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生》 第1章 夏生,好久不见 昨夜一场大雨洗去了夏日的燥热,荷花村里荷叶翠绿,缀满晶莹的水珠,粉荷开得正盛,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村口的宁静被一阵摩托引擎声划破。一辆摩托车刹停在树荫下,穿黑色包臀裙的女孩跳下车,烟熏妆下的眼睛一亮,惊叹道:“你们村这荷塘……真绝了啊!” 夏生把摩托车支在一旁,随手理了理寸头,朝女孩扬扬下巴,“还行吧,也这样。” 话音未落,另一辆摩托车直冲他而来。夏生偏着头,一动不动地盯着逼近的车影。 “哗——”车头猛地刹停在他脚尖前。 骑车的男生一把攥住刹车,冲他喊:“夏生你骑那么快赶着投胎啊!” 女孩一巴掌拍在那人头上,声音娇亮又霸道:“林大富,跟老娘的男人说话注意点,信不信我把你耳朵拧下来喂狗?” 林大富立马举起双手,嬉皮笑脸:“行行行,姑奶奶,你老公我惹不起。” “哼。”女孩飞了夏生一眼。他正靠坐在石阶上,修长的手指间夹着一支未点燃的烟,手腕懒懒地搭在膝头。一双长腿随意伸展,线条利落得让人心跳加速——当初她就是被这双腿和那张耐看的脸给拿下的。夏生的帅那种道不清的感觉,轮廓清晰,眉眼之间有股说不出的拽,带出去特有面子。 “哎呦,光天化日之下,搁这儿眉目传情呢?”林大富在一旁起哄。 女孩瞪他一眼,一跺脚转身跑向荷塘边。 林大富瞅着她的背影咂咂嘴,凑到夏生旁边贱兮兮地笑:“可以啊生哥,校花都被你搞定了……诶,透露透露,上那个了没?”他比了个下.流的手势。 夏生一把扣住他的手腕,斜睨过去,声音不高却带着警告:“好好说话。” “得,你们两口子我都惹不起。”林大富讪笑着摸出打火机,“来,哥,给您点上。” 烟刚点燃,他就顺手从夏生裤兜里又摸出一支,利落点燃吸了一口,眯眼叹道:“还是生哥的烟够劲。”说完又嘿嘿笑了两声。 夏生没接话,目光懒散地投向远处。 “咳咳……” 突然一阵压抑的咳嗽声从老树后传来,听着是个男性。林大富好奇地绕过去看,夏生也偏过头,朝声源处望—— 树后站着个十七八岁的男生,头发比夏生稍长一些,微风拂过他柔软的发梢。他生得极其干净,尤其是那双眼睛,温柔得像能漾出水光。 夏生曾在心里默默吐槽过:这双眼,看狗都深情。 男生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浅色牛仔裤,衬得皮肤愈发白皙。他手里捧着本书,指尖素净修长。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轻轻一碰。 “老公——快来帮我拍照!”荷塘边的女孩又喊了一声。 夏生猛地回神,迅速移开目光。男生握拳抵唇轻咳了几下,似乎被烟味呛得难受,眼尾泛着一抹红。 夏生不动声色地把烟踩熄,起身一把将林大富嘴里的烟也掐了。 “我靠,夏生你干嘛?我才抽了两口!”林大富看着被碾碎的烟一脸肉痛。 “老公!快点嘛!”女孩还在那边喊。 夏生没应声,眼角余光悄悄扫向那个男生。手指无意识地在裤缝上蹭了蹭——之前没觉得“老公”这词有什么,此刻听起来却莫名刺耳。 男生抬眼看向他,唇角轻轻扬起,声音温和:“夏生,好久不见。” 夏生一怔,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双手插进裤兜,转身走开。只有他自己知道,兜里的指尖有点抖。 林大富追上来,压低声音问:“苏禾晏怎么回来了?这城里小白脸两年没来咱这山坳坳了吧?” 夏生脚步一顿,回过头。 那个叫苏禾晏的男生,已经坐在了夏生自己刚才坐过的石阶上,低头安静地看着书。不知是读到了什么有趣的段落,他嘴角牵起一丝浅浅的笑意。 很好看。 意识到对方正坐在自己余温未散的座位上,夏生忽然觉得耳根有点发热。 夏夜清凉,蝉鸣不止。