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他不要做摄政王》 第1章 第 1 章 隆冬时节,火树银花。 周珩刚从宫里出来,马车轮子咕噜咕噜地转了好久,终于在他快要忍不住的时候转到了王府门口。 他有些醉了,马车里暖炉热得很,掀开帘子又差点被外面的寒风吹得踉跄。 昭山在一边扶着他下了马车。 周珩撑在马车边稳了稳身形,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反握住昭山的小臂问道“礼物给太子了吗?” “给了,让徐卫率代为转交。”昭山如实回道。 周珩点点头,终于忍不住了,苍白的脸色猛地一变,快走两步到一边扶着墙呕吐起来。 周珩不大会喝酒,第一杯入肚的时候感觉天灵盖都被掀起来了。 可他不能露馅,只能硬着头皮一杯一杯地灌下去。 之前只觉得胃烧得厉害,吐干净了又觉得胃空空的。 他缓了口气,脑子也清醒不少。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下雪了,这已经不知道是入冬后的第几场雪了,周珩下意识地伸手接住了几片雪花。 冷的。 冷着冷着,手就开始痛了。 他甩开了手上的雪水,望了望漆黑的天,除了远处的烟火,他头顶的一片天只有源源不断的落雪。 “盯紧点,下雪天太容易犯罪了。” 昭山:“是,加派人手了。” 醉意上脸,周珩又觉得脑袋混沌起来,刚想起身进府,就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小皇叔。” 他依旧撑着墙,寻着声音越过自己肩头看去。 只见小太子手里抱着一只玄猫气喘吁吁地站在马车后。 一看就是追了很长一段路才追上,额头还冒着细细密密的汗。 他将手里的玄猫交给了一边的徐邵林,然后拖着不合身的大氅走到周珩身边。 他局促地站着,努力平复疯狂跳动的心脏,抬眼看着周珩。 小心翼翼道“小皇叔......” 周傅锦原本心里有很多话想说想问的,但真追到了,他一时间又不知该说什么,站在原地犹豫不定,几度开口又给咽了回去。 周珩浆糊似的脑子在看见那只玄猫时短暂地转动了一下,他踉跄了一步就按住了周傅锦的肩膀,他自己本身也还小不高,周傅锦就比他矮一个头,所以他微微弓腿弯腰就和他平视了。 “这就算是你的新年礼物,小皇叔既然给了你承诺,就绝不会出尔反尔,要是你父皇说你了,就把我给供出来,小皇叔替你挨手心。” “小皇叔......”周傅锦眼眶止不住的湿润,他本就只有**岁,哪遭得住这一番,直接开始掉小珍珠。 周珩宠溺地笑了,眉尾的小痣随着他的笑声一上一下地跳动。 抬手给哭包拭去眼泪,又安慰着“别哭了,到时眼泪给冻上了。” 可周傅锦哪止得住,哭声越来越大,颇有种惊天地泣鬼神的气势。 最后怎么收场的周珩不知道,因为他直接晕过去了。 年节很快就过去了。 周珩又开始忙碌起来,年前因为盗匪的问题人力消耗非常。 但忙前忙后了那么久连个毛都没有抓到,廷尉府奏上来的案子也越来越多,为此这个年不算好过,皇帝也因此气得卧榻不起。 原本就不好的身子更加虚弱。 周珩也觉得棘手,这日安抚了几个官员亲眷就回了王府。 年关过了,雪却没停过。 老程领着几个仆从没日没夜的扫雪,晃得周珩眼晕。 “这雪厚些就厚些了,别总是挥那些个扫把了。” 周珩咳嗽了两声有些烦躁,这几日没休息好,人也没什么精气神,总是蔫蔫的。 没了扫雪声四周都安静不少,这时昭山回来了,两人进了里屋。 炭火很足,暖意回升。 周珩撑着下巴翻看昭山带回来的卷轴,里面写满了江南这两年的天灾和**,越看周珩的眉头皱得越紧,最后气得直接扫到地上,连着案桌上其他的册子跟着遭殃。 “淮南郡的官员是吃干饭的吗!死这么多人一点风都不透,他们要疯不成?” 说完猛地咳嗽了两声,按着眉心平复自己的情绪。 按了两下,情绪也没平复下来,越想越气“淮南郡的郡守是谁?” “李修杰,他父亲是李惟庸。” “那个太仓令李惟庸?” 昭山不回话,沉默就代表周珩说对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他直接踢开府门,冒着大雪就出了门。 昭山忙扯过一边的大氅跟在身后,差点就没跟上。 说是那天李府上下战战兢兢,京师屯卫兵里里外外围满了。 最后惊动了卧榻的陛下,将周珩和李惟庸叫进了宫。 “说说吧,弄得满城风雨。” 周巡从小体弱,入冬了就更加虚弱,加上盗匪始终没有解决,本就压着气,如今闹这么大动静更是没有什么好脸色。 “不如李大人先说说。”周珩忍不住朝李惟庸翻了个白眼,又向周巡行了礼才又阴阳怪气道“免得到时候说本王冤枉了李大人。” “陛下,老臣实在是冤枉啊,平成王拿着一份莫须有的密报,说老儿修杰草菅人命,荒淫无度,不顾百姓安危。” 李大人胡子花白,官帽也有些歪斜,委委屈屈地叫喊“陛下明察秋毫。” “什么密报?”周巡依旧是那副脸色,没什么动容,只是看向周珩的眼中有点不耐烦,似是责怪“你怎么总是要弄出点事。” 周珩则是不满“皇兄此言差矣。”他双手呈上那份卷轴道“臣弟此份密保绝无差错,还请皇兄明鉴。” “王爷可不要信口胡诌,无人证实,无官印,无通传,怎可随便相信这无稽之谈。” “李大人已无青丝,双目浑浊,颇有癜痴之态,恐怕都未看清,狡辩之言便脱口而出。” “你......”李惟庸踉跄半步,指尖颤抖,你了半天,脸都憋红了也没你出什么。 周珩乘热打铁“李大人狡言善变,陛下明察。” “放肆!”周巡动了怒,手猛地拍向案桌,顿时茶水四溅。 李惟庸也不你你你了。 两人慌忙跪下。 “先不说李大人说得不错,你这密报有何可信度?到时闹得鸡飞狗跳乌龙一场,这后果你来承担吗?” “陛下英明!” 周珩跪伏在地不说话,似是不甘。 “淮南郡每月呈上来的奏报每笔都清晰可见,毫无差错,甚至粮食税收都是最高的,你到底在闹什么!” 周巡像被气急,将那封密报砸向周珩脑袋边后止不住地咳嗽,脸色涨红。 周珩依旧默不作声,像是被震慑住,他没动作,但周巡可止不住气性“十七!你老大不小了,皇兄知道你心气高,但是你什么都不懂,那也要知道和几个肱骨之臣学习,还要这么闹多久?” “陛下,消消气,平成王也是想为陛下分忧。” 李惟庸陪笑,像是缓和关系“等日后平成王殿下及冠了,自然就什么都懂了,到时陛下可委以重任,臣等必定尽力。” 他话说得好听,笑得满脸褶子,但是谁听不出来话里的意思。 整个天下只有周珩和周巡一母同胞,周巡身子又不好,其他几个王爷要是有什么心思,自然是周珩嫌疑最大。 明则缓和,暗则挑拨的言语,实在令周珩鄙视。 周巡朝他摆摆手,示意他退下。 李惟庸满脸笑意的推了出去,关上门还听上一耳朵,里面隐约传来摔杯子的声音。 他会心一笑,转身走了。 屋里,周珩忙给自己被茶水烫到的虎口吹了两口凉气,但没什么用。 疼得他龇牙咧嘴。 “快,齐穗,去拿烫伤膏。”周巡拉过周珩的手,嗔怒“多大的人了,这还会被烫到?” “我不是怕那老东西不放心?”周珩呲着牙,眼睁睁看着那块肉起了个泡。 周巡接过烫伤膏小心翼翼地上药,边上药边吹气,试图让周珩好受一些。 “小伤,皇兄别那么紧张。” “你少斯哈斯哈地乱叫就行。”