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昼之影》 第1章 第一章 暴雨围剿 雨下了三天。 边境的雨不像内陆,没有缠绵的意思,劈头盖脸往下砸,打在铁皮仓库顶上像密集的枪声。 沈听澜蹲在废弃货车后面,雨水顺着她的帽檐往下淌。视线被水雾模糊了一瞬,她眨了眨眼,抬手做了个手势。 通讯器里传来裴征的声音:"目标进入A区,三辆车,十二个人,有重火力。" "收到。" 她的声音很轻,被雨声盖住了一半。 旁边苏白小声问:"队长,动手吗?" 沈听澜没回答。 她盯着百米外的仓库大门,雨夜里那扇门像一张黑洞洞的嘴,有人影在里面晃动。 情报显示,今晚是"影子"毒网下属组织的一次大宗交易,对接人是盘踞边境三年的毒贩头目钱海。 钱海算不上什么大鱼。 但他是唯一能接触到上线的人。 沈听澜等这条线,等了八个月。 她深吸一口气,食指搭在扳机护圈上。这是父亲教她的习惯——开枪前深呼吸,让心跳慢下来。 十年了,她做这个动作已经不需要思考。 "动手。" 话音刚落,她第一个冲了出去。 雨幕里枪声骤起。 行动很顺利。 顺利得让沈听澜觉得不对劲。 外围警戒在三分钟内被清理干净,仓库里的人听到动静想跑,被早就埋伏好的人堵了回去。 钱海是个四十多岁的胖子,被按在地上的时候还在骂骂咧咧。 沈听澜走过去,一脚踩住他的手。 "钱老板,"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雨水从她脸上淌下来,神情冷得像这场雨一样,"聊聊?" 钱海疼得龇牙咧嘴:"老子什么都不知道——" 沈听澜加重了力道。 骨头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钱海惨叫一声。 "我再问一遍,"沈听澜说,"上线,在哪?" "我真他妈不知道——" "沈队!" 苏白的声音突然从通讯器里炸开。 沈听澜转头的瞬间,仓库二楼的玻璃窗骤然碎裂,一道黑影从夜色里坠下,直直撞入交易现场。 枪声乱了。 沈听澜下意识拔枪,雨水模糊了视线,她只看到那道黑影动作极快,三秒之内连续击倒两个试图逃跑的毒贩,然后径直冲向仓库最深处——那里停着一辆黑色越野车,是钱海的座驾。 "拦住他!"沈听澜喊道。 来不及了。 黑影从越野车里拽出一个人,手起刀落,干净利落地割开了那人的喉咱。 血溅在雨里,一瞬间就被冲淡了。 沈听澜瞳孔微缩。 那个被杀的人她认识——钱海的副手,绰号"瘦猴",也是今晚唯一知道上线接头地点的人。 线索没了。 愤怒几乎是瞬间涌上来的。 沈听澜拔腿就追,那个黑影已经翻窗逃出了仓库,消失在暴雨里。 "裴征,封锁周边!" "已经在封了——那人往东走了,沈队你别一个人——" 沈听澜关掉通讯器。 雨太大了。 地面泥泞湿滑,积水没过脚踝。沈听澜追出三百米,左肩的旧伤开始隐隐作痛,但她没有停下。 那道黑影在前面闪动,速度极快,显然对这片区域的地形了如指掌。 他穿过两个集装箱之间的狭窄通道,翻过一堵铁丝网围墙,最后拐进了一条死巷。 沈听澜停在巷口。 她举起枪,雨水打在枪身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巷子很窄,两边是三米高的水泥墙,尽头是一堵砖墙。无路可逃。 黑影停下了。 "转过来,"沈听澜说,"双手抱头。" 那人没动。 沈听澜扣住扳机:"转过来。" 对方终于动了。 他转过身,抬手摘下兜帽。 雨水顺着她的头发淌下来,漫过她的眉眼,她的鼻梁,她的下颌。昏暗的巷子里,沈听澜看清了那张脸。 然后她整个人像被雷劈中一样,僵在了原地。 那是一张她看了十年的脸。 在通缉令上,在案卷里,在她无数次的噩梦中——她闭着眼睛都能描摹出这张脸的每一处轮廓。 温止。 十年前叛逃的前省厅痕检专家。 十年前害死七名战友的叛徒。 十年前——害死她父亲的人。 "沈听澜。" 温止开口了。 她的声音比十年前沙哑一些,像是被风沙磨过了,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 "好久不见。" 沈听澜的枪口稳稳地指着她的眉心。 手指却僵在扳机上,扣不下去。 不是不想杀。 是她等这一天,等了十年。 十年的恨,不是一颗子弹能解决的。 "温止,"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你终于肯出来了。" 温止没有回答。 她伸出手,掌心里是一枚小小的U盘,雨水打在上面,反射出微弱的光。 "我有你想要的东西。" 沈听澜没接。 "影子这三年的资金链,"温止说,"全在里面。" 雨还在下,大得看不清对面的人的表情。 沈听澜盯着她,盯着这张她恨了十年的脸,心脏剧烈地跳动着,血液里翻涌着杀意和某种她不愿承认的情绪。 "凭什么?"她问,"凭你杀了我爸?凭你害死七个战友?凭你他妈的——" "凭影子也杀了我全家。" 温止打断了她。 她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不像是在说这样的话。 "我妈,我弟,都死在十年前那个晚上。" 雨声太大了,沈听澜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 温止没有重复,只是向前走了一步,走进沈听澜的射程之内。 "你可以现在开枪,"她说,"但这样你永远不会知道影子是谁。" "也可以听我说完。" "然后——" 她顿了顿,嘴角微微扯动,像是想笑,又像是想哭。 "事成之后,你亲手送我去死。" 沈听澜的手指在扳机上停留了很久。 久到雨水把她的衣服完全浸透,久到远处传来裴征带队赶来的声音,久到温止的脸色因为雨水和寒冷变得更加苍白。 她没有开枪。 最终,她放下枪,从腰间抽出手铐。 "跪下,"她说,"双手放在脑后。" 温止照做了。 沈听澜走过去,用手铐铐住她的手腕。金属扣紧的声音在雨夜里格外清脆。 这时裴征带着人赶到了。 他看到这一幕,愣住了:"这是——" "带回去,"沈听澜打断他,"安全屋。" 裴征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看到沈听澜的表情,最终什么都没说。 两个队员上前,架住温止。 温止没有反抗,只是安静地站着,任由他们把她带走。 在经过沈听澜身边时,她停顿了一下。 "沈听澜。" 沈听澜没有看她。 "你父亲死前最后一句话,"温止说,声音很轻,几乎被雨声淹没,"是让我跑。" 沈听澜猛地抬头。 但温止已经被带上了车。 车门关上,引擎声响起,车灯在雨幕中渐渐远去。 沈听澜站在原地,雨水混着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糊了她一脸。 她抬起手,用力擦了一把脸。 裴征走过来,递给她一支烟。 "我不抽。"她说。 "我知道,"裴征说,"但你现在需要。" 沈听澜接过烟,裴征帮她点上。烟雾在雨里很快散开。 "沈听澜,"裴征说,"那是温止。" "我知道。" "十年前的通缉犯。" "我知道。" "你把她带回去,是要——" "验证她的情报,"沈听澜打断他,"如果是真的,我留她。如果是假的……" 她深吸一口烟,烟头的光在雨夜里明明灭灭。 "我亲手毙了她。" 裴征沉默了很久。 "你确定你能做到?" 沈听澜没有回答。 她把烟扔在地上,用脚碾灭,转身往回走。 走了几步,她停下。 "老裴。" "嗯?" "她说我爸临死前让她跑,"沈听澜的声音很低,"你觉得是真的吗?" 裴征想了想:"你爸是什么人,你比我清楚。" 沈听澜闭上眼睛。 是啊,她比谁都清楚。 沈钧是什么人。 他会在行动前把遗书压在枕头下,会在每次出门前亲吻妻女的额头,会在队员犯错时骂得狗血淋头然后转身给他们请功。 他也会在最后一刻,让一个他相信的人活下去。 即使那个人背负着"叛徒"的名字。 "走吧,"裴征说,"钱海那边还得处理。" "嗯。" 两个人并肩往回走。 雨渐渐小了。 远处码头的灯光在夜色里朦朦胧胧,像是隔着一层雾。 沈听澜把手插进口袋,摸到了那块父亲留下的旧手表。 表盘上的指针还在走。 时间是凌晨三点四十七分。 十年前的今天,她父亲在这个时间殉职。 十年后的今天,她抓到了那个"叛徒"。 但她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没有半点复仇的快感。 只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空茫。 安全屋在城郊。 老旧的居民楼,顶层,三室一厅,窗户焊了防盗网,装了防弹玻璃。 温止被关进次卧。 门从外面锁上。 她坐在床上,环顾四周。 墙角有监控摄像头,窗户被封死,房间里只有一张床、一把椅子、一张桌子。 标准的关押环境。 她低头看了看手腕上的铐痕,红了一圈。 然后她靠在墙上,闭上眼睛。 十年了。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走进笼子。 