晚饭后,夏生爬上了屋顶,坐在微烫的瓦片上,望向不远处的荷花塘。 更准确地说,是望着塘边那户围着白墙的人家。从他的位置,其实只能瞥见一抹冷白的墙色,在渐暗的天光里格外醒目。可他仍一动不动,看了许久。 “夏生!”爷爷站在院子里,仰头望着孙子垂在屋檐下的两条小腿——结实,黝黑,充满年轻的力量。 “别一天天跟个野狗似的蹲上面!下来,去你十三叔家,把他攒的那堆破烂给收回来。” 夏生又把目光放在不远处的白色围墙上,目光往旁边挪,十三叔家就在白色围墙旁边。 “来了。”应了一声,利落地起身,直接从屋顶跃到二楼的木板上,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 他家是村里常见的老式木楼,两层结构,踩上去总有细微的吱呀声。村里大多是这样的房子,也因此,荷塘边那栋方方正正、围着白墙的新式水泥房,才那么显眼。 夏生骑着爷爷那辆收破烂的三轮车出了门。他一路将踏板踩得飞转,链条哗啦作响,仿佛真要蹬出风火轮的架势。可当车轮碾过荷花塘中间那条窄窄的小道时,他的速度却不自觉地慢了下来。 他的目光越过层层叠叠的荷叶与盛放的荷花,落在那堵洁净的白墙上。围墙正对荷塘的一侧开了一扇赏花的圆门,门内,一个高高的男生背影正将一盏灯挂到院中的树上。动作间,他腰后的衣衫微微拉起,露出一段细腻白皙的腰线。 一个男的,怎么能白成这样? 夏生视线牢牢追着那抹身影。 “嘭——!” 一声闷响,车轮猛地一歪。夏生连人带车,猝不及防地栽进了旁边的荷塘里。泥水四溅。在狼狈摔下去的那一刹那,他看见那个挂灯的男生闻声回过头来。 夏生的脸颊“唰”地一下烧得滚烫,心里只剩一个念头:千万别看见我。 夏生费了好一番力气,才把那辆老旧的三轮车从荷塘里拖拽上岸。泥水顺着他的头发和脸颊往下滴,身上的黑色背心糊满了深浅不一的泥浆,脚上的一只人字拖也不知所踪。 他索性破罐子破摔,将背心脱下来,在浑浊的塘水里胡乱摆了摆,拧干后直接穿上,湿漉漉的布料紧贴着皮肤,带来一阵黏腻的凉意,夏生闻了闻,一股腥味。 算了。 那只孤零零的人字拖被他捡起来,扔进三轮车斗里,他光着脚,踩在路面上,像个没事人一样,翻身骑上车,继续朝着十三叔家蹬去。 只是这一次,他刻意绕了远路,不想从白色围墙那户人家经过了。 夏生并不知道,在他蹬着那辆吱呀作响的三轮车绕路离开后,他口中那个“白得过分”的城里人,出现在了方才他狼狈落水的地方。 苏禾宴站在塘边,目光扫过被车轮和身体压得东倒西歪的荷花与荷叶,水面的涟漪还未完全平息。 一只孤零零漂着的人字拖漂在水面上,仿佛在控诉自己被主人无情抛弃。 苏禾宴无奈笑了笑,随即蹲下身,伸出手,将那只湿漉漉的拖鞋从水中捞了起来。 * 收完破烂回到家,夏生将收回来的物什在特意搭建的大棚下码放整齐。 他直起身,望着眼前这堆被遗弃之物堆起的小山,忽然又想起那堵白墙后的景象——干净整洁的院落,精心打理的花草。 果真是两个世界的人。 “喂,夏生!” 一声吆喝打断了他的思绪。夏生抬头,看见林大富端着一个盛满饭菜的大海碗,正从隔壁溜达过来,嘴里还嚼着东西。 两家是邻居,就一墙之隔,林大富——其实大名叫做林达福,只是村里人叫顺了口,都成了“大富”。 林大富扒拉一大口饭,含混不清地说:“我那摩托刹车好像不太灵光了,你帮我瞅瞅?” “你自己不就是学汽修的?”夏生转身往屋里走,“自己弄。” “别啊,哥!亲哥!”林大富赶紧追上去,饭碗差点端不稳,“我虽是学那个的,可手艺哪比得上你?” 他和夏生初中毕业没考上高中,读的技校,同一个专业,今年是技校一年级,夏生的改造能力是他亲眼所见的。 林大富扭头看了眼院里停着的摩托车,“你可是能把这破烂玩意儿组装成新车的神人!快帮帮我,明天还得靠它载妹子去赶集呢,可不能关键时刻掉链子,让兄弟丢面儿啊!” “啧!”夏生被他半拖半拽地拉到了隔壁院子。 林大富家刚吃完晚饭。他爹正坐在院子里抽着旱烟,眯着眼剔牙;他娘在井边哗啦啦地打着水洗碗。 夏生跟两位长辈简单打了个招呼,便蹲下身检查那辆摩托车。