道。她迅速用找到的锈蚀铁杆卡死身后的检修门，希望能暂时阻挡追兵。 管道尽头是一间废弃的小型配电室。两人挤进去，用杂物堵住入口，终于获得片刻喘息。 黑暗中，只有彼此粗重的呼吸声。七靠在墙上，撕下衣袖一角，重新扎紧渗血的肩头，动作因疲惫而略显迟缓。林暮则瘫坐在地，心脏狂跳，不是源于奔跑，而是源于即将可能面对的真相。 “摇篮”……这个词在她空白的脑海里激起一丝诡异的涟漪，说不清是期待还是恐惧。 她拿出那枚从机房得到的U盘，在昏暗光线下仔细查看。通体黑色，没有任何标识，只有一个极其细微的接口。 “需要读取设备。”七的声音沙哑，她审视着配电室，目光落在墙角一个被砸毁的控制台残骸上。“这里的设备都报废了。” 林暮有些失望，但她的目光被控制台下方半开着的工具抽屉吸引。她爬过去，拉开抽屉，里面只有些零碎。但在抽屉最深处，她摸到一个硬物——一个老式的、带有物理接口的便携式数据读取器，看起来有些年头，但指示灯显示还有微弱电量。 “这个也许能用！”她一阵欣喜，将U盘插入读取器。 读取器屏幕亮起，进度条缓慢移动。终于，界面弹出，没有密码，直接显示出一个文件夹，标签是：【摇篮 - 入口权限及初始日志】。 林暮点开，里面只有一个视频文件，创建日期模糊，命名为【迎新简报_欢迎来到摇篮】。 七也凑了过来，警惕地留意着门外动静，目光却同样聚焦在小小的屏幕上。 林暮深吸一口气，点开了视频。 屏幕亮起，出现一个明亮、整洁、充满未来感的办公室。一个穿着白色研究服、气质干练、笑容温和的中年女人坐在桌前。她的名牌上写着：Dr. Aris。 “欢迎你，林暮博士。”女博士开口，声音清晰而悦耳，“恭喜你通过最终审核，正式加入‘普罗米修斯计划’。这里是‘摇篮’基地，人类进化之路的起点。” 林暮浑身一僵！画面中的“林暮博士”……是她！虽然看起来更年轻、眼神充满锐气和期待，但确确实实是她！ 视频里的“林暮”没有出现在画面中，但Aris博士的话是对着她说的。 “我知道你对我们激进的方向有所疑虑，”Aris博士继续微笑，眼神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但请相信，我们所做的一切，是为了跨越自然的桎梏，引领人类走向下一个纪元。Elena主任对你的才华赞赏有加，她坚信你将是她最得力的助手，共同开启这伟大的篇章。” Elena主任！那个疯狂的元凶！ 画面中的Aris博士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分享秘密的亲昵：“特别是关于‘基石’样本的活性维持方案，你的理论是突破的关键。Elena主任已经批准了你的一期实验申请。‘摇篮’将为你提供所需的一切资源。记住，在这里，想象力是唯一的限制。” 视频结束。屏幕暗下。 林暮如坠冰窟，手脚冰凉。她不仅是知情者，她是核心参与者！是Elena“赞赏有加”的助手！那个活性维持方案……是什么？那些怪物……有她的“功劳”吗？ 巨大的负罪感和自我厌恶几乎将她淹没。她猛地捂住嘴，胃里一阵翻搅。 七关掉读取器，黑暗中，她的呼吸声清晰可闻。沉默了几秒，她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看来，你不只是‘知道’内情。” 这句话像一把冰锥，刺穿了林暮最后的侥幸。她无力地靠在墙上，声音颤抖：“我……我不记得了……我不记得我做过什么……” “但证据记得。”七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千钧重量，“那个活性维持方案，是什么？” “我不知道！”林暮几乎要崩溃，“我脑子里是空的！”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撞击声！不是菌毯生物的爬行，而是沉重的、类似金属撞击的声音！还有模糊的、断断续续的电子杂音！ 追兵不止一波！ 七瞬间警觉，示意林暮噤声，悄然移动到门边，透过缝隙向外观察。 只见通道远处，几个穿着厚重防护服、动作略显僵硬的身影，正手持某种能量武器，与蔓延过来的菌毯和几只从菌毯中诞生的怪物交战！