另一个房间里,沈听澜站在单向玻璃前,看着监控画面里的温止。 裴征在她身后:"你打算怎么办?" "验证情报。" "然后呢?" "然后看她是不是在骗我。" "如果不是呢?" 沈听澜沉默了。 "如果不是,"她说,"那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裴征叹了口气:"你想过没有,万一她说的是真的——" "那我这十年恨错了人。" 沈听澜的声音很轻。 她伸出手,指尖抵在玻璃上。 隔着这层玻璃,她看着温止苍白的侧脸,看着她紧闭的眼睛,看着她消瘦得脱形的身体。 这就是她恨了十年的人。 这就是她发誓要亲手抓住的叛徒。 可是现在,她什么都不确定了。 "去查U盘,"她说,"我要知道里面是什么。" "现在?" "现在。" 裴征看了她一眼,最终什么都没说,转身出去了。 房间里只剩下沈听澜一个人。 她站在单向玻璃前,站了很久。 久到天边泛起鱼肚白,久到雨彻底停了,久到监控画面里的温止睁开眼睛,看向摄像头的方向。 隔着屏幕,隔着玻璃,隔着十年的恩怨。 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谁都没有移开。 【第一章·完】 第2章 第二章 审讯 天亮的时候,雨停了。 城郊那栋老居民楼外,灰白的天光贴在墙皮上,把所有脏污都照得一清二楚。 安全屋里却还是一片昏黄。客厅顶灯通了一夜,桌上摊着几份刚打印出来的简报,边角被反复翻看,卷起了一道道痕迹。 裴征拎着两杯咖啡上来,一进门就看见沈听澜坐在沙发上,背挺得笔直,手里夹着一支没点燃的烟。 "你不是不抽?"他把咖啡放到茶几上。 沈听澜把烟夹在指间玩了玩,随手丢进烟灰缸:"随便拿的。" 裴征看了她一眼:"一夜没睡?" 她没回答这个问题:"U盘呢?" "技术组通宵做了镜像,现在在跑校验和解密。" 裴征揉了揉眉心,"至少可以确定一件事——里面没设自毁,也没什么花里胡哨的木马炸弹。" 沈听澜点点头:"初步打开了什么没?" "有,加密文件一堆,命名挺下三路的,我就不转述了。"裴征顿了顿,"解密还得点时间。" "不用等全解完。"沈听澜起身,顺手拿起那本通缉令和一支笔,"先审人。" "现在?" "现在。" 裴征皱眉:"按流程——" "我知道流程。"她语气平淡,"按流程,十年前她也该有个完整的自辩记录。" 裴征被噎了一下。 两个人对视了一会儿,他叹了口气:"行。那我去后面看着,有什么我给你打手势。" 次卧门被打开时,屋里还黑着。 温止坐在床边,背靠着墙,听到钥匙转动的声音,她抬了下眼皮。 走廊那头的光挤进来,在她身上拉出一条窄长的剪影。 "起来。"押解她的队员说。 她没废话,慢慢站起来,伸出手,乖乖让人把手铐铐上。 走廊很窄,老楼的墙皮斑驳剥落,踩在地板上的脚步声被放大了好几倍,在空间里来回撞。 审讯室里灯光刺眼。 那张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铁桌子摆在正中,两张椅子一左一右。单向玻璃在一侧墙壁上,像一只冷眼。 温止被按在椅子上,手腕扣住铁环。金属摩擦的声音轻微,却很清晰。 沈听澜站在对面,背对着灯,脸一半埋在阴影里。 她把通缉令和一叠薄薄的卷宗拍在桌上。 "姓名。" 温止看了看那张已经发黄的通缉令,上面那个年轻一点、眉眼还没这么冷的自己。 她抬起眼睛:"你不是知道吗?" 沈听澜指尖在桌上轻轻一敲。 不重,却带出一股压迫感:"按规矩来。" "温止。"她声音很轻,像是在念一个久远的名字,"女,三十四岁,原省厅刑侦总队痕检室警官。" "十年前被通缉的理由呢?" 温止垂下眼睛,看着自己被拷住的手腕。 那一圈红痕还在,跟十年前那一次没什么区别。 "卷宗上怎么写的,你不是最清楚?"她说,"我叛逃,带走关键证物,导致专案组行动失败,七人死亡,三人重伤。" "所以呢?"沈听澜问。 "所以我成了叛徒。"温止说。 单向玻璃后面,裴征双臂环胸,看着这两个人。 说实话,他从警这么多年,见过的嫌犯、证人、通缉犯不少,但像现在这样——一屋子的火药味,却谁都没真动手的,还真不多见。 他扭头对旁边的技术员小杨说:"录上。" 小杨忙不迭地点头,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着。 "你承认?"沈听澜问。 "承认什么?"温止反问。 "承认自己叛逃,害死七个人。"沈听澜盯着她,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 室内的空气似乎被冻住了。 