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淡 慢慢忘》 第1章 第一章 象牙白(1) 开学已经一周,而国际班实际已经运作了半年。今天,却是泠夏伊入班的第一天。 走在汐川大学最宽阔的主路上。九月的南方依旧可以用“炎炎夏日”形容,路旁的梧桐树枝繁叶茂,在地面落下光影斑驳。一片还没完全枯黄的叶子,急不可待地告别枝头,擦过她的耳畔,最后停驻她的脚边。 泠夏伊俯身拾起,对着阳光转了转,浅笑道,“不在树上多待一会儿吗?”与其说庆幸它不必被清扫,不如说是在感慨自身——别人已然扎根生长了半个学年,而她,才像这片落叶般,慌忙坠入一片陌生的土壤。她从包里翻出一本厚厚的课本,把叶子夹在书页间。远处的篮球场传来喧闹,身影在绿荫与光斑间有些模糊。 “不管有过怎样的曾经,现在,便是另一个开始。” 这句话,她对落叶说,也对自己说。尽管这个开始,有些仓促。 泠夏伊站在外语学院教学楼前,攥紧了手里的课程简介,纸张边缘已经被捏得有些软烂。 阳光刺得她眼睛发酸,小腹隐隐传来的坠痛让她不得不微微弯下腰。这该死的生理期,偏偏选在今天。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挺直腰背。不能第一天就垮掉,这是她好不容易抓住的,通往另一个世界的救命稻草。 才过十二点,泠夏伊在刚下课的学生冲向食堂的人潮中逆流而上。上午与专业导师讨论完毕业论文的题目,早餐似乎还没消化,又不想步行二十分钟回宿舍虚度时光再折返,便直接去了国际班上课的教室。下午两点的课,距离现在还有两个小时,她想乘机看看课本,恶补错过的整整一学期课程。只是没想到,午饭时间,这个位于顶楼走廊尽头的教室里,竟然还有人在自修。 推开门,正午的阳光透过窗户洒满半个教室,一个长发带着大波浪卷的女生正坐在光晕中阅读。听到动静,她抬起头,朝门口的泠夏伊微微一笑。 弯的睫毛和上扬的嘴角组成轻柔的笑意,似从窗口经过的一阵微风,让泠夏伊感觉吹散了九月汐川的燥热。眼前这个女生的精致,让人一眼就能记住,并非人淡如菊的清寡,若用惊艳形容又过了头。泠夏伊竟一时语乏,只是略微向两边拉了拉嘴角,礼貌性地向对方点了点头,便走到教室前靠墙的位子坐下。 头顶的风扇吱呀作响,令昏昏欲睡的夏日午后还有一丝生气。她胡乱地翻着书页,皱着眉想要将眼前的蝌蚪文输入脑中,每一个扭曲字却像在提醒自己与别人的差距——别人可能已经刷了几次托福高分,而她,连基础的语法体系都还未梳理。 腹部的绞痛猛然加剧,泠夏伊不自觉地将双手捂住小腹。老天就是这么安排她迎接新开始的吗?! 没有一种痛是止痛药解决不了的!但她翻遍了整个包,止痛药却不见踪迹。必须要下楼去学校药店,现在!即刻! 她扶着课桌站起身,举步维艰地拖着步子向前挪。她在心里盘算着:学校药店不算远,只要走出教学楼,过马路,经过大操场就到了。 这段距离要在平时,也就几分钟的路程,但对此刻的泠夏伊来说却是一次如西天取经般的磨难。小腹就像女巫的汤锅,被疼痛不停地搅拌着,身体不自觉地向内蜷缩。泠夏伊才刚走出教室就忍不住蹲下身,现在她能感知的只有疼痛,外界的一切都已经看不见、听不清了…… 整个世界,突然间,漆黑一片。 下一秒有意识时,泠夏伊感觉被一双手臂抱起。冰凉若霜的脸紧贴着那人的胸口,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到对方的体温,鼻下传来一种洗衣粉混合阳光的味道。痛,还在。泠夏伊一点一点地冒着冷汗,用所剩无几的气力紧拽着手边的布料,一种属于T恤的绵柔感在手心舒展。眼睛在朦胧中撑开一条缝,白色的T恤被手心汗水渗透成象牙色,胸前的印花图案被泠夏伊拉扯到变了形。 泠夏伊闭上眼,象牙白的墙壁在脑海中闪现,像是系主任办公室外那面刷得无暇的墙。就在上周,她刚刚获得国际班的插班资格。那一刻,她抚摸着光洁的墙面,仿佛又回到了安全的象牙塔中。那白色,与眼前的白色T恤交织在一起,像是某种隐喻——纯粹的、温暖的、却又脆弱得不堪一击的白色,正包裹着她,将她从黑暗中拉回,彷佛这个陌生的怀抱,成了她此刻唯一的依靠。 再次醒来时,眼前的主色调依然是白,白得干净、整洁,也白得冰冷,令人想逃。泠夏伊发现自己正躺在校医院的病床上。