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游:打工咸鱼的掀桌日常》 第1章 苦涩循环 白云与雾气缭绕的高台之上,自诩神明的人正坐在巨大庄严的王座之上。祂穿着一身繁复的白袍,华丽的金纹点缀在及地的袍缘,成了一抹突兀的亮色。 祂看向身前半跪着的女子,对方似乎仍不服气,攥紧拳头试图挣开周身束缚。 神明嗤笑道:“不是你许愿找回她的记忆吗?神实现了你的愿望。” 女子因为极力抵抗,身上渗出了源源不断血珠,她咬紧自己的唇瓣,怒视前方的神明,随后朝祂嘶吼着质问道:“这就是你的找回记忆?为什么?为什么要让她重新体验一遍痛苦!” “你是什么狗屁神明?一个没有本事的垃圾恶魔罢了!三流的杂碎,下三滥的东西,插根蒜装什么神?” 被冒犯的神明升起怒意,白袍下阴影覆盖的脸庞晦暗不明。女子被一道看不见的力量甩飞出去,重重撞击在远处的石柱上,又摔落下来。 一口腥甜的血液从她口中吐出,还在艰难起伏的胸膛证明她并没有死去。 女子丝毫不在意身上的伤痛,她看向远处的神明,眼含讥讽,继续挑衅的笑道:“现在的你,不能杀死我吧?但是我不一样,我早晚会剥了你这层装模作样的皮!” 闻言,白袍飘荡,神明浮起身,轻巧的落在了女子身边。祂探出手扶起女子的脸,“别着急,继续看下去吧。” …… 雨淅淅沥沥的下着,才下午五点,阴云密布的天已经昏昏沉沉了,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气味,有些黏腻。 一个身穿白色纺织裙的女生收了伞,停在巷口。 雨水打湿了她的衣摆,但是没有影响她的好心情。算了算,这个月加上便利店的兼职。剩下来的工资刚好够未来几个月的花销了。 “喵~”深处传来细微的猫声。若有若无的,很是虚弱。苏禾走进巷子里,视线四处寻觅。 巷子里青苔遍布,墙角处有个小东西正在缓慢挪动,是一只杂色的小猫!看起来才俩三个月大,雨水打湿了它的全身,混合着地面上的泥水。 小猫俩只小爪子正无力的在地上扒拉着。猫身不堪重负,站起来晃了晃又摔在了地上。 苏禾走过去,把伞靠在了墙角。蹲起身小心翼翼抱起这只黑黄白相间的小猫。泥水也湿了她的裙子。 小猫还在轻轻打着颤。被突然腾空的它很是不安的挣扎着。又因为怀抱的温度,细弱的喵喵叫了俩声就安静了下来。 “好坚强的小家伙。”苏禾蹲着,低头看向怀里的小猫,害怕惊到它,一时没有起身,只是轻柔的抚摸它。 四周也没有其他猫的踪迹,不知道这只小猫是怎么爬到巷子里的。 不过苏禾得先带它回出租屋,失温的小猫很难熬过秋日的寒夜,不如养一晚后面在做打算。 侧了侧身子,找到没有被脏脏小猫弄湿的裙角,苏禾捏着衣服擦了擦小猫的身子。随后她单手托住小猫,起身准备拿伞。 嗒…嗒…嗒…,鞋底轻叩着潮湿的石板,不紧不慢。身后传来行人脚步,巷子细窄,只能容下三人并肩,苏禾正准备向墙边靠。 一种毫无来由的感觉,像一缕冰凉的蛛丝,悄无声息地滑过苏禾后颈的皮肤。 身后的脚步声突兀的停止了。 毫无预兆地,断在了她身后一步之遥的地方。 这份戛然而止的寂静,比任何声响都更让人胆寒。 甚至没留给她回头的余地。 在苏禾做出任何反应之前,一捆绳子,像一条早已蓄势待发的毒蛇,狠狠绞住她的脖子,抓住了她气息最松懈的那个刹那,骤然收紧。 慌乱中,小猫一下子重重摔在了地上,被同样掉落的伞砸的奄奄一息,许久不再有动静。 一股巨力从苏禾身后处传来,喉咙发出破碎音节,惊叫声被死死卡住。背后的人还在用力收紧绳子,巨大的惯性拖着苏禾失去平衡向后仰倒。 苏禾双手紧紧抓住卡脖子的粗绳,她脑中慌乱的闪过念头。是指头粗的两道麻绳!