这车是林大富去年软磨硬泡让家里买的,原因无他,就是见了他拥有了一辆破烂摩托。 “夏生啊,”林老爹吐出一口烟,慢悠悠地开口,“你爹……有信儿没?啥时候回来?” 夏生正低头用扳手拧着螺丝,闻言动作没停,只淡淡回了句:“不知道。” 林老爹仿佛只是拿这话当个引子,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你爹也是能耐了,在外头另成了个家,就不要儿子了……啧啧,你娘也是,说走就走,拍拍屁股干净利索,弄得你爹没脸在家待,只能出去讨新老婆……就是苦了你哟……” 这些话,夏生从小听到大。村里总有些人,喜欢用这种悲天悯人的调子,在他面前一遍遍重复这些陈年旧事。 他利索地修好了刹车,到井边冲了冲手,一言不发地就往回走。 “明天早上出门接魏姗妍的时候记得喊我!”林大富在他身后喊道,“我的心上人跟她一个村的。” 魏姗妍是夏生的女朋友,昨天穿包臀裙那位。夏生把她送回家后,就没再想起过她,也差点忘了明天的约定。 开新文,互攻,先城里人攻,后夏生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夏生,好久不见 第2章 我们分手吧 清晨的塘畔村阳光柔和,昨夜含苞的荷花绽放了,蜻蜓停驻在荷叶上,蝉声渐渐变得大声了一些。 今日是四天一次的赶集日,村里人驾起了马车,准备拉着几筐莲藕去卖。 夏生骑上摩托车和林大富出门去隔壁村接他们的女朋友。 不想听林大富那难听的歌声,索性骑得很快,把他甩得远远的。 摩托车很快驶出村子,开上一段未经修整的土路。路两旁依旧蔓延着荷塘。值得注意的是,路的前方有一个穿着简单白T恤的男生身影。 他正背对着这边慢慢走着,手里还拿着一本书,看方向,似乎也是要去赶集。 大概是听到了身后逼近的引擎声,男生回过头来。 夏生的目光猝不及防地与他对个正着。 夏生心里一慌,急忙移开视线,假装没看见,手下却不自觉地又加了速。摩托车呼啸着从男生身边掠过的瞬间,带起的风猛地鼓荡起男生宽松的T恤,也将他细软的头发吹得纷乱。 夏生下意识地瞥向后视镜——镜中的男生目光似乎落在他背上,嘴角竟缓缓漾开一抹极淡却清晰的温柔笑意。 夏生突然觉得后背一阵莫名的燥热,几乎是狼狈地再次拧动油门,将车速提得更快。 车子将那个白色的身影越甩越远,最终在后视镜里缩成了一个看不清的黑点。 直到这时,一丝后悔才悄然爬上夏生心头——刚才或许应该问问他,要不要搭车? 没多久林大富追上了,先把夏生数落了一遍,说他不等自己,随后说:“刚才你看见那个小白脸了吗?” 夏生没搭理他,林大富自顾自地说:“诶,我说,你俩小时候不是好得穿一条裤子吗?整天追在人屁股后头‘哥哥’‘哥哥’地叫,怎么长大了反倒成哑巴了?谁也不理谁?” 夏生终于舍得给林大富一个眼神,意思是——闭嘴! 其实夏生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好像时间让他明白一件事——他和城里人之间好像一直隔着一堵墙,小的时候他不懂事误入了,但长大后,他才知道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他高攀不起。 集市很热闹,夏生没太大兴趣,但还是陪着女朋友走了好几条街,等着对方试了好几身衣服。 夏生坐在服装店门口的长板凳上,手里攥着魏姗妍的黑色手提包,目光百无聊赖地扫过人山人海。攒动的人头密密麻麻,空气里混杂着汗味和尘土的气息。 忽然间,一个清瘦的身影撞入他的视线。那人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干净得与周遭嘈杂油腻的环境格格不入。仿佛有感应般,对方也恰巧抬起头,视线穿越纷乱人潮,直直地与他相遇。 依旧是那抹熟悉的、温柔的笑意,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夏生那张冷酷的脸,差点就回应了一个傻笑。