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上升明月》 第1章 第一章 采莲大会 ---------------------------------------------序章------------------------------------------------ 元狩二年,骠骑将军霍去病于河西大败匈奴。六十年后,宣帝设西域都护府,管辖西域诸国。又五十年,王莽篡汉,西域都护府名存实亡,北匈奴乘虚而入掌控西域,借以入侵河西,百姓不堪其扰。 北匈奴单于须卜骨弑父夺权后,整顿各部势力,大举入侵河西,一月之内连下四城。皇帝急调刚刚平定南越的上将军刘睿带兵驱逐,刘睿领兵反攻,势如破竹,将匈奴骑兵赶回漠北,因其军功封镇西王,镇守西北。 刘睿封镇西王后三年,匈奴大军来犯,镇西王夫妇苦守十日,最终力竭战死,援兵方至,击退匈奴。相传镇西王夫妇育有一女,于大战中不知所踪。 ----------------------------------------第一章采莲大会----------------------------------------- “少爷,这祁连山苦寒,能生出什么美人,您何苦远道而来,被一帮不知所谓的人领进这暗无天日的山洞,我们还是快些离开吧。” “你懂什么?”说话之人身着狐裘锦袍,拍落身上凝结的水珠,“优钵罗教十年才办一次的采莲大会,邀请的客人非富即贵,每一次的雪莲圣女都是天仙一般的美人,我可费了许多力气才拿到这请帖,只要能得到这雪莲圣女,待到父亲寿辰时献上,一定能压大哥一头。” “可是只有献上宝物最珍贵的人才能将圣女带走,若是不成,宝物也归他们,咱们带来的宝剑得之不易,若是白白打水漂……” “你可知这世上最锋利的宝剑是什么?” “属下愚钝,请少爷指点。” 那锦衣公子一笑,道:“是如臂使指的军队,是取之不尽的财富,是一手遮天的权力。亏本的生意引不来这么多贵人,所至宾客都能从优钵罗教的天机阁获得一条情报。雪莲圣女只是个彩头,情报,才是最值钱的东西。” 说话间,锦衣的公子被引导入座。虽然是在山洞中,这个空间却被修得极为齐整,四周是天然的白色石璧,四面墙体和地面方方正正,顶部拱起,悬挂着锦绸和绫罗装饰的华美吊灯,与嵌在墙上的烛火交相辉映。时值孟夏,终年覆雪的祁连山仍然凛冽,在这洞中却全无寒意,故而此洞被称作暖玉堂。要进入暖玉堂,须由优钵罗教众引领,在曲折纵横的石道里转过十七八道弯,直绕的人晕头转向,才能见到一个明亮的洞口,洞口上方石壁上刻着“暖玉堂”三个字。 受邀而来的宾客共有二十位,每人可带随从一位,主仆皆佩戴黑纱遮面,以隐藏身份。这既是采莲大会的规矩,也是优钵罗教与外人打交道的规矩。优钵罗教位于祁连山脉,没人知道到底位于哪个山头,进入其中须先由一位教众将来人引至隐蔽入口,来客进入石道后又有其他人接待引路,这些优钵罗教众都有一个特点,就是佩戴不同颜色的面具,来客则通常用面纱遮挡面容。 外人拜访优钵罗教,通常是为打听消息。优钵罗教位于深山,但势力覆盖周边的西域、北域和中土,贩夫走卒、达官显贵,皆有可能是他们的耳目,只要出价够高,没有什么消息从这里探听不到。这个生意难免得罪人,所以优钵罗教众处处小心谨慎,以免有狗急跳墙者与他们同归于尽,据说这个组织已存在了数百年。 二十位宾客皆已入座,一位长者走上台前,他身材佝偻矮小,面戴一副松黄面具,面具上绘制的纹路华美中透着诡异。他清了清嗓子,缓缓开口:“各位贵宾不辞辛苦,远道而来参加我教的采莲大会,老夫乃教中三长老,代表我优钵罗教众,多谢各位贵人赏脸。闲话不多叙,有请雪莲圣女!” 众人顺着长者的目光望去,一阵似是夹杂了风雪之气的清冽芬芳从洞口扑面而来,伴着银铃轻晃,似初春溪流上的浮冰相撞,发出轻灵的回响,每一声都拨动着众人的心弦。 银铃声由远及近,一步一响。先进入视野的,是两位年轻姑娘,发如乌木,轻纱覆面,提着圣女的裙边,缓步而来。她们身后,雪莲圣女的身影显现在华盖之下轻羽与薄纱交织而成的重重帘幕中,烛火的光亮穿过,隐隐映照出绰约的身姿。 座下众人屏息凝神,雪莲圣女穿过众宾客中间的步道,移至台前。两位提裙女子将华盖的帘幕左右掀开,圣女举一柄绢底银丝莲花纹九华扇遮面,从帘幕中走出。其衣装似中原服制,衣袖却采用收口长袖,周身以绢绸为底,锦缎覆之,以银丝和羽毛织成的丝线绣成的纹样在白衣上泛着彩色的光晕。柔软的衣装包裹着圣女窈窕的身形,圣女亭亭而立,浑似祁连山巅闪烁七彩光辉的雪莲化作了人形,向众人盈盈一拜。 “各位贵人,这就是我教的雪莲圣女。”长者的声音让座下宾客终于回过神来,发出一阵赞叹,“我们的规矩,想必各位贵人也都知道,现在,请各位宾客献上宝物,圣女选中了哪样宝物,献宝者就可以带走圣女。” “我先来!”长老的话音未落,刚刚与仆从交谈的公子站起身来,他的仆从将一个长条形木匣摆在台上,打开盒盖,森然露出一柄宝剑。剑鞘以黑檀制成,镶嵌云纹护环,剑柄饰以红玉宝珠,华贵无比。 “各位,”献宝之人将宝剑从匣中取出,唰的抽出宝剑,“我这宝剑,乃是天外玄铁打造而成,锐利无双,可有人愿试上一试?” “确实是好剑!”一位魁梧男子倏地起身,“我生平也从未见过如此宝剑,就用我的宝甲一试吧。” 男子取出一件甲衣,说道:“我这件甲衣是西域异兽的兽皮制成,抓捕这异兽时,那畜生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我们将它追赶至山崖摔落,才取它性命。又找能人巧匠用最锋利的斧凿刀剑,经数年制成了这件宝甲,愿意为君试剑!” “多谢,那我就不客气了!”这位公子用宝剑在甲衣上轻轻划过,甲衣却并无变化,台下之人唏嘘,他却从容走到甲衣前,伸出两指,直接穿入了宝剑划过之处,两指将豁口撑开,众人才看见宝剑划开的口子平直光滑,将手指移开,豁口闭合,又似一件完好的甲衣一般,不由惊叹于宝剑的锋利。 献上宝甲之人也不恼,直呼好剑。献上宝剑的公子行了一礼,将宝剑放回台上木匣,下台落座。 暖玉堂的宾客纷纷献礼,有失传百年的医书,有可以起死回生的丹药,有精巧无比的暗器装置,还有燃之可惑乱人心的熏香等等,每一样都世间罕有,一件件摆在台上,令人目不暇接。 长老数了数,共一十九件,向众宾客问道:“可还有人要献宝?” “我有一物。”一位年轻公子起身。只见他身着蓝色衣袍,长身玉立,声音温润如春风拂面。他身边的侍从将一口不大不小的箱子放到台上,打开箱子,里面是一卷卷书册。 “我要献上的,是镇西王刘睿编写的兵书《平西纲要》十卷。”献宝者朗声道。 台下立即响起一片唏嘘,“败兵之将写下的兵书,如何上得了台面?”“快把真正的宝物拿出来吧,不会是觉得没有胜算舍不得了吧!” 台下众人嘲讽着这份普通得格格不入的献宝,却没发现台上一直平静站立的圣女,此时正极力压制身体的颤抖,涟涟泪水不住滑落。一旁长老见状忙走到她身旁,快速在她手臂上敲打两下,然后谄笑着地对献上兵书的公子说:“这兵书确实是宝贝,请公子落座,礼物都已献上,现在只看圣女如何抉择了。” 这位公子下台,雪莲圣女平息了心绪,便在众多宝物中挑选。她的身形虽在众多宝物间徘徊,但九华扇后的双目却一直盯着那箱《平西纲要》,长老催促道:“这次各位贵客带来的宝物实在令人难以抉择,但是圣女一定会选出最珍贵的一件。”他虽然面上带笑,但后半句话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凌厉。圣女停下来脚步,伴随着银铃轻响,她停在了宝剑前方。 “诸兄,承让了。”那锦袍公子起身作揖,众人无不垂头丧气,只有那位蓝衣公子依旧平静,目光看向台上的圣女,似要透过那柄九华扇,看清那双明眸中的所思所想。 新坑《漠上升明月》日更中,欢迎追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一章 采莲大会 第2章 第二章 月落星沉 采莲大会结束,三长老承诺圣女当晚就会送至锦袍公子府上,众人移步天机阁分别获取情报。宽敞的暖玉堂,只剩下圣女和三长老二人。 “玉慕,你可知错。” “我险些毁了各位长老的苦心安排,玉慕知罪,请三长老责罚。”这雪莲圣女自进入黑宫起就被赐名玉慕,此时单膝跪在地上,低垂头颅。 “责罚?你即将被送给他人,谁敢此时责罚你。只是你要记住,是陆家害死了你的父母,如果不是优钵罗教给你这个机会,就凭你,这辈子都报不了仇,要心怀感恩。”三长老为她系上一条白色银纹面纱,打结时用了些力道,似要给她一些警示。 “长老们用心良苦,于公于私,玉慕一定竭尽全力完成任务!” 优钵罗教的长老派人将玉慕送至山外的官道,一辆马车早已就位,玉慕坐上马车,就这样第一次离开这座雪山。 马车沿着官道疾驰,玉慕打开车厢上的小窗,看着山外的风景,花草、树木、牛羊,这些只会出现在梦中的景物突然又鲜活地呈现在眼前,不知是因为风吹还是心绪涌动,玉慕的泪水悄悄盈满眼眶。 “圣女大人,你或许需要这个。”赶车的马夫将车帘打开一个小口,递来一块手帕。玉慕顾不上擦眼泪,她一下便听出,这个马夫,是献上兵书之人! 玉慕一把掀开车帘,质问道:“你是谁,你要做什么!” “公主聪慧,我不是贵教安排的马夫。”赶车人向着身后微微侧转,“我叫杜御风。” 玉慕盯着他的背影,思索片刻,说:“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公主,也不认识你。”她将帘子放下,声音里带着不易觉察的颤抖,“你或许是好意,但请不要自作主张,约定的地点在秉甲郡玉泉巷陆宅,你既顶替了原本的马夫,就劳烦将我送去那里吧。” “我知你的顾虑,殿下。”杜御风柔声安抚,“若是我就这样将你带走,一来在他们的眼线下,我们未必能离开,二来即便离开了,陆公子没得到人,必然会再找优钵罗教的麻烦,他们对你有养育之恩,你不愿背叛他们。” “既然你都明白,送我去陆少爷的府邸。”玉慕有些疲惫,将头撑在手臂上,闭目养神。 “殿下是带着任务去的吧?他们是不是和您说了什么。” 杜御风话音未落,颈上感到一片冰凉,一只手掐上他的脖颈,耳边响起玉慕的声音,她冷声说道:“我不管你是谁,如果你要妨碍我的任务,我一定杀了你,不要再挑战我的耐心。” 杜御风轻叹一口气,道:“在下失言,殿下见谅。” 玉慕松开手,坐回轿中。 “还有一事,”杜御风轻声说,“那套《平西纲要》是假的,殿下不用担心落入歹人手中。” 玉慕心神一动,紧握双手极力压下心中的波澜,淡淡道:“是真是假都与我无关。” 西北的天黑的比中原晚些,夜幕降临,天空中点点繁星在黑蓝色的天际闪烁起来,不知是西北的沙砾多,还是天上的星星多。玉慕见过星空,她有时会夜里从山洞中偷跑出来,看着天上的星星发呆,想起母亲曾对自己讲过,离世的亲人会变成天上的星星。玉慕总觉得西北天空中的星星似乎比长安多一些,自己进山以前,这里时有战乱,总会有许多人死去,有许多孩童失去自己的爹娘。 玉慕没有回忆过往的习惯,被接入优钵罗教时,她已经到了记事的年纪,她永远记得自己的爹娘是怎样战死沙场,但她极少追忆曾和爹娘一起度过的童年时光。杜御风这个名字,她并非全无印象。在她还年幼时,父亲被派往西北征战,没被接过去以前,是母亲带着自己住在长安。身边没有爹爹的小孩,自然更容易成为被欺负的对象,玉慕虽自小被母亲教功夫,但当时毕竟年岁尚幼,且双拳难敌四手,常常鼻青脸肿地回家。但幼年时的玉慕并无惧怕,也不怨恨,对母亲说:“以后上了战场,没人会顾忌我的身份,以寡敌众也在所难免,今天我用上了娘新教我的那招腿法,把王小柳一脚踹到了河里,娘亲没看到他有多狼狈!”母亲总会又心疼又无奈地和她说:“小孩之间玩闹并不打紧,但你要记住一定保护好自己,也别对别人下重了手。” 这样的日子一天天过去,有一日,几个孩子又带着跟班来欺负小玉慕时,一个年岁更大的孩子路过,见状挡在玉慕身前,说:“你们几个男孩欺负一个小姑娘,害不害臊!”那几个孩童上来要围攻他,他三拳两脚就把他们都打跑了,转过身来,问小玉慕有没有被伤到。玉慕本来气他多管闲事,转念一想,他比这些人加起来都厉害,眼珠一转,装作气鼓鼓地说:“你把他们都打跑了,谁来陪我练功?你得赔给我!”他行了一礼,说:“抱歉,我不知道你们在练功,小姐想让我拿什么赔你?”小玉慕勾起唇角说道:“那就把你赔给我吧,以后,我要你每日陪我练功!” 杜御风仍记得那个每天出门时白白嫩嫩,回家时灰头土脸的小姑娘。当时他刚随父亲回到长安,闲逛时遇到许多官家孩童一起欺负一个小女孩,小女孩的脸圆嘟嘟的,目光却锐利,虽然担心会给父亲招惹麻烦,但他还是上前赶走了那群官家孩童,没想到不仅没被感谢,还把自己赔了进去。后来,他知道这是镇西王刘睿的独女,女孩总是缠着自己陪她打斗,但自己既碍于男女授受不亲,又怕伤着她,总不敢真打,女孩便常常不满道:“你虽然功夫好,但不认真和我打,我还是去找王小柳他们吧。”杜御风怕她被打伤,只好手上加些力气,并时常带着她一起练些扎马步之类的基本功,勉强让她不再去找那些孩童打架。 思绪回笼,玉慕拍打了几下自己的脸,强迫自己不再胡思乱想,而后双腿盘坐,开始修习内功。她将真气运行周身,马车里的温度骤然下降,赶车的杜御风忽然觉得背后一股凉意,小心翼翼地问询:“殿下没事吧?” “我在修习内功,你不必担心。” “那就好,再有一炷香的时间我们就到了。”杜御风说着,继续驾车前行。 新坑《漠上升明月》一日双更中,欢迎收藏支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二章 月落星沉 第3章 第三章 诪张为幻 秉甲郡是从西域进入大汉国域的第一个城池,虽然总是到处覆盖着黄沙,但这是往来商队必经之路,也算繁华。即便玉慕到达时已是深夜,路边仍能看到许多商队杂役搬运货物,与她记忆中的秉甲郡大为不同。 杜御风将马车停在陆宅门口,陆家的小厮已等候良久,看马车来了便急不可耐地向里头通报。杜御风从车上下来,将踏脚的板凳放到马车边,轻声对玉慕说:“圣女,我们到了。” 玉慕轻轻掀起车帘,观察四周。杜御风一手将玉慕长长的裙摆提起,一手将她缓缓扶下马车。他们离得这样近,玉慕能闻到他身上那股草木的清香,能够感受到他温柔如水的目光被隐藏在低垂的眼帘下,她生硬地避开他的双眼,转向前来迎接的陆氏公子和他的随从。 杜御风小心翼翼地放下玉慕的裙摆,哑声说:“圣女已送到,小的告退了。” 陆氏公子使了个眼色,他的随从将一锭银子放到杜御风手中,道:“一路辛苦,圣女既已送到,你便回去复命吧。” 杜御风接下银两,驾着马车离开了。玉慕向陆氏公子行了一礼,道:“玉慕拜见少爷。” “在下陆极,这位是我的管家赵义,玉姑娘有什么需要都可以吩咐他。”陆极一边说着,一边打量她面纱下的容貌。 赵义说:“外面风大,少爷和玉姑娘先进来吧。” 几人走进宅院,玉慕好奇地四处看,心想:确实是个不起眼的小宅院,怪不得要将东西藏在这。 陆极看着她四处张望的样子,觉得实在可爱,问:“玉姑娘是什么年岁?” 突然被问到,玉慕有些慌张地答道:“回公子,奴家今年十六岁。” 陆极一笑,说:“从小就在优钵罗教里?” “奴家有记忆时,就在山里,教里的长老说,奴家很小时被父母卖给了长老。”玉慕说着脸色微微发红,“奴家没见过这样精致的宅院,让公子见笑了。” “无妨,今日天色已晚,明日让赵义带你在宅子里好好转转。” “多谢公子!” 几人走到一间厢房前,门口已有一男一女两名家仆守在门口,赵义说:“少爷,这间屋子就是给玉姑娘准备的,已经让人收拾出来了,属下挑了两名机灵的来照顾玉姑娘的起居,他们简单置办了一些衣物用品,也不知道玉姑娘用不用得惯。”他说着打开厢房的门。 玉慕跟在陆极身后走进厢房,陆极在屋中打量了一圈,说:“还算整洁,玉姑娘就先将就住在这里,还需要什么随时派人告诉赵义。” “这里很好,少爷、赵管家费心了。”玉慕说着,心中明白,派来的两人既是照看起居,更是监视她的举动,自己是从优钵罗教出来的,陆极一定怀着疑心。 采莲大会结束后,陆极独自来到天机阁,天机阁由优钵罗教二长老掌管,里面放着书卷无数,记录着常人梦寐以求的秘密。 “陆公子想知道什么?”二长老戴着墨蓝面具,声音中沉静里透着蛊惑。 “我想知道,如何取代我的大哥,继承父亲的权势。” 二长老从身后翻找片刻,取出一个卷轴,缓缓说道:“陆二公子,令尊是当朝丞相陆蒙,您有一个长兄陆禾,您想取而代之。” “没错,长老可有办法?” “办法倒是有,但是也要费一番周折,陆二公子可想好了?” “请长老指点。” 二长老点点头,说:“先帝在位时,扶持裴氏势力制衡你陆氏一族,驾崩时将兵权交给裴氏。如今新皇登基,皇后为裴氏女,裴氏对你陆氏一族虎视眈眈。” “这我知道,裴氏卑鄙,想控制天子除我陆家,我们陆氏势力根深蒂固,也不是任人宰割的。” “但若是有氏族见风使舵,见裴氏如日中天,就去投诚呢?” “这……”陆极闻言也担忧起来。 “陆二公子不必太担心,陆丞相拟过一封盟约,让陆氏势力下的氏族承诺忠于陆家,一旦裴氏借皇权发难,盟约上的氏族会联合力量推翻朝廷。” 陆极心中一惊,思忖半晌,道:“有了这个盟约,就把住了这些氏族的命脉!这盟约在何处?” 二长老说:“陆二公子是聪明人,一点就透。这盟约就在你们陆氏在秉甲郡的行苑。” “此话当真?那处行苑简陋,人手也少,怎么会在那里?” 二长老一笑,说:“简陋才不会引人注目,人少才不会鱼龙混杂,老夫言尽于此,但愿对陆二公子有帮助……” “事情就是这样。”陆极对赵义说,“没想到老家伙还留了这一手,这么重要的事居然不曾对我提起,提防的够严的。” “卷轴既然就在此地,少爷准备从何处找起?” “这么重要的东西,以爹的性格一定会安排人看着,你觉得这处宅子里,谁看起来最可疑?” 赵义思索片刻,道:“公子是说,马三?那家伙从不与人多言语,每天就守着马厩,对我们总是爱搭不理,我还以为是他天生性子孤僻怪异,现在看来,也许就是因为老爷让他看守盟约的缘故!” “我也是这么想的,明天想个办法支走他,在他那好好搜一搜。” “对了,少爷,那圣女……” “她也许是优钵罗教派来的,严加看管即可,若是找不到盟约,就按照原计划将她献给爹。” “是。” 