他们的防护服上有模糊的标识，像是一个被划掉的锁链匕首图案。 是“清理小队”？还是……其他幸存者？ 交战很激烈，能量武器的光束和怪物的嘶吼交织。暂时没人注意到这个配电室。 七缩回头，快速低语：“不是一伙的。他们在互相攻击。机会。”她看向林暮，眼神锐利，“还能走吗？” 林暮强迫自己压下翻涌的情绪，点了点头。真相再残酷，也必须面对。活下去，才能弄清楚一切。 七仔细观察地图，指向一条被标记为“废弃维护通道”的路线。“走这里，绕过交战区，应该能更接近‘摇篮’入口。” 两人悄无声息地溜出配电室，沿着狭窄潮湿的维护通道匍匐前进。通道内堆满杂物，充满油污味。 爬行中，林暮的手突然碰到一个冰冷的东西。她摸出来，是一个半埋在油污里的身份牌。擦去污渍，上面写着：安全助理 - 李勇。牌子背面，刻着一行小字：“愿‘摇篮’永保平安。” 永保平安？多么讽刺。林暮将身份牌攥在手心，冰冷的金属硌得生疼。 终于，前方出现微弱的光亮和新鲜空气。通道出口被铁丝网封住，但已破损。七小心地撬开缺口，两人钻了出去。 外面是一片相对开阔的谷地，植被怪异，远处隐约可见一座依山而建的、规模宏大的银白色建筑群，在灰蒙蒙的天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建筑风格极具未来感，与岛上其他地方的破败截然不同。那里，就是地图上标记的“摇篮”基地。 但更引人注目的是，基地入口处，设有关卡和探照灯，隐约能看到穿着统一制服、配备武器的人员在巡逻。而基地外围的山坡上，则布满了各种临时掩体和简陋帐篷，像难民营，一些人影在其中晃动，对基地方向充满警惕。 “摇篮”……并非无人区。它有守卫，也有……被拒之门外的人。 七用望远镜仔细观察片刻，眉头紧锁：“基地有武装守卫，戒备森严。外面那些，像是无法进入的幸存者。” 她将望远镜递给林暮。林暮接过，看向那座冰冷的银色建筑。这就是她曾经工作的地方？Elena 可能就在里面？那些恐怖的实验，就在这里进行？ 就在这时，基地入口处突然发生骚动。几个幸存者试图冲向大门，立刻被守卫用非致命的声波武器击倒驱散。混乱中，林暮看到基地高墙上，一个巨大的显示屏突然亮起。 屏幕上出现的，正是 Elena Vance 的身影！她穿着优雅的白大褂，金发一丝不苟，面容精致，带着一种悲天悯人却又无比强势的笑容。她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来，清晰而富有感染力： “迷失的孩子们，我知道你们害怕，你们困惑。但进化之路充满艰辛，‘摇篮’是唯一的庇护所。回归‘摇篮’，接受‘引导’，才能成为新世界的一员。抵抗……只会被进化淘汰。” 她的目光仿佛穿透镜头，直视远方。林暮浑身一颤，仿佛那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 “至于你，我亲爱的林……”Elena 的声音忽然带上了一丝亲昵的诡异，“我知道你回来了。‘摇篮’永远欢迎回家。带着我们的‘钥匙’，回到我身边。我们……需要完成最后的‘升华’。” 钥匙？是指那个U盘，还是……林暮自己？ 林暮手中的望远镜差点脱手。Elena 知道她来了！还在公开喊话！ 七猛地按下林暮的头，隐蔽起来，脸色凝重：“我们暴露了。她的话是个陷阱。” 是陷阱，但也是唯一的路。要揭开真相，要阻止 Elena，“摇篮”非进不可。 林暮抬起头，看向七，眼中之前的迷茫和恐惧被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取代：“我们必须进去。” 七看着她的眼睛，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嗯。但需要计划。” 她的目光扫过山坡上的幸存者营地，一个想法逐渐成形。 “也许，我们可以找个‘向导’。” 谷地的风吹过，带着寒意。银色基地如同巨兽蛰伏，而 Elena 的声音还在空中回荡。进入“摇篮”，将是深入虎穴，但留在外面，同样危机四伏。 林暮握紧了口袋里的身份牌和U盘。回家的路，注定铺满荆棘。 第7章 第 7 章 谷地的风卷着尘土。