说完给他手一扔,甩得周珩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 他腆着个脸又凑过去“嘿嘿,皇兄知道心疼臣弟就行,不像刚刚那卷轴差点就砸到臣弟脑袋了。” 周巡鼻腔里哼了一声,微微侧身拿过齐慧重新捡起来的那份密报,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 越看眉目越紧,跟周珩刚看见时一模一样。 周珩仔细观察着,恰到时候的给周巡顺气,调侃道“皇兄别真给自己气到了,不然刚才可就白演了。” 周巡狠狠地叹了口气,将怒气排除体外。 转移了话题“那只玄猫是你给帛仁的?” 周珩轻咳了一声,嗓子似被堵住了,现在终于有些害怕了,默默地后退了两步才开口解释“那次也是皇兄先同意了,我才带太子出去玩,他说要去行宫,我也没理由拦着,谁知道他有这一档子事,太子还小,又是年节,我想着.....” 他越说声音越小,头也越来越低,最后悄悄抬眼观察周巡的神色。 正巧与他视线相撞,不由得瑟缩了一下。 周巡眼神带着病气但依旧让周珩知道自己做错了“太子马上也要临朝参政了,有个小猫也不过分,他.....” 他再次禁声,因为周巡一直没有说话,那种帝王压迫,与生俱来的威压让周珩觉得暖炉是不是已经熄火了,不然怎么冷了这么多。 安静良久,久到周珩腿都站麻了才听见周巡开口。 不过这次又把话题转回来了“朕因你办案不利,又胡作非为罚你禁足半年,你收拾收拾就南下。” 太子的事算是揭过了,周珩松了口气,又贱兮兮地说道“陛下英明,臣弟领命。” 逃过一劫后还没踏出门槛周巡又叫住了他“ 有没有吃药?” 周珩顿住,后知后觉喉咙干涩难忍,他讪讪一笑。 周巡无奈摆手,眼不见心不烦“去太医署拿方子。” 第2章 第 2 章 时间紧任务重,周珩回到府里就开始收拾东西。 第二日,齐公公来喧旨明警告暗嘱托地给了他一个包袱“陛下惦念王爷,这是各种治伤良药,王爷备着。还给王爷拨了一队影卫,南方危险,王爷多多注意。” 说不感动是假的,周珩来到这个世界时谁都不认识,那时候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周巡,他将自己抱在怀里轻轻地荡来荡去。 二十四岁的年纪竟然还能体验被哥哥抱在怀里的感觉,周珩觉得很神奇,也很惊悚。 那时候的自己也小小的一个,属于是返老还童了。 在这里的这些年,说要适应也适应了。 但他本质上是个江南人,南方才是他真正的家乡。 所以这一次南下,他还是很期待的。 夜色降临,周珩收拾完所有的东西,趁着夜色就出了城。 走之前他对昭山千叮咛万嘱咐“序洲是个不靠谱的,舅舅又不在都城,万一他有点什么事,你定要以本王的名义助他,多多露脸在都城走动,别露馅了。” 对于不能跟着周珩南下,昭山还是不愿的,但他知道自己留在都城还有更重要的事。 当夜,周珩刚出城门就落下大雪,他一人一骑迎着风雪,隐入雪夜。 庐江县靠东,与旻中相邻。 旻中靠海,贸易繁荣,庐江与之隔山隔江,往来不便。 多年来就被落下了。 周珩赶到时明显与路过的县城有很大的落差,这里除了官道和主街,其他地方全是泥点子路。 挨家挨户还是土房,到了城中算好些了,周珩穿过了两条胡同又走了三条街才能看见一座酒肆,像样的建筑。 又转了几圈才回到自己租住的房子中。 原先他还想着掩人耳目,但看到这里的情况,住哪里都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后半夜,他点着一只摇摇欲坠的蜡烛才勉强看清来人。 “殿下。”来人一身玄衣,秀发挽起,整个人风尘仆仆,秀净的脸上也灰扑扑的,她站的笔直“庐江是受灾最严重的,郡守府就在隔壁苍梧县。” 窗外的寒风透过缝隙钻进来,周珩护着蜡烛翻看桌上的信件,他有些不解“你没再看到过别人?李修杰一个人能搞这么大动静?” “他喜爱热闹,每次出行都是人团簇拥,我们的人盯了这么久从未见到有任何外人进过他的府邸。”昭雪回忆“他身边暗卫不少,我们不好接近,那份密报也是暴露我们人才收集到的。” 周珩其实对李修杰不是特别感兴趣。 他闹得动静再大也动摇不了周家的江山,周珩和周巡担心的是他爹,他们李家本为商贾,早年作为皇商,给自家些许亲眷谋了一官半职。 原本先帝犹在时还夸奖李家清流门第,谁知周巡登基后李家的手越伸越长,九卿中门生遍布,前些年连少府程阁中的事都要插一脚。 这可把他老人家气得不轻。 两人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当着周巡的面吵了好几次,最后还是各禁足罚俸才平息了一段时间。 周巡原本只想压着李家,但人心不足蛇吞象,敲打了一年毫无收敛,所以要一并除了。 周珩在庐江县待了大半个月摸清了这边的底细,才又转了个弯去了隔壁苍梧县。 什么叫天差地别? 夜夜笙歌,灯火长明,要不是周珩知道自己在苍梧,还以为自己回都城了。 昭雪亦步亦趋地跟在周珩身后,一言不发。 周珩可忍不住“李惟庸这儿子是真有本事,一墙之隔,竟然能瞒得这么滴水不漏,走了这么久甚至连一个灾民都没有,这地方真是苍梧?要不是早就知道,看到这景象我是不是也要夸上一番?” 他将这里的所见所闻毫无保留的写信给了周巡,本来回信该只有一封的,这次却在周巡的信封里夹了一张纸条。 上面写着“小皇叔,何时归来?” 周珩算着时间,南下也有两个多月了,证据也收集的差不多了,但还有一点没摸清楚,恐怕要费些时间,所以顺便给周傅锦也回了一封信。 按照昭雪所说,李修杰小心谨慎,那么最容易接近他的,一个是美人,一个就是有钱人了。 前者他肯定是当不了,但后者岂不是手拿把掐。 有钱人家的小少爷,这简直就是为他量身打造的人设。 但尽管如此,当周珩看到腰间叮呤咣啷地坠子时也被闪到了眼睛,锦绣螺纹,金丝攀背,这比他在都城穿得都张扬。 他摸了摸鼻子有些不确定地看向对面站着的昭雪“这的人都这么穿?” 昭雪硬是吊起嘴角,僵硬一笑地点了点头。 周珩原本就生得好看,太后时常觉得他不是女子而可惜,一双桃花眼配眉尾痣及其勾人。 这一打扮,周珩踏进望仙楼时身后又跟着四个身长玉立的侍女,别提有多引人耳目了。 各种打量的眼光让周珩耳尖泛红,偶尔传来几句荤话更是让他忍不住想要找地缝的想法。 望仙楼明面上是酒楼,但暗地里就是一个青楼,原本还悄摸摸的做生意,但李修杰成为了这里的常客,他们也就渐渐地做到明面上来了。 所以过了正堂搂搂抱抱的场面,一到后院迎面吹来的胭脂粉味差点把周珩熏晕过去。 “哟!小官人!”柳嫲嫲捏着嗓子凑过来“第一次来吧,眼生啊。” 昭雪先一步挡在周珩身前,尽管她卸下了劲装,尽量换成一副小女人的姿态,但眼中的厉色依旧让柳嫲嫲不由得瑟缩脖子。 周珩拉过她的袖子,示意她安心。 转头就言语轻佻道“说吧,你们这最漂亮的姑娘是哪个?” 周珩不是纨绔,但他看得多,也算得心应手。 柳嫲嫲微眯着嘴角,斜着眼上上下下扫视了一圈周珩,像是在看案板上待在的羔羊。 她堆着笑“漂亮的姑娘有得是,那要看小官人喜欢什么样的了,先上隔间,奴家叫姑娘来给小官人挑挑。” 周珩跟着上楼,莺莺燕燕,缠绵悱恻的声音不绝于耳,有些更是房门大开,嬉笑打闹声都快贴脸了。 柳嫲嫲一拍手,婀娜多姿的姑娘就站在了屋内,其中还有和周珩差不多年纪的,涂着不合适的胭脂水粉,脸上未褪去的稚嫩。 周珩眉眼直跳,但他还是强压着心中陡然升腾的怒意选了其中最漂亮的三个。 