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仙》 1、世上有仙 “大夫这边请。”管家上前向那人说道。 成大夫缓缓起身,不慌不忙地走了出去。站在一旁的小姑娘迅速背上药箱,两步并作一步紧跟着他。 那管家倒是神色紧张,“成大夫……” “无碍无碍,小公子只是受了些风寒,我一会写个方子按时服药便好。” 管家顿时松了口气。 那边成大夫却皱了皱眉头,“只是这温病始终不退又背痛难忍……不知小公子,可曾出过麻子?” 此言一出,管家心头如遭重击,结结巴巴地说:“未、未曾。” 接着他猛上前抓住大夫衣袖,“大夫,大夫一定要救救我家公子!” 麻子那可是夺取了多少人性命的病祸! 饶是这林府管家平日里借着林大人的赫名耀武扬威,此刻也不由得吓出了一身冷汗。要是林小公子出了什么闪失,老爷、老爷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安安静静待在一旁的小姑娘看着神色变换如丧考妣的管家,又想起了一个月前他在医馆狐假虎威的嘴脸,顿觉出气。 成大夫倒是很平静,像是司空见惯了,反倒安慰起他,“管家莫急,我再加一味药,明日再来问诊。” 管家不懂药理,连声应好,一路客客气气地送二人出府,直到成大夫直呼留步这才停罢。 待走到离林府有一段路程了,那小姑娘终于忍不住,出声问道:“方才我见大夫加的那一味药……可是黄连?与数日前张家二小姐之治,多有不同。” 成大夫不答反问:“张家二小姐如何?林小公子如何?” “同是高热不退,舌苔黄糙起刺,此犹如锅下柴多火旺。大夫对张家人所说的是‘体若燔炭,汗也而散’的法子,此法可达到去火退热之功。可今日对林家人却勿谈此法,方子也多加了一味黄连。何解?” 小姑娘侃侃而谈,却越说越觉得不对劲,饶是她坚信成大夫医德高尚,但这方子也着实让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成大夫捋了捋胡子,像是没听着其话语中的疑惑,倒对着她感慨起来,“华清丫头,颇有学义当年之风。” 在那场大灾之前,他与南学义一起跟着师傅当学徒,虽有磕碰,亦是亲如兄弟。后来两人都能独当一面各自行医,同时娶妻,同时生子。再后来啊,三年灾荒,多少家庭分崩离析,他逃到这宁江城,妻儿下落不明。 直到灾荒过去十年,他遇到了带着孙女进城的行脚大夫南学义,一眼认出昔年故友,老泪纵横。可惜啊,多年奔波早已耗尽南老的心力,数月后旧疾复发之下撒手人寰。如今见得南华清随他出诊习讨医理,仿佛又回到了当年时光。 想起爷爷,南华清也神色黯然,低头不语。 见她如此,成大夫顿觉不妥,生涩地转而说道:“这林小公子脉象洪大而数,发热而不恶寒,与张家二小姐相比体虚得多,不可再用此法,黄连苦寒,可缓解其症。”“华清受教。” 一路无言,到了医馆门口,南华清老远就看见成大夫及张大夫二人的学徒,皱了皱眉。待她放下药箱子,成大夫进了内堂,那厮果然发了难—— “南华清!若不是我外出,哪轮得着你随去林府。女子习医…哼” “女子习医如何?昔有义酌夫人治瘟,悬壶济世,你莫要瞧不起女子!”南华清也恼了,这潘全是成大夫的学徒,却屡次为难于她。她心念医馆之恩,再三忍让,这人倒没完没了了。 潘全瞧着不比她大几岁,气焰却是不小,反唇相讥“多少年才出一个义酌夫人,从来都是男子善岐黄,至于女子治病——”他眼珠一转,尾音拉得长长的,“的确不少,西街的朱婆子不就是个中好手吗。”说罢自己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南华清一愣。 一直作壁上观的张立人突然出声,闷闷道“那是西街最好的稳婆。” “你!” “我怎样,哈哈哈” 眼看二人斗上嘴来,算算时辰主事也该回来了。被那人气得心头火蹭蹭直上的南华清正欲上前,被一手拦住,张立人扭头对那少年喝道:“全子,够了!” 潘全撇撇嘴。 张立人不再理他,又对南华清道:“今日我跟全子在城门口看到告示,明日卯时,全城未满十二岁的孩童都要去城主府测灵。” 南华清不解,“什么是测灵?” “你连这都不知道啊。每隔五十年,宁江城总会召集全城孩童来一次测灵,据说西洲都是如此。”像是又找到了埋汰她的地方,潘全忍不住接道,“果然是穷乡僻壤里出来的。” 他就是看不惯这丫头,就算如成大夫所言她自小师从南老在药理一道上颇有自己的见解,可那又如何,为人莽撞做事毫无章法,上次要不是张大哥拉着她还不知道跟林府管家闹出什么事端。这次她居然还敢去林府! 听到他的话,南华清撇了撇嘴,小声嘟囔着:“我又不是西洲人……” 至于是哪的人她自己也不知晓,自出生时便遭遇灾荒的她跟着当行脚大夫的爷爷长大,他们一路向东走,一直到了这宁江城才定居下来。 “你们都在说什么呢?”一个浑厚低沉的声音在三人身后响起。 “主事。” “主事。” “主事。” 三人慌忙转身应道,说闲话被捉了个正着,面面相觑。 还是一向在大人面前耍宝卖乖的潘全打破了僵局,“我们正说着明日测灵的事呢,主事也知晓吗?” 医馆主事眯了眯眼,“测灵啊,五十年前我跟张大夫也去过一次,没什么要紧的,这测灵本就是那些大人物弄的什么花样罢,左右不过半日光景便回来了。” 又转向张立人说“你岁数已过便留在这里,全子跟华清明日去。等他们二人回来后一同把今日到的那批药材处理好。” “是。”三人异口同声。 等医馆主事走后,三人皆长吁了口气。 南华清暗道:这主事好归好,就是这严肃劲,怪吓唬人的。 “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切!”潘全又恢复了那吊儿郎当的样子,也没心思再跟南华清说闹,便自去了。 南华清跟张立人道了一声,也各自散了。她瞧着刚到的那批药材分量可不少呢,明日可有得忙了,得养足精神才是。 三人回房歇息,谁也没将“测灵”之事放在心里。 天蒙蒙亮,宁江城城主府却无人入睡。 “江郎,这才寅时,你……”略有些苍老的女子声音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 江城主抬头,看见他的夫人站在书房门外担忧地看着他,那微弱的天光照在夫人脸上,其上的皱纹透露着这女子已不年轻,但眉目间仍能看出昔年的美貌。他轻叹一声,上前搀扶着她。 “夫人。” 在最信任的人身边,他终于能诉说心中烦忧,“今日太玄宗的人就要来了,可自从八十年前我来到这宁江城起,便没有见过在测灵中展现修真天赋的孩童,一个都没有。宗门大失所望,测灵的时限也从五年一测到如今五十年一测。”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如此下去,恐宁江城会失去宗门庇佑啊。” 修真界各大门派的弟子多半来源于凡人之地,为免纷争,门派之间早已划分出各自测灵的区域,从中接受有灵根的孩童入门。 这宁江城也是块奇地,按理说孩童中有灵根的机率,并不局限于地域间,每次测灵有的地方会出好几个宗门弟子,也有的地方只测出一个。可就算有灵根者在凡人间百里挑一,却也不会像此地这般成绝迹,确实是匪夷所思。 夫人看着江城主,心中有些苦涩。 灵根…… 修真界众人皆知,有灵根者踏修途,无灵根者是凡俗。 纵然江郎给她服下五十年的延寿丹,可凡人之身终究是凡人之身,她早已过花甲,可江郎仿若而立之年。两人相携而出,便道是母子亦有人信吧…… 抛去这些杂念,对于江郎所忧她怎会不知,安慰道,“你从前不是说过,宗门内的一位祖师便是在这宁江城测出极佳的天资。说不定啊,这一次会有收获呢。” 江城主回握夫人微凉的手,灵力覆上,慢慢回暖。 “但愿如此吧。” 卯时。 全城未满十二的孩童已聚集在城主府,排列成队,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 南华清瞧着面向他们,也一动不动的城主,纳闷了。都一盏茶了,这到底是要做什么? 哪成想,江城主心里也在犯嘀咕,这狄师兄怎么还未到,莫不是路上出了什么岔子。 而前边与她相隔几个人的潘全已经有些站不住了,瞅了一眼城主,移了移脚。她在后面看着,心中暗暗发笑。突然,耳边听到一些细小的声音,南华清不禁看了看四周,发现其他人也在左右张望着。那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近。 “在上面!” 一声惊呼。 她猛地抬头,瞳孔一缩。 “是……仙人吗?” 仙人腾云驾雾而来,为首一人身着蓝白道袍,身姿挺拔,仙风道骨,其身后跟着八个童子。 这景象引起人群骚动,唯有一人暗暗皱眉。江城主心道:怎会是他。接着不喜,狄师兄可不会摆这种唬弄凡俗的阵仗。 云雾散开,那仙人携童子落下,正在江城主身前。 人到了眼前,江城主也不得不应对了,缓和了神色道:“恭喜秋师弟晋升筑基,不知……” 那秋师弟知他想问什么,不慌不忙,“狄师兄闭关冲击金丹,测灵便由师弟我代劳。师兄多年不见,” “一如往昔啊……”修为毫无增进。 江城主脸色变换了一瞬,多年的涵养让他压下了心火,冷声道:“不劳师弟费心,开始吧。” 秋师弟也不再激怒他。若不是江城主灵根有损被下放宁江城,他倒也不敢以筑基初期的修为讥笑比他高一个境界的人。修真界以实力为尊,纵然只是高一个境界的筑基中期,也不容放肆。 转过身来,袍袖一挥撤下了隔音罩,秋师弟看着场下那些孩童,不怒自威。 身后的童子也不做声。 慢慢地,那些吵杂的声音越来越小,一些孩童走回了原位。华南清莫名感觉到一股不知名的重量压在肩上,她看向了那位仙人,只见仙人点了点头, “还算有规矩。” “哼” 也没见江城主做了什么,那一丝威压瞬间消散。 南华清松了松肩头,暗道奇怪。 秋师弟也不恼,拿出测灵盘,说道:“点到名字的,前来将手覆于上。” “章城” 第一个。 无人应。 南华清眨了眨眼,半响,身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一个身着粗布麻衣的男孩从她身边经过,向那仙人走去,手紧紧攥着衣角,紧张不已。 一只手,颤颤巍巍地放上那“测灵盘”。 章城盯着它,秋师弟和江城主也盯着它,场下其他孩童也看着这什“盘子”。 毫无动静。 江城主轻叹一声,对章城说:“回去吧。” 秋师弟神态自若,接着念下一个, “庄珍” 第二个。 …… “潘全” 第一百一十三个。 听得昏昏欲睡的南华清总算打起些精神来,看着潘全上前去,她的心思又飞回了医馆那,不知道这次到的这批药材天麻多不多,药斗子里的天麻可快见底了。 秋师弟此刻心态是十分放松了,早有耳闻这宁江城乃是“绝灵地”,他还半信半疑,这回亲眼见证,他反而有些同情这位江师兄了。 灵根有损下放到灵气稀薄的地方不说,连测出弟子得修真资源的希望都没有,真是闻者心酸啊。 江城主倒也看开了,宁江城此次测灵共两百余孩童,半数已过,联系从前,出仙缘者近乎虚渺。 罢罢罢,此生守着宁江城,守着夫人,也是知足了。 几息过去,仍无动静,潘全也不等江、秋二人的话,将手从那“破盘子”拿下,转身去了,还对站在他身后几位的南华清做了个鬼脸。 南华清反瞪他一眼,二人不甘示弱,这厢,便轮到她了。 “南华清” 第一百一十六个。 2、原不是仙 南华清看着这石盘上突然爆发的黑青黄三色,惊讶地看了看手心。 脑海里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这东西,原来不是坏的呀。 江城主激动地上前一步,口中不停,“水木土三灵根,好好好……” 秋师弟睹了她一眼,说不清是什么情绪,“后面站着吧。” 南华清听话地照做了。 她站定,一回头便见着潘全目瞪口呆的模样,竟郁闷散去,反倒生出些欢喜。管这盘子是什么,她能让它发光,便胜过这潘全许多了。 南华清眉眼弯弯,带着点孩童间的天真。 出了一个三灵根天资的弟子,江城主对接下来的测灵也有些期待,万一还有其他的收获呢。 这种期待一直持续到最后一个孩童测灵完毕方才收去。 总的来说,江城主还是满意的,人生圆满之事十不足一,勉强不来,他一向是知足的,否则也不会愿意在这过上百年岁月。 测灵结束,场中其他孩童早被城主告知可以离去,却还有小部分人频频望向他们。 江城主无暇顾及,从南华清言语中了解她生平与处境后,他出声留下了潘全。 “这……”潘全抱着那沉甸甸的织锦袋子,一时无言,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她不回去了,是不是?” 江城主沉默,转而说到。“这些金银,就当作华清对医馆多年恩情的报答罢。你回去交予成大夫。” 潘全下意识看向不远处正听道袍男子说道的南华清,仍是熟悉的眉目,他却觉得,自那道奇异的光从那个石盘亮起,她就走上了一条与他们再也不同的路。 视线里的人似有察觉,向他望来,潘全莫名觉得抱着袋子的手有些无力。 一定是太重了,他心想。 耳边的声音似乎还在嘱咐着什么,潘全胡乱点了点头,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 江城主无奈,挥退了他。 南华清看着那道走路有些踉跄的背影,没来得及细想,便被那位修真者呼来进内堂去了。 是的,修真者。 “仙人”原不是仙,而是修真界众多汲汲营营的修真者之一,而我,似乎也能成为这样的人? “唤我秋前辈吧,等你们成功引气入体后,才能唤我师叔。” 秋前辈与她简述了一些修真常识,其他的,入门之后这些弟子自会知晓。 一时之间,南华清也不知,是为没能见到传说中移山填海的仙人而失望,还是为自己也能成为这样“非同寻常”的人而喜悦。但得知马上就要出发前往太玄宗的时候,她是真真切切的不舍了。 江城主似有察觉,一旦踏上修真路,总是会与凡俗间的人与物羁绊变浅,最后归于虚无。修为高深的大能,一场闭关的时日,足以让一个凡人经历生老病死,一个轮回。 对于这个出自他宁江城的弟子,他愿意让她少些牵挂,无后顾之忧地走。 世有千里马,日行千里,夜走八百。 南华清盘腿坐着,没来由地想起这句话。这是她跟随爷爷行医时,路遇的那个有着两撇小胡子的行脚商说的。 她靠在云舟上,忆起那日与江城主道别,下一刻竟置身云中,那个秋前辈驱使这云舟,几息之间平地拔高数百丈,且还在不断上升,她紧紧攀着云舟边缘,看着那已成为一个小黑点的宁江城转瞬不见踪影,身形微颤,幸有人搀扶才不至于太狼狈。 可眼下她望着云舟之下掠过的城池,一个又一个,心中早已没了波澜,甚至还有心思拿千里马与这云舟相比。 想来,也是比不过的。 “有什么好看的。” 南华清转过头,看清来人后笑了,“是你呀。” 她对这个帮过她的人还是挺有好感的。 八、九岁模样的小姑娘嫌蹲着太累,索性学她一屁股坐下了。小脸凑上前去,轻声细语,“华清你说,我们是入内门还是外门啊。” 南华清有些不习惯,还是伸手掰正她的坐姿,口中却不答,“你知道我的名字,我却不知道你的,我才不要同你说。” 那小姑娘一愣,随后也乐呵呵地笑了,她本就长得好看,眉目精致,这一笑更是娇俏可人。 “巫娴,”她又靠近南华清,“这下你可以同我说了吧。” 南华清也是小姑娘,到底是乐意同龄的小伙伴接近的,下一刻两个小姑娘便埋头轻声交谈了起来。 “听秋前辈说,灵根越少天资越是卓越,我测灵时是黑青黄三色,约莫着就是三灵根了吧。” “那我就是双灵根喽,青色和赤色。” …… 当那道炫光划过云舟,消失不见,二人都停下了交谈。 于云舟最前端闭目打坐的秋季同睁开眼,缓缓站起身来,其他人也有所察觉。巫娴跟着犹疑地站了起来,好奇看向云舟前方。 下一刻,一把将身旁的南华清拽了起来,兴奋地说—— “你看你看!” 云雾缭绕,也遮不住那一座巍然屹立的宫殿,其后群山环绕,隐见琼楼玉宇,空中飞禽长鸣,真是好一副仙家气派。 如此佳景,让南华清入了神,不自禁地上前一步,欲要看得再清楚些。 其他孩童亦是如此,期待有之,紧张有之。待云舟更靠近那处,浮现在眼前的景象更加清晰了。 “是仙鹤。”她仰起头,看着那洁白的羽翼,舒展的优美身姿,眼中亮晶晶的。 南华清觉得,她开始有些喜欢这个地方了。 突然衣角被扯了一下。 “那是锦鹤。”有人纠正了她。 南华清猛一转身差点撞到巫娴身上。 秋季同却没有再解释的意思,迈开脚步,去召集仍聚在云舟边缘的孩童们。南华清背对着他,拍了拍胸口。这人怎么神出鬼没的!他不是在前面吗? 巫娴一手攀上了她的肩膀,“我刚刚看到秋前辈,嗖的一下,就闪到我们后边去了。” “他怎么能跑这么快!” 事实上,不仅仅是秋前辈“跑得快”,这太玄宗里的人,还能“飞得快”。 派往各地进行测灵的筑基弟子都带着孩童们回来了,共一百八十余人,聚集在此。 那鹤发老儿,就这样如一缕青烟,从西向飘然而至。 “青阳老祖。”众筑基持弟子礼。 青阳道人捋了捋花白胡子,浮空一抓,数十玉简从筑基弟子手中疾旋而出,落入他手中。 巫娴瞪圆了眼睛。 灵力探入玉简,青阳道人查看其内容,面上浮现一丝惊讶之色。 “三个单灵根,十一个双灵根,二十九个三灵根,五十三个四灵根,八十六个五灵根。”收获颇丰啊。 他沉吟了一会,点出一人。 “伏丰何在。” 筑基弟子中走出一人,面色沉稳,谁也没想到三个单灵根中就有两个在他队伍里。 “弟子在。” “领单灵根及双灵根弟子去乾平殿。” “其余人等归入外门。”一锤定音。 南华清看着巫娴朝她挥了挥手,口中开合,无声说道——我会去找你的。 她不觉莞尔一笑。 秋季同领着他们从一条石台阶道走了上去,边嘱咐道:“就算你们以后学了御器飞行,也要老老实实走上去。宗门规定,非金丹者不可飞行。” “那元婴老祖呢?”突兀的一声引来众人瞩目。 元婴老祖?谁还管得了他们。秋季同神色淡淡,却是不再说了。 见此,旁边一个小姑娘没好气地瞪了那长相憨厚的傻小子一眼。那男孩没察觉,见秋前辈没应他,不解地挠了挠头。 南华清越过他们,径直跟着秋季同往上去了。 身后那小姑娘跺了跺脚,声音细不可微, “真是蠢笨如猪。” 敬、事、堂。 南华清看着这笔势飞动的三个字,变圆为方,改曲为直。爷爷常说,字如其人,所书者定有雄阔严整之风。 来者往往,去者匆匆,弟子们毫不停留,旁边还有一块大牌子。没等她细看,秋前辈已入了堂内,她连忙跟上。 一进门,视野开阔,这敬事堂比在外看来的格局要大上几十倍。 没再关注那些新弟子如何惊叹,秋季同直接找上了堂内管事。人群中,那管事倒也好找,体态肥硕,富态横生,笑脸迎人的。 朱管事看看他身后一连串跟着的孩童,“是这次新入门的弟子吧,较之去年多了不少啊。” 南华清听到这一句,心中疑惑。潘全不是说五十年一测吗? “可不是吗,”秋季同也乐意跟敬事堂的管事多说一些,“单灵根天才足足有三个,双灵根弟子亦有不少。” 哼,那伏丰倒是好运,他暗道。 “可惜了三灵根的弟子,此次被归入外门。”言语中可没有半分惋惜。 朱管事乐呵呵的,仿佛没有听出其幸灾乐祸的意味,心中却如明镜似的。 这秋师弟自个儿是个四灵根,又乐于钻营,修为进展缓慢,对于好天资的弟子总是看不惯。如今倒是用丹药把修为堆上去了,可修为跟上了,心境却没跟上,也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让扶宜真人收他为记名弟子。 不过这届的三灵根弟子确实可惜了。 太玄宗虽是修真界三宗之一,可资源也是有限的。内门弟子与外门弟子的差别主要就在于修真资源,故每年测灵出的内门弟子都是不过三十之数。往年若是弟子稀少,三灵根被纳入内门之中也是有的。此次测灵天资好的弟子更胜于往年,怕是不好偏颇。 “那这些弟子就交给我吧,秋师弟可用玉牌去交此次的测灵任务了。” 终于说到正事上! 秋季同想到那丰厚的灵石,脸上笑意更多了三分, “劳烦朱师兄了。”也不再多呆。 朱管事接过玉简,转身抱了一个早就准备好的长木盒子出来,手下利索,口中也不停。 “文宾。” “是。” 南华清好奇地往那木盒子一瞧,整整齐齐摆着数十个小袋子,巴掌般大小。 那唤文宾的清瘦男子双手一翻,一人多高的书出现在掌中,看着也毫不费力。 “外门弟子,南华清,水木土三灵根。”朱管事以指作笔,在玉牌上录入,灵气成字,隐入玉中。 南华清接过玉牌和那小袋子,又从文宾处领了书籍,就退到一旁翻看这三样东西。她欲打开小袋子,却发现袋口死紧死紧地,任她拽得手指泛青也纹丝不动,无奈地放弃了。将玉牌和小袋子系在腰间,她翻开了那本《清虚决》。 “天有五行,水、火、金、木、土。” “分时化育,以成万物……” 3、引气入体 “分发到你们手中的,是宗门弟子玉牌、储物袋和基础功法《清虚诀》。” 南华清合上书。 储物袋? 朱管事接着道:“玉牌是我太玄宗弟子身份的凭证,亦是你们交接任务及进出宗门的重要物品。” “储物袋需要灵气方能打开,待你们成功引气入体后,便可用到其中的东西了。此外……”语气突然加重,“半年之内仍不能引气入体者,” “要么,遣返回家。” “要么,成杂役弟子。” 此言一出,众弟子顿时炸开了花。杂役杂役,听着便低人一等,大家铆足了劲,定要半年之期内完成此举。 接下来,便是《清虚诀》了吧,南华清聚精会神。 朱管事果然道:“《清虚诀》乃是我太玄宗的基础功法,中正平和,对于初涉修真的弟子,最适合不过。不过作为主修功法还是欠缺了些,故晋升筑基的弟子可去云经阁挑选一部功法。” 看到不少弟子一脸茫然,他补充说,“练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这是修真五大境界。” “不过这些离你们都太远了。当务之要,是进入《清虚诀》中入静之境,纳灵气入丹田,此乃修炼之法。” 南华清听这话,若有所思。纳灵气入丹田……纳灵气……入丹田 交代完事宜,朱管事命文宾带新弟子挑选洞府。 这时,那憨厚小子又出声了,他窘迫地说:“前、前辈我不识字。” 朱管事看向他,想起方才弟子玉牌录入的内容。 平力,火金土三灵根。 天资尚可。 “去讲义堂学。此外,讲义堂会有不少筑基期修士为众弟子解疑释惑,若有幸,还能遇上金丹期真人的讲堂。” “走吧。”文宾出言。 南华清对洞府倒没什么想法,在僻静之处选了一间就住入了。 平力听着那对他呛声的小姑娘挑剔这挑剔那的,左右看看,他怎么瞧不出这些洞府的区别?索性进了离他最近的那屋。 待大半弟子安顿好之后,文宾仍耐心等着毕千兰,直到其选了靠近湖边的洞府,倒是好脾气。 蒲团上,南华清闭目盘膝而坐,放空心神,驱散心中杂念。 一个时辰过去了,什么都没有。 她睁开眼,眉头紧锁,有些苦恼。这灵气无形无状无色,如何能感应? 接下来的日子里,南华清多次尝试领悟《清虚诀》上所书的入静之境,仍不得其法。 “观空亦空,空无所空;所空既无,无无亦无……” 从一开始的急切,到烦躁,如今已能心平气和地对待,着实花费了她不少时日。南华清默念着清虚诀,对于这部功法的令人静心之妙,她领略到了,果然是太玄宗自建宗起就使用的基础功法,传承上千年不是没有道理的。 这些时日,她早已翻遍全书,总算知道了朱总管所说的“欠缺”在哪。《清虚诀》通篇围绕“清”、“虚”二字,讲求习此诀者, 澄其心,而神自清,达到虚无。 虚者,空也。书者此意,怕是少有人能领悟到。就算能领悟到,也极少能做到。 修真界百态众生,都不过一个“争”字。 争什么,法、侣、财、地。 法,即功法,天地玄黄四品阶乃众修真者衡量功法高低之标准,有些低品阶的功法甚至只到筑基之境。如此一来,好的功法更是引人觊觎。 侣,道侣。修真路途艰辛,寻一人偕同,也是平常。 财,灵石。与凡人易物用的金银用途相似,不过灵石亦是修炼之需,必不可少。 地,洞天福地。在灵气充裕之地修炼事半功倍,而灵气稀薄之地则事倍功半,更甚者毫无寸进。 修者如此境界,何谈万物不萦绕于心,也自然不会认同书中的观念。大多数人心中的最佳功法,自然是越强大越好,实力,才是在修真界立足之本。 不过……南华清视线汇聚一点,指尖抚摸着最后一行字。若是书者在世,她定要问上一问,这是何意? 啪。 书面合上,其字归于黑暗之中。 南华清匆匆出门。 半月不得进展,让她深觉不能再闭门造车,正好今日有筑基期修士来讲义堂,她自是不能错过。 来到地方,蒲团已被坐满一半了,她找了中间靠前的一个坐下。一刻钟不到,又来了不少人,她还看到了平力和毕千兰。 堂内古钟敲响的第一声,南华清只觉一道青影从身旁掠过,后稳稳坐在上方的蒲团。众人定神一看,原来是位女修士,面如冠玉,姿态落落大方。 她乐得欣赏:这修真界真是出美人,一路所见男女便是放到宁江城亦是数一数二的。莫不是所谓的灵气养人? 晏思雁一眼扫过去,都是尚未引气入体的外门弟子,思及其入门仅半月之数,又是如此天资,倒也不奇。既是从敬事堂领了任务,她也没想着敷衍, “想你们入门之前见识了测灵之法,灵根即天资,灵根越少,天资越佳。” “天有五行,水、火、金、木、土。”南华清顿时想到那《清虚诀》的开篇,认真听下去。“可就如人一心二用之难,这灵根越多,意味着你要修炼花费的时间也越多。” “修士之间的修炼速度不一可也差不太远。在灵气相仿的情况下,五灵根修士往往要付出单灵根的五倍及以上的时间与精力。” 众人哗然。 简洁明了的比较之说,更让人了解了天资差距的残酷性。一些五灵根弟子面如土色。 毕千兰惨白着脸,她虽不是五灵根却也是天资下乘的四灵根。这半个月来她仅有前三日用心钻研那修炼之法,见一无所获更是放任自流了,此刻听这筑基期前辈一说,更觉修途无望。她紧咬着下唇。 南华清还算镇定她虽不是什么绝顶天资但三灵根也属中流,但听上座的女修这般说,哪怕是原来不太在意灵根的她此刻也不由得有些庆幸。 “引气入体,单灵根者所需不过三日,双灵根半月,三灵根一个月到两个月,四灵根和五灵根……半年到一年之期,没有仙缘者或可一生都无法成功。” 没管台下弟子议论纷纷,晏思雁话锋一转,说道,“想必你们都看过《清虚诀》了罢,达到入静之境就能察觉灵气所在,引其入丹田,此乃修炼。” 可如何达到入静,这才是南华清重要关注的,她认真倾听。 “入静,即入定。存我之神,想我之身……” 屋外繁星流云,虫鸣鸟唱,南华清如往常一般打坐。 虫鸟一声高,一声低,时而急促,时而停顿。不知过了多久,那声音渐渐远去,她甚至连心跳声也察觉不到了,四周一片寂静。 在那漆黑中,若隐若现的是什么? “内观其心,心无其心;外观其形,形无其形;远观其物,物无其物;三者既悟,唯见於空……” 随着低吟,那一个个光点越发明亮,它们靠近她,她小心翼翼地引导它们。哪知灵气入体,顽皮得不听从她,游走于全身,如何将其纳入丹田,南华清顿觉无从下手。 次日清晨,她结束入定,面带着无奈。灵气不入丹田,终归不算修炼己身,更别提踏入练气期。不过昨日能一举进入入静之境,也是极大进步了,有一就有二,她相信终有步入练气的一天。 修炼有了进度,南华清也愿意出去走走,透透气。她选了一个视野开阔的方向,漫步前行。 山水相映,一步一景,着实让人心情畅快。 如此美景,自然不是她一人独享,南华清看着在灵地里掐着法诀的女修,犹豫着是否要上前。 细细的雨丝洒在灵草上,更显得娇嫩欲滴,长势喜人。她按捺不住,走向了女修。 “敢问前辈,这是什么灵草?”她本就是杏林出身,喜爱药理。突然遇到一种不认识的药草,难免见猎心喜。 何灵听到有人对她养的灵草感兴趣,有些惊喜,倒也不顾及这是个毫无修为的弟子,应声说,“六阴草。” 见这弟子一脸茫然,好心解释道:“六阴草属阴,药性温和,正合女修,亦是养颜丹必不可少的一味呢。” 南华清闻弦歌而知雅意,养颜丹,听这名字不难猜出其功效,没想到这炼丹也有那么多讲究。她笑着说,“那定是受不少女修欢迎了。” “可不是嘛……” 何灵犹如打开了话匣子,跟这小弟子天南地北说了一通,上至宗门趣事下至灵丹灵草,也不管人家听没听懂。