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一个班助》 第1章 第一章 程榆被师大门卫的保安拦在门口时,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声刚好响起。 正值盛夏,路两旁银杏树枝繁叶茂,绿色小伞里漏出的蝉鸣此起彼伏,又被西斜的太阳卷走浅金色的聒噪尾音。 少年被两个巨大的行李箱簇拥着站在门禁边,正在和保安进行最后的拉扯: “叔,我提前和班助说过了的,只是决定做的太突然没来得及填表登记,班助要一直不回消息我也不能在这傻站一晚上吧。” 可惜,这番话或许能动摇保安,但却不能动摇学校的安保规定。 最后一点铃声的回音在教学楼回荡了几秒,保安看了眼程榆那两个大号行李箱,最终无奈地提醒道:“这会儿应该也下课了,你现在给你班助打个电话,我确认一下就让你进去。” 于是程榆打开班群的群成员列表,对着那个他被迫看了半个暑假的备注名,认认真真拨号,然后拨通。 已经有学生陆续从广场走来——大学生总是喜欢在结束一天的课之后,约上朋友一起出门吃饭散心。程榆在无数注视里握着手机,手腕处随着抬手动作自然下垂的手链不知怎的微微发起热来。 他低头看着手机上逐渐上升的“对方振铃中”的秒数,直到它清零后才抬头。 门禁后,有另一部刚刚结束了振铃的手机,它的主人把手机放在耳边,在很轻的一声“你好”里扫开了门。 程榆抬头,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那是一张让他感到熟悉,却怎么也叫不出名字的脸。 他又一次体会到记忆中枢被雾笼罩的感觉,上一次是什么时候已经记不清了,腕骨处手链的温度突然变得灼热起来,程榆怔愣着眨了眨眼,同学的说笑声被微热的风搅拌在蝉鸣里,逐渐变得模糊,只有下意识出口的带着疑惑的问候,在嘈杂的环境里显得格外清晰。 “叶学长……?” “程榆同学?” 对方被免提放大的声音和程榆脱口而出的问候几乎同时响起,半秒的沉默过后,程榆的耳边响起一声被通话中断的轻笑,再然后,身侧的行李被拉开。 从外貌到神态表情,都熟悉又陌生。 那人跟保安交涉的过程程榆已经记不清了,他只知道在行李被拉开的一瞬间,笼罩在脑海里的那层薄雾似乎也被拉开了一道缝。 “……” “还愣着干嘛,快进来呀。” 少年的声音很亮,开口若有若无的笑意又融进几分恰到好处的温柔,程榆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对方连人带行李拉进了门,算是真正走进了师大的校园里。 * “学弟你好啊,我叫叶书秩,书籍的书,秩序的秩。” 程榆还沉浸在对对方印象的检索中,浅浅应了一声,他无意识转动着手腕上仍有余温的串珠手链,勉强把自己从思考的状态里捡了回来。 “学长好,我叫程榆。” 刚刚在门口时,叶书秩已经叫出了他的名字,出于礼貌,程榆也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 两人一人拖着一只行李箱,逆着人流往宿舍区走。叶书秩嘴角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程榆几次拿余光偷瞄都能看见。 这之后的几十步路两人都没有说话,气氛略微有些尴尬,偏偏越是远离校门人流越稀少,到了学校广场西侧的银杏林时几乎已经听不到人声,只剩下滚轮摩擦地面的声音,显得分外单调。 这其实和程榆预想过的场面不太一样,他以为叶书秩作为班助至少会有一点班助的自觉,或者说应该外向一点,主动和他说几句话、介绍一下学校什么的,可是叶书秩并没有,一言不发噙着笑往前走,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个……学长我在B区六号楼……” “我知道。” 叶书秩说完就笑起来,声音很轻。