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的麦克风有毒》 第1章 今晚这杯酒,敬我的烂命 便利店的门被暴雨砸得哐哐响,像有人在拿命撞。 雨水顺着玻璃往下淌,霓虹灯的光被撕成一条条烂布,在地上扭动。 冷气从脚底往上爬,我攥着扫码枪,指尖发麻。 “您好,一共二十三块五。”我说完,机械地抬头。 下一秒,伞尖的水甩了我一脸——又咸又腥,混着垃圾桶发酵的味道,呛得我想吐。 是我房东刘叔。 “江渔,你当我是死人?”他嗓门炸开,整个店的人都看了过来,“两个月房租不交,今晚就给我滚!” 那张皱巴巴的驱逐通知拍在收银台上,震得零钱跳了一下。 我没吭声,只觉得耳朵嗡嗡响。 他骂完就走,留下一股湿棉絮味儿,在空气里飘着,像我的命一样烂透了。 打卡下班时,主管看我的眼神像在看报废零件。 我没解释。 说什么呢? 说我在等一个不会接电话的父亲? 还是说我前男友上周发朋友圈,晒钻戒配文案“终于上岸”? 公交站顶棚漏雨,我缩在角落,数着还有几站到那个每月六百的小屋。 心里清楚:今晚过后,它也不属于我了。 半小时后,我站在出租楼下,看见我的全部家当泡在水里——两个纸箱胀得像快化的雪糕,行李箱拉链崩开,一团湿毛衣耷拉着,像条死蛇。 《百年孤独》封面没了,书页糊成一块黑疙瘩,漂在积水上,像颗煮烂的心。 我蹲下去翻,指甲缝塞满纸浆。 身份证呢? 哪怕一张能证明我还活着的东西也好。 手机亮了。 银行通知弹出来:**父亲贷款余额87万3421元,最后还款日72小时。 ** 八十七万。 五个数字压下来,我差点跪在泥水里。 拨通我爸电话,那边是麻将洗牌声。 “急什么!”他吼,“你不是有男人吗?让他想办法啊。” “我们分手了。” “那就再找一个!挂了,我要胡了!” 忙音响起,我盯着屏幕,直到它映出我这张脸——苍白、湿透、像个溺死鬼。 曾经是有男人的。 林哲,谈了五年,从校园走到社会,他说要娶我。 可三个月前,他搂着副总千金说:“江渔,你背的债是个无底洞,我不想被拖垮。” 现在他来了。就在这间酒吧,“回音舱”。 我躲雨进来,身上工服还在滴水。 吧台上那杯最烈的酒已经见底,喉咙烧得像裂开。 阿紫——这店里唯一跟我说话的人——突然拽我胳膊:“你前男友来了!还带了个穿香奈儿仿货的妹妹!” 我转头。 昏灯下,林哲正给那女孩拉椅子,动作温柔得和当年一模一样。 她脖子上挂着条闪亮锁骨链,照得我眼睛疼。 小美,那个美妆博主,昨天刚发视频教女生“如何远离拖累型伴侣”。 他看见我了。没躲,反而端着酒走过来。 “江渔?好久不见。”他语气轻飘飘的,像问天气,“最近还好吗?” 我没答,小美先笑了:“姐姐你也太拼了吧?这种天还在跑外送?” 林哲搭上她肩膀,无名指上的钻戒故意晃了一下我的眼:“我们下个月订婚,到时候给你发请帖,记得来恭喜我。” 血一下子凉到底。 还没反应过来,门口又闯进三个人。 刀哥,催债的头子,皮衣湿透贴在身上,像披了层蛇皮。 “听说你爸签的是全权委托借条?”他点烟,笑眯眯,“连人带债都能打包出手啊。” 他抽出一张纸拍在我面前:“明天八点前,三十万。凑不到……”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就把原始借条转卖给对面夜店老板。他们最近缺姑娘‘上班’,你说巧不巧?” 三十万。明天。 每一个字都像锤子砸在神经上。 他拍拍我肩:“我刚才看你前男友,升总监了?识相的人,活得就是长久。” 笑声混进音乐里。 林哲已经回到卡座,和小美亲上了嘴。 周围人在喝酒、摇摆、大笑。 没人看我。 这个被房东赶出门、被父亲推锅、被前任羞辱、被高利贷逼到墙角的女人。 世界塌了。 我捏着啤酒罐,铝壳变形发出咯吱声,冰水顺着手指流下,分不清是雨还是汗。 阿紫又端来一杯深褐色液体:“够烈。上次有人喝完冲上台骂了前男友全家。” 我一口灌下。 火辣辣的酒液冲进胃里,轰地炸开。 屈辱、愤怒、绝望全被点燃。 眼前开始晃,耳边嗡鸣,但心却前所未有地清醒。 台上主持人喊:“还有最后一个开放麦名额!谁来?” 灯光扫过一张张脸。冷漠的,嘲弄的,等着看戏的。 我站起来。 椅子翻倒,刮地声刺耳。 没人拦我。 大概以为我只是个醉疯子,想上去丢人现眼。 只有角落那个男人,一直没动。 黑高领,手机屏映着侧脸,冷得像尊不会呼吸的雕像。 此刻,他抬眼了。 目光落在我背上,像扫描仪一寸寸划过。 他看到我工服logo被雨水泡褪色,看到我右手虎口的老茧——那是每天写几百张单据磨出来的。 他在心里说:**不是混子,也不是卖身女。有意思。** 我抓起麦克风,金属冰得吸走掌心最后一丝温度。 手在抖,指节泛白,但我没松。 深吸一口气,酒气混着血腥味冲进肺里。 我能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钉在我身上,尤其是林哲那一道,像刀子剜肉。 “刚才那位说我太拼的小姐,和那位要订婚的先生,”我声音发抖,却咬得极清,“你们说得对,我确实……活得像个笑话。” 全场静了一秒。 随即爆笑。 林哲搂着小美,嘴角扬起:“看,疯子开始表演了。” 一个空罐子飞来,砸在我脚边,玻璃碴溅上鞋面,冰凉。 我站在光里,浑身发抖。胃里翻江倒海,想吐,却吐不出。 酒精和屈辱堵在喉咙,像一团烧红的铁。 可奇怪的是,我不怕了。 甚至有点想笑。 笑这操蛋的人生,笑这些自以为赢定了的人。 就在这时—— **方案三(强化版):命运重置** 他站起身,低声说了三个字:“带走她。” 下一秒,四个黑衣人破门而入,直接架起林哲往外拖。 他挣扎怒吼:“你们干什么!我是城西项目总监!” 男人终于看我一眼,语气平静得不像人: “别怕,从今天起,没人再敢当众羞辱你。” “但你要记住——你这条命,现在是我的。” 然后,他朝我伸出手。 掌心躺着一枚U盘,标签写着:**“林哲贪污证据”**。 那一刻,我僵在原地。 不是因为恐惧,而是—— 我忽然意识到,这场暴雨,这场羞辱,这场绝境…… 也许根本不是终点。 而是有人,亲手为我铺好的路。 第2章 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他没有走向我,而是在离舞台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对身边的保安队长低语了一句。 那保安队长立刻会意,转身对着几个蠢蠢欲动、想上来把我这个“疯子”拖下去的黑衣大汉,做了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 他为我清出了一片绝对安全的表演区域。 然后,他就退回了角落的阴影里,像一尊沉默的雕塑,继续观察。 那瞬间的骚动平息了。 我的心跳却擂鼓般狂野,酒精和肾上腺素在我血管里横冲直撞。 台下的哄笑声像潮水一样拍打着我。 林哲搂着小美,肩膀一抖一抖,看我的眼神充满了施舍般的怜悯。 是啊,一个被生活逼到绝境、喝多了冲上台撒酒疯的前女友,多好笑。 我握紧了麦克风,冰冷的金属仿佛和我掌心的骨头长在了一起。 我深吸一口气,酒气和怒火一起冲上喉咙。 “刚才那位说我太拼的漂亮小姐,”我的声音透过音响,抖得厉害,却异常清晰地传遍了酒吧每一个角落,“你说得对,我确实拼。” 我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全场那些看热闹的脸。 “可我不拼的话,今晚被房东赶出来,就只能睡大街;我不拼的话,我爸欠下的那八十七万高利贷,就得拿我的命去填;我不拼的话,”我自嘲地笑了一声,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硬生生被我逼了回去,“我连死,都得挑个没人收尸的便宜桥洞。” 台下的哄笑声渐渐弱了下去,一些人脸上的表情变得复杂。 我没理会他们,目光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直直地扎向林哲。 “但我今天站在这里,最想感谢的,不是生活,也不是我爸,是我前任。” 全场哗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林哲身上。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谢谢你,”我一字一顿,声音里的颤抖变成了冰冷的锋利,“谢谢你在我妈躺在病床上急需手术费那天,告诉我——‘穷人的病,是治不好的’。是你,让我一夜之间就认清了爱情的本质。” 我模仿起他惯用的、那种自以为深情款款的温柔语调:“‘江渔,我不是不想陪你,只是我们的未来需要更长远的规划。’” 然后,我猛地收起那副嘴脸,换上自己最刻薄的冷笑:“我帮大家翻译一下这句话的意思就是——‘你妈把你养到二十多岁,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投资品。我要的,是能帮我的人生加杠杆的女人,不是你这种只会带来负资产的累赘!’” “轰!”台下爆出一阵混合着惊愕和恍然的笑声。 小美的脸色瞬间白了,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身边的林哲。 而林哲,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像是被人当众扒光了衣服。 我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继续追击。 “你们知道他最后是怎么跟我提分手的吗?”我举起一根手指,像是在讲述一个经典笑话,“他说:‘江渔,你看看你,一个月工资五千,连房租都交不起,你拿什么跟我谈未来?’” 我环视全场,然后将目光精准地锁定在小美身上,语带讥讽地提高了音量:“我说:‘说得对!那我懂了。你现在要娶这位小美姐姐,是不是因为她爹能帮你付一线城市三百平大平层的首付啊?’” “你胡说八道!”小美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精致的妆容因为愤怒而扭曲,声音尖利得像要划破空气。 观众席彻底炸了锅!所有人都看得出,我戳中了真相。 林哲慌忙想把她拉回座位,手刚伸出去,就被我捕捉到了。 “哎哟,看看,现在知道做保护姿态了?”我笑得更冷了,声音里带着撕裂的哭腔,“真感人。可我怎么记得,三个月前,我妈跪在地上求你先还那五千块救急的医药费时,你怎么一动不动,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呢?” 全场瞬间死寂。 连喧闹的音乐都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那五千块,是我当初为了给他买一块名牌手表,刷信用卡分的期。 我看着林哲那张因为羞耻和愤怒而涨成猪肝色的脸,积压了数月的屈辱、愤怒、绝望,在这一刻尽数化为最恶毒的语言,从我嘴里喷涌而出。 “他最经典的一句话,你们想听吗?”我问台下的观众,像一个循循善诱的魔鬼。 不等他们回答,我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他说——‘江渔,你这种被原生家庭拖累的女人,只配去睡桥洞!’” 我顿了顿,看着他惊恐的眼神,笑了,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说真的,分手那天,我真信了。我以为我这辈子就配睡桥洞了。可我后来仔细想了想,才琢磨明白,”我的语速陡然加快,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子弹,“真正该去睡桥洞的,难道不应该是他妈吗?!” 全场再次静默,所有人都被我这突如其来的转折搞懵了。 空气凝固了两秒。 我用尽全身力气,吼出了最后的关键句: “你想啊!宝贝儿子好不容易攀上高枝,娶了个只会直播P图炫富的啃老公主,结果人家老丈人根本看不上他,一分钱都不肯出!那他爸妈辛辛苦苦攒了一辈子的养老钱,不得全给他拿去填首付的窟窿?最后公公婆婆没地方住,可不就只能搬去桥洞养老了嘛!”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卧槽!牛逼!” “哈哈哈哈哈哈说得好!” 静默之后,是排山倒海般的爆笑声! 那笑声像一场海啸,席卷了整个酒吧,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 有人笑得拍起了桌子,有人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整个空间里充满了酣畅淋漓的快乐空气。 在这一片混乱的笑声中,林哲的脸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那是一种混杂着羞愤、怨毒和恐慌的死灰色。 他一把拽起还在尖叫的小美,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在众人的哄笑和指指点点中,夺门而出。 那背影,狼狈得像一只丧家之犬。 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我心里那块被压了几个月的巨石,终于被炸得粉碎。 太爽了。 原来,把刀子捅回欺负你的人心里,是这么爽的一件事。 我站在舞台中央,在剧烈的喘息中,对着麦克风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生活对我千般凌迟,”我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股燃尽一切的决绝,“我就把它剁碎了,当成段子,喂狗!” 说完,我扔下麦克风,踉跄着走下台。 双腿一软,整个人几乎要瘫倒在地。 就在我快要摔倒的瞬间,一双有力的手臂从旁边伸过来,一把抱住了我。 