待多余的人都出去后,周珩示意他们上前,抬手就从怀中掏出三锭金子在她们眼前晃悠“姑娘们,今日什么都不用做,就在这吃东西,等小爷走后将小爷给你们金子的事传出去就行。” 他伸出金子的手一顿,又补充道“但除此之外什么都不能说,小爷下次还会再来的。” 姑娘们当然开心,也懂得规矩,什么都不问,白得便宜的事为什么不做? 周珩松下身子,朝昭雪点点头,她便带着其余两个翻窗跳进了夜色中,剩下一人守着周珩。 又过两月,周珩来这望仙楼五次了,每一次出手都很阔绰。 直到这一次,他的房门被直直踹开。 不出意外是李修杰。 巨响把周围的人都惊动了,有好些人凑过来探出个头看热闹。 他长得与画像中的样子有些差别,但周珩还是一眼就瞧出来了。 此时,周珩的怀中坐着的正是望仙楼,不,还是整个淮南郡最有名的花魁。 南娘子。 这个南字,还是李修杰亲自给她取的,这些年李修杰最喜欢的也是她了,如今南娘子却坐在了别人怀里,这他怎么忍得了。 李修杰没喝酒,怒意及盛,吓得南娘子往周珩怀里缩了缩。 看到这画面,更是刺痛他,迈步走到周珩身前,将南娘子猛地从他怀中拽出,随即揽上她的细腰。 “你就是淮北郡徐家的那个小子?”李修杰本才而立之年,但大腹便便油头满面,一看就是油水很足。 周珩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朝他挑了挑眉没说话。 这幅挑衅之意实在是气人。 李修杰刚想出手一旁的昭雪就侧身上前,她没有遮挡身上的杀伐之气,所以对方本能的后退一步。 但在这里还没有能让他害怕的人。 “知道我是谁吗?”他从鼻子里哼出声,轻蔑姿态尽显。 周珩终于说话了,他站起身,矮了李修杰一个脑袋但气势不输“李郡守,久仰大名,你爹李大人也算威名远播了。” 能知道他的身份,李修杰不觉奇怪,但是知道他爹是谁,他被怒意冲昏的脑袋陡然清明起来。 周珩又道“能与李郡守同亲芳泽,算是小人高攀了,只是君子不好夺人之美,南娘子与小人可是一见倾心,可否赠予小人?” “你也配!”气性上来,李修杰气道“你徐家不过商贾,你又算什么?也敢与本大人抢人。” 似早就料到,周珩朝昭雪一伸手,对方就递上来一方木盒。 周珩将盒子打开送到李修杰眼前,不出所料,他两眼放光,周珩终于露出一丝笑意“现在可行?” 拿捏李修杰他有十足十的把握,只是李惟庸是个精的,怕他们父子通信,所以周珩写给周巡的信中强调了几分。 周巡也十分迅速地劫了他们往来的信件,让人仿写送去。 本一切都很顺利,但第三封信后李修杰一连两个月都没再有消息,连着周巡写给周珩的信件也石沉大海。 终于意识到不对的周巡将徐邵林从太子府调出,派了两队人日夜兼程赶去淮南。 第3章 第 3 章 周巡这几日吃不下睡不着,南边一直没有消息传来,就连徐邵林都没传来只言片语。 他心中预感不好,不知道周珩出了什么事,只能干等着。 今年的春天来得早,寒风刺骨,但枝头已有嫩芽。 这一日傍晚,周傅锦批完了奏折给周巡过目。 他站在一边看着周巡一本一本地翻看,犹豫良久还是问出“父皇,小皇叔最近都没有给儿臣回信。” 周巡手上动作一顿,又装作无事道“南边不太平,你小皇叔又忙,只说一切顺利。” 周傅锦没再说什么,但是他不信。 无独有偶,太后从天山峰回来,第一时间就让周珩进宫,被周巡给拦了下来,只说周珩犯了错被禁足,让他长长记性。 太后犹疑,但周巡说得她半信半疑地信了。 可昭山那边却第一时间知道了周珩失踪的事。 南边的探子全部被一并斩断,都城瞬间就像围笼,将他们团团围住,所有消息都被隔绝在外。 事情的转机出现在序时年回了都城。 “舅舅。”周巡立刻让序时年进宫,一见面就问“有阿行的消息了吗?” 序时年道“有了。” “半月前我们的人在旻中找到了十七,我已经让徐家那小子过去了。”序时年简短地概括了一下子,话锋一转,从怀里拿出一封带血的信“这是十七让人带给我的,你看看,尽早做决定。” 看着那血渍周巡心惊肉跳,也没心思看信“受伤了吗?很重吗?” 序时年不语,但沉默也是回答,周巡平复心情展开信纸,里面是周珩的字迹。 “东海守将刘泳,边防水港昌倾,挪用税款。李修杰与倭人合作,两人掩护,东海并未有战事,旻中沦陷,急救。” 周巡止不住的手抖,他忽然意识到,李修杰和他爹做的事远远超出自己想象。 “齐穗!”他胸中怒意难压。 “传旨,李惟庸通敌卖国,罪大恶极,即刻打入大牢,诛九族。此案由序洲审理,准先斩后奏。” 天突然塌下一块,正正好好砸在了李府。 序洲原本还在查盗匪一事,忽然天子之怒降临,他还没搞清楚状况,他老头子就把他叫进了书房。 从书房出来的序洲,脚步冲冲,满脸阴鸷,跟在他身边的人还是第一次见他发那么大火。 上午抄了李府,下午就已经斩了一批。 速度之快,喊冤的人折子都没写完,断头血就已流到了自家脚边了。 顿时整个都城人心惶惶,知道内情的不知道内情的都怕自己下一秒就站上了断头台。 而远在旻中的周珩对这些却毫不知情。 因为他还在昏迷,徐邵林找到他的时候,他正躺在一户农家里。 这里地处山地,人烟稀少,要不是还有人住着,恐怕他早已入了轮回道。 四个月前。 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进行,周珩利用南娘子很快就接近了李修杰,但他始终对周珩有所防备,就算周珩拿出了徐家在淮北郡的契书,粗略算了一下,怎么也有百十两黄金,他还是不肯让周珩入伙。 只是让周珩没有想到的是,李修杰竟然还通敌。 他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暴露的,才短短两月,李修杰直接带着人将他的住所包围,他的暗卫被屠杀殆尽,周巡给他的影卫不知为何没有动作,昭雪拼死将他带出包围。 谁知他们好像在周珩身上带着定位器一样,怎么都能找到。 最后他俩混进了一队镖师,花光了随身带着的所有银子才进了旻中。 旻中海贸繁荣,原本周珩想着人多可以藏身,却在来这的第二日就被发现,他甚至在这里都不能伪装成乞丐。 因为这里的人太有钱了,根本就没有乞丐。 想要到这里的县衙求助,却早已被鸠占鹊巢。 一路逃亡太久,蹊跷也多,但周珩根本来不及细想,他现在只想传信回都城,想了许久才终于想到在临安的序时年。 昭雪身上有伤,但根本来不及修养,她将周珩带出旻中藏进山里便一刻不停地北上。 谁知喝凉水都塞牙的时候就这么来了。 周珩崴了个脚,跌到崖底,直接就昏死过去了。 徐邵林心中大石落地,在周围安插好人后便守在周珩身边,他接到的任务是保全周珩,所以人在他手里后便不能再出一点差错。 春天的江南依旧寒风瑟瑟,毫无春意。 屋里亮着灯,徐邵林像个木头人一样站在窗边,姜溪还有些怕他,将药碗轻轻放下后便要出门,却被徐邵林叫住。 “姑娘稍等。”他从腰间拿出一个荷包放在药碗边“这是药钱。” “不.....不用。”姜溪连连摆手,但看到徐邵林冷峻的目光瞬间禁了声,拿起了荷包,但只拿了三两银子道“这些就够了。” 她隐约感到面前的两人非富即贵,周珩虽然狼狈但是皮肤很好,手更是同流水般柔滑,细腻圆润,一看就是富贵人。 徐邵林更是一身英气,光站在那就身姿挺拔让人移不开眼。 不好招惹。 她与爷爷住在这里,原本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天寒地冻实在不忍周珩就这么冻死在这就把他拖回了家。 