程榆终于停止了他的高频“扫视”,偏过头用一种看傻子的眼光看他。 如果心声可以外显,此刻程榆脑门上应该顶了一百个问号。 这人究竟在笑什么? 自己出门前明明收拾得很妥帖了…… 程榆并非内向敏感的性格,在面对很多感情时也并不怎么内耗,为此甚至被很多人评价“没心没肺”,他始终相信如果一件事情在自己身上找不到原因,那就一定是别人的问题,所以他很快就给这位学长莫名其妙的表现冠上了一个脑子不正常的名号。 他的思维已经下意识向身边这位“陌生”的学长靠拢,以至于自己都没意识到,一个人走在路上笑也有可能是突然想到了好笑的事,又或者戴了耳机,恰好听到了好玩的音频。 至于叶书秩为什么清楚他的楼号,这没什么好疑惑的,他是班助,了解学生信息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此起彼伏的蝉鸣声又响起来,在两人耳畔萦绕。程榆在余光里瞥见叶书秩小幅度摇了摇头,那人终于舍得在短暂的沉默里开口:“程榆同学,你真的就没有什么别的话想和我说吗?” 程榆更莫名其妙了,但还是下意识顺着他的话思考。 然而叶书秩并没有给他这个思考的机会,“程榆同学大概是把脑子和答题卡一块儿落在高考考场里了,竟然到现在都还没有认出我。” 不知是不是错觉,程榆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一丝委屈。 叶书秩放缓脚步,原本因为步子大而拉开的半个身位与程榆齐平,他空着的那只手打开手机,屏幕空白了一瞬,随即备忘录列出的条目摊开在眼前。 “七月十一日,下楼拿快递碰见程榆,他没有看我。” “七月二十七日,看到了派送录取通知书的快递小哥,程榆下楼签收,应该下去偶遇一下的,可惜没来得及。” “八月一日,作为班助组建了新生班群,程榆应该看到我名字了,为什么没有加我?” “八月二日,程榆依旧没有加我。” “八月三日……” …… “八月六日,程榆终于私聊我了,问我新生最早可以几号进校……” 程榆脑门上的问号更多了。 手腕处灼热更甚,程榆心道这东西大中午没多少温度,傍晚凉快了倒是想起来找存在感。 两人走出银杏林,西斜的太阳给他们的脸颊镀上一层金光,程榆停下脚步,叶书秩在往前走了半步后也停下来,转过身认真看向程榆。 “你之前说过要还我一百支笔的,结果转头就忘了。” 啊? “你初升高的暑假,众望补习班。” 叶书秩补充道。 程榆脑海里的雾爆裂开来,那段遗忘的记忆被强制唤醒,像是一本落灰的相册摊开来,抖落了高中漫长充实又实在称不上快乐的三年,最后停留在那个充斥着蝉鸣与柠檬汽水的暑假。 即使隔着高中三年,回想起来也依旧鲜活如初。 叶书秩的语气颇有些幽怨的味道,他顿了片刻,似乎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眉梢弯了弯分明又是在笑,末了又添上一句: “小榆同学。” 程榆在低头找笔的空隙里偏过头,叶书秩捏着一支崭新的按动笔,手背刚好横在他肩头上方,腕骨顺势自然地卡在椅背上。 “先用我的吧。” 程榆愣了半秒,抓过笔的同时快速转头道谢:“真的太谢谢了,回头我还你一百支……”情急之下胡乱说出口的感谢被象征着考试开始的铃声打断,程榆接过试卷,这才发现后面还有一张,于是一边小声道歉一边把另外一张向后传。 叶书秩下意识接过,看了一眼内容后笑了,微微前倾着上半身,回应了程榆的道歉: “我升高二,来这里自习的,下场不用传给我了。” 忙着审题的程榆尴尬的红了脸,没有注意到身后叶书秩重新靠回椅背的同时,又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毕竟只是补习班的摸底考试,说不上有多郑重。程榆底子好,早早做完题就交了卷,他从书包侧兜里抽出已经温掉的汽水站起来,走出教室的时候瞥见叶书秩正支着脑袋整理英语单词。 而开考前的那句感谢,似乎也随着他的离开被暂时遗忘在教室里了。 