幸好他猛地回过神,硬生生别开脸,霍地站起身走进服装店。 可脑子里却不受控制地翻腾起来——苏禾晏居然一路走着来的?这么远的路,走一个多小时吧…… * 黄昏,夏生骑摩托车送魏姗妍回家,回程路上,脑子里控制不住地想——苏禾宴又要走路回家了吗?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在尘土飞扬的土路上,他看到了同样回家的苏禾宴,对方依旧两条腿走路,唯一不同的是怀里抱着一只黑色小猫咪。 车离苏禾宴还很远,对方却早已回头停下脚步,站在路边看着不断驶近的摩托车。 夏生手放在刹车上,好几次想捏紧刹车,但想到后面还坐着个魏姗妍,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车速未减,就这样利落地从苏禾宴身边刮过,不带一丝情绪情绪,夏生偷偷看后视镜,后视镜里的男生脸上也没一丝情绪,面无表情。 对方似乎心情不怎么好。 “诶,夏生你怎么了?好好骑车!”魏姗妍掐夏生腰,“怎么心不在焉的。” 苏禾宴已经消失在了后视镜里,他们已经离得越来越远了。 夏生忽地刹车,回过头,庄重道:“魏姗妍,我们分手吧。”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落在了夏生左脸上。 夏生的初恋谈三天分手了,他荣获了一个耳光,这是他应得的,他认了。 * 晚上林大富又端着大海碗来到了夏生家。 夏生正躺在床上,面无表情看着屋顶。 林大富一屁股坐在床边,“诶,我媳妇儿说你和校花分手了,为什么啊?” 自从林大富进屋,屋子里就弥漫了一股饭味,夏生烦躁地把脸埋进枕头里,闷声说:“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林大富:“你被甩了?” “没有。” 林大富:“那就是你把校花甩了,牛批呀!兄弟。” “不存在谁甩谁,不合适就分了。”夏生不耐烦道:“出去吃。” * 镇口龙井旁的古树下,支着一家小小的粉摊。简陋的遮阳棚勉强挡住日头,却挡不住源源不断的食客。每逢赶集日,座位总是不够用,不少不讲究的客人便端着土碗,三三两两围坐在古树旁的石墩上,埋头大口嗦粉。 “小伙子,来碗凉拌粉。”一个肩头挑担子的老头慢步进棚子,朝正忙活着烫粉的夏生喊道。 “马上。”夏生应声答道,手中动作未停。 他利落地将烫好的米粉捞起、沥水,倒入碗中,接着浇上一勺红亮的油辣椒,一勺酸香透亮的酸汤,再撒上酥脆的花生碎和翠绿的葱花。 “谁的酸汤粉好了?过来拿!”夏生将沉甸甸的大土碗往台面一放,又立刻拿起下一个空碗,手指翻飞间,热气裹着香气弥漫开来。 今天正是赶集日。夏生昨夜临睡前被老婶叫住,嘱咐他一早来集市帮忙。天还没亮透,他就去老婶家把两筐沉甸甸的米粉送到了摊子。 一上午的忙碌,夏生额上早已沁出细密的汗珠。他随手抓起搭在肩头的抹布擦了把脸,便又专注地为那位老头调制起凉拌粉来。 “凉拌粉过来拿,六块。”夏生道。 老头从兜里找出五块钱扔在钱盒子里,“给了。” 是时,一个男生来到了大棚前,站在透明的台面前,对着正在忙活的夏生说:“老板,来一碗凉拌粉,不要辣,不要葱花,不要香菜,不要花生。” 夏生闻言,抬头看过去,便见苏禾宴穿着干净的白T恤,和浅色牛仔裤站在摊前,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他很白,白得好像整个摊子更亮了起来。 夏生拿碗的手微颤,垂眸说:“好。” 苏禾宴:“多少钱?” 夏生不语。 苏禾宴看了眼手写的价目表,凉拌粉六块。 他找了六块钱递给夏生。 夏生嘴唇动了一下,最终还是伸手把崭新的六块钱接了,塞进裤子里。 苏禾宴笑着说:“我不着急,你慢慢来。” 