是阿紫。 “你疯了!”她紧紧抱着我,声音里带着哭腔,却又忍不住笑,“但也他妈的太爽了!” 我把头埋在她肩膀上,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发抖,意识却开始模糊。 刚才那场酣畅淋漓的爆发,耗尽了我所有的力气。 没有人注意到,角落的阴影里,那个叫沈默的男人自始至终都没有动过他面前那杯酒。 他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手机屏幕,屏幕上,是我刚才那段表演的完整录像。 视频的最后,定格在我扔下麦克风、转身时那个决绝又脆弱的背影上。 他的指尖在屏幕上停留了片刻,屏幕下方,一行刚刚编辑好的标题正在闪烁:《素材A01:可造之材》。 他按下了保存键,然后又轻轻点了一下“加密备份”的选项。 做完这一切,他才缓缓抬起头,目光再次穿过喧嚣的人群,落在我虚脱的身体上。 而我,在阿紫的搀扶下,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在旋转,耳边的狂欢和音乐声越来越远,像隔了一层厚厚的水。 眼前一黑,所有的感官都在迅速抽离。 最后的意识,是那八十七万的债务,和明天晚上八点前必须凑齐的三十万,像两座大山,轰然压下。 酒劲和疲惫一同上涌,我彻底失去了知觉。 第3章 社死变爆梗,命运开始倒带 宿醉的头痛像一把生锈的电钻,在我太阳穴里疯狂搅动。 阳光穿过廉价出租屋没有窗帘的玻璃,像一根滚烫的探针,刺得我睁不开眼。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隔夜啤酒的酸腐气味,和我身上皱巴巴的衣服散发出的汗味混在一起,构成了贫穷最具体的味道。 我挣扎着坐起来,第一个念头不是昨晚的荒唐,而是那笔天文数字的债务。 三十万,今晚八点,我从哪儿变出来? 绝望像冰冷的海水,瞬间淹没了喉咙。 就在这时,床头柜上那只屏幕碎裂的手机,像得了帕金森一样疯狂震动起来。 是阿紫。微信消息提示的红点,已经变成了刺眼的“[99 ]”。 我划开屏幕,十几条语音和文字消息争先恐后地弹了出来。 “天啊!江渔你醒了没!你火了!!!” “你昨晚那个视频被人剪了!现在抖音热搜第七!你快去看!” “标题是#当代女性清醒语录#,还有#脱口秀新毒后#,全是你!” 我的心脏漏跳了一拍,手指颤抖着点开了阿紫甩过来的链接。 熟悉的酒吧背景,晃动的镜头,正中央是我自己那张因酒精和愤怒而扭曲的脸。 视频只有十五秒,刚好卡在我嘶吼出“生活对我千般凌迟,我就把它剁碎了,当成段子,喂狗!”的瞬间。 后期还给我配上了巨大的、流着血泪特效的字幕,充满了B级片的廉价震撼感。 我完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弹幕就洪水般淹没了整个屏幕。 “我操!共情到窒息!这不是段子,这是我的周一早高峰!” “姐,别喂狗了,狗不配,直接甩老板脸上!” “听得我浑身发抖,这不是脱口秀,这是纪录片!” 但很快,另一波截然相反的评论涌了上来。 “什么玩意儿,喝多了发酒疯也算脱口秀?” “又一个想红想疯了的,拿私生活当卖点,哗众取宠。” “看着就觉得戾气好重,这种情绪不稳定的女人太可怕了。” 我的血液一点点变冷。 我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我以为那是一场私人的复仇,结果却成了一场公开的审判。 我成了一个供人娱乐和评判的笑话。 更致命的一击紧随其后。 阿紫发来一张朋友圈截图,头像是我再熟悉不过的林哲。 他发了一张自己在新办公室落地窗前的自拍,配文是:“有些人永远不懂,把个人情绪和私生活拿到台面上当卖点,是最低级的底层思维。格局,决定了你永远无法跨越阶级。” 下面第一条评论,就是小美那个嗲得发腻的头像:“心疼林哥,好男人总是容易被偏执狂纠缠。抱抱.jpg” 一唱一和,瞬间将我钉在了“精神不稳定、报复前任”的耻辱柱上。 紧接着,各种营销号开始批量转发一个所谓的“圈内人爆料帖”,标题耸人听闻——《深扒酒吧撒泼女:疑似有精神病史,曾多次跟踪骚扰前男友》。 我盯着屏幕上“精神病”三个字,手指抖得几乎握不住手机。 昨晚的爽快感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铺天盖地的羞耻和恐惧。 我只想立刻注销所有账号,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就在我准备按下删除键的那一刻,破旧的木门被敲响了。 “咚、咚、咚。” 我吓了一跳,这个时间,会是谁?高利贷的人找到这里了? 我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凑到猫眼前往外看。 门口站着一个穿着快递制服的小哥,手里捧着一个黑色的硬壳文件盒。 “江渔小姐吗?有您的同城急送。” 我迟疑着打开一道门缝,签收了那个没有任何寄件人信息的包裹。 盒子很轻,打开来,里面只有一份装订整齐的合同,和一张小小的卡片。 合同的抬头印着几个设计感十足的艺术字:【回音舱脱口秀俱乐部——正式演出合同】。 签约艺人那一栏,我的名字“江渔”已经被打印了上去。 而末页甲方代表的签名处,龙飞凤舞地签着两个字:沈默。 我拿起那张卡片,上面是用钢笔写的一行字,笔锋凌厉,力透纸背。 “你说的每一个字都很贵,别白白送给空气。” 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 沈默。 那个昨晚站在角落里,像审判官一样的男人。 合同末尾留了一个电话号码。 我几乎没有思考,颤抖着拨了过去。 手机里“嘟”了很久,就在我以为对方不会接的时候,电话被接通了。 没有“你好”,没有“喂”,那边是一片深海般的沉默。 “……是沈默先生吗?”我的声音干涩沙哑。 “嗯。”一个低沉的男声传来,冷得像冰。 “那份合同……”我深吸一口气,“是你寄的?” “你想赚钱吗?”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直接反问。 我愣住了。这个问题像一把锥子,精准地扎在我最痛的地方。 “想。”我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个字。 “很好。”电话那头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如果你能把痛苦变成武器,我可以帮你找到靶子。但你要记住——舞台上你可以骂天骂地,台下必须学会活着。” 他的话像一道惊雷,劈开了我混乱的思绪。 舞台上骂天骂地,台下学会活着…… 我攥紧了合同,哽咽着问出了心底最大的疑惑:“为什么……选我?我只是个喝多了的疯子。” 电话那头又沉默了两秒,然后,我听到了他那句足以改变我一生的话。 “因为你没有表演,你在复刻真实。而真实,是这个行业里最稀缺、也最难伪造的笑点。” 挂掉电话,我坐在桌前,久久无法平静。 窗外的阳光不再刺眼,反而像给这个灰暗的房间镀上了一层金边。 我打开电脑,没有理会那些恶毒的评论和私信,而是新建了一个Word文档。 我将林哲曾经对我说过的每一句伤人的话,凭着我那该死的、超群的记忆力,一字一句地敲了进去,后面仔细标注上时间、地点和情境。 “‘江渔,我不是不想陪你,只是我们的未来需要更长远的规划。’——2023年8月12日,我妈病床前。” “‘穷人的病,是治不好的。’——同上。” “‘你这种被原生家庭拖累的女人,只配去睡桥洞!’——2023年10月27日,分手当天。” 文档里的字越来越多,我的眼神也越来越冷。 最后,我将这个文档保存,然后新建了一个文件夹,将它拖了进去。 文件夹被我命名为——“复仇素材库”。 镜头仿佛从我身后缓缓拉远,我瘦削的背影映在闪烁的电脑屏幕上,窗外是城市的万家灯火,霓虹璀璨,却无一盏为我而亮。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屏幕再次亮起,一条新的推送通知弹了出来。 是国内一个知名的喜剧厂牌转发了我的视频,他们的官方账号用一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口吻配文:“建议查查这个人,不像演的。#有被冒犯到#” 而我看不见的城市另一端,沈默的办公室里,墙上贴满了业内新人的资料和照片。 只有我的那张大头照,被红色的马克笔重重地圈了起来。 照片下方,一行刚劲的小字一如他本人的风格,冷静而锐利: “有毒,但能解毒。” 我看着电脑屏幕上那个刚刚建立的文件夹,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合同。 这是我唯一的救命稻草,我必须抓住它。 手机嗡地一声震动起来,是一条短信,来自一个我标记为“催命”的陌生号码。 “江渔,三十万,今晚八点,老地方见。别耍花样。” 我关掉短信,心脏狂跳。 我抓起那份署名“沈默”的合同,像是抓住了唯一的武器,把它和我的钱包、钥匙一起塞进包里,冲出了门。 我必须在见到那些人之前,先去一趟“回音舱俱乐部”。 这份合同,是我今晚唯一的谈判资本。 第4章 今晚我不是来要命的,是来还债的 回音舱俱乐部藏在市中心一栋写字楼的负一层,入口隐蔽得像个防空洞。 我推开那扇沉重的隔音门时,一股混合着酒精、香水和二手烟的温热空气扑面而来,几乎将我撞了个踉跄。 后台狭窄得像个战壕,化妆镜前挤满了等待上场的演员,每个人脸上都挂着一种表演性的松弛。 阿紫正在角落里调试她的吉他,看到我魂不守舍的样子,眉头立刻拧成一团,一把将我拽进更衣间,反手锁上了门。 “脸怎么白得跟刚从冰柜里捞出来一样?”她压低声音,眼神锐利地上下扫视我,“催债的找你了?” 我点点头,喉咙干得发不出声音,只能把刚才在公司楼下发生的一切用最简短的词汇拼凑出来。 羞辱、威胁、那个该死的“卖口”……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针,重新扎进我刚刚建立起来的脆弱防线。 “王八蛋!”阿紫低声咒骂了一句,比我还激动,“这帮人渣!他们也来了?” “来了,”我声音发抖,“就坐在第一排,等着看我笑话。” 更衣室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我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全身的神经,让我抖得像一片风中的落叶。 “我没准备段子……”我的声音带上了哭腔,“我连稿子都没写完,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上去就是个死……” 阿紫突然伸手,用力攥住我冰冷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 她死死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那就别讲准备的。” 我愣住了。 “忘了你的稿子,忘了你的段子,”她把半罐没喝完的红牛塞进我手里,冰凉的罐身让我打了个激灵,“讲你刚才在楼下,被人当众羞辱的感觉。讲那个死胖子怎么抢你的包,那个刀哥怎么拍你的脸,那个什么李会计怎么拿手机拍你!你说得越真,观众就越疼你!” 她顿了顿,凑得更近,几乎是贴着我的耳朵说:“记住,江渔,你不是上去求他们同情的。你是上去找一群人,让他们替你把刚才没骂出口的脏话,用笑声和掌声,十倍百倍地骂回去!” 这几句话像一把淬了火的刀,瞬间剖开了我的恐惧,露出了里面被层层包裹的愤怒。 是啊,我为什么要怕? 我已经被逼到了悬崖边上,再退一步就是粉身碎骨。 反正都是死,为什么不拉着那群人渣,在聚光灯下陪我一起死? 门外传来主持人报幕的声音,阿紫拍了拍我的脸,力道不轻:“沈默说了,投资人老K已经在VIP区坐下,今晚谁砸场子谁滚蛋。但他也说了,今晚你是主角。” 我深吸一口气,灌下最后一口红牛,那股带着化学甜味的液体像电流一样冲进我的胃里。 我推开门,在所有演员错愕的目光中,径直走向了侧台。 主持人刚好结束了一个暖场互动,他看了一眼手卡,显然有些意外,但还是用专业的口吻临时加塞:“好了各位!今晚我们有一个惊喜!接下来这位,可能有些朋友已经在网上刷到过她了。她是我们今晚的‘特别助演’,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江渔!” 掌声稀稀拉拉,带着几分好奇和审视。 我握着麦克风走上舞台,刺眼的顶光让我瞬间花了眼。 我下意识地眯起眼睛,视线在昏暗的观众席里搜索。 很快,我找到了他们。 刀哥大马金刀地坐在第一排正中央,翘着二郎腿,冲我咧开一个充满恶意的笑,嘴型无声地对我说:“开始。” 他旁边的胖虎正笨拙地剥着一袋花生,另一个瘦猴则拿手机对准了我,一副准备随时录下我出糗瞬间的样子。 在卡座的阴影里,我看到了那个秃顶圆脸的男人,应该就是阿紫说的老K。 他正百无聊赖地嗑着瓜子,眼神却像鹰一样锐利,仿佛在评估一件商品的价值。 最后,我的目光落在了舞台侧面的音控台旁。 沈默就站在那里,隐在黑暗中,像一尊沉默的雕像。 他没有表情,也没有动作,但当我的视线与他对上时,他几不可察地,轻轻点了一下头。 就是这个点头,像一颗定心丸,瞬间稳住了我狂跳的心。 我看到DJ台的阿Ken冲我比了个OK的手势,默默将我的麦克风信号切到了主输出。 整个世界安静了。 我深吸一口气,冰冷的麦克风贴着我的嘴唇,我甚至能闻到上面残留的消毒水味道。 然后,我笑了。 “刚才在楼下,有位大哥拦住我,说我长得特别像他死去的前女友。” 全场一片寂静,所有人都被我这没头没脑的开场白搞懵了。 刀哥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 我没理会众人的反应,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我当时就觉得特别巧。