Elena的声音消散后，山坡营地里的恐慌像疫病般蔓延。人们蜷缩在帐篷旁，眼神空洞，偶尔夹杂着非人的嘶吼。一些人露出的皮肤上，布满了不自然的增生或角质，仿佛在经历某种诡异的蜕变。 七将林暮拉进岩石阴影，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混乱的营地。“守卫太严密，硬闯是送死。”她压低声音，“得找条路，或者找个‘舌头’。” 她的视线锁定了营地边缘一个独眼男人。他正沉默地磨着一根钢筋，眼神警惕，与周围的绝望格格不入。 “待着。”七对林暮低语，随即像幽灵般滑下山坡。 交涉短暂而紧张。七亮出从警卫骸骨上找到的、带有锁链匕首徽记的金属残片，指向“摇篮”基地。独眼男人审视着她肩头的伤和装备，独眼中闪过权衡，最终，几不可察地点了头。 “他叫老枪，以前的基地外围人员。”七返回时语速极快，“他说有条废弃物资通道能进去，但里面‘不干净’。” “不干净？” “他说，里面有‘自己会动的东西’，还有……‘没完工就跑出来的’在里头互相撕咬，成了巢穴。”七的语气没有任何波动，“是唯一的路。” 没有选择。在老枪隐晦的指引下，她们找到一处被藤蔓掩盖的圆形舱盖。撬开后，一股混杂着机油、血腥和**的恶臭涌出。 通道内一片漆黑，应急灯忽明忽灭。脚下粘稠，墙壁上布满了惊心动魄的抓痕和喷射状污渍。没走多远，前方传来金属摩擦声和低沉的咕噜声。 几只……东西出现在视野里。它们像是用废弃金属和某种……**组织胡乱拼凑而成，关节扭曲，发出不协调的机械运转声，表面沾满黏液，正撕扯着一具穿着破烂制服的尸体。它们感知到活人，立刻转向，闪烁着红光的传感器锁定了两人！ 战斗爆发得突然。七的子弹打在金属外壳上火星四溅。林暮用手扳手砸向一只扑近怪物的关节，触感湿滑而坚韧。它们不像生物，也不像纯机械，而是某种可怕的……混合体。解决掉它们后，通道深处传来更多窸窣声和咆哮。 “走！”七拉起林暮冲向岔路。 她们爬上了老枪说的红色管道，下方是蜂拥而至的黑影。奋力攀爬，钻入通风井，暂时甩掉了追兵。 黑暗中，只有喘息声。林暮的思绪混乱。那些怪物……“没完工就跑出来的”？“摇篮”里到底在“制造”什么？ “Elena的话……”她声音发颤，“‘钥匙’……‘升华’……” “攻心。”七打断她，声音冷静得像冰，“她想让你自己走回去。别信。” “可如果我真的……” “如果她知道‘钥匙’是什么，”七的语气带着一丝尖锐的洞察，“那她更怕你想起来。所以她才急着要你‘完整’地回去。” 完整？林暮一愣。这个词让她脊背发凉。 通风管道上方传来脚步声和谈话片段： “……生活区隔离门必须加固……” “……‘母亲’最近情绪很好，‘升华’快了吗？” “嘘！别多嘴！” 脚步声远去。“母亲”？“升华”？林暮和七对视一眼，危机感更重。 她们顺着管道爬行，从一个栅格落入一条空旷的金属走廊。基地内部，冰冷、洁净，与外面的破败恍如隔世。 根据模糊的方向，她们走向旧生活区。这里的空气带着消毒水味，墙壁上偶尔有破损的显示屏，闪烁着雪花。一扇虚掩的房门上，标识牌写着【Dr. Aris - 神经映射项目】。 林暮的心跳漏了一拍。Aris博士……迎新视频里那个温和的女人。 她鬼使神差地推开门。房间里一片狼藉，文件散落一地。电脑屏幕碎裂，但角落一个带物理锁的合金抽屉吸引了她的注意。锁已经被砸坏。 七警惕地守在门口，林暮蹲下身，拉开抽屉。里面只有一本厚厚的、封面烫金的研究日志，扉页上写着：【“普罗米修斯”的代价 - 阿瑞斯私人记录】。 她快速翻阅。前面的记录冷静客观，但越到后面，笔迹越潦草，充满了越来越浓的不安和恐惧。 【……Elena对“基石”样本的执着近乎疯狂，她称之为“神之血肉”……但它在排斥所有常规载体！】 【……林提出了那个大胆的设想……利用高频共振重构生物场，强制“接纳”……这太危险了！但Elena批准了……】 【……实验体开始出现不可控的形态畸变，但Elena称之为“进化的阵痛”……她甚至在记录数据时……在笑？！】 【……我偷偷检测了“基石”样本……它的基因序列不属于任何已知生物……它像是……活的、有自主意识的信息聚合体！它在试图改写宿主！】 【……Elena发现了我的检测……她看我的眼神……不对劲。