程榆靠坐在行李上出神,想到后来两个人是如何得知了对方的姓名,如何互换了联系方式,又是如何在补习期间无数次在自习室相遇,他不禁红了脸,嘴角也溢出几声尴尬地笑: “哈哈……抱歉啊学长,开学以后太忙就忘了,而且后来我手机掉河里,被迫换号了……” 不过一百支笔是不能还的,叶书秩显然也并没有要他真还的意思,只是随着这些旧事的重提,横贯在独属于上下级学生之间的河流,此刻难得有了桥的影子。 而素来对情绪不敏感的程榆,也在记忆复苏的过程里找回了很多当年错过的细节。 出了银杏林,剩下的路程已经不多了,隔着一段长廊就是男生住宿区。 “这个长廊东侧连着小公园,一直以来都是我们的备考区之一,现在刚开学人比较少,过段时间再从这里走,看到的可就是另外一道风景了。” 叶书秩没有接程榆的话,转而以介绍校园的方式换了话题,笼罩在二人周身的微妙氛围随之消散。 依旧是淡淡的语气,傍晚温热的风裹挟着温柔的笑意。程榆静静地听着他介绍,了解到那片银杏林其实是情侣之间的秘密基地后,在手腕处涨潮一般扑来的热意里又一次莫名烧红了脸。 两人很快穿过长廊,程榆记忆力很好,已经在叶书秩的介绍里把目之所及的几个建筑了解的差不多。直到最后在叶书秩清晰又流畅的介绍里站在宿舍楼下,想要拿过对方手上的另一只行李箱上楼时,叶书秩终于停了下来,站在楼梯口旁的过道转过身看向他。 “这里进去右转是西侧楼梯,顺着上去对应的是30号往后的房间。” “——B区六号楼348,对吗,小榆同学?” 第2章 第二章 “所以学长,我是混寝,还刚好和你一个寝室?” 程榆站在提前打扫过的书桌前,旁边的墙角放着他空了一半的行李箱,叶书秩已经爬上了相邻的另一张床,正帮忙把他的被褥往上铺的空床上铺。 ……甚至连床位都挨着。 有那么一瞬间,程榆甚至以为这一切都是叶书秩动用了他班助的特权,提前安排好的。 他原地僵了一会儿,很快抛弃了这个不合实际的猜想,蹲下来把箱子里剩下的一半生活用品拿出来,往柜子和架子上分门别类放好。 叶书秩一进门就自动忽略了石化的程榆,在程榆稀里糊涂同意了他的帮忙后,就在整理东西的间隙顺手拉开了自己靠床的半扇床帘。 而正当两人弯着腰,站在上铺的两边配合着套被套时,紧闭的寝室门外突然响起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呼喊—— “叶哥!我跟你说你绝对想不到……” 门被打开,那声呼喊闷在了嘴边。 上铺的两人直起身,程榆吓了一跳,手里抓着的两个被角顺着惯性落到床上,另一头却被叶书秩好好攥在手心。 显然叶书秩已经对此见怪不怪,他最后整理了一下被子,向后退了半步,顺势坐在了自己床上。 “别紧张,他俩也是你同专业的学长,平时一直这样没个正型,但人还是很好相处的。” 叶书秩对程榆解释道。 当外向的人聚在一起,便不存在宿舍关系尴尬的可能性。 十**岁正是热血的时候,两个大男孩很快接纳了新室友的到来,开始尝试引入话题活跃气氛。 “学弟来这么早啊,我去年可是一直拖到报道结束前一个小时才舍得进校。” 说话的人名叫隋彦,方才也是他靠一嗓子把程榆吓了一跳。 程榆边绑床帘滑轨边笑着糊弄了两句,叶书秩在另一边估算好长度也帮忙绑了起来,房间另一边的两个人还在分晚饭,程榆已经拿过最后一根扎带,由于视野受限不得不按前面开孔的规律摸索。 距离……似乎也不太够。 他往前蹭了一小段,高举的手臂有些发酸,好在随着视角的改变终于看清了最后一个透光的小孔,却在抬手把扎带向上送的时候,被另一只经过的手轻轻抚过了指尖。 手腕上的串珠突然变得很烫。 程榆几乎在被触碰到的一瞬间就收回了手,跪坐在床上把微信消息页快速翻看了两遍掩饰情绪,再抬起头时脸颊连带着耳朵也发起了烧。 叶书秩绑好最后一个扎带,正坐在床帘架后面看他。 “看什么……” 程榆甚至还没搞明白自己这番表现的原因就无意识哼出了声,两秒后终于意识到不对又僵硬着辩解: “你……站得高,明明看得到我伸手了……” 言下之意,是说叶书秩没必要在自己已经动手的情况下再帮忙。 “我绑的快,没反应过来。”叶书秩解释道,他把两片叠起来的床帘布递给程榆,又顺手整理了下自己的。 程榆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从半个月前过完十八岁生日那天开始,伴随着温感手串的反复变温,他对人和事的情绪就越发敏感起来,开始在意之前不在意的事,就比如…… 父母提前半个暑假说好的一家人一起来报道,却因为公司的事情临时变卦,在前一天下午离开了。 在校门口徘徊等待的时候,从小到大习惯了和父母分别的他,也会感到很委屈很难过。 “叶哥!小程!弄好就快下来吃饭了——” 苏观止热情的招呼两人吃饭,348在程榆搬进来之前就有轮流带晚饭的传统,原本今天应该是叶书秩买饭,赶上交材料便临时换了班。 他们不知道程榆提前来,所以晚饭也只有三份,三个人一人牺牲了一个包子,硬是给程榆喂了个半饱。 程榆靠着椅背道了谢,两腿交叠着享受几位热情学长的馈赠,叶书秩从身后把一袋牛奶麦片塞到他手里:“不够的话喝点这个,我高中晚上学太晚就爱泡麦片喝,垫肚子还能短暂提神。” “诶你有没有发现叶哥今天话变多了?”隋彦啃了口包子,拿胳膊肘戳苏观止。 “有点儿。” 苏观止懒得想这些细节,注意力全在叶书秩送麦片这件事上,“卧槽椰树汁你什么时候私藏了这么大一袋麦片?” “椰树汁”又摸出一袋:“你们要吗?” “要要要——”,苏观止一点不推脱,“上次喝这个牌子还是小时候,当时特别喜欢只倒一点水,然后把燕麦粉捣成球吃。” 隋彦揶揄道:“你这是什么黑暗料理,苏氏伸腿瞪眼丸?” 程榆被逗笑了,咽下最后一口包子参与到聊天之中,“我小时候也做过,只不过原材料是豆奶粉,完事还非说那是长生不老药。” 话音刚落程榆身后就响起压抑的笑声,叶书秩有意逗他:“那你和秦始皇应该很有共同话题。” 程榆转过头瞪他,瞳仁被阳台漏下的光照得很亮。很多新生刚混寝到高年级寝室都会很紧张,生怕说错话做错事让学长学姐不高兴。程榆对此却没什么感觉,在最初的惊讶过后便坦然接受了这个安排。 尤其在面对叶书秩时,程榆总能忘记对方大他一岁的学长身份。 “那好吧,下次我努努力,用椰树汁泡水试试。” 叶书秩被噎了一下,表情僵硬了一瞬,短暂的沉默后,另一边的苏观止和隋彦突然发疯般地笑了起来。 隋彦捂着肚子,整个人笑成了打蛋器:“椰树汁……哈哈哈哈你也有今天,学弟怼的好!救命苏观止我笑得肚子疼——” 实则苏观止也没好到哪去,两个卧龙凤雏窝在椅子上笑成一团,程榆内心愉悦,自动忽略了身后黑着脸的叶书秩,只静静地坐着看他俩笑。 搬进来之前,程榆假设过很多种最坏的情况,甚至做好了一进寝室把自己包装成鹌鹑的准备,他不是社恐,但看到348的学长们非但没有排挤他这个唯一的新生,反而热情地有些“过了头”,程榆很意外,说没被触动是不可能的。 至于刚见面就旧事重提让他尴尬的叶书秩,程榆能感受到,对方没有恶意。 或许是借旧情拉近距离搞好关系,又或许只是单纯想逗他玩活跃气氛,毕竟日后还要做三年室友,早日摆脱陌生状态的尴尬是最好的。 但程榆就是莫名感到别扭,现在的叶书秩和他记忆里并不一样,三年前分明内敛地不像话,那个时候两个人的状态甚至完全相反。 当年那场摸底考结束后,程榆把笔顺手搁在叶书秩桌上,算是物归原主,再回到座位时却收到了一张便签,内容是让他拿着不用还,程榆看了眼别在便签上的笔,在最初的感激之外,第一反应是这人好装。 再后来就是他整天追着叶书秩还笔,叶书秩被缠得没办法,硬说不是一百支不收。两个人除了上课以外,几乎半个暑假的时间都在为笔的事情纠缠。 程榆不是闲着没事干的性格,他只是不太喜欢欠人东西的感觉,叶书秩也并不是装清高,之所以不收笔,仅仅只是因为他对借出去的东西有一点小小的洁癖。 