因为我也觉得他长得特别像我未来的岳父。” 台下开始有人发出困惑的“噗嗤”声。 我将目光精准地锁定在刀哥那张瞬间黑下来的脸上,笑容更大了:“真的,太像了。天天惦记着女儿的彩礼钱,一言不合就想掀桌子,还总担心女儿嫁不出去,在外面‘卖口’都卖不出价钱。” 我故意把“卖口”两个字咬得又轻又贱。 全场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今天第一波真正意义上的大笑! 那笑声像浪潮一样涌过来,冲刷着我紧绷的神经。 前排一个女孩笑得捂住了肚子,后排的几个大哥笑得直拍大腿。 刀哥的脸,已经从黑色变成了猪肝色。 我乘胜追击,将麦克风转向他:“这位‘未来岳父’还跟我打了个赌,说只要我能让他笑一次,就给我宽限三天。我说,大哥,您这长相,这张嘴,这么能吓人,干嘛不去演恐怖片啊?片酬比您现在这活儿高多了,没准还能混个国际影帝呢!” 观众的笑声一浪高过一浪。 “真的!最佳反派奖非您莫属!颁奖词我都替您想好了——”我清了清嗓子,模仿着颁奖典礼的腔调,抑扬顿挫地说道:“他,用一张薄薄的借条,和一句‘你爸欠的’,就成功摧毁了一个清北高材生对这操蛋世界最后剩下的一点信任!” “轰——!” 这一次,是哄堂大笑。 连VIP区那个一直面无表情的老K,都差点被嘴里的瓜子仁呛到,一边咳嗽一边拍着桌子。 我的余光瞥见刀哥身边的胖虎,他竟然没心没肺地跟着旁边的人咧着嘴傻笑,还用胳膊肘捅了捅刀哥。 机会! 我立刻把枪口对准他:“哦,对了,还有我‘岳父’旁边这位兄弟,长得也特别眼熟。我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来了——您是不是以前我们家那片儿拆迁办公室门口摆着的那个石狮子?不对,您比石狮子生动多了。建议直接打包申遗,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憨批护法’!” “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像炸弹一样在整个俱乐部里引爆,天花板上的灰尘仿佛都被震得簌簌下落。 连一直冷着脸的阿紫都忍不住笑弯了腰。 我甚至看到,远处的阴影里,沈默的嘴角似乎也极快地抽动了一下。 刀哥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脸上的肌肉因为愤怒而剧烈抽搐。 但他刚站起来,周围的观众就发出一片不满的嘘声。 “哎,干嘛呢!挡着我看演出了!” “坐下坐下!人家姑娘说得挺好笑的!” 在群众的汪洋大海里,他那点□□的威慑力,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又被身边的人推搡着,屈辱地坐了回去。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像个女王。 舞台角落的红灯开始闪烁,提示我五分钟的表演时间到了。 按照规矩,DJ应该切掉我的声音了。 但音乐没有响起。阿Ken看了眼音控台的方向,没有动。 我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看到沈默站在那里,对着耳麦里负责控场的同事,用一种不容置喙的语气,淡淡地说了三个字。 “让她说完。” 我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我重新握紧麦克风,扫视着台下每一张在灯光里或明或暗的脸,最后,我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一丝笑声褪去后的疲惫和沙哑。 “有人在网上骂我,说我卖惨,拿私生活博同情。没错,我就是在卖惨。” 全场瞬间安静下来。 “因为如果我不站在这里,把这些当成笑话讲出来,那么明天,我就要背着一个‘欠钱不还、私德败坏’的罪名,从我的公司滚蛋。我爸妈一辈子攒下的那点脸面,也会被人踩在脚下,碾进泥里。” 我缓缓抬起手,指向台下那个如坐针毡的身影。 “但你们知道这个世界上最讽刺的事情是什么吗?” “真正欠了良心债的人,从来都不需要自己站出来。他可以心安理得地收着利滚利的钱,利息收到能榨干你的骨髓,然后反过头来,指着你的鼻子,用最下流的词汇,说你‘不清白’。” 我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锤子,重重地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现在,我想问问大家,”我直视着刀哥那双躲闪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到底是谁,脏了?” 整个俱乐部死一般的寂静。 一秒,两秒。 不知是谁第一个站起来,用力地鼓掌。 紧接着,掌声像燎原的野火,瞬间席卷了全场。 那掌声排山倒海,震耳欲聋,比刚才任何一次笑声都来得猛烈。 我看到老K站起身,没有鼓掌,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转身离席。 他经过沈默身边时,侧过头,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说了一句。 我看不清他的口型,但我读懂了那句话。 “这女孩不是在讲笑话,她是在把刀藏在笑声里——我喜欢。” 灯光,掌声,口哨声,还有那些陌生人眼中闪烁的、混杂着同情与激赏的光芒,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 我站在舞台中央,感觉自己身体里的力气正在被一点点抽空,只剩下耳朵里那阵阵轰鸣。 我的债,今晚算是还上了第一笔。 用我仅剩的尊严,和即将燃尽的生命。 第5章 你的债我接了,但得按我的规矩来 掌声和灯光一同熄灭的瞬间,我像一具被抽空了骨头的皮囊,顺着后台冰冷的水泥台阶滑坐下去。 世界重新归于嗡鸣的死寂,我所有的感官都迟钝了,唯有攥着麦克风的手指还在因过度用力而痉挛。 手机在口袋里疯狂震动,像一条濒死的鱼。 我木然地掏出来,屏幕上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消息:“江小姐,我是老K的助理。老板对您今晚的表现非常欣赏,愿意提供一份为期三个月的试用合同,每场演出补贴800元,另有10%的票房分成。如您有意,请明日回复。” 八百块。 三个月。 我盯着那几个数字,像一个在沙漠里跋涉了三天三夜的人,终于看到了一口浑浊的水井。 眼泪毫无征兆地砸了下来,一颗接一颗,滚烫地落在冰冷的手机屏幕上,将那行字晕染得模糊不清。 “哭什么?你现在可是‘有毒姐’了,热搜词条都挂两天了。”一条温热的毛巾盖在我脸上,带着阿紫身上特有的烟草和香水混合的味道。 她在我身边坐下,递给我一瓶水,“刚才帅炸了,知道吗?我看见刀哥那张脸,跟刚吞了只活苍蝇似的。” 我拿下毛巾,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可他不会放过我的。他走的时候,那个眼神……像要把我的皮活活剥下来。” 我的话音未落,后台通往外面的那扇铁门被人“砰”的一声猛地踹开。 一个肥硕的身影堵住了门口,是胖虎。 他脸上那憨厚的傻笑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狐假虎威的狰狞。 他看清是我,二话不说,将手里一张揉得皱巴巴的纸团狠狠朝我扔了过来。 纸团砸在我胸口,掉在地上,缓缓展开。 是一张新打印的“催款通知书”,金额没变,但下面的落款时间被红笔粗暴地圈出,改成了“24小时内”。 而在通知书的背面,是几行用马克笔潦草写下的、力透纸背的大字:“讲得好?明天让你在全公司,直播跪地求饶!” 冰冷的恐惧像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扼住了我的心脏。 在俱乐部,在沈默的地盘,在观众的嘘声里,刀哥或许会暂时退让。 但回到了我的世界,我的公司,那个我赖以生存、必须伪装成正常人的地方,他就是绝对的王。 那个夜晚,我没有回家。 我把自己关在回音舱一间闲置的储物室里,像一头受伤后躲回巢穴舔舐伤口的野兽。 但我没有舔舐伤口,我在磨利我的爪牙。 我打开手机录音,将今晚刀哥从上台前到离场后所有的言行、表情、语调,一遍遍地复盘,录成语音,再用软件转成文字。 “关键词:弱点。自尊心极强,曾在与另一伙人火并时,因对方一句‘你行不行啊’而失控,导致己方吃亏。此事后来被道上的人当成笑话。”——这是我从前在KTV打零工时,听那些混混酒后吹牛时无意中记下的。 我把这些碎片化的信息一条条整理成一个文档,命名为“复仇素材库”。 愤怒的潮水正在缓缓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而清晰的决心。 我不再只想放声大哭,我只想赢。 用他最引以为傲的暴力和威胁,去构筑一个让他当众出丑、无力反击的舞台。 凌晨三点,正当我对着空白的文档苦思冥想时,手机屏幕突然亮起。 又一个陌生号码。 “明早十点,带上老K的合同来我办公室。别迟到。” 没有称呼,没有多余的废话,署名只有两个字——沈默。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地把电话回拨过去,听筒里传来的却是冰冷而规律的忙音。 他关机了。 第二天,我用冷水洗了把脸,试图遮住浓重的黑眼圈,换上了衣柜里唯一一件还算体面的白衬衫,准时出现在了“回音舱”二楼最深处的那间办公室门口。 门没锁,我轻轻推开。 沈默就坐在那张巨大的黑色办公桌后面,他没看我,视线专注地落在他面前的笔记本电脑和摊开的本子上。 屏幕上,正静音播放着我昨晚的演出视频,而被他暂停的每一帧画面旁边,都对应着本子上密密麻麻的批注。 “开场白后3.7秒,第一个笑声,情绪峰值起点。” “‘憨批护法’,节奏断点,此处可停顿1.5秒,给观众反应时间,效果会翻倍。” “观众反馈曲线:前三分钟为好奇驱动,三分钟后转为共情驱动,七分二十秒达到顶点。” 我像一个被老师当堂检查作业的小学生,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他终于抬起头,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落在我身上,平静,却带着一种能穿透人心的审视。 “老K那边,我已经替你回了。他愿意投一笔冷启动资金,条件只有一个,你必须成为俱乐部的独家签约演员。” 我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个消息,他继续说道:“但我也有我的要求。从今天起,你的段子,不再只是个人情绪的发泄,而是需要精密设计的产品。” 他将一份崭新的合同推到我面前,纸张的质感比老K助理发来的那份好得多。 “第一条:所有涉及真实人物和事件的段子,内容、尺度和发布时机,必须由我最终审核。” “第二条:在债务问题彻底解决前,你不准再单独面对刀哥那伙人。” 我的喉咙猛地一紧,几乎是本能地反驳:“可钱呢?我爸那边等不了!刀哥给了我24小时,他今天就会去我公司……” 我的声音因为恐慌而颤抖,带着哭腔。 沈默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他只是沉默地拉开手边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了一张薄薄的纸,放在了合同旁边。 那是一张银行的电子转账回执单。 收款方是那家让我日夜不宁的“XX资产管理公司”,转账金额那一栏,清清楚楚地印着一个让我呼吸骤停的数字——叁拾万元整。 而在备注栏里,工整地打印着几个字:代偿江氏债务。 交易时间:昨晚十一点三十七分。 我脑子里“轰”的一声,一片空白。 我震惊地抬起头,看着他:“你……你什么时候……” “你下台之后。”他语气平静得像在说今天的天气,“我不是在救你,我是在投资。你现在是俱乐部的资产,我不能让我的资产在还没创造价值之前,就先被损毁。” 他站起身,走到我面前,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直视着我的眼睛,那双总是藏在阴影里的眸子,此刻锐利如刀。 “这三十万,是你欠我的第一笔债。以后用你每一场演出的分成,每一个广告代言,慢慢还。”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却比任何吼叫都更有力量。 “记住,江渔。你可以恨,可以骂,甚至可以在舞台上把他们撕碎。但你不可以为了复仇,毁掉你自己。” “真正的复仇,是活下去,并且活得比他们所有人都更响亮。” 我走出办公室,清晨的阳光透过走廊尽头的窗户照进来,刺得我眼睛生疼。 口袋里的手机适时地弹出一条银行通知:【尊敬的客户,您的关联担保人账户状态已更新为“部分结清”,当前剩余待偿……”】 我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一个熟悉的号码就打了进来。 是刀哥。 电话那头的声音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江渔,你他妈挺能耐啊?攀上沈默那棵大树了?行,三十万,算你有点本事。但你别以为躲进那个破酒吧就安全了。” 他阴恻恻地笑了起来:“钱的事儿可以慢慢算,但脸面的事儿,今天必须结清。下周一你们公司不是开年会吗?不用等了,我今天就亲自上门,去给你‘助兴’。” 电话被挂断了。 