天知道她在这药园子里呆了多久,此处灵气稀少,再往前去便是们南山,非历练弟子鲜有人来,可把她憋坏了。 南华清连连称奇,修真四艺,原是如此。 器、丹、阵、符,此乃修真界四艺。 其它的,如御兽之技,少有人涉及,除了御兽宗这等专攻此技的宗门。 炼丹,便要有灵草灵药。 何灵虽是五灵根,可她专修于木灵根,细细钻研,倒也弄出了些名堂,在春风化雨诀上小有所成。于是,便被青阳老祖的二弟子扶安真人看中,作为侍药弟子。 这倒是给了南华清一些启发。修真四艺除了天赋之外,还得有财力方有所成,灵材、灵植、阵盘、符纸、符笔等等,样样不菲,就算是选些价格低廉的所需数量也很庞大啊,她可承担不了,但培育灵植便不同了。 她是三灵根,修习木系法术更上一筹,加之她对灵植有兴趣,这也不方为一条出路。 再说了,炼丹的青阳老祖不还有一个大弟子扶化真人嘛,南华清握了握拳,人小志气大。 告别何灵,临走前她还送了自己一道传音符。 “难得有人听我唠叨,看你顺眼!”何灵大手一挥。 南华清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真是豪爽又直接的性子,她喜欢跟这样的人相处。 回到洞府,刚坐下没多久,一道灵符急速飞了过来,她急忙抬手一挡,差点没贴在她脑门上。南华清郁闷地放下手,发现那灵符她认识! 跟方才何灵送她的一样, 是传音符! 这宗门还有谁会给她发传音符,想都不用想了。 南华清兴冲冲地揭下灵符,听着那熟悉的声音带着笑意说, “出来瞧瞧。” “巫娴!” 她如一阵旋风瞬间到了屋外。 那穿着蓝白弟子服的女孩转过身来,巧笑嫣然。 “华清,我练气一层了。” 4、练气期 “真棒,不愧是双灵根!”南华清为她高兴。 巫娴见她毫无芥蒂,心中也开心,“早就想来看你的,但要稳定境界这才拖到现在……” 南华清摆了摆手,还没说下一句就被她拖着走了。 “哎呀我怎么忘了正事!”巫娴一拍脑袋。 仍是这么风风火火的性子。 南华清抿嘴一笑,再看这路径, 讲义堂? 还没坐定呢,巫娴就兴奋地说,“这次来的可是余周师叔,太玄宗的金丹之下第一人,一会儿肯定很多人,幸好我们来得早。” 坐在头排的南华清看着前方不远的蒲团,有些不自然,她一向不惯坐这么近的, “那……他会讲什么?” “不知道。”巫娴迅速回答。面对她异样的注视,有些退缩,但马上理直气壮起来,“怎么说也是有这个名头的人,总归不是个花花料子吧。” 南华清无语。她算瞧出来了,这位是来看人的。 不过她也说的不错,就谈话这么一会儿功夫,周围已经陆陆续续坐满了人。 没有等多久,那一身白袍的男修便在众人翘首以待之中翩然到来,足不沾尘,轻若游云。南华清看着他的步法,眼睛一亮。 余周对那些热切的目光视若无睹,坐如松柏,笔直挺立,乌发松散束起,更添一分不羁。 声音如玉石之声, “修真之人,寝不梦,觉无忧,食不甘……” 南华清诧异,竟是讲修真者与凡俗之别的,倒是稀奇。以往的筑基期修士都是围绕修炼之事而论,极少提到这些。 “修真者呼吸深远绵长,可以由内直接到达脚后跟,平常之人,只能由外到达于咽喉。”余周朗朗说道。 “仅是如此,那跟平常人也没什么大不同啊,为何要修真!”一道尖锐的声音响起,隐隐有质疑之意。 众人左顾右盼,想要找出谁人如此“神勇”,巫娴频频往后望去。 余周一眼锁定来源,径直看向他。那是个身材瘦小,面有不耐的男弟子,一言之后不再出声,见他寻出自己,心虚地移开目光,心中忿忿。 他又没说错!他是来听修炼之法的,要引气入体,步入练气期,成为修士。这余周老是说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凡人之事,与他何干。只要成为修真者,他哪管凡人事宜。 男弟子丝毫不觉自己之过,这才一个月,便浑然不复当初入门时的谨小慎微。 心性有差,不成大器。 余周心中下了定义,也不再管他,不经意地笑了笑,回应一番。 “凡人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修真者耳目不衰,可习得长生久视。” 顿了顿,他再望了一眼那坐立不安的男孩,还是头排,左扭扭右扭扭,想让人看不见都难。当下起了兴致, “我且问你。” 那弟子见他点了自己,身体霎时僵硬,心中暗悔,他本就坐不住,为何偏偏要抢这头排。颤颤巍巍站了起来,紧张不已。 南华清和巫娴向右看去。 左丘鸣简直想把那抖个不停的左腿给死死绑住, 你抖什么抖! 一股冰凉之意自百会穴灌注而下,扩散开来。左丘鸣打了一个寒颤,倒是镇定了许多。 余周收回暗发的冰灵气,再次问他,“依你之看,何谓长生?” 左丘鸣想了想,答到,“一百岁。” 又想起了自家八十有七的祖母,临行前抱着最小的孙子不让他走,心中有些苦涩,急忙改口, “不不不,一千岁。”待我修炼有成,定带回那灵丹妙药,让祖母您延年益寿! 余周闻得此言,爽朗一笑, “好小子,有志气!” “那你可得努力了,练气寿数百年,筑基三百,金丹一千,元婴三千,至于化神……或可达万年。” 左丘鸣膛目结舌。 “万、万年?” 得知修真者寿数如此之长,众弟子议论纷纷,不少弟子喜上眉梢,谁不愿意自己活得长呢。 巫娴也惊讶了,她自五岁起便习史册,王朝更替在历史中亦是平常,可就连那延绵的国运,超过三百年的也寥寥无几。这一介修真者,竟能活得过一朝国运,乃至数十个王朝。 真是不可思议。 “巫娴。” “巫——娴。” 她转过身来,只见南华清好奇地问她,“这余周前辈是什么修为,为何说他是金丹之下第一人啊?” 巫娴道,“筑基期圆满。当然是因为他厉害啊。” “那他可有三百寿数了。”南华清又睹了一眼那人。 “余师叔二十五岁就筑基了,不足一百年便到达圆满之境,离金丹只差临门一脚。踏过去了,可就是上千年的寿数。”巫娴羡慕道。 二十五岁,一百年…… 南华清惊奇地看着那张脸。 “别看啦,修真者本就老得慢,就算是而立之年也犹如弱冠,而且步入筑基时有定容之效。更别提女修了,那才真是看不出年岁。”巫娴提醒道。 接下来余周也论到修炼,“《清虚诀》虽是基础功法,也不可掉以轻心。” “唯道集虚,虚者心斋也。”他说道,“讲的便是大道至虚至静,因此人心应当清虚宁静,以合大道。” 众弟子凝神听许。 “此乃心斋之境,极为难得。我太玄宗千年来也只有一位弟子从《清虚诀》中悟得此境……” 金丹以下第一人,果真不是浪得虚名。南华清回到洞府,此行让她对《清虚诀》的领悟更上一层,许多以前未解的地方也有了新的突破。 刚在蒲团坐下,准备修炼,脑中思绪一闪而过,她后知后觉。 “化神期修士的寿数或可达万年……达万年……那也就是说,万年之后化神期大能亦会身陨了?” 南华清皱了皱眉,修真之意直指长生,可岁数终有尽时,当长生不期,修真又有何意义? 世人是为力量、为逍遥? 那她呢,她又是为了什么? 像是陷入了一个怪圈,自己把自己困住了。 过了许久,她苦笑了一声,真是庸人自扰,她南华清不过是连练气期都未达到的人,何以想这般长远的事了。 不要再想了! “观空亦空,空无所空……”语速越来越快。 人,一念三千,三千一念。一切诸念,都从尘心与妄想生来。 都是……虚妄不实的。 “存我之神……” 南华清端坐肃穆,心中渐渐平复下来。 “想我之身……” 身边显现那一个个光点,由暗至亮。 “由是升仙都,纳于黄庭意守之处。” 她吸收灵气入体,汇聚成一流,经百会、膻中二处,到达黄庭,即丹田所在。 灵气一入丹田,南华清顿觉有一股力量连通全身,八脉尽有畅通之感。 她睁开眼,心中欢喜, 这、这便是修真了? 心头稍一泄,输送的灵气又有流窜之意。南华清面容一肃,不敢大意,意守丹田。直到熟悉了灵气运行之路径,稳固了境界,她这才松了口气。 练气一层。 她终于达到了! 饶是明白以自己三灵根的天资这是早晚的事,南华清还是很开心,因为她终于成为一名修真者了。 对了,储物袋! 她拽下腰间系着的小袋子,有了灵气,轻而易举就打开了。 一套蓝色的弟子服,一个玉简和一个阵盘。 南华清放下衣服和阵盘,犹疑着将玉简轻贴在额上,闭上眼,灵气注入其中。尚不足一个呼吸间,脑海忽然涌进一大堆文字,接连不断,霸道地占据了她全部思绪。 “啪!”玉简掉落在地。 她后退了半步,手两侧轻按着头试图缓解那胀痛感。 还是太鲁莽了。 待好些了,南华清拿起阵盘,走到房中间,根据玉简中所述打开了保护阵法,而后盘腿坐下调息。 *** “文宾师兄,来一瓶黄元丹。”人未到,声先至。虽然身量还未足,但那壮硕的身躯还是向男修投来一小片阴影。 文宾微抬起头,温和道,“平师弟,可是上次的用完了?” 那平师弟挠了挠头,憨憨地点了下头。他不好意思说,一时心急吃下了整整三颗黄元丹,幸好他的丹田比之旁人天生要大一些,这才没出什么大岔子,不过也着实耗费了不少日才炼化了药力。 文宾也没有再好奇,接过他手中的东西,将丹药换给了他。 平师弟拿到黄元丹,面上喜悦毫无掩饰之意,放入储物袋就欲离开。文宾见此摇了摇头,这平师弟还是太不懂人情世故了,自己知道他就是这种性子也就罢了,遇到心胸狭窄的小人之辈便是得罪了人恐怕也不自知。 “平力?” 刚到门口的南华清出声,喊住了那有些熟悉的身影。看着平力闻言转过身来,心道还真的是他。 平力看着那身材娇小的女修,感觉很眼熟,“你你不是……”手抬起又放下,“就是……额……” 他神色懊恼。 女修见状,“南华清。” 平力恍然大悟,“对、对,南师妹。”察觉到她身上的灵力,“你也练气期了啊。” 南华清见他方才脚步匆匆,也不好多谈。 “是啊,正想着来敬事堂录入玉牌,就不叨扰平师兄了。” 平力去后,南华清转身进了堂内。 文宾早闻其意,修真者耳目聪明,百步内细小声音的捕捉都不在话下,更何况这平力声音洪亮。 “练气一层。”文宾没有看她,径直在玉牌上录入弟子信息。 南华清好奇地看着他,玉简上说,修为高的修士可以轻易看出跟自己同等或比自己低的修为。 “这是你的月俸。”十三块下品灵石,一瓶辟谷丹。 南华清连忙道,“文师兄!” 文宾站住。 “也不一定非要到筑基期才能修习功法吧。”她稳声说到,看似问句却有陈述之意。 早在听到何灵培育灵草时,南华清便有这种想法了。她虽然不知道何灵是什么修为,但绝对未突破筑基。她一路所听所看所感,元婴期是宗门的长老,祖师一辈;金丹期唤真人,有了收徒的资格;而筑基期与练气期的弟子是最多的,亦是宗门之根本。 四灵根弟子与五灵根弟子资质所限,筑基困难,若非有大机缘,纵使筑基了年岁也绝不会小。用丹药堆上去筑基虽也可行,但是南华清深知是药三分毒,长期下来,丹毒淤积于体,金丹无望。 何灵若是筑基期修习功法,那未习得春风化雨的她如何积累在练气的修真资源。当然,这也不绝对。重要的是,南华清虽看不出文宾修为,但他的修为却在何灵之上,这才让她肯定了这个想法。 文宾细细打量了一番这个女弟子,回答,“不错。” “练气期弟子当然能修习功法,两百下品灵石可进云经阁一层挑选功法。但修习法术却无须如此,否则宗门大比何以进行。” 宗门大比? 南华清注意到这个字眼。 经文宾细说,她方知宗门大比是太玄宗选拔弟子的一种方式。分为筑基期与练气期,筑基期都是内门弟子,其中包括凭自身筑基升入内门的原外门弟子。 而练气期的比赛就要激烈得多了,原因在于前三名即可成为内门弟子不说,表现出彩的被真人收为弟子亦是常事。所以众外门弟子都寄希望于此,各显神通,而内门弟子当然也愿意更上一层。 南华清若有所思,是积攒灵石先一步修习功法在大比上花功夫呢,还是专注提升修为,凭自身筑基后再行挑选。她手指不自觉地摩搓着那个小袋子,脑海中浮现的是她日夜默读此诀铭记于心的模样,还有那百思不得其解的最后一行。 《清虚诀》…… 也罢,此书她还未通读完毕,怎能轻易放弃。 再说,没有功法,不是还可习法术吗? “多谢师兄,为华清解惑。” 5、长榆坊市 洞府。 南华清打坐于其中,形体端然,瞑目合眼。心不动,则不见万物,无丝毫念想。 突然,灵气纷涌而至,变得浓郁起来,接着几近被扫荡一空,全被南华清修炼所吸收了。 她昏昏默默,冥冥杳杳,只觉着自己置身于黑暗之地,丝毫不见光亮。 往前去,再往前去…… 不知走了多久,她渐渐变得麻木了,只顾着向前走去。 前方有什么? 那一缕微光出现的时候,她稍动容,神情也变得生动起来。接着步伐越来越快,越靠近光源,直到一脚踏入其中。 “身且寄向人间,神已游于天上。” 她恍惚中,看到一个人,端坐于蒲团上,把断四门眼耳口鼻,不令外景入内。定神一瞧,那不正是她自己吗! 南华清对自身的状态有些惊奇,神游天上……这便是神识了? 她像是第一次来到自己洞府一样,四处晃悠,却发现这神识也是有限制的,超过了二十尺,便有些力不从心了。 神识归位,南华清巩固了刚刚晋升练气五层的修为,又练习了几遍收放神识,如臂使指,随着以后修为的提升神识的覆盖范围也会扩大,她心中满意。 花大价钱买的聚灵阵总算没有白费! 算了算时辰,巫娴也该到了吧。 她起身,出了洞府。 时光荏苒,除了修为境界的提升,南华清也出落成二八年华的姑娘了,脸上稚气褪去,白暂的面容总带着沉静,双手拢袖,立如青松。 叫那锦鹤上的女修一眼便看见了她。 “华清!” 一落地,锦鹤下意识啄了啄羽翼,扑扇着翅膀,刮起一阵风,终是收了回去。衣袂翻飞间,女修眼如秋水,眉横春山,翩若轻云出岫,几可入画。 “你来了,”见着好友,南华清言语中带着一丝俏皮“你要是不来我可便要走了。” 巫娴笑意盈盈,“那可不行。” 她纤手指着眼前灵兽道:“长榆路远,我去寻……师兄讨了锦鹤来代步。” 未提名讳,南华清却也知晓她说的是谁,闭口不谈,“出发吧。” *** 晨露沾湿了枝叶,树梢似有小鸟清啼。 巫娴懒散地倚在锦鹤上,看着下面风光。河面漠漠,阔如水原,水色在熹光中辉煌灿烂,眩人眼目。 “过了这河,就快要到长榆山了。” 南华清望着她,静待下文。 果然,“我们太玄宗的们南山也不差,为什么此等坊市不设在旁边,还得跑这么远。” 南华清听此有些无奈,为她讲解,“们南山是宗门弟子历练的地方,外人可不得入内,要真是我们弟子之间交易,去敬事堂便可。既是要去坊市,自是要寻些不同宗门的东西。更何况” “更何况长榆山地处太玄宗与药王谷之间,山川河流众多,妖兽灵材灵植更不在话下,引得散修来此,设坊市再合适不过了。”巫娴接上。 “你知道还来问我。”南华清撇了她一眼。 巫娴眼中光华流转,就是不答她。 *** 半山云雾,不见人烟。 巫娴收了锦鹤,同南华清朝那山壁走去。二人毫不避让,灵力覆身,穿入其中,再不见踪影。 “劳烦道友,入坊需三颗下品灵石。”守卫模样的修士在入口拦下了她们,腰间法器夺目。 “合该如此。”南华清说。 她们交了灵石走远。 “那人修为比我高。”至于具体,南华清无法探查。 “练气七层,”巫娴倒是能看出,“同我一般。” 小小长榆也这么大手笔,想必定有一方势力或大能在此驻守。 说着就进了这云集阁。 一娉婷少女迎了上来,练气四层的修为,莞尔一笑。 “两位道友是想寻什么,器、丹、阵、符、术我们这都有。” 南华清环顾一周,也不陌生。这云集阁可不止一处,在他们太玄宗旁也开了一间,就是不知道这里有没有些新鲜玩意儿。 “人不少啊。”巫娴黛眉一挑。 “可不是,”在旁交付灵石的女修熟络道,“去年太玄宗的云衡真人举行金丹大典,各大派的弟子都有来,也有不少散修大能来此参加,众修云集,当然少不得易物。” 听罢,南华清和巫娴相视一笑,余周师叔晋升金丹的盛况她们也亲眼目睹了,青涯老祖赐道号“云衡”。这下,她们都要唤余周作云衡真人啦。 二人分开,南华清径直走到“术”的这一处。 既然决定了先不修习功法,她就要找些法术来练习了。一块块玉简被拿起,由于上面的禁制只能看到前一部分,她遍阅着。 《五行全术》。 玉简中录入了五行最基本的法术,对于她刚迈入练气五层可以修习法术的境界再合适不过了。南华清着重看了下木系法术,驭藤术、灌生术……心中更是满意。 走出去,突然一道火舌从左侧席卷而上,眼看就要烧到放置玉简的架子上了,没成想忽现一道防护罩稳稳接了下来,火势被吞,归于平静。 “不错。”巫娴点点头,这蚀炎簪甚合她意。 眼见一桩好生意要做成了,阁中女修眼中笑意更加。 “法器?”南华清自然也看到方才的火。 巫娴向她摇了摇手上簪子,上锈着赤色法纹,很是好看。 “这蚀炎簪可差一点就快到中品法器呢,看来今天是让我捡了个便宜。” 南华清神色不改,“你倒是瞧瞧自己还有多少灵力?” 巫娴一顿,脸上的喜悦有些减退。 南华清上前接过蚀炎簪,冲那女修说道,“威力不错,只是三百灵石未免太高了吧。” 没等女修回话,她自顾自地接了下去, “本就是炼制的失败品,却卖出了接近中品法器的价格。于练气期修士,灵力只能支撑起两次攻击,斗法中这么快灵力耗尽,还不是任人鱼肉;于筑基期修士,品阶太低,威力不足,更是鸡肋。” “想必贵阁对于此器,也是难办了吧。” 女修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了。 “那依道友言……” 南华清慢声道来,“不若将我手中这《五行全术》与此簪共算作三百灵石,如何?” 那女修气笑了,“道友开口便省去了六十五块灵石,真是好本事!” “久置阁中无人问津,法器蒙尘,又何谈灵石呢。” 皆不让步。 良久,巫娴忍不住上前拉开她,“算了,要不……” “三百灵石,赶紧拿走!” 见女修隐有不耐,南华清弯了嘴角,上前付了灵石,收入玉简。 巫娴反应也快,怕女修反悔,付了自己那部分灵石立刻就拉着南华清离开了。 “真绝了你!”她语气轻快。 南华清倒是敛了笑容,“运气罢了,那法器威力虽大弊端也确实明显,云集阁早有出手之意。” 巫娴不以为然,依她内门弟子五十块下品灵石的月俸承担的起这些消耗。 “走,去壶春楼!”丰师兄说的灵食之妙,她已经听得耳朵都出茧子了,这次一定要去试试。 走出几步,她停住,看向仍在原地的南华清,面带疑惑。 “我……”南华清吞吞吐吐,刚才的利落劲全然不见。 囊中羞涩, “我就不去了。” 巫娴稍一沉思,也想到什么,“我请你。” “不用了。” “你别磨蹭了走吧。” “真的不用了巫娴……” “那这样。”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巫娴也有了法子,“把你那《五行全术》也拓印给我一份,行了吧。” 见她脸上还迟疑,巫娴急性子一上来,直接拉着她就进了楼中,就坐点灵食灵茶一气呵成。 *** 灵茶入口,果真是不同寻常,巫娴感受着体内灵气的变化,忍不住再抿了一口。 “既然法术可以拓印,那云经阁里的功法……”南华清突然出声。 “当然不行了!”巫娴回答地干脆利落, “你能想到,那些长老们怎会想不到这投机之巧。” 她接着说,“虽然都有一个法字,但功法和法术可大不相同。后者仅仅是‘术’,而前者可是修炼的法门,是一整套修炼的方法,包括历年来太玄宗学此诀的前辈们积累的经验,可不仅仅是拓印就能修习的。” “况且,”巫娴神色变得肃穆,“就算获取了进云经阁挑选功法的资格,也只能进出一次,不能中途退出,所选功法经阁中查阅才能交由弟子,不可谓不严。” 南华清明悟,“原来如此。” *** 走走停停,待她们出了长榆坊市,已然是时至黄昏,金乌西沉。 落日的余晖洒满大地。 南华清站在锦鹤上,看着这景色,不知在想些什么。 巫娴把玩着蚀炎簪,兴致所至,问她,“都说修途维艰,你所图为何?” “那你呢?” “因为我不会啊。”巫娴所想意外地简单,南华清挑眉。“自小父亲便说我聪慧,直到我见识到修士方知自己也是井底之人。既然不会,就入宗来学。” 听得此言,南华清沉默了一会,才回答她,“我也不知道,许是——” 她看着渐渐远去的水原, “只有习得立身之本,才能行万里之途,览天下之景,证我路之所长。” *** 回到宗门,两人话别。 “们南山之行,你可别忘了。”巫娴说完,欲言又止。 南华清面色淡淡,“我一个练气五层,又不能拿你丰师兄怎么样,不理他就是了。” “你胡扯什么!”一抹粉色悄悄爬上脸颊,巫娴瞪她一眼,“我不跟你说了。” 看着巫娴远去,南华清也准备打道回府。忽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出现。 “南师姐这是攀上了内门弟子啊。” 南华清面沉了下来,这世上总有那么些人,烦不自知。丰与堂是一个,这毕千兰亦是。 明珠冠束发,云纹带锁腰,明眸皓齿。 毕千兰慢步上前,昔日高傲的女孩也已长成,俏丽多姿,可再美也挡不住那暗藏刀锋的话语, “可真……好本事!” “不及师妹,”南华清冷眼看着她,“厚积薄发。” 毕千兰面色一变,练气三层怎么了,这人除了灵根胜过她,还有什么资本在此叫嚣! 南华清不耐,她怎么会跟这等心狭之人分在一处,索性说开, “丹药是扶月真人所赐,用以嘉奖桃首峰修练出色的外门弟子,你要不服凭本事来拿,莫要胡加猜测以己度人。” 话毕,不再管她,疾步走开了。留下毕千兰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为了省些麻烦,南华清的洞府选得比较远,上下峰颇为辛劳,也鲜有人烟,她自己倒是挺满意的。 可今日…… 她略带警惕地靠近那处,烟雾缭绕隐有人声作响,正正挡在她回洞府的径上。 探得其中,她面上有些绷不住了, “你做什么!” 6、桃首峰 “烤鹤啊。”左丘鸣吃得津津有味,“味道不错,要来尝尝吗?” 南华清深吸一口气, “这可是锦、鹤。” “宗门每天飞过的那么多,少一只不会有人发现的。”他大大咧咧。 “你自己违反门规就算了,为什么要在我的洞府旁!”南华清觉得这人简直不可理喻。 “因为桃首峰就你这儿最为僻静啊。”左丘鸣侃侃而谈,“南师妹,这锦鹤又名八珍鹤,骨可炼器,喙可成丹……” 说着,他凝出一个火球“毁尸灭迹”,再抬头一看,女修早没了踪影。 回到洞府的南华清立刻开了防御阵,不想理那外界事端。 待平复了心绪,她拿出玉简来看,长榆之行除了《五行全术》还购置了不少玉简和种子,其中玉简多为灵植灵材的集解。 就如这枚《薄卢游历》。 灵植篇。 “铁线藤,茎部细长带刺,极为敏捷,伤者血流不止。其中有变异者名金线藤,刺上带毒,有幻效。” 南华清有些艳羡,这种藤不算是稀罕物她当然也购置了,只是她所执的是铁线藤,金线藤万中无一且价格昂贵,她也只能望洋兴叹了。 了解完灵草与驭藤术,她决定一试,一手拿着铁线藤,小心地注入一丝灵气。 等了一会儿,毫无变化。 难道是灵气不够? 她心想着,加大了灵力的输出,没成想这茎破种而出,茎干细长,上有不明显的凸起。随后越长越快,凸起变大,隐隐能看见绿色小包里的刺。 南华清见状当机立断撤去灵气,还是晚了一步。 铁线藤缠绕在手腕间,攀援向上生长,不一会,已经绕臂几圈,直到手肘再上两寸处方才停下,颜色也有所变化,由浅绿变深绿。 铁线藤的触感并不好,南华清下意识地动了动手,藤也随着往上盘了半圈,她僵住了。 空气仿佛凝固了,她一动不动,直到那声轻响。 一个小小的藤刺破开绿包,汁液滴在地上,所幸是外刺,没有伤着她。眼看着那些绿包中的深色越来越明显,南华清强按下心中的焦急,回忆驭藤术。 灵气再次探入藤中,她强迫自己不要在意那继续生长的灵草,以神识沟通其中。 掐使法诀,神不外驰,气不外泄。 终于。 铁线藤在离脸极近的位置停住,温顺地绕臂而下,匍匐在地。 “嘶——”南华清轻呼出声,手臂上道道红痕,虽然是未长成的铁线藤,其尖锐也可见一斑。 她捏碎了一颗回春丹覆在上面,臂上凉意过后,已恢复了原样。 南华清动了动胳膊,看着地上受她神识所控的灵草。心念一动,铁线藤飞射出去,击穿了不远处的桌子,掉落下来。 她紧皱着眉头。 不!这不够快! 南华清陷入了沉思,回想刚刚的做法,一遍遍改动,铁线藤的驭使也趋渐流畅,不再生涩。 她甚至还借助灵藤的韧性练习以各种刁钻的角度发出攻击。 初有不适,常常灵藤不是打偏了就是没到达位置就已无力瘫下,就一遍遍地练,直到灵力耗尽。她勉力起来打坐修炼,聚灵阵运转,待恢复些后再次投入到法术中。 就这样,她对灵气的掌控越发精确,灵藤的攻击力也一步步有了提升。 驭使铁线藤的同时,南华清也没忘了其他灵植,用灵土来培育了这株丰茸藤。藤身细细的,比不上铁线藤,更不比生长极快已爬满洞府的竺屏藤,无刺,轻柔的茸毛随着微风轻轻摆到一旁,就如这灵植给人的感觉一样,温顺,而无害。 只是…… 南华清蹙眉看了看它,这长得实在太慢了吧,照这速度去们南山之前都长不到两尺去。她初次培育灵植,实在没有什么经验,看来还是得问何灵才行。 *** “丰茸藤就是这样的,长得慢,急不得。”何灵一边收着灵草一边回答她。 “不过,”小心地将灵草放玉盒中以□□失其效,何灵语气轻松多了,“我这里还有些丹灵浆,或许对你有用。” 丹灵浆,是药王谷的一位真人在炼丹时凝液成丹出了差错而炼成的,后被发现其对灵植有着别样作用。药王谷也不藏私,丹灵浆就此闻名修真界。 当然,也不是对所有灵植都有大效果的,越是上品的灵植,功效越弱。不过对于丰茸藤这种普通灵植来说,也算绰绰有余了。 南华清舒了眉头,“那便谢过何师姐了。” 说着以灵石换回来了些丹灵浆。 别过何灵,南华清动身行往敬事堂。轻如飞燕,点地而起,直到看见那熟悉的堂宇她这才停下了轻身术。 文宾不在,朱管事在跟一位弟子说着什么。南华清向筑基师叔行过弟子礼后,熟门熟路地推开了右侧的小门。 看着屋小,内有乾坤,多的是来买卖或易物的弟子在走动,俨然是一个小型的坊市。 眼看跟巫娴约定的日子就快到了,南华清也要为们南山之行做些准备。 “这位师妹,可需要符篆?”右侧一位男修爽朗出声,“在下这里五系俱全,还有攻击力极为可观的雷冰二系符篆。” 听得此言,南华清有些诧异。 制符的修士向来在与自己灵根相合的符篆上游刃有余,而旁系的就要多费点功夫了,就如水灵根的修士在制烈火符时免不得要多琢磨如何转换灵力于符笔尖,更不用说是从火系变异而来的雷系符篆了,想必更加繁琐。 看来此人在符之一道上颇有小成。 她沉吟了一会,开口道:“不知师兄,可有雷暴符?” “有!” 南华清上前看去,灵气饱满,走势流畅如初写黄庭,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可见其对制符的熟练与精确。 她心下满意,正要询问,那师兄仿佛早有准备,说道:“九块下品灵石一张,其余五系,可算你便宜些。不议价。” 这可比得上一瓶黄元丹都不止了! 感叹了一番制符的暴利,南华清也没有过多纠结,们南山妖兽灵植众多,此行必有所获,只是为防万一,多购置些符篆总是好的。 灵石如流水地使出去,换回了三张雷暴符,两张土遁符,还有些许金盾符。之后南华清还从其他摊位购置了敛息符,用以保命。 防御方面是有保障了,攻击力还稍有欠缺。她这么想着,来到了中间那块大牌子旁,此物与敬事堂外面的任务牌子模样相仿,却另有用途,众弟子们一时找不到交易物或灵物难以出手都可在牌上作言,以待他人。 南华清遍阅了牌上,有些失望,看来这趁手的法器也不是那么容易找啊。 她仍不死心,一个个摊位走过去,直到人群挡住了她的去路。 “师姐你看啊,这是汤谷炎地的狸狐,多灵巧啊!”穿着淡黄衣裙的女修看着那狸狐火红的皮毛,滴溜溜转的小眼,越看越欢喜,不禁拽住了旁边紫衣纤瘦的女修。感到身边人的犹豫,她有些急了, “师姐——”声音婉转如莺,如同轻抚人的心间,直让摊主侧目。 紫衣女修无奈地拍了拍她的手,“这狸狐可不好养,倒不如买只灵息鼠,只食荣草便可,而且寻人寻物也算方便。” “可、可灵息鼠……没有狸狐好看啊”师妹声音渐小。 南华清没有再听这对师姐妹的交谈,越过那以女修为主的人群,直向方才看到的那一点寒芒寻去。 摊主是一个不修边幅的老头,自顾自地摆弄着摊上的东西。相比旁边卖灵兽的热闹景象,此处可谓是门可罗雀,他也不甚在意。 