我必须把备份数据藏起来……】 日志在这里中断。最后一页，用血画着一个简陋的箭头，指向日志封皮内侧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夹层。 林暮颤抖着撕开夹层，里面是一枚小小的、黑色的生物芯片，上面刻着一个小小的希腊字母“Ψ”（Psi）。 就在这时，整个走廊的灯光突然诡异地闪烁起来，变成暗红色！刺耳的警报声响起！ 【警告！未授权访问A级研究员的加密记录！触发安全协议！区域锁定！】 厚重的金属闸门从天花板和地面迅速落下，封锁了走廊两端！ “被发现了！”七厉声道，试图撬动闸门，纹丝不动。 林暮紧握着那枚芯片，心脏狂跳。Aris的日志暗示，“普罗米修斯”计划的核心“基石”，可能是一种有意识的、能够强制改造宿主的未知存在！而Elena……可能早已被其影响甚至控制！ 广播里再次响起Elena的声音，但这次，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非人的平滑和愉悦： “哦……我亲爱的林，你找到了阿瑞斯的小玩具？真是令人怀念。不过，窥探太多，可不是好习惯。” 她的声音顿了顿，仿佛在倾听什么，然后带着一丝诡异的笑意继续说： “不过没关系……你带来的‘钥匙’，比阿瑞斯的那些小秘密重要得多。来吧，到核心控制室来。让我看看……‘基石’为你选择的‘形态’，究竟有多么完美。” “基石”选择的形态？钥匙？完美？ 这话语中的含义让林暮浑身冰冷。她不仅仅是参与者，她本身，可能就是计划的一部分？甚至是……一个成功的“作品”？ 闸门外的走廊传来沉重的、非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红色的警报灯旋转闪烁，将两人的脸映得一片血红。 她们被困住了。而Elena，正期待着“钥匙”的归来。 林暮看着手中的芯片，又看向七。芯片里藏着什么？而她自己，又是什么？ 第8章 第 8 章 暗红色的警报灯，像垂死野兽的瞳孔，在狭窄的金属走廊里癫狂闪烁。沉重的闸门落下，封死了退路。前方拐角处传来的，不是脚步声，而是一种更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仿佛空间本身在被某种东西舔舐，一种细微的、粘稠的剥离声，夹杂着低沉的、非人喉舌所能发出的嗡鸣。 七猛地将林暮拽到倾倒的文件柜后，自己挡在前面，呼吸压得极低。她的侧脸在警报灯的光线下绷紧，是一种面对完全未知威胁时的极致警惕。林暮能感觉到她肌肉的紧绷，连带着自己的心脏也疯狂跳动。 阴影从拐角处流淌出来。 那不是行走，是如同浓稠石油般的蠕动。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却不断改变着边界，表面吸收着光线，呈现出一种违背物理常识的绝对暗沉。它所过之处的金属墙壁，不是被破坏，而是像被无形的手抹过，留下了光滑得诡异的、仿佛被高温瞬间熔凝又冷却的凹痕。空气在它周围扭曲，光线弯折，让它的形象如同隔着一层晃动的热水观看。 它没有眼睛，但在头部的位置，有两个不断扭曲、仿佛在挣扎着要闭合又被迫张开的黑暗的旋涡。一股冰冷的、令人思维都要冻结的“注视感”锁定了文件柜。 七开枪了。能量光束射向那团暗影，却如同石子投入深潭，只在它表面激起一圈涟漪便消失无踪，连声音都被吞噬了。但暗影的蠕动加快了，那两个黑暗旋涡的旋转变得剧烈，一种被冒犯的愤怒通过无形的波动传递过来。 突然，暗影的一部分猛地凸出，凝聚成一柄尖锐的、不断滴落着黑色液滴的长矛，以超越视觉的速度射向林暮！ “躲开！”七的反应快得匪夷所思，她不是推开林暮，而是合身撞向她！黑色长矛擦着七的手臂掠过！ 没有伤口。没有血迹。 但七手臂上的作战服面料，连同下方的一小块皮肤，瞬间失去了所有颜色和生机，变成了如同灰烬般的死寂，边缘整齐得可怕。那里的皮肤不再柔软，摸上去像冰冷的、粗糙的石膏。 “七！”林暮的尖叫卡在喉咙里。这不是伤害，这是……抹除？某种存在性质的直接改写？ 暗影再次蠕动，新的攻击正在酝酿。 绝望中，林暮的目光落在手中那枚刻着“Ψ”的芯片上。