我握紧冰冷的手机,胸腔里翻涌的不再是恐惧,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冷静的战栗。 我没有回头,而是转身推开了旁边空无一人的排练室的门。 我靠在冰冷的镜子上,慢慢滑坐下来,然后,我打开了手机的录音笔,对着话筒,用一种近乎愉悦的、轻柔的声音,清晰地说道: “新段子,标题草稿——《论一个职业讨债人为什么不适合参加公司团建》。” 镜头缓缓拉远,在我身后,办公室的门缝里,沈默正将一张我的舞台照用图钉钉在墙上的白板中央,用红笔重重圈起。 旁边,他用黑色马克笔新增了一行字:“毒性可控,杀伤升级。” 手机上的时间,刚刚跳到上午七点整。 那场原定于下周的暴风雨,已经携着腥风血雨,提前抵达了我公司楼下。 第6章 谁怕谁啊,大不了一起社死 公司大门外像提前上演了一场蹩脚的行为艺术。 清晨七点,上班的人流还没到高峰,这里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 刀哥大马金刀地坐在一把折叠椅上,悠闲地嗑着瓜子,瓜子皮吐了一地,像是在自家院里纳凉。 他身后,胖虎像个尽忠职守的门神,高举着一张A4纸打印的“大字报”,上面“父债女偿,天经地义”八个黑体大字,粗暴又刺眼。 我隔着马路都能感受到那股黏腻的、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视线。 我攥紧了背包带,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软肉里,用痛觉提醒自己,不能倒下,至少今天不能。 人群里,我一眼就瞥见了公司的李会计,她正踮着脚尖,压低声音跟旁边的同事八卦:“看见没,就是她,江渔。听说她爸欠了三十万高利贷跑路了,这不找上门了。你说她一个临时工,靠在酒吧讲几个破段子能还上?别是故意卖惨博同情,想红想疯了吧。” 刻薄的议论像无数根细小的针,扎进我的耳朵。 我深吸一口气,拨开人群,目不斜视地朝公司大门走去。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身后是刀哥慢悠悠的、带着嘲弄的嗓音:“哟,女主角来了?别急着上班啊,先给大伙儿讲个笑话呗?” 我没回头,甚至没敢加快脚步。 我知道,此刻我任何一点的怯懦,都会成为他们变本加厉的燃料。 手机在口袋里剧烈震动,是阿紫的消息:“老K今晚要来‘回音舱’考察新演员,点名要看你。九点后场,压轴。你只有五分钟,没人给你保底,讲砸了他扭头就走。” 机会,唯一的救命稻草,就在今晚。 可我今晚,根本走不开。 我冲进财务室,找到我的直属主管,几乎是在恳求:“主管,我今晚家里有急事,能不能请假调个休……” 主管头都没抬,一边敲着计算器一边冷冰冰地打断我:“江渔,搞清楚你的身份,你就是个按天结算的临时工,没有什么年假病假。今天缺勤,以后就不用来了。” 我转身想走,眼角的余光却瞥见李会计正躲在自己的格子间后面,举着手机偷拍。 我下意识攥紧的、微微发抖的手,成了她镜头里的主角。 几秒后,我的朋友圈就刷出一条她的新动态,配图正是我的手部特写,文字是:“当代祥林嫂在线讨债现场,手都抖成帕金森了,真可怜哦。” 那一声“哦”,轻飘飘的,却像一记耳光,狠狠扇在我脸上。 血液在一瞬间冲上头顶。 我咬紧牙关,再也顾不上什么体面和规则,猛地推开楼梯间的门,拨通了阿紫的电话。 “阿紫,帮我给沈默递个话——今晚我上台,免费讲五分钟。就当是我抵这几天的工钱。” 电话那头沉默了足足两秒,然后传来她压抑着激动和担忧的复杂声音:“他说……让你现在就去排练室拿麦克风。” 傍晚八点五十分,我终于摆脱了公司无休无止的琐碎工作,换上一件皱巴巴的黑色T恤,冲进了“回音舱”喧闹的后台。 我的手心全是冷汗,心脏跳得像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沈默就站在通往舞台的侧幕阴影里,像一尊沉默的雕塑。 见我来了,他什么也没问,只是递过来一支崭新的麦克风,比我平时用的那支要沉得多。 “别念你准备的稿子,”他声音低沉,每一个字都砸在我心上,“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但记住——别让他赢。”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接过那支冰冷的麦克风,像是接过了一把武器。 深呼吸,我走上了台。 聚光灯瞬间打在我脸上,刺眼得让我几乎睁不开眼。 台下观众的喧闹声、酒杯碰撞声、音乐的尾音混杂在一起,像一团混沌的浓雾。 而就在这片浓雾里,我一眼就看见了第三排正中央的刀哥。 他翘着二郎腿,旁边坐着一脸傻笑的胖虎,正得意洋洋地冲我咧嘴一笑,那口黄牙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着油腻的光。 那一瞬间,我准备了一整天的心理建设轰然倒塌。 我的腿软得几乎站不住,手里那张写满关键词的稿纸,竟然被舞台风扇的微风吹落在地。 “哈哈哈!” “稿子掉了!新人吧?” 台下爆发出不大不小的哄笑声,充满了幸灾乐祸的意味。 我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完了,社死现场,我搞砸了。 我狼狈地弯下腰,去捡那张已经没什么用的纸。 就在我指尖触碰到纸张的一瞬间,一个尖利的声音从刀哥那桌传来:“哎,你还别说,这妞哭丧着脸的样子,还真有点像我那个跑了的前女友!” 全场又是一阵哄笑。 我捡起纸,慢慢直起身。抬起头,迎着刺眼的灯光,我忽然笑了。 “谢谢这位大哥的夸奖,”我的声音通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全场,“其实我也觉得挺像的——毕竟你们都说我脾气差、还不起钱、还专门骗你们这种老实人的感情。” 台下的哄笑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愣住了,随即,更猛烈的、真正的爆笑声像炸弹一样引爆了整个酒吧。 我找到了节奏。 我的声音稳了下来,甚至带上了一丝愉悦的嘲讽:“这位大哥还说了,只要我今晚能让他笑一次,就宽限我三天。各位,请问我现在是在参加德云社的面试吗?还是说,现在我们讨债行业也开始搞‘一笑免三日’的人文关怀了?” “好!”台下有人鼓掌叫好。 我瞥见胖虎正咧着嘴傻笑,一边笑还一边在抠鼻子。 灵感瞬间击中了我。 “再看看这位大哥旁边的兄弟,这形象,这气质,长得跟我们家那边拆迁办的吉祥物似的,一看就是团队里的气氛担当。有他在,讨债现场都变得欢乐祥和起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居委会送温暖呢。” 全场笑得东倒西歪,连吧台的酒保都在捶桌子。 胖虎的笑僵在脸上,茫然地看着刀哥。 刀哥的脸色已经沉得能滴出水。 他“砰”地一声把酒杯砸在桌上,猛地站了起来,指着我厉声喝道:“江渔!你他妈有完没完!” 全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我和他之间逡巡。 我没有后退,反而往前走了一步,对着麦克风,发出一声轻笑。 “哎哟,大哥急了?”我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要把他钉在耻辱柱上的狠劲儿,“您这嗓门,这气势,这么能吓唬人,怎么不去演恐怖片啊?我保证您本色出演,票房大卖。片酬可比您辛辛苦苦挨家挨户讨债高多了。” 掌声和口哨声雷鸣般响起。 我看见坐在角落卡座里的老K,那个秃顶圆脸的投资人,眯着眼,露出了一个商人看到利润时特有的笑容。 后台方向,DJ阿Ken悄悄对我比了个“OK”的手势 我走下台时,双腿还在发软,几乎是凭着最后一丝意志力才没有当场瘫倒。 沈默递过来一瓶冰水,言简意赅:“你说完了。” 我拧开瓶盖,猛灌了一大口,摇了摇头:“还没完。” 我掏出一直开着录音的手机,找到最后那一段,反复重放自己说“片酬比讨债高多了”那句话时的语气、停顿和现场的爆炸反应。 听着录音里自己那冷静又刻薄的声音,和台下雷动的掌声,我忽然低低地笑出了声。 原来……我根本不需要他放过我。 我只需要,让所有人都觉得他可笑。 镜头拉远,办公室的白板墙上,我那张舞台照旁边,沈默用红笔重重写下一行新字:“毒性转化率 40%”。 而此刻,酒吧门口,刀哥一脚踹开大门,对着身后的胖虎低声嘶吼:“去!给我查清楚她所有的行程!下周他们公司的年会,我要让她跪在全公司人面前,给我念段子!” 我回到空无一人的排练室,精疲力竭地靠墙坐下。 刚想闭上眼喘口气,手机屏幕亮起,一条新消息弹了出来。 不是阿紫,也不是沈默。 消息里没有一个字,只有一个音频文件。 我疑惑地点开,文件的标题生硬得像一份现场勘查报告——《公司年会礼堂-音响测试》。 是阿紫。 我立刻插上耳机,将音量调到最大。 空旷的回响,麦克风测试时单调的“喂、喂”声,还有设备调试的杂音,通过耳机清晰地传来。 我闭上眼睛,脑海里开始一帧帧地构建那个我还未踏足的、崭新的战场。 第7章 年会C位不是你想抢就能抢的 耳机里,空旷的回响像是来自某个废弃的洞穴,单调的“喂、喂”声被拉长、扭曲,带着一种滞后的、鬼魅般的重叠。 我一遍遍地重放,用秒表掐算着那微妙的延迟。 0.8秒。 不多不少,刚好是一个正常语速下,能让前一个词的尾音和后一个词的开头撞在一起的时间差。 如果说话的人语速平稳,影响不大。 但如果他情绪激动,语速加快,那就会变成一场灾难。 每一个短句都会被自己的回声追上,叠加成一团含混不清的噪音,听起来就像一个结巴在和一个醉汉吵架。 这就是我的武器。不是麦克风,而是麦克风的缺陷。 我拔下耳机,在笔记本上飞快写下新段子的标题——《论一个职业讨债人为何不适合参加团建》。 我不需要华丽的辞藻,只需要把最密集的短句、最需要爆发力的词语,像地雷一样埋设在我为刀哥“量身定做”的节奏陷阱里。 手机震动,是阿紫的语音消息,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像在说什么绝密情报:“渔渔,我刚听说,刀哥放话了,让你在年会上当着全公司人的面,哭着给他念一段道歉稿,不然就让你连临时工都做不成!” 我关掉语音,切换到备忘录,在段子大纲的结尾处加了一行字。 然后,我回拨了过去。 “阿紫,”我听见自己声音里的冷笑,像冰块在玻璃杯里碰撞,“我不是去道歉的,我是去让他社死的。” 年会当天,我像往常一样在财务室埋头处理堆积如山的票据。 下午三点,行政主管突然扭着腰走过来,将一张流程单拍在我桌上:“江渔,主持人小丽急性肠胃炎来不了了,你临时顶一下,串个场。八百块,活干完就结。” 我拿起那张薄薄的纸,目光扫过流程,然后在中间的位置停住了。 “特邀嘉宾分享”环节,后面跟着一个名字:刀哥。 嘉宾简介那一栏,印着一行让我差点笑出声的字:分享职场正能量,讲述个人奋斗史。 我几乎能想象出李会计她们在背后是怎么添油加醋,把一个地痞流氓包装成“浪子回头”的民间企业家的。 他们想看的不是正能量,是我的狼狈。 我捏着那张纸,走进楼梯间,拨通了沈默的电话。 “他们让他上台了。”我的声音很平,没有一丝波澜。 电话那头沉默了足足五秒,久到我以为信号断了。 然后,沈默低沉的声音传来,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冷静:“那就让他讲。但你必须在他之后登台。” 他顿了顿,补充道:“记住,观众笑过一次真正的笑话之后,最讨厌的就是重复的、拙劣的尴尬。” 我瞬间明白了。 先让他把场子搞砸,把观众的耐心消耗殆尽,再由我来收拾残局,完成一场华丽的救场。 这根本不是让他出丑,这是在用他的愚蠢,为我的登台铺上最完美的红毯。 晚上七点,公司租下的酒店礼堂里座无虚席。 我穿着从阿紫那儿借来的黑色小礼服,站在侧幕的阴影里。 灯光聚焦,刀哥穿着一身明显不合身的崭新西装,人模狗样地走上了台。 他手里攥着一张稿纸,像个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的差生,清了清嗓子,开始念:“各位领导,各位同事,大家晚上好。今天,我想跟大家分享的主题是……奋斗,改变命运。” 他的语气僵硬得像AI朗读,每一个字都透着心虚。 台下原本还算热烈的气氛迅速冷却,人们开始低头玩手机,窃窃私语。 “想当年……我也曾迷茫过……也曾走过弯路……”他越念越快,试图用语速掩盖内容的空洞,完全落入了我预设的陷阱。 那0.8秒的延迟开始发酵。 “走过弯路……弯路路……但是但是……我没有放弃……放弃弃……”诡异的回声在整个礼堂里回荡,他自己的声音像个幽灵一样追着他撕咬。 台下开始有人忍不住笑出声,起初还是偷笑,后来逐渐变成了毫不掩饰的哄笑。 刀哥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他更急了,声音陡然拔高:“只要你肯努力……就一定能……能……” 一个尖锐的破音,像扯破的布,刺啦一声划过全场。 我戴着耳返,清晰地听见音控台那边传来阿Ken压抑的笑声,现场反馈曲线图上,代表“尴尬值”的红线已经飙升到了峰值。 终于,刀哥在一片哄笑声中,几乎是逃下了舞台。 轮到我了。 我没有急着上场,而是等那片笑声稍稍平息,才慢步走到舞台中央。 聚光灯打在我身上,我环视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充满了好奇和期待。 “刚才那位老师讲得太励志了,”我握着麦克风,声音清晰而稳定,没有一丝回音,“励志到我都想立刻打开手机,给他众筹一本《演讲与口才》了。” “轰——!” 全场爆笑,比刚才嘲笑刀哥的笑声猛烈十倍。 我没有停顿,顺势接上梗:“他说奋斗能改变命运,这我信。但我认识一个人,天天把奋斗挂在嘴边,结果,连个麦克风都用不好。” 掌声和口哨声炸开,我甚至看到前排的人力资源主管对我竖起了大拇指。 刀哥坐在嘉宾席,脸色铁青,死死地瞪着我。 