几秒钟的沉默后,温止慢慢抬起头。 "我承认,"她说,"他们是因为那个案子死的。" "但不承认,是因为我叛逃才死的。" 她的眼神很平静,平静得让人想砸碎点什么。 沈听澜笑了一下,笑意冷得很。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她俯身,双手撑在桌面上,"温止,你那天晚上带走了证物,专案组第二天行动,就倒了一半人。" "你要说这两件事没关系?" 温止的目光从她脸上移开,落在桌上的通缉令上。 "那天晚上,我确实带走了证物。"她说,"但行动情报,我根本没接触过。" 她缓缓抬眼,直视沈听澜。 "行动的具体时间、地点,只有五个人知道,"她一字一顿,"我不在那五个人里。" 审讯室里的灯光有些刺眼。 沈听澜眯了眯眼,没有立刻接话。 她当然翻过那份卷宗,背得下任何一个细节。 确实,收网行动的会议记录上,签字的是五个人名字。她父亲、郑铭,还有另外三个当年的骨干。没有温止。 可那只是卷宗里的"纸面事实"。 "你说你没接触过情报,"她低声说,"那你带走的是什么?" 温止看了看那叠薄薄的卷宗,像是在确认了一遍什么,才开口:"那批证物,是从案发现场提取来的DNA样本。" "谁的?" "一个叫陈礼的人的。" 沈听澜翻了几页:"案卷上写的是''不明男性DNA''。" "对。" "那为什么你现在能叫出名字?" "因为我做了比对。"温止说,"十年前的案子里,所有DNA数据都需要录入系统。我比对了库里的几万条记录,找到了一个完全匹配的。" 她顿了一下:"身份证号码、姓名、个人档案都是完整的。" "但状态是——已死亡。" 单向玻璃后。 裴征眉头皱了起来,低声骂了一句:"我操。" 小杨侧头看他:"裴队,这事案卷里没写。" "当然没写,"裴征压低声音,"写了这案卷还能出现在档案室?" 审讯室里。 沈听澜指尖在桌面上敲了一下:"你继续。" "档案显示,陈礼,原本是某医院外科医生,后来因为一起医疗事故坐牢。"温止说,"两年前死于狱中,死因是突发心梗。" "可你说十年前就提取到了他的DNA。" "对。" "那就有两个可能——"沈听澜低声道,"要么你做错了,要么有人给他伪造了死亡记录。" "不会是第一个。"温止很平静,"我的工作,你可以去问问当年法医科的任何一个人。" "所以是第二个?" "我当时就是这么想的。" 沈听澜盯着她:"你有没有把这个发现上报?" "我写了技术报告。" "然后呢?" "然后第二天,报告从系统里消失了。" 沈听澜没说话。 那几份"技术报告"她也翻过,卷宗里确实有几页编号跳号,但档案夹背后写着"缺页/损毁"。 她当时以为是整理疏漏,现在看来,未必那么简单。 "你有备份吗?"她问。 温止摇头:"那时候年轻,没那么多心眼。" "后来呢?" "后来,我接到了电话。"温止的目光落在某个看不见的地方,"让我带着样本离开专案组。" "理由?" "不带走,他们就杀我妈和我弟。"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和说前面那些专业术语没什么区别。 像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实。 但沈听澜注意到,她手腕上青筋突起了一下。 "你信了?"沈听澜问。 "我当时信了。"温止说,"现在回头看,是我蠢。" "你带走了。" "对。" "你就这么一个人,拿着证物走出专案组?" "我把证物装在公文袋里,出去送检,没人拦我。" 她顿了顿:"因为在那栋楼里,我本来就是做这个的。" 沈听澜没吭声。 她能想象那天的场景—— 刑侦总队的走廊,灯光一如既往地昏黄,手里拎着证物盒的痕检师从办公室出来,和往常一样经过值班室,值班的同事冲她点了点头,没问她去哪。 任何一天,这都是再正常不过的画面。 只有那一天不是。 "你带走之后呢?"沈听澜问。 "我去了家里。"温止说,"想看看他们是不是像电话里说的那样……在我手里。" "结果呢?" "你知道的。" 她声音很轻:"我到的时候,警察已经到了。" "车祸现场,"她淡淡道,"两具尸体。" 屋子里安静了一瞬。 哪怕单向玻璃后都没人敢出声。 沈听澜手指捏紧,又松开。 卷宗里那几张模糊的现场照片在她脑子里闪了一下:扭曲的车头,飞散的玻璃,白布下伸出的一截手腕。 案情摘要只有一句话:温某某、温某死亡,初步判定为意外交通事故。 那是她当年匆匆扫过的文字之一。 现在每个字都像针。 "所以,"她低声道,"你就叛逃了。" "我本来是打算回去的。"温止说,"带着证物,把所有东西说清楚。" "结果你没来得及。" "对。" 她抬起眼睛,看着沈听澜:"我回去的路上,接到了第二个电话。" "同一个人,语气变了。" "''你敢回去,下一次死的就是你。''" 她顿了顿:"然后,你父亲他们出事的消息,就在广播里出来了。" 空气似乎又冷了一点。 沈听澜感觉喉咙很干,侧身拿起纸杯喝了一口水,水是温的,喝下去却像冰。 "你为什么不回去自首?"她问。 "我当时站在路边,听着广播,"温止说,"主持人念出牺牲名单的时候,你父亲的名字在最前面。" "我看着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想过往中间走一步。" "后来没走。" "为什么?" "因为那样太便宜他们了。" 她的语气依旧平静:"我知道,只要我死了,这个案子就永远定性成''通缉犯叛逃、泄露情报导致行动失败''。" "那个假死的人、那个打电话的人、那个在系统里删掉报告的人……永远不会被写进任何一页卷宗。" "我死不死,跟他们无关。" "我活不活,对他们很重要。" 沈听澜忽然想起了昨晚雨里那句话—— "事成之后,你亲手送我去死。" 她当时只听见了"死"这个字,现在才听明白前半句的分量。 "你有证据吗?"她问。 "有一部分。"温止说,"剩下的,十年前被人清理得差不多了。" "那你这十年在干什么?" "补。"她指了指桌上那枚U盘,"从钱流向、人流向、货物流向三个角度,往回补。" "影子是网络,不是一个人。" "你想抓的是那个''人'',我想拆的是那张''网''。" 单向玻璃后,裴征长长呼出一口气:"……这女人,要是当年没出这事,现在起码是个专家顾问级别的。" 小杨小声说:"那现在也快了。" 裴征瞪了他一眼:"少说两句。" 审讯室里,灯光有点热。 沈听澜把通缉令翻到最后一页,那里有一行小字,是发文单位和签发日期。 那天,她还在警校。 她直到很久以后才在一块破损的公告栏上,看见了这张通缉令的复印件。 "你说这么多,"她低声道,"目的是什么?" "不是为了让我心软。" "我也不指望你心软。"温止说,"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一件事。" "我没背叛你父亲。" 沈听澜握笔的手指节泛白。 她盯着眼前这个女人,眼前一度有点发黑。 十年来,她给自己搭了一座很坚固的仇恨架子,把所有的怨、所有的痛、所有的为什么,全都挂在"温止是叛徒"这根钉子上。 现在这个人告诉她——那根钉子可能钉错了地方。 "你说得很好听。"她终于开口,声音低哑,"但目前为止,我听到的,全是你的片面之词。" "证据呢?" 温止没急着反驳。 她微微侧头,看了一眼单向玻璃的方向,像是知道后面有人。 然后她收回视线,盯着沈听澜。 "U盘就是第一部分。"她说,"资金流的证据。" "第二部分,在边境。" "第三部分,"她停了一下,"在你们自己系统里。" 沈听澜眯了眯眼:"什么意思?" "十年前,为陈礼签死亡证明的人,在你们系统里应该还活着。"温止说,"那个人是谁,你们查得到。" "为那份技术报告签收、再销毁的人,也在你们系统里。" "还有,"她缓缓道,"批准夜间提审那名毒贩的人。" 那名毒贩,后来死在看守所。 沈听澜一瞬间想到裴征昨天丢过来那份简短的备注。 批准提审:郑铭。 审讯记录:遗失。 灯光下,沈听澜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裂痕。 她很快压了下去。 "你在暗示我,"她说,"十年前真正的''内鬼''在我们警队内部。" "不是暗示。"温止说,"是提醒。" "我十年前就想提醒,"她看着她,声音仍然很平静,"但那时候没人听。" "所以我活到了现在。" "就为了今天这场审讯。" 门外传来轻微的敲门声。 沈听澜头也没回:"说。" 门被推开一条缝,裴征探头进来,眼神在两人之间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沈听澜身上。 "技术组那边有初步结果了。"他说,"可能你得马上看看。" 沈听澜点头,把笔丢在桌上,起身。 走到门口时,她停了一下,头也不回地开口:"让她休息一会儿。水给她倒一杯。" 押解她的队员愣了愣:"是。" 门关上。 审讯室的灯光依旧刺眼。 温止看着那扇关上的门,过了很久,才慢慢垂下眼睛。 她的手腕还被固定在铁环上,手指微微蜷着,指尖冰凉。 