现在来了这么一大帮人,又瞬间消失,她忽然有些后悔了。 周珩忽地从床上坐起大喊“不要!” 一声惊呼,把两人都吓了一跳。 “公子。” 周珩还有些恍惚,他梦见哥哥死了,死在自己怀里,但他记得自己过来时哥哥还在上大学。 他甩了甩脑袋,扯着伤口,倒吸了一口凉气,脑子有些清醒了。 “徐卫率?”他觉得自己眼花了,看了看四周发现自己不在都城“你怎么?” “大公子很担心你。” 身份的隐藏,周珩才看到还有一个姑娘,点了点头问道“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 “很顺利,但闲话很多,公子还是要尽快回去。”徐邵林说的是实话。 天子一怒血流成河。 但也是要有理由的,平白无故一张嘴,惹得流言蜚语满天飞。 这边周巡也收到了消息,悬了半年的心终于落地,事情也就到收尾的时候了。 后来再有人回忆那段时间,只道陛下郁症成疾,心狠手辣,李家遭难实在可惜。 没有证据,李修杰的后路被切得很干净,仿佛有一双巨大的手将他与自己中间的所有链接全部扯断,查不出一丝一毫。 周珩回到都城后又将养了好长一段时间。 连着打了两年才将旻中从倭人手里夺了回来,国库中的银子拨下去填了窟窿,刘泳和昌倾被抄了家。 牵连了大大小小几百个地方官员,知情不报,被收买通敌者杀了一批又一批。 江南逐步安定下来,但那只大手依旧深藏不露。 如今国库亏虚,灾民遍地,序洲刚做了两年的官又撂挑子不干了。 “等你下月及冠礼完成,我就去夜莱了。”序洲捧着一碗冰酪灌进嘴里,从头凉爽到脚。 “天天在我耳边说冰物伤胃,你自己怎么?是没胃?”周珩现在站起来已经赶上序洲这个表兄了,光看模样确实看不出比序洲还小。 他喝了一口凉茶,半道被截胡“我可以喝,你不行。” “身子伤着了,吃食什么的都要注意,以后年岁上来了,有得你受的。” 周珩砸吧嘴,似在回味,悻悻然地放下。 “那你去夜莱做什么?” “听说那有脸那么大的雪莲,手掌那么大的林芝,我早就想去看看了。”序洲的母亲是医者出身,他从小就立志成为像他母亲那般悬壶济世的神医,只是一直被拖着。 如今海面平静,他想去哪周珩也不会拦着。 序洲前脚刚走,周傅锦后脚就来了。 如今他已长高不少,只比周珩矮半个脑袋,看上去却沉稳很多。 “要走了?”周珩暗自算了一下时间,好像就是明日。 周傅锦嗯了一声“这次可能会久一点,估计要来年开春才会回来。” 他怀中的玄猫轻轻喵了一声,挣扎着要从他怀中跳出来,周傅锦松了松手,玄猫就跳到了地上,又轻轻一蹦钻进了周珩怀中。 周珩其实不明白,太子府应该有人打理,但这几年周傅锦每每出远门就把玄猫送来。 “赤雪更喜欢小皇叔。” 周珩察觉到了,天这么热,赤雪还一个劲地往他怀里钻。 周傅锦没再说话,只是盯着赤雪出神。 他在想他要是赤雪就好了。 第4章 第 4 章 自打那年周珩被抬着回来,周巡身子就越来越差。 周傅锦便是从那时候忙起来的,那段日子里里外外多少事,周珩昏迷着,周巡也之后偶尔清醒时说上两句。 序洲那段时间,宫里宫外两头跑,最后实在是累得不行,就把周珩抬进宫里,他也方便医治。 幸好周珩最后醒了,周巡清醒的时日也越来越多了。 赤雪的毛发很软,周珩的指尖一圈一圈勾着,他也想不起来那时候怎么就昏过去了,只知道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他离开了这里,回到了自己原来的生活,每天读书学习,考上了一个不上不下的大学,哥哥也从外面工作回来,一切都很美好。 周珩都有些沉溺其中。 喵。 怀中的赤雪叫了一声,舔了舔他的指尖,将他从回忆中拉出。 “原来已经这么久了,久到我以为是梦。”周珩哼笑了一声,将赤雪放到面前的石桌上“你太热了,自己睡。” 原本赤雪是被周傅锦托人养在宫外的野猫,后来被周珩偶然发现。 周巡不大喜欢周傅锦逗弄这些猫猫狗狗,所以他也一直不提。 周珩虽也不喜,但算不得讨厌。 赤雪很讨喜,这几年也一直没生过病,听话又爱干净,渐渐俘获了周巡的心,久而久之也敢在周巡的案桌上大摇大摆地走来走去。 周傅锦走了两月,都城已然入秋,重阳日到了。 皇后办了赏菊宴,周珩一早就入了宫,只不过一直待在太后的甘泉宫。 “帛仁有写信回来吗?”太后看起来很年轻,在周珩印象中他来到这里之前,妈妈就是这个年纪。 她扶着一块镜片,一点一点地看着面前的锦画,显然十分喜爱。 周珩喝了个水饱回道“还没,不过徐邵林写了家书,徐家无人便送到了儿臣府上,一切顺利。” “东瀛人狡诈,五年前那般猖狂,帛仁虽然只是去赈灾但他终归还年幼。”太后放下手中的镜片,开始唉声叹气。 周珩就知道又来了,抢先回道“帛仁已经十五了,不小了,儿臣虽已及冠但婚事还不着急。” 太后嗔怪地看了他一眼“你又知道母后要说什么了?” 周珩撇了撇嘴,不可置否。 “邵林去年都做父亲了,江川也开始议亲了,你都老大不小了,为何还不成亲?” “序洲?”周珩嗤笑一声“他早就去了夜莱,现在舅舅都不知他在何处,议亲?母后,你想表兄想得太简单了,他就不会是个安分的主!” “什么!”太后腾地一下站起,也不管周珩了,忙去让人把序时年叫来。 周珩得了空出了甘泉宫。 转头他就去了周巡的寝殿,周巡还睡着,他觉着没意思就去了赏菊宴。 一般年轻男子十五六岁就已成亲,所以像周珩这般及冠还未议亲的也算少见,特别是他星眸皓齿,往那一站鹤骨松姿,都城有多少适龄女郎为之神往。 只是男女割席,周珩见到的都是男郎。 场面话是必不可少的,恭敬中带着谄媚。 周珩找到位置就坐下了,男席这边待会周巡会来,皇后便一直在女席那边。 他刚坐下,迎面走来一人将他的视线遮挡“平成王殿下。” 来人是李家的现任家主李砚,与李惟庸是八竿子打不着,真要说,那八百年前应该是一家人。 李砚往上数三辈是跟着开国皇帝的有功之臣。 只是周珩与李砚并不相熟,私下也没有往来,所以看向他的眼神带着询问的意思。 周珩不说话,等着李砚开口。 “听闻殿下雷霆手段,平准令钱大人私抬粮价,被您揪了出来。” 周珩不明白他说这个干什么?但准确来说不是他揪出来的,只是杀鸡儆猴,下手果断了一些而已。 周珩依旧不答,李砚也不在意,而是指了指手边一株金丝皇菊,花瓣细长,色泽如骄阳绚丽,微风拂过轻轻摇摆。 “殿下清风朗月,洞若观火,我李家愿与殿下共赏金英。” 周珩皱眉,有些不解。 李家门第显赫,世代清流,祖上又是开国功臣,只是没想到在这一辈摔了跟头,出了个风流成性的家主,宠妾灭妻,流连烟花之地,风言风语差点淹没了李家门楣,先帝生前气急想要夺了李家的爵位,还好李砚及冠后接手了家族,除舞弊,治贪腐,在朝堂上舌战群儒挣得不少名声,保住了爵位。 但错事已铸,李家出了不少丑闻,私生子也不少。 李砚手段干净,一律从族谱剔除,就算是之前廷试第一的李顾安也不例外。 当时周珩还与周巡说,李砚此人绝非善辈,清高无比,应是不屑勾结,但今日却主动有投靠之意,实在奇怪。 “太直白了,李大人。”周珩看不透他,但想都不想就拒绝了。 他自己没什么兴致与别人勾勾搭搭的,向来是周巡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主动靠上来的,周珩一律不喜。 原本对李家还有一丝好感,这下却有些望而却步。 