指甲也在胡乱的挣扎中劈裂。血色染红了早已被雨水浸泡湿软的麻绳。 火辣辣的疼痛缓解了缺氧的晕眩,但视网膜开始迸发无数金色的乱星。 苏禾试图够住身后的人。她的双手在窒息中向后乱抓,指甲在绳子和陌生的肢体上彻底折断。 指尖堪堪触碰到了一只手。她的指腹刮过四根紧并的、粗大的指骨,它们像钢筋一样焊在一起,死死绞着绳索。 掌缘有一块厚硬、开裂的老茧,粗粝得像砂纸,磨的她挣扎的指尖生出痛意,完全扣不开一丝缝隙。 一种缺乏生气的冰冷从对方的皮肤深处渗出,仿佛这具身体早已习惯了黑暗与杀戮。 这触感像一道淬冰的闪电,劈入了她混沌的大脑。身后是个强壮的男性。 背后之人力气出乎意料的大。四处寂静,只剩布料摩擦的闷响和她不成调的“嗬嗬”声,他似乎是穿了一件雨衣。 耳朵里在轰鸣,像灌满了海水。力气正从指尖和脚尖流走。视野从四周开始变暗,最后缩成视野中心一个越来越小的、惨白的光点。 黑暗不再可怕了。它变得温柔,像温暖的潮水,邀请她下沉。 许久,女子乱蹬的双腿停下了抽搐。双臂也松开了绳子,无力的垂在半空。 持续不断的黑暗吞没了仅有的零星意识。 ……为什么? 身着雨衣的人放松了手里的绳子,脸上还有对方挣扎中划出的血痕。他混不在意,朝地上啐了口痰。 紧了紧雨衣,随后,他拉住一只脚的脚踝,开始把尸体像抹布一样拖起。走了巷子深处,那里逐渐不透光,黑暗吞没了一切。 倒在泥水中的人脸上苍白,血丝遍布双眼,不复温柔的生机。随后原地只剩下一些几乎不可见的血水。 雨水又重新落下,淅淅沥沥。冲刷了一切异常。 ………… 太阳早早溃逃,铅灰色的云层像一块浸透了脏水的巨毯,沉沉地压下来。 这雨没有节奏,只是一种恒定的、令人心烦意乱的淅沥。它打在不锈钢雨棚上,发出单调又顽固的“嗒、嗒”声。 雨水又顺着枯黄的树叶滑落,淌过老旧墙面上斑驳的苔藓,带下一道道泥泞的污迹,像无声的哭泣。 秋日傍晚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一种无孔不入的湿冷,贴着皮肤悄悄爬行。 苏禾收起伞,揉了揉被冻的鸡皮疙瘩都竖起来了的胳膊,试图暖一暖。早知道这么冷,今天应该穿一件外套的,中午出门还是走的太急了。 不过还有几百米就到租住的小区了。苏禾缩了缩脖子,快步朝前赶路,穿过七拐八拐的泥泞小道,无视耳畔鼓鼓吹响的寒风。 “喵~~”细弱的声音从一旁的巷口传来。苏禾止步。 小猫吗?心有灵犀一般,风中几乎微不可闻的细弱声音被听见了。 苏禾顺着声音找过去,巷子里的一边墙角地上有团黢黑的东西,是一只杂色的小猫。 “哎呀。”苏禾打量了一下,泥水裹的小猫满身都是。猫毛又脏又湿,被打成几坨几坨的,覆盖在小猫身上,几乎看不见猫毛原色。 怎么还有血迹?苏禾定睛看过去,一丝丝血色渗在猫毛上。黑红相间,也不知道是哪里受伤了。泥水太多挡住了猫毛下的皮肤,肉眼看不见伤口。 停下观察,苏禾一把轻轻捞起小猫,单手用飞机抱的姿势把小猫托在怀里,拿起伞就往巷子外走去。 还是送去宠物诊所看看吧。 随着走动,苏禾的目光无意识地掠过巷口,像扫过任何一块单调的背景,一抹移动的墨蓝色攫住了她的视线。 她怔住了一瞬,前方是一个体型高大的雨衣男人。 他像一尊突然出现的铁塔,几乎堵住了大半个巷口的光线。一件宽大的旧雨衣裹在身上,颜色是那种经年累月雨水和尘土浸染后的、近乎污浊的墨蓝。 还有一点雨水顺着硬挺的衣料往下淌,在他脚下聚起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他站得笔直,身材异常高大,仅仅是静止地站在那里,就带来一种无言的压迫感。 