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谋:淮王的掌心娇飒爆了》 第1章 一杯毒酒 澧朝 诏狱的石墙,渗着经年累月的血腥与潮气,冰冷地硌着她的背脊。 沈知微蜷在角落,昔日华美的宫装早已污损不堪,像一朵被狠狠碾入泥泞的牡丹,不过月余,她从云端坠入地狱——从不日即将母仪天下的准皇后沦为阶下囚。 “不会的……父亲绝不会谋反……”她喃喃自语,干裂的嘴唇渗出血丝,脑海中尽是父亲沈执钧那张刚正不阿的脸,他是内阁首辅权倾朝野,对皇帝一直以来忠心耿耿,何来叛国之由? 沉重的铁链拖沓声由远及近,伴随着内侍尖细的嗓音:“陛下驾到——” 沈知微猛地抬头,眼中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是萧璟!他来看她了,他一定是来告诉她这一切都是一场误会,是查清楚了! 牢门开启,刺目的玄色色龙袍首先映入眼帘,萧璟身姿挺拔,面容在幽暗的火光下显得格外冷峻,然而当他侧身,露出紧随其后的那个窈窕身影时,沈知微眼中的光瞬间碎裂。 是沈知渺!而依偎在他身旁,一身凤纹宫装的,竟是她那寄居府中、她待之如亲妹的表妹沈知渺!此刻她穿着一身正红色百鸟朝凤宫装,那是只有皇后才能用的颜色与纹样!她妆容精致,眉眼间是掩不住的春风得意,与这阴暗囚牢与沈知微的狼狈形成了最残忍的对比。 “阿璟!”沈知微挣扎着扑到牢栏前,冰冷的铁栏刺痛了她的掌心,她顾不上这些,只是急切地抓住萧璟的衣袖,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阿璟你告诉我,父亲是冤枉的!他怎么可能谋反?这一定是有人陷害!你看在往日情分上再查一查,求求你!” 萧璟垂眸,目光落在她因用力而泛白的手指上,那眼神淡漠得如同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的器物,他缓缓地、坚定地一根根掰开了她的手指。 “证据确凿,铁案如山,”他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字句却如冰锥,狠狠刺入沈知微的心脏,“沈氏全族三百一十七口,已于今日正午在午门外斩首示众。” 沈知微浑身剧震,踉跄后退,几乎站立不稳。 萧璟的话语却未停止,如同最后的审判:“沈执钧的首级此刻正悬挂在城门之上,以儆效尤。” “不——!!!”一声凄厉到极致的哀嚎从沈知微喉中迸发,她感觉自己的灵魂在这一刻被硬生生撕裂。 全族……斩首……父亲的头颅……挂在城墙…… 那是会慈爱地唤她“知微”的父亲,是会手把手教她写字的父亲啊! 眼泪汹涌而出,却不再是委屈,而是滔天的血泪。 萧璟仿佛没有看到她瞬间灰败的脸色和崩溃的神情,继续用他那冰冷的腔调说道:“清辞,念在你我结发一场,朕给你留一份体面。” 他微微抬手,身后宦官躬身端上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两样东西——一段刺眼的白绫,一杯幽蓝的毒酒。 “白绫或是毒酒,选一样吧,朕会以皇后之礼将你下葬,全了你最后的心愿,只是罪臣之后不得入皇陵。” “姐姐,”沈知渺上前一步,声音甜腻如毒蛇的信子,她俯身靠近沈知微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你就安心去吧,你的后位,你的男人,你曾经拥有的一切,妹妹我都会……好好‘接手’的,你放心我会做得比你更好。” 沈知微猛地抬头,充血的眼睛死死盯住沈知渺,又转向萧璟,直到此刻她才真正看清了这对男女!那虚伪的深情,那刻意的讨好全都是假的!从头到尾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他们利用她,利用沈家的权势,为萧璟铺平登基之路,如今鸟尽弓藏便要赶尽杀绝! “为什么……萧璟……沈知渺……你们为何要如此对我沈家?!”