吊瓶在头顶几尺的距离悬挂,透明的液体有节奏地滴落,源源不断地顺着输液管从右手的血管流进冰凉的身体。泠夏伊只能用左手去触自己的小腹,那里刚刚经历了一场连天炮火,现在仍兵荒马乱、血流成河,但敌方的势力却明显被削弱了许多。泠夏伊仿佛劫后余生一般,浑身散架。 “你醒啦。怎么样?感觉好点了吗?”一个轻柔的声音从病床另一边传来。 泠夏伊转过脸去寻找声音的源头。进入视线的先是一身黑色的碎花连衣裙,肩膀被一袭长发遮盖,刘海的碎发挡不住眼中的关切。眼前的这个女生,正是刚才坐在教室窗前对自己微微一笑的女生。 泠夏伊点点头,强撑着身体想坐起来,那个女生连忙上前一边调整好枕头的摆位一边扶她起来挨着:“别担心。医生给你打了止痛针。低血糖加上痛经,以后要多注意。刚才在教室门口,见到你躺在地上,吓了一跳。午饭时间的教学楼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幸好有同学经过,是他帮忙送你来医院的。” “谢谢你……”泠夏伊环顾四周,并没有见到这个房间内有第二个人的身影,便将“们”字咽回喉咙。想到刚才的自己是被一个素未谋面的男生抱着送来校医院,泠夏伊的血液不由自主地上行,浮于面色。 “不用客气啦。看你现在脸色好多了,我就放心了。”女生帮泠夏伊掖好被子,悄悄在她耳边说:“关于这个疼痛大魔王,我也经常领教它的厉害。我试过很多小偏方,有些还挺管用的,下次教你。” 泠夏伊又何尝不是用尽了办法对付这个大魔王,可惜成效甚微。她也无意用自身的例子驳回对方的好意,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你叫泠夏伊吧?”见泠夏伊眼中露出的疑惑,那个女生解释道:“刚才为了帮你登记,擅自从你包里找了你的学生证。不好意思啊。” “是我不好意思。”泠夏伊心存感激,却也只能有气无力地挤出几个字回应。 “对了,忘了介绍自己。我叫舒菡。舒服的舒,菡是荷花的意思。出生的日子刚好是属于荷花的季节。我今年刚考上这里的心理系研究生。” “舒菡。”泠夏伊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果然人如其名。泠夏伊想起了江南六月的荷,亭亭玉立,粉面半露,含苞待放或绽放盛开。李商隐有诗云“惟有绿荷红菡萏,卷舒开合任天真”形容的正是她吧。泠夏伊一言不发地望着眼前这个女生,阳光静静在她的身上流淌,蒙上一层金色的柔光,毛毛松松的,甚是可爱。 舒菡从床头拿起一个外卖碗,递给泠夏伊:“饿了吧?吃点东西补充体力。这是皮蛋瘦肉粥。还热着呢。” 泠夏伊接过温热的粥,瞥见床头还有一个空碗,应该是舒菡吃的。泠夏伊心中淌过一股暖流:看来她一直在这里陪着自己。 喝完粥,泠夏伊放下碗,问舒菡:“这个,还有看医生,多少钱?我还你。” 舒菡笑着耸耸肩,说:“我也不知道。都是我同学给的。” “那你帮我还给他。” “我猜他应该不介意。有机会的话还是你亲自给他吧。” 呃……有机会的话,还是不要见面的好。今天这种狼狈的样子不要再被人记起。从清醒之后就一直在心里对他表达了无尽感激,而且应该以后只要痛到晕的时候都会联想到他吧。但见面?能免则免! 舒菡见她喝完粥,看了看表,一脸歉意地望着泠夏伊:“不好意思,我要准备去上课了。你再休息会儿。” “现在几点了?” “1点42分。你有需要就叫校医吧。那我先走了。再见。” “嗯。再见。舒菡,今天谢谢你!” 舒菡以和风般的微笑回应泠夏伊的致谢,轻轻带上门。 泠夏伊慢慢合上眼,沉寂了一分钟后,迅速睁开眼,点滴差不多见底,她叫来校医拔了针,掀开被子就下床找鞋。泠夏伊的痛,来得快,也去得快。平时就一两颗止痛药了事,今天还如此大动干戈了一番。一碗热粥下肚,一瓶葡萄糖入体,倒也恢复了大半的精力。两点钟开始上课,国际班的课一节都不能再缺了,她必须用跑的速度才能追上。 好在校医院与外语学院相隔不远。上课铃响前,泠夏伊已经回到那个两小时前她痛不欲生的教室门口了。 她环视一周——偌大的教室也才稀稀拉拉坐着几个人。这就是传说中汐川大学外语学院第一届、也是仅此一班的国际班了。 第2章 第二章 象牙白(2) 国际班,在当时的汐川大学,是个时髦又神秘的存在。 