Aris博士的芯片……它之前能干扰通道里的怪物……对这个东西呢？ 她扑向那台破损的终端，将芯片插入！界面跳出：【场扰动激活 - 极端风险】。 没有犹豫！确认！ 没有声音，没有光爆。但整个走廊的空气猛地一震，仿佛巨大的音叉被敲响，但频率超出了听觉范围，只留下一种全身骨头都在共鸣的恶心感。 那团暗影发出了尖锐的、撕裂精神的嘶鸣！它的形态剧烈波动，那两个黑暗旋涡疯狂闪烁，仿佛随时要崩溃。它周围的空气扭曲得更厉害，甚至将旁边的金属墙壁撕扯下碎片，卷入自身，又猛地喷出。它暂时失去了攻击性，在原地痛苦地翻滚、收缩、膨胀。 “走！”七的声音虚弱但清晰，她拉起林暮，冲向通风管道。她的左臂无力地垂着，那片灰败的区域似乎在缓慢地、不可逆转地扩散。 管道内狭窄而黑暗。爬出足够远的距离后，七终于支撑不住，瘫软下来。她的呼吸急促而浅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身体的温度低得吓人。那片灰败像瘟疫一样，正在蚕食她的生命力。 “冷……”她无意识地呢喃，意识模糊。 林暮脱下自己的外套裹住她，紧紧抱住这具迅速失去生机的身体，泪水无声地滑落。她看着七锁骨下方那个原本不起眼的锁链匕首印记——此刻，那印记竟然在微微发光，一种极其黯淡的、仿佛来自深渊的幽蓝色微光。更令人心惊的是，随着这微光的闪烁，灰败扩散的速度，似乎……真的减缓了一丝？ 这印记是什么？它在对抗这种“抹除”？ 她颤抖着拿出芯片读取器，扫描那个发光的印记。 屏幕显示： 【标识码：07-K-Ω】 【状态：共生印记激活 - 稳定程序运行中】 【警告：检测到高维侵蚀性损伤，印记过载，同步率持续上升。同步率超过临界点将导致不可逆同化。】 共生印记？高维侵蚀？不可逆同化？ 这些词语每一个都超出了林暮的理解，但组合在一起，散发出令人窒息的恐惧。这印记在保护七，但代价可能是让她变成非人的怪物！而伤害她的那种东西，被称为“高维侵蚀”？ 就在这时，管道壁上一個废弃的通讯器突然亮起，Elena的身影出现，她的背景是一片深邃的、仿佛有星云流转的黑暗。 “真是顽强的生命力，不是吗？”Elena的声音带着一种欣赏实验品的冰冷，“‘守护者’的印记果然名不虚传，竟然能暂时抵抗‘奇点’的辐射衰减。但是，林，你看到了，这只是暂时的。没有‘摇篮’的稳定场，她最终会被彻底‘分解’。” 她的目光似乎穿透屏幕，落在林暮脸上。 “回来吧。只有我能中止这个进程。你不想看着她因为你，一点点变成虚无吗？”她的声音充满了诱惑与威胁，“带着‘钥匙’回来，完成‘融合’。否则，你失去的将不止是她。” 屏幕暗下。 冰冷的管道里，林暮紧紧抱着气息微弱的七。Elena的话像毒蛇缠绕着她的心脏。回去是自投罗网，但不回去，七会死，甚至可能变成更可怕的东西。 她低头看着七苍白的面容，看着她锁骨下那微弱闪烁的、既是希望也是诅咒的印记。 “奇点辐射”？“钥匙”？“融合”？ 她到底卷入了什么样的事件？七究竟是谁？她自己，又是什么？ 林暮擦干眼泪，眼神变得坚定。她轻轻抚过七冰冷的脸颊。 “我不会让你消失的。”她低声说，仿佛立下誓言。 她必须弄清楚这一切。为了救七，也为了弄清楚……自己究竟在这场灾难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第9章 第 9 章 通风管道内，寒意刺骨。七的身体在林暮怀中冰冷得可怕，呼吸微弱。那片灰败的侵蚀痕迹已蔓延至肩胛，皮肤呈现出一种非自然的矿物质感。唯有锁骨下那个幽蓝的共生印记，如同风中残烛般闪烁，顽强抵抗着“存在层面”的抹除。 “坚持住……”林暮的声音颤抖，Elena“唯有摇篮能稳定”的宣告如同毒蛇缠绕。绝境逼迫她将一切希望押在Aris的芯片上。她将读取器靠近七发光的印记。 异变发生。印记光芒骤亮，读取器屏幕跳出骇人信息： 【检测到‘守夜人’印记（07-K-Ω）…时空坐标稳定性持续衰减…高维侵蚀指数临界…请求接入‘奇点’协议进行时空锚定！】 时空坐标稳定性衰减？时空锚定？ 林暮心脏狂跳。这伤势不止是物理层面的侵蚀，更涉及了时空稳定性？她没有犹豫，点击【确认锚定】。 瞬间，一股无形的波动以林暮为中心扩散。