玉慕熄了烛火躺下休息,她的心绪却被白日里和杜御风的重逢搅得一团乱麻,索性坐起身,将优钵罗心法一遍遍运行周身。 采莲大会之前,二长老告诉她裴氏和陆氏的纠葛,裴氏出了大价钱要得到陆氏手中的盟约,以便作为证据将陆氏势力连根拔除,玉慕的任务则是拿到陆宅中的盟约,交予秉甲郡中的线人。 “我要如何找寻?潜进去暗中翻找,还是把陆宅的人都杀了再找?” “都不是。”二长老的表情隐在面具之下,“借力打力方能四两拨千斤,陆氏的二公子会帮你的。” “你只需要记住,当年是陆氏刻意放慢行军,等你爹娘战死才来支援,害死了你的爹娘。陆家权势滔天,要报仇的话,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二长老的话犹如一颗蛊,催动着玉慕的身心,她猛的睁开双眼,心中默念:无论是谁,都不能阻碍我,这是唯一的机会! 新坑《漠上升明月》一日双更中,欢迎收藏支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三章 诪张为幻 第4章 第四章 螳螂捕蝉 第二日上午,陆极与赵义二人商量对策,陆极让赵义去打探马三的生活习惯,以便从中找机会。赵义打听到马三一直住在马厩边上的小屋,吃饭也是宅中下人送去,宅子里的下人对此颇有微词,他只有解手和沐浴时才会离开,但宅子里有外人来时他从不出门沐浴,宅中只有长居于此的家仆时才会偶尔去附近的河里沐浴。 “若是我们找由头让他出门,总会引他生疑,不仅不会顺我们的意,还容易打草惊蛇。”赵义愁眉不展地说。 房门忽然传来叩门声,陆极将手指竖在唇前示意他息声,问道:“什么事?” “少爷,玉姑娘来请安。”小厮通传道。 赵义打开门,将玉慕迎进来,玉慕向赵义行了一礼,随即走到陆极身前行礼道:“奴家请少爷安。” 虽然心中对玉慕的身份有所怀疑,但是每次见到她,陆极的心情都会不自觉变好,他将下人屏退,微笑着说:“昨夜休息的好吗?” “休息的很好,这里的床很舒服。” 陆极见她脸上还戴着面纱,问:“这面纱还是摘不得吗?” “教中长老叮嘱,谁摘了奴家的面纱,奴家需得以身相许,在那之前这面纱摘不得。” 陆极意味不明地笑着,道:“那我若是摘了你的面纱,然后把你送给别人呢?” 玉慕一瞬间眼中噙满泪水,跪下说:“少爷,是不是奴家做错什么了?少爷不要奴家了吗?” 陆极伸出手来,指节接住她的泪水,隔着面纱缓缓抚过她的面颊,唇角勾起,轻轻扶起她,开口道:“我是说笑的,美人莫要当真,是我不好,惹美人伤心了。我带你在宅子里转转,就当赔罪了,好不好?” 玉慕擦了擦泪,说:“少爷言重了,少爷何须向奴家赔罪。” “正好我也想出去透透气,我们走吧。” 陆极带着玉慕在宅院中散步,玉慕见到什么都看起来很兴奋,陆极说:“这只是一处小行苑,日后我会带你去更大的府邸居住。” “比这里还要大吗?那里也有池塘和长廊吗?” “当然有,”陆极笑道,“那里的池塘更大更清澈,里面还养着各种稀罕的小鱼。” 正说着,几人走到马厩附近,见到马,玉慕眼睛一下亮起,说:“好漂亮的马儿!” “美人喜欢马?” 玉慕红着脸微微低头,道:“奴家极少见到马,前日乘马车前来,是第一次见到马,它们真厉害,可以跑的那么快。” “再厉害也不过是牲畜,要为人所用,人骑上马也就拥有了马的速度。”陆极说着,忽然灵光一闪,道,“美人想学骑马吗?” 玉慕看起来有些受宠若惊,说:“少爷要教奴家骑马吗,少爷不怕,不怕奴家学会骑马会逃跑吗?长老们怕我逃,从不让我靠近马。” 陆极靠近她,柔声说:“那美人会从我身边逃走吗?” 玉慕一双晶亮的眸子注视着陆极的双眼,道:“少爷对奴家恩重如山,奴家自然不会逃走,山外的世界太大了,奴家只有少爷一个依靠。” “倒是个聪明的。”陆极说着看了看马厩中的马匹,“只是宅子里的马都太高大,没有合适你的,我让马倌为美人寻一匹合适的。” “那会不会太麻烦……”没等玉慕说完,陆极走到马厩旁的马倌身边,说:“马叔,能不能到马市上帮我挑一批马,要适合这位姑娘身段的马。” 这马倌便是马三,他听了陆极的话,眼也不抬地继续干手头的活。 “你个马三,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啊。”赵义上前道。 “少爷想寻一匹马,何不亲自前去,小人怕挑的不合少爷心意。”马三漫不经心地答道。 “你怎么说话的!我们少爷怎么能亲自……”赵义说着伸手要推,陆极拦住他,又对马三说:“马叔,您也知道,马贩子心都黑,惯爱把有隐疾的马卖给我们这些外行。要不您带着我和赵义一同去,帮我们掌掌眼。” 马三思量半晌,觉得再拒绝容易引人疑心,既然二人都一起去,不怕他们趁自己不在做小动作,道:“好吧,我把马喂完就随你们去。” 陆极行了一礼,道:“多谢,我们也去换身衣服,咱们门口见。” 陆极带着赵义和玉慕回到厢房,让赵义守在门外,将玉慕带到屋中,说:“还记得我说的,将你送给别人吗。这不全是玩笑话,现在有一件事,需要你帮我做,成功了我便能留你在身边,若是不成,我只能将你献给我爹。” “少爷有何吩咐,奴家一定尽力而为。” “刚刚的马倌名为马三,他的房间中有一卷书信,我们去马市的时间里,你要潜进他的房间,找到书信,取走书信后要把他的房间恢复原状,不能被他发现。” 玉慕急得眼眶发红,说:“奴家,奴家不擅长这些……” 陆极紧握她的肩膀,沉声道:“玉姑娘,这个宅子中,我的人只有你和赵义,此事只能靠你了。放心,这个宅子里只有四名仆人,我会支走其中两人,余下两人白日里只会躲在后厨偷懒,你只要躲开他们的视线即可,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 玉慕镇定下来,说:“奴家会尽力一试。” “好,你先回房,过两刻钟的时间再出来行动。”陆极送她出屋,对看护她的两名下人说:“玉姑娘已经熟悉宅中环境,你们不必一直跟随了,到街上去买几尺布回头给玉姑娘裁衣裳,郡里那几家人气旺的糕点铺,都买些糕点回来。”他说着给了他们一些银两,两名下人拿着银钱离开了,玉慕也回到自己的厢房。 过了一会,玉慕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从房间里出来,宅院中果然无人往来,她快步走到马厩旁马三的屋子,悄悄进入房间。 四处翻找过后,并未见到盟约,玉慕又将房间里各处摸排一遍,寻找隐藏的机关暗格,却依旧没有发现。见天色不早了,玉慕打算先把房间恢复原样,又转念一想,若是真做的天衣无缝,马三是不会怀疑陆极了,陆极怕是要怀疑她…… 傍晚,陆极与赵义、马三回到宅中,牵回一匹健硕的小马,陆极问宅中下人:“玉姑娘在何处?” 下人眼中闪过一丝局促,道:“小的一下午没见着玉姑娘,应该在她房里吧。” 陆极点点头,向玉慕房里去,还没进屋,就听到屋里传出低声抽泣,他敲敲门,说:“玉姑娘,我回来了。” 玉慕打开门,一双眼睛哭的红肿,陆极走进房间,关上门,问:“怎么了,哭成这样?” 玉慕压低声音说:“少爷,奴家……奴家没能找到盟约……对不起……对不起……” 陆极拍拍她的肩,说:“找不到也没关系,还会有别的办法,美人别哭了,这是刚买回来的糕点,美人替我尝尝好吃不好吃。”他说着打开一包点心,送到玉慕嘴边。 玉慕双手接下,抬起一只手遮挡面部,在点心上咬了一小口,说:“好吃,少爷。” 陆极摸摸她的头,说:“美人喜欢就好,我还有些事要处理,你先一个人待一会,别难过了。” 玉慕眨着眼睛,点点头。 陆极从玉慕房中出来,赵义低声问:“怎么样?”陆极快步走回自己的房间,赵义紧随其后。 “她没找到,也在意料之中。” “那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陆极说:“你去盯着马三,玉慕不可能不留一点蛛丝马迹,只要她打草惊蛇,我们便能引蛇出洞。” 新坑《漠上升明月》一日双更中,欢迎收藏支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四章 螳螂捕蝉 第5章 第五章 黄雀在后 夜幕降临,月亮隐于云层之后,陆宅里的灯火一盏盏熄灭,只有陆极的房间还透着光亮,他心中隐隐不安,决定自己去看看马三的动向。 陆极悄悄走到赵义身旁,问:“有什么情况吗?” “马三刚刚熄了灯,应该是睡了。” 陆极有种不祥的预感,大步走向马三的房间,贴在窗边听房里的动静,却安静得不寻常,他将窗户打开一条小缝向房里一看,却发现马三不在房中。他对赵义说:“糟了,他跑了,我们快追!” 二人到马厩备马,却发现马匹全都昏睡不醒。 “该死,他给马下药了。”陆极恨恨地捶地,“街上没有马蹄声,他是跑着离开的,你去追,我去报官,他没有通关文书,离不开秉甲郡。” 此时,玉慕正跟在马三身后,马三有些功夫在身上,身法很快,但玉慕的轻功更胜一筹,且脚步无声无息。二人很快翻过城墙到了城外,玉慕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跟随着,只见马三走到城墙外的一棵大树旁,天色太暗,玉慕看不清他做了什么,只能分辨出他面向城墙停留了片刻,便转身折返。 玉慕屏息凝神躲在一棵大树后,避开马三的视线,待他走远,玉慕走到他刚刚停留的位置,心想:此处的城墙一定有不寻常之处。于是开始翻找。秉甲郡的城墙是匠人以泥土砂石混着蒲草层层堆叠而成,要藏机关很困难,但若提前挖出缝隙塞入一封文书却也不无可能。不多时,玉慕发现有一处的砂土很松,挖开以后里面正是皮革包裹着的文书,玉慕取出皮革中的文书放入怀中,将皮革放回,从城墙翻入城中,趁夜将文书交给优钵罗教的线人,随即往陆宅赶。 陆宅前门灯火通明,还有两个官兵在门口,玉慕趁众人注意力都在马厩附近,找了一处无人在意的地方翻入宅院,悄悄回到房间躺下。 屋外的灯火也逐渐亮起,玉慕能听到一些动静,于是随意披上一件外衣,将长发拢在一侧,从房间中出来,问向宅中下人:“出什么事了?” “玉姑娘,是二少爷夜里报官,说马三偷了他的东西,还给宅子里的马下药后逃跑了。结果马三突然回来了,掏出老爷的令牌说处置他得经过老爷同意,现在县官和二少爷都拿他没办法,哎呦,这算什么事啊!” 玉慕心中了然,马三和自己想到一块去了,也想偷偷出去再神不知鬼不觉地回来,却被陆极发现离开宅子,他说不清自己是去干什么,只能用陆丞相的令牌来压人,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之后只要静观其变,找机会离开即可。 即便如此,现在还要先演下去,不能让人对优钵罗教起疑心。她匆匆赶去找陆极,赶到时县里的人都已撤走,赵义站在马三房间外,玉慕跑到赵义身边,轻声问:“赵管家,发生什么了,少爷还好吗?” “少爷在里面,马三夜里偷跑出去,大概是把书信藏起来了,少爷正在拷问他书信的位置。” 玉慕的眼眶一下红了,说:“是不是……是不是因为我没找到书信,误了少爷的事?” “玉姑娘别多想,你做得很好了,少爷不会怪你的,是我有纰漏,让马三偷跑出去。” “那要是少爷得不到书信,会怎么样?”玉慕小声问。 赵义叹了口气,道:“事已至此,我们无法回头了。” 马三的房门吱呀打开,陆极面无表情地走出来,脸上沾着血迹,赵义朝门内一看,马三在一片血泊中已经断了气。他急忙合上房门,问:“少爷,我们,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把家里的下人都叫来。” 赵义按陆极的吩咐,去召集宅中仆人,玉慕担心地看着他,拿出手帕为他擦拭脸上的血迹,陆极忽然握住她的手,将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 天边霞光已现,映得他脸上血迹更加鲜红。玉慕能感觉到陆极的手止不住地颤抖,她明白陆极心里是害怕的,但他没有退路,或许这是他第一次杀人,但权利的漩涡中,只有你死我活的争斗。 “少爷,您还好吗?” 陆极微蹙着眉头挤出一丝笑意,说:“我没事,就是有点累了。让我摘下你的面纱看看你,好吗?” 玉慕垂下眼睫,点了点头。陆极轻轻一拉,面纱沿着她白瓷般的肌肤滑下,露出那灿若桃李的面容,双眸若清潭映月,朱唇如樱桃含露,晨风撩动发丝,轻轻拂过那粉雕玉琢的鼻尖,仿若扫在陆极心尖。 “少爷别怕,奴家会永远陪在少爷身边。” 陆极温柔一笑,将她的面纱系好,转过身来。 宅中仆人陆续到齐,陆极又变得面无表情,道:“马三手脚不干净,偷了本公子价值千金的宝剑,我已了结了他,今日就启程去长安将此事禀明父亲,若是再有人怀有二心,马三便是前车之鉴!” 赵义重新购置了马匹,驾着马车出城,陆极与玉慕坐在车辇中,玉慕问:“少爷,那封书信,您找到了吗?” 陆极摇摇头,说:“他的房间我翻遍了,盟约不在里面,应该已经被他藏在别处了。不过没关系,马三已死,没人知道我手里到底有没有那封书信。” “那我们现在要去长安看大宅子了吗?” “我们先在城外住一阵子,再去长安,好不好?” “好!只要能在少爷身边,去哪里都可以!”玉慕说着,心里琢磨:陆极八成是要谎称自己得到了盟约,想诈一诈,所以打算先在城外躲着静观其变,既然如此…… “少爷早上还没吃东西吧,这是昨天您带来的糕点,您吃一些吧。”玉慕说着从包裹里取出一块点心,递给陆极。 大概是精神一直很紧张的原因,陆极竟一直不觉得饿,玉慕这样一说才感觉饥肠辘辘,接下糕点吃下,一夜未眠,疲惫感如潮水般涌上。 “赵管家,您也吃点东西填填肚子吧。”玉慕说着也将一块点心递给赵义,赵义一边驾马一边吃下。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陆极原本已昏昏欲睡,忽然腹部一阵绞痛,只听车外赵义也痛呼起来,他猛的睁大双眼死死盯着玉慕。 “是你!是你!你……”他说着呕出一大口黑血,“你下了毒……” 玉慕卸下温顺无害的伪装,面无表情地掀开车帘,一把掐断赵义的脖子,将他丢进轿中,自己驾马向荒凉无人处疾驰。忽然身后车帘被捅破,一柄匕首直直刺向她,玉慕侧身躲过,一把将车帘拽下。陆极本就虚弱至极,手中匕首随车帘被卷走,自己眼前也一阵阵发黑,待看清时,只见玉慕手持匕首指向他,那张面孔上好似覆了一层冰霜,显得冷酷无情。 “跟着我……不好吗,你就……非要做……优钵罗教的走狗?”陆极质问道。 “你,太弱了。” 陆极自嘲地大笑起来,又吐出几口血,说:“盟约……你已经拿到了吧。” “这是我的任务,抱歉。” “赢家……是不需要……向输家道歉的,”陆极怆然一笑,“成全了美人……我这条命也算值了。” “你未曾苛待过我,我会寻一处好地方安置你们主仆二人。” “那还真是……多谢了……” 陆极合上双眼,没了动静,玉慕转过身来又驾车前行了一段,直到找到一处僻静无人的地方,将陆极和赵义二人安葬。 新坑《漠上升明月》一日双更中,欢迎收藏支持~[比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第五章 黄雀在后 第6章 第六章 心藏须弥 玉慕回到优钵罗教石窟复命,引路人将她带到三长老处,玉慕跪下参拜。三长老说:“你作为圣女完成了任务,有资格入受大长老点拨,我会带你去面见大长老,你要谨记恪守规矩,不可抬头直视。” 优钵罗教一共有六位长老,六长老工于机关器械,五长老擅长功法武艺,四长老钻研药学病理,三长老主持年幼教众的培养,二长老掌握优钵罗教分布各处的势力眼线,并将各路情报汇集于总教,大长老则醉心研究教中经书,常年居于醍醐洞中,鲜少与人接触。六名长老之位分工明确,每任长老会从教众中挑选佼佼者传承自己的衣钵,但也有说法称,长老之位每几十年更替,而大长老已在位百余年,不知真假。 三长老将玉慕带到醍醐洞口,转动机关,石门缓缓打开。玉慕缓步走进,只觉洞中寒气逼人,似是大长老身上散发出的寒意。 “玉慕拜见大长老。”玉慕半跪,低垂眼眸。 “不错,”大长老一边走动,一边打量着玉慕,“你的优钵罗心经练的很好,身上的冰雪之气十分精纯。” “多谢大长老夸奖。” “你可知,这一功法是从何处得来?” “玉慕不知,请大长老教诲。” “曾有一高僧,自西方而来,路过祁连山时,见到山上的七色雪莲,觉得是受佛光洗涤才有此圣物,于是开始在山中传教,梵语中,优钵罗意为莲花,因此高僧将我们这一脉命名为优钵罗教,所留下的心经是为《优钵罗心经》。” “原来如此,谢大长老赐教。” “《优钵罗心经》对修炼者的心境要求极高,只有心如明镜者可以修炼,若是心有杂念,便会止步不前。”大长老说着,将一股寒冰真气注入玉慕体内,玉慕能感觉到这股真气在体内游走,微微蹙眉。 “这次执行任务,你的心魔已生。” “玉慕不明白,请大长老明示!”玉慕不知道大长老都掌握了些什么,心下杀心暗起。 “采莲大会上,你落泪了,你已被过往所牵绊。” “玉慕没有选择那样宝物,不曾被过往牵绊。” “那兵书是你父亲所著,你为亲人感伤,被国仇家恨蒙蔽。” “玉慕已无亲人在世,了无牵挂。每个部族都要生存,弱肉强食本是天道,玉慕心中并无仇恨。” “他乡遇故知,你对献兵书者暗生情愫,心魔已生。” “我与此人素昧平生,他不过是一个投机取巧、别有用心之人,玉慕不会受他蒙骗。” “好一个能言善辩的小姑娘。”大长老身上源源不断释放出寒气,玉慕几乎无法招架,“我要你,除去心魔。” “玉慕愿前往神女峰禁地,苦修一年,祛除心魔!” “哈哈哈哈哈……”大长老笑道,“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大长老,”玉慕吞咽了一下,“是要我杀了他?” “只有如此才能根除心魔,不然你的功力便会止步于此。” “心外无物,大长老。”玉慕镇定下来,“心魔由心而生,身外如何除心魔!”她抬起头,灼灼的目光直视大长老,只见大长老一身僧侣打扮,土黄长巾蒙住头,只露出一双深渊般的眼睛。玉慕的话像一颗石子落入寒潭,让大长老的目光有一瞬的颤动。 “好,就用你的法子,退下吧。”大长老说着收回威压,衣袖一挥,洞口石门缓缓打开。 “多谢大长老成全,玉慕告退。”她说着起身,一步步走出洞口,身后石门关闭,她身上脱力重重摔倒,大长老的威压之下五脏六腑都似被石磨碾过,玉慕撑在地面上一阵干呕。