雨帽压得极低,投下的阴影将他整个上半张脸都吞没了,只留下一个冷硬的下颌线条。而他的下半张脸,则严实地掩藏在一只深蓝色的口罩后面。 他就那样站着,不像在避雨,也不像在等人。更像是在……确认着什么。 一种微妙的、本能的寒意,像一条细小的冰蛇,顺着苏禾的脊背悄然爬升。她握着伞柄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了些。 男人似乎微微转动了一下头部,那雨帽的阴影仿佛两道空洞的视线,堪堪朝她的方向扫来。 没有缘由地,苏禾心里咯噔一下,猫咪在怀里轻轻叫了一声,打破了肃静。 她抱着小猫,在巷子里与他擦肩而过。 他走得很快,步幅很大,带着一种目的明确的急促,雨衣下摆甩出的冰凉水珠,有几滴溅在了她的裤脚上。 一种本能的、社交性的歉意让苏禾下意识地侧了侧身,为他让出更宽的路。 视线在那一两秒内,无意地扫过他垂在身侧的手——骨节粗大,手指很长,雨水正顺着紧握的拳缝往下淌。 没有对视,没有交流,只是一个在雨天里匆忙赶路的、面目模糊的影子。 苏禾收回目光,继续走向巷子外。 一无所知地,试图走入那个没有他的、短暂安全的世界。 身后,踩在泥水里沉重的步伐声似乎逐渐远去。 她紧绷的肩膀下意识地松弛了一瞬,随即,一种更微妙的不安感却攫住了她。 刚才那短暂的、几乎算不上对视的“对视”,那雨帽阴影下仿佛存在的审视感,像一粒冰碴,落进了苏禾后颈的衣领里,带来一种挥之不去的寒意。 “莫名其妙……”她在心里咕哝了一句,像要驱散这种无由来的情绪。 但身体的反应远比思绪诚实。 苏禾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脚步在湿滑的地面上骤然加快,从刚才谨慎的踱步,变成了明确、急促的“嗒、嗒、嗒”声响,鞋跟敲击着石板,溅起细小的水花。 她不再去看两旁斑驳的墙壁,目光紧紧锁住前方巷子深处那团模糊的、象征着出口的光晕,仿佛只要快一点抵达那里,就能将身后那片令人不适的空气,以及那个男人留下的所有无形痕迹,彻底甩脱。 苏禾不知道自己在逃离什么,或许只是一种直觉,一种生物对于潜在危险的本能远遁。此刻,她只想快点走出这条巷子,越快越好。 第2章 逃离噩梦 也许就像是弱小动物天生就自带的警觉一样,苏禾顺应了自己的不安。 直到快步出了巷子,她才狠狠的松了口气,紧绷的身体终于缓释了下来。 乱掉的心跳还没有回复,砰砰地提醒着自己,仿佛刚刚逃过一劫般。苏禾一边走一边在心底嗤笑自己太过捕风捉影,只是一个路人就吓成这样。 风还在刮,这个天气,大马路上都没什么人。更何况是破旧的老城区呢,四下寂静的很。 苏禾颠了颠怀里从刚刚开始就过分安分的小猫。朝着一家开在小区对门的破落兽医诊所走去。 “这小猫身上没有伤口吗?那血是怎么来的。”苏禾疑惑的看向这个诊所唯一的兽医,许医生。 后者拿着一个病历夹,正在记录小猫的状态。闻言头也不抬的回道:“放心,经过全面检查,小家伙没有发现传染病或器质性病变。” “它目前的表现主要是严重的营养不良和脱水,加上淋雨后的轻度体温偏低。这都是流浪小猫的常见情况,但好在发现得及时。所以今晚保温,输液,禁食。明天开始喂点罐头就好。” 说罢,许医生抬头,亮晶晶的目光看向苏禾。“基础检查加上输液、营养、驱虫、清洁,诚惠500。” “嘶~”苏禾倒吸一口气,“三百行不行啊?好歹是熟门熟路的邻居,便宜点啦许医生。” “哼,谁跟你套近乎,没钱你还乱捡猫!自己受着。”许医生瞪向苏禾。 这么说就是同意了!苏禾心头一喜。“靓仔你最好啦!