她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泪的控诉。 萧璟转过身,不再看她,那决绝的背影彻底斩断了她最后一丝念想。 沈知渺脸色瞬间一变,从方才的伪善得意变得阴狠毒辣,她厉声吩咐:“来人!送娘娘上路!” 两名健壮的宫女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死死按住沈知微,沈知微拼命挣扎,可她饿了多日,早已虚弱不堪,如何敌得过两人的力气。 沈知渺亲手端起那杯幽蓝色的毒酒,一步步逼近,脸上带着残忍而快意的笑容。 “沈知渺!萧璟!你们不得好死!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沈知微目眦欲裂,发出最恶毒的诅咒。 沈知渺捏住她的下颌,迫使她张开嘴,毫不犹豫地将整杯毒酒灌了进去! “咳咳咳……”辛辣灼痛的液体滑过喉咙,涌入脏腑,如同烈火焚烧。 沈知微的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意识开始模糊,巨大的痛苦席卷全身,在生命最后的时刻,无边的悔恨如同毒虫啃噬着她的心,她恨!恨自己有眼无珠,引狼入室!恨自己连累了全族,害死了父亲! 泪水混合着血水滑落苍白的脸颊。 苍天!若能重来一次!我沈知微对天发誓,定要饮其血啖其肉!让这对狗男女永堕阿鼻地狱,万劫不复! 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的前一瞬,她仿佛听见诏狱之外传来兵刃交击的巨响,以及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充满了狂暴与痛楚的怒吼,似乎是在喊她的名字…… 但那一切,都已与她无关了。 第3章 再见沈知渺 这突如其来的情感如此猛烈的拥抱,让沈执钧和林荷都愣住了,面面相觑,皆是一头雾水。 林荷最先反应过来,虽然不解,但女儿这般模样让她心疼极了,她连忙回抱住女儿,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哄道:“傻孩子,这是做什么噩梦了,爹娘不是好好在这儿吗,昨日才为你办了及笄礼,怎么说得像分别了许久似的?” 沈执钧虽不习惯女儿如此外露的情感表达,身体略显僵硬,但那双惯于执笔批阅天下奏章的手,最终还是缓缓抬起有些生涩却充满力量地轻轻落在了女儿的头顶揉了揉,沉声道:“莫哭,成何体统,有爹在,天塌不下来。” 有爹在,天塌不下来。 这句话如同最锋利的刀,瞬间刺穿了沈知微的心脏。 前世,父亲也说过同样的话,可最终天还是塌了,还是父亲用他的头颅和全族的鲜血去填的。 巨大的悲恸和誓要扭转一切的决心在她心中疯狂交织,她将父母抱得更紧,仿佛要用尽全身力气将他们牢牢锁在这个安稳的当下。 她贪婪地汲取着这份失而复得的温暖,在心中立下血誓: 爹,娘,这一次,女儿绝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们,绝不会再让沈家的天塌下来!那些欺我们害我们的人,我定要他们付出千百倍的代价! 在父母温暖而令人安心的怀抱里,沈知微狂潮般汹涌的情绪渐渐平息,但心底那簇幽冷的火焰却燃烧得更加旺盛。 她依偎着母亲林荷,听着她温柔的絮叨,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厅外——那个方向是表妹沈知渺居住的“揽月轩”。 沈知渺。 这个名字像一根毒刺扎在她的心头。 两年前,她那身为地方知府的叔父沈执锐于任上染病离世,叔母早逝,只留下这么一个孤女,父亲沈执钧感念兄弟情谊,不忍侄女流落,一纸书信将远在江南的沈知渺接入了京城首辅府。 她还记得沈知渺初入府时的模样,瘦瘦小小,穿着一身半旧的素色衣裙,看人时眼神怯怯的像一只受惊的小鹿。 