铁桌另一侧空了下来,留下几道笔划过的划痕。 十年前,她坐在同样式样的桌子对面,向沈钧汇报一份技术鉴定。 十年后,她坐在这张桌子这一边,对他的女儿讲述另一份真相。 世界绕了一圈,落脚点还是这里。 她忽然笑了一下,很轻,几乎看不见。 走廊里,裴征跟在沈听澜身后:"你怎么看?" "先看U盘。"沈听澜说。 "我问的是她。"裴征说,"你真觉得她没撒谎?" 沈听澜脚步一顿。 "我觉得,"她说,"她说了很多真话。" "也藏着一些东西没说。" "那你信哪一部分?" 沈听澜抬起头,看向尽头那扇写着"技术组"的门。 "我信证据。" 技术组的机房里,电脑屏幕一片亮光。 小杨正对着一堆表格头昏脑涨,听见门响,忙站起来:"沈队。" "怎么样?"沈听澜走过去。 "U盘里一共三大块东西。"小杨说,"一块是资金流水表,一块是公司资料,一块是暗网交易记录的备份。" 他点开一张表格:"这是我们解出的其中一部分。" 屏幕上是一列列规整的数字和名字。 转出账户、转入账户、金额、时间。 有银行、有地下钱庄、有看起来很无害的"慈善捐款"和"项目拨款"。 金额从几万到几百万不等。 最右侧,还有一列红色小字备注。 ——"Y1-收" ——"Y2-洗" ——"Y3-投" 小杨指着那列:"这个Y,我刚开始以为是某个员工编号,但看了几页之后,觉得像是……内部的流向编码。" "收进来,洗一遍,再投出去。" 沈听澜看着那些数字,眼睛一点点冷下去。 "这只是冰山一角。"小杨说,"按这个结构算,三年下来,至少有上亿的资金在同一张网上流转。" "还有呢?" "还有一些公司资料。"小杨打开另一个文件夹,"这十几家公司,表面上互相独立,但股权最上层,指向同一个基金会。" 屏幕上跳出一个LOGO。 ——"某某慈善基金会"。 旁边是官方介绍:致力于贫困地区教育、戒毒康复、老年人关怀云云。 沈听澜盯着那个名字,默念了一遍。 这名字她不是没见过。 公益活动、电视台、新闻稿里,都出现过。 "法人代表呢?"她问。 "在这儿。"小杨点开一份PDF。 简历第一页上是一个中年男人的照片,西装笔挺,笑容温和。 下面一行小字:某某医药集团董事长,省政协委员,慈善家。 姓名:程远洲。 沈听澜眯起眼睛。 这个名字,在她的卷宗堆里出现过一次。 在一桩"向边境戒毒所捐赠药品"的简报里,作为"优秀企业家代表"。 那时候她只扫了一眼新闻稿,心想大概又是宣传需要。 现在看来,不只是宣传。 "这个程远洲,和我们之前查的物流公司、校园案,有交集吗?"她问。 "表面上没有。"小杨说,"但如果按资金流去追,很多钱最后都会汇进他这边来,再以''公益项目经费''的名义转出去。" "这些钱,有一部分去了边境戒毒康复中心,有一部分打到了几个零星的私企账上。" "我们正在对那几家私企做背景排查。" "影子不止一条线。"沈听澜低声说。 "是。"裴征插嘴,"你也看见了,钱走得干干净净,还披着一层合法的皮。" 他顿了顿,看向沈:"她一个人在外面查了三年,把这堆东西薅出来,你现在还觉得,她只是随口胡编的吗?" 沈听澜没有回答。 她把视线从屏幕上移开,看向窗外一小块黯淡的天。 雨已经完全停了。 天边压着层厚重的云,光透不过来,整座城市像被一块潮湿的布罩着。 "资金这块先继续解剖,"她说,"公司背景、法人情况、关联人,全部拉清楚。" "人那边——" 她停了一下,声音压得很低。 "人那边,我再审一遍。" 回到审讯室时,灯还亮着。 温止没睡,靠在椅背上,眼睛半阖着,听到开门声,她抬了抬眼皮。 押解的队员识趣地退了出去,带上门。 沈听澜在对面坐下,把几张打印出来的资金流截图丢在桌上。 "上亿。"她说,"三年。" 温止低头看了看,神色没有任何惊讶:"嗯。" "法人,我查到了。"沈听澜盯着她,"程远洲。" 温止抬眼,与她对视。 那一刻,她眼底终于有了一点实质性的情绪波动。 不是惊讶,不是恐惧。 像是一种——早就预料会有这一天的冷静。 "你知道他?"沈问。 "知道。"温止说。 "什么时候的事?" "很久以前。"她顿了顿,忽然笑了一下,没有笑意,"在你出生之前。" 沈听澜指尖在桌边轻轻一顿。 她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他们之间的帐,不止这十年。 还有更早。 更深。 更脏。 她把那份简历推到温止面前。 "从头说。"她声音很低,"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认识这个人的。" 