接引人欲扶她,她抬手示意不用,扶住墙壁喘息了好一阵才平复下来,强撑着身体跟随接引人回到三长老处。 三长老见玉慕出来,问:“大长老如何指点了你?” “回禀三长老,我将前往神女峰,苦修一年,祛除心魔。” “一年?”三长老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去神女峰修炼,半年的都少见,修炼一年还有什么生还的机会?” “这是我自愿的,心魔不除,我的功力将止步于此,请三长老恕玉慕莽撞。” “你先回去准备吧,我和大长老再商量商量。”三长老吩咐人将玉慕引回,急匆匆进洞面见大长老。 神女峰是祁连山上一个终年风雪肆虐的山峰,却也是优钵罗教修炼内功的圣地。在神女峰修炼时,修炼者只穿着单薄的衣物,只有一刻不停地全力运转优钵罗心经,才能将山上的风雪化为自身真气,让身体不受寒冷侵袭。因此,历来前往神女峰修炼者,只有两种结局,一种是功力大涨,一种是冻死在峰顶,被白雪掩埋。 “大长老,大长老,圣女为何突然要去神女峰修行一年?” 大长老轻笑一声,说:“这个圣女不听话,弃了吧。” “可是大长老,若是放任她自寻死路,我一时间,也培养不出第二个圣女了,她不听话,我们自然有法子让她听话。” “哦?愿闻其详。” 三长老走上前,说道:“当日献上《平西纲要》的人,是明月商会的当家人陈兴,据说他是明月商会老东家陈路年的私生子,如今陈路年将商会事务大部分交由他打理,这个陈兴也许是与圣女有些旧交情,圣女被接入教中以后,他一直没有放弃寻找圣女,还真让他找来了。” “但圣女并未选择跟他离开。”大长老背过身去。 “可他也没有放弃。”三长老语气中带着狡黠的笑意。“二长老传来消息说,这个陈兴顶替了原本应送圣女到陆宅的车夫,试图将圣女劫走。” 大长老微微侧目道:“但圣女依旧没有跟他走,不是么?” 三长老走到大长老身前,说:“大长老真觉得圣女对这个陈兴没有情意?她宁愿苦修一年,也不愿杀陈兴,二人两情相悦,只要我们稍许推波助澜,待到他们情谊深厚,只需控制住陈兴,还怕圣女不听话?” 在山中休整几日,玉慕清晨动身前往神女峰。夏日里的祁连山比平常温柔许多,雪水化作的河流潺潺流淌,将大大小小的鹅卵石打磨得圆润晶亮。山脚下绿意正盛,山脊的绵长雪线从群山最高处向两侧延申至目不可及的远方,像是雪山的神女张开双臂,环抱这方土地的生灵,群山的至高点,被称作神女峰。 玉慕沿着河流向上游走,将手伸进水流中,清凉的雪水像悦动的精灵,从她的指缝中奔涌而下,它们冰冷的温度,提醒着玉慕山顶恶劣的环境。这不是玉慕第一次前往神女峰修炼,她曾陆续在神女峰修炼过许多次,时长数周到三月不等,修炼期间需不眠不休运转功法,只能饮用雪水为生,真气越是纯净者,可以越长时间不进食而存活。以往的教众来到神女峰修炼,记录中时间最长者也仅仅待了半年,更有许多人走火入魔或冻死在漫天大雪中。 对于到神女峰修炼一年,玉慕并无把握能存活下来,但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大长老的逼问下她不止一次起过杀心,但玉慕没有把握能杀掉大长老,更担心激怒了他会连累杜御风。 玉慕看着不远处的神女峰,心中更加坚定,在心里告诉自己:我的活路,从来都只有变强一条,如果不能变强,怎么死都没什么不同。 两个时辰过去,玉慕攀上了神女峰顶,此处有一尊莲花状冰座,优钵罗教历来修炼者都坐在这冰莲座上苦修。山上的天气已不似早上那样晴朗,灰蒙蒙的云层模糊了群山和天空的交界。玉慕就置身在这云雾之中,一丈以外的视野皆是一片空白。 玉慕将外袍脱下,坐到冰莲座上,全力运行心法。四周的寒意从四面八方入侵玉慕的身体,寒冷的温度刺激着身上每一个感官,一股真气自丹田而起,裹挟着侵入身体的风雪之气向上游走。玉慕熟悉这种感觉,她继续运行心法,感受真气在体内流动。 真气行至心脉,玉慕突然发现这股真气运行不畅,无法再沿心脉上行,她修炼优钵罗心经以来从未发生这样的事,难道真是生了心魔捣鬼?这样下去五脏六腑都要受损伤,玉慕来不及多思索,自封天泉、膻中两处穴道,强行压制真气,将其逼回丹田,随即感到胸口如撕裂一般,口中鲜血喷涌而出。 玉慕顾不得身上疼痛,寒冷的天气是她生命的倒计时,她拿起披风将自己包裹,心想要先找一个可以避风的地方再想办法,但寒冷和剧痛让她一点力气也使不上,跌倒在雪地里。 保持清醒!保持清醒!玉慕不断提醒自己,她将手扣进山壁的缝隙,撑着身体站起身,一步,两步,又跌倒下去。 玉慕不甘心,怎么能死在这里,怎么能就这样死在这里!她抓着石壁站起身,痛觉和知觉都在一点点麻木,她强撑着向前走,一步,两步,三步,又再度跌倒…… 不知道跌倒了多少次,又爬起来多少次,玉慕只能用最后的力气伏在雪地跪行,身后的雪地上染着一路血迹,她已经没了任何知觉,双目也在刺眼的雪光中看不分明,只记得自己要活下去,要找一个温暖的地方,活下去! 新坑《漠上升明月》一日双更中,欢迎收藏支持~[好运莲莲]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第六章 心藏须弥 第7章 第七章 绝渡逢舟 玉慕是在七岁那年的离开长安的,时值深秋,许多树木都变得光秃秃的。天气转凉,小玉慕也有些贪睡,总是要母亲哄很久才肯起床。那时的玉慕还没有被赐予这个名字,当时的她名唤,刘娟娟。 “娟娟,娘亲带你去见爹爹好不好?”母亲摸着刘娟娟的小脑袋问她。 “见爹爹,娟娟好想爹爹!”她的一双小手攀上母亲的脖颈,“我们终于可以去见爹爹了吗?” “是啊,皇上体恤我们一家分离之苦,特命人送我们去往西北,一家团聚。” “娘亲,那我们还会回来吗?” “几年之内,也许都不会回来了。” “可是这样,娟娟就见不到御风哥哥了。”她的目光变得有些失落,“娘,我要好好和御风哥哥道别!” 刘娟娟来到城头的大柳树下,这是她和杜御风每天约定见面的地方,到达时杜御风照旧已在树下等她,她挥舞着小手跑过去,口中喊着“御风哥哥,御风哥哥”,身后的侍女几乎都要跟不上她。 跑到树下,刘娟娟郑重其事地说:“御风哥哥,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哦?娟娟有什么事要告诉我呀?”御风半蹲下来,温柔地看着她。 “我,我……”刘娟娟准备好了许多说辞,可开口的一刻却觉得喉头梗塞,什么也说不出来,泪水从她的眸子里汩汩流出,引得路过的人侧目观望。 “这里人多,我们到练功的小院去,你就告诉我一个人,好不好。”杜御风蹲下身去,取出帕子轻柔地擦拭刘娟娟脸上的泪水,她一边流着眼泪,一边用力地点点头。 他们来到日日一起练功的小院,杜御风问:“娟娟要告诉我什么事?” 刘娟娟看着他的眼睛,突然又忍不住放声大哭。杜御风蹲下来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他前一天便从父亲处听闻镇西王要将妻女接去边关的消息,柔声说:“娟娟是不是要去见爹爹了?那应该开心点呀,娟娟不是最想念爹爹了吗?” “可是,可是,”刘娟娟小小的身体哭得一颤一颤,“娘说我们很久很久,很久很久都不会回来了,那我就……就见不到御风哥哥了……” “怎么会呢,娟娟,你去了西北,我会常常去看你的。” “真的吗,可是,爹爹去了西北,就从来没有回来过。” 杜御风摸摸她的头,说:“镇西王是守卫边关的大将军,如果擅离职守,坏人就会从西北打进来,就会伤害娟娟的,大将军当然不能离开。但是我不一样,我身上并无官职,想去哪就去哪,一定会去找你的。” “一言为定。”刘娟娟伸出小小的拳头。 杜御风将手握成拳,与她的拳头相碰,说:“一言为定。” …… 一阵强烈的痛感将玉慕从梦境拉扯回现实,刺激着她咳嗽起来。 “娟娟,娟娟……” 是有人在叫我吗,玉慕脑中一片混沌,却一下就听出是杜御风的声音。她勉强睁开双眼,眼前一片模糊,这张模糊的脸有些熟悉,她忍不住伸出手抚摸,问:“你是我的心魔,还是,御风哥哥?” 温热的液体从眼前人的脸颊滑落,从玉慕的指尖,流淌到手臂。 “我是杜御风,娟娟,我来迟了,对不起,对不起。”眼前人将玉慕的手握在自己的掌心,泪水不住地落下。 一阵钻心的痛意袭来,玉慕捂住心口,身体痛得蜷缩起来,说:“御风哥哥,我好疼……” 杜御风来不及擦拭泪水,急忙从身后的一个小瓶中取出一粒药丸,喂玉慕服下,说:“先把这个吃了,吃下去就不痛了。”过了一会,疼痛平息下去。杜御风将玉慕身下垫的高一些,玉慕斜倚在床头,喝了些温水,才觉得又回到了人间。 “我知道你有许多疑惑,我先去把饭菜拿来,你吃一些,我再给你讲。”杜御风将一件厚披风盖在玉慕身上,取了一碗肉羹喂玉慕吃下。 玉慕没有心思品尝肉羹的味道,湿漉漉的眼睛定定地看着杜御风。眼前依旧模糊,只能依稀分辨出他的五官,她想离近些看,将身体一点点向杜御风处倾斜。两人越来越近,杜御风的心脏砰砰直跳,扶着她的肩膀将她轻推回床边,无可奈何地说:“乖,先把饭吃了。” 玉慕将饭吃完,杜御风又给她喂了一碗药下去,这才放心些,说:“娟娟,你这次受伤,并不是什么心魔所致,而是大长老在你体内留下的真气阻塞了你的心脉。” 大长老,优钵罗教,这些记忆涌现在玉慕混混沌沌的脑海,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已不再是刘娟娟,自己是玉慕,是优钵罗教的圣女玉慕。 “快走,你快离开!”玉慕用所有的力气伸手将杜御风推远,“他们很快就会发现你,大长老要杀了你,你快走!” 杜御风扶住玉慕的肩膀,轻声说:“娟娟,你不要害怕,这里很安全,没人会发现我们……” 玉慕拼命摇头,泪水如断线的珠子滚落。“他们的眼线到处都是,我们躲不过的,他们发现了你一定会杀了你的,求求你,趁他们还没来,你快走吧!这些都是我的事,你不要管,也不用你管。” “娟娟,娟娟,”杜御风握住她的双手,“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气我这么多年,才来看你?” 玉慕抽回双手,咬着唇扭过头去,说:“你当我生气也好,怎样也罢,你快些离开吧。爹娘的仇我已经报了,我在这世间已无留恋,是死是活我都无所谓,但我不能连累了你。” “是我冲动冒失,连累了你,是不是?”杜御风说道,“你说大长老要杀我,是你不肯,他才对你起杀心的吧?你命悬一线,都是因为我自作聪明,我若此时弃你于不顾,还有何脸面存于世间。” 刘娟娟有些后悔说出大长老要杀他的事,只是当时自己意识还不清明,一时心急囫囵说了出去,事已至此,她沉默片刻,长呼一口气道:“御风哥哥,我们在长安分别之时,是九年前吧。” 双眼依旧看不分明,玉慕伸出手去抚摸他的面颊,指尖划过他的额头、眉骨、鼻梁和嘴唇,微笑着说:“御风哥哥还是老样子,都没什么变化。” 看着她虚弱的样子,杜御风只觉心如刀绞,玉慕轻轻拂去他脸上的泪水,说:“不用为我难过,御风哥哥,这是我这些年来,最幸福的时刻。能见到你,真好。” “娟娟……” “我一直以为,爹娘战死后,我会永远孑然一身。采莲大会上,见到御风哥哥的时候,我真的很开心。你是专程来寻我的,是不是?御风哥哥一定花了许多心思才找到我的,能知道这世间还有人一直一直记得我、挂念我,有这份情意,我死也甘心了。” “不要,娟娟,你相信我,你再相信我一次好不好?你不会有事,我也不会有事的,等你身子好了,我们就离开这里,好不好?” 他的言辞恳切,玉慕心口痛意更盛,她双手压在伤处,勉力说道:“此次上神女峰,我早有死志。我本想试一试,若能在内功上有所突破,就可除去大长老,保你我二人都安然无恙。” 她惨然一笑,道:“我以为我会因功力不足冻死在神女峰上,没想到,没想到一开始就遭反噬。想来也是,这帮老家伙向来惜命,怎么会留一个搏命的机会给我。” “还有机会,娟娟,只要活着,就有翻盘的机会。” 玉慕看着他,眼中满是无奈,叹了一口气说:“你能及时来救我,是他们给的消息吧。他们对我还有什么所图?” “此事说来话长,我本想等你恢复一些再同你说。”杜御风盛了一杯温水递给玉慕,“不过现在告诉你也无妨。此事要从采莲大会后天机阁问密说起。” 玉慕紧张起来,问:“你问了什么?” “我问二长老,怎样能让你重获自由。” “他怎么说?” “他告诉了我雪莲圣女的秘密。”杜御风不紧不慢说道,“每一名雪莲圣女的结局,不是被杀,就是被吸食寿命而死。” 玉慕脸色一变,问道:“吸食寿命,什么意思?” “二长老告诉我,此代大长老篡改了优钵罗心法,女子按照此法修炼后,大长老可以采阴补阳之术吸取其体内真气,延续自己的寿命。他能在你体内藏下一缕真气,也是因为你修炼的心法有问题。” “那他为什么要我死?” “因为只有少女全身心的奉献,才能让此法成功。你为了我忤逆大长老,他打算弃了你。” “原来如此。”玉慕自嘲般地一笑,笑自己辛辛苦苦修炼,居然是为了给别人作补品,随即又问,“那二长老教你怎样做?” “二长老说,他愿意帮我们杀掉大长老,只要事成,便放你自由。” 玉慕气极反笑,道:“你能来神女峰救我,也是他给的消息?” 杜御风点点头。 “你不该来。” “我们击拳为誓,我承诺了要来看你的。” “这不是一码事!”玉慕情绪有些激动,一股血腥味漫上喉头,她紧咬牙关压制住伤势,喘息着冷声道,“二长老不会信守诺言的,不管你现在脱身还来不来得及,快走,越远越好,就当……就当我死了。” “我不会走的,娟娟,我寻了你六年了,好不容易才找到的。”杜御风的声音依旧温柔如水,却似压抑着心底的万丈波涛,“六年来我没有一刻不坚信,你一定还活着,我们终会有重逢之日。” 玉慕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眼中泪水忽如决堤般涌出。她双手紧紧攥着杜御风的衣襟,伏在杜御风肩头泣不成声,哭着说道:“可是……可是我已不是那时的我了,我杀了陆极,杀了赵义,我辜负了他人的情意,我这样的人死了才好,不值得,不值得你……” 杜御风在她背上轻轻拍打,说:“娟娟,你是为了给父母报仇,给那一战中白白死去的镇西军将士报仇,这天经地义。你从小就是最要强的孩子,每天勤学苦练,一刻都不曾懈怠,所以身处如此逆境也能给权势滔天的陆氏一族致命一击,这很了不起,你能做到的也决不止这些。” “如今西北一带时局混乱,陆氏一族已被清洗,裴家接管秉甲郡,匈奴时不时侵袭往来商队和周边村落,还有优钵罗教浑水摸鱼,更有大长老之辈残害少女,这些都不是你我之一死能解决的。”杜御风说,“但我们可以一起活下去,殿下,你是镇西王的女儿,只有你能扫除这里的污垢和阴霾。我会陪在你身边,往后的刀山火海,我们一起面对,好吗?” 玉慕流着眼泪,用力点头,一如往昔。 新坑《漠上升明月》一日双更中,欢迎收藏支持[好运莲莲]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第七章 绝渡逢舟 第8章 第八章 美梦非梦 西北之地的夏日很快过去,天气也开始转凉。这一日,杜御风正在河边浣洗衣物,玉慕悄悄到他身后,十指沾上河水弹了他一身,笑着说:“御风哥哥变成浣衣女咯!”杜御风起身作势要追,玉慕一边远远地跑走,一边做着鬼脸说“御风哥哥变成浣衣女咯”。 杜御风一手撑着腰,又气又笑道:“小没良心的,身子才好,跑慢些!” 卧床修养了两个月,玉慕终于恢复的差不多,大多数时候和常人无异,杜御风也不再那样紧张了。这天杜御风做好了饭,等玉慕回来。不多时,玉慕捧着一束野花蹦蹦跳跳地进屋,将花插在窗边的花瓶里。 杜御风将饭盛上桌,不经意间瞥了一眼花束,随即说:“殿下今日收获颇丰啊,快把手擦一擦吃饭了。” “好!”刘娟娟将手浸在杜御风备好的温水中擦洗干净,坐到桌边,兴奋地说:“今天又有这么多好吃的!” 杜御风为她夹了许多菜,说:“你喜欢就好,多吃一些。” 饭后,刘娟娟帮着他一起收拾餐盘,杜御风淡淡问道:“殿下今日,是不是上山了?” “御风哥哥,我……”想起杜御风总叮嘱她不要离开太远,刘娟娟心里紧张起来,她在山上看到一株紫色小花实在特别,没忍住摘了回来,不想杜御风对这一带的植物如此熟悉。 “殿下不必紧张,上山去也没关系,殿下想去哪由殿下自己做主。” “御风哥哥,我只是想试试,这副身体恢复到什么程度,我不能一直做一个废人。” “娟娟,”杜御风看着她说,“不许这样说,你受了这么重的伤,能撑过来就很不容易了,其他事可以从长计议。” “我可以开始练功了,御风哥哥,优钵罗心经不能再练,我还有爹娘教的武功,将原来的内功废了重新练起便是。” “你先别急。”杜御风说道,“随我来。” 杜御风将她带进屋,从一个匣子中取出一些卷轴,说:“这几本功法是我这些年在西域收集的,你看看有没有用的上的。” 玉慕一卷一卷浏览起来,一边看一边琢磨着,杜御风看不懂上面的文字,紧张地看着她。 “有了!”玉慕一声欢呼,杜御风急忙凑上前来。玉慕指着卷轴上的功法,道:“就是这个,这与我练习的功夫几乎一样,只有几处细微不同,我刚刚试了试,只是稍作改动,真气运行就流畅了许多,这应该就是篡改前的版本!” 欢喜之余,杜御风又担心起来,问:“之前大长老在你身上做手脚,会不会影响你修习功法?” “放心,那缕真气已经消散大半,不会影响修炼。”玉慕又问,“只是,御风哥哥,你怎么会收集这么多西域功法?” “当年我前往秉甲郡找你,来了以后却,却听人说镇西王夫妇战死,女儿不知所踪。”杜御风有些犹疑,玉慕说:“没关系的,你说吧。” “那之后,我就留在秉甲郡,打听你的下落,有人说,关外的祁连山里有一个教派,专收一些遗孤,那几乎是我最后的希望,我四处寻你不到,祈求老天爷你是被收养在山里,祈求你还活着。” 透过杜御风的双眼,玉慕能看到他此刻的庆幸和后怕,她明白这样的重逢对他们都太幸运,也太来之不易。 “后来我一直在收集这个教派的情报,了解到它叫优钵罗教,了解到长老、圣女、功法,在我去西域时,也特别留心和优钵罗教有关的事物。终于到了这一年的采莲大会,我想碰碰运气,万一能进去看到你呢,”杜御风看着玉慕,眼眶有些湿润,“当我确定圣女就是你的时候,我真的很高兴,真的,从来没有这么高兴过。” 