没有声音，但七的身体剧烈一震，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她锁骨下的印记爆发出刺目的蓝光，将那片灰败的侵蚀暂时“压制”了回去，仿佛将一块即将碎裂的玻璃强行粘合。七的脸上恢复了一丝血色，呼吸稍稳，但眼神充满了极致的惊骇与茫然，仿佛目睹了无法理解的事物。 “你……对我做了什么？”她声音沙哑，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惧，“我刚刚……感觉……‘我’差点散开……又被强行……拼凑起来……” 林暮无法解释，她自己也被这超越认知的现象震惊。Aris的芯片，到底是什么？ 她们必须离开。林暮搀扶七，在迷宫般的管道中艰难前行，凭借芯片中残存的地图碎片，找到了一处废弃的“时序观测站”入口。这里似乎是研究某些瞬时物理现象的站点，设备精密但大多已损坏。 将七安顿在角落，林暮开始搜寻线索。在一台勉强运行的大型量子记录仪的缓存区，她发现了一段被多次覆盖、即将彻底删除的混乱影像日志。她用最高权限解密： 影像闪烁，显示一个与七容貌有几分相似、但更年长、眼神锐利的女人，穿着高级指挥官制服（徽记是锁链匕首的变体）。 女人：【日志编号7-K-Omega-final。他们骗了我们。‘基石’不是钥匙，是……陷阱。它在逆向编写我们的时空存在证明！Elena不是创始人，她也是……被选中的‘容器’！必须警告……】 影像突然剧烈干扰，一个女人（Elena）的背影出现在指挥官身后，声音温柔而致命：【亲爱的奥米伽，你的任务完成了。你的‘时间线’，该收束了。】 一道强光，日志终止。 奥米伽（Omega）？7-K-Omega？和七的印记代码几乎一致！这个指挥官是谁？时空存在证明被逆向编写？Elena也是容器？ 林暮脊背发凉。她继续挖掘，在观测站核心数据库的碎片中，找到一份最高加密的“普罗米修斯计划”原始草案摘要，标题竟是：【跨时空因果链稳定协议 - 代号‘普罗米修斯’】。 草案核心内容令人瞠目： 背景：检测到本时空流因未知原因即将发生“因果律崩塌”（现实结构瓦解）。为延续文明，启动“普罗米修斯”。 方法：筛选具有“高时空亲和性”的个体（“奇点”），将其意识与一段来自“未来”或“其他可能性”的、承载着“文明存续关键信息”的“基石”碎片进行嫁接。 目的：让“奇点”携带“基石”信息，在因果律崩塌的“奇点时刻”前，回到“过去”的某个关键时间节点，改变历史，避免崩塌。 风险：“基石”信息本身可能携带导致崩塌的“悖论毒素”，嫁接过程极不稳定，可能产生“时空排斥反应”（即那些怪物），且“奇点”本身会成为时空结构中的“脆弱点”。 林暮是“奇点”？她携带的“基石”信息是什么？Elena所谓的“升华”，难道是强制触发“奇点时刻”，完成信息传递？那之后，林暮这个“脆弱点”会怎样？被时空本身抹除？ 而七……那个指挥官奥米伽，难道是……七的某种未来可能性？或是平行时空的个体？她的印记代码与七关联，她是失败的“守夜人”？还是……另一个“奇点”的守护者？ 信息量太大，太惊悚。这已不是简单的生物实验，而是涉及时空、因果律的终极操作！ “找到了什么？”七虚弱地问。林暮将影像和草案摘要给她看。 七看完，脸色惨白，眼神空洞。“奥米伽……我感觉……我认识她……”她捂着头，剧烈的头痛袭来，“Elena……容器……因果律崩塌……”这些词语让她灵魂战栗。 突然，观测站的红灯亮起！刺耳的警报响起！ 【警告！检测到高维信息扰动！未授权访问核心数据库！清理程序启动！】 厚重的闸门开始落下！ “我们触发了更高层面的防御！”林暮惊呼，扶起七冲向紧急通道。 在通道口，她们与闻讯赶来的基地巡逻队遭遇！激烈的交火中，七为保护林暮，伤势加重，灰败区域再次扩大。 千钧一发之际，她们躲进一个标有【冗余时间线档案库（已废弃）】的房间。暂时安全后，林暮用尽方法为七稳定伤势。 在档案库最深处的隔离舱内，她们有了更惊悚的发现——一具被封存在停滞力场中的躯体。那具躯体，和七长得一模一样！旁边的标识牌写着：【项目：守夜人 - 原型体Omega - 状态：时间线悖论锁定 - 不可唤醒】。 原型体Omega！