她拉着沈知渺的手,真心实意地说:“清越妹妹,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我就是你的亲姐姐。” 两年来,她有什么沈知渺就有什么,时新的衣料首饰,她让沈知渺先挑;珍贵的书画古玩,她毫不吝惜地与沈知渺共赏;就连出席各府花会诗社她也总是带着这个表妹,唯恐她因身世而受人轻视,母亲林荷更是怜她孤苦,吃穿用度一律比照她这个嫡女,甚至因着那份怜惜,有时对沈知渺更为细心周到。 他们沈家,自问待沈知渺仁至义尽。 可为什么? 为什么她要用那般恶毒的笑容,亲手灌下那杯夺命的毒酒? 为什么她能心安理得地踩着沈家满门的尸骨,坐上那染血的皇后之位? “恩情?”沈知微在心中冷笑,咀嚼着沈知渺临死前那充满讽刺的话语,原来他们沈家倾尽全力的呵护与关爱,在她眼中竟成了需要“报答”的“恩情”?而这种“报答”便是彻底的背叛与毁灭。 绝非如此简单。 沈知微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前世她被所谓的“姐妹情深”蒙蔽了双眼,如今跳出那份情感的桎梏,她开始用最冷静最阴暗的角度去剖析。 是了,沈知渺看似柔弱,眼神却总是过于活络,她会在无人注意时,偷偷打量自己身上的绫罗绸缎、珠宝首饰,那眼神里闪烁的绝非单纯的羡慕,而是一种深藏的几乎要破茧而出的嫉妒与渴望。 她还会在自己与萧璟相处时,“不经意”地出现,用那种崇拜又带着一丝楚楚可怜的眼神望着萧璟,说些看似天真实则暗藏机锋的话,前世自己只当她是小女孩心性,如今想来,只怕从那时起,她就已经在不动声色地勾引萧璟,并离间自己与萧璟的关系! 还有……沈知微脑海中闪过一个模糊的片段,似乎有一次,她撞见沈知渺在偷偷焚烧什么,当时只以为是女孩家的私密之物,未曾在意,现在想来,那灰烬的质地倒像是……书信?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她的脑海。 叔父的死,真的只是染病那么简单吗? 沈知渺对沈家这滔天的恨意,究竟从何而来?难道……与叔父有关? 她感觉自已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巨大阴谋的冰山一角,沈知渺的背叛或许不仅仅源于她个人的贪婪与嫉妒,其背后可能隐藏着更深的她前世至死都未能察觉的秘密。 想到这里,沈知微缓缓从母亲怀中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眼神却已恢复了清明,甚至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冷静与锐利。 她拿起帕子轻轻擦去眼泪,状若无意地轻声问道:“娘,清越妹妹呢,怎么没见她一起来用早饭?昨日及笄礼她也忙前忙后,怕是也累着了。” 林荷不疑有他,温柔笑道:“那孩子有心,说是你昨日多饮了两杯果酒,一早就去小厨房亲自盯着给你炖冰糖雪梨羹了,说是能润喉解酒。” 亲自炖羹? 沈知微唇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前世记忆翻涌,几乎要让她立刻武装起全部敌意。 正思忖间,门外传来轻盈的脚步声和一道清甜悦耳的嗓音:“姨父姨母安好,姐姐醒了吗?羹炖好了,趁热喝最是润肺呢。” 沈知微脊背几不可查地一僵,随即缓缓转过身。 晨光中,沈知渺端着一个小小的描金海棠花托盘正迈过门槛,她今日穿着一身浅水绿的衣裙,衬得肤色愈发白皙,头发梳成乖巧的双丫髻,簪着两支不起眼的珍珠小簪,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甜美又带着几分怯生生的笑容,眼神清澈见底,看向沈知微时满是亲昵的担忧——与前世她记忆中那个贴心可人的表妹分毫不差。 没有凤袍加身的张扬,没有灌下毒酒时的狰狞,甚至……连后来那些隐约的嫉妒和小心机,此刻似乎都还未曾沾染。 沈知微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她……现在还是干净的。 