玉慕将手覆在杜御风的手上,缱绻的目光扫过他的眉眼、唇齿、发梢,眼前的杜御风和许多年前的样子差别不大,还同她记忆里那般温和儒雅,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风霜。 “御风哥哥,这些年,你过得很辛苦吧。” 杜御风看着她,眼神有些闪烁,说:“不辛苦,还能见到你,这些努力就没有白费。” 醍醐洞中,三长老向大长老禀报:“尊者,二长老告诉陈兴圣女修炼会出意外,陈兴将她救到了山脚下一处小屋,鱼已经上钩了。” “不错,他们应该珍惜我们赏赐给他们的这段时光,毕竟,美梦易碎。” 新坑《漠上升明月》一日双更中,欢迎收藏支持[好运莲莲]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第八章 美梦非梦 第9章 第九章 琴瑟和鸣 没花多少时间,玉慕就把杜御风交给她的功法练的极为纯熟,真气流转比原来更加顺畅,于是找到杜御风说:“御风哥哥,这本功法我已经练熟了,我想上神女峰修炼,那里的冰雪之气最为精纯,修炼起来进境也最快。” 杜御风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他坐下来定了定神。每次想到自己在神女峰救起玉慕的情景,那种痛心和绝望的感觉就疯狂啃噬他的心。玉慕见状也不敢再提,将双手搭在他肩头,说:“其实在这里修炼也很不错,我觉得过不了多久,就能把老贼人按在地上打了!” 杜御风思索了片刻,说:“你要是想去神女峰,我是不反对的,我可以去陪着你,可以照顾你的起居,你有危险我也能第一时间知道。” “不行!”玉慕走到他身前蹲坐下来,看着他的眼睛,“御风哥哥,你**凡胎,照顾我这段时间日夜辛劳,都病倒了许多次,到神女峰去,你会没命的。若是你不放心我,我不去便是了。” 杜御风深深地注视着玉慕,他清楚玉慕不是个小孩子了,即便是孩童时期的玉慕也是最有主意的孩子。何况当下的情势,杜御风没有把握自己的能力可以将她完好地从优钵罗教的危局中拯救出来,如果自己的懦弱和犹疑耽误了她成长的速度,送掉自己的性命倒是其次,连累了玉慕就万死莫赎了。 他长呼一口气,道:“娟娟,修习之法我不懂,你的身体也只有你自己最清楚,如何修炼你自己决定即可,只是你千万记得量力而行,不要心急,也不要勉强,下了山就来找我,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 玉慕看着他,突然觉得百感交集,她有一瞬间埋怨上苍不公,如果自己的父母没有因变故而逝世,自己也没有被领到优钵罗教,她可以理所当然地嫁给杜御风,然后度过安稳的一生,无需遭受这种种生死离别。但她不是一个爱抱怨命运的人,绝大多数时候,她会立刻接受现实,并为自己寻一条出路,无论是利用他人还是依靠美色,都可以是活下去的手段。 但杜御风对她而言不同。在采莲大会上见到献上《平西纲要》的杜御风时,玉慕第一时间便从声音中分辨出这是她的御风哥哥,她的泪水既是为过世的父母而留,更是为久别重逢却不能相认而流。 从她小时候起,杜御风对她的好就是全无理由的,她冲着杜御风功夫好,又是年纪较大的孩子中唯一一个愿意和她对练的,就总是缠着他,玉慕觉得当时杜御风会耐心地陪她教她,只是因为他是一个好人,既良善又好说话,但她没有想到,杜御风会到优钵罗教来寻她。玉慕越是感动,就越不想让杜御风也置身险境,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将他推远,即便如此大长老还是逼她杀杜御风,玉慕从来没有衡量过自己的命和杜御风的命,从大长老开口的一刻,她就只想杀了大长老,不是今日,便是明日,不是今年,便是明年,对杜御风不利的人,她是一定要除掉的。 这段日子的照料,玉慕知道,几乎是以命换命的。杜御风一个自小养尊处优的公子,白天要劈柴打水、煮饭煮药,夜里玉慕总会痛醒许多回,杜御风会为她按摩穴位,为她讲自己在西域的见闻,即便他安排了外人每几日送一些物资来,还是不眠不休地照顾了玉慕一个多月,才稍微轻松些。玉慕有时想要帮他分担,奈何自己伤得太重,最开始时常有呕血之症,后来稍微劳累便会心口痛,杜御风再不敢让她插手任何劳务,如今她的身体基本与常人无异,杜御风也只让她练功。而他自己中间也病倒过许多回,全靠底子好才硬抗过来,即便他不说,玉慕也能看得出来他憔悴了许多,她会偷偷掉眼泪,但每次看到太阳从远山升起,玉慕就又觉得,这段苦日子他们总会熬过去,待她身体恢复了,便是用这一辈子、下辈子、生生世世,也要还报这段恩情。 玉慕看着杜御风,突然在他唇上亲吻了一下。杜御风的脸一下红到耳根,他腾的站起身,眼神和四肢一样慌乱,说:“娟娟,我不是和你说过,男女授受不亲,你,你以后还要嫁人的,你不能……” 玉慕眼珠一转,带着些不怀好意的笑,从下方贴近他的脸,说:“可是御风哥哥,你我二人,孤男寡女,过了这么多时日,谁又会相信我的清白?” 杜御风的脸红的像要烧起来一般,“殿下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你,你也不要放在心上。” 玉慕忍住不笑,故作难过地说:“即便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便问心无愧了吗,御风哥哥这样说,可是不愿意娶我的托辞?” “当然不是,不,我的意思是,我……”杜御风心跳的很快,脑子也一团乱麻,喉头滚动,好不容易才让自己冷静下来,“娟娟,我的意思是,我并无携恩图报之心,这是人生大事,你要想清楚,不要因为我救过你的命就给自己这么重的包袱。” 玉慕紧紧抱住他,将头贴在他胸口,说:“我不是心血来潮,也不是一时冲动,御风哥哥,我喜欢你,只要是在你身边,无论做什么我都觉得开心,我想一辈子和你在一起。御风哥哥,等这一切都结束,你就告诉伯父伯母,提亲娶我,好不好?” “娟娟,”杜御风声音有些哽咽,“我的父亲母亲,也早就不在了。” “什么?”玉慕的双手滑落,吃惊又心疼地看着他,“伯父伯母,怎么会?” 杜御风勉强牵扯出一个笑容,说:“先吃饭,吃完再告诉你。” 饭后,二人来到河边,顺着水流的方向缓缓前行。杜御风说:“当年你去往西北以后,我一直想办法去找你,但我一个武将之子,又有什么理由自己到边关去。于是我找到明月商会的当家人陈路年先生,他曾在粮食供给上与父亲有过联络,我便跟随他学艺,想跟着商队到西北来。” “先生很喜欢我,后来找到机会,就让我混入一个商队,称我是他的私生子,叫陈兴,让商队带着我见见世面,还把他的信物给了我,让我有需要的时候可以找当地明月商会的人帮忙。” “我到了这一带以后,便开始打听你的下落,几个月后的一天,先生突然找到我,把我带进一个密室,告诉我,我爹娘被奸人诬告,天子以叛国罪行诛杀我全家,除了当时不知所踪的我以外,我杜氏一族,都已……” “是哪个混账东西,居然行此不义之举!我一定帮你报仇!” 杜御风轻轻拍了拍玉慕的手,说:“好娟娟,报仇的事我自有打算,总之啊,娟娟一早便救过我的性命呢,是不是?” 玉慕摇头,说:“伯父伯母都是忠勇之人,本不该遭此厄命,是上天感怀你一族皆是良善之人,才保下你的性命。” 杜御风笑了笑,又说:“先生找到我,告诉我长安的情况,让我以后千万别再回去,就以陈兴的身份在这里活下去,先生用各种手段做实了我的身份,让我以后专门负责商会和西域的贸易,先生对我恩重如山,我将先生认为义父,我的身份,除了你我以外,只有义父一人知晓,也是这个原因,这段日子一直是你我二人同处。” 一阵清风拂过,将玉慕的头脑吹的格外清醒,她想起在马车上杜御风与她相认的时刻。“那天在马车上,你……”玉慕的眼眶一下噙满了泪水,“你怎么那么傻,怎么能就那样告诉我你的身份,我若有心对你不利,你的下场未必好过陆极……” 杜御风摸摸她的头,笑道:“我太高估自己在娟娟心里的份量啦,我以为自报家门,娟娟就会乖乖跟我走了。更何况殿下目不能视之时都能认出我,我便是不说,殿下就分辨不出来了吗?” 玉慕轻轻捶打他一下,委屈地说:“你冤枉我,你分明是太低估了。” 杜御风低下头来逗她:“所以呀,若是我哪天惹娟娟不高兴了,娟娟就可以报官说,我就是那个罪该万死的杜御风,朝廷就会让我人头落地,给娟娟消气了。” 玉慕哭得更厉害了,捶打着他说:“你再说这样的混账话。” 杜御风取出手帕擦拭着她的眼泪,说:“娟娟,如果嫁给我,你嫁的并非大臣的儿子,而是一个商人的私生子,公主可要想好了。” 玉慕扑到他怀里,说:“这些对我来说通通都不重要,御风哥哥就是御风哥哥,是永远会照顾我保护我的御风哥哥,这辈子我就是非你不嫁!” 杜御风也有些动容,将玉慕紧紧抱在怀中,久久说不出话。直到夕阳西下,落霞漫天,霞光将远处的雪山、近处的河水都染成浓烈的金红色,月亮也隐约浮现在天边。 杜御风将手帕沾湿,擦去玉慕脸上的泪痕,万般柔情涌上心头,对她说:“娟娟,日月为鉴,天地为媒,我杜御风,愿娶你为妻,相亲相敬,白首永偕,你可愿嫁我?” “我刘娟娟,愿与你结为连理,携手此生,此心此情,永世不移。” 新坑《漠上升明月》一日双更中,欢迎收藏支持[好运莲莲]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第九章 琴瑟和鸣 第10章 第十章 衔胆栖冰 休息了一夜,第二日一早,玉慕便带上杜御风整理好的行李,准备再上神女峰,分别之时,纵有万般不舍,也不得不接受这暂时的分离。玉慕紧紧抱着杜御风不愿松开,泪水湿透了他的衣襟。杜御风抱着她轻拍她的后背,说:“别难过,等圣女神功大成,就下山来找我,好不好。” “御风哥哥,你一定要保重,保护好自己,不要被坏人抓走。”玉慕泪眼盈盈地看着他。 “放心吧,你也要小心,我在这里等你。” 告别了杜御风,玉慕再次踏往去向神女峰的路途,这一次修炼就算是凶多吉少,她也非去不可。再见到熟悉的冰莲座,玉慕从容地脱去披风,盘腿坐下。 玉慕运行起功法,一股真气自丹田升起,在体内快速游走,吸纳着周围的寒气,连冰莲座都有些融化,四周的冰雪之气向玉慕集聚,她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变得极为通透,几乎与这冰天雪地融为一体,体内真气也在不断累积,在运行周身的过程中变得更加纯净。 天机阁里,三长老问:“二长老,你可知道最近圣女有什么动向?” “圣女又上神女峰了。” “真是不怕死,以为大长老在她体内的真气散去些就又敢去修炼了。”三长老不屑地一笑,“那陈兴呢,他在哪?” “他仍在山脚下的居所,我们要收网吗?” “不急,现在动手,若是打草惊蛇,就前功尽弃了,抓他们,什么时候都来得及。” 玉慕在山上不知修炼了多少时日,这天,神女峰上漫天飘雪。玉慕心道:来得正好。她全力运起功法,让冰雪之气在体内一遍遍冲刷。突然间,她感受到一直存在在她心脉的那道残余真气被吞噬在了自己的真气中,低头一看,原本硕大的冰莲座已消融殆尽,玉慕大喜,她又在山中修炼了几日,便收起功法,下山去了。 看山下的景象,约莫是初春时节,玉慕沿途打了些野味填填肚子,又借河水沐浴,换上一身衣裳,连蹦带跳地往山下去。有了真气加持,玉慕只觉身轻如燕,不久便看到了与杜御风居住的小屋。 一会御风哥哥看到我,一定会很欢喜,我要偷偷过去,给他一个惊喜!玉慕心里设计着重逢的场面,向小屋走去,没见到杜御风,心想他大概在屋里。 又走近些,见小屋缺乏修缮,不像是有人居住,玉慕有种不好的预感。她喊着杜御风的名字冲进屋里,房门打开,一股灰尘溢出房间,玉慕四下看了一圈都没见到杜御风的身影,她焦急万分,忽然在桌上看到一封信,信封上写着:吾妻刘娟娟亲启。 玉慕拿起信要撕开,手一抖信掉在桌上,她又急忙拿起来,心中越是焦急手就颤抖得越厉害,急得眼泪直掉,好不容易撕开信封,只见信中写着: 娟娟,对不起,我又食言了。 近日天气转凉,我感染风寒,久病不愈,商会的伙计劝我回秉甲郡的宅邸修养身体,我怕你回来见不到我,本想再坚持些时日,但风寒越拖越重,不得不回去,我在秉甲郡回巷最南侧的陈宅,你可来此地寻我。 只见信上的字有些凌乱,许多地方染上大片的墨迹,玉慕想到杜御风是在重病之际勉强写下这封书信,胸口隐隐传来痛意。她抹了一把眼泪,将信揣在怀里,就往秉甲郡赶。 玉慕星夜兼程,终于在第三日清晨时分到了秉甲郡,她风尘仆仆地来到陈宅门口,陈宅比陆宅气派许多,连门口的侍卫都锦衣华服,衬得玉慕更加灰头土脸。玉慕急匆匆上前去,问:“陈兴公子可在此处?” “这位姑娘,可否报上姓名?” “我叫玉慕。” “原来是玉姑娘啊,少东家交待过您可能会来,让我们无论何时要将您第一时间接去见少东家,玉姑娘这边请。”侍卫将她引进宅子,过了几道小门,见到一间房子,说:“少东家就在里面,我去通禀一声。” 玉慕站在原地,激动得来回走动。不多时房门打开,侍卫示意她进去。 玉慕似一只蝴蝶般迫不及待地飞进去,屋里药味很重,榻上杜御风刚喝完药,欲下床迎接。 “不必下来。”玉慕跑到他身边扶住他。清晨的阳光穿过房门,均匀地铺在他脸上,在他的眉骨和鼻梁下方打上淡淡的阴影。在那如墨般的眉毛之下,一双眼睛在阳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泽。 杜御风屏退了屋中其他人,让人将房门合上。玉慕看看他洁净的白衣,又看看自己,突然有些不好意思。杜御风一把将她揽入怀里,紧紧抱住她。玉慕伏在他耳畔,轻声说:“御风哥哥,我好想你。” “我也很想你,娟娟,无时不刻都在想你。” 二人相拥许久,杜御风才恋恋不舍地将她松开。 “你的身体,可有好些?”玉慕看着杜御风苍白的脸色,担忧地问。 “见到你,就全好了。” 玉慕在他肩头捶打一下,说:“你老实告诉我,现在身体情况怎么样?” “前阵子山里入冬,太过寒冷,我常常发寒热,身体时好时坏,现在烧退了,只是落下咳嗽的病根,不妨事。” 玉慕看着他,总觉得他比上次分别时又瘦了许多,垂着头低声说:“都怪我粗心,我上山之前就该让你回郡里养着,你照顾我太辛苦,当时身体就时常病着……” 杜御风将有些沮丧的玉慕轻轻揽入怀中,亲了亲她的眉梢,又亲了亲她的鼻尖,温声说:“那公主要怎样补偿微臣,嗯?” 玉慕的脸一下红透,将头埋在他胸口。 杜御风摸摸她的头,说:“好啦,我让人烧了水,一会你先去洗个澡,解解乏,四时的衣物我都为你备下了,不知道是否和你心意。” “夫君为我准备的衣服,我都喜欢,你刚喝了药,再休息一会。”玉慕在杜御风唇上轻啄一下,一溜烟跑到屋外去了。 沐浴更衣后,玉慕从屋中出来,着一身朱色长裙。明月商会本就以制造丝绸锦缎出名,给玉慕裁衣裳用的布料更是杜御风亲自挑选,朱红衣袍衬得她更加肤白若雪、明媚俏丽。 杜御风到门口来迎她,将府中侍卫仆从都叫来,向众人公布:“各位,这位是我的妻子玉慕,我们于关外相知相识,结为连理,你们日后要如敬我一般敬她,不可怠慢。” 刘娟娟向众人盈盈一拜,府中众人有些吃惊,不过依旧为少东家抱得美人归由衷高兴。 杜御风遣散众人,将玉慕领回房间,关上房门,再也忍不住将她抱在怀里,用下巴蹭蹭她的发丝,轻声说:“殿下今天真美。” “可是,这样公布给所有人,教里的长老会知道我们的事的。” “他们无论如何都会知道,不是吗?”杜御风的声音有一种魔力,总能将玉慕的不安一瞬间抚平,“这次修炼成效如何,大长老的那股真气还存于你体内吗。” “这次修习了你交给我的功法以后,我的内功进境神速,原本大长老留在我心脉的那股真气,被我炼化出的真气吞噬了。” “吞噬了?” “对呀,修炼的过程中我的真气不断变纯净,品阶应是高出了大长老的真气,我能感觉到那股真气像水滴汇入河流一样,化作了我的真气。” “原来如此,只要真气更加纯净,就能吞噬低阶的真气,那你若对上大长老,胜算就更大了。” “我担心的不是大长老。” “确实,相比久居深山的大长老,掌握无数情报秘闻的二长老危险的多,”杜御风轻咳一声,“不过,他也不是什么都知道,大长老想要你的真气,二长老想要大长老的命,人只要有**,就会有弱点。” 新坑《漠上升明月》一日双更中,欢迎收藏支持~[好运莲莲]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第十章 衔胆栖冰 第11章 第十一章 瓦影之鱼 三长老来到大长老所在的醍醐洞,说道:“尊者,圣女已在秉甲郡,其与陈兴已结为夫妇,二人感情甚笃,我们是否要派人捉拿?” “时机自然已经成熟,但秉甲郡是边关重镇,我们要从那里带两个人出来,你可有什么办法?” “禀报尊者,秉甲郡之前一直被陆家实际掌控,我们的人前去打点,陆氏也不屑一顾。恰巧裴氏一族向我教示好,出高价请求我们协助扳倒陆氏。之前依靠圣女,陆氏一族已被连根拔起,秉甲郡的郡守之位由裴氏接手,我们若是要带两个人走,他们想必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以一试,你去办吧。” 陈宅密室中,杜御风已等待许久,石门开启,一名头戴兜帽的男子进入石室。 杜御风上前相迎,来人取下兜帽和伪装,正是明月商会的当家人陈路年。 杜御风有些吃惊,急忙行礼:“这点小事,义父竟亲自前来,义父快请坐。” 陈路年不紧不慢地坐到椅子上,俊朗的面容带着一些倦意,问:“听说你前阵子病了,身体恢复的怎么样?” “多谢义父关心,已无大碍。”杜御风注了一盏茶递给陈路年,“这是巴蜀的新茶,比不得长安的茶好,但在西域很受欢迎,义父尝尝。” 陈路年细细抿了抿:“不错,虽然不是顶名贵的品种,但胜在鲜甜,改日安排人供些到长安洛阳去。” “儿子记下了。” 陈路年垂着眼睫,盯了一会杯子里漂浮的茶叶,幽幽开口:“你的新婚妻子,不打算带来给我见见?” “自然是要见的,只是,”杜御风跪下来,“儿子心中有愧。” “哦?”陈路年嗤笑一声,抬眼看他,“你居然有愧?” “儿子娶妻,没有请示义父,也未携妻子向义父叩首,”杜御风抬起头有些急切地看着陈路年,“只是此事说来话长,儿子的妻子玉慕,就是苦寻多年的镇西王独女刘娟娟,她流落于优钵罗教,被教中长老暗算重伤,儿子在长安时的身份不能为他人知晓,只得独自照料,但不免有损公主清誉,才如此私定终身。” 