南华清看了看他摊上的法器,总算知道了为何这里如此冷清。 器物形状千奇百怪,这炼器师的思路不是常人所有,而那将她吸引过来的一点寒芒靠近一看更是让人无言以对。那是一把小扇,可扇柄上竟还附上了刺,刺尖流转着墨绿色的光芒,让人不敢触碰,也无从下手。 她不禁别开了眼,环视一周,拿起了众法器中稍微能入得眼的一把匕首。 说是匕首,却又不太相符。比之匕首更长,较之剑器更短,倒不如说是难得的一把短剑。 剑身呈波浪状。 嗯…… 南华清一抬头,撞进了这老头儿凝视她的目光中。他极为缓慢而生涩地说:“试试看。” 她也不推脱,挥试了几下短剑,挽了一个漂亮的剑花,竟是意外地顺手。南华清不免重新观察了下手中的法器,手自剑柄向下抚过一寸,剑身冰凉,她好奇地问那摊主, “既是短剑,没有鞘?” 摊主又恢复了那懒散的模样,低着头好似昏昏欲睡,可南华清分明听到这老头儿低沉而又字字清晰的声音。 “此剑,无需鞘。” 话音刚落,南华清痛呼出声,她不可思议地看向手上血迹,和那触感的变化,随着波浪起伏的变换,剑身上赫然出现了三面血槽,可刚刚这分明是没有的! 有点……邪门啊 正当她惊疑不定时,那摊主再次出声,缓慢的语速简直让南华清想揍他一顿,“承涛剑出,必饮血。中品法器,两百灵石,有劳了。” 不错,随着承涛剑显出原形的那一瞬,南华清也迅速捕捉到法器气息的变化。 中品法器,两百灵石。 这等好事放在任何一个练气期修士身上恐怕都会欣喜若狂,唯恐让人捷足先登吧。南华清心中犹豫,这承涛剑是合她心意不假,可方才…… 这摊主也着实有不少疑点。 突然身后人声嘈杂。 “孟师兄,这里的灵兽可不比你的裂齿豹来得威猛呢。”悦耳的女声传入附近诸修士的耳中,但这其中话语却不怎么动听。 南华清此刻的心情着实说不上好。 黄衣师妹不忿,“他们这说的什么话!” “别去!”师姐像是认出来者,拽着她没入人群中。 阔衣男修豪放一笑,护着女修硬生生在人群中开辟了一条路,周围众修敢怒不敢言,“这些低阶灵兽当师妹的宠物解闷还是可以的,” 看向那娇俏佳人,“可有想要的?” 女修身上的铃铛发出清零的脆响,她心思微转,说道,“就那只灵息鼠吧。” 阔衣男修眼中笑意更甚,却虎着脸“师妹这是跟我孟丘无客气了,还有什么?” “还有……” 南华清却是不想跟那人碰面,惹麻烦上身,当即不再犹豫,向摊主付了灵石便欲离开。 没成想,她欲避开,麻烦却自觉找上门了。 “南师姐留步。” 7、不怀好意 毕千兰思索着刚刚那一闪而过的寒芒,看着品相不凡。她顿时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看来师姐收获颇丰啊。” “与你何干。”南华清淡淡道。 毕千兰状作委屈,“千兰有意结交,南师姐何必拒人于千里呢?” 听得这话,南华清倒认真地打量了她一番,数月前的阴阳怪语仿佛仍在耳边,此人莫不是当她失了忆? 那位阔衣男修似乎察觉到这边的异状,迈步朝这走来。见着此景,南华清突然笑了,“先前我还道毕师妹所言莫名,没想到……是早有出处啊。” 她放轻了声缓缓说道,“当真没意思。” 毕千兰看着那人径直离去,眼中晦暗不明。到了身旁的孟丘无自然也是瞧见了,不过练气五层的小小修士他也没放在心上,连声唤回了女修的注意,同时也让她更加坚定了心中想法。若说之前的念头仅有三分的话,走了这一遭已变成了十分。她虚倚在孟丘无胸前,传音入密,将所想娓娓道来。 孟丘无望着方才南华清的去向略有沉思,像是在权衡,终是不负毕千兰所愿, “此事可行。” *** 时光飞逝,转瞬就到了们南山一行的日子。 天蒙蒙亮,南华清便出发了。快到约定地点时远远地瞧见巫娴等人,她不免加快了身法赶过去。 “不急,还有一人没来呢。”巫娴温声说到。听得此言,一旁正倚在树上的高大男修轻哼了一声。 南华清皱眉望去。 那男修一对斜飞的剑眉,棱角分明的轮廓,身材修长,孑然独立间散发的是傲然的自信。看向其他人的眼神略有些居高临下,而他也确实有这个实力。唯独目光停留在巫娴身上时变得温和,二人郎才女貌,站在一起着实让人赏心悦目。 白瞎了一副好相貌!她暗自腹诽。 巫娴有些头疼,不知道这两人是怎么了,从见面起都不太对付。所幸最后一人的到来很快打破了这局面。 “对不住对不住,来晚了。在下左丘鸣,练气七层。”来人面上真挚,倒让那抱剑女修去了些心中火气。 “桑谷云,练气六层。”她也干脆利落地报出姓名。 “巫娴,练气八层。” 方才一直安静地摆弄些什么的男修也上前来,略带些紧张,“我、我是焦常,练气五层。”他一向敏感,察觉出旁人异状忙补充一句,“在下略懂阵法。” 南华清紧随其后,道:“南华清,练气五层。” 桑谷云瞥了她一眼,似是欲言又止,但终归没说什么。 高大男修这才缓缓走了过来,“丰与堂,练气十层,剑修。”他环视一周,“既然人已经齐了,这就出发吧。” 说着便迈步进了林中。 *** 们南山虽在太玄宗的辖内,供门内弟子历练所用,但也有不少凶恶的妖兽。门中师长没有出手除去,有时候保护对于修士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纵使是丰与堂这样自负的性子,也没有不自量力地想去山中深处一探究竟。 “是八角玄灵株!”桑谷云惊喜地看着面前那一大片莹蓝。 南华清第一时间扫视了四周,提醒道,“八角玄灵株在此,八角兽必不会远。” 毕竟这妖兽与灵草相生相长,既是守护者,亦是觅食者。食下两百年以上的八角玄灵株,可对它进阶增益不少,又怎会允许外人觊觎。 比她反应更快的是丰与堂,剑修的本能让他迅速唤出了磐极剑。他神情坚毅,心中无惧,一剑在手,就算是八角兽来袭, 也没什么可怕! 他突然暴喝一声,跃了出去,几乎是同时,一头长相狰狞的恶兽破开树上茂密的绿叶,垂直向下,疾驰而来,目标正是巫娴! 这八角兽体型虽大,踩在树干上的步子却很轻,软绵绵地,没留下一个痕迹。还剩二十尺之时,它猛然发力,狠踏树上,俯冲下去,伴随轰隆树倒声兽爪已然张开,正面直视着它的焦常甚至还感受到那爪尖的森然。 “小心!” “巫娴!” “它在上面!” 南华清腕间的铁线藤激飞出去,快如闪电,直击八角兽的左目! 磐极剑也到了,丰与堂以剑脊相对,欲挡下巫娴头顶上的妖爪。八角兽前爪一拢,正抓在了剑上,两力相撞,这强力震得他手发麻,虎口破裂。这一挡,便为巫娴争取了一息时间,她缩身在地上一个打滚,蚀炎簪顺势握在手中,蓄势待发。 这一击伤不到八角兽分毫,众人料它乘胜追击之时,这妖兽却猛然后退一步,拉开了与众人的距离,也避开铁线藤对妖目的攻击。 “攻它双目!”南华清脱口而出,一扬手,铁线藤迅速疾回,等待下一轮的较量。 八角兽毛发下一双黄色小眼紧盯着众人,似在审视,后腿不自觉地狠刨了几下草地,左丘鸣看得一阵心疼。只是很快他就顾不上八角玄灵株了,妖兽尚知柿子要挑软的捏,打量了一番,竟是向他扑了过来。 “你、你你你……”左丘鸣被吓得连连后退,心中欲哭无泪,他就长得这么像软柿子吗! 这人的速度怎么能比得上妖兽的速度呢,眼看着就快近身,不远处的桑谷云快跑几步纵身而跃一剑朝八角兽的脖颈劈下,然后快速退开绕到树后,忍无可忍道,“你是不是个修士啊!” 八角兽吃痛,鲜血从伤口流了下来,虽不致命但也着实惹怒它了,口中发出怪吼,调头朝伤它之人跑去。刚起步,身形不稳险些倒下,四肢深抓着地,努力适应着这突然重了很多的身子。 南华清很快找到源头,只见离她最远处的焦常心急得直冒汗,抱着阵盘大喊,“快,快杀了它,阵法支持不了多久!” 话音刚落,丰与堂与桑谷云均已出剑,两边夹击,势要将它留在此地。 左丘鸣被桑谷云刚刚那一喝有些羞愧,又有些恼怒,手中金锥就这么携带着怒意呼啸而去。 八角兽身陷重围,又不似方才的敏捷,不一会,身上已多了数道伤口,鲜血淋漓。它原地转着身子,欲摆脱那两柄剑和金锥,突然身轻,一发猛,旋转地越来越快,桑谷云没反应过来,被妖身一下子抽了出去,倒在远处。 丰与堂一个侧身避开了妖兽的抽击,没想到下一刻血盆大口自上方向他咬来,磐极剑死抵着妖口。下一刻脸上一痛,八角兽竟放开了他,朝天哀嚎。 事实证明,纵使是身躯何等强悍的妖兽,眼睛也永远是它的软肋。更何况这段时间铁线藤经过南华清的培育已完全长成,藤刺较之前更为尖锐,缓缓从八角兽上掠过,带走一连串的血肉。 八角兽失明,愈加惊慌,也顾不得报仇,往后路狂奔而去。 一片绚丽的火焰成了它最后的归宿。 “可惜了这兽身。”巫娴扶起桑谷云,看着地上焦黑的八角兽略带遗憾。 “咳、咳,”桑谷云吐出一口血沫,“不错了。如果们南山都是这类妖兽的话,我现在就打道回府。” 南华清闻言安慰道,“不太可能,我看地图这一片区域都是低阶妖兽,若不是八角玄灵株,想来这八角兽也不会在此。” 为到们南山历练众人自是购置了地图的,桑谷云心中明了,低声嘟囔了几句,叹自己的“好运气”。 “哎呀!丰师兄你……”话没说完,就被男修瞪了一眼,左丘鸣自觉地吞下了后半句话,一边看看他面上的两道血痕,伤口中还带着些细小的断刺,一边自以为隐晦地睹了南华清一眼。 南华清平静地受了这一眼,面上一派坦然。 巫娴担忧地唤了声,“师兄……” 丰与堂心里一暖,“我无碍。”面上真是小伤,就是手上的有些麻烦。 四人护法,待丰与堂、桑谷云二人调息完毕,再各自收了些这来之不易的八角玄灵株,继续前行。 后面的路途要顺畅得多,灵草灵材皆有收获,至于如何分配早已说明,偶尔有些不好分的稀有材料,在最高修为的丰与堂出声,道交予他出售换取灵石在分于众人后,也再没了微词。 南华清在这一路也着实磨练了一番。 石睛猿、飞翼蛇、血蟒枝等等妖兽,都是无法从玉简上寥寥数语就见识到的。尤其是血蟒枝,名字听着像灵植,实则不然,它趴在枝干上一动不动之时,真让人感觉与红砂灵树的树枝一般,也怪她眼拙。 “幸亏血蟒枝毒性不强。”看着南华清臂膀伤口上流的黑血有变浅的趋势,焦常松了口气。 左丘鸣一脸后怕地点头,若是这血蟒枝晚些攻击,就该跟在南华清后头的他受罪了。 南华清咬牙将伤口划得更开,这血蟒枝毒可一点不能留下。身边人一动,她略带惊异,“你要这做什么?” 剑尖挑起血蟒枝尸身,桑谷云面不改色地收入囊中,仿佛如常,她的回答也是简洁, “泡酒。” 左丘鸣缩了缩脖子,往侧一步躲在高大男修身后。 丰与堂轻瞥了他一眼,大迈步走了。 *** 青背猴,在低阶灵兽里攻击力也只是中等,可这妖兽却有一个让修士们无比头疼的习性。 群居。 并且极为护短,伤及一猴全族出动的那种。 四五只青背猴他们还能试试看,可当看着那些猴子纷纷从树上跳落,密密麻麻的青背黑眼,也只能走为上计了。 “你,你”左丘鸣大口喘着气,手颤抖着指向焦常,“你小子,没事惹那只猴子干什么?” 焦常也扶在石壁上,直不起身,气得说不出话,白眼以对。 “那你没事抢青背猴的果子干什么!”桑谷云毫不客气。 “我那不是抢,我”“跑得最快的就是你,杀妖兽的时候怎么没这速度?”巫娴瞪他一眼。 左丘鸣憋红了脸,“我那是” “噤声。”丰与堂低声一喝。磐极剑柱地,长时间的高速疾跑也消耗了他不少灵力。 如地震一般,头上传来参差不齐的步声。 众人顿时静默,暗道:莫不是猴群都追到这来了? 南华清催动灵力,竺屏藤迅速生长,不一会就长到手臂粗细,从洞口边开始攀爬。 杂乱无章的暴动声由远及近,众人各执法器严阵以待,连左丘鸣也沉着面,紧握着金锥。 南华清见状索性催发了手中所有的竺屏藤,不一会便爬满了洞壁,洞口更是被遮得严严实实。 声音终于到了这,并且停了下来。 众人的心都快提到了嗓子眼。 听到那熟悉的叫声,南华清心一沉,果真是这群猴子。 巫娴向众人比了个手势,将一张敛息符拍到自己身上。众人会意。 细细簌簌地一阵声响,洞口上方的竺屏藤外层大幅摇动, 猴群,下来了! 8、路遇 小青背猴像是发现了好玩的东西,在那片竺屏藤蔓间荡来跳去,还招呼同伴一块。 猴群嘈杂,顽皮的青背猴们追逐、嬉闹,完全不见方才的凶恶。有的猴子还玩起花样来,口尾相衔连于一线,从洞顶到地面,乐不可支。 一只猴子盘坐在地,用爪子挠挠头上的小片白毛,四肢前长后短,一双锋利的爪子长在中间。只见它眼睛骨碌骨碌地直转,一蹦便跳到竺屏藤上,左嗅嗅、右嗅嗅,龇牙咧嘴。 一阵刺耳的叫声响破天际,猴王没有发现修士踪迹,准备率猴群离去。 周围的猴子们听到猴王叫声都不再停留,三三两两地陆续跳下竺屏藤,唯有那只小青背猴,抓着藤蔓晃荡来晃荡去,流连于此。 眼看着敛息符时效快过,小猴子仍在这玩耍,洞中众人有些站不住了。巫娴神情焦急, 你倒是快走啊! 走在队尾的老猴子终于发现了这掉队的一只,喊了它一声。 小青背猴听而不闻,猴脾气上来,一个跟斗就翻到远处,非常敏捷。 耳边似有异动,南华清一个箭步上前扣住了桑谷云的手,挡住她去路,眼中全是不赞同。 不可! 前车之鉴尚不远也。 外面的老猴子仍在叫唤,他们身上的敛息符黯淡下来,法力渐消,就在连南华清都准备拿出承涛剑的时候,小青背猴终于走了。 众人皆松了口气。 出了山洞后,左丘鸣仍心有戚戚。 “让你以后再随便招惹妖兽!”桑谷云冷哼一声。 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圣人诚不欺我! 又被翻旧账,他心中哀嚎一声,知道说不过她,但行动间也确实谨慎了许多。 挑了另一个方向,众人继续前行。 *** “小心!” 来不及思考,南华清将焦常踹了出去,反身卧倒在地,那断了尾的妖蟒在二人中间扑了个空。 众人凝视着它,左丘鸣被安置在枝繁叶茂的暮春树后,面色苍白地捂住腰腹不断往外渗血的伤口,桑谷云撑起防护罩,一边注意他的情况一边紧张于战局。 这该死的妖蟒,缠绕力竟如斯可怖! 好在众人合力之下,妖蟒已身负重伤,身后断尾处血流不止,南华清能感受到它越加虚弱。 只要、只要能撑过它临死反扑的攻击,他们必胜无疑! 妖蟒缓缓在地上游动,血迹随之延伸,死死地盯着面前这些修士,目光森冷阴寒,仿佛只要有人稍一懈怠,它就能激飞而上,咬住他的喉咙,尖牙破开肌肤吸食那充满灵气的甘美血液,缠住他的身躯使之动弹不得。就如同之前对左丘鸣那样。 巫娴紧攥着蚀炎簪,法器早已不复当初的华美,布满血迹,血色掩盖了上面的赤色法纹,隐隐灵光透出,别有一副残酷的美。只是它的主人丝毫不觉,她的灵力在刚刚那场激斗中消耗得差不多了,只有一次…… 一次使出簪中法术的机会…… 击杀它! 妖蟒身形忽然往后一缩,南华清心中那股不安的预感骤然提升到了极点,生死存亡之际,她甚至来不及动用承涛剑,瞬间掠出五六丈远。下一刻,一击蛮力重重落到她腰腹,击飞了出去。南华清背部狠狠撞到树上,她闷哼一声,喉中一甜。 不容她再想应对之策,妖蟒连人带树一起缠绕住,它阴冷的气息逐渐靠近,腥味伴随着逐渐收缩绷紧的妖身越发地重,五脏六腑疼痛得仿佛要移位一般。 她该不会被绞成一个肉饼吧? 生死关头,南华清的脑海竟一瞬闪过这个可笑的念头。 见她面带痛苦,巫娴焦急不已,却投鼠忌器,只好紧盯着妖蟒寻找绝佳机会。 一人却不这么想: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丰与堂出剑时的铮鸣声拨动了众人紧绷的神经,磐极剑寒芒如星,直刺妖蟒要害! 妖兽对于危险都有着惊人的直觉,只见它妖身一旋,远离了原处。没成想来人早有准备,剑芒闪电追至,倏地变招,直朝着那点猛然刺入。 而被剑所封的那点,正是妖蟒的断尾之处! 伤上加伤,这可捅了大篓子。妖蟒攻击再无章法可言,状若疯魔,体内暴虐的灵力毫无顾忌地释放出来,首当其冲就是离得最近的南华清。 她腿心一颤,软软倒坐在地,双目半闭,连抬手拭去眼中鲜血的力气都没有。 磐极剑被死死握住。 妖蟒乱甩击打着丰与堂,一下,两下…… 他牙关打颤,手中剑芒暴涨,势要将这断尾钉死在原地,让其血尽而亡。 “丰师兄,我来助你!” 焦常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咬咬牙,视死如归地冲了过来。 正逢妖蟒撞了过来,他的身体比头脑更快一步,挂腰后仰,以毫厘之差,险险避过。小环脱手而出,紧贴着腰身向上掷去,在空中猛然放大,又缩小套在妖蟒的头上。 他抹了一把脸,提聚灵力操控法宝,看着小环忽然变大又缩小,由小又变大,深知低阶法宝威力的焦常心里也跟着七上八下,忐忑不安,只盼能拖住一些时间。 可终究是下品法器,不过一会就显出不敌之势。 南华清拂拭双目,却还是鲜红一片,早已分不清流的是谁的血,索性不管。一旁树干上的五个窟窿透树而入,她艰难地抓着树起身,张嘴一喷,一股血箭疾射而出渗入藤身。 “去!” 与此同时,蟒身暴涨,小环再也支撑不住化成碎片,激溅开去。 铁线藤再度出击,吸附了修士舌尖血的灵藤威力更甚,从妖蟒口中透体而入,于腹内左曲右转,不断延伸,长刺。 妖蟒哀嚎,东倒西歪,连空门大露也浑然不觉。 就是此刻! 巫娴眼睛一亮,当机立断提聚灵力,只见蚀炎簪上的赤色法纹大放异彩,带着火势往此处席卷而来,热浪翻滚,所过之处一片焦黑。 可这妖蟒实在坚韧,纵然被烧得皮开肉绽也仍有力气折腾,不见颓势,直到火势蔓延到藤上。火遇上木,便一发不可收拾,火芒顺着铁线藤往妖蟒体中延伸过去。妖兽濒死之际,发狂地翻腾,掀起飞沙土石,灵树倒塌一片。 桑谷云立刻撤了防护罩,拖着左丘鸣就往外跑。 “咳,咳咳……桑师妹”左丘鸣一开口就吃了满嘴灰,又牵动了腰腹的大洞痛的再说不出话。 众人各施其法,远离了妖蟒。 南华清一靠在青岩木的树干上,立刻往嘴里塞疗伤丹药,好在妖蟒断尾后实力大削,才让她不至于跟左丘鸣一样悲催。 她喘着气,直感到丹药生效灵力回复逐渐才平息过来,看了看周围,皱眉道, “不能再往前了,这里已经是青岩木的地带,快到们南山内部了。” 巫娴赞同,“丰师兄也受了伤,不如先在此地调息恢复,再做打算。” 焦常却有所顾虑,他损伤不大,但,“妖蟒被我们伤成那样,不出半个时辰必死无疑,若有人捷足先登……” 众人静默。 他们费这么大力气才除了那妖蟒,若是到头来给别人得了好处,谁能心甘? 丰与堂挣扎着起身。 听闻此虑,南华清眉头舒展开来,“你放心。是我们的,绝不会让旁人得了去!” 他嗤笑一声,“你能有什么办法。” 巫娴扶额,这两人又杠上了。 南华清嘴上不饶人,“丰师兄如此伤势,就算遇上那等宵小,也不过是送死。” “还是不要枉费力气了。” “你!” 旁边突然传来一阵咳嗽,仿佛要把血都咳出来,众人侧目。 桑谷云一点都不温柔地给他灌下灵药。“好了别吵了,能不能照顾一下垂死之人。” 左丘鸣的咳嗽声越大了。 南华清还想再说什么,忽然察觉到身旁异况。 青岩木的树身是青色朝褐色渐变,树根之色更是犹如玉石,极为漂亮。可此刻青褐相接之处,有一物在缓缓移动,它身上细小的绒毛无风摆动,不仔细看根本察觉不出。且它还会随着树色的变化而变化,到最后变成玉色之身,仿佛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更加不引人注意了。 她伸出手,阻截丰茸藤的前路,很快它便顺从地环上了手腕。 收回了藤中灵力,得到讯息,南华清露出笑靥,“那妖蟒已经死了。” 虽然早有准备,但众人还是皆松了口气。 左丘鸣此刻也缓了过来,听此喜讯,咧嘴一笑,“——嘶,哎哟。那还等什么,我们过去!” 南华清看向他,“你现在不疼了?” 谁不知道这妖蟒浑身是宝,他几步一停,仿佛连疼痛都少了些,笑嘻嘻地回道,“那妖蟒害的我这么惨,可不能让到手的灵石飞了。” 众人无语。 到了方才那地,妖蟒倒在一片残枝败叶中,很是注目。 左丘鸣总算放下心来,一屁股坐在地上,接着调养伤势。这都伤成这样了,不能还指望他干那些重活儿吧。 所幸也没人指望他。 焦常自发自觉地去处理妖蟒尸身,皮肉、妖血甚至是牙齿,都是能卖不少灵石的宝贝啊。 妖兽的皮可卖给炼器师,利齿本身就是一件很好的武器,若是觉得直接用太显粗糙也可以交予炼器师重炼,妖血可卖给炼丹师或是符修。至于妖兽的肉,蕴含的灵气虽杂但也不至于没人要,就是出售的价格偏低,大多留给自用。 巫娴给众人护法,桑谷云向她知会了一声就往周边转悠去了。她也没多在意,还暗自纳闷虽然宗门大比在即,来们南山历练的弟子大大减少,但也不至于一个都见不着吧。 的确,一路走来,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选的路线比较偏,竟然一个弟子都没见着! 只是没有人说,巫娴也觉得没必要纠结这等小事。若真遇上了同门,是好是坏还是一个不定数呢。 桑谷云一剑挑飞了横在面前的粗壮树干,“咦?” “怎么了。”南华清刚调息完毕,径直走了过来,待看清楚状况后,瞳孔猛然收缩。 石堆后面是一根腐烂的木头,这本无什么,引起她惊异的是木头松质里的东西。 一窝妖蟒的蛋! 桑谷云也是惊讶万分,她原本是想找妖蟒那一截断尾的,没成想还有如此意外的收获。 灵兽蛋可不比那些死物,不单只是卖给修士可得丰厚的灵石换取修炼资源,方才妖蟒的实力他们也看到了,说是凶悍都不为过了。而现在,他们也有机会得到这般强大的战力,只是—— 南华清听到身边人突然急促的呼吸声,“不如我们……” 她猛然回头,却在瞧见仍坐在地上调养伤势的丰与堂和左丘鸣时顿了顿。而那厢巫娴也注意到这里了,她想说的话语顿时销声匿迹。 南华清见状了然一笑,也没点破她的小心思。 很快,她们就欣赏到了其他人不淡定的神态了,就连盘坐在地的剑修都没绷住。 “哪?在哪,让我看看!”左丘鸣嚷嚷开来,要不是顾忌着伤势恐怕他早就一蹦三尺高了。 待到他走到灵兽蛋面前,却没再大声咋呼了,看着那些七倒八歪的蛋,笑得傻兮兮的。 没眼看!桑谷云挪开了目光,下一刻震耳欲聋的惊呼声响彻耳边, “我的蛋!我的蛋飞了!喂你们……咳咳咳”左丘鸣一个激动向前扑去,还是反应不及。电光火石之间,一抹金色从枯木上忽闪而过,灵兽蛋瞬间少了大半,只剩下孤零零的一个仿佛在嘲笑面前人。 他只觉得一口气提不上来。 那抹金色跑得极快,一溜烟地窜了上树,在树枝间灵活跳跃,眼看着离众人越来越远。 女修清叱一声,瞬息之间提聚灵力,展开了身法,左右丨倾闪就到了它前头,一剑拍了回去! “南师妹!”桑谷云高声。 是赤金猊。 南华清认出来了,这妖兽以速度闻名,且最爱食的就是灵兽蛋,必须得速战速决才行,再迟片刻只怕都进了它肚子里。心念电转间,已然拿定了主意,她手中的铁线藤顺着修者心意往赤金猊激射而去,意欲将它缠住。 突然,一道蓝芒蛮横地插入战局。 身着水合色法衣的男修飞掠而下,一把擒住撞到他怀里的妖兽,单手瞬发法术就对上南华清。 铁线藤连一敌之力都没有,尽显颓势,蓝芒反而顺着藤身朝南华清袭来。她果断弃了手中灵藤,斩断控制的神识。两不着力,铁线藤于空中掉落下来。 没成想这男修不依不饶,见一击不成,手上捏使法诀,人随术进到了她跟前。 南华清看不懂他手中法诀,但凭着直觉她毫无迟疑地抹过储物袋,快速往身前拍了三张金盾符。 亏得她手快,金盾刚形成男修的法术也到了,劲气交击,大部分往两旁泄去,仅存的几缕迫得她后退数步。 “住手!” 援手到了,南华清稍松了口气,这才抬眼看清楚了这不速之客的全貌。 男修高冠华衣,眉目清秀,身姿挺拔,看着倒是清雅温和,更难得长了一双的狐狸眼,平添一分风流。这样的相貌,应该很讨女修喜欢吧。南华清看着他端着风仪,心里的不适感越发强烈。 真是想到什么来什么。巫娴蹙眉,这个人可不好对付,要是丰师兄没受伤还好,如今…… “芙蓉如面柳如眉,方才远处瞧着便心生欢喜,还想着门内何时有这等美人儿,原是巫师妹就不奇怪了。”乐水目光不离巫娴,称赞之词无需腹稿就脱口而出,纯粹得就像一个欣赏美姿容的谦谦君子。 桑谷云折返回来,她自然也看到二人交手了,这男修的确实力不凡。 见巫娴不理他,乐水妙目一转,望到了桑、南两个女修身上。说起来修真之人洗经伐髓,真无几人跟丑陋占得上边。 他悠悠一叹,“妖兽就是妖兽,半分不懂风情,若非我出手,险些让它伤了二位师妹。” 好一个颠倒黑白! 南华清怒极反笑,先被夺灵兽蛋擒去赤金猊,再受毒手,我还应当感谢你是吗? “怎么回事。”遥遥传来丰与堂的声音,想来已经调息完毕了。 乐水神色一变。 9、捡便宜 丰与堂也看清楚他的面目,眉头一皱,“是你!” 乐水定了定神色,开口道:“丰……” “我不想跟你瞎扯,把东西交出来!”两人也算老对手了,丰与堂自然了解这厮的一张利嘴,他高大的身躯跨步一挡在巫娴跟前,那粘稠而令人厌恶的目光瞬间消失不见。 这般下他面子,乐水顿时有些绷不住那张温雅的脸,他阴沉的目光扫过丰与堂身后的那些人,一个,又一个,眼底暗流涌动。 焦常不自在地转了脸庞。 这男修!目光怎如此瘆人。 忽听得一声轻笑,乐水那双狐狸眼弯弯,狭长上翘,笑却是冷的。“丰与堂啊丰与堂,我竟不知你这般自甘堕落,与这些外、门、弟、子为伍。真是丢尽了我们内门的脸!” 此话一出,桑谷云和焦常变了脸色,纵是灵根资质稍有不如,修炼速度不及内门,可也不至于被人羞辱至此。 乐、水! 明晃晃地结下梁子,男修也不在意,他可是单一水灵根,外门多不过是些四、五灵根的废材,气恼又能拿他怎么样。 突然,一道声音从众人中响起,如断冰切雪,“左顾而言他,乐师兄之口力堪比长舌妇人。只,不问自取视为偷,看来乐师兄是有心让我们指教一二了。” 乐水厉目直视后方的纤芊女修。 南华清面不改色, 是我们,而非我, 是指教,而非赐教…… 左丘鸣难得硬气了一回,大手一拍储物袋,金锥法器握在掌中,大吼一声,“他一个我们六个,怕个球啊!” “上!” 方才的姝色此刻在乐水眼中已是面目可憎,伶牙俐齿不错,可—— “未免太不自量力了吧。” 掌力轻柔,被水蓝色覆盖的手掌轻轻一扬,金锥携带着乐水连绵不绝的灵力反向主人击去! 同是练气十层。 “这话还给你!”丰与堂剑脊一拍金锥,卸去上面的水灵力。法器是左丘鸣所炼化,若是损毁地彻底又没能即时收回上面附着的神识,恐怕伤上加伤。 焦常反手一捞将法器收了回来给左丘鸣,并施了个灵气罩在他周身。 “你别逞强。”桑谷云也是气狠了,紧盯着乐水,利剑出鞘。 乐水见势不妙,忙道,“且慢!” 南华清见他直向着丰与堂而来,暗道不好。 果然。 “距下一届的宗门大比也为期不远了,听闻丰与堂你的磐极剑修有小成,而我的阴属针至今尚未尝血。你,可敢一战?”话尾更添几分挑衅之意。 如此拙劣的激将法,意图在引他出手单打独斗,若是旁人倒也罢了,遇到这人……思及此处,南华清心下叹息。 巫娴显然也想到这点,忙开口,“师兄……” “好!”丰与堂一口应下,“你既有心试剑,” 伴随着出剑时的铮鸣声。 “我便一展磐极之锋芒!” 不是不知乐水的奸猾,可他是剑修啊。如剑刚正,如剑不屈,有人当面下了战帖,他又何惧应战。 磐极厚重的剑身当头向敌手斩下! 剑的锋芒撕裂了灵气,毫无顾忌地展现自己的尖厉,让站在一旁修士的脸颊都有些刺痛之感。 直面剑锋的男修突然展了笑颜,笑得猖狂,笑得志得意满,这是一个自负实力的修者所呈现的姿态,倒使他的脸上散了几分阴郁之色。 那让南华清觉得虚伪的面目在这瞬间真实了不少。 但这并不能阻挡磐极剑慢上一分,剑尖到了乐水跟前三尺便被一股无形之力挡了回去,反击回的剑光照亮了丰与堂坚毅的神色。心下也不奇怪,他就知道这乐水,绝不是那么好解决的。 乐水有一句说得不错,宗门大比的准备时日不多了,此届他必定要参加。 犹记旧日一战两人皆在伯仲之间,而他们修为也相去不远。就让他看看,这厮如今有几分能耐! 手中剑势激荡而出,全向乐水泄去。 依旧是如水幕般击起波纹点点,仍不见“阴属针”所在。渐渐的,那圈圈点点越来越大,仿若承受不住了,却在众人惊异的神色里始终屹立。 水,至柔至大,可容万物。 南华清虽也身具水灵根,可对其类属的法术并无过多涉及,看着剑修逐渐凝重的神色,她不免感叹此人品行不做评论,天资倒是尚佳,竟窥得水术的一二精奥。 