真不愧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人帅心善许医生啦。” “走走走,赶紧走!我马上关门了!你也快回家。一天天的,交完费明天有空来取小猫。”许医生合上病历本,轰走了身旁正在偷着乐的苏禾。 又撸了撸虚弱的小猫,苏禾出了诊所。背对着招牌灯箱,伸了个懒腰。心里头盘算着扣除小猫物资外还能悠闲多少个月不用打工。 唉,小荷包才刚刚鼓起来一点点,就遇上需要美少女拯救的小猫了。这叫什么,老天奶抢钱呐。 路旁飘过来浓郁的香气。这是老城区街街巷巷都会栽种的丹桂花。一到秋天香飘十里,即使看不见树影,远远的也能知道是它。 踩着还未干透的路,花了没几分钟苏禾就回到了她位于诊所对面一栋旧公寓楼五楼的出租小屋里。不到40平的地方被装修的很是温馨,开灯后处处透着暖色调。 一厅一卫一厨。一张单人床就承担起了卧室的功能,紧邻着一帘之隔的就是客厅。一张大沙发,和一个桌子。加上旁边的厨卫。不大的地方利用的刚刚好。 这是苏禾给自己选择的家。 睡意朦胧,苏禾穿着睡衣倒在床上,脑海里闪过那个穿雨衣的男人。旧城区这边,好像没见过这个人,这个体型太醒目了,不知道哪里来的。 摇了摇头,苏禾强迫自己入睡。不想了,明天周一还要去给小孩子上家教课呢。 结束就去接小猫,正好可以顺手从许医生那里买点猫粮。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卖猫窝的业务,自己动手做一个好像也行…… 夜深了,四周寂静。 老城区这栋六层公寓楼也沉入了沉睡,只有墙体内电线微弱的嗡鸣与管道偶尔的滴水声。不太灵光的路灯偶尔一闪一闪。 一楼的声控灯在空荡的楼梯间投下昏黄的光晕,短暂停留后熄灭。灯光明明灭灭,渐渐朝着上方蔓延,就这样,以一种稳定而诡异的节奏,自下而上地追逐着某个无形的存在。 二楼,亮,灭。 三楼,亮,灭。 四楼,亮,灭。 “啪。” 五楼的灯,亮了。 昏黄的光线堪堪照亮了俩扇紧闭的防盗门,没有继续向上蔓延。 十几秒后,声控灯因为时限到来而熄灭,黑暗重新吞没了一切。 夜色变得粘稠而具有质感。楼道保持着绝对的寂静。只有空气中一丝若有若无的、被压抑的冰冷气息。 许久之后—— “啪。” 五楼的灯光再次毫无预兆的亮起,撕扯着黑暗边界,又逐渐一层一层向下。 屋里的人翻了个身,继续睡的香甜。 … “今日天气预报:阴天,有小雨。气温较低,白天最高气温[10]℃。风力[2]级,体感寒冷。请注意添衣保暖,出门请携带雨具。” 依旧是雨天,已经断断续续下了两个月了。搬到老城区的几年里,从来没有过这么久的梅雨时节。 连绵的阴雨搅的人心情低沉,苏禾走在路上,思索着家里要不要添一个熨斗,衣服已经晒不干了。 “嗒…嗒……”细细的小雨吹在脸上,打在屋顶和窗前。今天苏禾套了一件冲锋衣,倒也不觉得冷。 走近巷口,周遭更是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雨水从高处滴落、敲击在塑料雨棚和垃圾桶盖上的、杂乱又清晰的滴答声。 就在这片雨声的交响中,一个异样的节奏,挤了进来。什么声音和雨声渐渐区别开了。 嗒…嗒…嗒… 是脚步声。 不是苏禾自己的。她的步子轻而快,鞋跟敲击湿漉地面是清脆的“哒哒”声。身后这个,更沉,更缓,带着一种黏着的湿意,步幅稳定,不紧不慢。 苏禾下意识地觉得,是另一个同样选择这条近路的倒霉路人。她没有回头,只是不自觉地,将自己的脚步加快了些,试图拉开一点距离。 奇怪的是,她快,身后的脚步声似乎也快了几分。那声音穿透雨幕,保持着一种令人不适的、恒定的距离。 苏禾慢下来,假装整理了一下伞柄。 