我故意不去看他,自顾自地切换了节奏:“其实,我今天也想给大家分享一个‘奋斗’的故事。主角是一位神秘的特邀嘉宾,他非常敬业,为了追讨一笔三十万的债务,每天早上七点准时到我们公司门口打卡,风雨无阻。” 台下的人都愣住了,随即意识到我在说什么,脸上露出了看好戏的表情。 “他工作特别细致,”我把细节掰开了揉碎了讲给他们听,“他能精准地把瓜子壳吐在一个固定的范围内,疑似是想通过增加保洁阿姨的工作量,来影响她的年终奖,从而达到一种精神上的施压。这份毅力,这种曲线救国的大局观,你们说,是不是一种奋斗?” 观众们笑得前仰后合,连几个公司高层都在捶桌子。 我突然停顿下来,目光越过人群,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直直地插向刀哥。 “不过,我最佩服他的,还不是这个。”我一字一顿,清晰地说道,“毕竟,一般人,可真没这个勇气,穿着一身几千块的西装,来干我们这种体力活儿。” 全场静默一秒,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哄堂大笑和掌声。 “你他妈——” 刀哥猛地站起身,他身下的椅子因为动作过猛,砰的一声翻倒在地,发出巨大的噪音。 在全场瞩目下,他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却找不到攻击的目标,最后只能恶狠狠地转身,在众人的笑声中狼狈离场。 我看着他的背影,不慌不忙地对着麦克风补上了最后一刀:“哎,这位老师别走啊!后面还有抽奖环节呢!我特地为您申请的一等奖——三甲医院精神科专家免费咨询一次!” 掌声和欢呼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年会散场,我在洗手间补妆,李会计堵在了门口,双臂环胸,一脸鄙夷:“江渔,可以啊你。这一切是不是你早就安排好的?故意让他来,再故意让他当众难堪?” 我擦干手上的水珠,将纸巾扔进垃圾桶,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我没安排什么。我只是……比他更懂得什么叫‘场面话’而已。” 说完,我绕过她,径直走出了大楼。 夜风微凉,吹散了礼堂里的喧嚣和燥热。 一辆黑色的越野车静静地停在路边,沈默靠着车门,指间的烟火在夜色里明明灭灭。 见我出来,他掐了烟,递给我一份文件。 “老K决定追加一轮投资,这是合同。条件是,你必须是下一季度‘回音舱’的主打演员。” 我接过那份还带着他体温的合同,直接翻到最后一页。 在签名栏的下方,有一行用小字标注的附加条款:“合作期间,乙方演员应避免与任何涉及刑事纠纷的人物产生公开冲突。” 我抬起眼,看向他深邃的眸子:“所以,你早就知道他会来闹事?” 他点了点头,目光平静得像一潭深水:“但我更知道,你能让他变成一个笑话。” 夜风吹起我的裙角,也吹起了我从未有过的轻松和快意。 远处的霓虹灯牌亮着“回音舱”三个字,像一个闪光的坐标。 我合上合同,轻声说:“下次,我想试试十分钟。” 他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淡的笑意,刚想说什么,我口袋里的手机却不合时宜地嗡嗡震动起来。 我掏出手机,以为是阿紫发来的庆功消息。 可屏幕上弹出的,却是一条银行的官方短信通知。 我盯着那行小字,大脑有瞬间的空白。 【尊敬的客户:您尾号xxxx的账户所关联的“个人专项债务”于今日收到一笔还款,债务状态更新为:部分结清。】 第8章 三十万买的不是你,是我的开场白 我盯着那行小字,大脑有瞬间的空白。 世界在我耳边静默了,年会散场后的喧嚣、阿紫在不远处的欢呼、沈默递过合同时的夜风,一切都像被按下了静音键。 唯有那条短信,像烧红的烙铁,烫在我的视网膜上。 部分结清。 这四个字,比那笔三十万的巨款本身,更让我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渔渔!你自由了!”阿紫兴奋地跑过来,一把抱住我,差点把我手机撞飞,“你看到了吗?你终于不用再被那个老赌鬼拖累了!三十万啊!沈老板也太够意思了!” 我摇了摇头,慢慢地推开她,声音干涩得像被砂纸磨过:“不,阿紫,我没有自由。我只是……换了个债主。” 那个晚上,我失眠了。 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遍遍地翻看沈默给我的那份合同。 之前草草翻过,只觉得是份标准的演艺合同,但现在,每一个字都像是长出了獠牙。 “未经甲方(回音舱俱乐部)书面许可,乙方(江渔)不得以任何形式接受外部商业演出及活动邀请。” “乙方所有公开言论,包括但不限于社交媒体、公开采访及舞台表演内容,需提前向甲方报备并获得许可。” “若乙方违约,需在七日内返还甲方垫付的三十万款项,并支付年化百分之二十的利息作为违约金。” 我的指尖在“三十万”和“利息”那几个字上反复摩挲,纸张仿佛都变得冰冷刺骨。 原来那句“你必须是下一季度的主打演员”不是赏识,是捆绑。 原来那句“我更知道,你能让他变成一个笑话”,不是信任,是评估。 我在年会上那场看似华丽的“处刑”,不过是一场面向投资人的、价值三十万的汇报演出。 我拨通了沈默的电话,凌晨两点的城市,只有我的心跳声在耳边鼓噪。 电话几乎是秒接。 “这些条款……”我握着手机,声音抑制不住地发抖,“是从一开始就写好的?” 电话那头是一如既往的沉默,沉默得像一种默认。 就在我快要窒息的时候,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冷静,不带一丝情绪:“规则不是束缚,是保护你别被人撕碎。” “被人撕碎?”我气得发笑,“被谁?被刀哥那样的地痞流氓,还是被老K那样的资本家?” “都有。”他回答得毫不犹豫。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翻涌:“所以,我用我爸的债,换了你的债。从一个泥潭,跳进一个看上去很干净的玻璃鱼缸里,对吗?” 他又沉默了。 这一次,他没有再回答。电话被挂断了。 第二天清晨,我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被阿紫的尖叫声吵醒。 “江渔!你快看微博!你上热搜了!” 我麻木地接过手机,一个刺眼的话题标签映入眼帘——#毒舌姐江渔人设造假#。 点进去,是一篇绘声绘色的爆料长文。 文章里,我被塑造成一个处心积虑的“剧本咖”。 说我被劈腿的经历是编的,目的是为了博取女性同情;说我家庭的巨额债务是假的,是我和公司联手炒作的卖惨剧本。 帖子里还附上了几张我大学时和前男友的亲密合照,以及一张我父亲在麻将馆里笑容满面的照片,旁边配着一行字:“嗜赌成性的父亲?还是享受生活的退休员工?” 评论区已经沦陷。 “我就说吧,哪有那么多原生家庭的痛苦,都是剧本!” “骗子!消费我们的同情心!还钱!” “长得一脸刻薄相,果然心都是黑的。取关了。” 我一眼就认出了几个带头辱骂的ID,显示的IP地址,正是我公司附近、刀哥他们那群人最常去的那个网吧。 他没能在我最擅长的舞台上打败我,就换了个战场,用他最擅长的手段——泼脏水,来毁掉我的社会性生命。 “他这是要毁了我的可信度啊!”阿紫急得团团转,“脱口秀演员最重要的就是真实!一旦观众觉得你在撒谎,你就全完了!” 我看着屏幕上那些不堪入目的字眼,出乎意料地,内心那股翻腾了一夜的怒火和委屈,竟然慢慢平息了。 我关掉微博,抬起头,对阿紫说:“可信度?我从来就没被当过正经人看。” 在那些债主眼里,我是“赌鬼的女儿”。 在前男友和他妈眼里,我是“不知好歹的穷丫头”。 在李会计她们眼里,我是“走了狗屎运的临时工”。 我什么时候有过可以被毁掉的“可信度”? 我打开了直播软件。 没有化妆,没有打光,我顶着憔悴的脸,直接把手机架在了桌上。 直播间瞬间涌入了上千人,弹幕密密麻麻,全是谩骂和质疑。 我对着镜头,平静地开口:“我没编故事。我爸确实好赌,前任确实劈腿,那个叫刀哥的,也确实天天堵我公司门口,想让我用身体还债。” 弹幕有一瞬间的停滞。 我笑了,是那种最不加掩饰的冷笑:“你们觉得假?那是因为你们过得太好了,好到无法想象一个人的生活能烂到什么地步。你们没见过高利贷把催债单贴满整栋楼,没见过最亲的人指着你的鼻子骂你是个赔钱货,没见过你爱了五年的人,转头就为了一个本地户口,娶了能让他少奋斗二十年的女人。” “你们觉得我讲这些是在卖惨博流量?错了。我讲这些,是因为除了这些,我一无所有。” “我只是把那些烂在我心里的、发霉发臭的垃圾,掏出来给你们看。你们笑了,我赚到了钱。就这么简单。” 直播间的弹幕风向瞬间逆转。 “卧槽……突然好心疼。” “姐,对不起,我之前骂你了。” “这才是真正的朋克!姐你别怕,我们挺你!” “共情值”这个虚无缥缈的东西,在那一刻,仿佛化作了实质性的暖流,涌向我。 下播后,我把这段直播里最核心的几句话剪辑出来,配上字幕,标题就叫——《关于我为什么非得讲真话这件事》。 视频发布不到两小时,播放量突破百万。 老K的电话打了进来,语气里带着一丝惊叹:“江渔,你这波反向公关玩得够狠。用最真实的恶意,去打败最低级的抹黑。但是,下次别一个人上战场,你应该先和我们商量。” 我靠在窗边,看着楼下车水马龙,反问他:“如果我遇到点事,就得躲在你们身后,等你们帮我挡刀、帮我控评,那我和以前那个只能忍气吞声的江渔,有什么区别?” 挂断电话,我独自一人去了“回音舱”。 空无一人的俱乐部里,只有一束孤零零的追光打在舞台中央。 我走上台,站在那束光里,站了整整一个小时。 最后,我拿出手机,打开录音备忘录,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录下了新段子的第一句话。 “新段子标题,《三十万买的不是你,是我的开场白》。” 排练那天,我刚把新段子的稿子打印出来,排练室的门就被推开了。 沈默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份文件,递给我。 那是我签过字的那份合同,但又不太一样。 他递给我一支笔,指了指被划掉的几行字。 “未经许可不得接受外部商演”——删除了。 “所有公开言论需备案”——删除了。 在合同的最后,他亲手加了一条:“乙方拥有其原创作品的百分之百创作自主权,甲方不得干涉。” 我惊讶地抬起头:“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怕我乱来,给你惹麻烦?” 他拉开椅子,在我对面坐下,这是他第一次在排练时离我这么近。 “怕。”他看着我,眼神里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疲惫,“但更怕你变成另一个我,一个不敢说话,也忘了该怎么说话的人。” 他第一次谈起了自己的过去。 “我当年,也是被人临时删了段子,换了主演,所有心血一夜之间成了别人的垫脚石,才退下来的。那个人告诉我,这是规则,是保护我。我信了。结果,我被保护得再也没能站上那个舞台。” 他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江渔,我不想你重走这条路。” 那一刻,我看着他眉宇间深刻的纹路,忽然明白了。 他不是在投资一个有潜力的演员,他是在用我,赎回当年那个被规则吞噬掉的自己。 当晚的演出,我没有拿稿子,甚至没有刻意去看台下的观众。 聚光灯亮起,我握住冰冷的麦克风,说了开场的第一句话。 “有人在网上骂我,说我能站在这里,是靠男人上位。” 台下一片窸窣的议论声。 我顿了顿,笑了。 “说得对。” 全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我就是靠一个男人。一个肯在我爸欠了高利贷之后,替我还掉三十万的男人;一个在我被全网黑的时候,肯让我把想说的话说完的男人;一个宁可冒着赔钱的风险,也不愿意看到我向那些狗屁规则低头的男人——我才站到了这里。” 寂静过后,是雷鸣般的掌声。 我看见沈默站在侧幕的阴影里,低着头,整理着他那万年不变的袖扣,嘴角却勾起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 演出结束,掌声经久不息。 我鞠躬谢幕,目光扫过观众席,却在那个熟悉的角落停住了。 刀哥常坐的那个位置是空的,但在椅背上,贴着一张黄色的便签。 灯光昏暗,我看不真切,直到走下台,我才借着后台的光看清了上面的字。 字迹潦草而有力,写着一行简短的话。 “下次,我请你吃饭。” 落款处是空白的,但那笔迹,我却觉得有一种莫名的熟悉。 第9章 我要的不是宽限三天,是当场改写规则 那笔迹扭曲,带着一种刻意的力道,像一根扎进肉里的鱼刺。 我盯着它,脑子里嗡地一声,还没等我理清那股熟悉的来源,口袋里的手机就第三次震动起来。 屏幕上,银行APP的推送通知冷冰冰地躺在那里:“尊敬的客户,您父亲江海的个人债务状态已更新为:部分结清。” 部分。 我盯着那个词,像在看一张虚假的赦免令。 三十万,只够换来一个“部分”。 我从一个无底的深渊,被拽到了另一个标明了水深的泥潭。 “我的妈呀,渔渔,你快看!”阿紫靠在床边刷着热搜,突然“啧”了一声,把手机怼到我面前,“#毒舌姐江渔人设造假#这个词条又上来了,这次更狠,直接挂了段‘录音’,说是你跟沈默签的卖身契!” 我扫了一眼,那段所谓的录音,不过是几段经过恶意剪辑的对话,配上触目惊心的字幕,将我和沈默的合同内容断章取义地公之于众。 “他连合同都能伪造?就为了泼脏水?”我冷笑一声,语气里满是不屑。 但嘴上这么说,心里那根绷紧的弦却促使我翻出了压在枕头下的那份原始文件。 我逐条核对,指尖划过那些熟悉的条款,直到停在违约责任那一页。 “若乙方违约,需在七日内返还甲方垫付的三十万款项,并支付年化百分之二十的利息作为违约金。” 我的指尖在那行字上猛地一顿。 