丰与堂对乐水状作嘲讽的姿态视而不见,眼神如炬般锐利紧盯着水幕,极为沉稳,面上无半分忧心如焚,反让对方有些失望。 几声轻响。 又是这种与无形之物碰撞的声音,怎是这般奇怪的法器! 南华清腹诽之间,剑修的一招已然架开,剑气割裂虚空,行动间大开大合,不稍一息就笼罩乐水周身方寸。丰与堂看着水幕又一次做出反应,在被攻击处尤甚,如绸如缎,甚是好看…… 反哺? 等等,为什么他会想到反哺,水灵力容剑气于幕中,攻击力必定有所遏制,而那未见其形的“阴属针”也不知在何处。 丰与堂忽然有些不安,这样的情况容不得他多想,瞧着那水幕已恢复了六七成,他决然出剑—— 水行润下,我便反其道而上! 他腾然而起,剑锋横扫,落处绵密无隙。随即毫不犹豫地收回泄出之气,剑修足尖轻点,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时他身上徒然爆发了山岳般的气势。 磐极剑嗡然剑啸。 于此同时,乐水身前幕状再也支撑不住,水汽如瀑,溅射开来。 没了水幕掩盖,阴属针再也无所遁形。 是已至此,也无需遁形,因为它激射而来,离剑修仅在咫尺之间,直刺他面部要害! 千钧一发,丰与堂反手一剑,不格不挡,数针被剑气封锁,失了准头。 “截剑式!” 较之先前,丰与堂的这招转换运化更为纯熟,定是经过无数个日夜锤炼而成。 南华清看此剑眼神一亮,截剑, 截剑…… 剑修闷哼一声。 这不像是防御之招,倒像是…… 乐水只觉一道厚重的剑气扑面而来,微侧头正好对上丰与堂如剑般明锐的目光。剑者任由肩头溅血,欺身而进,持剑而不改其志,就如数年如一日修习剑的恒心。 “截而行,断之义……”少年清朗的声音缓缓道出剑中真意,看着磐极剑的眼睛瞬间明亮得犹如万千星辰。 稚嫩的少年与坚毅的高大剑修重合,丰与堂深知,乐水绝不仅有寥寥手段,如今隐而不发,无非是为了宗门大比,他的话可不会真像方才那般冠冕堂皇。 可那又如何呢。 我是剑修。 “剑修,从不需要藏拙!” 剑气纵横,截去对方和己方的所有退路,涤荡了挡在剑前的所有阻碍! 丰与堂下颌收紧,待看到乐水真的中剑眼底怒气冲天时,第一时间提起的不是警惕,而是恍然。他低头看着手中的磐极剑,他真的在对敌中,把这招使出来了啊…… 非云经阁中所习,他自己的剑招…… “咳咳”乐水法术被破,体内灵气絮乱,自按下涌到喉中翻腾的血气,仍嘴硬道“不过……如此。” “哼!” 巫娴挑眉,“你还有多少手段,尽管使出来。” 话音刚落,气色虚弱的男修脸带身形扭曲了一下,倏然弹射而出,屈指间涌现大片幽暗光芒。 “尔敢!”丰与堂怒喝。 不过一瞬,青白二光脱手而出,直向乐水射去。 巫娴反应也不慢,掐使的灵气罩顷刻裹复全身,灵力凝于指尖。 阴属针来势汹汹,终不敌剑气所束,没等丰与堂安下心来,两器相遇,幽光猛然一颤如挣脱藩篱,灵气罩在此攻下不堪一击,末光侵入血肉不见踪影。 没想到最先出手的是一声不吭的焦常。他神色认真,目光紧锁这不速客,莹白法器在乐水出手的那一刻也已飞射而去,与南华请的绿色灵藤两面夹击。 倒让她侧目。一路走来,他们皆习惯了队伍中这一位阵法师的存在,加上焦常修为平平,退居后方予以辅助也不足为奇。除了妖蟒那次,还是第一回看他弃了阵盘对敌。 整个场面的形势变化也不足三息,乐水运起灵力,势似浑圆,与青白二光乍合倏分,显出法器真身,徐徐平放,下一刻—— 对向叠飞而来! 南华清本就厌他,自然是下足狠手,灵藤内分出的一丝神识控制本能地凝实一击! 不好。“焦道友!” 焦常也不好受,只觉一股阴寒灵力透入法器,接着,就不受他控制了。他强压下翻腾的灵息,召回了法宝。 “这是……”南华清看着乐水,眉头紧蹙。 “双向施法?”桑谷云惊疑不定。 虽是占了上风,乐水面色也没好到哪里去。这群该死的人,逼得他连秘藏的招数都用上了,这本该是在宗门大比上大放异彩的,怎能让他不恼? 丰与堂调动灵力,他本是金灵根,法器感应比之其它五行类属要强些,可那透入怀中佳人的阴属针如泥牛入海,不见踪影了。他一言不发,目光也注视着乐水。 “虽是资质低下,却还有几分眼力。”乐水扯出几分笑意。 他没忽视那道一直萦绕在背后的视线,反身嘲道,“丰与堂,这灵物择主我也是不好推脱啊,你若没意见我便救救你这小美人,如何?” “你做梦!”桑谷云脱口而出。 没意见什么,没意见他把辛苦缠斗妖兽的战利品掠夺过去吗。 无视了在他眼中的外门废物,见丰与堂不回答,他无趣地撇了撇嘴,又流连在剑修怀中面色苍白的巫娴上。 “赤金猊既撞到了乐师兄,即是师兄运气所在,实在不好割爱。只是这些灵兽蛋……”南华清面上已恢复平静,不理他们异样的目光,继续往下说,“却是我等辛苦击杀妖蟒所得,就不劳烦师兄保管了。再说门中弟子切磋常事,就算乐师兄身为内门弟子,也不好惊动长老们。” 瞧瞧,这话说得再客气不过了。 “南师妹你……”桑谷云见方才还在统一战线的队友,和颜悦色地对待这俊面无赖,神色也不对了。 乐水却品出了不一样的意味,他眼睛狭长,对她打量了一番,不同于缠斗时的阴沉,他仿佛又变回了那位翩翩佳公子。不过咫尺,与南华清温言耳语,“你想威胁我?巫师妹尚无师承,我纵然错手伤之也无需惊动长老。” “至于你们,”他突然朗声,“宗内外门弟子不计其数,就算是敬事堂的筑基掌事,也不敢保证每个都认得。这里可是们南山,” “修途险恶,眼看同门折于妖兽口腹中师兄我也是惋惜啊。” 在场众人皆神色一变。 这乐水疯了吧! 左丘鸣瞪大了眼睛,这里可是有六个同门,而且,他也是内门的……乐水还想杀人灭口不成? 思及自己身负重伤,另外两个同门师兄妹也——对了丰师兄!丰师兄不会不管他的。左丘鸣急忙看向他,待发现丰与堂听到危言仍稳坐不惊后,也放下些心来。 “不过,”乐水像是发现了什么,眼前的女修姝色清嘉,靡颜腻理,比起明艳凌厉的桑谷云、风致嫣然的巫娴,也是一个妙人儿啊,“若是你与桑师妹,能跟我共赴阴阳,不过区区灵物,也不是不可以。” 10、暗算 原来他打得是这个主意! 桑谷云反应过来,顿时怒气冲天,这岂止是被羞辱了。 南华清虽没察觉其中真意,但寥寥“共赴阴阳”足以让她眉头紧锁,僵硬道,“乐师兄说笑了……” 一道目光在两女中来回打转,乐水笑得暧昧,“当然不是,师兄可是认真的。鱼水阴阳乃人间乐事,合男女之道,师妹何必羞涩,不妨问问那化元峰的黎乐乐师妹、寂剑峰的秦双师妹、乾纹峰的尔雨师妹……日后” 这无赖! 南华清握了握拳,暗自压下郁气,再度开口:“华清无意双修,乐师兄若想多获灵兽蛋,我们可再行商量。”说完却看到乐水略带嘲讽地看着她。 “够了!” 桑谷云忍无可忍,“南华清,算我看错了你!” “乐水,太玄内门有你这样的弟子,才真真是丢人。” 突兀一声脆响,阴属针于半空现形,集灵力击上剑身一点,桑谷云咬紧牙关。 乐水面上一绷,再没了怜香惜玉的心思,“不识好歹。” 他运气震开脚下不知何时缠上的灵藤,朝袭来的灵剑主人扑了过去,双手翻飞如同蝶翼扑闪, “叮!”“叮、叮……” 阴属针配合着乐水巧妙的手法于剑尖一路抨击,速度极快且暗藏劲力,直到握着剑柄的细白纤长的手。 “叮——”不堪重负,剑落。 一切皆在电光火石之间。 桑谷云怒视扼住自己脖颈的男修。 “没有人教过你,”手下一寸寸加力,乐水高高在上地看着她,“修、为、低,” “就该有被贬泥地的自觉吗!” 桑师姐也太冲动了。 有人质在敌手,投鼠忌器,南华清暗暗着急,她们这方有人身负重伤,有人攻击薄弱,有人身中暗器还在昏迷。 这可如何是好! 她目光一扫,地上抱着巫娴沉默的丰与堂。 这厮! 南华清眉头微皱,铁线藤意随心动,以猛烈之势直捣过去。灵藤迫近,男修仍毫无所动,下一刻,反抽上他身后的高大树木,携带着怒意,灰尘扑了他满脸满身。 这不小的动静,引起了其余人的注意,乐水下意识松了松手,看了过来。 南华清主意一定,不再关注地上那人,正对乐水一脸看好戏的神态,面带惊惶,“乐水你什么意思,你用毒?!” “巫师姐修为比之我等不知高出多少,何以桑师姐虚弱至此,巫师姐却至今昏迷不醒命似垂危!左师兄于你不足为虑,我与焦常对你的双向施法毫无办法,丰师兄情深义重被你扼住弱处。 你竟这样狠毒,要将我们一网打尽!” “巫师姐何等天资,你那阴寒至毒的暗器入体谁知对其经脉有无损害,一个被毁了天资的弟子门派哪位真人会收。丰师兄若一蹶不振,门派大比上你又少一强劲对手。”她越说越顺,声声狠厉, “怎生刚好逮到赤金猊,就撞到你怀里!们南山当真这样清净,其他弟子无一看见? 遇上一个同门便是你这样杀人劫货的败类,又是我们伤重力竭之时,莫非你从我们进入秘境开始就有所图谋,黄雀在后。”一连串的悲愤之词高声炸得人耳边发聋, “真是好心计!好狠戾!可惜了巫师姐……” 不知哪句触动了地上男修的点,砰然一跃而起,浑身衣衫鼓胀,灰尘炸开。 乐水见势不妙,正要拿手中女修当挡箭牌—— 白光一闪,磐极剑往上撩起而斩! 同时,丰与堂身前空门大开。 乐水暗骂一声,毫无怜惜地将桑谷云丢开,“疯子,疯子!”他狠狠看了南华清一眼,把这剑疯子逼疯,对她有什么好处! 当然有好处了! 反正再坏不过现在了。 南华清身形一闪把战场留给他们,眼神不落地看着,察觉到乐水那一瞬放出的气息…… 长剑透体而入,不消两寸,气劲回旋于剑修。吐出一口残血,乐水咬牙切齿,他本就不擅近战,因此所选也是“阴属针”这样的法宝, 南华清……南华清……我要你好看! 这样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打法,乐水很快就坚持不住了,眼看剑尖直抵眉心,他破声大喊,“慢!慢着!巫娴、巫师妹,巫师妹!” 眉心一颗红珠颤颤巍巍,终沿着鼻梁滴落下来,若乐水不是这样扭曲的面容,倒是与这嫩白肤色相得益彰。 听到熟悉的名字,丰与堂眼神多了一丝清明,却还是眼睛不眨地死盯着他,生硬道,“针。解、毒。” 哪来的毒! 乐水缓过气来,眼珠子一转,“解毒是可以,不过……”“乐师兄!” 南华清不知从哪冒了出来,笑盈盈道,“修行不易,师兄突破在即,若伤上加伤耽误了接下来的宗门大比,可如何是好啊。” 乐水几欲吐血。 “我奈何不了你的法术,可也不惧。”丰与堂打破了他最后一丝考量,“你纵然不藏拙,也未必想付出击败我的代价。” “好、好得很。”乐水避开他,恨恨地盯着南华清,活脱脱一副欺软怕硬的样子,哪有照面时的风采。 他在两人注视下也做不来什么小动作,将巫娴体内的阴属针召出,惟恐他们翻脸不认人,一击项上的灵剑疾疾退开。 南华清一个大步上去,确认巫娴气息平缓下来,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小心!”照顾两个伤重同门,一直减低自己存在感的焦常蓦然出声。 南华清一抬头,已不见了乐水踪影,只见大片灰白丨粉末夹杂着荧光点点洒向了众人。 “这是何物?”她避闪不及,衣衫沾上不少。 众人也多多少少沾上一些。 耳边传来亲昵的一声,“好师妹,这是我给你的重、礼。” 随即她感觉脸上被抹了一下,“你!”南华清眼疾手快,在乐水掐碎土遁符的前一刻,拽下他腰间的一个灵兽袋,看着他错愕的面目下一瞬就闪现不见。 南华清看着手中的灵兽袋,暗道总算没有白打一场,又抚上脸庞,抹掉到手中的是一团黑泥。她蹙了眉头,只得捏了一个水净术清理了下。 “那现在怎么办?”焦常没了主意,“是在此地调息完毕还是我们……我们就此出山。”他言语犹豫,似更偏向后者。 “出山。”桑谷云就要果断很多,撑着伤势,“这里我一刻都不想待了。” 南华清也赞同,“我同意桑师姐。刚才乐水洒的那些粉末,虽不是毒,也恐有诈,我心有不安。” 桑谷云嗤笑一声,也没反驳她,却言语尖锐地提起另一件事来,“刚刚那样客气,你真以为他乐水有意与你双修?” “他是内门单灵根的天才,多少真人欲收他为徒,他至今仍无师承必定更有所求。这样的人,他会与你区区三灵根弟子结为双修伴侣吗!” 南华清也恼了,“我并无此意!你也知他是内门弟子,若能不动武便能商谈好,退让一二也无妨。”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作不知,”桑谷云面带冷意,“乐水有很多炉鼎。” 见南华清面上疑惑,她冷笑一声,“她们都是自愿的。” 这哪跟哪呀? 焦常扶着左丘鸣走过,忍不住说,“以性为药,以身为炉,男女交合,以强者为主导。多为男修吸取阴元以快速提升功力,为炉鼎良器也。” 说得这样露骨,南华清立刻了解它的真意,荒谬! 真真是荒谬! 她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宽大袖袍内手握成拳。 炉鼎荒谬!若是仅凭阴阳之事就能抵过多年修炼,修行磨炼还有何意义,无需悟性、无需努力,更无需对道的理解,邪门歪道! 桑谷云荒谬!她竟以为自己是那种,为了内门资源甘愿以身作他人炉鼎的人。 可气她还看了南华清一眼,“道不同,不相为谋。” 南华清气笑了,“是道不同!” 桑谷云甩袖离去。 她微合眼睑,轻声又坚定,说给自己:“只要我晋升筑基,也是内门弟子了。乐水……无需在意。” 丰与堂听到此言,脚下顿了顿。 本就临时组起的小队因众人的不睦已岌岌可危。所幸,还有一件事让人心情好了些,巫娴醒了。 南华清上前去,又听到丰与堂向她说昏过去之后的事情,言语中略有偏颇,撇了他一眼,扶住了巫娴,“乐水此人绝非善类,怕是还有后手,我们现在就出山去。” 耳边传来闲闲的一句,“人前恭维,人后诋毁。南师妹也不逞多让。” 有完没完了? 南华清猛一转头,“桑师姐此言差矣,乐水再不济也是将近突破练气十一层的修士,华清自知不敌更不会不自量力挑衅于他,平白受了苦楚,更不会摈弃同门妄想蒙混过关。”声声意有所指,这说的便是刚才她想将灵兽蛋据为己有的事情了。 突然感觉手上被握紧,巫娴有些担忧,华清鲜少有这样针尖对麦芒的时候,定是发生了什么触怒她的事情。 “桑师妹所说……也不全是虚言。”男声传音入密,巫娴瞪了下丰与堂,都什么时候了还要抬杠。 南华清说完之后自己先沉了神色,不是因为众人的误解,而是她本身。她习《清虚诀》多年,虽不敢说从简悟深,也万不会有这样控制不住情绪的时候。 什么时候她变成了仅一句挑拨就能挑起怒火的人了…… 看着方才还言辞激烈的人低头沉思没了下文,在某人看来就是无话狡辩了。左丘鸣撑着焦常的肩膀,不爽地大声说道:“南师妹,我可看得清楚,乐水那厮走后你手中得的一个灵兽袋,谁知道是不是你们联合起来……” 南华清只觉耳边吵吵嚷嚷闹个不停,“够了!你贪财冒进,一行一举毫无思虑,独有一张利口惹事生非就有你的份。若我与乐水勾结,你此刻这样诋毁我,怎知我不会怀恨在心加害于你;若我不是与乐水一道,你以为把我推出去承受一个单灵根弟子的怒火,以他的品性就会放过你了吗?” “愚蠢之极!” 她现在很肯定,乐水土遁前的布置定是奏效了,惑她心神,小队本就有的间隙越发不可收拾……可这一大段不吐不快的激进言语真的说出来后,南华清却当真由心而生出一股畅快感。 饶是如此,她此刻与平时截然不同的一面也碍着别人的眼了。在巫师妹眼前是一面,这样咄咄逼人又是一面,在丰与堂看来便是原形必露了,这样的人,这样的人在师妹身边…… 他皱眉沉声,“依你的天资,这辈子都无法晋升筑基,升入内门。” 说得毫无道理,又斩钉截铁。 南华清猛然被揭开心中所想,还是这样的话。未等她反唇相讥,巫娴先觉不妥,打落师兄扶住的手,“你未免太过” 剩下的话伴随着嗡嗡声消失在风中。 桑谷云一剑洞穿后箩鸟,回头就看到丰与堂护着巫娴欲避开空中的妖兽群。 巫娴不会察觉不到蹊跷,“怎么回事!这些妖兽是冲着我们来的!”无怪丰师兄带着她怎么都出不去这个被包围的圈子。 南华清身上挂红最多,也不知是不是“弥补”她前面受的伤最轻,要在这里一次性讨回来。 前面的唇枪舌剑下,萦绕在众人心头不安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这才是乐水的暗手! 11、独行人走独行路 仅仅是后箩鸟吗? 南华清并不乐观,在铺天盖地飞下来的妖兽中纵跃腾挪,灵藤横扫出去,有些重创了扑闪不及的后箩鸟,有些则被它们一拥而上用那锋利的鸟喙撕咬得粉碎。不管怎样,能让一个妖兽族群离开栖息地不惜攻击他们的,定是那些灰白丨粉末起的作用,她有些忧虑,既然后箩鸟能来,那其它妖兽…… 地面隐隐震动,众人皆变了神色。唯有那些后箩鸟,孜孜不倦地前仆后继而来,仿佛不曾减少。 是个大家伙! 桑谷云脸色难看,她的防御手段已经用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弱的弱,伤的伤,就连丰师兄……她看了一眼背对而战的两人,临时小队而已,人家未必顾得上她。 “这样不行。”她开口道,措不及防被后箩鸟啄了一口,臂上鲜血很快涌了出来,语速加快,“我们在一块只会让妖兽更加集中,即便如此也分心难顾,倒不如,” 桑谷云咬了咬牙,终是说了出来,“倒不如分开,好过被一网打尽。” “它不远了。”南华清补了一句,她狼狈地一个闪身,不敢用已经道道血痕的右手格挡,感受着越来越不稳的地面。在这空隙间,左手紧握着右手抵在胸前,强压下心中越发旺盛的暴躁。 她想杀,她想杀尽这些妖兽! 巫娴看向丰与堂。 “这怎么行!”南华清皱眉听着这高声反对,也是,若是分散而退他的情况最为不利。左丘鸣仍在嚷嚷,简直是在往她旺盛焦躁的心火上浇上一桶油。她右手一挥,后箩鸟尸身被绞成两半,急促地吐出一口浊气。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丰与堂暗中摇头,人心已散。 此刻焦急的可不止一个两个。下一刻,地动山摇—— 树木从中间轰然裂开,被妖兽撞飞了出去,倒地时已成了块焦黑炭木。待看清楚它的全状,众人倒吸了一口气,这不是们南山内部的…… “这、这”左丘鸣拽着焦常连连后退,余光闪过一道人影。 南华清头也不回朝着西向拔步飞奔,手中紧紧攥着土遁符,却没有用。 看到这一幕的不止二人,桑谷云冷笑一声,双脚往后一错而退,不知怎么虚掩着残木一转,就不见了踪影。 敛形之术! 他们这支队伍居然还有人会敛形的法术,还是练气六层! 余下的人心情复杂错综不消说,难怪她方才敢那么说。 形势不过几瞬就少去两人,丰与堂也没了嘲讽南华清的心思,横剑在他和巫娴身前,警觉地盯着这撕开后箩鸟群的口子狂奔而来的凶兽。 大敌当前,四人神色各异,巫娴震惊难解,方才华清所去的方向……好似不是出山的。 还有更令人惊异的。 这妖兽竟、竟直直掠过他们往早已不见了人影的方向追去。 众人目光古怪,是巧合?抑或是…… “呸!”左丘鸣唾弃一声,语气带着庆幸和鄙夷,“走得好。真是其身不正,连妖兽都分辨忠奸。” *** 空中云气变化,天光忽黯。 “孟师兄……”女修姿容上佳,衣袍华丽,宛若人间富贵花。此刻却有些退缩了,她忍不住出声,“快到山中内部了,我们还是调头而行吧。” 要知道,他们买的地图上可没有们南山的内部地形,大概是低阶弟子都知道那里有实力高出自身许多的妖兽,不会轻易找死。而高阶弟子修为到了多半也早出去历练,而非留在门中。 弟子间还有一说是,们南山深处乃是宗门一位大能的闭关之所。 可此刻种种谣言,也不能平定孟丘无急躁的心情。他面色不悦地看着毕千兰,“你不是说那人会来吗,怎么一个人影都不见?” 毕千兰也有些懊恼,她怎么知道这们南山这么大,而且他们运气有些背,走了这么久都没遇到正主。 忽然后方传来异动,两人同时收了声,对视一眼往身上拍了一张敛息符向那处走去。 *** 淅淅沥沥的水声在静谧的林中延绵着余音,一片祥和。唯有地上斑驳杂乱的兽蹄子印才显现出之前发生的动乱。 一把剑横空从水幕里飞出,向瀑中劈来。剑锋直扫,劈开了水的涟漪,露出里面的人来。南华清剑指回收,踏水上岸,承涛剑依势飞回手中。 谨慎地打量一番周围,她松了口气。 万幸,她的猜测是对的。 万幸,那乐水对她的怒意分外的高,竟体现在这种“特殊”之上。 万幸,她的基础运剑术练得还算可以。 虽是逃过一劫,南华清也没有多么高兴,她简直厌透了这种生死不在手,全凭天公垂怜的处境了。方才如果有一丝不妥,让其察觉到,恐怕她早就葬于妖兽之口。 说到底,她要是有实力,又何惧这些小人手段! 经此一事,南华清越发坚定了修行提升实力的心,以及尽快提高战力的迫切感。她无伤人心,同门却有害人意,这一矛盾爆发,也指不定会多出哪几个敌人,纵然不是,也少不了冷眼旁观、落井下石。 “奇怪。”南华清眉头微蹙,一拍储物袋,拿出地图比对。在被妖兽追击的时候,她忙于奔命,又被频繁捣乱,早就与她之前认清楚的方向偏离,可也不至于这么大的偏差吧。 修真者什么记性,她已经将地图了熟于心,此刻拿出来,也不过是徒添安慰罢了。果真,南华清一无所获,这个地方根本不在地图之上,挥手一抛,地图越过树墩落入水中,几经起伏,沉了下去。 无路可寻,那就只好自己闯了。 随意挑了一个方向,南华清心中带着些担忧启程了。 但愿,可不要通向们南深处啊。 *** “在宗门内劫掠同门,孟丘无你好大的胆子,就不怕我姐姐来找你麻烦吗?” 孟丘无放出灵气掂量了一下手中的储物袋,待探清里中乾坤,满意地笑了笑。他看向地上捂着伤处嘴角带血的弟子,嚣张又不屑,“怎么,你还想向宗门告状不成,我说你好歹也是个练气七层,三招就倒下也不嫌丢人。” 那是因为你耍阴招!倒下的弟子目光含恨,略过他看向其身后的女修。他好心帮她,却落得如此下场,怎能不恨。 毕千兰眼神躲闪,随后又瞪了回去。修真界本就弱肉强食,是这弟子技不如人,就算、就算没有她,也迟早会败在练气九层的孟师兄手下! “不过——”孟丘无收起储物袋走了过来,笑得可怖,“你倒是提醒我了。” “你修为虽不及我,天赋也不高,但却有个内门弟子的好姐姐啊。”他眯起了眼,“我可不能给自己留下隐患。” 听到这话,弟子气愤的神态转为惊慌,“你想干什么!我储物袋都给你了,身上没有好东西了。” 孟丘无充耳不闻,把玩着手上的尖利法器,站位却截断了他欲逃跑的道路。 生死关头,还是小命最重要,弟子咬了咬牙,艰难地开口,“是……是师弟讨教不成,那些东西,就当作是师弟给孟师兄的孝敬了。今日之事绝不会落入第三人耳中。”他的声音软了下来,“孟师兄你就放我走吧。” 话音未落,孟丘无哈哈大笑,笑得放肆至极,笑得弟子面色发黑,欲怒不敢怒。 就是这种感觉!主宰他人生杀大权,姐姐是内门弟子又如何,天资好又如何,还不是要卑躬屈膝,祈求他孟丘无大发慈悲饶其一条狗命。他一把搂过毕千兰,笑声从他宽大的胸膛里冲击而出,“千兰师妹。” 毕千兰神色克制,被他铁臂抓得生疼,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露出一丝惧意。“孟师兄。” 孟丘无看着怀里做着顺从姿态的女修,娇丽的面容,只觉得通身舒泰,“这位师弟想让我们放他一马呢。”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又古怪地笑了起来,“说来也巧,师妹与他倒是有缘,不光在偌大的们南山相遇,也同在扶月真人门下共处。” 他竟是桃首峰弟子?! 毕千兰猛地抬头,死死地盯着地上的人,像她这类修为不高没有师承的外门弟子,平日就以所属峰内真人名号自称,认真说来自然算不上扶月真人所授弟子。 这就……麻烦了。 她咬着下唇,眼中带着慌乱。 孟丘无是无所谓,他修为高,也在别的峰处,还是外门弟子中一霸。可毕千兰不一样,两人同在一个峰下,对方是实打实的练气七层,更别提她用孟丘无的丹药强行提升修为根本没有战力一说。而且、而且他还有这么个大好前途的姐姐…… 看着毕千兰眼里的游移不定,孟丘无有心加上一把火,“既然今天这事是师弟讨教于我,我本应不再作文章。”他抚上女修握的紧紧的拳头,“可我来这里的目标迟迟找不见人,实在恼火得很,师弟这般体贴送上门来,我又怎、好、放、过、你。” 弟子眼中的希冀黯淡下来,只觉胸中被戏耍的怒火蹭蹭蹭往上涨,目光几欲择人而噬。 孟丘无是有经验的老手了,赶在其痛骂之前一刀削去了他的舌根,略带可惜的摇摇头,“刚才还毕恭毕敬的,现在却变成这样。这般反复无常的小人,师妹你说,” “该不该杀?” 若是他没有看到她就好了,若是他们两个不在一个峰就好了,可世上最无用的二字便是如果。自从被孟丘无一言道破身份和两人的关联,她就再无路可退。 不再犹豫。 毕千兰指尖抓的生疼,她坚定地吐出二字,“该杀。” *** 这边的小插曲,南华清浑然不知,她还在埋头找着路。 “真是奇了怪了。”她怎么换方向都走不出去,仍是一片树林、山坡和湖面,偏生她做的记号也没有再看见。也就是说,她并没有走重复的路啊。 这个山脉如此之大,也是南华清没有料到的。当然,她出发前也没有想到会走出地图上们南山外围的地域就是了。 南华清不知道第几次拿出灵石补充灵力了,斩杀了几头妖兽,她也损耗不小,这种环境下任何一个修士都不敢长时间打坐恢复的。 这样不行。 南华清眉头紧皱,她得想个办法才行,不能盲目地转悠,这样与坐以待毙无异。 就在电光火石之间,身后流水击石的声音起了变化。 南华清心下不安,猛一回头。 本应平静的湖水掀起三人多高的碧浪,将人卷了进去。 12、妖欺 们南山某处角落。 轰隆一声震响,惊起飞鸟无数。随着火柱逐渐消弭,遮挡在洞穴入口处的大石崩碎,缠绕生长的低阶妖植散落在地,发出枯焦难闻的气味。 毕千兰皱着眉头摆了摆手,试图让这些气息尽快消散。那厢孟丘无又喊她过去,只得连叹晦气,认命地走了过去。 先前为了除掉南华清,她可是给孟丘无画了一张大饼,眼下人无踪迹,这厮又不是个有耐心的,毕千兰只得寻着这些珍奇异兽转移怒火了。虽是如此,她在心里埋怨孟丘无的同时,对间接让她受气的南华清更加痛恨了。 孟丘无看着漆黑幽深的山洞,眼中情绪变化,既有警惕又有贪婪。 “孟师兄可是找着那赤金猊了?”毕千兰声中带着些欣喜。话刚说出口,她就觉得不对劲,遍观四周也没找到那眼睛滴溜溜地转、一不留神跑得飞快的妖兽。 孟丘无似下定了决心,看向她的眼神带着些别样的色彩,“许是那畜牲跑进去了,师妹也莫急,等我抓着它就给你出气。” 信你才有鬼! 毕千兰下意识抚上手臂内侧的伤口,心中对他是一百个怀疑,跟着他走进洞口,洞口虽小,但这甬道却很绵长,漆黑到伸手不见五指。忽然前头那人停住了,柔柔的光从手中之物上散发出来。 是夜明珠。 毕千兰松了口气,“孟师兄想得真周全。” 她修炼素来偷懒耍滑,极好丹药提升修为,自然不会把火球术练得熟练,眼下摆脱了黑漆漆令人发慌的窘境,也不乏恭维一二。 “师妹客气了。”孟丘无侧了侧身,将夜明珠递给了她,没有要走的意思。 毕千兰笑容凝结在嘴边,死捏着夜明珠,慢吞吞僵硬地走在前头。听着后面跟上的脚步声,她内心早将此人骂了千百遍。 忽然,地面一阵晃动,似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 *** 欺山莫欺水。 这是凡人长辈经常教训小孩的话,山中有百忌,蓄水之处更是危机重重。爷爷曾经耳提面命的话,好似自她到了修真界后就忘得一干二净了。到底是她太疏于防范,还是太小看了修真界的危险呢。 南华清咬紧牙关,只觉得从腰部往下动弹不得,正被这鱼怪死命地往下拽去。 她艰难稳住身子,脑中再记不得那什么剑术起势,召出承涛剑往右后方就是狠狠的一劈! 鱼怪吃痛放开了她,抖动着身子,搅得湖中碧波翻滚,吸力巨增竟有形成一个涡旋的趋势。 南华清死死握住承涛剑,竭力不让其脱手。在鱼头甩过来的那一刻,向前一扑直迎而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双腿迅疾反抽过去,至少也有四五脚,借着这股冲劲力朝外游跃而去。 鱼怪似是被这一记连环踢打懵了,任她逃脱。 见它没追来,南华清小松了口气。