两人算是不欢而散,赏菊宴也很顺利,只是周巡强撑着身子来到宴上,没待多久就又回去了。 周珩想去看却被拦在殿外,还说是周巡的意思。 他担心得很,回到府上有开始给序洲写信。 序洲从小就跟着外祖住在西南,世代医家,他耳濡目染又得亲传,在都城的时候,周珩有些什么大病小病只会叫他。 只是这次回信有些慢,序洲说夜莱骗子多得很,哪有什么脸那么大的雪莲,手掌那么大的林芝。 气得他洋洋洒洒写了好几张纸,最后才道“陛下是娘胎里的毛病,能熬到如今已是太医院尽力了,就算是我外祖在世也没把握。” 这还是他第一次说得那么露骨。 周珩泄了气,但他也清楚,先帝与太后是表兄妹,青梅竹马,少年帝后走到最后,已是不易。 周巡注定短命。 每每想到这里周珩都有一种深深地无力感。 忽然脑中响起一阵电流声,随即有个机械音道“宿主,你最近的辛福值降得厉害,再这么下去你会死的。” 周珩不说话,但已有好多年没听到这个声音了,他都快忘记自己原本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了。 “你在听我说话吗?宿主?” “喂!你耳朵聋了吗?” “......你很吵。”周珩睁眼,满眼疲惫。 电子音沉寂了一会,颇有些无奈道“你别忘记了你的任务,现在北方的战事还很紧迫,你要行动起来啊。” “怎么行动?”周珩搓了搓脸,闷闷地声音从掌心传来“那些蛮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南边动荡,他们才会蠢蠢欲动,只要帛仁顺利,北边应该不会有什么大动作,不过徐老将军年纪有些大了,还是要让他尽快回来。” “可现在没有能暂时顶上的,要不让徐邵林......算了,徐家为北凌死了太多人,他长姐都埋在了那里,再让他去,真是说不过去。” 他一个人嘀嘀咕咕好久,才发现系统早就不在了。 索性周傅锦平安归来,赈灾也很顺利,该抓的抓,该放的放。 不过拖了很久,直到第二年初夏才回到都城。 周珩觉得他又长高了一些,整个人也黑了一圈,坐在对面倒是挺拔了许多。 周巡坐在首位,笑语晏晏地听着周傅锦的话,赤雪耷拉着脑袋趴在周傅锦腿上,周珩则坐在一边细细品尝送上来的糕点。 “好吃?”周巡见他一直不说话就问。 周珩点头“御膳房的手艺见长。” “这不是御膳房做的,是皇后。”周巡随意拿起一块,他没胃口,只是看着。 “那也是很久没吃过娘娘做的糕点了。” 其实周珩就没有吃过,来这后她和皇后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两人不亲近,但听昭山说,幼时皇后娘娘经常下厨。 正说着,齐慧就说皇后来了。 “见。” “是不是打扰到陛下了,但药煎好了,不然就凉了。”皇后娘娘仪态万千,平易近人,对待下人也从不苛刻,伺候周巡都是亲力亲为。 “没。”周巡摆摆手,就着皇后的手将药一喝而尽。 “太子也回来了,十七弟也在,要不要留在宫中吃晚膳?” 周珩下意识瞧周傅锦的脸色,见他没什么变化就应下了,反正他就一个人,在哪吃不是吃。 “还是不喜欢她?”两人晚膳后一起出宫,一路上周傅锦都沉默不语,周珩试探道。 周傅锦突然站定“我知道她很好,但我就是不喜欢她,说不上来的感觉。” “先皇后早逝,你父皇心死一半,皇后娘娘尽心尽力,就算装,你也要在你父皇面前装好,别露馅了,他不喜欢争来争去的。” 周傅锦明白,所以他一直以来装得都不错,可能是快到了先皇后的忌日,他没那心思。 两人说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东宫。 “要不小皇叔就在东宫歇下吧。”周傅锦看看天“有些晚了。” “你长大了,小皇叔不能随便留宿了。”周珩笑着,想像小时候一样拍拍他的脑袋,但犹豫了一下放下了手。 是的,周傅锦长大了,不再是从前那个可以随意抱抱的小太子了,像如今这般亲近,以后也不可以了。 周傅锦自然失落,低垂着脑袋轻轻嗯了一声。 周珩只觉好笑“好了,等秋猎到了小皇叔带你好好玩玩。” 第5章 第 5 章 枝桠上的树叶已经没剩多少了,风吹过林间沙沙作响。 今年周巡因为身体原因没有出行,所以由周傅锦这个太子为首,其余的皇子公主王爷包括周珩在内几乎齐聚一堂。 秋猎,谁猎得最大动物,谁胜。 一般情况下,不会有人这么没有眼色猎的动物比太子还大,可有时候就是会有这样的人。 此时这人正在向周珩挑眉,又看向周傅锦,骑着高头大马从两人面前雄赳赳气昂昂地走过。 周珩是先帝的幼子,所以见上谁都要喊一声皇兄,只是年幼时都与他们不太亲近,所以没什么交集。 周珩也不知道,这突然的示威是给谁看。 他不会手脚功夫,射箭也一般,往年秋猎都是重在参与,今年周巡不在,怎么感觉到处都是眼睛盯着。 “小皇叔要进林吗?”周傅锦不知何时走到他身边,看起来心情颇好,没有注意到那一丝异样。 见周珩一直盯着周罄,眼底闪过不满又叫了一声“小皇叔?” 周珩才回神“不了,你也刚回来,先回行宫休息。” 行宫就在城外衢山上,站在行宫长廊外可以俯瞰整座都城,这是一座天然屏障,太祖爷将都城迁到这里也是因为这里易守难攻。 周傅锦一直走在前头,周珩默默跟着。 两人一路无言,快到行宫时周珩被人叫住,周傅锦便一人回了行宫。 徐邵林默默跟在周傅锦身后,对方突然一个止步,转头道“周罄最近和谁亲近?” 徐邵林不语。 从前周罄他从未放在眼里,只是今日挑衅意味太过明显,周傅锦不得不将他也抬到明面上来。 顿了顿他又问“九皇叔去哪了?好几个月没见到他了。” 这次徐邵林回道“去了陇地,年中时那出了一块天然玉石,九王爷便启程去瞧了。” “玉石?” “是,听说色泽纯净,在日光下能放出五色,所以又叫五色石。” 周傅锦若有所思,眸中划过一丝阴沉,随后抬脚放声“让人看着,周罄从今日起也让人看着。” “是。” 周珩这边又被李砚叫住。 这一次他明显没了赏菊宴上的沉稳与风度,上来就直入主题“殿下,平准令一职可有消息?” 周珩皱眉,脸色不善,语气自然也好不到哪去“这不是李卫卿该担忧的事,未免多言。” “微臣自知不妥,但微臣幼弟今年已过课试,还有教习的推荐书信,殿下可否通融?” 言外之意就是走后门,周珩虽有这个权利,但是官员准定最后还是要周巡敲定,周珩无法插手。 李砚见周珩脸色越来越不好,却没有要停嘴的意思“殿下善思,微臣以项上人头作保,幼弟李睿定能克己奉公,为北凌鞠躬尽瘁。” 周珩鼻尖哼了一声,直接甩袖离去。 李砚站在原地不动,目光直直地送周珩远去。 周珩只觉李砚脑子有病,做了那么多年的卫尉,已过三十,怎么说话这般直言直语。 李睿,他有印象,课试非常出色,就连禹太傅也读过他的文章,说此子将来必成大才。 此次他也在候选名单当中,原本非常有机会。 周珩只当是插曲,并没有把这一事放在心上,他让昭山将李砚说得话告知周巡,周巡要怎么做就与他无关了。 当然他从心底里不喜欢这种走后门的关系。 回到行宫,周傅锦不知何时在他寝殿等着他了。 他就这么端坐着,手里捧着册子,看得津津有味,嘴角还挂着笑意。 周珩有些恍惚,心中想着,周傅锦是不是长得太快了些,自己十五六岁的时候有长那么高吗? 他又想到了周巡,父子两个都是大高个,先皇后也不矮,这么一想,周傅锦好像长得很合理。 剑眉凤目,身姿挺拔,也到了议亲的年纪了。 