说它神秘,是因为这里混杂着从大一新生到研二学长的各路人马,文理工商,无所不包,活脱脱一座微型大学。可它的课程表却简单粗暴——全是托福、GRE的魔鬼训练,外加教你如何把个人陈述写得让招生官眼前一亮。 妙就妙在,这条留学“捷径”和你原本的专业毫不冲突。你大可以一边啃着金融教材,一边被托福听力折磨。当然,也有狠人直接搁置了原本的专业,一心一意只攻语言关,就指望这“临门一脚”能踹开大洋彼岸名校的大门。 虽然门槛不高,但大多数人仍持观望态度。毕竟留学是场豪赌,真正敢转换赛道的人屈指可数。 这就是所谓的国际班。与那些已磨合半年、关系稳固的“元老”们相比,泠夏伊这个插班生,像个突兀的闯入者。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些或好奇或打量的目光,如同聚光灯般打在身上,让她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用一层薄薄的清冷,将自己与这片热闹隔开。 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平静的表象下,藏着怎样一颗急于追赶的心。 目光扫过窗边的位子,她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那个人几乎同时也看见了她,惊讶之余,随即漾开笑意,向她轻轻挥手。 泠夏伊心头一暖,报以微笑,走到她身后的空位坐下。 “所以你就是那个插班生?”舒菡转过身,语调轻快,带着毫不掩饰的欣喜。见泠夏伊点头回应,她眼里的笑意更深了,“原来我们是同学,太巧了!你感觉好些了吧?” 泠夏伊点头以示自己无恙:“刚才……真的谢谢你了。” 舒菡莞尔一笑,声音柔和:“不用客气,今天你都谢了好几回啦。” 趁着老师还没来,舒菡稍稍压低声音,向她简单介绍了国际班的情况:“班里就二十人,哦不,加上你,现在是二十一人了。什么背景都有。有真心想深造的,有逃避就业压力的,当然也有家里出钱想去混个文凭的。” “那你呢?” 舒菡沉默片刻,方才轻描淡写地开口:“我属于必须走出去的那类。离开这里,越远越好。”她的语气轻描淡写,但泠夏伊却敏锐地捕捉到话语底下不可轻言的沉重。 砰——砰——砰——一阵有节奏的篮球击地声由远及近,打断了舒菡与泠夏伊的低语,紧接着传来一个带着笑意的男声:“我听说,今天会转来一个新同学……你们猜……是男生还是女生呢?” “你就巴不得再多个女生吧~你的baby名单还不够长吗?”一个清脆伶俐的女声立刻笑着反驳,语气里满是熟稔的调侃,“纪秦天,你说是不是?” “我?”另一个男声简短回应,“我不知道。” 顷刻之后,三个人影已依次出现在门口。 “夏伊学姐——” 泠夏伊寻声抬头,只见景筱瑜正站在门口,双眼放光地用力朝她挥手,一路小跑,迎面而来的是一个大大的拥抱,以及撒娇的声音:“原来新同学就是你!太好了!我暑假还发过短信给你,想着一开学就约你,就是不见你回我。” “我……之前手机坏了……换了新的,以前的资料全没了。”泠夏伊有些迟钝地回抱着这位之前在学生会建立下革命友谊的学妹,她的目光越过景筱瑜的肩膀,注意到随后走进来的两位男生。 走在前面的那位皮肤黝黑,手里悠闲地转着篮球,活跃外放。他个头不高,反衬到后面的男生身形格外高大,简单的运动装掩不住清峻的气质。两人一路谈笑走向教室后排的座位,将窗外那种轻松明快的氛围也一并带了进来。 景筱瑜毫不犹豫地在泠夏伊身旁坐下,随即扭过头,朝后排两个男生的方向飞快地递了个眼色。她先指指泠夏伊,用夸张的口型无声地说道“我—学—姐—”其中一个男生咧嘴一笑,冲这边竖起大拇指,另一个笑而不语。 景筱瑜心满意足地回过身,拉着泠夏伊喋喋不休,从泠夏伊退出学生会后自己的种种不习惯,一直聊到学生会里最新的种种八卦,快言快语,几乎不带喘气。好不容易停下口了,又猛地想起一件大事记似的:“对了!学姐,你初来乍到,我给你介绍下我们班的同学吧。”她首先指向前排的舒菡,“这位是舒菡,公认的心理学系系花……” 舒菡应声转头说:“小鲸鱼!景筱瑜!做记者的可不能夸大事实。”又对泠夏伊温和地笑了笑,“别听她胡说。” “好好,是我表述不严谨,”景筱瑜从善如流地改口,眼里却闪着狡黠的光,“你不是系花,是校花。”