这鱼怪修行至少也有两百年了,虽说妖兽修行不易时效缓慢,但其强悍肉身的杀伤力却不容小觑。 水波激荡,转出一圈圈花纹,煞是好看。 南华清从湖中心游来,稍稍运功,灵力从指尖蓬勃而出,承涛剑划出一片水中坦途,她猛然脸色一变, “该死!” 四面八方的灵气朝湖中涌来,有氤氲之态,争先恐后入了她的丹田。灵气浓郁,清虚诀运转得飞快,隐隐有涨痛之感,很熟悉,这、这分明是突破之兆啊! 在练气五层停留了很久的南华清苦笑,丝毫没有喜悦,怪只怪这突破的时机来得实在太糟糕了。 事已至此也唯有尽快上岸,找寻一个能安心突破的地方了,她越加卖力。 黑色虚影贴着湖底,影影绰绰让人瞧不真切,左右摆动不一会就跟在了她的正下方。 一时的平静只为积蓄动荡的力量,南华清喷出一口鲜血,在被抛飞回落的那一刻没有选择继续游向岸边,身子一扭,钻到了鱼怪的腹下躲过了发狂的下一击。偏生受伤的这下让她断了疏通体内灵力的过程,灵气无视水面照样施为,南华清觉得现在的自己就是一个人形聚灵阵,一个移动的活靶子! 妖兽吸食灵气,经血脉的传承秘法修炼,生灵智,运妖力。 换而言之,她现在就是个灵气大补品,不解决突破问题,她就得解决无数对她觊觎的们南山妖兽。南华清警惕地看着在湖中四处作浪找寻她踪迹的鱼怪,没一会探出的神识又发现了几道不大不小的气息,心中暗暗着急。 鱼怪的尾巴朝她重重甩来,厚重有力,南华清凭借身型小敏捷的优势故技重施,贴着鱼腹不与其硬碰硬。 灵气越发精纯,流注她头顶百会一线之路,顺着经脉,相交于丹田。此时修士当理灵气,合百神,专注冲击修为瓶颈。这些她当然知道,可在这们南深处也没有那个条件了。 南华清一双眼凛冽生寒,猛提一口气翻身上去,承涛剑刺入鱼怪菱形硬鳞之间,大半个剑身尽没于肉中。 拼了! 鱼怪受此剧痛,越发疯狂,没有目标地狂甩,妖身携着巨力撞到石壁上。电光火石之间,攀附鱼身侧面的南华清只来得及甩出铁线藤先行破了一个浅坑缓冲了些,到后来完全是被拖行而去,唯一的支点承涛剑只剩剑柄持握,鱼鳞破碎狰狞。 鲜血被湖水冲刷、混合,女修过处留下浓郁的红变成了淡淡的粉。 南华清艰难地判别鱼怪的方向,她竟然发现这妖兽在往湖面上冲。下一刻,承涛剑尽数拔出,带起大片血肉碎鳞。内息翻腾更甚于湖水,她全然不管,以剑为步,毫不停留地在妖身捅出几个血口子,卡着鳞片攀上鱼背,徒留一片狰狞。 鱼怪浮上水面,一声尖啸刺痛了所有的生灵,鼓荡方圆数百丈气机,俯藏的妖兽四处逃散,分外哀戚。 厉啸之威,南华清是首当其受,丹田此刻不仅仅是涨痛,隐隐有撕裂之感,突然来这一下子无疑是雪上加霜。 她冷笑一声,任凭血流过脸颊,“山呜谷应……人弱……妖欺,你想要我的命,” “我便以你之血肉,为我承涛利刃开锋!” 南华清一剑斩下,毫不拖泥带水,伴随三道紫光席卷而去,在妖身上爆发出狠戾的气劲,强横无匹。 这一刹那,她的感知仿佛扩大了十倍,麻木的痛觉,雷暴符的隆隆雷音炸裂,鱼怪痛苦的叫声,甚至是承涛剑刺入鳞肉时鲜血倒流三面血槽的情景。她甚至能感受到承涛的欢悦,享受在浴血奋战中的畅快感! 但是,这些都不及识海深处的那一声轻响。 这种感觉好似一个被装满水的小瓶子已经无处容纳,却有源源不断的水再流入,终是徒劳无功。只有在被打破的那一刻,才是真正的解脱。它渴望接下来无数次的被打破,流进河里、江里,直到渺茫无际的大海中, 最后到达比海更辽阔、比天更宽广的地方。 这种感觉,她永远不会忘记,也永远不会放弃追逐。在此之前,谁都不能夺走她的命! 南华清死死地压着鱼怪背上这道深可见里的伤口,突破后的丹田灵力浩浩,灵气也不再暴动,可身体的疲惫和乏力是无法消除的。 身前一大团黑影迫近,南华清反应不及,结结实实挨了这一下。眼前碎石翻飞,她右身一麻,跪了下来。鳞片怒张,被承涛剑撕开口子后血肉反转,向上如刀刃,她这一跪,膝盖立刻就被刺穿了。 鱼怪庞大的身躯不断扭动着,绞着背上人往下游去,南华清大有与它同归于尽的意味,硬是不放手。 该开始还能用灵气支撑呼吸,然而随着时间的延续,南华清也有些困难了。 这湖底……有灵压…… 从远处看好似被一团血雾笼罩着,血色散开,又有新的深红涌上,源源不断,挟裹着往下沉去。 一个修士的血有多少,她不知道,这鱼怪的血……定是极多的。南华清已经看不清前路,无暇躲避障碍,眼前、周身尽是一团团的红。而成色最深的那一团,在手中、在脚下,只待喷薄而出的那一刻。 定然是极美丽的。 “来……”南华清无声开口,似是说给对手的战言。 她的目光锐利而坚定,灼灼似火。 下一瞬—— 承涛剑悍然抽离,磅礴杀意如丝丝缕缕的血色从狰狞血孔中结逸出来,翻覆了湖底一片红涌,久蓄的神识给了鱼怪识海一击之后,竟是一道搏命剑光! 那道顽固的气息轰然消散于天地间,再无一丝存留。 南华清在鱼身狠狠一踢,反冲上去。 这一次,再无妖兽能阻挡她。 南华清趴在湖边喘息不已,右半身火辣辣地疼,湖水混合着血水从身上直泻而下,早已分不清是这鱼怪的血还是她的血,不一会渗入周身这一片地,远处的缠灵草茎上都浮现了淡淡的粉色。 她暗道下一次历练定要带上一颗盘水珠,水里的感觉实在太难受了。 身边忽有异样,她低头一看,承涛剑又恢复了原状,剑身滴血不沾,丝毫看不出刚刚经历了一场险战。经此一役,南华清觉得它亲近了不少,连这古怪的秉性也不介怀了,她又想起了最后的那一招,仿佛浑然天成, “血字太过狠戾,不好不好,”南华清将承涛剑抱在怀里,思索着,“那一片赤色,真是像极了旧齐古青门道旁的千里枫红。” 既如此, “式名千红罢。” 13、不应该出现的人 承涛剑横放在膝上,南华清闭目运行周天,就这样在湖边打坐恢复。鱼怪的气息还未消散,加之方才打斗激烈,旁的妖兽一时半会也不敢前来。 远处的道道岩隙往下滴着水,淅淅沥沥,错落不断。青苔石渗出湿意。 竟是难得的一片祥和。 南华清头上发髻早在打斗中散开,湿漉漉地披散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自觉恢复了三成才徐徐睁眼,起身。 南华清皱了皱眉,终是女修的爱洁占了上风。下一瞬法诀打出,水汽升腾乌发干爽,周身也不再那般狼狈。 她看了看湖里鱼怪的尸身,既有可惜又是庆幸。可惜的是鱼怪的实力已经可以冲击筑基,从而生出妖兽的内丹,庆幸的是它还没能到达那一步,否则今日陨落的就很有可能是她了。 南华清的储物袋不过低阶,自然装不下鱼怪这么大的身躯,还是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收入囊中。鳞片锋利,想必会受茂炼峰不少炼器弟子的青睐,可谓收获颇丰。 “这都算个什么事啊……”前路无踪,纵然现下片刻安稳,她也忍不住苦笑。 湖面沉寂,死水一潭不生涟漪。 “何人窥视!” 南华清心神集中于一点。 承涛剑脱手一掷,越水而去犹如霞光悬空,剑体蜿蜒,利刃破风。 岩壁顷刻崩缺而碎,这来势汹汹的一剑落处偏偏几近无声,被一道柔和的金光接下。 “阿弥陀佛。” *** “师妹行事如此吞吐,焉有成事之姿!”身后爆喝让毕千兰一个哆嗦,眼底越发恶毒阴狠。若不是他在机关中推了自己一把,她又怎会伤重至此,没想到已是这般田地,这厮还不忘将自己利用个彻底。 孟、丘、无。 他眼睛通红,身上也挂彩不少,看向古朴盒子的目光贪婪又忌惮。洞穴主人布置那么多机关定是为了守护重宝,谁知道这最后一步有什么危险。待毕千兰挡过一劫后,再行夺宝不迟。 “快!” 毕千兰手一颤,咔嚓一声打开了古朴盒子。 出乎两人意料,没有预想中的危机。 盒子里静静躺着一枚玉简。 修士看到玉简第一反应是什么,当然是功法! 再不济也是洞穴主人的拿手法术吧。毕千兰此刻几乎是无视了身后的威胁,迫不及待地拿起玉简往额头一贴,神识浏览起来。 她的呼吸猛然急促,这、这果真是一部功法,还是一部地阶功法! 最重要的是,这是一部无属性功法,也就是无论灵根多少,皆可修炼。 地阶功法已是内门有师承弟子所能接触到的最高级别的功法,可见其珍贵,加之这一特性,传出去怕是要让所有外门弟子疯狂,内门弟子心动。 另一抹神识侵入,毕千兰惨叫一声后仰倒地。 她只觉识海剧痛,在地上不停打滚,伴随着孟丘无狂笑之声,更添残酷。 毕千兰死死咬着牙,这部功法,她势在必得。哪怕豁出性命去赌一线可能,也是值得的。 腰间铃铛无端一声轻响,她伏在地上隐秘地就着手吞下灵丹。 只是怎么夺到功法,还需细细谋划…… 小小洞穴,一站一卧,一动一静,截然不同。 两人心神皆系于突如其来的天降功法上,无暇思考其他。 们南山可是属于太玄宗辖内,以地阶功法的珍贵,怎会如此轻率地放在一个偏僻的山中洞穴里。门中师长无一所获,居然被两个小小练气得到了? 怪异之至。 这二人真有天大气运吗? *** “和……尚?”南华清不确定地道。 他光洁的头顶,明黄衲衣,手上的佛珠等等,无一不表明了,这确实是个和尚。 和尚面如冠玉,眉目更显灵心慧性,一身安之若素的气度和慈悲,让她紧张的心情不由得舒缓下来。 不对! 南华清突然提神,并指一召,承涛剑剧烈颤动,急速回返。金光黯淡消失于手中,显然和尚没有留它的意思。 但这不足以让南华清放心,她沉声,“太玄宗包容万法,弟子中不乏剑修、法修、体修等。却偏偏,没有佛修。” “你是何人?!” 和尚气息圆和,瞧不出一二。他微微前倾,“小僧是法华浮宗弟子,正要前来拜会太玄。” “我从未听过贵派。”南华清不假思索,她确实没听过。 这通峰应原之上,除了太玄宗和药王谷两大门派,还有无数小门派,她也知道不少,可就是没有佛修门派。 通峰应原,指的是通太峰、应原大陆。 应原便是脚下的这块大陆,应原陆千山万水,山脉重峦不在少数。通太峰则是其中最巍峨万险的一座。 南华清狐疑地看着他,“你别想诓我!” “这……”和尚也没料到这种状况,无奈道,“小僧确实是法华浮宗弟子,许是宗门地处北旱路远,施主才不得知。” “待施主领我去见贵派掌门,自会分辨真假。” 我连这座山都出不去,还带你去见掌门…… 南华清下颌收紧,没回他。方才一击她虽没用全力但也没有懈怠,这和尚这么轻易就接下了……加上她远看不透他的修为,莫不是筑基修士? “我宗本就位处通峰应原极南,背靠们南山脉,你既是北旱所出拜访我宗,为何不走北方,而偷入们南!”她压抑了一下,许是这和尚看起来太好说话,心中之疑竟是脱口而出。 “连姓名都不敢道说,叫我怎么敢相信你?” 南华清眼神清明。 “小僧法号慧静。”和尚也没想到这女修这般伶牙俐齿,“首出北旱,不当之处实在……事出有因。” 干巴巴地说了一句。 南华清算是看出来了,连辩解都这样不修措辞,这就不是个机灵和尚。她无力地摆了摆手,“外宗之人我不可能带你进去,贵派若是真有要事,你还是原路返回从我宗北处山门进吧。” 打又打不过,她总不能拖着他走吧。 南华清收起承涛剑,就往外去。 “可是……” 后面传来一声,她回头看去。 鬼知道她怎么从慧静平和的脸上看出一丝无措,“方才小僧在甬道之内突然一阵地动,后方壁道崩塌水渗,也不知是何方妖兽打斗,只得不断前行,这才遇到了施主。” 这还真是…… 南华清也不想说话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走吧。 一路上妖兽肆虐,南华清外伤未愈也不敢打坐恢复至全胜,计算着灵力攻击。 过了这么几遭,她看慧静的目光不对了,“妖兽想要你的命,你不除它?” 而且这实力,也不像是筑基初期的修士啊……她还是见过筑基师叔擂台打斗的好吗。 “阿弥陀佛,”慧静低吟一声,“它既伤不了我,我又为何要取它的命。” 南华清突然笑了出来,她看着慧静,“若是修士要伤你呢,也是如此吗?” 慧静颌首。 这样的慈悲吗…… 她来了玩心,又带着些认真道,“若这修士伤不了你,又坏心一起去害别的道友,你会对道友施予援手吗?” “这是自然。”慧静肃穆。 “那你会杀了他吗?即便他未得逞,道友无伤。”南华清声音微微发冷。 “这……”慧静犯了难,神情一动,眉眼更添了些鲜活,不似千座一面的高堂佛像。 他捻起佛珠,未见如何动作,淡淡金黄笼罩了二人,青岩木上方环绕的瑰蛇吐了吐长信,盘缩回去。 “我修佛,意反璞归真,真如生灭。”慧静垂目,竟连小僧都不自称了。 下一刻, “小僧不愿去想‘如果’之事。” 南华清点了点头,似是认可了这个说法。 她头也不回,承涛剑疾如闪电直追蛇身,断成两截掉落在储物袋内。 “施主。”慧静忍不住出声。 “你别喊我施主。”南华清离他已有小段距离,声音仍然清亮如在耳边,“我从未布施与人。佛说施主修真像,我却觉得,还不及手中一把剑来得更真。” 等布施者漏尽,弱者又该等待何人的垂怜呢。 “……好,道友。”慧静跟上。 走了良久,他手中的佛珠转得越快,终是出声,“华清道友,你是不是也不识路啊?” ……就你多话。 *** 轰隆一声,女修从洞壁摔落,狠砸到地上,让人见之生疼。 毕千兰神情再不见一丝镇定,非常慌乱,她是想谋夺功法,但这一切计谋都是建立在孟丘无留着她的基础上。她没想到他竟这样阴狠至毒,现在就要杀人灭口。 孟丘无手里有玄阶下品的符宝她可是知道的,激发出来可有筑基初期的威力,加上修为差距太大,她根本没有一分胜算。 “不不不你不能杀我,孟师兄……孟师兄!”她往前伸着手,不知道想握住什么。 孟丘无居高临下,看不清神色,良久他长叹一口气,收了回去。 毕千兰眼中浮现出一丝希冀。 他慢慢蹲了下来,看着毕千兰血渍之下尤有明艳,想起初见时色若春花的面容,他是真的有心动过的。 孟丘无伸手抹去她脸上的泪,道,“你看看你,连求饶都不愿狼狈……” 毕千兰心下一沉。 他将女修耳旁的发绾至脑后,毕千兰一动都不敢动,任他作为。哪怕这是一个简单的水净术都能做得更好的事情。 从什么时候她开始变了呢? 孟丘无仍有闲心分想,变得跟那些依附男修的低阶女修一样,跟那些炉鼎就差一个采补之术了。或许是随着一起入宗的人修为的提高而她毫无寸进,或许是她开始精心打扮花枝招展,或许是她不断地问自己要灵石丹药开始。 谁知道呢。 反正,他是没有变过的。孟丘无这么想着。 兵刃带着令人生寒的气息劈下,毕千兰猛然起身往他胸口一推,往出口狂奔。这一击的失手,让他有些诧异。 “不自量力。”孟丘无目光黑沉,拔腿就追。他知道一部地阶功法的诱惑有多大,绝无可能放过她。 来时的机关已经被毁坏了不少。毕千兰将一切牢牢记住,手中为腰间的铃铛不断输送着灵气,丝毫不敢怠慢。身后的气息在快速靠近,她只恨自己御风术练得太少,跑动得不够快。 终于—— 她看到了那块石板。 和守在两边的石狮。 毕千兰只来得及将小帕形法器扔到石狮口中,身后的攻击就到了。她喷出一口鲜血,直接被击飞到石板对面。 天助我也。 孟丘无刚踏上石板,就见她目光嘲弄,将法器引爆了。 而过来的时候,石狮是没有被惊动的。也就是说,这个机关是完好无损的。 “你该死!”孟丘无暴怒,望向前方转而不见的身影几乎要择人而噬。 一片厉光迎面而来。 逃脱的毕千兰没有放松,她很清楚这些小手段可以拖延时间,却不能根本解决问题。她只能一边疯狂地往铃铛大量输送灵力,一边往洞口飞奔而去。 要不是不能用土遁符……毕千兰咬牙切齿,这天杀的洞主。 另一边,孟丘无解决了危机,再也没有逗弄的兴趣,运起身法一路疾行。他横霸外门多年,习得身法又岂是区区御风术、轻身术可比。 小看了一次这女人,他已经付出了惨痛的代价,绝不能有任何失手! 玄阶符宝内的灵力在方才用过后,只剩一次了。 符宝不同于法宝,是符修制出的具有法宝威力的符器,从某种层面上也可以说是符篆了,毕竟用一次少一次嘛。 眼看好不容易得来的玄阶符宝只剩一次威力,怎能不让他心痛。 待他抓到毕千兰,一定要…… 孟丘无阴沉的面容一愣,继而警惕四周。 毕千兰仰天躺在洞口不远处,乌发挡去了脸庞,腰腹一片血红,似是被妖兽所袭。 孟丘无慢步走去,捏着符宝随时准备一击。待他走到毕千兰跟前,灵气一探,果真是重伤。她胸口不可见的轻微起伏,尚有一息残存。 周围没有异动,他轻松了口气,收起了符宝。 杀一个区区练气五层,还是几乎死了的,何须动用底牌。 “毕师妹,这回啊,可是天都要你死在我手里。”孟丘无眼中闪过一丝狠辣,一刀挥出! “铛!” 一声清脆仿佛来自天边,直颤人心。 孟丘无好像听不见似的,刀也如常落下,将女修腰腹刺了个对穿。 这下,是真的无声息了。 孟丘无满意地收刀,连去搜刮储物袋的想法都没有。她的东西都是自己给的,有什么破烂他会不知道? 女修身下的落叶染上鲜红,而离去的男修胸前掉落的叶依旧青黑如墨岩,与树根的玉石色仿佛两个极端。 孟丘无忽觉胸前一下刺痒,扔去叶片后乱刀将树毁了个干净,不屑离去。 杂乱的叶片树根中,一个小小鼠头冒了出来,眸色乌黑发亮,鼻子耸动嗅了嗅,又一头栽到残叶堆中。 14、心若不为形所累 银雾飞溅,山里的水流淌过去如喷珠吐玉,晶莹明澈。 叫人看着仿佛都驱散了些心头的烦闷。 一抹绿横插直入,强势地破坏了水势,紧接着又是几层绿藤覆上,意图阻断它。 苔藤壁上生,怎会出现在深涧喷流中? “没错了。”南华清起身,收回了神识,不再管水中的竺屏藤。 慧静闻声过来。 身后无人注视,灵藤被水势冲击得略微散开,清流明冽,或绕过,或从下渗,抑或从上涌,又复潺潺不停地往前流去。 南华清看向慧静,“泉出通川为谷。” “可此地却无川无谷。”慧静声音平静,仍与数日前无二。仿佛就算身处金碧辉煌的宫殿,都会因为这个人而褪去了所有俗气与厌腻。 听出了慧静语中的疑惑,南华清笑得有些狡黠,“未必哦。此处水流湍急。” 话音未落,后头的竺屏藤再也支撑不住,被激流崩断,鲜活的绿色顺着白浪磕磕碰碰往下流冲击,分外素荣。 凡水之属皆从水,易散、律动,岂是区区竺屏藤能截断的。 慧静双手合十,他嘴笨心却不笨, “地下川,山外谷,道友好聪慧。” 南华清看着他认真的神态,啧,出家人…… 无趣。 不过有了目标方向就好办了,终于不用没有头绪地乱跑一通。 慧静察觉到前方女修的喜意,“恭喜华清道友,找到山外谷的方向就等于找到了回宗的反路。” 这和尚哪壶不开提哪壶? “……同喜。”南华清没好气地回。 二人往前行。 没过一会她终是忍不住,“和尚你肯定是久居宗门不出,此番出行师门也未多叮嘱。” “华清道友如何得知?”慧静一愣,“在外行走如同历练,体悟皆从自身游历所得,何须师门费心。” 南华清百无聊赖,“那旁人的体悟也能算吗?” 慧静点点头。 “那你可听好了,”她忽然停住,认真地说,“别的道友心中明镜似的事,你千万别旧事重提,哪怕他未发一言。” 慧静疑惑,“这是好事啊。” “尤其是女修!” 慧静闭嘴。 *** 奇怪,周围似有血腥味啊…… 远处泉水涌入横壁,在附近转悠的南华清皱眉。 这是什么味呢…… “慧静你有没有——”侧处传来斗法的声音,她立刻吞下了后面的话,运起轻身术疾去。 该死! 孟丘无倏地变招,刀锋一转,角度刁钻,化作滚滚刀影往明黄衲衣潮冲而去。 “阿弥陀佛。”慧静单手作礼。 刀沁银光在前,他也不曲腰闪避,未握佛珠的那手不急不缓,刀尖撞入似被一股柔力包裹。 又是这种感觉,击不破甩不掉,哪里来的难缠和尚! 孟丘无心火愈加旺盛。 “修士也行菩萨道,道友莫再造恶业。”慧静看着他,目光通透。 烦死了! 孟丘无最恨别人说教,当下就想收回刀再给他来一下,手上用力一拔。 结果刀没过来,和尚却过来了…… 那手修长匀称,骨节分明,顺着孟丘无泄出之气而来,死死扣住他握刀的筋节之处—— 点筋。 整个手臂瞬间酥麻起来。刀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他受不住痛惨叫出声,左手捂臂,灵气如泥牛入海不见成效。 “我的手……我的手怎么了!你做了什么!”孟丘无连刀都不捡了,慌乱掏出灵药就往嘴里塞。 慧静刚想告诉他你的手没事,南华清赶到了。 这气味越发浓烈。她掠过慧静看到这场景。 她想,她明白那是什么了。 “你杀了人?!”南华清厉声喝道,她还不至于人血妖血都认不得。 孟丘无嘴唇发抖,他恨恨抬头,看到的竟是他此行的目标! 南华清目光扫过他的右臂,心里有了底,上前逼近看清了他的全貌,“我认得你。” 敬事堂的记忆一闪而过,她眉头皱起,“我认得你的,你杀了谁?” 孟丘无看着她的眼神很奇怪。 “她呢。”南华清心神一动,“你杀了毕千兰?” 她袖口一紧,好歹是同峰,又是同时入门的人。 可是以她俩的交情,她实在……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孟丘无癫笑出声,“是!我杀了她,哦不……”他眼神恶毒,指着她,“是你杀了她!” 若不是你,他就不会入们南,不会遇地阶功法,不会杀师妹,都是你…… 都是你! 不过再来一次,孟丘无独手撑地起身,一手不经意地抚过储物袋,抚过胸口。 他还是会选择这样做。 “和尚……他疯了。”南华清打起十二分警惕,这人说胡话了都。 慧静轻叹,“心障不除,难以寸进。” “南华清!”孟丘无眼中不善,说得倒是大义凌然,“太玄宗内怎么会有佛修出现,定是你与外人勾结谋害了毕师妹。” 真是说得越来越离谱了。 南华清冷笑,“我倒是希望你领这佛修去见掌门,看是不是我与外宗勾结。” “你杀了毕师妹,我要将你抽筋扒皮,啖肉饮血,方才解恨!”脑中的声音阴森僻冷。 传音入密。 南华清神色一变,看了一眼慧静,他毫无所动。而那声音中恨不得马上置她于死地,不含半分玩笑。 孟丘无是真的要杀她! 此刻纠结孟丘无是真疯假疯,毕千兰是不是死于他手已经没有意义了。 南华清袖中握紧剑柄,眼底暗流涌动。 “和尚,他修为多高?” “练气九层。”慧静不明白她突如其来的问话,也用传音入密告诉她了。 先前她湖中一战突破到了练气六层,如此一来…… 南华清眼神不离男修,只见他不时撇了撇慧静,想来是十分忌惮。 “这佛修我不认识,也不是我带进来的。”南华清声音平稳,“虽有同行之宜,但本宗门内之事还是不劳烦你插手了。” 孟丘无一愣,心中本来因为佛修敲响的退堂鼓消失不见,继而狂喜,她这是硬生生地把助力往外推啊。 “臭和尚你听见没有,不许你插手!” 他不依不饶,“要是你偷袭我怎么办?” 太玄宗的两位道友都这么说了,慧静眉头微蹙,往后退开了,留下他们在原地。“大罗天可证,慧静从未行过此事。” “够了!”看孟丘无还想得寸进尺,她有些不耐烦,“手都废了也止不住你多话的嘴。” 赤焰飞腾随刀击出,南华清早有准备,铁线藤上方直坠而下,阻不住去路,打偏还是可以的。 孟丘无几个纵落接刀,往后猛退了几步。 火系法术练得不错,显然还不习惯左手刀。南华清看在眼里。 “仅仅突破了一层就妄想击杀我,是中品法器给你的狂妄吗?”孟丘无毫不客气。 当然不…… 南华清猛一甩铁线藤,末梢由火焰包裹,渐化灰烬。“谁告诉你的!” 知道她提升了一层必定调查过她之前的修为,这厮为什么要调查她? 还有承涛剑。不过那天敬事堂内坊市的人很多,摊位也不隐蔽,也许有谁看到她买下来…… 她眼珠一转,“孟师兄……左手刀用得很不习惯吧。” 数道刀光交错杀去,孟丘无面沉如铁。 铁线藤倏忽甩落,一边缠住南华清腰身躲闪,手背浮现一道细细红线,血滴落下去,她的视线凉凉划过。 竟是朝肩部而去,这刀大失准头了。 孟丘无持刀之手运转总有些生涩,而短时间这是不可调和的,他压抑火气,只想尽快解决这女修。 灵光曲附,铁线藤往其右方探拢一记被躲过,他回以火柱袭来,烧灼灵气的轻爆声哧哧作响。 “无用之物就不该留着,你还躲什么呢?”南华清每一句都像在压低他火气引爆的底线。 孟丘无怒目而视,被她所驭的铁线藤抓住空隙在脖颈上狠狠刮了一记。下一刻大喝一声,刀如人般烈性,大开大合,试图以力破巧。 比丰与堂差得远了。 她虽看不惯那人,剑法还是认可的。同样走的猛烈刚勇的路子,这厮怎么就这么轻易被激怒呢。 南华清摇了摇头,“师兄真乃性情中人,直眉瞪眼的模样……”指尖稍稍摩梭灵藤,藤刺划过皮肤难忍如粘稠的杀意,远处的灵藤猛然回缩! “活像个丧气鬼!”一声爆喝响彻耳边。 孟丘无始料不及她会近身,女修人随藤进身姿如利刃离鞘,足尖击在他胸口,灵藤随之缠上其脖颈,藤刺辗转生长。 “呃啊啊啊——”孟丘无牙关打颤,胸肋轰然巨震,杀意张狂,提起刀就将上方的南华清拍飞了出去。 南华清看得分明,他用的是右手! “和尚你”她来不及愤怒,左右丨倾闪躲避着攻击,孟丘无浑身衣衫鼓胀,咽喉处还扎着几个血色藤刺。 南华清脚尖偏转,瞬间向后退去,心念电转—— 她欲击中的要害不是脖颈吗,为何这厮却捂着胸口? 孟丘无口喷鲜血,状若疯魔,气劲冲得青岩木颤,一手杵着刀,另一手捂住不见血色的胸膛。 他是在拿东西吗…… 南华清瞳孔骤然一缩,身形陡然停顿。 土黄的符篆凌空虚拍,她闪电追至其后方。 “小心左侧!”慧静传音入密。 孟丘无左手向后划弧形成勾手,将她颈项抓个正着。南华清呼吸急促,神色却未慌。 千钧一发之际—— 他猛然回头,刀势扭转。与此同时,他心念念要得手的承涛剑从后直破其丹田,剑气肆虐扫荡。 刀哐当落地。 孟丘无双目睁大,轰然倒下,最后一刻紧捂着的, 仍是胸口。 “他不对劲。”南华清深吸了口气,平复心神,上前一抽,她果真没看错。 一个符宝,玄阶下品。 慧静不知何时走了过来。 “你也不对劲。”南华清现在倒是平复下来,两不相帮,两都偏帮。也不知道这和尚想干什么。 慧静念了声佛号。 “孟道友中了毒。” 她往地上一瞧,死去的男修脖子上徒留几个黑中带红的口子,连藤刺都销蚀干净。 至于胸前嘛。 利器穿透法衣,她轻轻一挑,“嘶——” 慧静闭目,不忍直视。 南华清倒吸了口气,何人如此歹毒,青岩叶打着旋儿落到男修身上,竟与他分辨不出颜色了。 “此毒淤积胸口已久,绝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南华清不稀奇,“这样的行事,仇家定然很多。” 慧静长叹了一口气。 “众生为物所转,迷己,物惑。” 南华清伸出的手顿了顿。 和尚又叹,“失本心也。” 她还是将地上的储物袋拿了起来,抓紧了。 南华清的手微微颤抖,她故作轻松,“和尚多虑,物是死物岂能惑人。” “华清道友……” 她突然转身,“你住口!” 南华清手中打出一个法诀,地陷术挟裹着尸身往下沉去。 慧静目睹一切。 “你知道最后一击之前我对他说了什么吗?”南华清声音冷而缓。 孟丘无正是在转身的瞬间被后方的她所击杀。 她定了定神,继续。 “我说,‘慧静你还不出手,更待何时!’” “他不愿信你,所以”南华清抿了抿唇, “他死了。” 慧静手上转动的佛珠乍然停下。 *** 接下来的路很好走。她与慧静相对无言。 洞口处似是经过一场打斗,徒留斑斑血渍,非常显眼。 他们几乎是一路顺畅无阻,到了洞穴尽头。 南华清率先打破了沉默,“沿途那么多损毁的机关,许是还有密道。你找找。” 慧静颌首。 她环顾四周,目光最后投向那方石案上。 石案位于这个穴居的中央,内有四方凹槽,之前显然是放着什么东西的。 南华清伸手抚上,绕了一周,有一侧中间有向外半弧形凸出,她沉思…… 会是个盒子吗? “华清道友,你看这。”慧静似有发现。 她应声而去。 “竹简?”南华清诧异。 修真界普遍用得都是玉简,玉质可温凉剔透,且相对更能承受灵力,保存神念。 她自来到太玄宗起,已有十年未见过此物了。 慧静拍了拍上头的灰,感叹道,“未曾料想此洞穴主人竟是位真君大能。” 哪位真君口味这么独特啊? 南华清不信邪,她接过笨重的竹简,一目十行。 “元婴三千载,繁华一梦如昨空。思起幼时奉读齐书,适逢梁相,如见天人。未料数年后,仙客宛如天外飞来,腾云驾雾,是余生平最幸。” “此前从未想过,竟有鸿雁传无可达之处。齐地之外,且有应原陆;应原陆之外,更有北旱贯清、阎浮世界。” …… “余不服,修道岂是仅借灵根多寡而成,遂拜别尊师,游历十地,苦志多年,一朝婴成……” “……余终不敌,伤重,回返应原。