鬼使神差,周珩脱口而出“帛仁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谁知周傅锦原本还笑着的嘴角一下子就耷拉下来了,周珩以为自己说错什么话了,又补充道“怎么?年纪不小了,十一皇子年纪比你小都已议亲了,你还不想?” 周傅锦合上册子,又变回了之前那副神色,滴水不漏地回道“父皇身子不好,战事不歇,我暂时还没那个心思。” 周珩点点头,按照现代人的思想十五六还是孩子,但是在这里民间已经抱上孩子了。 只是没想到周傅锦话锋转向他,问他“那小皇叔已及冠为何还不纳妃?” 为什么? 因为他迟早要回去的,在这里成家算怎么回事?到时候自己回去了,留下老婆孩子在这里吗? 这不是渣男吗? 他不想做渣男,但这话回不了周傅锦,他只能打马虎眼“你小皇叔不解风情,又不善言语,算不得什么良配,就不祸害都城的女郎了。” 周傅锦又笑,这一次笑意直达眼底。 周珩却有些看不懂了,以前小时候他一个眼神,一个表情周珩就能知道他在想什么,现在眼神都快粘他身上了,周珩都看不懂。 可能是青春期的小孩,天马行空的,想到什么好笑的事了。 周珩可以这么敷衍周傅锦,但可敷衍不了太后。 秋猎结束,回到都城,太后就把一沓子都城适龄女郎的画册堆他面前,周珩喝茶的手顿在半空,哑声道“母后何时做媒人了,这么多女郎画册。” “贫嘴。”太后将几个心仪的,摊开放在周珩面前“你皇兄子嗣虽不多,但各个都平安长大了,母后现在就操心你的事,你满都城看看,有哪家孩子都及冠了,后院都空无一人的?” “这次你一定要选一个!” 周珩叹了口气,一边翻看着一边在想措辞。 忽然他翻到了徐家的女儿。 太后见他停顿,循着目光看去,脸上立刻浮现笑容“喜欢?” 周珩摇头,徐邵林长得就好看,他亲妹妹自然不会差,只是疑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是说养在外祖家,怎么又回来了?” “三年孝期已过。”太后想起惋惜道“是个好姑娘,但是不能耽误一辈子,已过花信之年,李廷魁想必也不想耽误她。” 李叶温,四年前的廷试魁首,那段时间周珩在江南,后来又昏迷,所以一直是听说。 在自己回都城后,周巡让李叶温南下除叛,可惜被暗中偷袭,身受重伤,徐家姑娘连他最后一面都没有见着。 听说她整日郁郁寡欢,身子每况愈下,徐邵林不忍将人送到了外祖家,希望远离故人故土,让她开心些。 她却以未婚妻的身份为李叶温守孝三年。 也算痴情女子。 这般,她的亲事自然不会顺利,周珩忽然动了恻隐之心,他急需一个人来稳住太后,徐家姑娘重情,想来不会那么快想要议亲。 应该是流言蜚语不断,所以才重新议亲。 或者他们两个可以合作,周珩给她做靠山,她给周珩一个名义上的王妃。 自己以后回去了,这里的一切都是她的。 这么想着,周珩道“母后给儿臣些时间,儿臣想见见徐家女郎。” 太后自然高兴,笑得合不拢嘴。 从宫中出来后,周珩松了口气。 第二日就约了徐家女郎见面。 两人约了在寺庙想见,周珩特意准备了一间厢房,他要确保就算合作不成,徐青枝的名声也不会有任何损伤。 寺庙就是最好的掩护。 所以等他见到徐青枝时,也感叹她和徐邵林也太像了一些,徐邵林要是穿女装站在他面前,他估计也分不出来。 “见过平成王殿下。” “不用多礼。”周珩将人都屏退在外,屋里就他们两人。 他将自己的想法都告诉了徐青枝,他明显看到对方轻轻松了一口气。 周珩非常满意地喝了一口茶。 “多谢殿下厚爱,只是......” 周珩不知她还有什么顾虑,不免心头一紧,又听她犹豫良久才道“殿下虽已及冠,但臣女始终比殿下年长四岁,传出去.....” “无妨。”周珩大手一挥,完全不放在心上“女郎只安心待在都城,本王保证从此以后没有任何人敢在女郎面前造次。” 徐青枝还是有些不好意思,想再说些什么,全被周珩挡在口语间。 一切都包在他身上。 原本徐青枝还非常忐忑,没想到流言确实越来越少,因为从那以后周珩时不时地就大张旗鼓给徐府送东西。 明面上两人没什么关系,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徐青枝得了周珩的青眼。 自然不会多话。 徐青枝过意不去,登门拜谢,只是不巧。 入冬后周珩身子一直不大好,风寒反反复复。 他坐在屏风后咳嗽了两声,有些不好意思道“身子不便,不方便见面。” 徐青枝摆手“本就是臣女唐突。” 周珩觉得哪里不对,又道“以后女郎喊我表字即可,或者同我父兄一般喊我阿行,不然容易穿帮。” 徐青枝惶恐。 “无妨,不知女郎可有兰闺名字?” “父兄都喊我枝枝。” 周珩轻声“嗯,枝枝。” 他等良久都未听见徐青枝喊他名字,又出声安慰“喊一声,我听听。” “我.....玉.....玉行?” 周珩满意地点了点头,他之前差点忘了这种称呼问题,以后不免要同进同出,这方面出岔子可不好。 就在此时,周傅锦踏进了房门,脸色黑得吓人,眼神一下子就钉在了徐青枝的身上。 徐青枝浑身一颤,忙起身行礼“参见太子殿下。” 第6章 第 6 章 周傅锦点了点头算是回应,眼神也没再徐青枝身上逗留,脚步一转走到了屏风后。 “今日怎么来了?”周珩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嗓子,伸手将人推远了些“你离我远些,免得惹上。” 周傅锦被迫后退两步,但下一秒又粘了上来,轻拍了两下周珩的背脊“不碍事。” 周珩觉得哪里怪怪的,抬眼瞧他。 怎么感觉今日特别粘人? 迎着周珩不解的目光,周傅锦恍然一瞬,放下了手又后退了半步,与周珩隔开一段距离。 “父皇让我来看看,他很担心你。”周傅锦把周巡拿出来顶上,周珩便收回了那股疑惑的目光,转而笑着回道“回去告诉皇兄,我这边没事,还有你,别老出宫,事情都忙完了?” 当然没有。 周傅锦前些日子已经在准备行装北上了,只是没来得及把这个消息告诉周珩,但没想到先传来的是他与徐家徐青枝即将定亲的消息。 他摸了摸鼻子“徐......”不知想到什么,周傅锦忽然停住,转头看向屏风后模糊的人影。 “徐家女郎还有事吗?”他语调没什么变化,依旧那般亲和,只是有着明显的逐客意思。 徐青枝听懂了,盈盈俯身行礼后就走了。 周珩没拦着,听出了他言外之意“北防有变?” “是。”周傅锦走到一边坐下“去年夏日咯赦尔七部王五子杀兄弑父,整个七部大换血,挑动纷争举兵南下,徐老将军身受重伤,至今不能下榻。” “主将重伤,军心涣散。”周傅锦轻叹了一口气,语调也低了几分“所以父皇让我北上。” 太子身份尊贵,去了北防定能稳定军心,只是北边严寒,周珩突然有些不放心。 不知道周傅锦去了那吃不吃得习惯,住得舒不舒服,行路估计也不方便,衣服估计也要重新做上几套。 所以当他带着一大推东西送去东宫时,才发现周巡这个当父亲的准备得还要齐全,甚至把御膳房的厨子都让周傅锦带走,锦织署的织娘赶制了好几天的衣物,能想到的和想不到的,周巡全部照顾到了。 周珩坐在院中看着自己带来小小的一摞,有些嫌弃。 这时,周傅锦从屋里出来,将一件大氅披到周珩身上,还绕到他身前细心地系上。 周珩看着近在咫尺的人,想着这一去又不知要多久,到时候回来是不是又变样了,应该是又高了一些,可能还会再壮一些。 