虽说程榆在暑假结束后就把叶书秩忘在了脑后,但那个执着着“挑衅”的形象却在叶书秩脑海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可现在的叶书秩不一样了,程榆反而成了那个逃避的人,心底的声音让他不要过多接触,大脑却被控制着想要回应更多。 好奇怪。 第二天就是报道日,叶书秩作为班助是报道的主要负责人,他没对新称号“椰树汁”发表意见,因为电脑里堆叠成山的表格资料已经足够让他焦头烂额。 寝室慢慢恢复了安静,除了提前入住的程榆,其他三人都渐渐忙起了自己的事。 程榆刚到大学,没有接触过大学课程,他把那袋未拆的麦片放到一旁,思考片刻后拿出手机按习惯斩完了三十个英语单词。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其实没事可做。 一阵沉默过后,程榆打开了小程序的解压小游戏。 屏幕停留在转着圈的加载界面,没等加载完成,屏幕上方突然弹出一条消息—— 班助叶书秩(附手机号码):【新生报道信息核对表(1)】 班助叶书秩:给你开个后门,核对一下个人信息,确认没问题后明早就可以不用去外面排队了。 班助叶书秩:明天最高温35℃。 程榆等着游戏加载,没有去戳弹窗跳转,只在弹窗可显示的范围内看完了对方的消息。 “弹幕”安静了一会儿,隔了几秒又弹出一条新的: 班助叶书秩:都是室友了,小榆同学准备什么时候加我? 程榆突然发现这情景和三年前也没什么不同。 叶书秩成了那个不断挑衅追着他“还笔”的人,而他则是有着奇怪小洁癖硬拖着不答应的“逃避者”。 屏幕里拔了一半的钉子被跳转界面覆盖,程榆看着临时会话上方的两个选项——“加入黑名单”和“添加好友”。 深吸一口气,拇指对着右边的“添加好友”按下去。 在叶书秩最后一次询问加好友的消息下方,一行系统提示的小字雀跃地浮现—— “你们已成功添加为好友,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第3章 第三章 手腕上的串珠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升温,此刻已经到了有些发烫的地步。 程榆却没有多余的脑细胞来在意串珠的异常,因为添加好友成功的提示让他的脸颊烧得更厉害。 叶书秩在加好友这件事上都不设置问题的吗?! 掌心渗出的汗早已把手机壳打湿,程榆手里打着滑,在一阵奇怪情绪的驱使下编辑出一条信息: “还是加微信吧,这里我不常用。” 然后鬼使神差地点了发送。 等他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一切都晚了,“班助叶书秩”在给他接连发了三个跳舞小人后,将自己的二维码图片发了过来。 程榆几乎能够想象对方此刻的表情,脑海中浮现出那人嘴角和眉尾扬起的弧度,紧接着他的脸也红的越发厉害起来。 叶书秩就在他隔壁桌,两人相距最多一米,他只要略微向后仰就能看到。 然而此刻的程榆更想当一只鹌鹑,把脑袋和上半身埋在书桌和架子勾勒出的一方空间里,沾了汗的手机在手心僵硬的握着,页面还停留在叶书秩最后发来的图片上。 程榆闭了闭眼,想不通人为什么可以在22度的空调房里烧得这么热。 但再尴尬也没办法了,虽然并非自愿,微信确确实实也是他自己要加的。 程榆咬了咬牙,切到微信扫码。 他花了两秒的时间认清自己主动的现实,把备注栏里“Paradox_”的原昵称删掉,改成最朴素直接的本名“叶书秩”。 确认后,程榆又跳转回另一边的表格——开到手边的后门,不用白不用。 做完这一切,程榆缓了好一会儿才慢慢从人形制热器的状态里脱离开来,再切回解压游戏时,原本的游戏进度已经被重置,一切又要从头开始。 刚加上好友的两人都没有再说话,程榆等了一会儿,一米之外的另一张桌子上传来很轻的一声“咚”,程榆知道是叶书秩放下了手机,便不再多想,开始专心致志拔他的钉子。 宿舍里很安静,只有键盘敲击声和翻动纸张的声音交叠在一起。