【第二章·完】 第3章 第三章 交易 审讯室里的灯亮得有点久了。 白炽灯照在人的脸上,把每一道阴影都拉得很深。 沈听澜把那份简历推在桌中央,纸张边缘有点卷。 "从什么时候开始认识他的?"她问。 温止低头,看了一眼那张笑得很温和的脸。 半晌,她抬眼:"从我十七岁。" 沈听澜眯了眯眼:"学生?" "我爸的学生。"她说,"医学院的。" 这话里还能继续往下挖下去,牵扯的是另一段旧账。 沈听澜盯着她看了几秒,最后把所有追问压回去。 "以后再问。"她说。 她现在需要的,不是情史,不是私人恩怨,是一套能落到行动上的、清清楚楚的交易规则。 她抽回那几页纸,用指尖在桌上轻轻敲了两下:"说说你的条件。" 单向玻璃后,裴征正好端着纸杯喝水,差点呛住:"还真谈上生意了?" 小杨缩在角落里不敢出声,耳朵却竖得高高的。 "条件?"温止重复了一遍,像是在斟酌这个词。 "你昨晚不是说了吗?"沈听澜淡淡道,"帮我抓影子,事成之后,让我送你去死。" "这不叫条件。"温止说,"这叫结局。" 她顿了顿:"条件是,走到那个结局之前,我想活着。" 沈听澜冷笑了一声:"你现在还活着。" "不一样。"温止说,"我这十年是苟着活,你要我帮你,我得能正常活。" 沈听澜不语,笔尖在桌上打了个小圈:"具体点。" 她抬手比了个一:"第一,我要基本行动自由。" "你现在的自由是我给的。"沈听澜说,"你在这栋楼里转悠都得有人看着。" "我不需要你给的那种自由。"温止说,"我只是要能碰到卷宗、碰到电脑、能跟你一起去现场。" "除此之外,去哪都算越界。" 沈听澜挑了挑眉:"你还挺自觉。" "我知道你不可能真把钥匙递给我。"温止低声道,"但你要我当只关在笼子里的狗,冲着监控屏幕给你出谋划策,我做不来。" 她抬眼看她:"我得看到现场。尤其是和毒有关的现场。" 沈听澜心里很清楚,这不是矫情。 痕检师是靠眼睛、靠鼻子、靠手和脑子一起工作的。 卷宗上那些黑白照片和文字描述,只是尸体。 真正的案情,是藏在血迹的方向、味道残留、脚印深浅里的。 她当年也见过温止工作。 实验室里戴着手套、拿着镊子的那个年轻人,动作利落得像机械,不带一丝犹豫。 她按了按眉心:"带你去现场,有风险。" "我知道。"温止说,"所以这是条件。" "第二。"她又抬起一根手指,镣铐在手腕上轻轻一响,"你得让我接触你们现有的案卷。" "范围。"沈听澜问。 "与毒有关的所有案子。"她说,"尤其是那些''证据不足''、''线索中断'',以''暂时搁置''结束的。" "你想干什么?" "看有没有和影子有关的遗漏。"温止淡淡道,"你们的信息系统是最完整的,问题也在里面。" "第三——"她顿了顿,"我的存在,除了你和你信任的极少数人,不要告诉任何人。" "包括你现在的上级。" "你想得倒美。"沈听澜冷笑,"我吃这碗饭的,第一个要瞒的是谁,你以为我不知道?" 她往椅背上一靠,声音压低了一点:"但我也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你要行动自由,可以。你戴着定位环,跟我出现场,其余时间在这栋楼里活动。" "卷宗可以给你看一部分,范围我来定。" "你的身份,对外统一说是省厅调来的技术顾问。" "至于上级那边——" 她顿了顿,淡淡道:"我会报一份''匿名线人''的情报提供记录。你只是线人身后的''顾问'',不出现在任何正式文件里。" 单向玻璃后,裴征忍不住扶额:"……沈队,你这是一个人建了个小情报站啊。" 小杨好奇:"那万一上面查线人的身份——" "查不出来。"裴征叹气,"她要用的那套流程,我比她还熟。" 审讯室里,温止静静听完。 "你说的比我自己想象的还多一点。"她说。 "别高兴太早。"沈听澜道,"定位环我亲自给你戴。" "你原则上不得离开我十米。" 她站起身来:"证明你没有撒谎之前,你的命在我手里。" 温止点点头:"本来就是。" 她说得太自然,反而让人有种说不出的别扭。 门开了,押解的队员在外面等着。 沈听澜示意:"把她带去隔壁,换装备。" "是。" 温止起身,镣铐一响,随着那声细微的金属声,她手腕的皮肤又被勒出一圈红。 走到门口时,她突然回头:"还有一件事。" 沈听澜:"说。" "我不需要脚铐。"她说,"你给我戴手环就够了。" "我跑不掉,也不打算跑。"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一点:"这十年,我已经跑够了。" 走廊短而狭窄,老楼的墙皮在日光灯下显得灰扑扑的。 暂时改成器材间的小房里,摆着一张桌子,上面放着一个黑色塑料盒。 