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窜上天灵盖。我忽然明白了。 刀哥不是在造谣。 他是在用一种极其阴险的方式,试探我的软肋,测试我的底线。 他不需要伪造合同,他只需要把最能锁死我的那几条公之于众,再配上“卖身契”的标签,就能精准地戳在我最恐惧的地方。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抹黑,这是一场心理战。 第二天午休,我没吃饭,绕道去了公司附近那家老旧的打印店。 店里混杂着油墨和潮湿纸张的味道。 “老板,我想调一下昨天的打印记录。” 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大叔,他从老花镜后面抬起眼,认出了我:“是你啊,小江。昨天是有个人来打印东西,神神秘秘的。”他压低声音,“那人没用微信支付宝,付的现金。还特意要我把字体选成加粗的宋体,说要‘看得清楚’。” 我的心脏沉了下去:“能查到具体时间吗?” “能,我看看……上午九点十七分。” 九点十七分。 正是我顶着黑眼圈开直播澄清,最狼狈、最无助的两小时前。 他在我反击之前,就已经把下一轮的“催款通知书”准备好了。 我谢过老板,站在街角拨通了阿紫的电话,声音冷静得可怕:“阿紫,帮我个忙,想办法查一下年会那天,刀哥离场后的行车轨迹。”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阿紫的声音带着一丝惊恐:“渔渔,你怀疑他……他早就计划好了要抹黑你?” 我望着马路对面大厦玻璃幕墙里,那个瘦削又倔强的倒影,轻轻吐出两个字:“不。” “我怀疑他根本不在乎钱,他只想要我跪下。” 傍晚,我推开了“回音舱”后台的门。 老K正翘着二郎腿坐在折叠椅上嗑瓜子,瓜子皮吐了一地,他正和一旁的沈默低声交谈着什么。 我的出现打断了他们。 我没说废话,径直走过去,将一个U盘放在他们面前的桌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这是我剪辑的《三十万买的不是你》的演出视频,里面附带了B站和微博的弹幕情绪分析图,”我看着老K,一字一顿,“我想申请下周五的主秀位,十分钟。” 老K嗑瓜子的动作停了,他挑起一边眉毛,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我:“小姑娘,胃口不小。你才签了三个月,按俱乐部的规矩,新人想上主秀,得在暖场位排半年队。” 我没动,直视着他的眼睛:“可我现在有话题度,有争议性,还有你们最看重的观众共情数据。老K,你不是说‘好笑才值钱’吗?那我就给你们一场值钱的表演。” 一直沉默的沈默抬起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他没说话,却伸手拿起了那个U盘,插进了身旁的笔记本电脑。 视频开始播放。 当放到我说出那句“我就是靠一个男人……”时,弹幕瞬间爆炸,各种颜色的“保护!”“姐姐好敢!”“泪目了”像雪崩一样刷满了整个屏幕。 老K忽然笑了,那笑声里带着一丝赞许和看透一切的锐利:“行啊,江渔,你这丫头够狠,知道怎么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跳舞,还能跳得很好看。” 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瓜子屑:“主秀位可以给你。但有一个条件——你得让刀哥也来看。” 我猛地一怔。 “他不是天天堵你公司门口,想让你用身体还债吗?”老K的眼神像刀子一样锋利,“那就让他坐第一排。我要看看,他敢不敢当着全场观众的笑声,亲耳听着自己变成一个笑话。” 这是一场豪赌。 老K不是在帮我,他是在用我做一场最刺激的喜剧实验。 一直没开口的沈默终于说话了,声音低沉:“他会来。但他不会空手来。” 我点了点头,胸口那股被压抑了一天的火,终于找到了出口,化作一句淬了毒的冷笑:“那就让他带够本子和笔,好好做记录——毕竟,我下个段子的标题都已经想好了。” “《论一个职业施虐者为什么不适合做观众反馈员》。” 演出前夜,我独自站在空无一人的舞台上走位,反复测试着麦克风与嘴唇的最佳距离,感受着每一束追光打在脸上的温度和角度。 DJ阿Ken在音控台后,默默地帮我把音轨的延迟调后了0.3秒,这样能确保我语速最快、情绪最爆发的时候,声音也不会破。 我闭上眼,对着空荡荡的观众席,演练着最后那句收尾的段子。 “有人说,我江渔是靠一个男人才能活下来——可你们有没有想过,也许,是他终于等到了一个敢把真相讲出来的女人?” 话音刚落,一阵清脆的掌声竟从黑暗的侧幕响起。 我猛地转身,看见沈默斜倚着墙,手里拿着的,正是我签过字、又被他亲手修改过的那份合同原件。 合同的边缘,已经被他摩挲得有些发白。 “明天,”他看着我,目光平静而深邃,“我不拦他进场。但如果你需要停顿,哪怕只有一秒,我都会立刻关掉他那一区的麦克风。” 他以为刀哥会当场闹事,他准备了后手,给了我一个安全阀。 我笑了,是那种彻底卸下防备的笑。 “不用。” 我握紧了手里冰冷的麦克风,像是握住了一把出鞘的剑。 “我要他听得清清楚楚——” “每一个笑声,都是冲着他去的。” 聚光灯下,我身后的那面演员照片墙上,我的照片旁边,不知何时多了一行用红色马克笔写下的小字:“毒性转化率 65%”。 而在墙角那张被我忽略的黄色便签纸上,在那行熟悉的笔迹下方,多了一行截然不同的陌生笔迹,写着: “别让他们定义你是谁。” 第10章 谁偷了我的痛还嫌不够高级 那行陌生的笔迹像一根冰冷的针,扎进我混沌的思绪里,带来一丝刺痛的清醒。 我盯着那句话,“别让他们定义你是谁”,嘴角扯出一个无声的冷笑。 这是忠告,也是战书。 不管是刀哥,还是别的什么人。 凌晨两点,城市陷入死寂,而出租屋里的我却像一只被惊扰的困兽,在地板上翻箱倒柜。 胃里空荡荡的,只有那股被压抑的愤怒在灼烧。 我需要一个出口,一个证明。 最终,我的指尖在一个积满灰尘的抽屉角落,触碰到了一个冰冷的塑料外壳。 是那台早已停机,屏幕碎裂如蛛网的旧手机。 我找到一根不知道还能不能用的充电线,颤抖着插了进去,然后一遍遍地按着侧面的电源键。 没有反应。 屏幕一片漆黑,像我此刻的人生。 那些我以为记录下来的,最原始的愤怒、最刻骨的羞辱,都被封死在这块冰冷的电子墓碑里。 就在这时,床头的新手机亮了一下。是阿紫发来的一张截图。 来自本地最火的喜剧公众号,“喜剧匣子”。 推文标题触目惊心:《当代社畜的精神自救:那些藏在段子里的血与泪》。 而署名,是三个陌生的字:“周先生”。 这篇文章,已经刷出了十万加的阅读量。 我一目十行地扫下去,每一个字都像是我亲手磨砺的刀,现在却被另一个人握在手里,挥舞得光芒四射。 他文笔很好,将我那些粗糙的、带着原始生命力的吐槽,包装得精致、高级,充满了人文关怀的温度。 在文章的末尾,附上了一句编者按:“作者拒绝露面,但愿文字能替所有的沉默者发声。” 沉默者。 我盯着那三个字,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哑的冷笑。 他妈的,他连我为什么嘶吼都不懂,凭什么替我沉默? 我猛然想起来了。 年会之后,我在“回音舱”的开放麦后台,喝得半醉,对着几个同样来串场的演员,把刀哥、我爸、还有那些催债的嘴脸当成笑话,一口气全吐了出来。 那里光线昏暗,人人脸上都挂着疲惫和醉意,没人录像,没人录音。 但有人,记下了我说的每一个字。 每一个带着血和泪的字。 第二天傍晚,我推开“回音舱”后台的门,空气里弥漫着发胶和廉价香水混合的味道。 周扬正对着镜子,一丝不苟地整理着他那价值不菲的真丝领结。 他从镜子里看到我,转过身,脸上挂着伪精英特有的、温和又疏离的微笑。 “江渔,最近热度不错啊。”他开口,语气熟稔得仿佛我们是多年好友,“那个三十万的段子,很有爆发力。” 我没理他,径直走向角落里属于我的那个掉漆的储物柜。 他似乎并不在意我的冷淡,声音不疾不徐地跟了过来:“不过,那种纯粹的情绪化表达,终究是原始素材,上不了大场面。观众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留不下东西。” 我开柜门的手顿住了。 只听见他转向另一边,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谦逊,对象是本地喜剧圈的元老、也是俱乐部评审会主持人的大刘。 “刘哥,我觉得江渔的素材很有潜力,只是需要更专业的结构和语言提纯。我试着把它整理了一下,希望能表达出更深层次的社会共鸣。” 大刘点了点头,镜片后的眼睛里看不出情绪:“有想法是好事。下周的文本评审会,你把这篇‘提纯’过的提交上来吧,我们讨论一下。” “提纯”。 这个词像一把淬了毒的锥子,精准地扎进了我的耳膜。 我猛地回过头,双眼死死地盯着周扬。 “那是我的段子。”我的声音不大,却像冰碴一样冷硬。 周扬挑了挑眉,那张精心修饰过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不加掩饰的轻蔑:“是吗?你能证明吗?”他摊开手,姿态优雅又残忍,“没有录音,没有备份。互联网上,现在署名‘周先生’。江渔,想法是自由的,它飘在空气里,谁抓住了,就是谁的。” 我的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他知道我没有证据。 他算准了我这种底层社畜,连保护自己作品的意识都没有。 我盯着他,一字一句地开口:“那你应该知道——我写它那天,刚接到我爸打来的第三次催债电话,他在电话那头哭着求我。” 演出前半小时,化妆间的灯光惨白。 我没看镜子,而是从包里抽出一张皱巴巴的便签纸,那是催缴水电费的通知单。 我拧开口红,用那抹最艳丽的红色,在通知单的背面写下三句话。 “我爸跪着求放过的时候,我在想你会不会回来。” “我删掉的那句,比发表的更疼。” “你可以抄我的词,但抄不了我半夜醒来的窒息感。” 写完,我将纸条仔细地折成一个小小的方块,拧开麦克风握柄的底座,将它塞进了那个无人知晓的空心暗格里。 沈默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后,他没有出声,只是脚步停了下来。 镜子里,我看到他垂眼看着我手里的动作。 “你要打一场没有子弹的仗?”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 我点点头,重新拧好底座,冰冷的金属外壳给了我一丝诡异的安心感。 “但我记得每一颗该往哪儿打。”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伸出手,握住我的麦克风,不是夺走,而是用一种沉稳而有力的劲道,将我刚才拧上的底座,又拧紧了半圈。 那一声轻微的“咔哒”声,像一个无声的承诺。 当晚主秀环节的追光灯打在我身上时,我没有像往常一样跟观众问好,也没有按流程报幕。 我只是握着麦克风,径直站到了舞台最中央。 全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察觉到了不对劲。 第一排,周扬好整以暇地看着我,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看好戏的笑意。 “演出开始前,我先回答一个问题。”我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整个场馆,清晰而冷静,“有人问我,你怎么证明那个段子是你写的?” 我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回周扬那张得意的脸上。 “很简单——” “因为只有我知道,那天我一边写一边哭,最后删掉的那一句是:‘我爸跪着求放过的时候,我在想你会不会回来’。” 一瞬间,整个场馆死一般的寂静。 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观众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取而代之的是震惊和愕然。 周扬脸上的笑意彻底消失,血色从他脸上褪得一干二净。 我没有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继续说道:“你们在公众号上看到的,是精美的文字,是高级的共鸣,是‘周先生’替沉默者发出的声音。” “可你们知道吗?我写下它的时候,不是在创作,不是在提纯。我是在把我的血,一滴一滴,挤进每一个句号里。” 角落里,响起第一声清脆的掌声。 是评审大刘。他站了起来,用力地鼓着掌。 随即,掌声像被点燃的野火,从一个角落蔓延到另一个角落,最后汇成掀翻屋顶的潮水。 直播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弹幕瞬间刷满了整个屏幕。 “我操!破防了!” “这他妈才是真的痛!” “周先生?我呸!是周偷儿!” “姐姐别哭!我们信你!” 在山呼海啸般的掌声和喝彩声中,我看见坐在第一排的周扬,脸色铁青地站起身,在无数或鄙夷或愤怒的目光注视下,像一只过街老鼠般仓皇地逃离了现场。 我刚走下舞台,手机就像被引爆了一样疯狂震动。 “喜剧匣子”的主编薇薇安一连发来十几条私信,语气惶恐:“江渔老师!对不起!是我们审核不严!我们马上撤稿并发布致歉声明!请求您的原谅!” 我没回,只是点开那段刚刚结束的演出直播回放,截取了我说出那段话的片段,设置成了我的朋友圈封面。 配文只有一句:“以后别问谁写了什么,先问谁活得像一句句尾的省略号。” 沈默走进后台,温暖的灯光勾勒出他沉默的轮廓。 他没说什么恭喜,只是递给我一杯温热的姜茶。 “大刘刚打来电话,”他看着我,眼底有一种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他说,下周的文本评审会,议题改了。要重新讨论俱乐部的原创认定标准。” 我接过杯子,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那股在胸口横冲直撞的愤怒和委屈,终于渐渐平息。 “他们终于明白,”我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颤抖,“有些东西,不是谁都能模仿的。” 墙上的数据屏无声地跳动着,“毒性转化率”的数字从65%猛地蹿升到了78%。 而在角落那张黄色便签纸上,在那两行字迹的下方,又多了一行新的、沈默的笔迹: “你不是疯,你是清醒得太痛。” 我握着温热的杯子,看着那行字,第一次没有感觉到被冒犯。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再次亮起,是一封来自俱乐部行政部门的官方邮件。 标题是:关于召开原创作品认定标准专项评审会的通知。 正文里,我的名字和周扬的名字,被并列放在了“当事人”一栏。 会议时间:下周三,上午十点。 我关掉手机,将杯中最后一口姜茶饮尽,辛辣的暖意顺着喉咙一路滑进胃里。 很好,这场仗,只打赢了上半场。 第11章 评审会上没人敢举手 下周三,上午九点,我提前一个小时就到了“回音舱”地下的会议室。 这里和我表演的舞台不同,没有酒气和荷尔蒙,只有一股陈旧纸张和空调冷风混合的味道。 墙上用精致的相框裱着历年俱乐部评出的优秀文本原件,每一份都用A4纸打印得工工整整,旁边的修改批注字迹清晰,像一份份优等生的满分答卷。 我从帆布包里拿出属于我的“答卷”——一张皱巴巴的A4纸,是我从废纸篓里捡回来的。 纸张的边缘带着一圈焦黑色,是我前两天试图点燃它泄愤时留下的痕迹。 在密密麻麻的句子旁边,我用红笔贴了张便利贴,上面写着:“不能说出口的真话。” 它被放在会议桌属于我的那个位置,就像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误入了衣香鬓影的晚宴。 “江渔姐。” 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从我身后响起。 我回头,是公众号的实习生小陈,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看起来随时会受惊的小兔子。 她飞快地看了看四周,确定没人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U盘,一把塞进我手心,手指冰凉。 “这是……这是您去年年会后在后台休息室的录音,服务器的回收站里还有备份,我……我没告诉主编。”她语速极快,声音都在抖,“我只截取了有用的片段,周老师他……” 她没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我攥紧了那枚尚有余温的U盘,那是我失落在电子坟墓里的残骸,竟被这个胆小的姑娘给挖了出来。 “谢谢你,”我看着她,声音压得很低,“替我说了第一句真话。” 十点整,会议开始。 周扬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灰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他从容地站到投影幕前,打开了他精心制作的PPT。 “各位老师,我今天分享的,是我对一个原生素材的‘升级版重构’。”他推了推金丝边眼镜,语气充满了知识分子的优越感,“我将《精神自救》这个文本里原始、粗糙的情绪,进行了文学化处理,增强了叙事张力和结构感,并融入了一丝契诃夫式的悲悯视角,让它从一个人的抱怨,升华为一代人的缩影。” 他身后的大屏幕上,出现了我的段子,但每个字都被打磨得光滑、漂亮,充满了距离感。 坐在主位的评审会主持人、大刘翻看着手里的打印稿,眉头越皱越紧:“周扬,你的文本功底确实不错。但是……这里面的很多细节,比如催债人戴着金链子的褶皱脖子,还有那句‘我妈的沉默像一块湿透了的海绵’……这些细节,太私人了,像是从别人嘴里活生生抠出来的。” 周扬优雅地笑了笑,仿佛早就料到会有此一问:“刘哥,您知道,很多优秀的创作者本身,其实并不懂得如何提炼自我。他们只是情绪的载体,而把这些情绪转化为艺术,恰恰是我们这些专业内容生产者的价值所在。” “专业”两个字,他咬得特别重。 会议室里响起一阵低低的附和声,显然,他的这套理论说服了不少人。 就在这时,我站了起来,手里捏着那枚U盘。 “周老师,你说得对,艺术需要提炼。”我走到投影电脑前,将U盘插了进去,“但提炼之前,总得先有矿吧?不如,我们先听听矿渣最原始的声音?” 我话音未落,已经点开了播放键。 一阵嘈杂的背景音后,一个沙哑、疲惫、带着醉意的声音,从音箱里流淌出来,是我自己的声音。 “……那天,催债的第三次踹门进来,我爸‘噗通’就跪地上了,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我就躲在厕所里,门反锁着,听着外面的打骂声。我当时没想别的,手指死死抠着地上的瓷砖缝,就想一件事——如果他现在推门进来,带我走,我就原-谅-他-的-一-切。”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充满了不甘和绝望。 音频结束,整个会议室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录音里那股不加修饰的、几乎要溢出屏幕的痛苦给震住了。 那不是表演,那是灵魂在流血。 周扬脸上的微笑彻底僵住,血色一点点从他脸上褪去。 大刘缓缓合上了手里的文件夹,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他抬起头,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直刺周扬:“周扬,这段录音……你在哪录的?” “这……这个……”周扬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强作镇定,“这属于我的创作灵感来源,是……是个人**,不便透露。” “好,很好。”我向前逼近一步,直视着他的眼睛,“那你告诉我,你所谓的灵感里,我爸跪着的时候,我抠的那条瓷砖缝里,卡着什么?” 他彻底语塞,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替他回答,声音不大,却像一颗颗钉子,钉进了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 “是半片,我小时候换牙时,掉在那里的乳牙。” 我一字一顿,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这个世界上只有我知道的秘密。 “周扬,你抄得了我的句子,但你进不了我的记忆。” 话音刚落,大刘猛然起身。 他没有宣布结果,而是径直走到会议室尽头的白板前,拿起一支黑色马克笔,在上面用力写下了一行字: “原创认定标准修订建议第一条:真实性,不可伪造。” 散会了。 我刚走出会议室,就被周扬堵在了通往一楼的楼梯间。 这里没有摄像头,光线昏暗。 他再也没有了会上的风度,整个人像一头被逼到绝路的野兽,声音压得极低,充满了怨毒:“江渔,你别以为你赢了!在这个圈子,能活下来的,从来不是最真的那个,而是最会包装的那个!” 我迎着他扭曲的目光,笑了。 “那你继续包装吧,”我平静地说,“等我开个人专场那天,我会专门留出十分钟,讲一个‘剽窃者如何用别人的痛苦给自己镀金’的故事。放心,我会把你包装得很好。” 说完,我侧身从他身边走过。 身后,传来一声金属被重击的闷响,他狠狠一脚踹在了消防栓上。 我推开楼梯间的门,刺眼的阳光让我眯了眯眼。 沈默就站在门口等我,他什么也没问,只是递过来一份文件。 是一份盖着俱乐部公章的申请批复函。 “你申请的个人专场,批了。”他看着我,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下个月十五号,主剧场,九十分钟。” 当晚,我一个人登上了俱乐部的天台。 夜风吹乱了我的头发,我戴上耳机,一遍遍重听下午那段音频。 “……如果他现在推门进来……我就原谅他的一切。” 当那句卑微到尘埃里的话再次响起时,我终于没忍住,滚烫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不是委屈,也不是愤怒,只是一种迟来的、对那个躲在厕所里发抖的小女孩的哀悼。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直播后台的数据推送。 那段“删掉的句子”被剪辑成的短视频,播放量已经突破了百万。 评论区的置顶,是“喜剧匣子”主编薇薇安刚发布的新推文,标题是:《致歉之后:我们为何误判了什么是真正的喜剧》。 我关掉屏幕,仰头望着被城市灯光映得浑浊的星群,喃喃自语:“原来痛到极致,也能照亮别人。”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 我走到天台边缘向下望去,只见俱乐部外墙那面巨大的投影幕墙,突然亮了起来。 上面循环播放的,正是我在舞台上说出那句被删掉的话的片段。 视频下方,那行熟悉的荧光数据正在闪烁:“毒性转化率:83%”。 而在数据下方,又多了一行新出现的霓虹大字,像一句宣言: “有些真相,必须由亲历者开口。” 我的心脏重重一跳,知道这是沈默的手笔。 他总是在用他的方式,为我加固那拧紧了半圈的麦克风底座。 我正出神,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沈默发来的一张图片。 图片上,是我的一张侧脸剪影,在舞台追光下显得倔强又脆弱。 剪影之上,是几个硕大醒目的艺术字—— 《半片乳牙》。 那是我的第一个个人专场海报。 我盯着那四个字,仿佛能感受到它沉甸甸的分量,那是我的伤疤,也是我的勋章。 第12章 她从坟里爬出来,撕了整个豪门的遮羞布 风雨如注,祠堂外的黑暗仿佛能吞噬一切。 夜凌曦的身影没有丝毫犹豫,瞬间便消失在那片浓得化不开的夜色里。 她并未返回任何一处已知的安全屋,而是像一只狡猾的夜行动物,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城市另一端,一座已被废弃多年的老画廊顶层阁楼。 这里是沈星野父亲留下的最后一片净土,如今被他接手,变成了他一个人的精神庇护所。 空气中弥漫着尘埃、旧画框的木香与干涸松节油的混合气息。 阁楼中央,数十幅尺寸巨大的油画被白布覆盖,如同沉睡的巨兽。 这些,全都是沈星野以夜凌曦母亲生前的影像为蓝本,重新绘制的超现实主义作品系列——《星辰》。 夜凌曦脱下湿透的斗篷,身上只穿着最简单的黑色作战服。 她没有开灯,只是走到一扇能俯瞰城市夜景的拱形窗前,缓缓闭上了双眼。 “系统,激活奖励——【超级记忆】。” 【“超级记忆”能力已激活,记忆回溯模块启动。 请指定回溯时间点与关键人物。】 “十年前,夜家秋季晚宴。目标,我母亲,姜书晚。” 一瞬间,喧嚣的记忆洪流如决堤般涌入她的脑海。 觥筹交错的声响,宾客虚伪的笑脸,水晶灯折射出的刺眼光芒……一切都以超越4K画质的清晰度在她的意识中重演。 画面最终定格。 晚宴一角,身着月白色旗袍、气质温婉的母亲正与几位贵妇交谈。 夜家老太太端着一杯清茶,满脸慈爱地走来,亲手递到母亲面前:“书晚,看你最近气色不好,这是我特意让厨房给你炖的安神茶。” 在【超级记忆】的超慢放与细节解析下,夜凌曦清晰地“看”到了老太太端着茶杯时,拇指与食指不自然地在杯沿特定位置停留了半秒。 她甚至能分辨出,那杯看似澄澈的茶汤,其色泽比旁边其他茶水要浑浊零点三个饱和度。 母亲饮下那杯茶后不到半小时,便捂着胸口,脸色苍白地倒了下去,随后被紧急送往医院。 家族对外宣称,是突发性心悸,遗传性心脏病。 夜凌曦猛地睁开双眼,黑暗的阁楼里,她的瞳孔亮得像两簇幽蓝的鬼火。 “不是心脏病。”她的声音冰冷彻骨,带着滔天的恨意,“是慢性铊中毒。” “老板,”耳麦里传来许知意急促的声音,“我通过你给的后门密钥,绕过了医院防火墙,调出了夫人十年前的全部医疗档案。比对结果出来了……你说的没错!血液检测报告里,多项重金属指标严重超标,但在最终的诊断书上,却被手写批注为‘仪器误差,已复检排除’!这根本就是伪造病历!” 真相的最后一块拼图,带着血腥味,被狠狠嵌合。 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端,戒备森严的沈家庄园。 顾清绝换上了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以“私人保镖应聘者”的身份,站在了面试官面前。 他伪造的履历天衣无缝,而在格斗测试环节,他更是以近乎碾压的姿态,三秒内制服了沈家最强的安保教官。 最后审核的,是沈家的老管家。 他审视着顾清绝,目光落在他有意无意露出的右臂上。 那里有一道陈旧却狰狞的疤痕,是子弹擦过留下的永久印记。 管家眉头紧锁:“这道伤……看着有些眼熟。三年前顾家覆灭那晚,听说那个逃掉的小少爷,手臂上也中了这么一枪。” 顾清绝闻言,缓缓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掩去了眸中所有情绪,只剩一片死寂的冰冷:“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我只是个想活下去的人。” 他那副破碎而强大的姿态,成功打消了管家最后的疑虑。 当晚,顾清绝成功入职,并利用巡逻的间隙,如鬼魅般潜入了沈家的中央服务器机房。 