他想得入神,完全没看到周傅锦上目线盯着他,眼睛里翻涌的情绪,犹豫了一下周傅锦移开眼不经意地说道“这一次不知要多久才能回来,又不能在都城过年了,恐怕到时候都喝不到小皇叔的喜酒。” 周珩这些日子一直在给周傅锦准备东西,才想起来好像是很久没见到徐青枝了,他无所谓道“喝得到,还未定亲,再说徐老将军还未回都城,哪有这么快的?” 周傅锦心下了然,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 周珩却又觉得哪里怪怪的,周傅锦情绪的变化他很敏锐就捕捉到了,但是因为什么情绪变化,他却没有一点头绪。 明明小时候很容易就看透的人,就像现在赤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跳到周珩怀中使劲地蹭来蹭去,周傅锦却一把将它抱了下来。 周珩还没反应过来,一边的太监就把赤雪给抱走了。 赤雪不满地在小太监怀中叫嚣,扭动着身躯想要下来。 周珩茫然地抬眼看他,怀中空落落的,他甚至不习惯赤雪突然的离开“怎么了?赤雪都不让我抱了?” “小皇叔风寒还未好,赤雪胡闹,这次就让他留在东宫,别给小皇叔添乱了。” 荒唐。 周珩回到王府都觉得无语,这是什么破理由? 他怀疑周傅锦就是不喜欢自己抱赤雪,怕把赤雪要回去,真是小孩子。 他周珩送出去的礼物哪有拿回来的。 日子其实一天天过得很快,年关将近,太后特意将徐青枝唤进宫,说要吃一个团圆饭。 久不露面的周巡也在场。 皇后坐在周巡身侧温婉娴静。 周珩却有种如坐针毡,周巡一直盯着他,仿佛要把他给看穿了。 但他依旧装着给徐青枝布菜,还时不时轻声“枝枝”地叫着。 太后看着自然欢喜,一个劲地嘘寒问暖,又赏赐了好些东西。 看着欢乐温馨但是周珩知道他逃不过周巡的目光,自然也就骗不了这个从小带自己到大的哥哥。 “十七,这事你真是有些胡闹了。” “我与枝枝谈好了,她放不下李廷魁,本想直接出家的,但是想着父兄与徐家,所以只能忍着流言,臣弟本就还不愿娶亲,她也愿意,我两算是互帮互助了。” 周巡眉头紧皱,恨铁不成钢地问道“那以后呢?” “你尚且只到及冠之年,她已过花信,再拖几年?几年后呢?” 这个周珩暂时还未想到,不过经过周巡这么一提醒,他确实有些着急了,但立刻说道“到时我与她合离。” “你真是......”周巡气得猛咳几声,他屏退了众人,无人上前伺候,周珩便端茶递水,带着点讨好的意味。 周巡将周珩的手拂开,稳住了气息,忽地有声哽咽“阿行,你如实告诉皇兄,是不是因为不想留子嗣?” “因为皇兄的身子,因为那些流言蜚语。” 周珩忽地震住,他看到周巡泛红的双眼,才后知后觉自己是不是真的做了一件荒唐事。 民间早有传言,虽不多,但是周珩偶尔也会听到。 周巡与周珩一母同胞,周巡却身患重疾,久治不愈,定是触怒天意,降下的神罚。 反观十七王爷政绩斐然,有勇有谋,又身体康健,定是天命之人。 昭山回禀的时候大致是这个意思,周珩那时没放在心上,却也疑惑,按理来说周珩自己也是近亲的产物,怎么就好好的,没有什么问题。 他最后归功于自己运气好。 只是他不放在心上的事,甚至已经快忘记的事,却被周巡放在了心上。 “不是的。”周珩摇头,他本意不是这个。 “皇兄不要这么想,是我自己,我还未遇到喜欢的人,但是母后催得紧,枝枝也困苦,所以我才搭把手。”为了安慰周巡,还一而再再而三地确定“只是这样,不是别的,皇兄别乱想。” 周巡低下眉眼,吸了口气,将泪水重新吸近眼眶“皇兄对不住你,你从小就听话,江南那次更是差点送了命,皇兄有愧,太急躁了,太想给自己一个交代,给百姓一个交代了。” “没有。”周珩自觉做错了事,惹了麻烦,放低了声音,半跪在周巡身侧,像小时候那般。 “只是阿行有没有想过,以后你若与徐青枝合离,谁还敢与她相伴一生?”周巡抬手擦干了周珩不知何时留下的泪水,像小时候那般温言软语“你的身份贵重,就算遇到欢喜之人与徐青枝合离了,那她呢?她一辈子都会戴着平成王王妃的头衔,即使她已与你分开。” 周珩吸了吸鼻子,思绪从伤感中回神。 周巡瞧见他忽地有神的眼睛,将他从地上扶起“这事不好善终,这世道的女郎本就不易,就算她是将门之后也不免要承受流言蜚语,你不可成为那些压倒她稻草中的任何一根,这不是皇兄教你的。” 周珩失魂落魄地出了宫,他知道这次是他考虑不周了,徐青枝没放在心上,不代表他也可以无视,这实在不该。 他唾弃着自己想当然的脑子,随后开始思索这事要怎么善后。 但他还没想出办法,徐青枝却说她要随兄长一起北上,去见见父亲。 原本徐绍林是要跟着周傅锦一起北上的,但据说东宫还有些事没办完,所以晚走几个月,如今年关已过,徐青枝特地找上自己说要去北防。 又是跟着自己亲哥哥一起,他本来也没什么立场拒绝,所以便同意了。 他想着这样也好,就当去散散心。 只是都城一下子就感觉空了。 周珩认识的人差不多都去了北方,序洲就更别说了,去了夜莱两年,本来还时常写书信回来,最近却没了消息,甚至序时年都来过好几次问他有没有序洲的消息。 周珩没了办法,只得让昭山去夜莱寻他。 这下可好,直接变成孤家寡人。 所幸他自己也忙得不可开交,犹豫良久的平准令也定下来了,不是李家的李睿,是丞相长子程垣。 此人文采斐然,课试第一,又没什么不良嗜好,实在合适。 只是倭人依旧挑衅不断,不管打过去多少次,过不了多久又死而复生。 又一年冬日,周珩忽然收到了一张字条,随着一个木盒。 字条上面写着: 平成王殿下安 小人有一至宝献上。 打开木盒后竟是一封血书,上面写着: 皇后娘娘,我家将军已无后路可走,但我儿实在无辜,还望救他一命。 锦缎泛黄勾丝,但周珩一眼就瞧出来,这是锦织署的织娘做的,一般仅供着皇亲国戚。 只是这已是被淘汰的产物,因为一扯就坏,所以再有更坚韧地丝织品后就替换掉了,当时他给周傅锦收拾衣物的时候在库房看见过几匹。 这是谁写的?肯定不是这几年的,那这位将军又是谁?无辜的孩子是谁? 第7章 第 7 章 此事可大可小,周珩第一次主动唤系统。 “别装死,这是意思?这也在任务当中?” 脑中响起熟悉的电流,系统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嗯了好长一会才道“这是你,无关任务。” “什么意思?哪个是我?”周珩心中已有猜测,但是他不愿意确定。 “孩子啊,你不是先帝亲生的。” 系统的声音轻飘飘的。 这话如一到雷直直劈在周珩脑门上,他有一瞬间反应不过来“我母后出轨了?!” 系统沉默地翻了一个白眼,无语道“你不是先帝和太后亲生的,这一次我说得清楚了吧。” 不可能。 周珩第一反应,不愿相信。 明明和自己的亲生母亲和哥哥都长得一样,怎么在这个世界不是亲生的了? 系统沉默了一会,无法解释,只道“这是一种设定,至于为什么这样设定一定是有原因,但这属于天意,我也不知道。” 周珩呆在原地,似是还没反应过来,又像不愿接受。 “那我的亲生父母是谁?这到底怎么回事?!” 系统见他撑着额头,闷闷的声音传出,显得有些颓败,他道“你母亲怀上你那一年,狐前假装内乱,他们求到了先帝面前,先帝看在多年邦交的份上就命你父亲沈将军领兵支援,他们撺掇了当时已在狐前和亲的旭禾公主污蔑你的父亲谋反,假传沈将军的亲笔信笺,添油加醋扰乱军心。” “你父亲以死明志,结果他们还是不放过他,甚至以假乱真了许多通敌的书信,就为了当时被割让的三座城池。” 