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最后一点夕阳的余晖在天边凝成一条橙红的线。程榆的钉子拔到时,一连六七条消息突然弹了出来—— 【“叶书秩”邀请你加入了群聊。】 程榆忍着满屏乱飞的问号把最后几颗钉子拔完,再打开微信时红点已经攒到了99 。 他扫了一眼群名: 有福同享,有难退群(4) 菜园:我要退群。 不出所料收到了三个秒回的问号。 他往上划了一会儿聊天记录,从一开始的欢迎和满屏礼花到后来你一言我一语欣赏他独特的微信昵称,内容没什么营养但却很热情,键盘声和纸声早在他被拉进群的那一刻开始就停了下来。 谁都没有说话,安静的寝室里,只有四人的微信群硬是因程榆的加入闹成了四百人的架势。 程榆不慌不忙解释:我开玩笑的。 完事顺便同意了另外两个室友的好友申请。 348御用喇叭:@菜园,实不相瞒学弟,在这个群名片之前,我的昵称也是首字母谐音。 程榆默默在键盘里输入“sy”,得到一串五花八门的答案。 上高中:你那个“少爷”就别提了吧,这两个字和你有一丁点关系吗? 348御用喇叭:你上高中好意思说我?咱俩半斤八两! …… 卧龙凤雏争执了半天,隋彦突然意识到不对: 你们不觉得这样在群里打字很奇怪吗? 对哦…… 大家都在寝室,直接聊天显然要方便得多。 程榆听到一米之外的书桌传来两声刻意的咳嗽,终于像拔钉子那样把自己从鹌鹑的状态里拔了出来,他借着后仰的力量把椅子挪开一段距离,却在转头看过去时对上了一双同样向他看来的眼睛。 好不容易降下去的体温又一次烧得滚烫。 程榆猛地移开视线。 伴随着手腕逐渐上升的温度,程榆又一次体会到情绪不受控的诡异感觉,这种感觉在面对隋彦和苏观止时都是没有的,唯有对叶书秩,哪怕只是一个眼神都可以作为情感的催化剂,让他疑惑害怕却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 好在随着咳嗽和椅子挪动的声音,原本安静的氛围被打破,“348御用喇叭”率先开口: “我们来玩真心话大冒险怎么样?刚好带小榆同学感受一下我们的热情,顺便还能互相熟悉起来。” 几人一致表示同意。 他们找来一片塑料布铺在地上,几个人围坐在一块,隋彦从架子上抽出之前写好的任务牌,苏观止不知道从哪摸出来一枚骰子,叶书秩则向众人介绍了游戏规则。 “点数最大的可以向点数最小的人提问,至于最后选择真心话还是大冒险,就直接抽牌来决定吧。” 隋彦把牌反复洗了几遍,显然已经迫不及待。 第一轮,表现最积极的隋彦很不幸地摇到了一点,而程榆恰好摇到了最高的六点。 隋彦一脸悲愤地抽牌,一边还在感慨自己是“时运不济”,直到他翻过牌看清上面的内容——是大冒险。 ——对其他玩家发送飞吻。 348御用喇叭哑了。 之前玩的时候有这种牌吗?! 苏观止忍着笑在一旁戳他,故意把脸凑到很近的位置:“喇叭,来个飞吻?” “你等着——”隋彦咬牙切齿,抬手把他推远。似乎是做好了心理准备,闭着眼恶狠狠地摆出动作,手速快得差点飞出残影,那架势不像飞吻,倒像是要打人。 这样便算是过关了,第二轮随之开始。 有了第一轮的经验,隋彦这一次没有急着摇骰子,点名要上轮运气最好的程榆先来。 程榆欣然接受,骨节分明的手拿过骰子,他没有立马扔出去,小巧的骰子在指尖翻转了两圈,而后才被他随意脱手丢在了地上。 骰子在惯性作用下转了几圈,最终停留在六点。 这下所有人都震惊了。 “卧槽……小程你是不是有什么技巧啊,怎么扔的教教我呗。” 一次是运气,两次可就说不准了,隋彦看呆了,马上虚心求教。 这方面程榆还真没有“物理外挂”,于是坦然道: “我随便扔的,没技巧。” 众人只能收回想法,第二轮骰子扔完,这次点数最小的幸运儿是叶书秩。 程榆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忍不住拿余光去瞥叶书秩,对方没什么表情,只是随手从塑料布上叠好的牌堆里抽出一张。 