这个认知,带着一种尖锐的痛楚和荒谬感,刺破了被仇恨填满的胸腔,眼前的沈知渺只是一个父母双亡、寄人篱下、努力想要讨好所有人、得到一点安全感的十五岁少女,她看向自己的眼神,依赖是真关切也是真。 如果……如果我此刻推开她,用仇恨的目光看待她,是否正是在将她推向原本的轨迹? 一个更沉重也更艰难的念头压过了纯粹的复仇之火:或许重生一次,不止是为了清算,也是为了……挽救?挽救家族,挽救父母,甚至……挽救这个尚未彻底沉沦的灵魂? “姐姐,”沈知渺已经走到近前,将托盘轻轻放在她手边的梨花木小几上,亲自端起那盅还冒着丝丝热气的冰糖雪梨羹,用银勺轻轻搅动,吹了吹,递过来,眼神澄澈带着一丝献宝般的期待,“你快尝尝,我守着火候炖了一个时辰呢,冰糖都化得刚好,雪梨也糯了,定然比厨房那些婆子做的细致。” 她的动作那样自然,语气那样亲昵,甚至还带着一点想要被夸奖的小心翼翼。 沈执钧和林荷看着,眼中流露出温和的笑意。 林荷更是对沈知微道:“你妹妹一片心意,趁热喝些,润润喉也好。” 沈知微看着递到眼前的瓷盅,清甜的香气真实而温暖,她目光复杂地落在沈知渺脸上,那双眼睛亮晶晶的,只有对她的关切没有丝毫阴霾。 她心中那堵名为仇恨的高墙,悄然裂开一道缝隙。 她缓缓抬手,这一次,指尖没有颤抖,稳稳地接过了瓷盅,温热的触感从掌心传来,仿佛也熨帖了一丝她冰冷的心绪。 在父母和沈知渺的注视下,她舀起一勺,送入口中,清甜温润的滋味在舌尖化开,一路暖到胃里,是记忆里熟悉的味道,没有任何异常。 “很好喝,”她咽下羹汤,抬起眼,看向沈知渺,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对方耳中,“谢谢妹妹,有心了。” 沈知渺的脸上立刻绽开一个明媚而纯粹的笑容,仿佛得到了天大的奖赏,眼睛弯成了月牙:“姐姐喜欢就好!我明天再给姐姐炖!” 看着这个笑容,沈知微心中五味杂陈,恨意并未消失,它只是被一层更沉重更纠结的责任感暂时覆盖。 或许,一切真的可以不同。 沈知渺,这一世,我看到了你此刻的“好”。 那么我给你机会,也给我自己一个机会。 我会守着你、管着你,斩断你走向深渊的所有可能路径,将你拉回光明之下。 但这也是你最后的机会。 若你执意要重蹈覆辙,哪怕只是露出一丝前世的苗头…… 沈知微垂下眼眸,掩去眸底一闪而过的凛冽寒光。 我亲手递出的橄榄枝,也能瞬间化为绞索。 她放下瓷盅,对沈知渺露出了一个重生以来,第一个真正称得上“温和”的浅笑:“妹妹也辛苦了,快坐下一起用早饭吧。” 这笑容,是试探,是布局,也是一场豪赌。 赌人性本善,赌命运可改。 赌她沈知微重生一世,不仅能复仇还能真正守护住一些东西。 第4章 赴宴 听雪阁 早饭过后,沈知微以“还有些困倦”为由,婉拒了母亲让她留下来聊聊天的提议,也婉言让还想与她说话的沈知渺先回揽月轩,自己则在云舒的陪同下,回到了她居住了十七年的“听雪阁”。 一踏入院门,熟悉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映入眼帘,春日暖阳下,她亲手栽种的几株玉兰正含苞待放,檐下的风铃在微风中发出清脆的叮咚声,一切都安宁美好得如同画卷。 可这安宁却让沈知微心头更加沉重,她挥退了其他侍女,只留下云舒一人伺候。 “小姐,您再歇歇吧。”云舒担忧地看着她依旧没什么血色的脸。 “不必,云舒,你去把门窗都关上。”沈知微走到临窗的书案前坐下,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云舒虽不解,还是依言照做,当最后一丝外界的光线和声音被隔开,室内骤然安静下来,只有博山炉里袅袅升起的淡淡青烟,描摹着无声的轨迹。 沈知微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当她再次睁开眼时,眸中所有属于沈家大小姐的柔软、彷徨、甚至是面对沈知渺时那复杂的挣扎都已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种冰封般的沉静与锐利。 