系统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有些磕巴道“就......就这些了。” 诡异的沉默后,周珩抬起头,眉峰促起“你在骗鬼呢!” 脑中的电流声忽地断了,这还是第一次系统被周珩给吓得掉线。 此时此刻的周珩不论是谁都不会想凑上来自讨没趣的。 没有说完的话,周珩也猜到了个大概,只是他觉得忽然有什么东西将自己与这个相处了十几年的世界隔开了。 如果说他从刚来的陌生和惶恐到现在游刃有余,那么此时此刻他又感觉回到了一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陌生。 原先一切的,所谓的亲情友情,没了血脉的链接,好像在体外的某一处突然就断了。 又回到那个只有自己一个人的世界了。 沉默了半个月的周珩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给震醒了,还没睁眼就被一把拉出了锦被,随即而来的是熟悉的叫唤声“我先进了宫,才从姑母那知道你竟半个月没出府门了,他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太医也被你拒之门外,什么人都不见,你是要孵蛋吗?” 序州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裹着外面的风雪,带着一身寒意就抓起他的手开始把脉,沉静一瞬直接将他的手一扔无语道“也没事啊,就是虚了点,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周珩睁开眼又闭了回去,拉过锦被蒙住头继续窝在榻上。 “徐老将军要回来了。” “帛仁呢?他什么时候回来?”沉闷的声音从锦被传出,里面的人没动作。 外面的人也不说话。 良久周珩就从被窝里探出头“怎么哑巴了?” “文将军从西南回来要一些时日,准备准备在去北防的路上,再怎么着也要来年开春了。”序州一屁股坐在床沿,拍了拍被子里的人“你的事我都听说了,你说说你怎么就这么冲动?” 又谈到这个,周珩只觉脑袋大,再次从被子里传出声音,带着懊悔“枝枝的事是我的错,我会和她好好谈谈。” 序州摇了摇头,颇有些幸灾乐祸“你啊你,其他事都挺有脑子的,可是这种事你怎么好同那些个政事混为一谈?” 这下好了,马失前蹄。 周珩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觉得他碍事,拱了拱屁股,把他挤下了床。 “滚呐。” 徐老将军回都城是在元日,他身子不好,所以闭门不出的周珩终于出了府门。 到将军府门口时徐青枝迎接的他。 许是心虚,周珩都没敢抬眼看她。 将军府的陈设与王府没什么两样,都很简朴,甚至连院中的梅树都长得差不多。 一路走来,周珩都以为他还在王府。 徐老将军端坐在院中,脚边放着暖炉,手边捧着一册竹简,不知在想什么。 两人走进了都没发现。 还是徐青枝提醒“父亲?” 徐老将军回过神来,眼神一下子就落在了一边的周珩身上。 他先是眯起眼,细细打量一番,好似才回过神来,花白的胡子翘起,眼中瞬间布满欣喜之色,放下手中的竹简就要站起“平成王殿下。” 周珩快走两部扶住他,掌中却觉得实在有些瘦了。 徐老将军近距离瞧他,眼睛从上瞄到下,又从左瞄到右,藏不住的兴奋,又像透过他看向别的什么,最终落下一句感叹“像,真的太像了。” 周珩一顿,这里好像有他想知道的答案。 他将徐老将军扶稳坐下,老将军却像把眼睛粘在他身上一般,久久不能回神。 直到徐青枝看不下去再次提醒“父亲。” 徐怀才觉得自己的眼神过于炽热,他移开眼“从前只远远见过殿下一眼,如今已过多年,殿下长大了。” 周珩没说话,点了点头就在一边坐下。 徐青枝很快就找了个由头走了,她感觉两人有很多话要说。 周珩却有些忐忑,果不其然徐怀一开口就道“殿下与小女的事,枝枝已经全部和老臣说了。” 自觉理亏的周珩忙道“是我考虑不周,皇兄已责骂过了。” 说到周巡,徐怀叹了口气“陛下心思敏捷,想来忧思良久。” 周珩恨不得把头埋进地里,一个两个都比自己想的长远,而自己就只想到了自己一个人,全然没顾上别人。 此事他真的无地自容。 徐怀看出他的情绪“老臣这边有一个两全之策,殿下要听一听吗?” 瞬间周珩就抬起了头“自然。” “那老臣问殿下一句,殿下当真没有将小女放在心上?” 这是什么意思? 徐青枝才貌双绝,若是没有李廷魁与她的婚事,那么在都城肯定是各大家族想要争抢之人,若周珩说没有丝毫心思岂不是也奇怪了,但他本意就是这个。 徐怀笑了笑“知殿下无意,那殿下可认下枝枝做妹妹,那么之前种种只可当对于妹妹的招抚。” 他叹了口气“老臣年事已高,不知还能活多久,邵林已成家,但他在少府做事本就连家都很少回,待日后太子殿下登基肯定是日日不着家,到时候枝枝恐无人招抚。” 周珩恍然大悟,他怎么就没有想到,但这好像不合规矩。 没想到徐怀接着说道“太后娘娘那,老臣会去说的。” 周珩进将军府之前还觉得阴云密布,没想到除了将军府瞬间就晴空万里了。 只是不知道徐怀会怎么对太后说,他也要进宫,不能让徐怀一个人说吧。 结果谁知道,太后直接将周珩给赶了出去,根本不给周珩说话的机会。 周珩便游荡着到了周巡寝宫。 到了冬日,周巡一般都是在榻上养着,周珩进去的时候序洲也在,他刚刚给周巡把完脉。 “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序洲收拾着九针,眉间没有一点喜色,周珩就知道不是很好。 周巡却早已看开,还有心情打趣周珩“怎么?长这么大还要别人擦屁股是什么感觉?” 周珩随手拿起一杯茶,仰头一饮而尽。 序洲终于笑出声“相必平成王殿下现下恨不得找个地缝钻呢。” 周珩语塞。 “好了,这事由徐老将军开口,母后那边就没事了。”周珩口中含了一颗蜜饯,有些含糊道“母后还在闺阁时就同徐老将军的夫人是密友,他去说比你管用。” “你去只会挨骂。” 序洲和周珩出宫时已经晚上了,周珩才想起“你都回来了,那昭山呢?” 说到这个序洲跟吃了炸药似的,直接甩手就要走,周珩赶忙拉住“跟你说话呢,我家昭山呢?” 序洲白了个眼,显得极其不耐烦“受伤了,还在路上。” “他不是寻你去了吗?怎么受伤了?” 序洲懒得回,或者说根本就不想回,抽出手就上了自家马车。 好在两三日后昭山风尘仆仆地赶回来了,周珩忙上前上下检查一番,看着好像没什么事“序洲说你受伤了?” “无碍,小伤。”昭山这人一向没什么表情,但这次却有些躲闪,甚至还摸了摸鼻子掩饰。 周珩觉得其中大有问题,以前这两人虽算不上亲近,但序洲这人一向平易近人,是个人都能唠两句,很少与人起冲突,碎嘴是常态,偶尔嘴毒。 按理说没有什么矛盾点,那就是这段时间两人发生了什么。 昭山被看得心虚,转身就想走,被周珩一把拉住“说清楚。” 对于周珩昭山从来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这次难得推辞“主子别问了,属下不知该怎么说。” 哦吼。 事情好像越来越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