苏禾宴进了大棚,夏生用余光瞥见苏禾宴礼貌地和老头拼桌,他坐在那里尽显格格不入,但是他举止又那么从容,没有一点嫌弃这脏乱差的小破摊子表现。 夏生目光往他脸上看,便和他目光碰到了一块,他的眼神依旧温柔,像小时候那样,夏生急忙收回视线,专注手里的活。 他拿了新的碗制作苏禾宴的凉拌粉,不要辣,不要葱花,不要香菜,不要花生……能好吃吗? 好吃不到哪里去。那就尽量做得好吃点吧。 夏生目光在粉箩里看了一圈,挑出看起来最软最白的粉放进碗里,用大骨汤把粉淘一遍,按正常凉拌粉是没有这个步骤的,用大骨汤淘粉太奢侈了。 但是那位城里客人这个不要那个不要,怕不好吃,所以还是用骨汤淘一淘粉更入味一些。 接着,夏生往碗里加了些酸汤豆芽,再加两勺肉末,觉得不够,又加了两勺,还是不够,再加点…… 直到碗里的肉要溢出来,他才觉察肉沫加多了。 就这样吧。 夏生想着:这一碗粉太满了,客人不好端,给他送过去吧。 于是夏生单手端着一碗满满的凉拌粉放在了苏禾宴桌前。 苏禾宴看着与众不同的凉拌粉笑了起来,侧脸抬头看着站得笔直的、没有一丝表情的夏生,“谢谢,闻着很香。” “嗯。”夏生转身就走,鼻尖似乎还闻到了苏禾宴身上飘来的淡淡香味。 被拼桌的老头看到小年轻的凉拌粉跟自己的完全不一样,瞬间不乐意了,扯着嗓门问夏生,“小伙子,你这个不对啊,我的凉拌粉都没肉,凭什么?” 夏生瞥了他一眼,语气冷淡,“他加钱了。” 老头看着苏禾宴碗里满满的肉沫,感叹道:“小年轻加了多少钱啊?那么多肉。” 苏禾宴笑了笑,“加挺多的。” 夏生总觉得后背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让他难以专心。不过这种微妙的感觉,很快就被一个女孩的出现打破了。 那是个穿白色连衣裙的长发女孩,模样很漂亮,径直走进了他们这家小摊。 起初夏生并没留意,直到她走进棚内,和苏禾宴坐在同一桌、有说有笑时,他才注意到她的存在。 女孩手里拿着一把外蓝内黑的遮阳伞,似乎是力气不够,伞怎么也收不回去。苏禾宴接过来帮她收好,语气温柔地打趣道:“你太瘦了,要多吃点。” 女孩笑起来,声音清脆:“这不是有你嘛。” 过了饭点,摊上暂时没那么忙了。夏生坐在长木凳上,戴着MP3听歌,余光却总忍不住瞟向那对让整个棚子都亮堂几分的“金童玉女”。 在他看来,女孩和苏禾宴很是般配。他们有说有笑,女孩还拿出一本书,两人一边看一边低声交谈。那画面美好得近乎神圣,不容旁人亵渎。 可夏生的眼睛却总忍不住多看几眼,耳朵也悄悄竖起来,想听清他们在说什么。 但他们声音很轻,仿佛在分享只有彼此才懂的秘密。 这时老婶走过来,给他拿了一挂五花肉,“这肉你拿回家。” 夏生没接,擦着台面,“不用了老婶,家里还有。” “拿去,还跟我客气,你帮我那么多忙。” 夏生:“真不用,我家里没冰箱放了会坏的,你拿回去吧。” 老婶想了想,“行,这肉放我家冰箱你要吃来拿。” “嗯。”夏生又吵城里人方向瞄了一眼。 那女孩把自己的耳机给了苏禾晏一个,有线耳机将他们连在一块,画面真好看。 夏生忽然觉得空气有些闷,抬头望天,不远处正有沉沉的乌云压过来,像是要下雨了。 趁不忙,他跟老婶打了声招呼,走出大棚,想找个地方抽根烟。 夏生蹲在墙角抽完烟,他还是不想回棚里,索性漫无目的地闲逛。 脑子里却反复闪现苏禾宴和女孩谈笑风生的画面。 心里莫名更堵了,看来抽烟也解决不了。 “帅哥,打耳洞吗?一个十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我们分手吧 第3章 你打耳洞了? 夏生循声望去,一个打扮很潮的男人站在饰品摊前朝他笑。 夏生冷着脸没理。 男人不死心,又道:“心情不好?打耳洞的疼能让你舒服点,真不骗你。” 夏生脚步一顿,摸了摸裤兜——只有六块钱,还是之前苏禾宴给的。 男人像是吃了亏似的说:“六块也行,给你打折,来吧来吧。” “嗒!——”耳垂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 男人收回耳洞枪,“好了,耳朵最好一周别沾水。” 