那脚步声,竟也仿佛默契般地放缓了。 一种冰冷的寒意,顺着她湿透的裤管爬了上来。苏禾猛地握紧伞柄,指节发白,这一次,她没有再犹豫,几乎是跑了起来,向着附近的便利店冲去。 她像一颗被弹弓射出的石子,猛地撞向那家熟悉的便利店冰冷的玻璃门。预想中的温暖和光亮没有出现,只有一把沉重的U型锁,在灰蒙蒙的天光下泛着冷硬的光。 “怎么会……”苏禾喃喃自语,呼吸在玻璃上呵出一团白雾。 她猛地回头,心脏几乎跳出胸腔——身后空无一人。那个如影随形的脚步声,那个高大的身影,消失了。空荡的街道只有被风吹起的落叶在打着旋儿。 一丝冰冷的庆幸还未浮起,就被更深的寒意取代。 苏禾掏出手机,屏幕的亮光映出她没有血色的脸。[无服务…]三个字像冰锥一样直扎进眼里。这里怎么可能没有信号!她不死心地拨打紧急号码,听筒里只有一片死寂的忙音。 直到这时,苏禾才真正感受到恐惧的侵袭。她环顾四周,整条街的店铺,无论是餐馆、网吧还是五金店,竟全部熄灯闭户,如同整齐排列的、沉默的墓碑。 视野所及,除了她,再没有一个活人。这是噩梦吗?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只剩下她自己狂乱的心跳和压抑的喘息,打破她最后一丝期望。太真实了,这不可能是梦的。 阴沉的天空像一块巨大的、正在缓缓压下的铅板。 “去诊所……对,去诊所!”那个熟悉的、有着温和兽医和消毒水气味的地方,成了苏禾脑海中唯一的安全岛。这个念头支撑着她几乎软倒的双腿。 她不再犹豫,转身朝着那个方向,用尽最后的力气奔跑起。 雨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几乎是靠着肌肉记忆在向前奔跑,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 路过熟悉的巷口,周围只剩下苏禾狼狈的粗喘声。就快到了!前方不远的诊所。许医生每天都会坐班的。 只要跑过前面那个拐角,就能看到兽医诊所的灯箱。 她猛地拐过弯。 然后,她像被瞬间冻结般,僵在了原地。 就在前方十几米处,路灯的光晕勉强穿透雨幕,照亮了一个身影。那个身影静静地、笔直地站在那里。 墨蓝色的雨衣吸饱了雨水,颜色深得近乎墨黑,紧紧裹着他高大的身躯。雨帽依旧压得很低,口罩严实地遮掩着面容。他站在那里,仿佛已等待多时,不是在行走,也不是在避雨,就是为了堵住她。 他甚至没有动,但那姿态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宣告。 大脑甚至来不及处理“他为什么会在这里”的疑问,更深的、源于生物本能的恐惧已像高压电流般瞬间击穿了苏禾的四肢百骸。 跑! 离他越远越好! 这个念头炸开的瞬间,苏禾的身体已经执行。 没有一丝犹豫,没有一秒耽搁,她猛地拧转身躯,鞋底在湿滑的地面上刮出刺耳的声响,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来时的、那片更加黑暗和未知的方向,亡命奔逃。 苏禾肺部火辣辣地疼,像破风箱一样剧烈抽吸着潮湿冰冷的空气。双腿如同灌满了铅,每迈出一步都沉重得几乎要跪倒。平时疏于锻炼的身体,在此刻成了背叛她的累赘。 大脑却在恐惧的刺激下疯狂运转,像一台过热的机器,试图在一片空白的地图上搜寻安全的坐标。 人多的地方…哪里人多? 刚才那条死寂的街道画面闪过脑海,所有店铺都诡异地关闭了。商场?太远了,她根本跑不到那里。网吧?入口似乎也在另一个方向…… 警察局!对,警察局! 她拼命在脑海中勾勒附近的地图。