百年如一日潜修,推衍《慈午尚式》法,勿论先天资质高低皆可修习。衍法诀成之日,余欣喜如孩童。” …… “自感命不长久,留此功法供后人传习。余玉不去身,以竹简替之,聊吐遗衷,后附莹光流影术。” “竹短意长,不一一细说。” “白编真君立。” 纤手翻转,将竹简横立起来,果真有一法术口诀。南华清神色古怪至极,看着手中竹简。 “白编……白编真君啊……” 慧静毫无察觉,惋惜道“真乃大能,可惜未能一睹此功法,门外洞道残破,怕是早被人拿去了。” “慧静,把这架子砸了。” 南华清抱着竹简,看向它原来摆放的架子处兴味非常。 真的是太好玩了。 看着女修跃跃欲试,慧静连忙上前一步挡住,“华清道友这是何意?” “你还看不明白吗,洞主就是耍着人玩儿呢。”南华清挑眉,“且不说这个道号听着就不靠谱,他幼时所见的旧齐梁相,可是与义酌夫人结为秦晋之好,夫妇二人皆是功垂万世,至今四千八百年亦获时人称赞。” “白编真君说他三千年前见过梁相,”南华清嗤笑一声,抬高竹简让他看个清楚,“你觉得以区区翠云竹的特性,能支撑一千八百年吗?” 翠云竹不是什么名贵灵植,相反,它是修真界最为常见的低阶灵植之一。能够留存五百年差不多就是极限了。 诓人也不带找个成色好点的竹简,查没查过历史啊。 天知道那开头寥寥数语,简直让她哭笑不得。 “这……”慧静难得无措,“只要灵气充裕无灾,翠云竹也可到千年的罢。” “那你把白编真君的功法倒过来念一遍。” 南华清见他不动,索性自己一剑挑飞了半个架子。“咦?” 这架子下方纹丝不动,有古怪。 “和尚别念叨了,帮个忙。”南华清探不到。 慧静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他被这白编真君给戏弄了。他郁郁上前。 许是补偿吧,南华清使尽办法也打不开的暗门他没弄几下就开了。 同时南华清听到后方轻微的一声细响。 慧静试了试暗道洞壁,湿润清凉,说不准外面就是泉流大川。他算了下方位,“华清道友,这个方向与洞口的方向是一致的。” 也就是说,她出去后与洞向相反行之就能从们南出去,回到桃首峰了。 送走了慧静。南华清长舒了口气,终于能出去了。 她高高抛起竹简,兴致高昂。忽地心头一动,或许她可以给洞主人留点小礼物,不成敬意嘛。 以手作笔,下笔畅快淋漓,如断金切玉锋芒必露,一气呵成。 字体在空中停留一会儿,渐渐消失。 怪道怪道。南华清头一次用这莹光流影术,也不解其意。 是失败了吗? 暗门在她退出来的时候再次合上,仿佛与洞壁融为一体。南华清余光一扫对面,后颈莫名涌上一丝凉意。 说不定,那后面才是真正的洞主之居呢。 她没再停留,走出了洞穴。 脚步声渐渐远去。 洞穴内的一声轻响。 “啪。” 一切归于宁静,周围的漆黑涌入,石案上方点点莹光闪耀无声。 越是黑暗之处,它越为光亮。 上书。 繁华觉梦时,匹夫行嚣事。 白编何用千万篇,狂徒自去—— 唯留清明士。 15、黄雀是谁 “好一个孟丘无!” 南华清看着手中的两块玉牌,面色难看。 孟丘无,梅任。 这玉牌,是太玄宗弟子的重要凭证,众弟子们无不贴身随带。孟丘无一个储物袋里竟有两块这样的玉牌,看来这位同门已经遭遇不测了。 两个玉牌于她无疑是烫手山芋,南华清一时也没想好是扔了还是怎么处理,只得眼不见为净丢到储物袋底端。 南华清粗粗一扫,灵石丹药占去了储物袋的大半部分,零零散散,保存灵植灵药的各类玉盒,甚至还有一个四四方方、古朴大气的盒子,她神识一扫,却是空的,也不甚在意。 这些东西五行各系的都有,这厮平日里肯定没少劫掠别人。 本来开始的们南山一行只想历练和赚些灵石的,没想到之后种种皆出人意料,剑上甚至沾了同门之血,不受控制了。这么一想,得到这些修真资源的喜悦被冲散,她心情复杂,既忐忑又狐疑,走出了青岩木地带后,放缓了脚步。 头上碧空如洗,身旁草木发枝,正是两种灵树间难得开阔的地方,神识略一晃过也没见妖兽。 南华清心不在焉,一个不注意就踩进阵内。 有修士! 她先是一楞,大概是先前遭遇的人多少留下影响,然后迅速回神戒备。 阵中盘坐的人第一反应也是如此,一蹦而起往后退跃,手里捏着一堆符纸。 竟然是她?! 看清对方,两人皆是惊讶之态。 “师妹怎么一惊一乍的。”南华清先声打破了僵局。 虽是诧异于孟丘无之前的疯癫之语,但在其储物袋里确实没看到这位的玉牌,许是毕千兰大难不死呢,她很快平复了情绪。 将毕千兰苍白的脸色和随时戒备的神态收入眼底,她心中了然,看来这位也受了不少苦。 只是…… “此地出了们南山外围,师妹这幻阵也只能对付低阶妖兽不受侵扰,遇上强力的妖兽可没辙。”南华清探究地看着她,这不走也不打的,也不知道这毕师妹想干什么。 毕千兰似乎并没有领情,带着点不甘心,“南……师姐怎么孤身一人?” 她怎么就能这么好命,没遇上那煞星将她杀了?! 毕千兰现在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灵息鼠在寻着气味找寻孟丘无的踪迹,一时半会也没有收获,她不敢跟着前去怕又被下毒手,可让她离开心下又着实不甘。 这话说得。 南华清好似没听出语中的不善意味,她恰似平常地说道,“与同行之人走散了,在山中转悠了几天都没能找到。” 她面上不经意地问道,“差点忘了,毕师妹在此蛰伏多日,我或许应该问问你。” “他唤梅任,亦是外门弟子。你见过吗?” 梅、任! 这个名字如同惊雷一般炸裂在毕千兰脑海中,她下意识侧了侧脸,避过南华清的视线,只觉得惊悸不安,答得非常迅速, “没有!” 符篆紧握,她定了定神,语气尽量放得平和“要让南师姐失望了,们南山丛山罗列,我未见过这位师兄。” 毕千兰抬手轻拨额发,不咄咄逼人的她,此时配上苍白的面容生出一种无力的纤弱。 她怎么知道是师兄…… 这美人低头的娇姿可引不起面前人的心软。 “不。” 纤细的皓腕被死死抓住,握的她生疼,南华清一个箭步上前,目光锐利,“你见过的。” 她说得斩钉截铁,再是肯定不过。 “南华清你干什么?”毕千兰挣扎着,眼中慌乱,当即就想将体内不多的灵气流聚手中激发那些符篆。 铁线藤以一个刁钻的角度如蛇一样环上她的手,毕千兰被刺痛猛然一缩,这一空隙立刻被南华清抓住,将她死死按在地上。 “你猜这些符篆激发出来,会先打到谁?”南华清语气轻松,手下一个卸力将其符篆压至她后颈。 毕千兰挣扎不已,就在此时,神识传来异动,她的灵息鼠已找到了孟丘无,向主人传来讯息。 他已成了一具尸体。 毕千兰只觉得全身的力气都消失了,一片绝望。 完了,全都完了,她的地阶功法…… “们南山真是个历练的好地方。”南华清眼珠一转,“不过区区半月,我竟已晋升练气六层。” “这么下去,不用一个甲子,我便可冲击筑基了。” 一字一句直戳人心窝,毕千兰面朝地面被重力扣住,双拳紧握。 “师妹有所不知,”南华清像是没听到地上人暗抑的呜咽声, “我小小练气,竟也能召得同门窥察,要明晰我的修为,探知我所用的法器……” “这是多可怕的事情啊。”声色蓦然变冷。 她这是什么意思。 这人怎么知道他们二人的谋算? 除非、除非是孟丘无与她分开之后,遇上了南华清,这样才解释得通。 毕千兰突然瞪大了双眼,她开始剧烈挣扎,“是你!是你杀了他对不对!” 果真是她透露给孟丘无的。南华清眼中冷冽。 “你还在这里装模做样试探我……”毕千兰几乎要疯了,她本就嫉妒她,怎么能接受视为己有的地阶功法突然成了给敌人的馈赠。 “你把它还给我,你还给我!” 南华清见她越发折腾,剑脊往其背上一拍。 毕千兰软软倒在地面,苟延残喘。她重伤未愈,虽有铃铛和毒物干扰,孟丘无那一刀却做不得假,假死脱身之后她才险险捡回一条命,又怎会是南华清对手。 “人都死透了,我去哪找来还你。”南华清冷眼瞧着她。 难道是她猜错了? 孟丘无生前说得那番杀了毕千兰的话,真的是疯言疯语吗,若真要杀她,怎得这毕师妹仍一副情深不寿的模样,向凶手要起情郎来了。 南华清运剑往她跟前一划,地上一道长长的裂缝逼得她后退,膝前的衣袍被剑气破开了口子,膝上一道血痕。 “我没有兴趣杀一个软弱无力的人,至少现在没有。” “可让我吞下这口气也着实做不到。” 她看着毕千兰的目光满是冰冷,“我不管你用什么手段,给你一年时间,滚到别的峰去,否则我数十年瞧着你这人,说不准哪一天, 就止不住剑了。” “这一年里,凡我所在,你皆需退避三舍。” 毕千兰死死按住伤口,她要感受此刻的屈辱,牢牢记住。 “我应你。” 待南华清离去,她伏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继而狼狈地起身,往一处方向几乎是夺命狂奔而去。 毕千兰胸膛仿佛烧了火一般,这种感觉几乎要延伸至脑中,压抑不住的激动已经超过了愤懑。 她不知道! 南华清根本没有正确理解她所指之物,这就意味着,她没有拿到地阶功法,否则她不会误解。以两人的实力悬殊,根本没有必要再做戏骗她,还有什么比杀人灭口更能保守秘密的吗。 也就是说,地阶功法很有可能仍在孟丘无身上! 这一想法让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短短几句问答的时间,毕千兰心态可谓大起大落。 先是不甘于失了宝物,再是不敢置信,压抑心中的嘲弄,枉南华清自恃不凡,竟也会做出过宝不拿的蠢事来。 灵息鼠给的位置越来越近,附在灵兽上的神识忽然消失无踪。 毕千兰神色大变,加快了步伐,她简直恨透了这种一次次看着所求至宝从手中溜走的事情。 所以在看到尸体旁边残忍戏弄着灵鼠的赤金猊时,她忍不住祭出手镯,法宝闪动紫芒射出攻击。 背后透过来的目光说不出地凶悍,让妖兽都毛骨悚然,来不及探查修士实力,它尖叱一声丢开了灵息鼠的尸身,迅速窜逃。 那只立下了大功劳的灵息鼠没能获得主人的半分关注,毕千兰所有的心神都在仰躺在地的孟丘无身上。 当然,现在的他再没有办法跳起来对她怒目了。 一个死人,哈哈。 毕千兰几乎是嘲弄地看着他,曾经的,外门一霸。 他胸前的衣裳敞开,一眼扫去尽入眼底,并没有毕千兰心心念念的功法。 小小玉简,不过两寸,依他的作风,他会藏在哪呢? 毕千兰几乎是嫌弃地看着这青黑又不堪的尸身,全然不顾是她的杰作,努力回想他过去的一切。 储物袋已经被南华清拿走了,必定不会在那里,而且以孟丘无常年劫掠他人,搜刮储物袋的行事作风来说,储物袋必不是个能让他放心的地方。 小贼疑贼,盗匪防盗,不是没有道理的。 他还能藏在哪儿呢? 毕千兰紧皱眉头,她慢慢蹲下身,迟疑了许久,才忍着嫌用小刀隔开了他胸前的皮肤。 一寸、两寸…… 好多次她几欲要呕吐出来,终是在一片血黑中,看到了冒头的一小块长条物。 血污让它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毕千兰迫不及待地施了净水术,帕子上的玉简露出了它的全貌。 真的是地阶功法! 到了这一刻,她心中激动复杂,道不知是该狂喜还是悲泣了。 赤金猊替她做出了选择。 一声凄厉的叫声响彻林空。 把这只极度能跑,将近溜了他十一日的畜牲解决后,乐水恢复了他的风光霁月。 他的目光闲闲划过毕千兰,落到她手上,姿态恰如烟柳春风, “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16、毒 蓦然清昼,绿水流霞。碧桃花自开自谢。 南华清站在自家洞府前,长呼出一口气。 可算是回来了。 她袖中划印,灵力附上弟子玉牌打了出去,保护阵法解除,门应声而开。 一张传音符飘飘然落了下来。 南华清淡淡扫了它一眼往里走去,袍袖一挥,身后洞门轰然合上。 灵符光芒一闪一黯,传讯时日显然是有好几天了,一道灵光打入,符篆自燃。 “左丘鸣死了?” 南华清手上一顿,断了灵气输送,盆内是丰茸藤,它回到洞内灵土里显然更为自在,轻柔翻动扎根于深处,不再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现出它原本的色泽来。 她收到巫娴的传讯,大略说了他们之后的事情,其中闭口不提桑谷云。 左丘鸣胆小莽撞,又有伤在身,不像是会主动脱离队伍的人啊。 南华清皱了皱眉,心中有些不适。好歹也同行数日,虽有口舌之争,也一时让她无法漠视那个活生生的人就此消失。 也许,这就是修真界的残酷之处吧。 一行机缘加身,前路坦荡,一行逢灾遇难,大劫难逃。明日的死生永不可知,总有人要适应。 *** 一层浅浅的屏障包裹在灵地四周,内里朦胧,透出影影绰绰的色彩,似是雾绡红缀。 “何师姐!”南华清高声。 何灵应了一声,过了一会儿才打开阵法走了出来,看到空隙里浓雾有涌出的迹象,她又连忙补全了隔绝阵法。南华清在这一瞬看清了灵地景况。 “许久不见你,可是外面历练去了?”何灵施了个水净术,顿觉一身清爽,缓了过来。 “哪能呢。”南华清笑道, “筑基未成,宗外艰险,我可没有把握保全自身,只前段日子走了趟长榆。”她看向何灵身后,“这又是……” 何灵面上苦笑,“扶安真人交予我的新灵植,说要待它结果方能炼丹,” “可能折腾了。” 南华清诧异,“此话怎讲?” “这株一来,宝薰笼雾不说,吸收实在太快,它周围的其余灵植都被它抢去了灵气,好几株都快蔫了,幸亏我发现得早收去别地了。” “这般难缠的灵植长势这么好,可见何师姐春风化雨诀又精进了。”南华清笑言,她若真与一人交好,行事定让人觉和沐春风,无一不妥。 何灵点了点头也不自谦,畅快道,“这话不假,可功法练得再精要也要以修为为主,我已停留在练气十层两个岁月,到了可冲击筑基期的时候了,无奈是这般灵根资质,不敢妄上宗门大比。” 不战言弃,本不是南华清所崇,可她也没有出声反驳。何灵为了培育灵植,修习的也是春风化雨诀这般温和无比的功法,在斗法这方面确实不是她所长,勉强不得。 说到这里,何灵看向阵法里的目光带着希冀,“这株白虹参已经开花生出红蕊了,望它早些结出白果让扶安真人得用,养的好用效大了说不准真人能赐下一颗筑基丹呢。” “它还是主材?”南华清没想到。 何灵也不甚了解,她回想着,“好像……是地阶中品的丹方吧,扶安真人挺看重的,再多的我也不清楚。” 南华清似是想到了什么,打趣道,“这灵植的异象倒让我想起在长榆坊市里看到的金壳毒花了。” “你果真看到金壳毒花了?”听闻此言,何灵的注意力霎时被吸引了过去,她本就爱好奇花异草,越是珍奇之物,她越是喜欢。不过这话她可不赞同, “两种灵植相差甚远,哪里像了,南师妹尽胡说。金壳毒花非常稀有,且采摘手法复杂,修士间的易物中基本见不到,许是你看差了。” 见她怀疑,南华清忙道,“外头的模样是不像,我说的是灵植上方同样氤氲雾气,不过金壳毒花的昏灰雾状比之这灵植更浓稠,师妹才有此感想。可惜其灵植主人开价太高,我也只能一观其貌。” 何灵喜色更梢,又是艳羡,“必定是近五百年了,才会有这样好的成色。我曾看薄卢的灵植篇有提到过。” “金壳毒花,多生月满之地,百年其气可熏宫,一百五十年新蕊方才半丛,三百年行杂雨、毒盖方圆,四百年花色含轻雾,集结长空。那株灵植的雾气如此厚重,可见其年份长远,很难得。” 一话毕,无人应答。 何灵看向她,怪道,“南师妹怎么这般看着我,可是有什么不妥?” “并无不妥。”南华清像是方才回神,歉色道,“我只是没想到何师姐也有一阅薄卢真人的游历之作。” 薄卢真人是位散修大能,亦是应原大陆之人,最好泛游各地群山秘境,难得的是他在修真四艺都有所涉及,虽然都不顶尖,却也在中游之上。一般来说修士都会着重一门去下功夫,他却反其道而行之,分心旁顾,在小门小道如灵植一类也兴趣颇佳。 南华清先前在长榆坊市购置的《薄卢游历》也是出自他手。 “那是自然。”何灵一副常态,“薄卢真人博闻强识,两百年前时兴当界,我辈少有能及。” 似是想到了什么,她突然发笑,“我这也算通读不精了,你可没瞧见药王谷众弟子,一个个如观伟传般拜读,恨不得拜薄卢真人为师,把他们长老气得不行不行,哈哈哈” “没想到薄卢真人于毒物上也有这番研究,”南华清心有所感,“说到毒物——” “师姐可知毒素淤积胸口使人思绪混乱,暴躁若发狂,体内灵力充斥膨胀而无可缓舒,此状一瞬而发,毫无前兆,死后尸身皮肉腐烂而败,血水呈黑,这是受何种毒灵植所至” 南华清想起了孟丘无。 虽有她挑衅在先,但这情况也太诡异了吧,尤其是最后他那极不对劲的神态和刀法。 “南师妹拘言了,世间毒物何其多,又岂止是灵植一种,妖兽的毒囊、毒液,各类炼器物,乃至汤谷炎地的上层毒气,都是可致生灵于死地的。”何灵回道。 南华清若有所思。 “那若是长期运用到修士身上呢,宗门内外可有相关?” “你问这个做什么?”何灵觉得不对劲了,这师妹莫不是走了偏路,“灵物无好坏,可成丹炼器,可退敌毒杀,用之全凭人意。我辈虽然熟知其用,可不能有害人之心啊。” 南华清忙解释道,“何师姐多虑了,我并无此意。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我这也是防患于未然。” “师姐你就告诉我吧。” 何灵皱了皱眉,还是回道。“你可知护脉丹?” “是……筑基师叔方可用得的玄阶九品丹药?”南华清语气很不确定。 “正是。我们平日修行虽以丹田为主,可濡经脉能维络诸阴阳,利十二经,通体灵道。”何灵娓娓道来,她见南华清不解其意,再说,“凡人不知收藏灵气之地,灵气随呼气而出,反为天地所夺。而修士不一样,” “黄庭为众灵力首汇聚之地,练气期修士修炼勉强能覆满黄庭,一旦筑基奇经八脉亦可让灵气实游于其中。” “这是藏灵?”南华清如醍醐灌顶,甘露洒心。 丹田大小每个人都不一样,且仅能随大境界的提升而改变,若修士经脉中蕴藏的灵力越多,用法时岂不比旁人更具优势,也可免去冲击瓶颈时灵力后劲不足之危。 “南师妹真是一点就通。”何灵点了点头,赞许道。 她接着说,“体修尤好此道,皆因他们丹田与经脉同修,且日日淬炼,自然在斗法上更为可怕。而练气期的体修承受不住护脉丹的药力,这是筑基期的修士才能服用的。” 所以就有了药效更低的灵丹替代么。南华清心中想。 “便有了润脉丹。”说到此处,何灵不由叹了叹气,“本是好意,无奈修士之思错综复杂,不是我能同感,不知是何人炼出了截脉丹。” “截的是何脉?”南华清肃了面目。 何灵摇了摇头,“截心脉,偏偏其功效与润脉丹无异。直到药效堆积,入了黄庭那一刻,修士立刻形神气散,灵气自浊。” “全因换了一味坎水砂。” 南华清心道,这不与她在宁江城所学药理一般? 万药皆有理,可相生、可相克,没有一个方子是完全相同的,多一味、少一味、换一味都会发生奇妙的变化。 这才是魅力所在。 *** 南华清在往敬事堂走去时仍想着这事。 丹药自是内服于人口,孟丘无会自己将截灵丹吃下去吗? 随后她摇头甩去了这个想法,荒谬。真真是荒谬。 远处似有喧哗之声。 一位男修怒气冲冲,大步流星,甩袖离去,连撞上了人都不止步。 “这恒远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被撞的瘦高男修显然认得此人,拍了拍衣袍,与旁人喝了一句。 那人正在安抚门边骂骂咧咧的额带男修,似是先前与恒远争执过,面上还咬牙切齿。“有本事朝他们峰主发火去呀,就知道迁怒他人,我呸!” 安抚的人道,“扶辰真人痛失爱徒,心情自然不会好,波及其峰下弟子……也情有可原,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我还真就跟他一般见识了,这次宗门大比这恒远最好祈祷别遇上我,否则我定要他好看!”额带男修显然也是个暴脾气,跟同行打了个招呼也愤愤走了。 “扶辰真人真的发火啦?”瘦高男修听得他们对话,也只能自认晦气。又好奇道。 那人转过身来,却是个熟人。 文宾。 他扫了瘦高男修一眼,语气熟捻,“边儿去,碍着师妹了。” “南师妹进来吧。”文宾回到堂内。 南华清也不客气,说起来她自来到桃首峰后交友不多,每回修为晋升都得来这敬事堂“报道”一次,文宾也能算是她熟识之人了。 “师兄我也想听,你接着说吧。”她笑着递过宗门弟子玉牌,看了一眼蔫蔫的瘦高男修。 男修立刻满血回复。 “师妹之托不敢推辞啊文宾师弟……” 文宾不理他,将玉牌还给了南华清。“恭喜师妹晋升六层,可习御剑术了。近些日子去讲义堂……绕道化元峰吧。” 南华清睁大眼睛,“这么严重?” 她所居的桃首峰每次去讲义堂皆须经过静阳峰,而静阳峰峰主,就是扶辰真人。 文宾点了点头,带有叹息,“没想到辛华师叔竟然在外陨落于妖兽之口,实在让人难以置信。余周师叔已然晋升金丹,若他回来也是妥妥的金丹之下第一人了。” “辛华师叔不是离开之前就筑基大圆满了吗,你怎知道他回来还在金丹之下?”瘦高男修倚在案台旁打岔道。 文宾语塞,“金丹真人的事你也敢编排了。” “不敢不敢,我这不是听你编排么。”他没个正形,笑嘻嘻道。 南华清看着文宾没辙的样子,乐呵了。 “瞧恒远这副样子,扶辰真人定是怒气冲天,人见人倒霉了。先前只听闻扶辰真人天资绝顶为同辈之最,性情也冷冽如冰,未想到辛华师叔竟然这般受宠。啧” 瘦高男修诧异道。 文宾扫了他一眼,“别拿你靳家那套来修真界。什么受宠不受宠的,辛华师叔是扶辰真人两百多年里收的唯一弟子,当然痛惜了。” 原是独苗苗一个。难怪了。 不过…… 靳家? 南华清的记忆似是打开尘封,那不是魏国的皇族姓氏吗,这男修还是位皇子不成? 她看了瘦高男修一眼,只觉得果真地大物博,奇人奇事。 略有疑惑之处,南华清再行问道,“扶辰真人怎么知道他徒弟死于妖兽之口?” 这回不劳文宾答上,瘦高男修已不以为然说到, “他那样的弟子当然有魂灯了,可察性命存亡,死于何人之手。” 此言如白日惊雷轰炸在南华清的心头,她几乎是下一秒就接上, “那样的弟子?是哪样?!” 17、大比 靳岳然莫名其妙,“内门有师承的真传弟子啊。” “其师长定会为其点上一盏魂灯照看的。记名弟子会不会我就不知道了。” 听闻此言,南华清暗松了口气。 她马上反应过来,口上回转,“……原是如此,那我们外门弟子可没有这样好的待遇了,哪天在外陨落了宗门好友也不知晓。” 是有感而发啊。 文宾淡淡一笑,不甚在意,“南师妹过虑了,宗门弟子玉牌的携带和录入自然有宗门的顾忌在,身死玉黯。乾平殿内每隔数百年会有人来程计无法响应的弟子玉牌。” 数百年……那孟丘无早就化作们南一角的尘土了。 “况且,”文宾语重心长,“若只因害怕陨落而不去历练,又如何进步,这样的道心,何以成仙。” *** 成仙何易,不敌流年讯景,不敌寿元有数。人皆潜知而不从,欲持白刃上摩天。遂筑太玄一舍,无昼夜而虚宫,试仞伐庸也。 此为,千仞舍。 南华清站在转圆石上,屏气凝神,似在等待着什么。 忽觉天风入骨—— 她猛一抬头,看到顶上一块黑影迅速迫近,越来越大。 “铮!” 南华清拔剑而起,脚尖轻踏转圆石,灵力施提纵之术,几息到了上方。承涛剑寒芒如星,气劲之强就算相隔数米都能清晰感受到,直破其物。 大石轰然炸裂,碎石翻飞。 周围壁立千仞,下方深不见底,唯有转圆石浮于空中慢慢降下。 南华清刚刚回落石上,便觉身后一道劲风热浪袭来,她侧身一躲,往后退了一步,站到了转圆石的边缘,急急濒危。衣袖小块焦黑之色,她匆忙一睹,腕间的铁线藤顺着火势往一方向反掣而去。 上方之人似是有了经验,不像往常慢慢思量应对之策,凭白浪费了时间。她手持法器,赤色法纹上灵光流溢,迅疾一挥,灵藤方一迎上便触及火浪,并延伸顺藤而下,来势汹汹。 巫娴轻声一笑,端看下方人如何应对。 南华清神态认真,形势一瞬而发,她心念电转间,也不松手,灵藤狠狠一抽、藤身似有回旋。 她意在环住巫娴的腿。 巫娴自然也看出来了,轻身术一个高高的跃起。 就是此刻! 南华清眼中一亮,运藤反向扣住了转圆石,弃了脚下石就提步而上。竺屏藤生长极快,盘着铁线藤,往上生长,却没有发挥它的密切防势,仿佛仅为主人落点而生。 也确实如此。 蚀炎簪里的火又岂是凡火,几乎是生出一瞬就将其烧毁,这就极考验来人的眼力和速度了。 南华清充耳不闻其它,脚尖交错落下全凭本能驱动,身法被她运用到所能的极致。 火势绵延,身后灵藤受其侵扰,不敌,从末端开始,被炎火所附节节断裂坠往万仞之下,好似一条火中小径正从下往上迅速溃败,只等燃烧殆尽。 不能让她上来,巫娴一惊。 她拿定了主意,驭蚀炎簪飞回发上,双手纤柔,握诀起来却毫不含糊。 艮为手,目为真,诀与心同属,行法相应。 南华清最后一踏如火灵藤,持剑纵身飞上,一袭衣衫青素,面目分明是婉灵清秀的,却无端生出一股清刚之气。 “诀术?”看到巫娴手上变化,灵力凝于指尖,她目光稍变。 南华清未等立足,一剑突刺过去,意图不让她发出。 “断空劲!” 与此同时巫娴两手间的术法形成,打了过去,不过目标却不是南华清,而是她腾身而起时下方的空隙处。 南华清只觉得身子骤然重落,而她的下方,可是没有转圆石的! 她暗道不妙,千钧一发之际,左手化劈为抓,将巫娴一同拽了下来。 巫娴一声惊呼,仅有一手紧紧扣在石上,承受着两个人的重量。 南华清也不好受,她眼角一瞥,她与巫娴的这一番打斗,让转圆石又下降了不少,而她先前的那一块,仍停留在原地。 有机会! 巫娴只觉得越来越重,偏生又甩不开,她往下看去,顿时知道南华清打得什么主意。 眼看着南华清离那方石头越来越近,巫娴叹了口气。 ……没想到,她还是得动用它。 忽然觉得炽热,南华清一抬头,只见一道光芒从巫娴袖口直直落下,胸口一闷,将她打了下去。 耳旁的风声呼啸而过,急速坠落的南华清看着那方圆石逐渐成了一个圆点,消失不见。 下一刻,二人齐齐出现在一个内室里。 “我还是借了法宝之宜。”巫娴有些失望,焚厥宝镯是她打算在大比上作底牌的,不想贸然用出。 南华清神色平平,她倒不觉得,“修为和法宝都是实力的一部分,赢就是赢,输就是输。有什么好纠结的。” “还是跟你对练有意思,丰师兄他总不把我当对手。”巫娴又打起精神,兴致恢复地很快。 “那招诀术也是他教你的?” 巫娴扑哧一笑,“是啊,不过不是诀术,我才练气九层哪有那么容易练,只是丰师兄针对空中滞留出的一个小法术而已,还是挺有用的。你要学吗?” “不学!” 南华清有些郁闷,“他这是治标不治本,你的近战仍旧是弱处,宗门大比遇上了体修可怎么办。” 巫娴也有些不好意思,“这不是拉你来千仞舍练习斗法了嘛。” “对了。” 巫娴忽然问道。 “们南一行过后……你还见过焦师弟吗?” “并无。”南华清不知道她问这个做什么,距离那大半个月的历练已经有数年之远,她都突破了一个小境界。 “没什么。”巫娴说得勉强,“我总觉得焦师弟不是那样的人。可丰师兄说……” “别听他的,他眼光不好。”南华清想也没想反驳道。 焦常是第一个发现左丘鸣尸首的人,刚开始也是他们二人同行,至于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南华清还没巫娴清楚,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 “眼见不一定为实,耳听也可为虚,更何况这并无确凿,若就此判断一个人,未免太过轻率了。” 巫娴点点头。 她想起一事, “华清你可会培育灵植?” 南华清诧异望去,见她拿出一物。 “这……”叶片焦黄,底有暗黑,灵植整派萎缩不振的样子,还真一时让她认不出来。 “额。”巫娴突然语塞,半响才回,“我这不是……想习炼丹嘛,就向化元峰的邹师兄购置了些黄元丹的主材。” 火木灵根确实是最适合炼丹的好资质,南华清表示理解。 “我就练废了几炉,还向邹师兄请教了,他居然说我浪费了他的灵植灵药!”巫娴气愤。 “还说我想炼丹就自己把这株主材灵植给养了,这哪一位炼丹大师不是经过成千上万的炸炉过来的,他这么说我!”简直岂有此理。 南华清在化元峰确实见过不少炼丹沉迷的弟子,看不惯她糟蹋灵药也有可能,不过黄元丹是黄阶九品的丹药,可谓最基础的炼丹了,这丹方也是广为人知。 “所以这是……”仔细打量后,南华清看向这株残败灵植的目光有些不可思议,“馄明子?!” 她上前捧起它来,“除了灵力温养,你还加了何物?” 馄明子作为低阶丹药的主材自然是很普遍且价格低廉的,生命力顽强且植株茂盛,她初培育灵植灵藤时都不觉有难度,更别提何灵的灵地里那些难伺候的灵药了。 能把它弄成这个样子,南华清也是挺佩服她的。 “丹灵浆?”巫娴试探地说。 南华清想也不想,“不可能,还有。” “还有……枯芥子?”巫娴迟疑道,见她不言,索性一下子全说出来,“木贼虫、银环麻翼、安息香……” …… 南华清有点听不下去了,“停停停!又不是红砂灵树你放木贼虫做什么?” “还有安息香,简直……馄明子现在是真的要安息了。” 她简直无言以对,正要开口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 “你当真,” “只练废了几炉黄元丹?” 巫娴是破罐子破摔,“十几炉吧……”她看了一眼南华清,“绝对没有超过三十炉!” “额……大概还有一些辟谷丹?” 邹师兄当真仁慈。 南华清只能说。 “算了。”她无力道,“先放我这吧,我试试看反正最近也无大事。” 巫娴有些诧异,“你不打算参加宗门大比了。” 南华清犹豫一瞬,还是道。 “不了。” “大比的练气弟子大多是九层十层,偶有几个八层、十一层的,”她也不介意自揭其短,笑着道,“我要是有你现在的修为,我便去试一试了。” “左右不过六年,我下一届去也是一样的,更有把握些。" 巫娴也只得安慰她。 “也不知,宗门大比是何模样?”巫娴眼中希冀,这么说道。 她十岁入太玄,至今十七载,两次宗门大比一次未分峰,一次在闭关,都错过了。 南华清说不出心中所感,她长长呼出一口气, “多猜无益,后日自见分晓。” *** 乾平殿前。 一眼望去,乌泱泱的尽是修士,稠密无隙。南华清以为入门时的情状已经够震撼了,没想到与今况一比,不可同日而语。 筑基师叔们站在最前头,后面则是蓝白弟子衫的内门弟子、蓝衣弟子服的外门弟子。 凡是已经分峰的外门弟子,无论是否参加大比,都不愿错过这个盛事。 人多热闹多,可几千人的热闹就不见得是热闹,而是嘈杂了。尤其是前头的筑基师叔们放之任之的情况下。 巫娴必定是跟她那丰师兄在内门弟子一块,再者人实在太多,找人难比登天,所以南华清根本没想过去找她。她站在中间右方一块地上,想着快点开始。 太玄宗数千年雄踞通峰应原极南,可想其势之大,占地之广袤,南华清万万没想到在宗内还能有“拥挤”这一久违的感觉,实在让人不知道应倍感亲切好,还是哭笑不得。 “南师妹!”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她肩膀被拍了一下。 南华清欣喜转过去,“何……” 话未说完,一声鼓鸣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直击人的心神—— “咚!” 天地浩大,道里悠远。 鼓声仅响了一下。 南华清却再没了下文,她方才所想一切思绪在天地道法面前都是微不足道的,识海一片澄空,只觉如意随心,无物可撼。 不知何时嘈杂声再无半分,有经验的筑基弟子们这时回过神来,默默平复内心。 南华清被拽了一下,来不及道谢,九道遁光从天而降。 她这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 正中央的是太玄宗掌门,扶正真人。 八峰峰主皆位列两旁。 扶正真人面带威仪,环视一周,尽显掌门气度。他手持灵宝,其言字字清晰,犹如金石之音。 “太玄宗历五千余年,唯不忘先志,以修身自强。良玉就形需磨练,岂能求安得闲。今六年一比,以练诸弟子。” 掌门将手中灵宝抛出,各峰峰主皆起手打入一道法印。 下一刻,光芒大涨。 “开山石——”掌门声音宏大,响彻方圆。 灵宝发出八道光芒往八峰而去。 众弟子们忽觉一阵地动,远处轰隆若雷响,尘沙茫茫,巍峨群山模糊矗立。 他们看不真切,高处的金丹真人可一览其观。八峰之顶,穿冠景云,巍然独秀,有一若云台。 锁石梯落! 18、奇怪的师兄 南华清拍拍锦鹤,喂了它一颗凝气丹, “走。” 锦鹤低头轻柔地蹭了蹭她的掌心,颈部修长,羽色素白,体态飘逸雅致。而后振翼高飞,直往山峰上的斗台而去。 “定和峰文宾,对,化元峰莫从石。” 南华清没想到一上来就看到文宾的对战,她拦住了锦鹤继续往前飞的倾向,想着巫娴那边还未开始,就停留在了这一个斗台。 每一个斗台周围都聚着一圈圈弟子,或纯粹观赏,或探究,或跃跃欲试…… 斗台中央的弟子说完对战名单就连忙退下,生怕被误伤。之前有过急性子的修士直接上来就开打,这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嘿嘿,这家伙御剑术使得不错嘛。”旁边的同门看着那弟子溜得飞快,乐呵了。 南华清转头看去,哟,还是个熟人。 “南师妹是化元峰弟子?”靳岳然显然还记得她,有些惊讶问道,只因这片斗台在化元峰上。 除了定和峰和长饶峰的斗台属于筑基弟子比斗,其它六峰皆是练气期弟子对战,他看着南华清这悠哉模样也不像是参加大比的,便也以为她是这峰的弟子。 南华清摇了摇头,她深知此人多话,目光往台上一扫,忙道, “要开始了!” 靳岳然瞬间被斗台吸引了全部心神。 稳坐高台的扶化真人看见这边二人已经就位,点点头,示意弟子可以将此方斗台的防御阵法开启了。 文宾身着内门的蓝白弟子服,谦和温雅。 对面的莫从石一身暗衣,灰扑扑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穿的是杂役弟子服。 两人皆不是多言之人,互施了弟子礼后,就战到了一起。 “文宾师兄使得法宝是笔啊。”南华清有些惊讶,这可少见,他也不是乾纹峰弟子啊。 靳岳然吊儿郎当,“笔从聿载言,很符合他不是吗。” 一方彤管含丹,兼毫攻势圆润坚劲;一方扇如葵叶,挥、折、点、划间如立残更箭,凌厉非常。 笔扇同为怀袖雅物,此刻却显出截然不同的风采。 二人下手毫不留情,时有术法飞溅,着实精彩,引得其他斗台边的弟子也围了过来叫好。 “文师兄,揍他丫的!” 这是魁梧的体修,简直恨不得自己上去。 “小心后面文师兄!” 同峰女修担忧出声。 “快快快,这厮左侧有隙,哎、呀……” 这是看到错失良机,直拍大腿痛惜的师弟。 …… 众弟子虽是旁观,这并不妨碍他们感同身受,或喜、或怒、或惊,有时候斗法未必是最精彩的,看周围弟子的反应也别有一番趣味。 南华清忍俊不禁。 “原来你在这儿啊!”巫娴骑着另一只锦鹤过来,发现了她。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旁边突然爆发出来,震耳欲聋,吓了巫娴一大跳,南华清差点一灵藤甩过去。 其他弟子侧目。 “这位师兄你瞎嚷嚷什么?”巫娴瞪了他一眼。 靳岳然面色苦丧,“叹我这兄弟,开门儿黑啊……” “开门儿黑啊!” 像是响应了他的哀嚎,场上形势再生变化。 南华清凝神看去。 文宾显然深谙用笔之法,落笔沉肩,坠肘点画,灵力厚实聚集于笔锋端,形如笋状。攻来之时,笔毫圆满如枣核之形。 每招每势并非求快,却让人觉避无可避,只能硬着头皮迎上。只因他笔笔逆入都具变化,少以转动可四面皆应,或攻、或守、或截去退路,实在难缠。 但这灰不溜秋的对手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远处的扶化真人淡淡扫来一眼,端看他如何应对。 文宾俯身而点,尽量忽视左肩上的疼痛,手上毫光迸发。 笔身佳青如玉,本为君子器,此时却锋芒无匹犹如刀刃,灵气从笔尖蓬勃而出。 无波浪处亦生波浪! 波浪如潮,危机将至,让人愁不归眠。 莫从石真是应了他的名字,遇到何种情状且如石般磐稳。他持扇色暗,挥之迅疾如风,两器轰然碰撞! 千百愁杀,玉秀生铜池。 他摇扇生风,扇面被笔锋点上依旧稳健。 文宾望向他面上惊异。 怎么可能! 南华清想她知道靳岳然为何惊呼了。 “你急了。”莫从石忽然开口。 文宾攻势突然变得猛烈,法器急回后疾下,凌空而落好似惊蛇入草,气动长息,一笔挥去裂空生寒。 忽然冷风频度,巫娴受不了用灵气撑起一个保护罩。 莫从石运扇飞起直来,无比轻熟,如燕下翻池、乌惊傍桐,一扇清风洒面寒。 “这混蛋!”靳岳然看不过眼了。 南华清对其做法也不甚赞同。 一笔书就,重重见险津,钻锋破芒。这一击精劲丰实,意在笔先,却是文宾竭尽全力了。 “哎?”扶安真人惊疑一声。 此击被扇截住,骨力强健,莫从石冷眼瞧着,扇面往下直压! 文宾觉手上如举千斤,不妨侧处扇勾一亮,他面上忍耐一闪而过。忽然全身汗毛为之涑栗,扇面在眼前放大,当胸轰至内息翻腾,整个人倏然弹射而出。 南华清反应迅疾,灵藤脱手环住文宾一拽回。靳岳然接住了他,也不顾忌直接掀起他的衣袖。 一片青紫乌黑,被扇勾之处已是见红。 “他……力劲好大。”文宾无力。 巫娴慌慌忙忙翻着储物袋,“我我这里有回春丹。” 靳岳然只觉气上心头,他将文宾推给南华清扶住,自己跳上了斗台,“喂,你别走!” “莫从石,”他喝住,“你既然早就能打败对手,何以还这般耍弄羞辱同门,让人不齿!” 莫从石不耐,他嗤笑一声,“哼,同门……你觉得这是羞辱?” “我见文师弟凡是起笔都有逆势,笔笔逆入,笔机不到笔锋不出。每每皆是如此,行笔这般规矩实在无法让人眼拙,在下不才,就喜欢当这打破规矩之人。” “本想着文师弟数招以来总有改变,没想到他冥顽不化,不懂斗法从僵的弊端,怎可怪我?” 话毕挥袖离去,实在个性。 “我呸,一个体修还装成法修的样子……”旁边的女修唾弃道。 巫娴认出了她,这不是化元峰某位人见人爱的师妹吗, “喂黎欢欢,他可是你们峰的。” 黎欢欢瞧见她也没好气,“谁想跟他一个峰,看谁都不顺眼的样子,讨厌死了。” 这边的情景被两位金丹真人收入眼底。 “没想到文宾这孩子,杂事加身还能在术法上修炼得这般精粹。”扶安真人对身边的师兄赞许道。 文宾在入敬事堂前也是天资甚高,修行不倦,在众峰主、长老处留下好印象,所以当他自愿到敬事堂帮朱管事处理杂物时,一些真人都有点惋惜。 这修士啊,当然以修行为主,敬事堂职权再大,也耗时颇多占去了修炼时间,才是得不偿失啊。 扶化真人赞同地点了点头,但他似乎对另一位兴趣更甚,“莫从石这弟子也是上佳,观察细微,自有想法可见悟性颇高。这样的好苗子先前怎么没听说过。” 扶安真人皱了眉头,他性情温和,一心炼丹的性子很是纯粹,喜恶半分不遮掩。 “许是外门弟子吧……虽然胜出,可这般逗弄同门,莫从石也太目中无人了。同门之间不应该和睦相处吗?” 扶化真人叹息,他这位师弟实在被师父护得有些不知世事了,把一切想得太过美好。就算是宗内的金丹真人之间,也偶有不睦、较真的时候,更别说弟子们了。 他们同出青阳老祖一脉,也难怪师父让他当化元峰峰主了,师弟这般性子,安心炼丹也就罢了,若让他管理化元峰里上下事务,恐怕是要一团糟。 “年轻人嘛,锋芒必露也是正常。”扶化真人不甚在意。 见扶安的神色似有不赞同要开口,他连忙道,“文宾确实不错,师弟可有将他收为真传弟子的想法?” 扶安真人果然不再纠结莫从石的事情,犹豫一瞬还是推辞了,“免了吧,我一心炼丹,所收弟子也是有火、木灵根的居多。可文宾瞧着……倒更适合扶亥那一脉的。” “我还是不跟扶亥抢弟子了。”饶是喜恶随心的扶安真人,提起乾纹峰的峰主扶亥也是头疼不已。 “那就罢了。”扶化真人也不强求。 师弟不收弟子,他是打算要收的,这一届的宗门大比,他可得好好看了。 *** “你俩倒是打不打呀!” “就是,斗台之上话家常呢。” “要聊能不能下来聊,同宗弟子就别浪费时间了,又不是三宗法会……” 众多飞行法宝、锦鹤在这个斗台旁边围了一圈,来自各峰的弟子你一句我一句,群情激愤。 哪里来的两个奇葩,一上斗台就互相恭维起来了,师兄长师弟短的,直让旁人想一脚一个都踹下去。 巫娴看得津津有味,一点都看不出下一场就要上的紧张。 “三宗法会是什么?”南华清递给她几个罗无果,这还是上次们南一行收集到的灵植种子,总算是结果了。 巫娴接过来就开吃,“唔……还是你有准备。三宗法会就是三大宗聚集的法会啊。” 南华清作势就要拿回来。 “哎哎不是不是,我认真来,”巫娴闪身躲过,笑语嫣然,“就是我们跟另外两大宗论道、交流、切磋的盛事了。四十五年一次呢。” “三宗是?” 巫娴接着说,“通峰应原的太玄宗,也就是我们。还有北旱的佛宗、贯清的天汇剑宗。” “等等!”南华清突然高声,“……北旱,巫娴你可知法华浮宗?” 这一嗓子,巫娴果子差点掉下去,她无奈地拍开了凑过来想偷吃的锦鹤的头。 “佛宗就是法华浮宗啊,不过是世人所称,佛门圣地当然叫佛宗。听说他们自己的弟子才坚持自称法华浮宗。华清你从何得知?”巫娴好奇道。 原是北旱的佛宗弟子。 南华清思绪翻滚,随意应和了她一两句。南华清下意识不想把慧静之事说出来,当然,涉及到其他事情,她也不能说。 斗台传来一连串的大笑,两人望去,台上只剩一人了。 “师兄,承让了!”那位师弟眼中狡黠。 周围一片嘘声。 旁边躺在葫芦上的练气小弟子突然惊醒,“怎么了怎么了?” “什么时候开打的?怎么就承让了呀?” 19、害人不浅 “定和峰巫娴,对,化元峰黎乐乐。” 离地数丈,巫娴从锦鹤背上一跃而下,轻盈落地。 锦鹤随后展翼高飞,到上空扑闪着翅膀,环着飞了两圈,再也不见了。 锁石梯下。 巫娴仰首看着这凭空升起的诺大平台,本以为已经做好准备了,没想到此刻竟生出了几分紧张。不过一瞬,想到对手,她又镇定下来。 没事,她能赢! 她一路上了锁石梯来到斗台,半盏茶后才等到姗姗来迟的黎乐乐,黄裙盈盈,娇俏可人。 巫娴倒是没什么,可有人惊疑出声了。 南华清闻声看过去,原是有外峰的弟子看到了一位与斗台之上黎乐乐容貌相差无二的女子,此人正是方才出言嘲讽莫从石的黎欢欢。两人的容貌叫人一看便知是姐妹,几乎如出一辙。 台下人面色一黑,想要走人却又硬生生地忍住了。 黎乐乐自然也看到了姐姐,她咬着下唇,愣愣地站着。斗台边的执法弟子可不关注这些,见人都到位就把防御阵法开启了。 两位都是女修,你来我往,打起来招式也颇为好看。 南华清认真看了一会就移开了目光。 修为不及,根基不稳,这个练气八层的女修怕是让她对上都不虚,更何况比之各方面都更胜一筹的巫娴了。 她饶有兴致地看着黎欢欢。同在台边,黎欢欢见着妹妹要落败,更加没有好脸色,不过她脸上的愤怒却好似不是冲着巫娴去的…… 台上。 黎乐乐被打得一退再退,她暗咬牙,放弃了法器攻击收回储物袋。掌中以灵气为引,带着绵绵不绝的柔劲,气团莹白不断聚集。 台下的黎欢欢认得这一招,神色微缓。 巫娴没有如南华清所想打断她的术法,她站在斗台中央,任由黎乐乐聚集灵气,看向这个以往针对过自己的女修,目光中带着些嘲讽和惋惜。 黎乐乐术法已经使出,也有了气机感应,没等她脸上浮现喜色,掌中光团如老人在风中残烛般摇摇欲坠,丹田正提的灵气不由一泄。 术法未成形已逸散开来。 “怎么会……”黎乐乐不敢置信。 炽热火势从身前遽然袭来,巫娴身法一展到了她跟前,总御火法,伸手往黎乐乐处一记探拢! 黎乐乐口中一甜,飞也似地向后坠去。 “乐乐!”黎欢欢御剑疾驰接住了落下斗台的人。 一直关注着斗台的执法弟子止断了欲打出的滞空术。 等黎乐乐自己稳定了之后,黎欢欢立刻收回了搀扶她的动作,紧皱眉头看了她几眼,转身欲走。 “姐姐!”身处此状,黎乐乐脑中的弦不知怎么就崩了,牢牢拽着黎欢欢痛哭出声,死活不放手。 比之在台上,此刻的她才算是真真地溃不成军。 巫娴结束了这一场,来到南华清身边。 “奇怪的姐妹。”南华清示意她,说得很是平淡。 巫娴倒了解些详情,轻摇头,让南华清继续看下去。 “那个混账呢!” 黎欢欢压抑着怒火。 “师兄……师兄有毕师妹陪着,他也有比斗。”提到这个师妹,黎乐乐颇有些咬牙切齿。 回应她的是一个响亮的巴掌。 本不想在这大庭广众丢人现眼,可黎欢欢实在忍不了了。“你还念着乐水?丹田都快漏成筛子了,我没有你这样不知廉耻、自甘堕落的妹妹!” 众修哗然,有些看热闹的也坐不住了,这对黎家姐妹在化元峰也算是个出名人物,尤其是黎欢欢,当下便有相熟之人上前劝她。 至于黎乐乐……众人自然也是脸熟的,只不过是那种走在路上都装作看不见她的那种脸熟。 “乐水?”记忆似打开尘封,南华清猛然想了起来。“巫娴你还记得吗,他说‘化元峰的黎乐乐师妹、寂剑锋的秦双师妹、乾纹峰的尔雨师妹’,莫非这些都是……” 巫娴沉下了脸色,说得斩钉截铁,“定是用了采补之术,这混账!” “你修为又降了一层这还不够吗?!”修为之事最做不得假,黎欢欢修为比她高,一看便知,任妹妹在面前哭哭啼啼也毫不心软。 “他能哄骗你也能哄骗无数个师妹,现下你年轻貌美又有修为在身,他自然放不开。等到你筑基不成,就算是找到了焕颜丹也有维持不了容貌的一天,你以为他乐水不会弃之如敝履?” 黎欢欢是恨铁不成钢,若早知道那厮招惹她不成反而让妹妹跌入了迷坑,她那时就应该……黎欢欢目中闪过一抹厉色。 “乐师兄没有哄骗我。”黎乐乐像是不敢再触怒姐姐,却又忍不住小声反驳。 什么话! 黎欢欢忍住想要发作的念头,耐心说道,“乐乐,我们女修修行本就不易。” “端看八峰之主仅有扶月真人一位女子就知道了,我们不能……” 对这唯一的妹妹,黎欢欢可谓是苦口婆心,不过瞧黎乐乐的样子—— 巫娴叹了声,“看来乐水害了不少女弟子啊,这还是知道的,不知道的……” “人渣!” 南华清毫不掩饰厌恶之色。 “可扶月真人与扶辰真人也是结为了道侣啊。”黎乐乐那边传来一句。 “两位峰主是道侣?!”南华清惊讶。 没想到巫娴比她更诧异,“你居然不知道?” “我……”南华清话刚开了头也不知如何说。 “算了。” 巫娴看着她很是无奈,“反正跟我们弟子也没什么关系。旁的事情你可别一问三不知了,好歹是桃首峰下弟子。” *** 这还是她的馄明子吗? 培育灵植以来,南华清从未遇过这种情况。 馄明子的植根苍翠碧绿,叶子层层叠叠卷上去,充满活力生机,丝毫不见当初的颓色。而在数天以前,它还是一株叶黄枯败,让南华清束手无策的灵植。 她这是放了什么神奇灵药了! 高兴之余,南华清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围着馄明子直转悠,不时拨弄盆中,洒下的丹灵浆已经被它吸收了,其它予以辅佐、培育的灵药也是稀疏平常,并没什么特别之处。 难不成短短几天之内,她的灌生术已经突飞猛进了么,可这效果也太喜人了吧。 南华清正苦思冥想,忽然听见翅翼扇动的细微声音。 来得很快,这声响也不像是锦鹤飞翔的动况啊,且其声嘈杂无措,不像是单一个体,倒像是……南华清神识探出,脸色骤然大变。 是蜂群! 密密麻麻的乌雉蜂从远处的空中一涌而至,且非常有目的性地朝着此地而来,看得人头皮发麻。 怎么会是乌雉蜂群,这群家伙不是只在剑叶乌树的地带生活吗……南华清此刻纵有千百个疑问,也来不及去思考,用灵气聚起一个防护罩护住全身,闪身一退,脑中飞速思考。 木系法术怕是不管用,火系法术她又没有火灵根,效果恐怕要差一点。 没成想她的考虑全然用不上,乌雉蜂直奔馄明子而来,压根没有分心旁顾给她,在植株盆的里里外外围成了一团,触目惊心。 南华清愕然。 接着,更让人惊讶的事情发生了。 馄明子越来越苍翠欲滴,而蜂群则稍稍扩散开来,外围的乌雉蜂摇摇欲坠。南华清看得真切,两只乌雉蜂如同醉了一般,撞到一起后都落到了地上再也不动。 这种情况还在蔓延,很快,乌雉蜂群所剩无几,同族死伤众多,可它们好似没有危机感一般仍孜孜不倦地围在植株旁边,直到最后一只乌雉蜂也落地无声。 灵蜂以花蜜为食,可这情况,怎么好像反过来一样。 南华清看着馄明子上那个小小的花苞,心下一沉。 众所周知,馄明子是不开花的,这奇异的景象和远超出掌控内的东西实在无法她安心。 叶面覆着茸毛,花苞耸立在众叶的正中间,如枝间新绿一点红。 下一刻,花朵怒放。 一道气劲凭空弹射,南华清并指如剑,灵气倏然发出,花盆应声碎裂爆开。 她倒要看看,这是什么东西在作祟! 力道控制得很好,没有波及到灵土,南华清蹲下身,掠过植株根部上层,往下一抹。 这下可不得了。 淡淡蓝色在底部覆盖了浅浅一层,根深繁茂,偶有被黑色摩叶遮掩,黑蓝交替。 坎水砂?! 南华清低头沉思,此物与黑璃摩叶搭配,确实是培育植株的良材。以巫娴对植株的了解,不可能是她,那就只能是这株馄明子原来的主人—— 那什么化元峰的邹师兄。 馄明子引来习性固守驻地的乌雉蜂群,这闻所未闻,可修真界无奇不有,她也不能贸下肯定的结论。 所以,她还需要确定一件事情。 坎水砂和黑璃摩叶的搭配发生这样的状况是对于这株馄明子而言,还是对于所有植株都有作用? 或者说,并不是两者都发生了作用,而是其中的一样? 种种疑惑在脑海里堆积,南华清想,她该去购置一些坎水砂和黑璃摩叶了。 *** 宗门大比分为三个阶段,一对一比斗三场、群战、擂台战。 在第一阶段,虽然对手都是全凭运气安排,但为了避免修为高的弟子过早遇到同阶而惨遭下场,遂采用三场两胜的场次,这样一来就算输掉了一场仍可以进入下一阶段。 当然,遇到三场都是高阶修士也只能自认倒霉了。 “乐水居然输了?”南华清转头望向来人。 “对!”巫娴答得很是轻快,语中不乏幸灾乐祸,“他还想隐藏修为来着,偏偏练气十一层的实力都被对方给逼出来了。” 说着往她处抛了一枚玉简。 南华清随手接住,神识一探,皆是通过了第一阶段比斗的弟子的资料。她匆匆扫过,熟悉的名字不多,文宾、靳岳然、巫娴、丰与堂、乐水、莫从石,还有那天的黎欢欢。 看来文师兄在后面两场获得了胜利,这才进入第二阶段。 她很快找到巫娴打了标识的地方。 “萧启,练气九层,茂炼峰外门弟子,五灵根。法术不明,功法不明,法宝千征印,属上品法器。” “可以啊。”南华清看着玉简。 “那是!”巫娴笑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嘛。” 随后她又有些担忧,“可惜萧启的信息实在太少。他入门时引气入体用了接近半年,差点就沦为杂役弟子,分峰之后也是平平无奇,低调地不引人注目。要不是这次大比的表现如此出彩,恐怕没人会想起他。” 南华清将玉简还给了她。 “这样的人,就算是五灵根弟子也不可小觑。端看他的法宝和修为提升速度,此人要么就是先前扮猪吃老虎,” “要么,就是短时间里得了大机缘。” 南华清神色不明,“他此番突然这样高调,必然所图甚大。” “你得小心了。” 20、黑马 静阳峰三面环山,一水前流,灵气充裕,呼吸吐纳间,山风暗涌。 “南师妹好兴致。”乐水携美上前。 南华清脚步一顿,只觉得再好的景色都被破坏了。 “乐师兄她是谁!”有个甜美的女声娇蛮道。 “过路人。”南华清索性转过身来,“三位请。” 毕千兰拽着乐水的袖子,侧头避开了她的视线,目光闪烁。 有人让路,乐水却并不急着上前。“也不是头一回见面了,南师妹怎么还这般生疏。说不准一会儿咱们同场而竞,该珍、惜、此、刻才对。” 话中暗语恶意隐隐透出。 南华清笑得畅然,“怕是让你失望了,我并没参加大比。此番是为好友前去静阳峰,顺便……也瞧一瞧近来风头正盛的萧启师兄究竟是何等人物。” “你!” 那娇蛮师妹愤愤出声,谁不知道萧启以黑马之姿在第一轮大比上杀出,连胜三场皆是以弱胜强,引起各位长老注意。而乐水,就是被他踩着成名的踏脚石之一。 没等他们反应,南华清突然左顾而言他,“听闻扶辰真人自丧徒之后闭峰不出,心哀生怒而不得舒缓,真是可悲啊。” 此时若是谁在静阳峰犯事到他的手上…… 乐水神色一警。 南华清目光一扫三人,不动声色,“瞧我,乐师兄有美在怀,定是不着急的,那我就先行一步了。” “好一张利口。”师妹看着她运起身法逐渐远去,不满道。 “算了。” 乐水阴沉的脸色渐缓,“连宗门大比都不敢上的弟子,也只能逞口舌之威了。若让我再遇上萧启那厮,必定一雪前耻。” “太玄大比的练气翘首,只能是我!” 唯有这样,他才能更上一层。区区长老弟子,又怎能配的上他乐水? 对萧启,有人视若大敌,也有人事不关己。 南华清没参加大比,自然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来。 “你们怎么在一块?”她诧异地看着两人。 靳岳然嬉皮笑脸,“当然是上天安排的。” “滚!” 巫娴作势要打,被避过去了。她郁闷道,“大比的弟子太多了,丰师兄竟连和我在同峰的一场都没有。” 宗门大比第二轮的地方人选都是当日公布的,看来他们已经知道其他人了。 说到这里,对面两人颇有些嫌弃。 “真是的,该来的不该来的都聚到一起了。除了我跟他,还有乐水、黎欢欢、莫从石……哦对了,还有那个茂炼峰的萧启。” 第一轮的比斗已经刷下去近一半人了,第二轮则更为残酷,三十人同场而竞,仅留最多五人胜出。 这个运气,南华清也是服。 “别灰心,乐水虽是十一层,他修为最高,这是优势也是劣势。”南华清想了想。 靳岳然醒悟:“我明白了!” 二女望向他。 “这就像……天塌下来,高个儿的先被砸死!”太有威胁的人总是能成为同仇敌忾的目标。 无语了一阵,南华清晦涩地接上,“嗯,话糙理不糙。” 不同于靳岳然的乐观,巫娴还是忧心忡忡,“不。” “你们还是不够了解这个人。” *** 南华清很快就明白巫娴说得是什么意思了。 乐水单灵根的天资,内门弟子的身份,以及手上的众多修炼资源。仅仅面对这些,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坚持不动心的,更何况加上他巧舌如簧的说服,出众的翩翩外貌,以及看似可信稳妥的为人。 他对女弟子的所作所为在一些男修看来,更像是魅力的一种体现。有实力的男修,风流一点也是正常,更何况是你情我愿,又没逼着那些女弟子练采补之法。 “麻烦了。”南华清皱眉看着在众人簇拥下游刃有余的乐水。 “哼。” 巫娴神色一冷,像是想开了,亦或是孤注一掷,她慢慢抚上细白手腕间的焚厥宝镯,下了决心,“我就不信了,一群临时集结的乌合之众,还能尽心尽力保他乐水不成?” “他若想把我打下去,那就一块下去好了!” 第二轮群斗不同于第一轮,符篆、阵法、灵兽都可以派上用场了,只是法宝方面仍不能使用灵器以上。当然,普通弟子在练气期也不可能得到一个灵器。 “别冲动。”靳岳然难得沉稳,他伸手指了指一个方向。 “想踢他出台,还轮不着你。” 此人正是姗姗来迟的萧启。 萧启没穿外门弟子服,五官俊朗,身姿挺拔,一身蓝色法衣,上有浅色法纹,看起来…… “很是正派。”南华清这么总结道。 这是第一次见到众弟子议论口中的萧启,她没来由地想起莫从石。同是外门弟子,此前在各位峰主长老跟前名不见经传,又都在大比上异军突起。如此截然不同, 实在有意思。 还未等她欣赏够人群中乐水的阴沉脸色,突然就发生了变动。 扶辰真人面上冷若冰霜,一句废话都没有,法诀甩袖打出,全然不管这轰隆震响会惊吓到首次前来而无知的练气低阶弟子。 “走!”巫娴拉起南华清御剑退开。 锁石梯之上,第一轮的诸多斗台的气机被引动,迅速往中间聚拢,砰然全撞击到了一起。细碎的台石落下,又荡在地上滚动,顺着灵气旋流不知坠向巍峨山峰下的何处。 等迷蒙的薄雾散去,锁石梯上,唯留了一个广阔的大斗台,却是大变模样了。 台石变得幽暗和平滑,更添一份肃杀、冷寂之风。 “这台石上布了阵法。”南华清挥手撤下灵气保护罩,打量着那些异类光泽和纹路。 巫娴拍了拍她的肩膀,下一刻运起飞剑一瞬而发,直冲斗台。 没想到有人比她还快! 仍是那身灰扑扑的衣衫,幻如鬼魅闪身至斗台上。莫从石抬眸看了她一眼,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来得快点能得第一吗? “装。”