她那以退为进、步步紧逼的架势,活脱脱一个初出茅庐却已锋芒毕露的新闻人。 舒菡显然已熟知她这套打法,笑着摇了摇头,不再接话,低头继续看自己的笔记。 泠夏伊接口道:“其实我们已经认识了。” 景筱瑜有些讶异,以她对泠夏伊的了解,这位学姐性格偏于沉静慢热,怎么可能在课前的短短几分钟里就和舒菡相识了呢?不过她天生性子急,也没多想,又指向教室中间的其他同学,逐一向泠夏伊介绍:“……那个戴眼镜、斯斯文文的是肖飏。那边那个体格挺壮实的男生,叫林康。还有汪晞文,就是那个高马尾的女生,是我们班长,感觉到她的气场了吗?” 泠夏伊的视线随着景筱瑜的介绍在教室前后走走停停,默默记下这些新面孔,经过汪晞文后,最终落回了教室最后一排的两个男生身上。 “喏,就刚才跟我一块进来的那两个,”景筱瑜朝那个方向抬了抬下巴,“黑一点就叫小黑,别看他从小在法国长大,身上可一点儿浪漫细胞都没有。中学才回的国,中文说得那叫一个‘惨不忍睹’,还总爱瞎用词,特别搞笑。我总觉得他像某个卡通人物,你猜是哪个?”她也不给泠夏伊思考的时间,就忍不住地自揭谜底,“是花轮同学!像不像?尤其是他说‘baby’的时候,简直毫无违和感。哈哈哈!” 笑够了,她稍稍正色,目光转向另一个身影,语气里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认真:“至于旁边那个,纪秦天嘛,他可是……” 景筱瑜之后的话语被骤然响起的上课铃声吞没了。随之进入教室的,是教授写作课的郑教授,泠夏伊一眼认出正是之前面试她的系主任。 郑教授目光扫过全班,很快便落在了新面孔上。一个简短的开场后,他微笑着朝泠夏伊的方向点了点头:“我们班来了位新同学,想必大家都看到了吧。先表示欢迎。也请新同学上来简单做个自我介绍吧。” 在细碎的掌声中,泠夏伊起身,径直走到黑板前,工工整整地写下专属于她的三个字。她的姓氏生僻,若只口述,旁人常误以为是“凌”或“林”,她又懒于纠正,于是便养成每次自我介绍就直接以字示人的习惯。 后排的小黑,伸着脖子,一字一顿地努力认读道:“冷——夏——伊?” 纪秦天清朗的声音带着笑意响起:“那个字念‘líng’,比‘冷’字多了一点……,懂不懂啊你?” 小黑夸张地打了个哆嗦:“OH~MY GOD!比冷还多一点,还真够冷的。不过,纪秦天,果然是你,认识的字比我吃的米都多。” 纪秦天未置可否,目光仍落在前方。 泠夏伊面向教室,眼帘微垂,声音平缓地像校园里那潭从无波澜的人工湖水:“大家好。我叫泠夏伊。金融系。今年大四。”简短的语句结束后,是一片短暂的寂静,只有她身后黑板上的那三个字,孤零零地,占据着一大片空白。 郑教授适时地温和引导:“不妨也和大家分享一下你的目标学校吧,打算申请哪里?” “想申请霍普金斯大学或波士顿大学 。”语毕,讲台底下不可避免地响起阵阵窃窃私语。寥寥数语,在她那些已经并肩奋斗了半年的同学们听来,确实带着一石激起千层浪的重量。 “金融申霍普金斯?目标不低啊……”一个声音低声评论,语气里混合着些许惊讶与考量。 “她刚转来……”另一个声音接过话头,带着显而易见的疑惑,“现在都九月了,托福考试、推荐信、文书……来得及吗?” “可能人家早有准备,只是刚决定入班吧?”有人试图给出合理解释。 “不像,”先前的声音反驳,带着一种“圈内人”的洞察,“看她刚才自我介绍的样子,不像是有十足把握。” 这些议论声虽轻,却丝丝缕缕地飘向前排。泠夏伊的手指微微蜷缩,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些目光——好奇的、审视的,甚至带着怀疑的。 后排的小黑用胳膊肘碰了碰纪秦天,嘀咕道:“不止名字冷,感觉她说话也像块冰啊。小龙女二代?刚从古墓出来?” 得益于早年请的中国留学生家教,那个尽责的留学生觉得只靠自己每天一小时的灌输并不足以抵挡法语的浸润,便推荐小黑看武侠电视剧以耳濡目染学习中文。而《神雕侠侣》便是小黑学习中文的第一部电视剧。因此小黑的中文用词总是带着一种奇特的、过时的戏剧感。 “是么?你对古墓派那么了解,莫非你就是牛鼻子老道门下?” 纪秦天话中有话,小黑听不透彻,反而被激起了斗心。他咧嘴一笑,带着点跃跃欲试的挑战意味:“等着瞧,一会儿下课,我就去融化这块冰。” 