陈路年又不紧不慢抿了一口茶,道:“你与她分别时,是哪年?” “在长安分别时,是十年以前。” “当时这位公主只有约莫六七岁的年纪,如今已过十载,你如何肯定,她就是镇西王之女刘娟娟?” “义父,我……” 陈路年摇晃着茶杯,似笑非笑地说:“我倒是听说,她入了陆宅不久,陆氏就被连根拔起。下一个,是不是该轮到我明月商会了,嗯?” 陈路年手中茶杯不轻不重地叩在案几上,杜御风心中为之一震,道:“义父,儿子与娟娟日夜相处,她若有假,一早便会露出破绽,她的身份绝不会有问题。” “好啊,那成亲之事是你求的,还是她提的?” “儿子,不敢高攀公主。” 陈路年冷笑道:“所以人家以身相许,报答你杜二公子的恩情,你就昏头了,就忘乎所以了,就要把身家性命都搭进去了?就算她真是公主,日后若腾达了,还会顾念你洗衣做饭的辛劳?” “义父!”杜御风重重磕了一个头,“义父对儿子恩重如山,只是找到公主、保护公主是儿子此生一定要做的事,义父放心,儿子绝不连累商会,此事我与娟娟二人应对,若能活下来,定会再为义父效劳!” “你这是什么话!”陈路年提着杜御风的领子迫使他抬头直视自己,气极反笑,“好啊,好啊,你们是青梅竹马的苦命鸳鸯,倒是我这个外人多管闲事了!” “不是的,义父……咳咳……”杜御风心中焦急,一口气没喘匀,咳得眼角通红。 陈路年松开手,整理衣襟端坐回来,待杜御风缓和一些,冷声道:“看样子公主必定已经知晓你的真实身份,那就是拿住了我明月商会的死穴,于情于理我没有不赌一把的理由。只是为父今日才知晓,在杜二公子心中,我原是这样无情怯懦之辈。” 杜御风连连磕头道:“儿子不孝,一时心急胡言乱语,都是儿子的过失!” 陈路年无可奈何地瞥他一眼,将手垫在他额下,轻轻托起他的额头,将他扶起,长叹一口气,道:“带她来吧。” 杜御风松了一口气,轻咳了几声,缓缓起身,说:“义父不生儿子的气了便好,儿子这就带娟娟过来。” 不多时,杜御风领着刘娟娟进入石室,将她带到陈路年面前,说:“义父,这就是娟娟。” “见过先生。”刘娟娟行了一礼。陈路年也起身回礼,举手投足间目光扫过刘娟娟,二人抬头,四目相对,只见她一双杏眼清澈明亮,虽看上去平静乖巧,但陈路年一眼便看出她藏在眼底的紧张和好奇,微微一笑,说:“早听闻我这不成器的义子娶了位秀外慧中的女子,真是百闻不如一见,确是我儿高攀了公主。” 刘娟娟进门以后,就偷偷打量这位陈先生,杜御风常常给她讲这位义父的事,他在商界十几岁就崭露头角,如今虽然将大多事务交给杜御风操办,但仍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存在。他待杜御风极好,但脾气古怪,有时候杜御风也摸不着头脑。如今,刘娟娟亲眼见到这位奇人,他身材高大,一双修长的手骨节分明,眉眼深邃得有些不近人情,被这双眼睛盯着时,便会不自觉屏住呼吸。他一笑,眉眼虽舒展开来,眼底依旧是冷漠疏离,刘娟娟交握的双手忍不住攥紧了一些。 杜御风揽住她,他的气息和温度让刘娟娟的身体放松下来。她温软一笑,抬眸道:“先生这是哪里的话,夫君跟随先生多年,虽只学到了先生十之一二,风姿气度已远超常人,更何况我二人本有少时情谊,幸得先生相助,才有重逢之日,请先生受我二人一拜。” “公主快请起,在下一介商贾,怎么受得起公主的大礼。”陈路年将刘娟娟扶起,“先说正事吧。” 几人落座,杜御风道:“义父,儿子在优钵罗教长老间几经周旋,现下大概摸清了状况。教里的大长老欲吸食娟娟体内真气延寿,但是此邪术需女子甘愿奉献,我们猜想他们是打算以儿子为要挟,迫使娟娟就范。” “那你们打算怎么办?” “以我为饵,将计就计。他们不知娟娟功力大增,只要能见到大长老,一定能出其不意将其击杀,商会的弟兄们伺机接应我们即可。” 陈路年皱皱眉,随即看向刘娟娟,问道:“公主意下如何?” “此计凶险,却是唯一破局之法,我必会全力保全夫君的安危。” 杜御风半挡在刘娟娟身前,说道:“优钵罗教根深蒂固,不用此计难以根除。娟娟是我的妻子,只要能护娟娟周全,儿子万死不悔。” 陈路年合上双眼掩藏起心思,片刻后睁开双眼,起身道:“既然你们心意已决,我会在此地调遣人手,全力支持。” “义父亲自安排,儿子就更放心了,那我们便静待那大长老出手了,义父在城中也要多加小心。” 新坑《漠上升明月》一日双更中,欢迎收藏支持[好运莲莲]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第十一章 瓦影之鱼 第12章 第十二章 悬河注火 陈宅中,一切照常运转着,杜御风白日里处理些商会事务,刘娟娟则是在院里练功。暗中传递的消息却像空气中一张无形的大网,细细密密,层层交织。 春风送暖,虽来的迟些,也终于吹到了这西北边陲之地。这天夜里,陈路年被雨声吵醒,仔细地听,发现通往密室的通道口传来有节奏的敲击声。他小心取来自己的佩剑,一步步挪到通道,问:“是谁?” “陈先生,我是刘娟娟。” 听到娟娟的声音,陈路年心中疑惑,还是披上长衫,转动机关打开暗门。 刘娟娟见到陈路年,行了一礼,说:“深夜叨扰先生,小女先向先生赔个不是。” “无妨,殿下寻我何事?” “先生,刚刚有暗探来陈宅打探,今夜有大雨掩护,我想跟着暗探找到大长老,将他斩草除根,请先生派人在周边接应,一旦得手,可立即接手优钵罗教。” “你追得上那暗探?” “我知道近道,近道路险,雨夜他不敢走这条路,只要能在他进石窟前追上他,我就可以跟踪他寻到大长老。” “御风现下何处?” “我给夫君下了迷香,他一时半刻醒不来,等他醒来了,请先生想办法不要让他去寻我。” “那就把原来的计划都打乱了,你确定吗?” “二长老将许多消息透露给夫君,就是想让我们将计就计。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不出奇招难破此局。夫君已经帮了我够多了,绝不能让他为我以身涉险。” “你放手去做,我会保他安全无虞,陈宅外面优钵罗教的人盯得紧,从我这出发,我这就命人备马。” “多谢先生。”刘娟娟向门外走去,披上斗笠翻身上马,忽又转过头来,对陈路年说:“先生,夫君体弱,若是我回不来,求先生多照拂!” 陈路年一怔,随即点点头,刘娟娟的双眼在雨夜中越发明亮坚定,调转马头,向祁连山疾驰而去。 看着刘娟娟远去的身影,陈路年心中像压了一快大石头,心想:留这样的难题给我,真是够可以的。他紧锣密鼓地交待人前往优钵罗石窟一带,安排好后,通过密道进到杜御风的卧房。 房间中还留有迷香的味道,陈路年掩住口鼻,将窗户大开。窗外的大风很快将屋里残留的迷香散去。风雨入室,杜御风身体受凉,咳嗽起来。 恍惚间,杜御风听到风雨声,听到有人和他说话,是陈路年的声音,在对他说:“还睡呢,你的小青梅都去单挑大长老了。”杜御风意识一下清醒了一大半,心中焦急,只觉得有一口气堵在胸口,咳得更凶。 杜御风咳喘着撑起身子下床,只觉得头重脚轻,一个踉跄险些摔倒。陈路年一把扶住他,将他扶回床榻上,看着杜御风狼狈的样子,撇撇嘴说:“有我在呢,你急什么,我们的人已经跟上去了,马已备在外面随时出发。” “你的小青梅不想让你涉险,给你下了迷香。”陈路年从怀里取出两颗药丸,“把药吃了,一个是解迷香的,一个是镇咳的。” 杜御风服了药,头脑逐渐清明,咳喘也平息下来。陈路年将外衣和斗笠递给他,轻声说:“公主让我控制住你不要去找她,可我若不来叫醒你,你大概要恨我一辈子吧。” “儿子与义父,有恩无怨。”杜御风行了一礼,匆匆穿上衣物出门,策马向祁连山而去。 刘娟娟这边,跟随优钵罗脚的暗探,进入了石窟。到了山体内部,石道中十分安静,刘娟娟控制住脚步声小心跟随,不久到了醍醐洞口,听到暗探说:“尊者,三长老,小的检查过陈宅了,陈兴和圣女都还在,小的将陈宅的房屋排布画下来了,请长老过目。” “今夜下了如此大雨,真是辛苦你跑一趟,尊者,我们的计划现在一切顺利,只待明日将他们二人擒回来了。”刘娟娟侧耳听,是三长老的声音。 一道寒锋闪过,那暗探顷刻间被割喉而死。刘娟娟的长剑直指三长老,三长老慌忙躲闪,大呼:“尊者救我!” 那大长老一掌向刘娟娟劈来,二人对击一掌,各退半步。刘娟娟感受到大长老又故技重施将一股真气打入她体内,她并未急着吞噬这股真气,放任它流至心脉,持长剑又向三长老刺去,随后跌倒在地,咬破嘴唇从嘴角留下血来,佯装受了内伤。 三长老见状,又硬气起来,从大长老身后走出,得意道:“玉慕啊玉慕,我们本想让你多活一天,你居然自己来送死?真是不自量力。” “老贼,你们既不肯放过我,那我必要与你们鱼死网破!” 三长老大笑起来:“鱼死网破?谁告诉你鱼死网就一定破,你这不过是螳臂当车,白白送命罢了。等明日我们再将你的郎君抓来,成全你们做一对苦命鸳鸯。” “你敢!”刘娟娟作势要起身,大长老真气外溢,将她压制在地上。 “要想保住你的郎君,我们也不是没得商量,”三长老的面目愈发扭曲,“你这一身真气,死了便会散去,可惜你这么多年辛苦修炼,不如奉献给尊者,让你在尊者体内获得永生,尊者也可以大发慈悲,放过你的郎君,如何?” “我怎么知道你们会不会放过他?” 三长老大笑:“他的命对尊者来说毫无意义,我们需要的,从来都只有你的一身真气。” 刘娟娟低下头去思索了半晌,问:“我需要怎么做?” “不难,你只需要向尊者奉献,心灵上和身体上,都向尊者打开,不要有一丝保留。” 刘娟娟缓缓起身,走到大长老面前,将腰带解开,脱去湿透的外衣,浅色的内衬被雨水浸湿成半透明的颜色,那光洁的臂膀已若隐若现。这样的场景,大长老已经见过许多次,一双眸子仍然在阴影中晦暗不明。 刘娟娟伸手要解里层的衣带时,快速运转起优钵罗内经,丹田中升起的真气一瞬间将大长老的真气吞噬,她将真气汇于掌中猛的轰向大长老。 “冥顽不灵!”大长老说着出掌抵挡,两股真气交汇之时,大长老发现自己的真气正快速被刘娟娟吞噬消解,急忙收掌后撤。 “你从何处学到了原本的优钵罗心经!”大长老一边躲闪一边质问。 刘娟娟并不理会他,继续猛攻过去,一掌击出,大长老见避无可避,一把将三长老抓来挡在自己身前,三长老只受一掌便没了气息。大长老辗转腾挪。刘娟娟一边出招攻击,一边说:“你费这一番力气不过是困兽之斗,干嘛不死的干脆些!” 大长老突然扳动手边机关,一面石门打开,他闪身进入,刘娟娟也紧随其后。只见这方石室是大长老的藏宝之处,刘娟娟在采莲大会上看到的宝物就堆在此处。大长老抽出一把长剑,刺向刘娟娟。 刘娟娟认得这把宝剑,正是陆氏送上的那把。她闪身躲过,一掌打在大长老手臂上,又消解掉他不少真气。大长老凭借刀剑之利,在石室中向刘娟娟挥砍。刘娟娟看得出,大长老不通剑法,只是凭借内功强悍快速出招,反而露出许多破绽。她看准时机,在大长老又刺来一剑时将全部真气汇于双手,双掌击向剑身,剑身快速冷却变得易碎,一击将这宝剑拦腰打断。 大长老一剑刺出来不及后撤,刘娟娟趁机拈一片断剑,划开他的喉咙,又一掌打在他后心,将他体内真气全部抽出。虽然他体内真气不如刘娟娟纯净,但比起雪山上的冰雪之气,已是很好的补品。大长老颈间鲜血喷涌,不多时便倒在了血泊之中。 刘娟娟从石室中走出,她心中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只想快些离开此地。她沿原路返回,刚走出醍醐洞不久,就闻到一股刺鼻的气味,突然间,原本漆黑一片的石道从远处亮起火光,随即似一条火龙般急速猛冲,映照出石道中早已铺好的泼了油的干柴。 刘娟娟急忙转身走别的岔路,但几条通往外界的路无一不被烈火铺满,浓浓黑烟不断涌进,刘娟娟不得已向醍醐洞跑,她心里琢磨:大长老和三长老已死,布置这一切的人八成是二长老,他知道我尾随暗探潜入,如此快的速度布置了柴火,倒也难为他。 刘娟娟跑回醍醐洞,发现洞中出现四人,刘娟娟认得他们的面具,他们是二长老、四长老、五长老和六长老,四人身后有一条暗道,应是从那里进入。刘娟娟拔出长剑,举在身前,小心翼翼地入洞,一只脚刚刚迈入,洞门轰然关闭。 二长老开口:“你身为本教圣女,勾结外人,屠杀长老,你可知罪!” 刘娟娟神色凛然道:“大长老靠吸食历代圣女真气延年益寿,三长老与他狼狈为奸,我身为圣女,为本教除去这样的魔头,不知何罪之有?” “你所言属实?”四长老问道。 “三长老亲口所说,他以我夫君的性命要挟我就范,我才不得已杀了他们。” “可是如今他二人确实是为你所杀,你所说的话却死无对证,我们要如何相信你?”二长老质问,“况且就算你说的是真的,我们教内的事情也该在教中解决,你勾结外人,是要毁了我们优钵罗教吗!” 刘娟娟冷笑一声:“二长老,除去这两个祸害,您才是首功,若不是您把我重伤的消息透露给我夫君,我早就死在神女峰上了,今晚我能跟着暗探顺利进来,不也是您的安排吗?” “别再狡辩了,五长老,你是司法长老,就把圣女就地处决了吧。” 五长老横起大刀,刘娟娟大喝一声:“五长老!你真不觉得此事疑点重重!” 五长老目光冷峻,说道:“你们的事我管不了那么多,但现在你和二长老只能活一个,若是优钵罗教突然失去三个长老,便无法维持,我是教里收留的孤儿,就算是为了教里的年幼孩童,也只能杀你!” “边关流离失所的儿童无数,优钵罗教又收养了多少,你们的办法治标不治本。现在,我要试试我的办法!”刘娟娟扫视洞中众人,又把目光聚集到五长老身上,说:“我刘娟娟本就是镇西王刘睿的女儿,我将入主秉甲郡,重整此方天地的秩序,让这里不再有战乱,让幼子不再无家可归,这就是我的办法!” 二长老大笑,道:“黄毛丫头,好大的口气,镇西王都战死了,你一个丫头能干些什么?” 刘娟娟的目光无比坚定,将剑锋直指五长老手中大刀,说:“五长老,您习武多年,不妨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以武证道!” 五长老觉得有意思,说:“以武证道?我喜欢,出招吧!” 只见洞中寒光一闪,银蛇般的剑意直冲五长老面门而来,刀剑相击,发出清脆声响。 “好快的剑!”五长老说着手上用力,挥砍下去。刘娟娟一个闪身,脚下步法变幻,向五长老背后刺去。五长老如大鹏展翅般反身一刀,挡住剑锋,将刘娟娟虎口镇得隐隐发麻。 刘娟娟微微一笑,说道:“五长老的刀法又快又狠,若能日后与我共谋大事,我的胜算便又多几分!” “那也得等你打赢我再说!”五长老说着一刀劈下,将地面的岩石都劈出一道裂缝。 刘娟娟出剑越来越快,即便是五长老,也只能靠耳朵判断剑来的方位,左右抵挡间,身上被划出数道细小伤口。五长老心想:这样下去太被动了,对手速度比我快太多,出的尽是杀招,一招不慎就要被取了性命,我必须要速战速决。 刀光剑影间,刘娟娟突然左脚被三长老的尸体一绊,五长老看准机会,一刀劈下。刘娟娟唇角一勾,右脚点地,身姿翻飞,身法既轻又快,躲过这一刀。五长老一刀劈到刘娟娟身后的石壁上,刀锋深深嵌入,一时间拔不出来。刘娟娟瞬间将长剑搭在五长老颈间,问:“五长老,现在可以相信我了吗?” “你使诈!”五长老转过身来赤手空拳还要再打。 刘娟娟真气外放,洞中一下变得寒冷刺骨,离她最近的五长老在威压下跪倒在地,不能动弹。 “现在呢,五长老,你可愿归服?”刘娟娟的声音不大,但传到五长老耳中却若洪钟一般,面前的女子仿佛是那万仞雪山,不可撼动,他的冷汗直流,跪拜道:“圣女恕罪,我公孙止愿追随圣女,共谋大业!” 刘娟娟冷峻的目光扫过其余几人,道:“良禽择木而栖,你们若是愿意跟随我,我自然不会亏待你们,若是你们执意与二长□□赴黄泉,我一定成全。” 四长老见状拜服在地,说:“我虞川一生研习医术,愿为圣女效劳!” 六长老叩首道:“姬蘅不才,只对机关术有些研究,愿为圣女效犬马之劳!” 刘娟娟将剑尖指向二长老,说:“二长老,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都别动!”二长老将一只手搭在一个铜制机关上,“这个机关,只要我扳动,这座山里每一个洞窟都会顷刻变为废墟,你们可要试试看?” “二长老!”五长老怒目而视,“你不是同我说,优钵罗教是为了拯救这一带失孤幼子而设,你如今的举动,哪还有半分善心!” “骗你们这样的年轻人,我自然要这样说你们才能按我心意做事。”二长老发出一阵邪笑,“你们若是不想连累洞中无辜孩童,就自刎在我面前,圣女,您先来。” “二长老这便要玉石俱焚了吗?可不像您的做派呀。” “少废话!”二长老死死握着机关扳手,“你口口声声为了孩子,一旦要以自己的性命为代价,就舍不得了吗?别想耍花招,我的耐心有限!”说着在扳手上稍加使力。 “莫要冲动!”刘娟娟大喊。 二长老沉声喝到:“三、二……” “我动手便是!”刘娟娟说着将长剑横在颈间。洞中三人屏气凝神,只见刘娟娟手腕轻旋,剑锋便划开皮肤。二长老瞪大眼睛紧紧盯着,眼中露出近乎疯癫的狂喜。 突然间,刘娟娟手上停了下来,颈上浅浅的伤口中流出鲜血。三位长老惊恐地看向二长老处,只见他双手手臂被短箭刺穿,全身僵直动弹不得,才意识到刚刚似乎有箭声,只是几人注意力都在刘娟娟身上完全没注意到通道一侧的动静。 二长老目眦欲裂却无法转动头部,想不明白是何人有此等箭术。石道中,杜御风缓缓将弓放下,向洞里跑来。 “是我们的人!”刘娟娟说,“以防意外,我要先封住三位长老的穴道,失礼了。” 刘娟娟在三人身上各注入一道真气,让商会伙计缴了他们的武器,又命人绑上二长老带走,随即对杜御风说:“这里不安全,我们尽快离开。” 一行人匆匆穿过石道到了山外,天已蒙蒙亮,雨停了,山中雾气浓重。穿过林地,他们终于到了官道上。陈路年已经等候多时,不安徘徊着,见到杜御风和刘娟娟出来,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 “义父,我和娟娟都没事,我们快些回去吧。” 几人正要上马车,不远处传来马蹄声,白色雾气中,一个身穿官袍之人在最前方,身后跟着一些人马,在雾气中看不清人数。 当头之人从马上下来,高声说:“圣上有旨,镇西王之女刘娟娟接旨!” 