和影像里的指挥官同名！七是……克隆体？备份体？还是……不同时间线上的同一个人？ 就在这时，整个档案库的灯光变为幽蓝色，一个冰冷的、非男非女的合成声音响起，不同于Elena： 【检测到异常时间线变量（林暮、07-K-Ω）介入。根据‘观测者协议’第7条，启动‘因果净化’程序。】 【重复。变量林暮、07-K-Ω，你们的存在已对时间线稳定性构成威胁。请放弃抵抗，接受净化。】 Elena之上，还有一个更冷酷的“观测者”？“普罗米修斯计划”本身，可能也在“观测者”的监视甚至操控下？ 林暮和七面面相觑，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她们不仅卷入了一个疯狂的计划，更可能触碰了某个笼罩在时空之上的、更宏大、更无情的机制！ 第10章 第 10 章 幽蓝色的光芒笼罩着冗余时间线档案库，那个冰冷的合成声音仍在回荡： 【变量林暮、07-K-Ω，你们的存在已对时间线稳定性构成威胁。请放弃抵抗，接受净化。】 净化？听起来像是彻底的抹除。 “装神弄鬼！”七强忍着身体因时空锚定而产生的撕裂感，举枪警惕地指向虚空，尽管她知道敌人可能无形无质。林暮紧紧扶着她，目光快速扫视，寻找声音来源或任何异常。 “观测者……”林暮低声重复着这个词，心脏狂跳。是某种人工智能？更高维度的存在？还是……未来的人类？它们的“协议”到底是什么？ 没有回答。只有档案库内的温度开始急剧下降，墙壁上的金属表面凝结出诡异的、非欧几里得几何形状的冰霜。空气中弥漫开一种类似臭氧和旧纸堆混合的、令人心神不宁的气味。 【拒绝配合。执行强制净化程序。】合成声音再次响起，不带丝毫情感。 突然，她们身旁那个封存着“原型体Omega”的停滞力场发生器发出了过载的嗡鸣！力场闪烁不定，舱内那具与七一模一样的躯体手指似乎微微抽动了一下！ 紧接着，档案库内所有尚未完全损坏的显示屏同时亮起，雪花闪烁后，出现同一个画面——一个无限延伸的、由无数时钟齿轮和DNA螺旋缠绕构成的复杂模型正在缓缓旋转，模型的某些节点正不断亮起红灯，仿佛在标记错误。 【检测到时间线悖论节点（原型体Omega激活临界）…关联变量（07-K-Ω）同步率异常攀升…启动局部时空校正…】 “校正？！”林暮感到一股巨大的、无法抗拒的剥离感袭来，仿佛自己的存在本身正在被某种力量从现实中“擦除”！七也发出痛苦的闷哼，她锁骨下的印记爆发出刺目的蓝光，对抗着这股力量，但灰败的侵蚀痕迹也开始加速蔓延！ “它们……在把我们……从‘时间’里……剔除！”七艰难地嘶吼，她感到自己的记忆正在模糊，连林暮的脸都开始变得陌生！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林暮的目光落在了手中那枚Aris的芯片上！Aris研究的是神经映射，但她的芯片却能干扰时空异常？难道Aris的研究，本质上触及了意识与时空的关联？ 一个疯狂的念头闪过！观测者通过“协议”和“模型”来修正时间线，像不像一种极其先进的……杀毒程序？而她和七，就是需要被清理的“病毒”？ 如果她们是“病毒”，那么Aris的芯片，会不会是某种……针对性的漏洞利用程序？一个早年被植入系统后门的“木马”？ 没有时间验证！林暮将芯片猛地按入最近的一个数据接口，用尽全部意念集中思考：“不是错误！我们是修复程序！停止校正！” 她不知道这有没有用，只是在赌！赌这个“观测者系统”存在逻辑判断，赌Aris留下了后门！ 一瞬间，所有的异常现象停止了。低温恢复，冰霜消退，显示屏上的模型旋转速度减缓，标记的红灯闪烁不定。 合成声音似乎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小的延迟： 【……接收到非标准识别信号……验证中……信号源：Aris（已注销）……权限等级：悖论级……重新评估威胁……】 【评估矛盾……逻辑冲突……启动深度扫描……】 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感知力扫过整个档案库，重点停留在林暮、七以及那个原型体Omega的隔离舱上。 