夏生付了钱,一言不发地离开。 说什么疼痛能让人心情变好,果然是骗人的。 他一点也没觉得好受,反而耳朵隐隐作痛。 上当了。 果真下雨了。 夏生回到摊前,朝苏禾宴坐过的位置看了一眼——人已经不在了。已是傍晚,大家陆续收摊回家。 夏生帮老婶收拾东西,顺便提了自己拿了六块钱打耳洞的事。老婶一个劲夸他帅气。 他反倒不好意思了。他本意是说明拿了钱、回家再还,可老婶根本不在意这些。 大伯赶马车把家伙什都拉回村了,夏生也骑上摩托准备回家。夏天的雨来得急、去得也快,转眼又晴空万里。 天边挂起一道彩虹。 空气清凉,中午那点烦躁早已被忙碌冲淡。夏生忘性大,骑车这一路,基本什么都忘了。 骑到土路,经过那片荷花塘时,他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背影——苏禾宴。 他手里拿着女孩那把蓝黑色的遮阳伞,正不紧不慢地走着。 夏生一下子又想起那个漂亮女孩。 那好不容易忘记的烦闷又袭上心头。 之前夏生想过,若在路上遇见苏禾宴,就停车带他一程,省得他走远路。 可现在他犹豫了。他的车太破,城里人大概不愿坐吧,还是别自作多情了。 于是夏生加快车速,从苏禾宴身边径直驶过。刚下过雨,路上有积水,他没注意,车轮碾过水洼,污水顿时向两侧溅开。 好像听到身后有人喊: “停车——” 不是幻听。他从后视镜里看到,苏禾宴的白衣被溅上了泥水,留下一条明显的水痕和斑斑点点的污渍。 夏生停下车,回头望去。苏禾宴正大步朝他走来,步履从容,看不出情绪。 还没等夏生开口道歉,对方却先说道:“夏生,骑车慢点,太快不安全。” 夏生原以为会挨骂,没想到却是关心,顿时有些难为情,却仍只淡淡应了一声:“嗯。” 说完,他准备离开。 “夏生。” 夏生回头:“嗯?” 苏禾宴指了指身上:“我衣服脏了。” 夏生盯着他被污水弄脏的白衣,冷静地想了几秒,看了看车斗——没有抹布。他只好脱下自己的黑色背心递过去:“给你擦。” 对方愣了一下。 夏生以为他嫌弃,正要收回,苏禾宴却笑着接了过去:“谢谢。” 接着,夏生就看到苏禾宴脱掉身上的白衣,慢条斯理地换上了自己的背心。 夏生看直了眼——他刚才好像瞥见了苏禾宴的肌肉。他一直以为对方是白切鸡,没想到居然很有料,不是瘦削的那种,是健康有型的肌肉。 更让他难以置信的是,苏禾宴竟直接穿了他的背心,他不嫌弃自己身上的臭汗味还有烟味饭菜的各种味吗? 他怎么穿了… 夏生瞪大了眼睛。 苏禾宴很认真地问:“怎么了?不好看吗?” “不是,我。”夏一时语塞。 苏禾宴像是恍然大悟:“哦,你不是让我穿啊?对不起,我脱给你。” “不是,我……” 苏禾宴嘴上说脱,却并没动,只是耐心等着夏生把话说完。可夏生什么也说不出来。 于是苏禾宴笑了一下,坦然收下:“你不嫌弃的话,我的衣服给你穿。”说着就把自己的白T恤塞进夏生手里。 夏生有些无措,迷迷糊糊穿上了苏禾宴的衣服。衣料柔软舒服,带着淡淡的清香,很好闻。 不像自己的背心,衣角破了好几个洞,料子还差,还臭。 但苏禾宴好像并不在意。 “夏生,你的衣服我穿着正合适,不过你好像比我瘦。” “你要多吃点啊。”苏禾宴笑着说。 “嗯。”夏生想起苏禾宴也跟女孩说过多吃点的话,他低垂眼皮,想找借口先离开。 苏禾宴拍了拍车后座:“方便带我回去吗?从这走回村还得半小时,挺累的。” 夏生手指尖不自觉抓紧了手柄,“……嗯。” 苏禾宴就坐到了他身后。后背传来的温度太过清晰,夏生只觉得背上像起了火,耳朵也阵阵发热。 鼻尖萦绕的都是苏禾宴的味道,特别好闻,比荷花的香气更好闻。 夏生感觉耳朵有轻轻的气流飘过,接着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夏生。” “嗯?”夏生微微偏头,耳朵似乎擦到了对方柔软的唇,他怔了一下,车龙头因此晃了一下,他急忙定下心神。 “怎么了?”夏生清清嗓子问。 “你打耳洞了呀。”苏禾宴说,他的唇几乎贴着打耳洞的那只耳朵说的,夏生感觉耳朵又疼又痒,心里好奇怪,也痒痒的。 “嗯。”夏生不知道说什么。 “为什么只打一只?” 夏生心说钱只够打一只,但夏生没回话,毕竟这个耳洞打的原因就连自己也不知道。 “很好看。”苏禾宴又说。 嗯?夏生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但很快确认并非幻觉。他下意识地瞥向后视镜——镜中的自己,右边刚打的耳洞清晰可见,一枚黑色的小小耳钉缀在耳垂上,周围还泛着淡淡的红。 原来打完耳洞是这个样子。 刚才离开摊位时没顾上照镜子,直到现在他才真正看见它的模样。 ……好看吗? 也就那样吧。 把苏禾宴送到家门口,夏生才回家。 苏禾宴走进家门,苏奶奶看了眼骑车远去的夏生背影,“刚刚你舅舅说送我们回家,你又不跟我们回来,偏麻烦人家夏生。” 苏禾宴:“奶奶我们家的家具该换了吧?” 苏奶奶看了眼孙子穿的黑色背心,“你怎么还穿夏生的衣服呢?夏生是个可怜的娃,没几件衣服,你洗干净了还人家。” “我们交换衣服了。”苏禾宴上楼,“奶奶我去盘一盘家具,过几天换新的。” 第4章 你在这里干嘛? 这几日接连下雨,地里的杂草趁势疯长。上午夏生刚帮爷爷奶奶把收来的二手货物拉去卖完,回家匆匆吃过午饭,下午便牵着水牛、扛起锄头,去玉米地里除杂草。 他将牛拴在地头的一棵梨树下,特意放长了绳子,让牛能自在吃草。自己则拎起锄头,钻进玉米地清理杂草,顺便给玉米松松土。 夏生弯着腰,在高高的玉米丛间默默忙碌。 忽然,“喵——”的一声传来。 他抬头望去,只见一只黑色的小猫蜷缩在玉米秆下的杂草中,似乎受了惊,正一声声“喵喵”叫着。 夏生走过去,伸手将小猫抱入怀中,一股好闻又隐约熟悉的清香从小猫身上飘来。 这时,他身后传来一道清朗的嗓音:“原来你在这里。” 夏生回头,看见苏禾宴正站在田埂上,望着他怀中的猫。 “你的?”夏生问。 “夏生,谢谢你帮我找到它。”苏禾宴说着,便迈步走进玉米地。他那样白,穿着短袖,地里的杂草又密又硬,夏生真怕他被划伤。 “你站着别动,我送过来。”夏生朝他走去。 苏禾宴却只是笑了笑,没有停步。 夏生只得加快脚步。 两人就这样面对面在密密匝匝的玉米地朝彼此走去,四周只有风吹叶片的轻响。 夏生把小猫咪递给他,苏禾宴走近,双手接过顺势将猫咪抱在怀中,指尖碰到了夏生的胳膊。 夏生感觉皮肤好像被电了一般,被荆条扎都没有这种感觉,苏禾宴的指尖带刺吧? “怎么了?”苏禾宴目光落在他胳膊上,夏生穿的黑色短袖,露出精壮的胳膊,胳膊很长,手指也长,漂亮得很。 “没事,你出去吧。”夏生从他身边走过,拿起锄头继续除草,一点没有继续搭理苏禾宴的意思。 苏禾宴却没走,抱着小猫坐在一旁看着夏生干活。 他也不说话,夏生感觉局促得很,不得已抬头看他,“你还有事吗?” “夏生。” “嗯?” 苏禾宴指了指自己的右边耳朵,“发炎了,你没抹药吗?” 夏生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右耳朵,原来指的是耳洞,他根本没把这点痛当回事,懒得管。 “过几天就好了,你出去吧。” 苏禾宴叹了口气,“我帮你除草吧。” 夏生不自觉地又看了眼他那抱着黑猫的手指,被黑猫趁得越发白了,这只手怎么能干活?难以想象。 “不用。”夏生冷酷拒绝。 “出去吧,这里潮。”夏生又道。 苏禾宴又叹了口气,夏生不知道他为什么老叹气,是不高兴了吗? 他朝苏禾宴看过去,只见苏禾宴抱着小猫走出了玉米地,但没走远,而是坐在牛吃草的树下继续撸猫。 看着他的背影,夏生觉得口有些淡,摸了摸想想抽烟解解闷,但想到某人闻不了烟味,他只好把烟又放回去。 真是折磨人。 黄昏了,夏生终于熬到苏禾宴先走了,这一下午的活干得不得劲。 他总感觉自从苏禾宴来了之后,他就没办法专心,导致他没把地里的活干完,明天还得来。 夏生把农具藏在地里,然后来到树下牵牛回家。 