他指尖微动,一枚指甲盖大小的微型窃听装置,被无声植入主线路的隐蔽接口。 深夜,一段加密音频被实时传送到夜凌曦的终端。 那是沈砚舟与林晚晴的通话录音,他的声音里充满了胜券在握的傲慢:“宝贝,再等等。等夜凌曦的‘死讯’被官方彻底坐实,她手里的股份就会进入‘遗产清算’程序。到时候,我作为她的合法未婚夫,不仅能顺理成章地接管夜氏的董事会席位,还能把她的一切,都变成我们的。” 夜凌曦听着录音,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的冷笑。 五日后,一场名为“破碎星辰”的主题艺术展,在城中最具先锋精神的“棱镜”美术馆内盛大开幕。 策展人署名只有一个神秘的字母:“X”。 开幕当天,全城名流、媒体蜂拥而至。 当展厅的白布被揭开时,全场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 一幅巨幅油画上,美丽的女人在蔷薇花园中微笑,身上却缠满了带血的荆棘,荆棘的根茎,连接着一顶冰冷的王冠。 另一幅画,描绘了无数面目模糊的女性跪拜在权杖之下,她们的头顶,悬浮着一颗正在滴血的星辰蓝宝石。 而展厅最中央,一台巨大的全息投影仪,正循环播放着一段视频。 那是夜凌曦的“遗书”。 视频里,她身穿一袭白裙,面容憔悴,眼神却清亮得惊人:“如果你们看到这段影像,说明我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但我希望你们记住,有些真相,远比生命本身更重要。” 话音落下,她的影像化作无数星光消散,最终在空中凝成一个巨大的二维码。 “扫码!快扫码!”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记者们疯了一般掏出手机。 二维码链接的,是一个被三重加密的文件包。 当文件被破解的瞬间,整个互联网被引爆了! 里面是三份足以颠覆整个豪门圈层的重磅炸弹: 第一份,是姜书晚(夜凌曦之母)十年来的“伪造病历”与慢性铊中毒的完整证据链,直指夜家老太太。 第二份,是“九老会”内部会议的录音,清晰记录了他们如何操控各大家族的继承制度,将女性继承人视作交易筹码。 第三份,是沈砚舟亲笔签署的一份海外**器官拍卖许可的扫描件,文件末尾,还有他龙飞凤舞的亲笔批注——“尽快清除家族的冗余不良资产”。 #豪门太子妃真实死因# #她们从来不是人# #沈砚舟**拍卖# 三个话题以核爆般的速度刷爆全网热搜! 沈砚舟在办公室里气得将所有东西都砸得粉碎,他暴怒着下令:“查封!立刻查封那个该死的美术馆!把所有画都给我烧了!” 然而他的人赶到现场时却被告知,所有展出作品均已提前完成了国际艺术品版权登记,并受到国际顶级艺术保护组织的庇护。 任何形式的强行拆除或损毁,都将面临无法估量的天价索赔和国际法律诉讼。 更让他崩溃的是,在展览现场的直播中,一位戴着口罩的“匿名观众”突然站起身,用颤抖而愤怒的声音质问全场:“你们有没有想过,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还有多少个像她一样的女人,就这样被当成‘资产’,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一言既出,全场掌声雷动,无数女性观众热泪盈眶。 舆论的火焰,被彻底点燃。 深夜,美术馆的天台。 夜凌曦迎风而立,望着远处城市里因她而起的闪烁警灯,神情冷漠如冰。 “老板,‘九老会’召开了紧急会议,要求彻查所有信息泄露的源头。沈砚舟已经疯了,正在动用一切力量搜寻‘X’的真实身份。”许知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一件带着体温的风衣轻轻披在她肩上。 顾清绝走到她身边,黑眸里翻涌着心疼与担忧:“你本可以等我,我们可以一起揭幕这一切。” 夜凌曦回头看他,眼中终于有了一丝暖意,但更多的是不容置疑的锋芒:“我要让他们所有人都知道,我不需要舞台,不需要光。我自己,就是火。” 话音刚落,她口袋里的手机发出一阵极轻微的震动。 夜凌曦垂眸看去,一道冰冷的系统提示浮现在她眼前: 【触发A级紧急任务:救赎美强惨个体——许知意。】 【目标背景:孤儿院出身,八岁时曾遭人口贩卖集团绑架未遂,对黑暗交易极度敏感。】 任务描述栏一片空白,只有一行猩红的补充说明在不断闪烁: 【警告:目标已被“九老会”清除名单标记为高危清除对象。】 夜凌曦的瞳孔骤然紧缩! 她猛地转身,一把抓住许知意纤细的手腕,力道之大让骨节都泛起了白色。 “明天起,你不准再单独外出。” 风在天台呼啸,卷起她海藻般的长发,像一面在黑夜中熊熊燃烧的战旗。 躲在暗处的时代已经结束了,现在,是时候让幽灵披上新的血肉,堂堂正正地走到阳光之下了。 第13章 她把刀塞进糖盒,笑着说请慢用 风暴的前奏,往往是死寂。 金融峰会的主会场,水晶吊灯折射出无数冰冷的光点,空气里弥漫着顶级雪茄与昂贵香水混合的味道,以及资本世界心照不宣的贪婪。 然而今天,这份贪婪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惊愕与骚动所取代。 一个戴着精致黑纱面具的女人,正缓缓走上主讲台。 她身着一袭剪裁凌厉的黑色丝绸长裙,步态优雅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压迫感,仿佛一只降临于凡尘的黑天鹅。 她的身后,顾清绝如影随形,一身高级定制的黑色西装勾勒出他宽肩窄腰的倒三角身材,冷峻的眉眼如同淬过冰的刀锋,他不是保镖,更像是一道人形的绝对防御,将一切不怀好意的窥探隔绝在外。 “那是谁?” “没见过,但能让顾家那个疯狗一样的小子贴身保护,来头绝对不小。” 台下,坐在第一排的沈砚舟脸色铁青,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的皮肉里。 这个女人身上有一种他既熟悉又恐惧的气息,像极了那个本该已经死透的夜凌曦! 女人站定在讲台中央,面纱后的红唇勾起一抹嘲弄的弧度,清冷而又带着一丝沙哑的嗓音通过麦克风传遍整个会场:“各位,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尼克斯(Nyx)。” 一个从未在任何商界名录上出现过的名字。 “我代表一个刚刚在海外注册成立的‘星辰艺术基金会’,宣布第一笔投资计划。”她话音未落,身后的大屏幕上赫然出现一个触目惊心的数字——二十亿。 全场哗然! “我们将用这笔资金,重建因无妄之灾而被查封的‘棱镜’美术馆,并设立一项全新的年度奖项——‘女性继承权平权奖’,用以资助和奖励那些敢于向不公的家族继承制度发起挑战的女性。”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精准的耳光,狠狠扇在沈砚舟和在场所有信奉父权铁则的豪门代表脸上。 沈砚舟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死死盯着台上那个女人,恨不得用目光将她凌迟。 可偏偏,他查不到这个尼克斯(Nyx)的任何底细,那二十亿资金通过【跨国慈善基金通道】注入,每一分钱的来源都干净得让他抓不到任何把柄! 尼克斯(Nyx)仿佛感受到了他的目光,隔着遥远的距离,举起了手中一支通体由蓝水晶打造的钢笔,笔尖在灯光下闪烁着幽冷的光。 “这支笔,将用来签署第一份由基金会支持的、反对家族强制联姻协议的公益诉讼。” “咔嚓!咔嚓!”闪光灯瞬间如暴雨般亮起。 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尼克斯(Nyx)戴着黑色蕾丝手套的左手袖口内,一行虚拟荧光小字悄然浮现,旋即隐去:【任务进度 15%,目标人物顾清绝好感度上升至“信赖”层级。】 深夜,秘密基地。 许知意双眼布满血丝,死死盯着屏幕上的一份加密档案。 她动用了夜凌曦给予的最高权限,通过分析“九老会”核心成员的社交轨迹大数据,终于找到了一个突破口。 “老板……我查到了。”她的声音因激动和恐惧而微微颤抖,“‘九老会’里最顽固的元老之一,张伯言,他每周三都会雷打不动地去市郊的‘静湖疗养院’,探望他唯一的女儿。” “继续说。”夜凌曦正在擦拭一把造型奇特的匕首,头也未抬。 “他的女儿,十六岁时在一场火灾中被严重烧伤,成了植物人,至今已经五年了。”许知意猛地深吸一口气,像是要从肺里挤出什么可怕的东西,“我……我私自调取了疗养院的内部档案,发现那个女孩,她叫张晚星……她就是当年‘晨星孤儿院’火灾里,官方记录的唯一一个重伤幸存者!” “啪嗒。” 许知意手中的平板电脑滑落在地,屏幕碎裂。 她的脸上血色尽褪,瞳孔里翻涌着巨大的悲恸与仇恨。 “晨星孤儿院……那是我的家。”她颤抖着,泪水决堤而出,“那场火灾,是人口贩卖组织为了销毁我们这些‘货物’的证据,故意放的!他们……他们烧了我的家,也烧了她的人生!” 整个房间陷入死寂。 良久,夜凌曦放下匕首,缓缓走到她面前,捡起破碎的平板。 屏幕上,女孩苍白沉睡的脸庞,像一朵过早凋零的白玫瑰。 夜凌曦沉默着,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翻涌着无人能懂的风暴。 忽然,她笑了,那笑容诡异而冰冷,带着一丝令人不寒而栗的疯狂。 “那就……送份礼物去疗养院吧。” 三天后,静湖疗养院收到了一批匿名捐赠的顶级甜品。 每一块蛋糕都由米其林三星甜品师亲手定制,精致得如同艺术品。 随蛋糕附上的一张卡片上,只写着一行优雅的烫金字:“愿甜蜜唤醒沉睡的灵魂。” 无人知晓,这些堪称完美的蛋糕内,都暗藏着一枚比米粒更小的微型神经刺激芯片。 这项技术,正来源于夜凌曦从系统奖励中获得的【未来医疗资料包】。 食用后对人体无毒无害,却能在特定频率的外部信号触发下,短暂激活深度昏迷患者的脑皮层活跃区。 当天深夜,张晚星的特护病房内,监护仪突然发出一阵尖锐急促的警报! 值班医生和护士疯了一样冲进来,赫然看到,那个沉睡了五年的植物人女孩,右手食指竟然在被子下,发生了肉眼可见的轻微抽动! “天哪!奇迹!这绝对是医学奇迹!”主治医生震惊地记录下这历史性的一刻,颤抖着在病例上写下:“临床判定为苏醒前兆!” 消息第一时间传回张家,年过七旬的张伯言老泪纵横,当场跪倒在自家祠堂前,泣不成声。 他立刻召开家族紧急会议,下达死命令,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找出这位创造奇迹的“恩人”! 地下拍卖行的萧老板,被秘密“请”到了张家。 在张伯言几乎要吃人的目光逼视下,他再也不敢隐瞒,哆哆嗦嗦地交代:“那……那个蛋糕的订单,来自一个从未注册过的线上甜品平台,付款账户……是,是一张无法追踪的‘幽灵卡’。但据我们内部消息,这张卡的主人,代号就是‘X’……也就是,夜凌曦!” 消息传到沈砚舟耳中,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困兽,在办公室里疯狂地砸碎了所有能看到的东西。 “夜凌曦!她没死!这个贱人她根本就没死!”他双目赤红,彻底失去了理智,拔出枪对准一名刚刚送进咖啡、曾无意间接触过蛋糕包装盒的佣人,“说!你是不是她的内应?!你的眼神为什么在闪躲!” “砰!” 枪声在华丽的庄园里显得格外刺耳。 恐慌如瘟疫般在沈宅蔓延,亲信们眼看家主已经疯魔,人人自危,接二连三地选择了出逃。 而此刻,城市另一端的秘密基地里,夜凌曦正在会见一位特殊的客人——张晚星的主治医师。 这位看似儒雅的医生,正是当年被“九老会”威逼利诱,亲手为妻子签署了**器官捐献协议的受害者家属。 夜凌曦将一杯热茶推到他面前,声音轻柔却带着洞悉一切的力量:“您女儿能醒,是因为有人不肯让黑暗继续。” 医生握着茶杯的手剧烈颤抖,他抬起头,眼中含着滚烫的泪水,重重地点了点头:“您要我做什么,我都配合。” 一周后,一张张匿名的证词和证据,如雪片般飞向最高法院,详细陈述了“九老会”这些年来如何通过操纵司法、伪造证据,迫害异己,进行非法器官交易的滔天罪行。 一场席卷整个顶层圈的司法风暴,已然拉开序幕。 风雨欲来。 夜凌曦召集了顾清绝与许知意,在他们面前,摊开了一张全市的地下电网与管线分布图。 “‘九老会’乱了阵脚,他们将在明晚举行最高级别的闭门仪式,地点就在夜家祖宅地下的‘宗议会’密室。”她白皙的手指在图纸上划过,最终停留在一处错综复杂的节点上,“那里是信号和监控的绝对死角,但他们忘了,最古老的通风管道,依然能传递声音。” 她拿出一枚仿生蝴蝶形态的微型录音装置,递给顾清绝:“我要你,把这只‘蝴蝶’,悄无声息地放进去。” 顾清绝接过那只冰冷的“蝴蝶”,握在掌心,他的目光却灼热地锁在夜凌曦脸上,声音低沉而决绝:“如果任务失败,你无法脱身,我会引爆祖宅所有的燃气管道,让他们所有人给你陪葬。” 夜凌曦迎上他的视线,那双总是覆盖着冰霜的眸子里,终于透出一丝裂痕,她一字一句地命令道:“你不准死。” 顾清绝的嘴角,极轻地向上扬起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眼中是化不开的执拗与深情:“那你,也不准再假装死去。” 窗外,一道惨白的闪电悍然劈开浓重的乌云,瞬间照亮了夜凌曦唇角那抹近乎残酷的、嗜血的笑意。 “放心,”她轻声说,“这一次,我要他们跪着,吃完我送的糖。” 一切似乎都在她的计划之中。 然而,当顾清绝和许知意离开后,夜凌曦独自一人留在黑暗的房间里,重新调出了那份关于张晚星的医疗档案。 她的目光没有停留在“苏醒前兆”的诊断上,反而死死锁定了五年前火灾后的第一份入院记录,上面有一行几乎被忽略的潦草备注:“伤者气管内发现非火场环境的微量花粉残留。” 那不是孤儿院附近会有的花粉种类。 张伯言的感激是一颗包裹着蜜糖的毒药,而这颗毒药背后,似乎还藏着一把更隐秘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