新坑《漠上升明月》一日双更中,欢迎收藏支持[好运莲莲]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第十二章 悬河注火 第13章 第十三章 变故横生 刘娟娟一愣神,传旨之人又说:“我乃秉甲郡太守裴榆,刘娟娟,还不快接旨!” 车中绑着的二长老突然挣扎起来大喊:“裴大人,裴大人救我!” 刘娟娟回身冷笑道:“二长老后手不少啊。”她示意杜御风等人不要上前,自己走向裴榆,目光却聚焦在他腰间的斩马剑上。此剑剑柄长一尺有余,剑身三尺,正是镇西王刘睿的佩剑。她跪在裴榆面前,道:“刘娟娟接旨。” “圣上近日正为西域常有扰动忧心,听闻公主在关外生活多年,特封殿下为永安公主,与楼兰王子和亲,楼兰接亲使团将于本月到达秉甲郡,望公主可以促成两国交好、北地安宁。”说罢,裴榆将圣旨递给刘娟娟。 刘娟娟双手举于头顶,接到圣旨的一刻,将真气凝于指尖,瞬间划开裴榆的喉咙。裴榆身后的士兵一时间惊住,一行人中为首的官兵举起手中长剑,高呼:“快把这乱臣贼子拿下!” 只见裴榆的队伍里,靠前的十几个人举着武器一拥而上,后面的一队人中,有年轻士兵拿着武器要上前,被年长的士兵拦下。为首之人大喊:“你们在愣着干什么,你们也要造反吗,今日不出手的人,一律杀无赦!”一些士兵闻言冲上来,还有一大部分仍然站在原地。 刘娟娟从裴榆腰间抽出斩马剑,镇西王征战沙场时,使的就是这把宝剑,一套剑法也原原本本地教给了刘娟娟,刘娟娟多年以来从未懈怠。一把长剑在刘娟娟手中被舞得虎虎生风,围攻她的小队不多时便被她杀的七零八落。这时为首之人欲驾马逃遁,刘娟娟大呼一声:“别让他跑了!” 不远处的杜御风闻声挽弓搭箭,一箭将他射于马下。余下的人欲逃跑,一一被刘娟娟所杀。二长老眼中的光亮暗淡下去,喃喃道:“怎么会这样,你是谁,你到底是谁,怎么会有此等箭术……” 横七竖八的尸体上,刘娟娟持长剑立于其间,玄色的衣袍上浸满鲜血,颈间草草包扎的伤口渗出血迹,一双眼睛像是暗流涌动的海面,在朦胧的晨雾中,她显得决绝又坚毅,美艳又妖异。 “将士们!”刘娟娟将长刀立于身侧,“我乃镇西王刘睿的女儿刘娟娟,你们中的有些人应该认得我,如今秉甲郡太守裴榆假传圣旨,已被我斩杀,想为他报仇的,尽管上前,看看我的剑,是否同我父亲的一般快!” 队列之中无人上前,直到一名年长些的士兵单膝跪地,高呼:“我等愿为公主马首是瞻!”其他士兵也纷纷跪下归服。 刘娟娟走到为首的士兵面前,将他扶起,说:“李副官,我认得你。” 这名士兵名为李昭,在镇西王刘睿在世时是他的副将,刘睿忙于公务时常常要靠李昭照顾刘娟娟母女,刘娟娟到秉甲郡时是七岁,失踪时也只有十岁,在李昭记忆中,她还是那个性格倔强的小女孩,转眼间已颇具镇西王的风范,他忍不住落下泪来,道:“当年一战,是下官无用,弄丢了公主,让公主在关外吃了这么多苦……” “我在关外过得很好,李副官你不必自责。”刘娟娟目光转向其他将士,“众位将士都起来吧。” 李昭清点余下的兵士,共有五十四人。刘娟娟对将士们说:“现下裴榆已死,城中不可一日无主,我将把情况禀明圣上,在圣上安排新的太守前,我将接管一切事务。我们现在要返回秉甲郡,我不能保证入城时没有冲突和牺牲,你们可做好了准备!” “我等甘为公主赴汤蹈火!” 回去路上,刘娟娟抓紧时间向李昭请教秉甲郡当下的局势。李昭告诉她,这些年来权臣相斗,人心惶惶,西面与北面的势力摄于镇西军余威,尚不敢大举进攻,但已蠢蠢欲动,时常派小队劫掠过往商人的财物。秉甲郡一带的官员只会借题发挥向朝廷要钱要粮,却从来不想着做些什么改变局面。之前是陆氏,现在是裴氏,只让亲兵赚的盆满钵满,他们这些老兵或者无权无势的新兵,常常连军饷都拿不到。 “城中有多少人是裴氏势力?” “除去已经丧命的,城中有他的心腹五人,三名文官,两名武将,有亲兵百余人,还有家眷二十三人。” “待我们进城,第一件事就是清理裴氏在城中的势力,你来安排人手调配,最难打的交给我,裴氏家眷你亲自去处置,无论老幼都要除去,决不可心慈手软。” “下官明白,但下官仍有疑虑,公主怎知那裴榆是假传圣旨?” 刘娟娟嗤笑一声,道:“我入秉甲郡不足一月,消息是长着翅膀从这里到长安飞了个来回?况且我失踪多年,即便是要我和亲也该先让我到长安面见圣上才对,怎么可能就地送走。这裴榆并不是不知道自己的假圣旨漏洞百出,若我遵从假旨意,他可以把我送走,若是不遵从,就按抗旨的罪过杀了。” “公主有勇有谋,下官佩服。” “我们进城的安排,你可有计划?” 李昭答:“回禀公主,白日里城口官兵是裴氏的人,往来商贾常常要被搜刮些才能过关,但我们应该能在晨时到达,裴氏亲兵懒散,这个时段是我的一个旧部下值班,我同他讲明,届时委屈公主混在士兵队伍里,我们可以混进城中。” “好,就依你的计划行事。” 新坑《漠上升明月》,欢迎收藏支持[好运莲莲]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第十三章 变故横生 第14章 第十四章 风烟俱净 一行人到了城门口,李昭对城门士兵说:“太守受了伤,就在后面的马车里,快些让我们进去。” 士兵面露难色,低声说:“李头儿,出去时,可没有马车” 李昭压低声音道:“是镇西王的女儿回来了,我们的日子要好起来了,我不会害你,放我们进去。” 士兵掀开车帘假装见到裴榆,高声说:“快放行!裴太守受伤了,快开路去裴府!” 一行人来到裴氏府上,府中听说裴榆受伤,都在院里候着,李昭带着士兵一进去,就将府中之人全部屠戮。刘娟娟则直奔郡府,斩杀了府中领头的几名官员,将其它人俘虏,等待李昭之后处置。随后二人会和,带着小队人马直奔军营,将裴氏亲兵一一斩杀,又火速在城头贴上告示,告诉百姓裴榆假传圣旨,欲将镇西王独女刘娟娟送给蛮夷,他和他的族人已按律被斩杀,新的太守任命以前,会由刘娟娟主理城中事务,为防蛮夷乘虚而出,这段时间城内人员只进不出。 眼看事情终于告一段落,刘娟娟松了一口气,紧贴在身上的衣服浸着雨水和鲜血,一夜的疲惫如潮水般涌上四肢百骸。陈宅,刘娟娟只想回陈宅去,只想回杜御风身边,只有在他身边,自己才能在这个危机四伏的环境中有片刻休憩。 “禀报夫人,少东家他,他病的很厉害,您快去看看吧!” 刘娟娟辨认出,来人是明月商会的,她脑子里嗡的一声,急忙跟随他前往陈宅,匆匆赶到杜御风所在的房间,杜御风躺在床上昏迷不醒,陈路年守在一边急得团团转。 刘娟娟用长剑支撑住身体,强稳心神,上前一摸他额头,烫的吓人,焦急地问:“夫君什么时候昏迷的?” “他路上情况就不太好,”陈路年说,“昏迷中还念叨着不让我们去打搅你,我听闻城中都已安顿下来,这才敢……” “郎中呢?夫君他现在怎么样,服过药吗?” 陈宅的李郎中上前,满头大汗,说:“夫人,少东家他元气本就没有恢复,加上淋了一夜的雨,又一路辛劳,这次的病来的太凶了,之前喂进去的药都被悉数咳吐出来,老夫实在是无计可施了。” 刘娟娟紧咬嘴唇,忍住泪水,道:“辛苦诸位,余下的交给我吧。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小木盒,木盒中有一颗药丸,被层层包裹着。 陈路年问:“这是什么?” “这是大长老密室里找到的,我记得采莲大会上献此药者说是可以活死人肉白骨的神药,我不确定它是否有用,但为今之计,只有一试。”刘娟娟将丹药喂进杜御风口中,将一道真气顺着掌心送入他体内,柔和地游走于经脉之间,降低他体内的温度。 陈路年上前,说:“殿下,我未能信守约定……” “不是义父的错。”刘娟娟看着他,脸色少见的苍白,还是勉强挤出一个微笑,“义父对我二人恩重如山,没有义父,昨晚那一关,我们闯不过去。” 陈路年有些哽咽,常年波澜不惊的脸上露出悲伤的神色。 刘娟娟的眼眶也有些湿润,说:“义父,我有预感,这一关,我们能闯过去,您不必忧心。您也折腾了一宿,快些休息吧。” 陈路年调整了心绪,说:“优钵罗教里我已安排人接手,不会出乱子,二长老我会亲自审问,一定能套取出优钵罗教情报网的信息。” “那就辛苦义父了,夫君这边我会照顾好,一有消息就通知您。” 陈路年离开了房间,刘娟娟将其余人屏退,房间里只剩自己和杜御风两人。 刘娟娟一边控制自己的真气杜御风体内流转,一边伏到他耳边,轻声说:“御风哥哥,你箭法还是那样准。” “我们小时候,你的箭法就是最准的,我听人说,你父亲军营里的神箭手都比不过你。” “但是我十八般武器里,唯独箭法不好,每次去靶场练箭,其他人恨不得有多远躲多远。只有你,只有你总是耐心教我。” “你记不记得,当时你会握着我的手,教我怎么把弓端平,怎么搭箭,怎么瞄准,你教我时,靠的那样近,你平时总教我男女授受不亲,只有教我射箭时会和我贴近。” “我喜欢你,喜欢你掌心的温度,喜欢你身上的气息。我总是故意射不准,这样你就能一直教我。御风哥哥,我如今射箭可准了,等你身子好了,我要同你比一比,我未必不如你,但你可不能让着我。” “我喜欢你,我当时就喜欢你了,御风哥哥。当时有人来找我娘,要给我说娃娃亲,我对着娘又哭又闹,我说我以后要嫁给御风哥哥的,我死也不要嫁给其他人。” “御风哥哥,我好想你,我怕你出事,给你下了迷香,对不起,是我不对,我不该骗你,不该擅自替你做决定,等你醒来以后凶我一顿好不好?我保证,以后不会有什么事再瞒着你了。” “御风哥哥,秉甲郡我已经收回来了,这是我父王的封地,我不会让它再落到旁人手中。我家的仇,我已经报了,伯父伯母的账,我也会一笔一笔同他们算。” “御风哥哥,总有一天,我可以告诉所有人,这是我的御风哥哥,是我从小就喜欢的。” 新坑《漠上升明月》,欢迎收藏支持[好运莲莲]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第十四章 风烟俱净 第15章 第十五章 金甲耀日 刘娟娟就这样守在杜御风身边,同他说话,用真气为他调理,从中午一直到夜里。她摸摸杜御风的体温,突然发现他的烧退了,刘娟娟喜出望外,连忙叫郎中和下人进来。 “少当家退烧了?太好了,那不久应该就会醒来。”郎中为他把了把脉,去准备药材,刘娟娟安排其他人烧些热水热粥备着,吩咐人去告诉陈路年,又继续守在床边等待。 又过了一些时候,杜御风终于悠悠转醒,睁开双眼,见到刘娟娟伏在床头,勉强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头。刘娟娟一下清醒过来,看着醒来的杜御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泪水似断了线的珠子般不住滑落,一边抹眼泪,一边将杜御风稍稍扶起一些,拿了一杯热水来,说:“喝……喝水。”她努力稳住手,喂杜御风喝了水,将茶杯放回桌子,背过身泪水又止不住地流。 杜御风伸出手去将刘娟娟的手握在掌心,轻轻将她拉向自己,刘娟娟忍不住伏在他胸口大哭起来,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杜御风抱着她轻轻的拍,好半天才哑声说出话来:“娟娟,让你担心了。” 娟娟看着他拼命摇头,断断续续说:“夫君……我好害怕,我不想……不想再孤身一人……” “不怕了,不怕了,我没事了。”杜御风拍着她轻声安抚。 不一会,府中下人取来米粥,刘娟娟喂杜御风吃下,又喂他将药喝了,虽然情绪平复了一些,但泪水还是吧嗒吧嗒不住地流。喂完药,刘娟娟说:“夫君先休息吧,我,我不在这里打扰了。” 杜御风恢复了一些力气,说:“想哭就哭出来吧,没关系,哭出来就好了。”刘娟娟眼泪汪汪地看着他,又忍不住大哭起来,不知哭了多久,哭累了,伏在杜御风胸口睡着了。杜御风让婢女帮刘娟娟简单擦洗,换一套干净衣物,扶到另一个房间休息,自己也沉沉睡去。 清晨,一声鸡鸣响起,刘娟娟猛然惊醒,想起自己前一天才发起了一场不大不小的兵变,想起前一天杜御风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胸口旧伤处隐隐传来一阵钝痛。顾不上这些,刘娟娟简单梳洗,到杜御风房门口,询问门口的侍从:“夫君醒了吗?” “禀报夫人,少东家还睡着。” “夫君昨夜可再发热,睡得可安稳?” “没再发热,睡得很安稳。” 刘娟娟松了一口气,又细细叮嘱了一番,在宅中草草吃了些餐食,就匆忙赶去郡府找李昭。 李昭将刘娟娟接进正堂,刘娟娟问:“派出去探查的士兵可有消息?” “回禀殿下,派出五队人,阳关出发的三队人回报并无异动,玉门关出发的两队人还没有回来。” “阳关……”刘娟娟沉吟半响,“时间紧张,我们先去点兵。” 天气虽已转暖,边陲的风仍夹带肃杀之意,城外的军营中,三千兵士已集结在演武场,黑压压一片,站得不算齐整,窃窃讨论着前日里一人斩杀裴氏几十亲兵的公主。 刘娟娟换上一身戎装,玄色甲片被红绳紧紧串联,整装待发。刘娟娟自小就期待着这一刻,身着戎装,上阵杀敌,与自己的父母一样。 “公主到!肃静!” 练武场上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都聚焦于一人。只见刘娟娟大步走向高台,云层中透出一缕阳光,正洒在她的头盔之上,折射出金光,鲜红的披风肆意飞扬,捕捉风的形状。刘娟娟神色庄重,手扶腰间长剑,一步一步,一步一步,走到高台中央。 刘娟娟深呼一口气,扫视全场,气运丹田,学着记忆中父亲的样子,朗声道:“将士们,我是镇西王刘睿之女,刘娟娟。父王和母亲战死以后,我在关外多年苦练,几日前刚刚入关,前任太守裴榆,就假传圣旨欲将我驱逐,已被我正法。查抄其府邸,竟发现裴氏贪污**,目无国法,连带前任郡守多年吞占的军饷,共查抄出黄金千余两,丝帛百匹,更有从往来商贩中搜刮的宝物无数。” 刘娟娟向李昭示意,李昭将查抄裴府的财物都命人抬上高台。 “我知这些年来,你们受了许多委屈,过去几年短缺的军饷,我会派人按账目一一下发,绝不少一分一毫。” 言罢,演武场上将士们齐声欢呼。 欢呼声平息,刘娟娟开口:“我的父王,在西北征战多年,却被陆氏勾结匈奴杀害,如今,陆氏裴氏都已拔除,前尘不论,而关外蛮夷蠢蠢欲动已久,派出探查的小队,或已被蛮夷所杀,当务之急,要选派人马准备迎敌,有功者重赏。” “诸君,可愿随我一战!”刘娟娟说着,腰间长剑出鞘,剑声若凤鸣九霄,回荡于整个演武场。 “杀——” “杀——” “杀——” 军营的呐喊声如山呼海啸,令地动天摇。长风吹过,拨云见日,金甲银盔映照出一片华光。 新坑《漠上升明月》,欢迎收藏支持[好运莲莲]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第十五章 金甲耀日 第16章 第十六章 暗度陈仓 李昭引领刘娟娟来到营帐,说:“殿下,下官昨夜已将镇西军分为前左右后四部,其中左部皆为前镇西军留下的精锐,善冲锋,善骑射。” “好,将四部将军召来。” 李昭将四部将军唤入营帐,刘娟娟对着沙盘部署下一步安排。 “李部尉,你领前、右两部前往玉门关布防,我领左部支援阳关,即刻出发。” 李昭有些疑惑:“可是,三路前往阳关外探查的小队都未发现异动,为何要将主力军布在这里?公主难道是怀疑,蛮夷用的是声东击西之策?” “不是怀疑,是确定。”刘娟娟笃定地看着李昭,“裴榆死在关外,蛮夷一定会知道消息有所行动,派出去探查的士兵是明线,我另外布了暗线打探虚实。今早得知匈奴部族于玉门关外俘获我们两队探查兵,选派了一支先行军正在向阳关疾驰,欲突袭阳关,若是得手,便会整合更庞大的部队来犯。” “那阳关是否要安排更多人手?”李昭问。 “这些人足矣,玉门关外布防,要大张旗鼓地干,最好让他们笃信我们被误导,左部将留下,其余人现在就出发。” 李昭率三部前往阳关,左部将留在帐中等待安排。 “左部共有多少人?” “共有八百人,皆是精锐。” “来犯者有六百余人,匈奴人为主,还有其他一些夷族,应该是打探到城中变故临时组建,若真让他们趁虚而入,大部队一定会紧随其后,这一仗,我们既要打败这支队伍,更要打掉匈奴人的野心。” “属下明白。” “届时我们用分兵合围的战术,你领五百人正面迎敌,我率三百人绕道敌后,务必全歼敌军,片甲不留!” 左部将领命后前往整备人手,营帐外,刘娟娟派人接来的四长老虞川正在等候,刘娟娟屏退其他人,唤她进来。 “殿下唤我何事。”四长老低垂着头,却满眼警惕。 刘娟娟向她走近些,弯下腰歪头看她,瞧着她说:“以前总听人说四长老面冷心热,面具之下,原是这样一个美人。” “殿下过誉了,虞川不敢当。” “虞姐姐,找你来,是有事相求。”刘娟娟面色严肃起来。 “我是个郎中,只会医病,我瞧着殿下脸色不好,是否需要属下为殿下把脉。” 刘娟娟坐下,将一只手臂上的甲胄解开,露出雪白的手腕,放在长桌上。 虞川细细察看了她的脉象,眉头皱起,说:“殿下的心脉,受过重创?” 刘娟娟一双杏眼中流露出笑意,道:“虞姐姐不愧是神医,一年多以前,我遭大长老暗算,在神女峰修炼时,被他留在我体内的一股真气阻塞了心脉,遭受反噬受了重伤。” 虞川平静无波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讶异,问:“在神女峰上受重伤,你如何活下来的?” 刘娟娟叹了口气,说:“说来话长,二长老想利用我对付大长老,故意将我受暗算的事告诉夫君,他及时上山救了我。前因后果,我以后再同你细说,只是如今我即将上阵迎敌,但旧伤复发,我有些担心……” “殿下旧伤复发是因为连日奔波,似乎还大量使用过真气,现在的身体并不适合直接上战场,不过,我可以为你施针,引导你体内真气护住心脉,每日早晚各一次,可以支撑一些时间。” “多谢虞姐姐,请现在就为我施针吧。” 两队人马当夜就到达了关卡,开始周密的准备。至于刘娟娟如何得知敌方的动向,自然是接手优钵罗教的陈路年向她传递的消息。刘娟娟找来左部将,说:“敌人已在关外三十里处扎营,你觉得他们会什么时候出击?” “他们也许会认为他们占了先机,主动权也在他们手中,如果是我,我会在凌晨出击,那会是敌人防备最弱的时候。” “那你认为现在我们该如何应对?” “我们占据了许多优势,要做的便不只是赢,如果要将他们全歼,属下认为,要主动出击,分兵合围,夜袭敌营。” “如何分兵合围?” 