好了,沈知微,该从那个血色的噩梦中彻底醒来了。 现在,不是沉溺于悲伤震惊,或是那可笑的拯救欲的时候。 她铺开一张素白的宣纸,拈起一支狼毫小楷,蘸饱了墨。 笔尖悬于纸上,微微颤抖——不是害怕,而是压抑了太久、终于得以释放的决绝。 …… 沈知微放下笔,纸上已是密密麻麻的分析,她看着这些冷静到近乎冷酷的计划,心头却没有丝毫轻松。 路漫漫其修远兮。 重生不是万能的金手指,她拥有的只是一段鲜血染成的记忆和一颗被仇恨与责任淬炼过的心,每一步都需如履薄冰,每一点力量都需精心积攒。 她拿起那张纸,就着烛火,看着火焰一点点吞噬那些墨迹,直至化为灰烬,所有的计划都必须牢刻在心不能留下丝毫痕迹。 “小姐……”云舒看着那跳动的火焰,和火光映照下小姐那张平静却仿佛蕴含着风暴的脸,心中莫名有些发紧。 火焰已熄,灰烬犹温。 沈知微转过身,背对着窗外光明,面朝着屋内尚未散尽的淡淡烟霭,整个人仿佛一柄缓缓收入鞘中的名剑,光华内敛却已锋刃自成。 博弈,开始了。 计划定下不过三日,便有了第一次“不得不”的会面。 缘由是宫中贤妃也就是萧璟生母举办的赏花宴,帖子直接下到了首辅府,点名沈家两位小姐皆需出席,贤妃此举无非是为儿子萧璟制造机会拉近与沈家的关系,前世,沈知微对此欣然前往,并在这场宴会上与萧璟“相谈甚欢”,好感倍增。 这一次,沈知微接到帖子眉头便蹙紧了,她寻了个“前日偶感风寒,恐过了病气给贵人”的由头,想推脱不去。 帖子却被母亲林荷亲自送了回来,柔声劝道:“知微,娘知你不喜热闹,但贤妃娘娘亲自下帖,又是打着赏花的名头,你若不去便是失了礼数,恐惹娘娘不快,于你父亲在朝中也不好。只是去吃杯茶赏赏花,早些回来便是。” 沈知微看着母亲忧心的眼神,知道这确是官场人情,避无可避。她更知道,若执意不去反而显得异常,可能引起萧璟和贤妃更深的注意和探究。 “女儿知道了,去便是了。”她垂下眼帘,掩去眸底神情。 宴会设在御花园的沁芳水榭,春日正好,奇花异草争妍斗艳,衣香鬓影,环佩叮咚,确是极好的交际场合。 沈知微与沈知渺一出现,便引来了不少目光,沈知渺的精心打扮让她在众少女中也不算逊色,加上她刻意表现出的温婉怯弱,倒也引得几位心地柔软的小姐上前与她说话。 沈知微则刻意降低了存在感,寻了个靠水边相对安静的角落坐下,只打算默默捱过这段时间。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哟,这不是沈家大小姐吗,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倒显得我们冷落了你似的。”一道略显尖细的女声响起。 沈知微抬眼看去,只见几位衣着华贵容貌娇艳的少女簇拥着一位身着鹅黄缕金裙的少女走了过来,说话的正是那黄裙少女,乃是吏部尚书之女赵婉如。 前世,此女便是萧璟的狂热爱慕者之一,没少因嫉妒给沈知微使绊子,后来萧璟登基,她虽未入宫却也嫁入了高门,没少看沈知微的笑话。 “赵小姐。”沈知微起身,微微颔首,礼数周全神色却平淡。 赵婉如上下打量着她素淡的衣裙,眼中闪过一丝轻蔑,面上却笑道:“沈姐姐今日这身打扮倒是清雅别致,只是今日贤妃娘娘设宴,百花争艳,姐姐这般,倒显得……” 她故意顿了顿,旁边已有小姐掩嘴轻笑。 “倒显得什么?”沈知微抬眼,目光平静地看向赵婉如,“莫非赵小姐觉得,娘娘宴请赏花,我等宾客便非得穿红着绿与百花争奇斗艳,才算不辜负娘娘美意?那到底是赏花,还是赏人呢?” 她声音不高,语气也温和,话里的意思却不软,既点出宴会主旨是“赏花”,又暗讽赵婉如等人心思不在花上,而在“争奇斗艳”博人眼球。 几位小姐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赵婉如更是脸色微变,没料到以往性子温和甚至有些木讷的沈知微今日言辞竟如此犀利。 “沈姐姐好利的一张嘴,”赵婉如勉强笑道,“我不过是随口一说,姐姐何必较真。” “随口一说便关乎娘娘设宴初衷与臣女们的心意品行,赵小姐日后还是慎言为好。”沈知微不疾不徐,又补了一刀。 赵婉如被噎得说不出话,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周围几位本想附和赵婉如的小姐,见沈知微气度从容言辞在理,一时间也不敢再贸然开口,气氛有些尴尬。 “沈姐姐今日气色似乎不大好,可是身子不适?”另一位与沈家关系尚可的小姐,工部侍郎之女周明妍适时开口打圆场,她性子爽利,前世与沈知微并无过节,后来家族也未被卷入夺嫡风波。 沈知微看向她,神色缓和了些:“劳周妹妹挂心,前日确实有些着凉,无甚大碍。” “春日乍暖还寒,姐姐还需仔细些,”周明妍笑着走近,自然地岔开话题,“姐姐瞧那边那株绿牡丹开得可真稀罕,颜色碧莹莹的,我以前只听说过,还是头一回见呢。” 沈知微顺着她所指看去,点了点头:“确是珍品,听说培育极为不易,可见娘娘用心。” 两人就着花草聊了几句,周明妍显然对园艺颇有见解,沈知微虽无心赏花,但前世为了附庸萧璟风雅倒也恶补了不少花草知识,此刻也能应答几句,言谈间竟让周明妍对她有些刮目相看。 “原以为沈姐姐只精于诗书,没想到对花草也如此通晓。”周明妍笑道。 “略知皮毛罢了,不及妹妹见识广博。”沈知微谦道。 她能感觉到,经过刚才与赵婉如的简短交锋以及此刻与周明妍的交谈,周围那些或明或暗打量她的目光少了几分轻视,多了几分审视与好奇。 而另一边,沈知渺正被几位小姐围着,轻声细语地说着什么,偶尔抬眼朝萧璟所在的方向瞥去,脸颊微红。 萧璟似乎也注意到了这边少女们的动静,目光几次掠过,在沈知微沉静疏离的侧脸和沈知渺娇羞可人的模样上停留。 沈知微只当未见,心中冷笑,前世她便是在这种看似和谐的交际中一步步落入萧璟温柔编织的网,如今她心如明镜,自然看得清哪些是试探,哪些是算计。 宴饮过半,贤妃果然“偶然”提起让二皇子萧璟代为照看年轻小姐们,萧璟风度翩翩地应下游走于众人之间,言谈风趣,学识渊博,很快便成为焦点,他有意无意地总会将话题引到沈知微这边。 “听闻沈小姐近日在读《山河志异》?此书颇有趣味,不知沈小姐读到何处了?”萧璟含笑问道,目光温柔。 若是前世沈知微早已心跳加速,绞尽脑汁想与他多说几句。 此刻,她只垂眸,声音平淡:“回二殿下,只是闲时翻看,并未深读,殿下博闻强识,臣女不敢妄议。” “沈小姐过谦了,”萧璟笑意不变,却隐约感觉到一层无形的隔阂,他转而看向一旁的沈知渺,“清越表妹似乎对此书也有兴趣?” 沈知渺眼睛一亮,立刻柔声接话,话语间不乏对萧璟的仰慕和对书中内容的“独特见解”,虽然略显稚嫩,却正好迎合了萧璟此刻需要人接话又不显得沈知微过于冷淡的局面。 沈知微乐得清静,微微后退半步,将主场让给沈知渺,她能感觉到萧璟目光中一闪而过的探究,以及沈知渺在得到萧璟回应时那抑制不住的雀跃和偶尔投向自己时,那混合着心虚与一丝得意的小眼神。 蠢货。 沈知微心中漠然,现在笑得越欢来日跌得越惨,萧璟的温柔陷阱谁爱跳谁跳,她沈知微敬谢不敏。 好不容易熬到宴散,沈知微几乎是立刻向贤妃和萧璟行礼告辞,态度恭谨却疏离不留任何话柄,贤妃似乎还想让萧璟“顺路”送一送,被沈知微以“家中马车已在宫外等候,不敢劳烦二殿下”为由,滴水不漏地婉拒了。 然后迅速找到还在与另一位小姐说话的沈知渺,不容分说地拉着她几乎是逃离般地走向宫门。 直到坐上回府的马车,隔绝了那道如影随形的温和视线,沈知微才暗自松了口气。 离他远点,再远点。 她靠着车厢壁疲惫地闭上眼,今日虽未出大纰漏,但周旋于各色人等之间,应付萧璟的试探,让她精神紧绷,更让她不安的是沈知渺那几乎不加掩饰的对萧璟的好感…… 沈知渺几次欲言又止,眼神闪烁着探究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沈知微只闭目假寐不予理会,她心中那根弦始终紧绷只想快点回到安全的沈府高墙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