最近的派出所……是在穿过前面那片老居民区之后吗?还是应该在下个路口右转?记忆像蒙上了一层雾气,路线变得模糊不清,每一个选择都仿佛关乎生死。 冷汗混着雨水流进眼睛,一阵刺痛。她甚至冒出一个念头:能不能躲进路边那种报刊亭后面? 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到了来时经过的那个巷口,肺部像被撕裂一样疼痛。只要跑过这里,或许就能找到藏身之处…… 然而,就在她目光下意识扫过那条幽深巷子的一刹那。 苏禾用眼角的余光,堪堪瞥见了一个身影。 墨蓝色的雨衣,高大的轮廓,像一尊凝固的雕像,就静静地立在巷子深处的阴影里。他面朝着她的方向,仿佛早已料到她必经于此,正静静地等待着她的到来。 那一刻,她的血液瞬间冻结。 不可能! 他明明……明明刚才还在前方那个拐弯处,像一堵墙一样堵住了她的去路!他怎么可能比她更快?怎么可能像鬼魂一样,毫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的路径上? 一种超越理解的、最深沉的诡异感攫住了她。这不是追逐,这是一场早已布置好的、猫捉老鼠般的戏弄。她不是在逃跑,而是在一种无法理解的,已经被划定的牢笼里,绝望地打转。 嗒嗒嗒……雨下的更烈了。 第3章 重叠的巷口 绝望仿佛吞噬了一切。就像这无孔不入的雨,淋湿了她身上每一寸空间。也可能是在嘲弄她不自量力的挣扎,那个雨衣人并没有更多的动作。 苏禾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继续直冲前方。伞早就扔掉了,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在了路边。唯一硕果仅存的,只有牢牢握在手里的手机,一直处于拨打的忙音中。 怎么办…… 她猛地刹住脚步,泥水在脚下溅开。不对,完全不对。 前方,那条原本应该通向主街、通向可能的生路的出口,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另一条幽深的、与她刚刚路过的那个巷口一模一样的巷子。同样的斑驳墙壁,同样的潮湿气味,同样在尽头被一片深邃的黑暗吞噬。 一股寒意瞬间刺穿她的脊髓。 她霍然回头。 来时的路,也同样变了。不再是开阔的街道,而是第三条完全相同的、向前无限延伸的幽暗巷子。 前方,后方,左边。 三条完全一致的、阴森冰冷的巷子,以她为原点,延伸出去,构成一个完美的、绝望的路口。 而在苏禾左方的那条巷子深处,那个墨蓝色的身影,依旧静静地站着,仿佛从未移动过,又仿佛他本身就是这个诡异空间的一部分。他只是在那里,等待着,观看着她的认知被一点点碾碎。 她好像没得选。 终于,筋疲力尽的苏禾瘫跪在了地上,低着头任由雨水冲刷着她的头发,脸颊,衣服,白腻的脖颈弯出一道脆弱的弧度,仿佛向命运献上了头颅。 一动不动的,苏禾只是静静盯着脚边雨水汇聚形成的水坑,安静的像沉睡的雕塑,只有依旧起伏的胸口昭示着活人气息。 好似看够了,那个雨衣人缓缓靠近了。他巨大的阴影,堪堪投落在她的身上,将她完全笼罩。 她依旧一动不动,像一尊被雨水浸透、正在慢慢融化的人偶。 雨水顺着他的雨衣帽檐,滴落在她的颈窝,冰冷刺骨。他俯下身,那股混合着雨水、尘土和一丝冷酷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他靠得那么近,高大的身躯甚至必须弯腰,才能精准地实施最后的绞杀。 