左部将观察地图,答道:“他们扎寨的位置在河谷,两面是山,我们若能绕道敌后,他们一定会朝北边的山头逃,我们在山上设埋伏,利用地形优势,不需要多少兵力应该就能让他们插翅难逃。” “但前提是西边的防线他们冲不破,所以东边西边两路都要硬。我会带领三百人潜入敌后,你率三百五十人于两个时辰后从东面进攻,挑一百五十个机灵的到山里埋伏。” 做好了安排,刘娟娟率队悄悄绕到敌营西边的狭口埋伏。 夜里很安静,只能听到风声,和自己的心跳声。刘娟娟的心跳的很快,既紧张又激动,握着斩马剑的手也兴奋得战栗起来,这是她第一次上阵杀敌,她并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否做好了准备,但是想到父亲母亲,又觉得龙生龙,凤生凤,自己如何不算是个将才?只是自己经验少,决计不能自恃武艺掉以轻心,这一仗虽小,也要靠它立起自己的威名。 刘娟娟的双眼紧盯着东边的方向,不久便看到敌营处火光乍亮,应是左部将出击了,风中带着呐喊声和战马的嘶吼,刘娟娟传令将士做好准备。 不多时,逃走的匈奴部队骑着马至狭口,地上拉起绊马索,跑在前头的都人仰马翻。火光中,刘娟娟冲锋在前,长剑挥舞间四五个敌人被斩落马下,身后的士兵也大受鼓舞,将本就溃不成军的匈奴队伍打得七零八落。 冲锋的过程中,刘娟娟与左部将所率队伍于河谷南侧会和,将匈奴残存士兵向北驱赶,北边埋伏已等待多时,未费多少力气,就收拾了残存士兵。 “报——” 李昭正在梦中,听到急报赶忙爬起,问:“阳关外战事如何?” “公主大败敌军,敌军六百余人全部歼灭!” “好啊,好啊。”李昭高兴得在帐中走个不停,“公主可有指示?” “公主说,留些人手在玉门关加固防线,加强周边巡逻,余下人马休整后返回秉甲郡。” “明白!让公主多保重,这边我会安排好。” 新坑《漠上升明月》,欢迎收藏支持[好运莲莲]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第十六章 暗度陈仓 第17章 第十七章 异苔同岑 刘娟娟率队在阳关休整一日,便启程返回秉甲郡,城中百姓都在议论这位镇西王的女儿如何用兵如神,过往商人也感到振奋,他们常常在路上受到打劫,有这样一位勇猛无双的将军,也许他们的商道就能少受侵袭。 刘娟娟并没有大张旗鼓地入城,这是优钵罗教给她形成的习惯,要让尽量少的人知道自己的长相,况且她也担心抛头露面会让百姓把目光放在她的外貌和家事上,影响她的威仪。 一进城,刘娟娟便直奔陈宅,大门打开,杜御风站在院里,正午的阳光正好,晒的院子里暖洋洋的。刘娟娟一见到杜御风,笑脸便如春风拂过花儿般绽放,连声唤着“夫君”,蝴蝶似的迫不及待扑到他怀里,直将杜御风撞的脚下一踉跄,笑着说:“公主冲锋时,也是用的这股子蛮力?” “夫君!”刘娟娟紧紧抱着他,杜御风几乎有些透不过气,“这次我们可厉害啦,想要偷袭我们的匈奴人,被我们杀了个片甲不留!” 杜御风摸摸她的头,说:“娟娟不愧是镇西王的女儿,比镇西王当年还要勇武呢!” 刘娟娟将杜御风松开,看了看他的气色,说:“才这么几天,夫君已经能下床了?” “是啊,李郎中说我恢复的这样快,这样好,简直是奇迹,多亏了娟娟的丹药。” “夫君何须如此见外,我都有些饿了,家中可有东西吃?”刘娟娟一双明亮的眼睛满眼期待地看着杜御风。杜御风在她鼻梁上轻轻一刮,说:“早给你备好了,换身衣服快去吃饭吧” 刘娟娟坐到桌前,看到一桌子菜都是自己爱吃的,一定是杜御风精心准备。正要拿起碗筷,猛的一阵心悸,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怎么,是没有想吃的吗?”杜御风问。 刘娟娟挤出一个笑容,说:“怎么会,这些都是我爱吃的,我就是有点累。” 杜御风舒了一口气,给刘娟娟盛了一碗鱼汤,说:“这是今早河里刚捞的鱼,你尝尝。” 刘娟娟舀起一勺,突然又是一阵心悸,她手上一下没了力气,勺子落在碗中碰撞出声响,杜御风的心里也咯噔一下,急忙让刘娟娟靠在自己怀中,问:“娟娟,你怎么了?” 刘娟娟只觉得心脏传来强烈的痛感,浑身冷汗直冒,她将一只手按在心口,说:“快,找四长老来……” 杜御风急忙差人去找虞川,把刘娟娟抱到床榻上,将她的身下垫的高一些缓解疼痛,见她面色苍白,牙关紧咬,汗水湿透了衣裳,和当初刚受伤时一样,杜御风一想便是她的旧伤复发了,心里急得火烧火燎,等虞川前来。 不多时,虞川匆匆赶来,见到刘娟娟的样子,便大概知道了情况,说:“别担心,我会为你针灸七日,只要这七日里你卧床静养,身体就能恢复如常。” 刘娟娟疼的得几乎喘不上气来,勉强说:“虞姐姐,我还需要…还需要一点时间…城里不能出乱子…关外匈奴人还在虎视眈眈…” “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这些事派给手下人做就可以了!” “不行……”刘娟娟被心口的痛意刺激得一阵咳嗽,“我不能一副虚弱的样子安排事务,虞姐姐…哪怕…只是一个时辰,半个时辰也好。” 虞川看着她的目光又生气又心疼,说:“我为你封闭心脉,半个时辰,你一定要回来。” “多谢虞姐姐。” 虞川施针过后,刘娟娟心口痛感逐渐消失,她涂了些胭脂遮盖憔悴的面色,便匆匆前往五长老公孙止的住处。 见到公孙止时,他正在练功,见刘娟娟来了,上前行礼,问:“殿下有何事?” “五长老,带你们来此地以后,我诸事缠身腾不出时间,才来看你,如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多包涵。” “殿下这是哪里话,殿下大人不计小人过,如有用得上我的尽管直说。” 刘娟娟清了清嗓子,说:“我知道五长老武艺高强,如今我入主秉甲郡,关外蛮夷正伺机而动,想找机会攻入城中。秉甲郡的镇西军虽然勇猛,但陆氏裴氏多年以来怠于练兵,士兵也有些松懈,练兵之事刻不容缓。我想让你暂行校尉之职,主持士兵操练,你意下如何?” 公孙止跪下,说道:“多谢殿下信任,我必不负殿下所托。” 刘娟娟带着公孙止,赶到了郡府,李昭已经按刘娟娟的安排提前叫了四部将来。刘娟娟抓紧时间交待当下局面,任命李昭暂行太守之职,主持城中大小事务,公孙止携四部将抓紧练兵备战。 “近日我要仔细考虑如何向长安交待,许多事情顾不上,要多辛苦诸位,务必确保城中一切正常运转。” “明白,请公主放心!” 刘娟娟安排好一切,出郡府时,杜御风已在门口地马车中等她,他将刘娟娟扶进车厢,刘娟娟倚在他肩膀上,埋怨他说:“我自己就能回去,你身体刚刚好些,也不怕再受风着凉?” 杜御风拿起一件披风裹住她,将她抱在怀中,答道:“我在家里等得实在心焦,不用担心我,睡一会吧,睡一会就到家了。” 刘娟娟靠在杜御风怀里,觉得很温暖,很快意识就模模糊糊的,嘴里还念叨着:“可惜那一桌饭了,都没趁热吃……” 二人回到陈宅,虞川便为刘娟娟施针治疗,刘娟娟喝下药沉沉睡去。杜御风送走虞川,看着刘娟娟睡得安稳,总算松了一口气,身上地倦意袭来,他脱去外衣,躺在刘娟娟身边休息。 第二日清晨,阳光透过窗户,将杜御风唤醒。他睁开双眼,问侍候在房中的小桃是什么时辰。 “少东家,现在是卯时了。” 杜御风看看一边的刘娟娟,还在睡着,气色恢复了一些,脸蛋像花瓣般白里透红、柔软娇嫩,又长又密的睫毛微微颤动,缩在自己身边。杜御风想起刘娟娟心脉受损时最怕冷,将被子掖的严实了一些,让小桃去取一床被来盖上,暖和一些的刘娟娟放松下来,将一只手攀上他的脖子,嘴里轻声呢喃着。 杜御风吞咽了一下,他的心跳的很快,看着身边的妻子,总觉得自己才是在梦中。直到现在,杜御风也总是不敢相信自己成为了娟娟的夫君。刘娟娟是镇西王的独女,是高悬天际的朗月,是耀眼夺目的明珠,第一次见到她时,她的脸脏兮兮的,但那双明亮的眼睛,是那样坚定又倔强。后来他知道这位公主是为了习武练招总是与其他孩童打架,更是诧异于她如此小的年纪就有这样的决心和毅力。 杜御风虽然年长她一些年岁,但与她相处时总觉得自愧不如。与刘娟娟不同,杜御风并不知道自己未来想做什么。杜家的数个儿子中,杜御风最为聪颖,不需要费太多力气,就能精通六艺,父母希望他未来入仕为官,他也觉得自己未来会去做个文臣或武将,但无论是朝堂上的争斗,抑或沙场上的杀伐,他都觉得厌烦无趣。如果可以选,他宁愿当个账房先生,晒晒太阳,算算账目,过这一辈子。 命运兜兜转转,他的前路随着杜家灭门而永远偏离原本的轨迹。老天爷夺走他的家人、身份、地位,却给了他这样一位他做梦都不敢肖想的妻子。也许冥冥中自有天意,如果平定西域是刘娟娟的使命,或许自己的使命就是帮助她、保护她,即便用自己的性命为她铺路,也要让她走得更远。 “夫君,你看着我作什么?”刘娟娟迷迷糊糊地问。 杜御风抱着她捏捏她的脸蛋,柔声说:“娟娟现在做大将军了,为夫看都看不得了?” “夫君。”刘娟娟一边娇声唤着,一边往他怀里钻,将头抵在他的颈窝处,毛茸茸的头发引得杜御风直发痒。 “别闹了,娟娟。”杜御风笑着,将她的被子掖得更紧些。 “咳咳。”门外的虞川清清嗓子,“殿下,到施针的时辰了。” 杜御风匆忙穿上外衣,取来披风为刘娟娟裹上,将虞川迎进来。虞川瞥了他一眼,又看看床上的刘娟娟,懒得多问,开始为针灸做准备。 施针完毕,虞川擦擦额头的汗珠,说:“我晚上会再来给你施针,白日里务必静养,尽量不要下床。” “知道啦,虞姐姐,你放心吧。” 虞川收拾东西离开,经过杜御风身边时提起他的手腕给他把了一脉,冷冷说:“你大病初愈,务必静养。” “多谢虞姑娘,在下定谨记于心。” 新坑《漠上升明月》,欢迎收藏支持[好运莲莲]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第十七章 异苔同岑 第18章 第十八章 白水鉴心 白日里,刘娟娟斜倚在床头,看起来闷闷不乐。杜御风坐到她身边轻声问:“怎么了,是不是担心城里的事务?” 刘娟娟揉揉眉心,说:“自然是担心的,又是军事又是商贸,还有税务和郡府开支、士兵粮草,如今加紧练兵,原本应由士兵们种植的庄稼土地也需要人管,李副官虽然在此地多年,各个事务都熟悉,但我怕……” 杜御风将她的一双手握在掌心,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其实你现在没得选,你的身体已经到极限了,就算李副官没稳住城内的局面,也是天命,大不了我陪你从头再来。” “你说的也是,不过另一件事我也有些犯愁。我同他们说我要考虑一下怎么和长安交待,但我一点头绪也没有。虽说杀裴榆夺秉甲是他为难我在先,但他毕竟是朝廷命官,我倒像乱臣贼子。” 杜御风沉吟半响,说:“要考虑怎么和皇上交待,要先知道皇上心里怎么想,有些事,我得讲给你听。” 杜御风取了一件厚外套披在刘娟娟身上,缓缓开口:“当年,西北战事突起,匈奴人联合周边小国举兵攻打边陲城池,汉军受到突袭,军队不能及时支援,只得节节败走,秉甲郡在内的数个城池都落入匈奴之手。” “当时镇西王于南方征战有功,收复失地的任务交给了镇西王,他带领麾下军队赶往西北,势如破竹,一鼓作气将匈奴人驱逐回北方,一时间名声大噪,先皇将东至乌鞘岭,西至秉甲郡,南至祁连山,北至马鬃山区域都划为镇西王的封地,也是从那时起你父亲被封为镇西王,手下军队被称作镇西军。” “你父亲赶赴西北时,你应该还小,待战事平定,先皇担心镇西王拥兵自重,于是将你和你母亲扣在长安,防止镇西王有二心。” 刘娟娟问:“那为什么后来又让我们去西北与父亲团聚呢?” “听我父亲说,镇西王数次上表,想要与妻女团聚。后来宁愿不要封地,也想回长安来。” 刘娟娟的眼眶一下红了,杜御风将她揽入怀中,继续讲:“在镇西王一再请求下,先皇终于允许你们赶赴西北,但这也是一道催命符,先皇手中没有镇西王的软肋,于是纵容陆氏支援时故意放慢速度,害死镇西王夫妇,当时匈奴主要力量已经被镇西王剿灭,于是兔死狗烹,鸟尽弓藏……” “父亲…母亲,居然,居然……”刘娟娟的身体绷得笔直,心中怒涛汹涌,胸口剧烈地起伏,她紧咬下唇,极力克制身体的颤抖,直到嘴唇中渗出血来,一双眼睛通红,但一滴眼泪也没流。 “娟娟……”杜御风取出手帕想为她擦拭血迹。 刘娟娟抬手示意他不必。她用指腹拭去唇上血迹,鲜红的血液染红了指尖,她将手紧紧攥成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让□□的痛感刺激自己沉浸在仇恨中的灵魂。爱与恨在她的眉心纠缠,刘娟娟闭上双眼,往日回忆在眼前一一浮现。 刘娟娟想到儿时,母亲曾给她讲汉高祖如何一统中原,她最爱听淮阴侯韩信的故事,总是缠着母亲一遍遍讲淮阴侯的几场用兵如神的战役。有一日,她问起:“淮阴侯,可有子孙后代在世,母亲能不能带我去拜访?”她记得母亲当时脸色变得苍白,告诉她淮阴侯犯谋反之罪,被诛三族,无后代存于世间。刘娟娟问:“他军功赫赫,为什么不做个忠臣,非要谋反呢?”母亲摸了摸她的头,说:“你还小,这些事你长大就明白了。” 幼时的刘娟娟总期盼自己能快些长大,她从未预想过,长大原来这样痛苦。她想质问,为什么自己的父母忠心可鉴天地,却腹背受敌,但是答案已昭然若揭。她宁愿不懂,宁愿沉溺于仇恨,也不愿承受这样清醒的绝望,如果理想的尽头是死路一条,那是否还要迈出第一步? “娘,我长大以后,要和爹爹一样上阵杀敌,护佑百姓安宁。” “战场上很危险,每次都有许多人死去,娟娟不怕吗?” “夫子教过我们,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若是能为黎民百姓而死,就是重于泰山,娟娟不怕!” 思绪回笼,刘娟娟喃喃道:“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我既不惧战死沙场,死于朝堂又有何惧!” 刘娟娟睁开双眼,眉宇间的戾气散去,目光比以往更纯净更坚定。她将拳头举起,那是与父母相连的血脉,也是联结自己的过去和现在的脉搏,她向神山、向故去的爹娘、更向幼时的自己起誓: “若是忠孝难两全,唯以本心鉴苍天。” 刘娟娟紧握的拳头微微颤抖,杜御风将她的拳头扶稳,刘娟娟看着他,身体逐渐放松下来。杜御风将她的手展开,对着她掌心的红印吹了吹,注视着她的双眼,说:“这条路不好走,既然你已有觉悟,我会一直陪着你,送你走到最远。” 刘娟娟看着他,将他紧紧抱住,喉头发紧,说不出话来。 随着激荡的心绪逐渐平复,刘娟娟松开杜御风,思索着问:“那该怎么做,怎样才能得到皇帝的信任,至少给我时间和机会丰满羽翼呢?” “我不知道,娟娟,这条路需要你一步一个脚印踏出来。” 这时,门外传来一名伙计的声音:“少东家,东西我找到了,要现在送进来吗?” “什么东西?”娟娟问。 “你一定会喜欢的好东西。”杜御风说着打开门,只见伙计搬着一口匣子,杜御风让他将匣子放在桌上,伙计退下。杜御风打开匣子,里面是整整齐齐的书卷。 “这难道是,”刘娟娟两眼放光,“是真正的《平西纲要》?” “对。”杜御风拿起第一卷,交给刘娟娟,“我想这套书大概能解你的燃眉之急。” 刘娟娟开心得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捧起书卷就开始看,说:“太好了,趁着这几日养伤,若能将《平西纲要》看完,诸多事务就都能有头绪了。” “这些年关内和关外都有变化,也不能照搬照抄,一些情况我会另外讲给你听。” “好!许多事情我会再找李副官打听,等城中稳定下来,我一定要再编《平西纲要》!” 新坑《漠上升明月》日更中,欢迎收藏支持[好运莲莲]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第十八章 白水鉴心 第19章 第十九章 长安来使 刘娟娟卧床修养的第四日,早上刚喝完药,陈宅侍卫来报,是李昭的卫兵传信,说皇帝派了一位大臣来,是长安的宗正官,名为刘渡,刚刚入城,一会便到郡府,问公主是否要见。” 刘娟娟有些慌神,说:“昨日给长安的信才发出去,怎么会今日就派人到达,夫君,难道是之前裴氏也向长安报过信,或是周边地方的官员得知此地的变故向长安报信?” “按这个时间点来看,大概率是裴氏之前写了信。宗正掌管皇亲国戚事务,或许是裴氏一发现你入城就向长安报告,突然冒出你这么一位公主,圣上就派宗正官来看看情况。” “那他一定会知道城中变故,要是他回去和圣上乱讲,我们,要不要杀了他?” 杜御风握住她的手,说:“别急,是福是祸还未可知,静下心来想一想,会有办法的。” 刘娟娟深呼了一口气,呼吸逐渐平稳下来,对侍卫说:“传话去郡府,请宗正大人来陈宅一叙。” 过了不久,刘渡就到了陈宅门口,侍卫将他引进内院,来到刘娟娟的卧房中。 一进房间,刘渡便闻到四处萦绕的淡淡药香,只见刘娟娟穿着整齐斜倚在榻上,双手轻轻搭在心口处,长发半挽,面色苍白却难掩美貌,如一轮冷月惹人怜惜。 刘娟娟在榻上行了一礼,道:“刘大人千里迢迢而来,只可惜来的不巧,本宫发作了心疾,身子多有不便,请宗正大人海涵。” 刘渡也急忙回礼,说:“公主身体不适,下官本不该叨扰,只是有皇命在身,不得不来。” “都是本家人,刘大人不必客气,快请坐吧。” “多谢公主。”刘渡坐到床边的椅子上,“下官进城时,听说公主亲自率兵围歼了匈奴士兵,怎么突然病倒了?” 刘娟娟用丝帕掩唇咳了几声,轻叹一口气说:“让大人见笑了,本宫自父母战死后就在关外学艺,关外环境恶劣,落下了这病根,发作时便会如此,老毛病了,不妨事。” “下官听说,”刘渡迟疑了一瞬,“裴榆已死,现在由公主主理城中事务。” “宗正大人明鉴,那裴榆假传圣旨,欲将本宫和亲至楼兰,被本宫识破,将他立地正法,而城不可一日无主,这才忝居此位。事情的来龙去脉,本宫已原原本本写在信中寄送给圣上,前几日刚刚送出。” “那公主之后打算怎么办?” “本宫虽素有心疾,但这病不发作时与常人无异。入关以后,本宫听说近几个月来蛮夷异动增多,常常洗劫边关百姓和过路商人,前几日我们歼灭的匈奴军,就是匈奴人派来的先遣部队,之后可能要大举进攻……咳咳……”刘娟娟忽然捂着心口,咳嗽不止。 “殿下还是要以身体为重,不如下官改日再来?” 刘娟娟摇了摇头,待咳喘平息下来,说:“无妨。前日一役我们歼灭敌军六百余人,也算浇灭了匈奴人的气焰,匈奴人一时间不敢轻举妄动。我借父亲镇西王的威名,重整镇西军,正在加紧练兵,只要有三个月的时间,我有信心可以抵御外敌。” “可是殿下的身体,能撑得住吗?” 刘娟娟笑了笑说:“大敌当前,便是拼上这条性命也要撑住,这病来的快去的也快,刘大人不必太过担忧,也请圣上不要忧心。父王生前最大的心愿就是平定西域,娟娟虽为女子,也想继承父王遗志,实现他老人家未完成的壮志。” 刘娟娟说着,在侍女的搀扶下起身,跪拜在刘渡身前,刘渡急忙要扶她起来,刘娟娟说:“这一拜,是想让大人代我请求圣上,给我一个机会,我必将带领镇西军,平定西域,扩我大汉疆土,扬我大汉国威。” “殿下快请起,殿下的心志,下官佩服,回长安以后定向圣上禀明,请殿下放心。” 刘娟娟起身道:“多谢大人体谅。” “对了,下官听闻殿下已经婚配,为何不见殿下的夫君?” 刘娟娟担心长安来的官员认出杜御风,一早让他躲到密室中,她从容答道:“夫君是个商人,之前救过我的性命,我二人结为夫妻。近日我心疾复发,他听说山上有种药材有奇效,与人采药去了。” “商人?按我朝律法,商人的后人不能从政,报恩的办法有许多,殿下何苦以身相许?” 刘娟娟苦笑道:“本宫此身早已许国,谈何以身相许。以后要做的是刀尖上舔血的事,父亲的壮志尚未实现,如何有心思考虑下一代的事。他既真心待我,我也不愿辜负他的情意。” 刘渡作揖,道:“公主有此心此情,真让下官自惭形秽。公主保重身体,下官告退了。” “刘大人远道而来,坐一坐,吃了饭再走吧。” “多谢殿下盛情,只是回长安路途遥远,耽搁不得。” “刘大人真是辛苦,恕本宫身子不便,不能远送,只是有一事请大人务必谨记,如今城中局势未定,人心惶惶,本宫的心疾连李大人都不知道,除了圣上,请大人务必帮本宫保守秘密。” “下官明白。” 送走刘渡,杜御风从密室里出来,到刘娟娟身旁,问:“怎么样,还好吗?” 刘娟娟长舒了一口气,说:“圣心难测,不管怎么样,先做好手头的事,如果事情能顺利就最好,若是不顺,那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新坑《漠上升明月》日更中,欢迎收藏支持[好运莲莲]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9章 第十九章 长安来使 第20章 第二十章 方寸之间 约莫一个月后,刘渡回到了长安向天子回报。当朝天子刘且于三年前登基,而今正值壮年。皇帝半月前就收到了刘娟娟寄来的信,想等刘渡回来以后再做定夺。 刘渡一到长安,皇帝就将他和太尉裴峰召入宫中。刘渡先汇报了城中变故和玉门关的战役,与信上所写一致,刘渡将裴榆假造的圣旨和贪污钱财的账目一并带回。 裴峰见状,急忙跪下,说:“这个裴榆真是胆大包天,老臣管教族人不力,请陛下责罚!” 刘且唇角带笑,温声说:“秉甲郡距长安千里之遥,裴爱卿鞭长莫及,也是情理之中,便罚去你一年俸禄以示惩戒。” 裴峰连连叩首道:“多谢陛下开恩!” “起来吧。”刘且招招手示意他起身,“此番召你入宫,并非为了兴师问罪,只是秉甲郡如今出了乱子,镇西王的女儿刘娟娟突然出现,入主秉甲郡,现在写信请求承袭镇西王封地中的秉甲郡和露泽郡一带,接手镇西军,还推举李昭为秉甲郡郡守。两位爱卿认为该如何处置?” 裴峰颤颤巍巍地起身,说:“这,宗正大人刚刚从秉甲郡回来,宗正大人怎么看?” 刘渡低头思索,说:“臣此去秉甲郡,见到公主,与臣心中预想有很大不同?” “何处不同?”皇帝抬了抬眼问道。 “臣原以为公主是个手段狠辣的武夫,但这次见到公主时,正值她心疾发作,虚弱无比,而且,”刘渡地声音小了些,“公主病若西子捧心,实在貌美。” 皇帝嗤笑一声道:“爱卿莫不是被美色迷惑了双眼?” “臣不敢,只是公主的病确实不像装的,去公主府上之前,臣去了郡府,郡府的李昭说玉门关一役回来当天,公主匆匆将所有事务交待给他们,就再没露面,那是五天前的事,臣去的突然,公主总不会提前五天就知道。” “她既重病缠身,信中又谈何平定西域?” “但公主在战场上勇武也确有其事,臣向秉甲郡的兵士打听,他们说公主杀裴榆时以掌为刃,一击毙命,又一人斩杀裴榆亲兵几十人,而且杀裴榆以前,公主身上就带伤。阳关一役就更不用说,公主的斩马剑使的和镇西王一样好,且用兵如神,匈奴军没有一人逃脱。公主同臣说,她的心疾偶有发作,但平时与常人无异。” “朕这个堂妹,倒真是很不一般。” 刘渡说:“不过最稳妥的方式,还是直接抹杀,她有诛杀裴榆的胆识,总是个不安定因素。” 皇帝问太尉裴峰:“如今漠北边陲,匈奴人蠢蠢欲动,若是此时来犯,我们有何人可用?” “这……”裴峰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不住的擦汗。 皇帝挑挑眉毛,说:“朕了解了,这个刘娟娟除不得。” “皇上,臣倒是觉得,公主像是心性纯良之人。”刘渡说,“以公主的家世、武功、姿容,她想要什么得不到,如果不是为了继承父辈遗志,为何要选择平定西域这样一条危险又艰难的路?” “也许,她想要的就是权力呢?”太尉问道。 “她的权势再大,能大的过镇西王?镇西王尚且折戟沉沙,她一个身虚体弱的女子能扑腾到几时,她既有此壮志,不如让她试试,况且现下匈奴真的大举来犯,我们也没有别人可用了。” 太尉问:“可是,若匈奴来犯时,她的病再发作,守不住城怎么办?” “那便不需要我们亲自出手了。”刘渡说,“况且她的夫君是个商人,她的孩子无法承袭她家的勋爵,到时镇西王残留的势力自然烟消云散。” “这……”太尉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皇帝幽幽开口:“刘爱卿真觉得,天冷了就恰巧有人送被子,还是这样一床完美的被子?” 刘渡答:“臣愚钝,实在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刘且上位不久,朝中势力纷繁复杂,能受自己控制的并不多,过去十年里,权臣相斗,人人自危。更不用说如今陆氏倒台,裴氏一手遮天,面上敬着自己,但随时可以另立他人。他心中再明白不过,当下除了答应刘娟娟的请求,自己没有别的选择,主动权看似在自己手中,实则全由刘娟娟把控。 “刘大人,辛苦你再跑一趟,传朕旨意,就按照她信中提的要求来。此次你前往秉甲郡,带上一名御医,好好诊治诊治她的心疾。” 又一个月过去。秉甲郡的各项事务已井然有序地运行,过往商人络绎不绝,不再担心被搜刮克扣,百姓们也纷纷赞叹刘娟娟治理有方。 优钵罗教在陈路年的重整下,情报网络已经完全掌握在陈路年手中,他将明月商会的势力与优钵罗教的情报网交织紧密,同时将大部分居住在洞窟中的教众转移到秉甲郡外的河谷中居住,只留下一些引路人在洞中看守。 刘娟娟和杜御风的身体已然大好,杜御风一边继续打理商会事宜,一边主理再编《平西纲要》,刘娟娟则把更多精力放在练兵上,匈奴人虽然一直按兵不动,但娟娟心里清楚,箭在弦上,总有一日会射出,只有尽快训练出一支精兵强将,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这日,刘娟娟正在郡府与李昭商量往来商人路途上的安全问题,卫兵来报,说宗正官刘渡进城了。刘娟娟又欣喜又忐忑,急忙携李昭到郡府门口迎接。 刘渡一进门,便取出圣旨,宣布刘娟娟受封明珠郡主,掌管秉甲、露泽两郡,任命李昭为秉甲郡郡守。刘娟娟二人连忙领旨谢恩,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 刘娟娟对刘渡说:“刘大人这次不急着复命吧,连日奔波实在是辛苦,一定要在我们这里多停留几天。” 刘渡笑着说:“郡主一片盛情,下官便不客气了。对了,这次圣上还交给我一个任务。” “是什么任务,我们可帮得上忙?” “殿下,借一步说话。” 刘娟娟屏退李昭和府中侍从,将刘渡一行人引至小会客厅,关上门,说:“李大人有什么话,可以在这里说了。” “不是什么大事,圣上得知郡主患有心疾,特命下官带着御医中最善治疗心疾的孟筠孟大人一同前来,为郡主医病。”刘渡说着,引身后一名老先生上前。 孟筠向刘娟娟行礼,刘娟娟将他扶起,说:“亏得先生不辞辛劳,远道而来为本宫医病,本宫这心疾找了许多郎中,都说难以根治,好在孟御医来了,辛苦为本宫医治。” 孟筠坐到娟娟身旁,将一块软垫置于她手腕下,轻轻搭上她的脉搏,过了好一会,才将手放下。 “孟大人,郡主的心疾是否可以医治?”刘渡有些急切地问。 孟筠答:“郡主心脉有损,算不得是病,就是身子比常人弱上许多,不能受累受凉,不然会加重心脉损伤。” 闻听此言,刘渡心中踏实了一些,他也不能肯定上一次刘娟娟是否是装病,但此次既有御医诊治,定然错不了,回去也好交待。 刘娟娟轻叹一口气,说:“多谢孟大人,只是本宫还未实现家父遗志,免不了忙于公务,也免不了征战沙场。” “若是如此,只怕,只怕会有损寿数呐。” 刘娟娟大笑,道:“我等征战沙场,有几个能寿终正寝,只要还有本宫一口气在,定要让远近臣服。” “郡主殿下一心为国为民,老夫佩服,有几味药材能够保护心脉,待老夫回京禀明圣上,便按时给郡主送来,郡主也要多保重身体。” 刘娟娟谢过孟筠,将几人送入房间休息,接下来的几日里,刘渡探访了秉甲郡各处及城外军营,便启程返回长安。刘娟娟怕他们遇上杜御风,一得知刘渡到达就让杜御风出城去,等他们离开了才派人叫他回来。 杜御风傍晚时分到了陈宅,刘娟娟已在宅中等着,杜御风问:“怎么样,长安那边来的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顶好的消息,夫君,我们回屋里说。” 到了房间里,刘娟娟开心地抱住杜御风,说:“我们信中提的请求,圣上全都答应了!” “太好了,娟娟,等你接手了露泽郡,那里草木丰沛,既可牧马,也可种粮,以后就没有后顾之忧了!”杜御风看着她,眼中也满是欣喜,但也浮现出一丝担忧,“不过娟娟,圣上真就这么信得过你?” “怎么可能,他们当皇帝的哪个没有疑心病。”刘娟娟压低了声音说,“刘渡带了个御医来,想看看我究竟有没有心疾,御医也分辨出我心脉确有重创,算是应付过去了。” “那也算打消了他们一部分疑心。” “即便忠诚到爹爹那个地步,也无法打消他们的怀疑,长安那边现在答应我的请求,不过是无奈之举,并非信任我,只是想利用我罢了。”刘娟娟目光中露出一丝狡黠,“不过,我只怕他人不愿利用我。如果所有人都想利用我,那我就可以利用所有人。” 新坑《漠上升明月》日更中,欢迎收藏支持[好运莲莲]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第二十章 方寸之间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日昃之劳 “这个刘娟娟,居然真有心疾?”刘且听了孟筠回报,有些惊讶。 孟筠道:“老夫仔细查看过,确凿无疑。” “她的心疾会对身体有什么影响?” “按老夫的判断,郡主一旦劳累过度,这心疾便会复发,发作之时轻则心脏绞痛,重则呕血而亡。”孟筠答。 “确是如此。”刘渡说,“臣上次见郡主时,她面无血色,似是犯了心悸的毛病。” 刘且沉吟半响,喃喃道:“这么拼命,这个刘娟娟图什么?难不成真是为了镇西王的遗志?” “谁?刘娟娟?” 刘且转头,见开口的是巡逻路过的郎中令王木卯。 “你知道她?” 王木卯行了一礼,答道:“臣幼时,与她打过交道。” 刘渡也起了兴趣,问:“王大人竟与郡主幼时相识,郡主小时候是什么样?” 王木卯吞咽了一下,说:“说不上相识,她是个疯丫头,每天找我们几个大一些的男孩子打架……” 刘且笑道:“你们几个男孩,一起欺负一个年岁小的女孩?” “陛下,她可不是什么小女孩,她,她即便是以一敌多,还曾经一脚把微臣踢到护城河里去,她从很小就说什么要做女将军,真是异想天开。” “你口中的疯丫头,现在实实在在当上女将军了,几个月前领兵杀了六百多个匈奴兵。”刘且嘴角带着玩味的笑,“依你看,若她起势,是否会有反心。” “她?她就是个缺心眼的,就算微臣反了她都不会反……”意识到自己失言,王木卯急忙跪下,“陛下,微臣自然也不会有反心。” 刘且大笑,道:“你也要有这个本事才行,退下吧。” 夜半时分,刘娟娟正点着烛火翻看露泽郡往年卷宗,门口轻叩三声,刘娟娟抬头一看,是杜御风推门进来。她连忙放下卷宗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到杜御风身边,惊喜地问:“夫君,你怎么来了?” 杜御风从身后侍从手中取来一个包裹,打开是一件雪白的狐裘,杜御风将狐裘披在刘娟娟身上,说:“商会新得的狐裘,义父今日差人送来的,郡主殿下总是这样披星戴月地处理公务,夜里要穿的暖和些才行。” “替我谢谢义父,这狐裘真漂亮,我从未见过成色这般好的。” “能入的了殿下的眼就好,”杜御风说着,目光中染上几分幽怨,“不像我这个无名无分的夫君,再过几日呀,恐怕就被殿下给忘了。” 刘娟娟一下笑出来,抱住杜御风,说:“我就说夫君今日为何如此生分,原是生娟娟的气了。” 杜御风长叹一口气,把她拉到自己身前,说:“你都多少天不回家了,接手露泽郡确实事务纷繁,但你的身子就禁得住这么熬?” “夫君,我……”刘娟娟咬着嘴唇,低下头去。 杜御风一见她这样,责备的话就再说不出口,扶她坐下,说:“你若是忙不过来,大可以让我来为你分担,总是这样硬抗,只怕匈奴人还没打过来,你的身子先累垮了。” 刘娟娟倒了一杯温水递给杜御风,说:“夫君不必太过忧心,我心里有数。露泽郡的情况我已经掌握的差不多了,这几日再和李大人商量商量,之后如何管理露泽郡就有眉目了。” “你啊,心里只知道惦记这些事,给你炖了鸡汤,先吃点东西。”说着盛了一碗鸡汤,摸了摸温度,“还没凉下来,快趁热喝吧。” 一碗汤下肚,刘娟娟觉得身上暖和了许多。杜御风一边将汤碗收起,一边漫不经心地说:“唉,殿下才几日不回家,便有些风言风语传出来,说有些个机灵的已经送了好几批面首来了,其中还不乏些西域面孔,若不是为夫亲眼见到殿下没日没夜地处理公务,真要让殿下受那不白之冤了。” 刘娟娟忍住笑意,双手搭上他的肩膀,贴在他耳畔轻声说:“那些男子啊,我都看过了,没一个比得上我夫君丰朗俊逸、温柔体贴呢。”她的丝羽般的睫毛轻轻扫过杜御风的下颌,杜御风一时间气血上涌,将她抵在屏风边上,哑声问:“送来的人,你真看过了?” 刘娟娟只觉他炙热的体温烤得自己心慌,吞咽了一下,扭过头去低声说:“夫君,这里是郡府。” “郡府又如何?”杜御风的胸膛急促地起伏着,温热的鼻息弥漫在刘娟娟颈间,“若是殿下有了面首,是不是也同这般……” “夫君,我压根就没见他们。”刘娟娟捧住他的脸柔声说,“我叫人把他们都打跑了。” “是真打跑了,还是做样子给我们这些平民百姓看,”杜御风反手剪掉桌面上的烛火,“草民要亲自查验一番……” 刘娟娟还想说些什么,却都被杜御风的吻堵住,她感受到杜御风几日来的思念如暴雨般袭来,还是狠狠心,说:“夫君,现在,现在我们还不能……” “我知道。”杜御风语气中带着怨念,“我知道。” 过了许久,二人逐渐平息下来。杜御风扶起刘娟娟,将她的衣服整理平整,说:“走,我们回家。” 第二天天还未亮时,刘娟娟同每日一样醒来,每天清早第一件事便是穿着整齐去军营巡视练兵,她正要坐起,杜御风一把将她揽到怀里,低声说:“别走,让我再抱一抱。” “夫君,”刘娟娟柔声说,“夫君怎么像小孩子一样粘人。” “还不是夫人对我太无情了。”杜御风将她抱的更紧,“不要急着走,等会我送你到军营去。” 二人梳洗整齐,坐着马车往城外去,车中,刘娟娟问起:“夫君,近日往来商队,受侵袭多吗?” “不像以前那么频繁了,自从夫人在往来驿站都设人马以来,那些蛮族挨了几回打就老实多了,只是在未进入驿站,靠近西域国家的时候,偶尔还是会被洗劫。” 刘娟娟想了想,说:“若是将驿站布的更远,支援起来就慢了,若是要保障往来路人安全,得联合西域的国家一起才行。” “没那么容易,西域诸国几乎都是匈奴的属国,楼兰说是归服大汉,这点关系早就名存实亡,拦路洗劫商队的大部分也是匈奴人,这些国家不一定会配合我们。” 正说着,二人听到士兵训练的声音,刘娟娟说:“我们到了,一会我去检查他们训练,夫君你到营帐里歇歇,我过些时候就来寻你。” 二人从马车上下来,士兵们整齐的口号声,伴着金属相击的声音,传入杜御风耳中,他恍惚中又回到小时候跟着父亲进出军营的时候。他不喜欢杀伐,但是喜欢跟着军营的士兵问东问西,士兵们会教他各种武器的招式,会教他骑马,会给他讲自己在战场上的英雄事迹,会给他讲边关的雪,讲大漠的月,还有他的父亲,每次望向他的目光都满是骄傲…… 城外的风很凉,将一些沙尘吹进杜御风的眼睛,他揉着眼睛想把沙子揉出来,却怎么都揉不出来。 “呼——呼——” 睁开眼睛,是刘娟娟正对着他的眼睛吹,问:“好一些了吗?” 杜御风点点头,说:“我没事了,多谢夫人。” 刘娟娟拍拍他的肩膀,说:“让你在营帐里等我,你看看,风沙进了眼睛,流了这么多眼泪。” 杜御风不好意思地笑笑,问:“你这么快就巡视好了?” “你在等我嘛,”刘娟娟牵着他的手将他带进营帐,“我自然要快些回来。何况他们训练了有一阵子了,不用我盯也能做的很好。” 二人在营帐中吃了早饭,刘娟娟说:“夫君今日可有空闲,陪我到栖鹤居看看,优钵罗教的教众现在都安置在那,我前日里让人做了许多胡麻饼,一会儿一并带去给孩子们尝尝。” “好,到时看看那边缺些什么,我回头差人吃穿用度上贴补一些。” 刘娟娟挽上他的手臂,笑着说:“那我先替栖鹤居的孩子们多谢陈老板了!” 新坑《漠上升明月》日更中,欢迎收藏支持[好运莲莲]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日昃之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