他走没多久,苏禾宴出来了。 其实苏禾宴还没回家,他只是感觉自己不走,夏生也不会走似的,于是躲了起来,没想到还真被他猜中了。 苏禾宴摸着小猫咪,摇了摇头,“小破烂真可爱。” 他望向远处的夏生,只见对方长腿一跨,利落地骑上了牛背。夕阳将一人一牛的身影拉得悠长,在田野间投下一幅温暖而宁静的剪影。 苏禾宴不自觉地拿出手机,轻轻“咔嚓——”一声,将这一刻悄然定格。 * 翌日,夏生照例牵牛来地里干活,只是没想到有的人比他还早。 苏禾宴站在昨日那棵树下,手拿着一本书,怀里抱猫,一张小马扎放在他脚边。 “夏生,早。” 夏生讷然,没想到城里人也能起这么早,不过他又来这里干什么? 城里人很快给出了答案。 “这里视野很好,适合看书。” 夏生闻言,望了眼周遭,他们家的玉米地在半山腰,能俯瞰周围绿意盎然的农田农舍、小桥流水。 某人又喊他,“夏生。” “嗯?” “过来。”苏禾宴说。 夏生盯着他,并不过去。 苏禾宴从随身的小包里取出一瓶生理盐水和一包棉签,轻声说道:“过来,我帮你处理下耳洞。” 夏生站在原地没动,苏禾宴便主动走到他面前。 苏禾宴微微俯身,用蘸了生理盐水的棉签,小心翼翼地擦拭夏生的耳洞,动作轻缓而专注。擦着擦着,他还靠近轻轻朝耳洞吹了吹。 夏生只觉得耳朵一阵发痒,心里也莫名痒了起来。这种陌生而缭乱的感觉让他有些不知所措——自己是不是病了? 苏禾宴离他极近,温热的呼吸几乎笼罩着他。夏生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甚至悄悄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生怕汗气会唐突了对方。 “在想什么?”苏禾宴在他耳边轻声问道。 夏生猛地回过神,向后退了一步,低声说:“好了。” 苏禾宴望着夏生匆匆离去的背影,看着他略显笨拙、甚至同手同脚的样子。 真是可爱。 夏生从草堆里翻出农具,继续干活,昨天有些走神,没能好好干活,今日怎么着也不能被影响了。 但是耳朵还痒痒的怎么回事? 夏生伸手碰了碰耳朵,好像更烫了,还不如不抹药。 今天比昨天还躁。 打住吧。 但是他的视线总是不受控制地穿越茂密的玉米林偷看某些人在干什么。 对方还在看书,偶尔摸摸小猫咪,偶尔站起来伸伸懒腰露出一截漂亮的腰肢,偶尔去看看牛,偶尔去看看小花小草,反正事多得很。 也不知道这些东西有什么好看的。 嗯?他怎么爬上树了? 那么危险!!! 夏生扔掉锄头,冲出玉米地,跑到大树下,仰着头问站在树上的城里人,“你在干吗?下来,危险。” 苏禾宴见了他,露出了笑,手指着窝在枝头上的喵咪,“它上树下不来了,我想把它抱下来,你别着急。” “你下来,我来把它弄下来。”夏生说。 苏禾宴回他一个安心的笑,“没事,不用担心,我可以的。” 夏生不容反抗,“下来。” 苏禾宴定了几秒,“……好吧。” 夏生张开怀抱,“跳下来,我抱你,别怕。” 苏禾宴笑得更大声了,没一会,他说:“好,那你可要接住我,我很重的。” “嗯。” 苏禾宴从树下猛地朝夏生扑来,夏生原以为自己能稳稳接住,却在相触的一刻被对方用力圈紧。 两人失去平衡,跌在地上滚了几圈。出于本能,夏生也将对方紧紧抱住。 停下来时,苏禾宴压在他上方,垂眸注视着他。 世界仿佛在这一瞬静止,他感觉苏禾宴的眼睛深邃得几乎要将他吸进去。 一声“喵——”打破了这诡异的静谧,猫咪从树上跳下来了,夏生猛地将苏禾宴推开。 苏禾宴笑了笑,抱起小猫咪,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温柔地说:“小破烂,不用害怕,很安全。” 闻言,夏生彷佛被电触了一般,目光一怔,扭头看他。 只见苏禾宴笑着说:“它也叫小破烂。” “嗯。”夏生莫名觉得紧张,转身一头扎进茂密的玉米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