就在他伸出手,即将触碰到她脖颈的前一个刹那—— 那个一直深深低垂的仿颅,猛地抬了起来! 雨水冲刷着苏禾的脸,但那双眼睛里燃烧的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孤注一掷的疯狂与怒火。 她的右手一直死死攥在身后,此刻像一道闪电般猛然挥出!那台没有一点信号的手机,在她手中成了此刻唯一、也是最坚硬的武器。 “砰!” 一声沉闷又结实的撞击声,堪堪炸响! 她用尽了生命中最后的全部力气,精准又狠戾地,将手机厚重的机身,连同她所有的恐惧与愤怒,狠狠地夯砸在了他的额角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男人显然完全没有预料到这一幕,他发出一声压抑的、混合着痛楚与惊愕的闷哼,那俯下的高大身躯猛地一个趔趄,向后退了半步。 捂住额角的手指缝间,可能有温热的液体混着雨水渗出。 她甚至能看清他雨帽阴影下,那双因剧痛和难以置信而骤然缩紧的瞳孔。 额角传来的剧痛与羞辱感,像汽油般瞬间点燃了凶手眼中的冰冷。那短暂的踉跄还未结束,他的身体已以一种不似人类的、近乎扭曲的速度猛地绷直、前冲! 她甚至没来得及挥出第二下,手腕就被一只铁钳般的手死死攥住,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另一只手中,那部作为武器的手机被轻易拍飞,砸在墙上,碎片四溅。 “呃!” 一股完全无法抗衡的、如同失控野兽般的巨力将她狠狠掼向地面。与此同时,一条粗糙如毒蛇的麻绳堪堪从身后套上了她的脖颈。 没有任何迟疑。 只有一声令人牙酸的、肌腱与骨骼被强行挤压、撕裂的闷响。 苏禾所有的挣扎在那一刻戛然而止。 她的视野如同断电的屏幕,瞬间被翻滚的黑暗吞噬。 时间仿佛被无限无限拉长,痛苦像一把钥匙,精准刺入了秘密的大门。劈开了她混沌的意识。 同样是冰冷的雨夜。同样是这条散发着潮湿霉味与垃圾腐臭的巷子。同样是身后那稳定、迫近,最终停在耳边的脚步声。 她像一个被固定在命运舞台上的演员,一次又一次地,在不同的时间,以略微不同的方式,走向同一个终点。 而这一次次的记忆,在她真正死亡的瞬间,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汇入。 原来,那初见凶手时莫名的寒意,那对这条巷子下意识的抗拒,那仿佛预知般的恐惧……都不是空穴来风。 那是苏禾她的灵魂,在无数次被碾碎后,留下的、无法磨灭的烙印。 最后的意识,是脖颈处传来的、一片灼热的麻木,以及那只手依旧稳定而残酷地、施加着仿佛要碾碎一切的力道。 如果……如果还有机会的话,哪怕是变成鬼,她一定会把这个凶手,大卸八块。 雨,还在下。 它徒劳地冲刷着巷子里的一切,试图洗去痕迹,却无法冲淡那过于浓稠的猩红。混着雨水,在地面的低洼处汇聚成一片不断扩大的、触目惊心的暗红水洼。 雨水砸落其中,再也激不起清澈的水花,只泛起一层层淡粉色的涟漪。 整个世界,仿佛都被这无声蔓延的颜色浸染,透过模糊的雨幕看去,墙壁、地面,甚至空中,都蒙上了一层不祥的、挥之不去的红晕。 巷子里,空空荡荡。 除了那具已无声息的躯体和那片仍在扩散的暗红,什么也没有。 那个墨蓝色的、高大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消失了,仿佛他从未出现过,只留下这残酷的结局,在雨中静静冷却。 “喵~”一只花色的小猫,不知从何处走来,它周身干燥而洁净,雨水在它头顶一寸处悄然滑开,无法触及分毫。 