郑教授在一片细微的骚动中抬了抬手,试图帮着新同学融入班级:“很好,目标明确。舒菡、景筱瑜,还有纪秦天他们几个,也都有申请美国院校的计划,你们以后多交流经验。好了,请回座吧。我们开始上课。” 当“纪秦天”这个名字被清晰念出时,泠夏伊的目光下意识地朝后排那个高挑淡然的身影掠去一丝极快的探寻。 景筱瑜刚才,想说他什么呢? 第3章 第三章 霜色(1) 那节课之后,泠夏伊才得知,郑教授除了教写作,还兼任他们国际班的班主任。只不过这位班主任形同虚设,终日神龙见首不见尾,除了每周雷打不动地来上课,平时基本见不着他。班中的所有大小事务,实际都落在了助理班主任Agnes肩上。 Agnes是郑教授刚留校不久的研究生,一毕业就无缝衔接地开始了这份工作。 下课铃响,郑教授前脚才迈出教室,一阵运球声就由远及近地过来了。泠夏伊正低头整理书本,那声音已倏忽到了耳畔。 “这位新同学,你好呀。” 泠夏伊抬眼,只见小黑斜倚着课桌,一手将篮球夹在胳膊下,故作潇洒地拨了下额前的头发,活脱脱一个现实版花轮同学。 “他们都叫我小黑。”他咧嘴笑,露出一口白牙,“我承认,我是有点黑,不过这要怪法国的阳光——实在太热情。” 景筱瑜嗤之以鼻:“切~自己长得黑,还怪起法国的太阳了。” 小黑随即送了她一对白眼,继续对泠夏伊说道:“欢迎你加入我们‘美漂’。” “对了,就是这几个,”景筱瑜抬手划了半圈,补充道:“这里的几位都是我们‘美漂’的成员。” “美漂?”泠夏伊轻声重复,顺着景筱瑜的手势环顾——其他同学已经陆续离开教室,剩下的几位正以小黑为圆心前后左右地或站或坐,成员之间有种不言而喻的默契。 见泠夏伊眼中的一丝迷惑,舒菡解释:“北京有‘北漂’,香港有‘港漂’,我们几个主要是计划申请美国的学校,当然是‘美漂’啦,平时会一起备考、分享信息。你现在也是我们的一员了。” 原来这个圈子早已成型。在国际班开班的第一天,各位同学在自我介绍后就已经按各自意向国家分了“阵营”,去美国的叫“美漂”,去英国的叫“英国联盟”,还有去加拿大、澳洲等其他国家的也都有自成一派的名字。 “‘美漂’……”泠夏伊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漂”字用得妙,既点明了目的地,也暗含了在外漂泊、未来充满变数的共通命运。这让她感到一丝茫然,却又奇异地被这种不确定性所安慰。 小黑向泠夏伊做了个邀请的动作:“为了欢迎你的加入,我邀请大家去吃法式下午茶,这位……小姐,赏脸不?” 泠夏伊眼睫低垂,没有立刻回应。 景筱瑜“啪”地一下拍开小黑故作绅士的手,顺势挽住泠夏伊的胳膊,毫不留情地拆台:“他所谓的‘法式下午茶’,只不过是学校门口的珍珠奶茶加奶油泡芙。” “小鲸鱼,你又拆我的台!”小黑在众人的爆笑中辩解:“我这是条件有限嘛。如果你们来法国,我绝对请你们吃正宗的。怎么样?这位冷……泠小姐,一起去吧。” “是啊。夏伊学姐,一起呗!”景筱瑜从一开始就在和小黑抬杠,这次倒是在帮腔。 泠夏伊将课本收拢抱在胸前,抿了抿嘴唇,婉言道:“谢谢。我还有事。下次吧。” 短短几个字,像一道隐形的墙,温柔却坚决地将她与周遭的热闹隔绝成两个国。国际班于她,不过是通往未来的狭窄通道,她必须心无旁骛地冲刺,弥补那半年的差距,然后出国,忘记这里的一切。她从未打算融入这个班级,无意与谁深交。更何况此刻小腹仍隐隐残留着中午那不可承受之痛,她只想尽快离开这个教室,缩进宿舍的床,休养生息。 舒菡仿佛看穿了她平静下的不适,冲她眨眨眼:“小黑牌的法式下午茶,今天不吃也无妨。我们来日方长。你有事先去忙吧。” 泠夏伊投去感激的一眼,匆匆起身离开,把喧闹留在了身后。 隐约传来小黑夸张的哀叹:“她简直是零下一度啊……” 接着是纪秦天的嗓音:“也许人家只是时间紧,任务重。” 景筱瑜狡黠的笑声响起,用洞悉一切的口吻说道:“我看小黑就是人生顺遂,这下头一回被当面拒绝,不适应了吧!” “去去去!别开了哪壶提哪壶。” 舒菡笑道:“你是想说‘哪壶不开提哪壶’吧。” “诶~还是舒大美女懂我。走啦走啦,我们讨论讨论去哪吃。” 门外的泠夏伊听着渐渐模糊的笑闹声,脚步未停,独自走进了走廊的光影里。纪秦天那句话,客观却切中了她的处境。时间紧,任务重,这六个字,是她未来几个月最真实的写照。 