还好,是大冒险。 程榆松了口气。 然而他一口气还没完全顺下来,大冒险的内容就差点让他原地窒息。 ——和在场点数最大的人拥抱十秒。 看到内容后,隋彦和苏观止瞬间摆出来一副看好戏的姿态,只留下石化了的程榆独自面对。 同样石化的还有叶书秩,和程榆长久的静止不同,叶书秩适应地很快,末了还笑了一声,在程榆消化信息的当口靠近了他,两人隔着不到一拳的距离,面对面时甚至可以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程榆脑子先身体一步解了冻,僵硬的手臂传来熟悉的灼热感——手串不知为何又开始发热,身体还愣在原地,看着叶书秩的脸,程榆竟然萌生出想要抱他的想法。 他吓了一跳,甩着脑袋逼自己清醒,手臂却被不知道哪根神经控制着抬起很小的幅度,程榆体会到被操纵的错觉,从大脑开始,情绪被控制,进而影响到到肢体动作上来。 为什么会这样? 程榆整个发着懵,在学习上灵活到一道题能想出好几种解法的脑子此时几乎起不上一点作用,仿佛溺水一般沉沦着迟钝。 哦对了,手串! 程榆挣扎着捕捉到脑海里一闪而过的灵光,意识到手串异常的瞬间,进校门到现在,甚至可以说从成年那天到现在的所有线索都串了起来。 每一次情绪的失控,都伴随着手串温度的变化。 升温时往往是各种意义上的兴奋,降温则多数掌控着失落难过等负面情绪。 程榆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被手串操控了情绪,说得更严重一点,或许还包括情感。 豁然开朗。 虽然很离谱很奇怪,但有了这个猜想之后,程榆立刻把右手搭在戴着手串的左手手腕上,想要摘下手串。 只要摘了它,就不会再受到影响了。 他一面应付着叶书秩的大冒险内容,一面不动声色地顺着手腕把手串往下摘,却在到达腕骨后被卡住,怎么也摘不下去了。 程榆感到有些崩溃。 叶书秩没有再靠近,坐在原地看着程榆,眉梢眼角都带着笑。在他的视角里,程榆整张脸已经红成了水蜜桃,并且传染一般蔓延到了他的眼下和耳垂。 隋彦和苏观止在一旁起哄:“抱一个!俗话说得好——拥抱是最好的拉近距离的方式,椰树汁上啊!” 眼下这情景,被惩罚的不像叶书秩,反倒更像是程榆。 程榆消停片刻的诡异想法又冒了头,并野火一般席卷了他仅剩的为数不多的理智,脑海里的指示越来越清晰: ——不要犹豫,靠近他,拥抱他。 被按下的手臂又一次抬起来,程榆眼尾泛起薄红,挣扎之际叶书秩干脆利落地抬手,迅速主动抱住了他。 “哦——!” 此时如果门外有人经过,一定能听到348里被拉长的毫不压抑的鬼叫声。 “一。” “二。” “三……” 耳边传来叶书秩沉静的声音。 隋彦的大喇叭明明已经覆盖了整个寝室,程榆却仿佛听不到,连同脑海里都只剩下叶书秩有节奏的,缓慢却又准确到实际钟表流速的读秒声。 记忆的幻灯片被拉回到三年前,程榆在空旷的自习室模拟考试,偌大的自习室里只有他和叶书秩两人。 两人共用一个计时器,叶书秩很早就写完了题目,检查了一遍后没有立刻对答案,而是盯着计时器闪动的秒数发呆。 程榆在临近结束的倒计时里奋笔疾书,听到的也是叶书秩清缓有力的倒计时读秒声。 “三,二……一。” 这在当时的情况下无疑是**裸的挑衅,结束后他埋怨了叶书秩半天,那时的叶书秩只是说:“只要你别再执着还笔的事,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打扰你。” 事实上在暑假即将结束时,程榆还是找到了机会,在最后一节课后把那支笔偷偷塞到了叶书秩的书包侧兜。 …… “十。” 就像翻转任务牌那样,倒数的读秒被倒转,时隔三年以正数的方式再次重演。 “好了。” 叶书秩松开抱住程榆的手臂,认真看着程榆红到滴血的脸,唇角开合压下了一贯轻佻的笑意。 “不捉弄你了,我们交个朋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