它轻盈地、无声地走向那具已失去温度的躯体,在那只苍白僵硬的手边,轻轻舔了舔,而后缓缓趴伏下来,将自己蜷缩成一个安静的弧度。 地上那些被雨水稀释的、淡粉色的血水,仿佛被地下某种无形的力量托起、翻涌。视野所及之处,都在在瞬息之间化作了粘稠、浓郁的猩红,如同拥有了生命。 小猫闭上眼,发出了极轻的、满足般的呼噜声。 在这片不断加深的、如同巨大红色缎带的血色中央,它终于找到了等待已久的归处。 良久—— 那翻涌的、如同拥有自己生命般的猩红,毫无征兆地开始褪色,像退潮般迅速消散,还原成被雨水稀释后的、正常的暗红与水痕。 雨停了,猫也不见了踪影。 在这片死寂之中。苍白尸体的指尖,轻轻动了动。 那具本应彻底冰冷的躯体,开始违背常理地动弹。起初是手指的抽搐,紧接着,整个肩膀开始不自然地耸动,试图将上半身从血水与雨水的泥泞中撑起。 苏禾“活”了过来。 以一种任何生者都无法直视的形态。 湿透的黑色长发紧贴着她的脸颊和脖颈,像缠绕的水草。而最令人胆寒的,是她的脖颈——那里呈现出一个诡异的角度,小半边仿佛被巨力碾碎,软塌塌地歪向一侧,暴露出的惨白骨骼与暗红色的组织在雨水的冲刷下若隐若现。 每一次她试图移动头颅,那断裂处都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苏禾的冲锋衣也不见了,身上穿的是曾经洁白的连衣裙,如今被泥泞和已然发黑的血污浸染,紧紧包裹着她失去温度的躯体,勾勒出死亡的轮廓。 苏禾摇摇晃晃地,用一种支离破碎的姿态,勉强站了起来。 然后,她缓缓地、用一种脖颈断裂之人所能做到的极限,抬起了头。 脸上没有痛苦,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死寂的空洞。 那双曾经明亮的眼睛,此刻像是两个蒙尘的玻璃球,倒映着这片她永远无法逃离的、阴雨绵绵的巷弄。 她站在这里,既是受害者,也是她自己永不消散的恐怖墓碑。 仿佛一道无形的屏障被撤去。 周遭那种被剥离、被隔绝的死寂感瞬间消失。 各种声音猛地涌了回来——远处麻将牌碰撞的哗啦声、哪家窗户里飘出的模糊电视对白、更远处主街上断续的汽车鸣笛,它们交织成老城区夜晚特有的、嘈杂而富有生机的背景音。 巷子恢复了它原本的样貌:狭窄、潮湿,两侧是斑驳的砖墙和伸出的、锈迹斑斑的防盗网。墙根堆着废弃的瓦盆和杂物,空气里弥漫着雨天特有的土腥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饭菜余味。 一个穿着汗衫的中年男人,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堪堪从巷口走过,脚步声踏实而随意,他甚至没朝巷子里多看一眼。 紧接着,一个妇人提着垃圾袋从斜对面的门洞里出来,利索地扔进不远处的垃圾桶,转身又回去了。 这里本就是一条寻常的、供人穿行的老巷。光线昏暗,但并非无人经过。 世界自顾自地回到了它原有的轨道上,刚才那场循环与杀戮,好像只是一段被掐掉的、无人察觉的信号。 只有苏禾,被孤零零地留在了这片突如其来的“正常”里。 湿透的黑发黏在惨白的脸颊,脖颈以那个不可能的角度歪斜着,破碎的连衣裙下摆滴落着混有暗红的水珠。 苏禾像一个无法被系统识别的错误代码,一个从地狱裂隙中跌出的残骸,僵硬地杵在这条再熟悉不过的巷子里。 偶尔有人影从巷口经过,他们自然地踏上了这条小路,与她——这个此地的囚徒——擦肩而过,却仿佛隔着一道看不见的、可悲的厚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