与“美漂”的成员一顿饱足之后道别,景筱瑜捧着杯珍珠奶茶,溜达回女生宿舍。她咬着吸管,哼着歌。奶茶早已喝尽,只留香甜在齿颊缠绕,珍珠如宝石般乌黑发亮,沉淀在杯底。景筱瑜用吸管将它们摇醒,用力一吸,最后几粒珍珠争先恐后地通过透明的吸管滑进喉咙。她满足地抬手,敲响了泠夏伊的宿舍门。 门内是一片安静的专注。唯一亮着的台灯照亮桌上的小世界,课本、练习卷、原子笔、荧光笔散落在这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门开了,只见景筱瑜笑嘻嘻地把一个外卖袋举到泠夏伊眼前晃了晃:“热胚芽奶茶,半糖。” 泠夏伊接过奶茶,关上门,轻声道:“谢谢!不过你怎么知道我口味?” “不用谢我,小黑请的。”景筱瑜边说边自然地走进房间,环顾了一下堆满书桌的学习痕迹,才转身回答那个略带疑惑的问题,“我怎么知道你口味?拜托,学姐,我进学生会就跟着你跑前跑后一年了,这点观察力还是有的——这可是一名记者的基本素养!” 泠夏伊在脑海中飞快地检索记忆,还未得出结果,景筱瑜连珠炮似的新问题已经砸了过来:“学姐,你怎么突然就转到国际班了呀?怎么以前没听你提起要出国?我记得你之前简历都投出去了,难道我记错了?” 景筱瑜比泠夏伊低两届,热情活泼像个小太阳,跟谁都自来熟,笑靥永远在她的脸上开花,她的身上有着泠夏伊缺乏的没心没肺。泠夏伊一直从心底喜欢这个学妹,她一一解答了景筱瑜眼前的疑问,唯一略过的是半年前发生的变故。 “出国也好!”景筱瑜抑制不住兴奋:“这样我们才成为同班同学了,我就可以照顾你了。去了美国之后,我还可以继续罩着你。”她眼睛发亮,仿佛已经看到了两人共闯异国的画面。 “罩着我?” “对呀。你晚了半年才来嘛。从某种意义上说,现在我也算是你‘学姐’啦。” 笑意浮上泠夏伊的脸。 “哎呀!差点把正事忘了!”景筱瑜一个咋呼,“我现在来是想带你去国际班开学派对的。就在图书馆前的草地上,如果你再晚一天来可就赶不上了。” 泠夏伊对这些聚会当然毫无兴趣,何况身体尚有余恙:“筱瑜,你去玩吧!我今天不太舒服,想留在宿舍。” 景筱瑜仔细看了看她的脸色,恍然大悟:“来那个了?” “嗯。所以就这样认识舒菡了。” 景筱瑜怎么都想不通这两件事有何种联系,她缠着泠夏伊说故事。当泠夏伊轻描淡写地讲到她眼前一黑时,景筱瑜脸上的笑容凝结,眉心紧锁。这个担心的神情,让泠夏伊恍惚间想起了一个人。 见泠夏伊怔怔出了神,景筱瑜提醒她继续讲故事。故事没有提及被白T恤男生送校医院的经过,而是直接跳到了醒来之后见到舒菡的情景。故事讲完,景筱瑜连连感叹“女人不易做”,并拍着胸脯保证,只要泠夏伊在国际班就绝对不会再有这种意外发生,以后一定会好好照顾她云云。她随即一把拉起泠夏伊的手,就往外走。 “筱瑜,我说了不去。” “但你总要吃饭吧。我陪你去食堂打包。” 距离上一碗粥已经过了大半天,泠夏伊确实感到胃里空空,便不再抵抗,顺手拿起挂在门后的包,顺从地跟着景筱瑜出了门。 图书馆与食堂分别位于校园的东西两侧。走到分岔路口,泠夏伊表示不用再陪,两人正准备上演《向左走向右走》,却被景筱瑜一把拽住:“都到这儿了,你不和我去看看吗?就看一眼,我再陪你去食堂。” 望着景筱瑜真诚期待的样子,泠夏伊有些动摇。 景筱瑜趁热打铁:“你不是想谢谢小黑的奶茶吗?还有Agnes,你还没见过她吧。‘美漂’的成员你也没能好好认识,以后到了美国,大家还要互相照应呢!” 其实这些都不足以成为泠夏伊去的动力。但也许那一刻,小腹不再痛;也许那一刻,景筱瑜太有感染力;也许那一刻,她对‘美漂’这个团体生出了一丝好奇;也许那一刻,不需要任何理由——而就在那一刻,泠夏伊突然不想再拒绝。她安静地点点头,任由景筱瑜挽着,转向左边那条通往图书馆草坪的路。 许多年以后,泠夏伊仍会清楚地忆起这个傍晚。如果当时的自己坚持选择走向另一边,后来的一切,是不是不会发生?现在的结果,是不是会截然不同? 第4章 第四章 霜色(2) 图书馆前前开阔的草坪邻着静谧的人工湖,一直是校园里最受欢迎的户外场地。此刻,几棵矮树的枝桠间已被妆点上灯串,暖黄的光点渐次亮起,在渐暗的暮色中温柔闪烁,将原本黝黑的湖面映照得宛如银河般热闹。 一群年轻的男女围圈而坐,其中一个抱着吉他,清澈的嗓音伴随着拨弦声起,每一个音都随着吉他的拨片,丝丝拨人心弦。