沈听澜打开,里面是一只银色的定位手环,外观和普通手表差不多,只是内圈多了一圈金属触点。 "手伸过来。"她说。 温止把右手伸过去。 沈听澜手指在那截断掉的无名指旁边停了一下,视线很自然地落在那里。 那处皮肉早已愈合,疤痕略微发白,像一个永远愈合不全的小口子。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扣上了手环。 手环自动合拢的一瞬间,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嗒"。 "别动。"沈听澜调试了一下,确认信号接入系统。 "你这是给我牵了条绳子。"温止看着自己的手腕,淡淡道。 "比牵狗绳高级点。"沈听澜说,"狗绳扯断了还能跑,你这个一旦强行破坏,半分钟内全省警务网都会跳你的位置。" 她抬眼:"你可以试试看。" 温止笑了一下:"没兴趣。" 走出器材间时,裴征已经站在走廊尽头,手里拿着两支一次性纸杯。 "给你们俩的。"他说,"咖啡。" 沈听澜接了一杯:"谢谢。" 温止也接了一杯,低头闻了闻,一股熟悉的苦味扑进鼻腔。 "多久没喝过热的东西了?"裴征随口问。 "记不清了。"她说。 说完她自己也愣了一下,像是刚意识到这句话听上去有点奇怪。 "老裴。"沈听澜打断,"不用你操心这些。" "行行行,我不操心。"裴征摆摆手,"我操心自己的处分还不够多吗?" 他朝温止点了点头:"温顾问,接下来你就暂时当我们的人。" "我叫裴征,你以后要是想坑谁,提前跟我打个招呼,别把我们全坑进去。" 语气带着玩笑,眼神却是认真的。 温止停了一下:"……知道了。" 简单的交接结束,气氛算是从刚刚那一室冷硬的质问里跳出来一点。 "下午,"沈听澜看了看表,"我要跟上面开个视频会,报一次行动简报。" 她转向温止:"你这会儿有两小时,自由活动。" "但别碰楼以外的门。" "卷宗呢?"温止问。 "我让小杨整理一份近期毒品案的索引给你。"沈听澜说,"先从这半年的看。" "十年前的卷宗——" 她顿了一下,声音低下去一点:"等我申请。" 温止点点头,没有多说。 她没有问"如果申请不到呢"。 她很清楚有些卷宗早被人动过手脚,现在拿出来也只是给自己添堵。 只是,她朝审讯室的方向看了一眼,目光停留了两秒。 那里面还有一桌没有翻完的纸和几张产自不同年代的照片。 那些照片上,有她年轻时的侧脸,有她父亲站在讲台上的背影,也有——某些名字下面空白的备注。 她忽然觉得有点困。 "那我先睡一会儿。"她说,"天亮以后,我一般容易犯困。" 沈听澜回到客厅时,客厅已经被临时改成了一个小型作战区。白板竖着,贴着几个嫌疑公司和名字;茶几上摊着最新的行动简报。 她低头看了一眼。 ——校园案的那批"学生"已经移交看守所。 ——物流公司老板表面配合,实则开始转移资产。 ——校园里那个"辅导员",陈阳,暂时关在局里,等着进一步审讯。 一堆事等着她。 裴征把一个U盘递给她:"这是技术组那边刚拷出来的全部镜像,里面还有很多没解完的文件。" "我知道。"沈听澜接过,"先放着。" 她拿起桌上的笔,在白板上添了一行字: 【慈善基金——程远洲】 【物流公司——钱海】 【高校——陈阳】 三条线被她用黑笔画在一起,又被红笔粗粗圈了一圈。 "暗河只是支流。"她低声说,像是在对自己说话,"上面还有一整片海。" 裴征在旁边靠着墙:"那我们现在是要先清河,还是先堵海?" "都得干。"沈听澜说。 她停顿了一下:"不过在那之前——" "我们得先看看,那个自称会游泳的,到底是真会,还是吹牛。" 走廊另一头,门轻轻关上。 隔音不算太好,但也足够把大部分声音隔绝在外。 温止靠在门背上站了一会儿,才走到床边坐下。 屋子里的布置简单得不能再简单,床单是新换的,枕套还是旧的,有一股洗涤剂掩盖不了的陈年味道。 她盯着天花板,看了很久。 右手腕上的定位环冷冷地贴在皮肤上,只要稍微动一下,就能感觉到那一圈坚硬的存在。 她伸出左手,慢慢扣住那只手腕。 十年前,她戴过另一只手铐。 十年后,她又主动伸手,把这个圈扣了上来。 区别在于——这一次,是她自己选的。 她合上眼睛。 安全屋安静得有点过分,只剩下墙角摄像头里那点几乎听不见的电流声。 过了不知道多久,她靠在墙上睡着了。 梦里还是十年前那条走廊,昏黄的灯光下,一扇审讯室的门开着,有人对她说: "跑。" "别回头。" 她这次没有跑。 【第三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