【扫描结果：检测到高浓度‘奇点’辐射残留……检测到‘守夜人’印记悖论绑定（原型体/衍生体共存）……检测到未授权的时间锚定操作……错误等级：临界。】 【根据底层协议第零条：当‘奇点’活性确认，且存在‘守夜人’悖论绑定，优先执行‘溯源协议’，而非‘净化协议’。指令变更。】 合成声音的语调似乎有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变化，少了一丝机械，多了一丝……类似于好奇的意味？ 【变量林暮、07-K-Ω，你们被授予临时‘观察权’。前往基地最深处的‘初诞之厅’，接触‘起源石碑’。‘观测者’将根据‘石碑’的反馈，最终裁定你们的存在状态。】 话音刚落，档案库一侧墙壁无声地滑开，露出一条通向更深黑暗的、散发着古老尘埃气息的通道。与此同时，所有显示屏暗下，那个冰冷的合成声音也消失了。 压迫感骤然解除。七脱力地跪倒在地，剧烈喘息，冷汗浸透了衣服。林暮也几乎虚脱，刚才的经历仿佛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它……走了？”七难以置信地看着那条新出现的通道。 “暂时……它改变了主意。”林暮扶起七，心有余悸，“‘溯源协议’……‘起源石碑’……那是什么？” “不知道……但听起来，比立刻被‘净化’要好。”七看着自己手臂上暂时被压制住的灰败痕迹，苦笑一声。她们的存在，竟然需要一块“石碑”来裁定？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沉重。她们似乎从一个危机，跳入了一个更宏大、更未知的险境。观测者、初诞之厅、起源石碑……这些词语指向的，似乎是这个基地，乃至整个“普罗米修斯计划”的真正起源。 “必须去。”林暮深吸一口气，“这是唯一弄清真相，也是唯一活下去的机会。” 七点了点头，挣扎着站直身体。她的眼神恢复了锐利，尽管身体依旧虚弱。观测者的出现，让她意识到敌人的层面远超想象，但也激起了她更强的求生欲和斗志。 她们检查了一下装备和伤势，小心翼翼地踏入那条新出现的通道。通道一路向下，墙壁不再是金属，而是某种打磨光滑的黑色岩石，上面刻满了无法理解的、似乎是星图或能量回路的古老图案。空气越来越冷，带着一种亘古的沉寂。 走了不知多久，前方出现了一扇巨大的、非金非石的黑色巨门。门上没有任何把手或锁孔，只有一个凹陷的手印图案，旁边刻着一行小字： 【唯有触碰过虚无之人，方可窥见起源。】 林暮和七停下脚步。触碰过虚无？是指经历过“存在被抹除”的威胁？还是指别的？ 林暮看着那手印，又看了看自己因为多次使用芯片和共鸣而微微颤抖的手。她一咬牙，将手掌按了上去。 没有反应。 七犹豫了一下，也将自己那只被灰败侵蚀、冰冷异常的手按了上去。 就在两人手掌同时接触的瞬间—— 巨门无声无息地向内滑开。门后，并非什么高科技大厅，而是一个巨大的、天然形成的石窟。石窟中央，矗立着一块巨大的、黝黑的、表面光滑如镜的石碑。石碑周围，散落着一些早已化为白骨的远古尸骸，穿着完全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简陋衣物。 最令人震惊的是，石碑的表面，并非空白，而是如同电影屏幕般，正在缓缓浮现出模糊的画面和文字！那些画面……似乎是……她们的影像！从她们在岛上醒来，到每一次战斗、每一次抉择，甚至包括几秒钟前她们按上手印的瞬间！ 这块石碑……在实时记录，或者说……放映着她们的时间线？！ 而在她们影像的下方，一行古老的、却能被直接理解的文字正在逐渐清晰： 【奇点已激活，守夜人已绑定。观测者协议启动。最终审判，降临倒数：71:59:59…】 石碑的旁边，还静静地放着一本覆盖着厚厚灰尘的、用某种未知皮革订成的巨大书册。书册的封面上，印着一个熟悉的图案——锁链缠绕的匕首！与基地的徽记一模一样，但显得无比古老！ 林暮和七站在石窟入口，望着那面映射着她们过去、现在，并预示着未来的石碑，以及那本可能记载着一切起源的古书，仿佛看到了命运的深渊。 她们究竟……唤醒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