泠夏伊不由自主地放慢脚步,驻足聆听。 最后一个和弦的余韵还在夜风中轻轻震颤,纪秦天的手指已利落地按在了琴弦上。他抬起头,脸上瞬间绽开一个格外灿烂的笑容,他不太在意地抬手揉了揉后颈,冲着起哄的众人朗声道:“怎么样?没跑调吧?” 掌声夹杂着口哨的叫好声立刻响起,他笑着接受了这份喧闹,仿佛天生就该置身于这样的目光中央。 场外的景筱瑜也忍不住鼓掌叫好。这动静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来,泠夏伊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将自己藏进景筱瑜的阴影之下。 一位留着利落短发的女子站起身,招手示意她们过去。景筱瑜低声,那就是Agnes。 跟着景筱瑜慢慢地走近大家,Agnes的样貌也逐渐清晰。她身材瘦小,穿着简单的T恤牛仔,坐在一群学生中间毫无违和感。 “哇哦!迟到了迟到了!”见到泠夏伊和景筱瑜,小黑第一个嚷起来,“完美错过我们家小孩的个人演唱会!刚才那首自弹自唱,简直是天籁之音!” Agnes笑着点头:“秦天会的可不止这一样,他可多才多艺了呢。有机会再叫他露两手。” 小黑花轮式地拨弄了下前额的头发,递来两罐冰啤酒:“两位baby,不管怎样,你们迟到了。必须罚酒!” 泠夏伊竟也不推让,指尖碰到冰凉的罐身,鬼使神差地拉开拉环就想喝。景筱瑜见状,想起泠夏伊今天不适宜沾酒精,就抢过她手中的啤酒,遥对小黑做了个举杯的动作,随即豪气地仰头灌了好几口。 小黑当场竖起大拇指,送了个“女中豪杰”的称号给景筱瑜,而景筱瑜也将原本想好怒怼小黑的词咽了回去。 纪秦天放下吉他走过来,对小黑说:“给我一罐。” 小黑刚想递给他,被Agnes眼疾手快地截停:“他还未成年呢!许程赫,别带坏小朋友!” 小黑无奈地耸耸肩,换了一罐果汁给纪秦天。 许程赫——原来他的原名与“小黑”两个字反差那么多。泠夏伊的眼里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恰好被小黑身边的纪秦天捕捉到,她立即移开视线,心下却闪过一丝讶异:未成年?他还未成年吗?特招进来的?他看上去也不像…… “好啦!现在人齐了,”Agnes拍拍手,将大家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国际班的开学party,正式开始!这是本校第一届也是目前唯一的一个国际班。大家能从不同的系和不同的年级相聚一班,是一种缘分。我呢,也特别荣幸能做你们的助理班主任。据我所知,这个班可是卧虎藏龙啊!希望半年之后,offer雨都砸中你们,一起冲向理想的彼岸。来,第一杯,先敬你们的青春!” 大家纷纷举杯。 “我们的青春?Agnes老师,我看你也挺青春的啊。”小黑嬉皮笑脸地调侃道。 “的确虚长你们几岁,但我内心永远十八。”Agnes笑着并不否认:“所以毕了业还赖在学校不走,还是觉得待在象牙塔里相对单纯些。对了,以后叫我Agnes就行,老师两个字可以免了。” 纪秦天立刻转过头,露出一口白牙:“知道啦!这不是想显得我们特别尊师重道嘛!Agnes老师,您这是有多怕被叫老啊?” 泠夏伊暗想:果然是小孩心性,还远远体会不到“老”这个字对女人的威胁! Agnes笑着摆手。 小黑眼尖,注意到了Agnes左手的戒指,惊呼:“Agnes,没想到你已经结婚了?” “戴中指的是订婚戒指,有没有常识啊你。”景筱瑜不屑地反驳。 “就是戴着玩儿的,”Agnes笑着轻巧地带过话题,目光扫过全场,“好了,别八卦我了,今天你们才是主角。不如……都交代下自己的感情状况?” 此话一出,众人顿时嘻嘻哈哈地作鸟兽散。 长长的木桌上摆满了食物:炒饭、沙拉、串烧、小甜点,Agnes的安排十分丰盛。大家拿着餐碟各自挑选食物,然后三五成群围扎堆聊天。 泠夏伊照例等人群稍散,才独自上前。这一次,她已经在食物面前犹疑很久了,餐碟里依旧只有一颗丸子孤零零地躺着。她的目光在食物间游移,身体自然地一步步后退。 猝不及防地,她的后背撞上了一个温热的胸膛,整个人向前一个趔趄,那颗丸子因失衡从餐碟滚落,在经历几个三百六十五度旋转,最终完美落地。 泠夏伊慌忙站稳,转身想道歉,“对”字还未出口,对方却先一步出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那个……你没事了吧?” 弹唱的余音还在耳畔萦绕,一句“你没事了吧”竟将两种声音重叠在一起。泠夏伊定睛望着眼前的纪秦天,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心中的疑惑悄然浮起:明明是自己撞得他,怎么反倒问我有没有事? 纪秦天似乎有话想说,可话音未起,泠夏伊就被风风火火的景筱瑜拽走了。 景筱瑜将她拉回“美漂”中心。成员们之间高谈阔论,笑声不断,为夜晚的校园渲染上鲜活生动的色彩。唯有泠夏伊像个误入的局外人,一副“热闹是他们的”而自己什么都没有的样子,沉在阴影里,托着头看着他们的嬉笑怒骂。那份毫无隔阂的熟稔,让她不禁暗叹:仅仅晚来了半年,他们已经扎堆抱团打成一片了。 若将眼前这幅图景用色彩来形容,那小黑无疑是最浓烈张扬的主色调,景筱瑜则是对比鲜明的互补色。舒菡像是精巧的强调色,面积不大,却足以提亮整个画面,吸引所有视线。纪秦天,则是落在视觉焦点上的那一笔高光。而泠夏伊自己,大概只是大片沉默的留白。 就在这片留白之外,泠夏伊突然发现另一个同样与周遭格格不入的存在。那是一个身形高瘦的男生,穿着深绿色衬衣和洗旧的牛仔裤。从这个角度看去,他的眼镜反着光,深藏着看不透的疏离。泠夏伊努力回想,从下午第一节课到现在,他似乎始终在场,却像一抹无声的影子,未曾开口。 泠夏伊拉了拉景筱瑜的衣袖,低声询问。景筱瑜凑过来耳语:“肖飏,今年已经研二了。挺怪的,他上个学期末还是‘英国联盟’那边的,后来不知怎么的就改投我们‘美漂’了。” 泠夏伊微微一怔,没想到除了自己,竟还有人在这短短数周内,如此利落地扭转人生原本前行的方向。只不过肖飏是由英国转到美国,而自己却是从走向职场的路途中急转,奔向了陌生的留学之旅。他仓促的转向,背后是否也藏着不为人知的不得已? 这大概就是青春独有的特权——拥有足够的底气去闯,去撞,去错。即便伤痕累累,也不过像树干增生的一道年轮,深藏在韧皮之下,而无损其向阳肆意生长的力量。 一顿饱足之后,小黑呼朋唤友,张罗着要玩风靡校园的 “狼人杀”。狼人杀,这个以语言编织谎言与逻辑的策略游戏,较量的是口才和分析判断能力,无需受场地或道具的限制,便能迅速点燃气氛,自然深受大学生的追捧。 “零下一度,算你一个!”小黑一如既往地向泠夏伊抛出橄榄枝,语调轻快。 “我不会玩。”泠夏伊回绝得干脆,声音冰冷的像接近零度的水。 其实她会玩,在还不曾冷到“零下一度”的时候,她也是各种大小圈子里的一员,虽然不耀眼,却也不会是最沉寂的。只是这几个月的功夫,某种东西从她体内抽离了,她主动切断了与所有人的温度,固执地坠入冰点。原本她今晚也没打算出现在这里,更何况是扎推玩游戏。 一旁的景筱瑜听到这句“不会玩”时,脸上瞬间掠过一丝迷惑不解,她分明记得以前在学生会,和泠夏伊一起玩狼人杀的情景。 “我教你啊!”小黑信心勃勃地拍胸脯,但话一出口,就被众人纷纷吐槽他的技术稀烂不拖累队友已经谢天谢地,还敢误人子弟。 “玩几次就会了。”Agnes也笑着现身说法,“我上个星期还是个纯新手。被他们拉着玩了几局,就一发不可收拾了。现在还真有些上瘾。你要不试试看?” 景筱瑜心念电转,虽不明就里,却选择站在泠夏伊这边,于是开口打圆场:“这游戏规则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一时半会儿也不一定学得明白。反正我们人数够,就让夏伊学姐先观战吧,看看就会了。” 泠夏伊感激景筱瑜非但没有揭穿她的谎言还帮她圆谎,但表面还是波澜不惊地说:“嗯,我看你们玩就好了。” 她自觉起身,退出即将形成的圈子。在场谁都听得出来那不过是托辞,若是有心加入,再难也学得会,何况这只是一个游戏。 见有狼人杀玩,汪晞文和林康等其他几人闻声加入,加上“美漂”的六位成员及Agnes,刚好凑齐了12个人的经典局。气氛迅速升温,嬉笑调侃中暗藏机锋,每个人都在摩拳擦掌,准备投入一场心口不一的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