巫娴扔下一字,侧身不再看他。 乐水携众而上,来势汹汹。 黎欢欢和靳岳然也到了台上。 如天空般湛蓝的长衣散下,萧启如一只鸿鹄飘然而上,落到台面时轻盈点地。 “这才叫装。” 微弱近无声。 巫娴不想跟这个幼稚的人计较,扭过头去。 扶辰真人眼神淡漠一扫,起阵。 阵成那刻,犹如吹响了号角般,瞬间打开了战局。 乐水那边果然首先发难,也不知用了什么方法,许了多少好处,短短时间内竟然能聚集八人,加上他自己,就是九人。在三十人斗台上,可谓最大的势力了。 在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形成小团体,他们就先行拿人开刀了。 而这个倒霉鬼,也出乎所有人意料。不是曾有过节的巫娴、萧启,也不是视他如仇人的黎欢欢,而是…… “好啊!”莫从石扇骨一开,架住了一剑一戟,背后两道法术袭来只避过了一道,背上染红。他不怒反笑, “挑谁不好,挑上你祖宗我了。好眼光!” 他说得轻狂,行得霸道。暗色扇上墨光流转,仿佛拥有生命一般,以扇作刀,似割裂灵气劈来。 来势太大,身前二人大惊,也生怕队友卸力不敢倾力去接。这一退,莫从石手臂摇转,扇势陡然一变攻向后方偷袭的法修。法修惊骇,扇力直接破了薄弱的灵力保护罩,撞断了肩骨,速退无用。 接着莫从石毫无花巧的一击,轻松将他击下擂台。 这是个硬茬,不是软柿子! 用刀、戟的二人迅速意识到这一点,伴随着一名同伴的淘汰,这是惨痛的代价。 短短时间里,乐水那边解决了两人,他回头一看此处,顿觉不妙。 “回来!” 另一名偷袭的法修逃也似地跑到自己阵营,方才安心。 莫从石畅然一笑,“有来有往,我尚未打尽兴,你怎么能走呢?” 气机已经被锁住,用戟的修士额头密汗沁出,那人已经扑了上来,与之缠斗。 还弄不清状况、迷茫的人已经被清下台了,剩下的,都在寻找存留的方法,争取成为那五分之一。 “谢了!” 巫娴匆忙说道,手上的蚀炎簪在兽头上重力一敲将之击退,法宝发出颤音。 “我不只是在帮你。”黎欢欢也气喘不已,这斗台之上居然有人放出了银霆兽,如此凶残,她手上也没多少能对付雷系灵法的东西。 巫娴瞬间意会,与她背对而立,护住对方身后的安全,先度过这关再说。 靳岳然还不算太狼狈,他符篆一张张甩出,躲避身法也可谓高明。与他相搏的练气弟子可就不好受了,弟子看着他一张连一张激发的符篆渐化灰烬,活像见了一颗颗灵石入了妖兽之口,看得眼红。 他在试图往巫娴、黎欢欢这边靠近,终让一张雷暴符解决了那弟子后,他顿觉轻快多了。 靳岳然向她们过来,快至身前时,忽然脸色大变,一手拉一个, “趴下!” 看到斗台上方情况,南华清神色不明。 一大群乌雉蜂不知被何人放出,无差别攻击地迅速扩散了整个斗台。 “天杀的!哪个孙子放这玩意儿?” “符符符,我的金盾符呢!” “师妹!” 练气师兄想拉住之时已经晚了,眼睁睁地看着同峰的师妹脖颈被乌雉蜂叮咬,斗法时僵硬的这一瞬被对手迅捷抓住,打下了斗台。 突如其来的这一招,打断了所有人的节奏,也毁去了别有用心之人的算谋,斗台上一片混乱。 乐水撑着一柄伞状法器,面色阴沉。伞盖之下,淡淡蓝萤覆上全身,就是这样一层薄弱的屏障,抵挡住了乌雉蜂一次又一次地进攻,却也只能在伞外徘徊。 有眼尖的同伴看到了他,“师兄!乐师兄护我!” “乐师兄这乌雉蜂太难缠了,让我进你伞中一躲!”别的人也应声前来。 乐水看着面前两人,一个练气九层,一个练气十层。 他长叹了口气,伸手将练气十层弟子一把拉了进来,伞下再无空位。 “师兄对不住你啊,怪就怪,某些人太过阴毒,竟然下此损招。”乐水为他愤愤不平,面上既痛心又无奈,看向斗台一方修士。 练气九层的弟子咬牙。 巫娴那处。 一团硕大的火焰于空中爆裂开来,乌雉蜂落了一地,却还有密密麻麻的灵蜂补上。 冷不丁被黎欢欢塞了一颗聚灵丹,巫娴脸色略带苍白,一个涨缩不定的巨大火圈时刻在考验众人的心跳。 靳岳然急得直跺脚,他望向黎欢欢。 黎欢欢摇了摇头,无力说道,“我没办法了。” “我有办法。”清朗的声音在三人耳边响起,言辞恳恳。 萧启带着一人站在火圈之外。 21、挑事不嫌事大 “在下这里有一套五还孚护阵,应能抵挡这妖蜂。” 来的这么巧? 萧启见三人狐疑,无奈地道,“此阵需五人施展,我二人不足以起阵,还需旁人协力。” 突然,他身后那人惊呼一声,急急忙忙施术灭去偷袭的乌雉蜂。可这蜂聚处好似源源不竭,灭去一片又蜂拥而上,直看得台下众人头皮发麻。 那人汗湿重衣,面上焦急,催促道,“诸位师弟师妹且快下决断,时不候人啊!” 眼看着蜂群有向此地涌来的迹象,靳岳然三人也不是那等优柔寡断之人,当即应下。 萧启神色一肃, “阵法无定,请诸位听我行事。此阵意在开还、孚门以护己身,还门开艮方、孚门开离方,即以东北、南向为伏位,最为主要……” 此处的“门”并非俗世中所理解的“门”,乃是修真者之气门。凡人所说“人争一口气”,而修真者练的,就是这么一口气,门是气场进出必由之路,以灵力覆于全身是为灵气罩,修真者人人皆会。 但看萧启的意思,像是要把这五个气门的“一”通过阵法施展出远远大于“五”的效果。 不等众人开口,靳岳然首先站出来,当仁不让地站到离位。 萧启目露赞许,“有劳靳师兄。” 四人踏着火圈的保护去站定各自的方位,只差一处。 巫娴看着逐渐围过来的妖蜂,冷哼一声,下一瞬手中火光大涨,众弟子望去其仿佛沐浴在橙红之中,眉梢眼角仿若明珠映火,瞩目非常。 点点乌黑落下各处,巫娴便借着法术余威顺利站到了自己的方位上。冥冥中仿佛有什么串联到了一起,五人施术处皆闪过一道流光, ——阵成! “切莫失了方位。”萧启感受着身前灵气罩的防御严密骤增,也不忘提醒他人。 黎欢欢心神一松,她出力不多,体内灵力还未到贫乏无几的程度,此刻处境稍安,也能分得一丝注意在场上。 没想到这一观望,直看得她心头火直冒! 南华清也发现了这一异象。 不,应该说在场长眼睛的人都觉察到什么,看向了斗台某处。寥寥数人或惊或怒,正是那些被打下斗台的各峰弟子。 “师兄你瞧,就是这家伙搞得鬼!” “原以为这厮是个法修,后来以为他是体修,难不成竟是个习了御兽法门的偏才弟子?唉,糊涂了糊涂喽~” “无赖!无耻!卑鄙!” “一身法术倒也不赖,用此旁门,何苦,何苦啊……” …… 台下众人议论纷纷,台上的弟子也神色各异,却同样皆无善色。 “你是自行下去,还是我们把你打下去落得个颜面无存?”黎欢欢张口就怒气冲冲,看着那扇子还悠哉游哉摆动有序,更加来气了。 无怪场面如此,那人嫌人恶、搅乱战局的乌雉蜂群一窝蜂地乱蛰,袭击众弟子,却唯对除扇以外别无他物的莫从石绕而远之,不敢近其三尺之内。 不多想,难呐! 南华清的视线在那男修处打了个转。奇也怪也! 他即无被拆穿后的慌乱情状,也无得意洋洋的小人之色,更勿论顺从众怒跳下来斗台的意向,就连其嘴角边的几分嘲弄都恰如成珠在握。 “看来你们心中都有了结论,我认是不认,皆为辩解。” 灰扇唰地一下,闻声而开。 莫从石亦是一身的灰,执扇犹似连通一体。他随意走出几步,这不动还好,一动身向妖蜂骤散,又停驻不前,为众人的想法更添几分真实。 南华清眨眨眼睛……她怎么觉着,这是妖兽直觉遇到了瘟神的反应啊? “你、你又想使什么坏!” 与萧启一道的那人见他走过来,额头密汗又起,紧张的不是这厮,是跟着他的一堆妖蜂啊! 天知道他一看见这密密麻麻的东西,就脑袋犯昏,这混蛋,这混蛋莫不是把乌雉蜂老窝给捣了。 哪知莫从石瞧也不瞧他一眼,目光扫过巫娴和靳岳然,触及萧启衣袖时顿了下,便径直到了先前冲他嚷嚷的黎欢欢那。 眼看局势僵持在这儿,已有弟子频频看向远处的扶辰真人。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得到那股切骨生寒的冷凝,执法弟子缩了缩脑袋,连忙打消了念头。 局势一触即发,正当一些男修们担忧这不解风情的小子会给娇俏师妹来一记狠扇的时候,南华清的注意力却偏到了一个诡异的地方。 扇中极细微处掐丝暗曲,形制古怪,尤其扇侧。 她不看人,不看势,专注的劲几乎一头栽倒了莫从石的灰扇上。 “你可曾听说皇天著象的事迹?” 黎欢欢鼓足士气准备见招拆招的时候,对方突然来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台下开始悉悉索索的声音。 “朝师姐,我知道我知道!”一个葫芦法宝靠了过来,小弟子咋咋呼呼地,格外积极解惑。 “皇天著象的‘皇天’是指九百多年前,通峰应原突然崛起的一个门派,名为皇天门。别看它名字喊得威风,却只存在了一百三十二年。” “虽是个很快完蛋的门派,啊呸呸,师姐你别瞪我,是个短命的门派,但是掌门皇天可牛气了,是当时应原陆上最年轻的元婴修士,所修功法霸道而威力巨大,只可惜收了那么多弟子却只有他一人练到大成,就是个光杆老大,皇天派几乎是他一人支撑,哪像咱们太玄宗良才迭出、后继有人……” 忍耐着小弟子夹杂废话的解说,附近尤其出身凡俗的弟子们磕磕碰碰总算听完了。 见周围人都看向这边,女修面上绯红,身旁拽着袖子轻轻一挥,葫芦倒了个半歪,小弟子哎哟哎哟地叫。 “就你多话,师姐我早就了解了,只不过考考你们罢了。” 运用着不熟练的术法平衡葫芦,小弟子抬手擦擦汗,神情有些委屈。喂喂,旁边的小师姐,别以为你捂着帕子我就不知道你在笑哇。 黎欢欢一瞬茫然,搞不懂他想玩什么把戏,别不是就想这么糊弄过去了,于是气恨恨地瞪着他。 莫从石收起那一副欠扁模样,稍正色了些,扇子款款而动,“皇天一门,至为霸道,不止体现在功法上,还有对修习者的要求。再怎么辉煌百年,横行那方,也就出了掌门一个符合功法的天纵之才,可见其严苛。” 葫芦上听着的小弟子满脸不在意地掏掏耳朵,天纵之才怎么了嘛,还不是灭门了! 巫娴此刻也来了兴致,“皇天真君可是想出了办法?” “皇天门强在皇天,弱也在皇天。却还能风光百余年,必定不只有皇天。”萧启沉吟着说道。话语多绕,听得有些人一脸纠结,却也点醒了旁人。 南华清终于把目光从那奇特的灰扇上移开。 “啪”地一声扇子合上,莫从石看到点出要处的是这家伙,神色不太痛快地接着说, “若皇天常驻,也能保宗门千年无忧,试想谁敢来犯有一位真君潜修的地方。可是修到元婴期的大能,若非寿元将近,谁会不愿意为了更进一步去寻找机缘,而甘愿苦守一地呢?” 那必定不能啊! 台下的朝师姐心想:若她突破到了筑基期,便会想着金丹期,等到了金丹期,又会不甘心止步于此了,与天争命,修士本能啊。 “所以就有了皇天著象?真君是要以奇宝镇守啊。”巫娴跟上思绪。 跟萧启一起来的同门默默咽下了一颗聚灵丹,跟妖蜂一同沦为背景。 南华清瞄了下擂台一角。 “不错。”莫从石颌首。 “除了功法卓绝,此人似乎还得到了一个炼器传承,越过燕宗,横出当世。不知从哪抓来一水中怪龙,便要炼化。” 萧启赞叹道,“擒龙作象,好气魄!” “你说什么?” 正听得入神,南华清耳边却好一阵听到嘟嘟囔囔的自言自语,又不清晰,她干脆回头问道。 那弟子被她吓了一跳,见是位看不出修为的师姐,也神色纠结地回话了,“我……看过一枚古简有说到过此宗门,虽是寥寥数语,可它有提到……此门建在天过山之周。” 细语一言,惊诧一片,这怎么可能呢! 南华清皱了皱眉,她虽还对修真界很多事知之甚少,但通峰应原的大体方位还是明白的。天过山位于应原陆极西,山之阳处便是殷水之源。 殷水……那可是凡人国度! 这自古修真门派,哪有建在凡俗近处的,别的不说,光是灵气薄弱至无,易招凡人因果两点,就足以打退所有人的心思。 忽然,她念头一瞬通达,又舒缓了眉目。 祸之福所倚,皇天就是要别人不愿来,不敢来,嫌弃着来。可立宗修行,弟子不可离灵气,看来这镇守宗门的奇宝,便是关键所在! “既是奇宝,就有成炼之兆。那怪龙,皇天以异火火焚其身,炼入法宝中,冲天宝气惊动应原,更是近三百年内无二的奇宝异象,诸位大能纷至沓来。最近的殷人更是隔山见之,纳头便拜,恰逢殷地大乱,朝象祷告之声从未停歇,你们说……” 莫从石骤然停下,冷笑一声,“这沾染了凡俗因果的灵宝,它还会是修真之人心心念念的灵宝吗?” 修真界的因果,指的当然不是凡俗僧人所言的来世今生、善恶果报,众生成佛等言于他们更是戏论,只是凡人因果踏上修途后再不可沾,这是宗内前辈屡屡教导过的,众同门深以为然。 试想若修士能随意插手凡人之事,江山易手、皇权更替岂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最后凡人界完全沦为修真者的附庸,何其可怕。 “这殷地之事,皇天不知,各地欲夺来灵宝的人更是不知。来应原地游历的卦子算到了,却不知为何闭口不提此事……” 旁听的静阳峰小师妹听得深入其境,忧心忡忡,“那、那皇天真君保住镇门奇宝了吗?” “那必定的,你笨啊!”葫芦上的小弟子摇头晃脑,大有说教,“人家皇天门好歹延续了百余年,定是真君大发神威,奇宝退敌。” 朝师姐瞥瞥他,翻了个白眼。 活该没师妹喜欢你。 黎欢欢自然不是笨人,她一错不错地看着莫从石。这厮怎么莫名其妙说到皇天著象了,擂台上讲故事好玩吗? 细细想来……皇天门近患已解,远虑犹存,偏偏皇天真君毫不知晓凡人因果之事,再联想到灭门之日也不久远,众人竟只知奇宝之威,不知奇宝之患也。 她忽然眼神一荡,只觉胸中怒火更加高涨! 这厮、这厮绕了这么大一个弯子,就是…… “你竟敢说我鼠目寸光!还说我蠢?!” 众人注目下遭此挖苦大辱,黎欢欢不假思索地祭出法器向那还在侃侃而谈的男修袭来。 “哎、不是!黎师妹!”萧启身边的那位同门本就皱着张脸,感觉到阵法破坏,一下大惊。 为之晚矣。 看着台上又起波澜,没有大比的众同门也转移了目光,谈论皇天的声音渐小。 “慢着!”莫从石早就防着她,从原地飞跃而出。远处妖蜂骚动起来,他也没理会,“谁说这里只有你蠢了!” “聪明人,可早就做好了抉择。” “差得只是机会。” 南华清眉梢一挑,染上笑意,这个“聪明人”本没有机会,这厮注意到了,给他创造机会。 “你有心无胆,我便借你一胆!”莫从石喝出一声。 乌雉蜂蜂拥而至,朝失了防御的修士涌去,而灵力耗尽的人,早就败了。 斗台上局势混乱,周围弟子却还不到目不转睛的地步,只因蜂群一处涌向撤了阵法的四人,一处的朝向却是…… 乐水正目光沉沉依持着法器,看着那四人奋力抵抗,阴险地说,“师弟,也是时候了。” “正是时候。” 练气十层的弟子应和了一声,手上却毫不含糊,当胸一掌轰至他胸前! 22、前五1 “你!” 哪曾想受袭,乐水毫无防备地被击飞了,强攻之下一退再退,好在有后手,终是在斗台边缘站定。 台下弟子们也被这一反转惊讶了。 那弟子看着这道厚实的防护罩,大为遗憾。 乐水胸中翻涌起一股血气,惊诧又愤怒,又咬牙按捺下来。他可没忘记,这斗台上跟他不对付的可不止一两个! 他气的发抖,没想到终日打雁,终被雁啄瞎了眼。 “我待你可不薄,你竟联同他人害我!” “哼,不薄?”那弟子不屑极了,却也没马上回答他。身上毫光迸发,那件不甚精美的外袍显现道道法纹,乌雉蜂攻之不进。弟子大喝一声,往蜂群连拍出五掌,掌掌刚猛无比,荡开一片。 好法衣! 南华清眼里点点艳羡,她从来没这么深刻意识到灵石丰厚对实力的增幅。 “斗台之上,谁不只为自己。”练气十层的弟子满脸的坦然,毫不避讳翻脸出手的事实。“我参大比,是为了好师承,可不是为了区区一二法器。再者——” 他笑了笑,“你乐水是个什么货大家都知道,我可不愿意落得方才同伍人的下场。我不过占了先机,你也不必装什么无辜!” 斗台周围声声闷笑,尤其是男修们。 这是不光要打他的脸子,还要把底子都掀了啊! 南华清眉眼一弯,不用看乐水背对着的面容也可想想其难看了。 “你找……”乐水果然忍不住了,去他的细细图谋,他再不作为,今日之比就成天玄宗上下的笑话了! “放肆!” 突然一声呵斥,在场所有弟子顿觉压在身上的威能像山一样难以撼动。 扶辰真人不知何时来到了此方斗台,声音低沉冷冽,暗藏怒气。在他静阳峰竟还有人行此旁门手段。 执法弟子躲在一旁犹豫再三,还是决定不出去了。 乌雉蜂之事定是人为,既是有主便是灵兽了,斗台之上是不禁灵兽的,这说起来……也不算是违反了大比。可事已至此,他也不想去提醒扶辰真人,以免惹祸上身。 南华清等那一瞬威压散去,松了口气,还好扶辰真人收束了回去,金丹期的实力哪怕仅仅泄出一些也远不是他们练气弟子所能承受的。 她暗暗运起灵力浅行过一个小周天,舒缓四肢,不适之感渐渐退去。这才将注意力转回到台上。 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南华清初看没觉得什么,还是神识察觉到围在整个斗台的灵气波动忽然没了迹象,想到了什么,她脸色一变。 “快退开!斗台阵法被撤了!” 一言惊醒台下人,又是一片慌乱。 外周的弟子倒是不急,近处的同门本来百无聊赖,看着被困在阵法中埋头乱飞的蜂群,突然越来越近了,才手忙脚乱地各使神通,退的远远的。正在谈话的几个女弟子等它们飞到身侧才察觉情况,又是惊叫。 “你发什么愣!” 南华清看着呆坐在葫芦上的小弟子毫无动作,无奈道,等锦鹤快飞过去的时候一把拽其后领。 这小子的魂才像是回来了,忙驱使着葫芦法器,“咳咳咳,咳……师师姐你可以松手了。” 看这情形,扶辰真人眉宇微皱,更显疏冷。如此容貌和风仪,就是在修真界也是极为出众的。 只见他大袖招展,烈风吸张,正四散追逐弟子的乌雉蜂群被强力挟裹着向上飞去。 察觉到上面微薄到无几的灵力痕迹,扶辰真人冷哼一声。倒是有些小聪明的,可惜不用到正途上,他想也没想将灵力强行抹去,神识霎那笼罩了整个斗台。 在大比的弟子都在苦苦支撑。偶有受了伤的弟子,力有不逮被别人抓住机会击落下去,也并无异常。 退得远远的南华清看到蜂群被收拾殆尽,也胆子颇大地驭使锦鹤再次上前。 待看到防御阵法重现于斗台,其他弟子也放下心来,稍凑近些。 “再无下例。” 扶辰真人声色冷凝,下达一句。 大比继续进行。 执法弟子悄悄站回原位,硬着头皮尽忠职守。那萦绕不去的怪异感觉让他深感倒霉,这是入了扶辰真人的眼了。 真是,怎么偏偏摊上这一场了! 靳岳然和巫娴背对而守。巫娴不知怎的,仿佛斗志突然被点燃,来犯之人皆挥法迎上,毫不给人喘息之机,苦得靳岳然跟着她的节奏走。 蛮横一道火光以骇人的速度将左侧的人击落下去,隐隐带有乳虎啸谷之音,引人震惶。 “哎哎,干什么,真当自己有灵宝护体,所向无敌啊?!”靳岳然终是忍不住了,出声相阻。 看着南师妹是个沉稳冷静的,怎么好友如此好战啊! 巫娴像是将这话听入耳了,收敛了些。但不一会,又来扰他。 “靳师兄,好师兄,灵力尚有余否?” 靳岳然被这声“好师兄”打起最高警惕之心,想也不想,“做什么!” “当然是……痛打落水狗啊!” 巫娴狡黠一笑。 “人人有份。”没等靳岳然回答,黎欢欢凑了上来。 靳岳然不知想到了什么,呆滞了一下,愣愣说,“我可打不过那姓莫的。” 两女一齐无语。 “算了,不管他。我们来。”巫娴目光寻着那人踪迹,随口道。 黎欢欢瞥他一眼。 乐水在干嘛呢? 乌雉蜂之患被除,外灾一消,内乱又起。当然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了。 “拿我当踏脚石,你怕是选错了。”他死死盯着那弟子,口中发狠。 方才妖蜂作乱,扶辰真人明显不喜,也不好用出那些手段了。不过就算如此,也毫无妨碍他要做的事。 那弟子处境不太好,乐水之强有些超出他所预料了,手一抹嘴边鲜红,颇有些破罐子破摔,“乐师兄现如今的模样,真叫人看得顺眼多了。本非良善,偏要作态惺惺,直叫人作呕。” 那弟子大喝一声,像是运起横天担力,战意大盛,振掌而来。其骨骼经脉咔声作响,掌风竟已有些聚势之态,一掌击至里! 形气相感,这一动,乐水立刻察觉他气息的陡然变化,目中深色蕴出,嗤笑一声。 “我道是为何,原来学了些许体修皮毛,也敢在我这卖弄了?!” 体修怎么了,资质不好,走体修之路更加艰苦。弟子眼中带有痛恨之色,他日日不敢懈怠修行,力法千锤百炼才有如今,可不是为了给你们这些吃灵丹妙药堆上去的货当打手来的! 掌力一至,弟子脸色骤变。 乐水周身水汽氤氲,须臾之间似有光彩照映。他身前那道水幕的亮光点点受了强力一掌后仿佛切架的波浪退散开来,掠地以丸走,复消失不见。 弟子只觉一招逼去尽是旷野,深感莫名。 下一瞬—— 叶喧凉吹,斗台高地,他仿佛看到了雨色晴光。 那让他一直唾弃的男修肃了神色,自远及近,身法似鹤翻空,来得轻而缓,速度远远不及他。 弟子正要给乐水迎头一击,惊然发觉周遭变了个样。外看无二,却有一股含蓄拧劲的力量缠着他的身躯,大为限制。 此时,那厮身法再慢,也到了他的跟前。 乐水俊秀的面容显出几分乖张,一分轻慢,其声似从上而来, “师弟,你瞧我这一掌如何?” 水幕轰然被一掌破开,化作稠密的水珠漫天挥洒。 这一掌浑然不似先前身法,带着骇人的速度与力道疾来,正击合在弟子对上的掌心之处,力臂弹崩! 弟子被此掌击飞,直接撕裂了护体灵气,掌力穿透了法衣,重重摔落在地。他喉头一甜,吐出的鲜血染红一片前襟。 “这……这是我的……”他颤声道。 是双向施法。 在们南山历练之时,南华清曾与焦常在此法上吃过亏,自然一眼认了出来。可于那时的情状又着实不同,乐水的施法更为精妙,也更难缠了。 圆中开窍,处处归浑圆…… 扶辰真人将此况收入眼底,心中思索着。 虽是凭水之特性发出,有借力之疑,却也能看出术法细微,有那么点“以自身通化他身通”的意思在。 此法如是他自创而成,可见其悟性颇佳。 再观斗台。 看这人狼狈至此,乐水心中恶气稍出,自然不愿留着这弟子。 灵气在衣袖骤动,他面上一派坦然,宽袖卷出,作势要将其击落下斗台,给这弟子个痛快,实则暗暗召出秘藏的法宝。 忽有灵光焕然,赤焰飞腾而过,汹汹而来,毫不掩饰其意。 乐水迅速止住行动,避身闪开。 点点火星爆裂作响,受主人神识统驭,法器所过滔滔火浪排涌而出。突然变故,乐水纵使回防及时也不免被烧焦了些发尾。 身后传来女子欢畅的笑声。 “前头人的下场在此,你我好歹共处一峰,巫师妹确定还要寻衅滋事吗?” 乐水指着台上还倒地不起的那弟子,见是二人前来,怒气说道。 “她若是寻衅滋事,你便是滋事泻火在先!” 黎欢欢是什么人,自然不会被他一言喝退。 巫娴煞有其事地点点头,看着乐水的眼神大为稀奇。 “你若是不提,我倒忘了,原来我们还有同峰之谊。昔年乐师兄曾予我一物,至今难以忘怀——” “今日,便是回报之日!” 巫娴一改笑貌,难得冷言。 黎欢欢听来传音。 “当心!他有一套飞针,阴损得很。” 赤红如火的灵镯束于巫娴臂腕间,更映玉色生妙,点睛夺目。下一刻,这抹赤色被她毫无怜惜地掷出,驱使着化作再无暖色的危机。 静阳峰顶云雾缭绕,忽现一抹殊红,尤如烫金的云霞织锦,耀眼夺目。 “好、好好……你们……” “好得很。” 乐水额间细汗已出,不再从容。 若只有一人,以他高她们两层小境界的修为自然可以轻松击败,可这二人从不给他逐个击破的空隙。巫娴手持焚厥法宝,轻易不是好对付的,黎欢欢比谁都灵活和警惕,配合着身边人共进退。 加上他有伤在身,之前抵御妖蜂耗费的灵力也不小。 否则…… 乐水那勾得内外峰不少女弟子芳心的俊秀面容,显现一丝扭曲。 “好得很,你们都同我作对!” 火不定移,水本无静。 “这是什么声音,你们听到了吗?”不知何时驶着葫芦到南华清身边的小弟子惊乍道。 “好似是……” 旁人也不太确定。 莫从石霎然转身看向来源处,扫视一周,忽生出个念头。 从水良声。 乐水深吸了口气,身前一个长柄模样的法宝散发着莹莹之光,不似凡品。 他瞬间将全身灵力提升于胸中,然后,尽数倾灌于法宝中! 平地生白浪—— 水蕴之气涤荡了整个斗台,隐隐冲向灵气中的无形桎梏。 执法弟子愣在当场,随即霍然起身冲向高台! 乐水只觉身躯已经负累不堪,紧咬牙关以神识驭使法宝再行下举。手中法宝触感蓦然冰凉。 一阵寒风倒灌,更加摧动其力。 水本是天下至柔物,此时却给人以凌冽无匹之感,水蕴之能已经不再只是水汽刺面生疼,斑驳细密仿若有灵质之实。 乐水体内灵力早被其消耗不剩分毫,几乎瘫坐在地,神识却前所未有地亢奋。这纵然是上品法器也无法给予的感觉,像是心神崩毁,意志却臻至最浓烈,凌驾于在场所有血肉交锋之上! 区区之火,怎能抵挡风浪?! 看着台上人勉力抵抗的模样,乐水想要放声一笑,身体却已疲惫至极。 最凝练的万点银芒挟裹着水蕴似是要往巫、黎二人冲荡而去,席卷一切阻碍,有分疆划界之威势。 “我的剑!” 灵剑脱手而去,黎欢欢惊呼出声,就连手上血线蜿蜒而下也不顾得。 水蕴挟卷着中品法器进了银芒之流,不足一息,瞬间被粉碎个干净。 周围几人脸色大变。 与萧启一道来开阵的那弟子当机立断,头也没回地就跳下斗台。有弟子面上略过一瞬犹豫,终是带着不甘之色尾随其后。 开什么玩笑,当然命最重要! “怎么回事?” 乐水忽觉不对劲,这,这不是他所想驱使的! 巫娴头皮发麻地看着万点银芒一行征西,摧枯拉朽般骇人。而尽头处正是一位男修,长身玉立。 背对而站。 23、前五2 台下一片惊呼。 葫芦上的小弟子啊一声捂了眼睛,随后又忍不住从指缝中悄悄窥看斗台上的情况。 他刚睁眼,瞧见的是远处悠然躺卧着的山势,雄伟高大、横列如屏,远处看去仿佛霜钟万岭,尽览太玄。 “不对……不对!” 身旁女修的话语方才带着犹豫,忽然坚决。 小弟子看向她,正是南华清。他想要开口问哪里不对了,异变突生—— 那水蕴中的万点银芒来势汹汹,夹杂的寒冽灵气纷乱劲急,毫无花俏地,轰然涌向萧启! 黎欢欢不自禁后退一步,如此力量,实在令人胆寒。 乐水惊疑间抬目,对上了那人的双眼。萧启眉目如昼,眼里没有半分情绪,这样看着乐水,就仿佛成事在握,让人没来由地生出一股戾气, 他凭什么?! 那凶险的水蕴正要卷上男修,一状目不可全视的宏大并起而来,砰然坐落在斗台之上! “我没看错吧……” “就说他有哪里不对的,我果然没猜错。” “不是,这、这人呢?” “没成想今年那几位不在,大比还是这么热闹啊,哈哈。” …… 小弟子这才反应到,猛一拍脑袋。 笨啊! 静阳峰本就是八主峰中极为险峻的一座,一览众山小,周围山峦远远不及,更别提这穿冠峰顶的斗台之上,平视望去怎么可能有连绵的山势呢。 万点银芒被其一阻,盘带着架起两旁高浪,分过挟流。 水蕴汹涌,山石连环崩塌,隐隐露出其后之人。 “不好,他那法宝只有片刻之阻!” 看着这分水而山崩的境况,南华清道声不妙。 身前浮空的法宝传来嘶鸣,颤动不已。萧启抿嘴,这本就是以虚凝实,勉力而为。 不过,也够了。 银芒侵蚀法宝,点点荧煌冲山跃,好似巨瓮侧剖。眼看着就要不敌,萧启猛然召回千征印,高高跃起! 没了阻挡,被分至两旁隔绝的水蕴,以更澎湃的气势卷冲而来。 萧启似离弦利剑般射向前方,几乎是朝着气浪与水蕴擦肩而过,其向正是乐水之处。 乐水环眼圆睁,看着他飞身而来,有心对敌,却已力有不逮。下一刻,见他高高举起千征印,就要…… “你不能——!” 乐水叫声惶急。 萧启毫不动容,千征印挟裹着万钧之力仿佛自穹顶而下,直压下来! 就在这时,此间灵气的无形桎梏忽然消失。 萧启目光一凝,迅速转换攻势,山势震荡而出,将乐水直直砸出斗台之外。 一瞬间,乐水只觉厉气掠颈,又忽然撤去。 “扶辰真人!”不知谁喊了一句。 巫娴忽觉一股大力袭来,牵引着往前冲去,余光一扫,黎欢欢已经被拽至高台。 斗台剩余几人随即“跟上”,萧启一顿,也不再挣扎。 “怎么回事!” 扶辰真人眼中不掩愠色,他也懒得看这几人,直接问那执法弟子。 力道一泄,乐水瘫坐在地。 “这……我……”执法弟子急得嘴上快冒泡了,愣是说不出个所以然。 远远围着的众弟子不知谁大喊一声,“扶辰真人,他们有人不敬大比,妄用灵器!” 乐水身形一颤。 寥寥一句,仿佛打开了众人话音。 “说得对啊!” “别不是仗着是内门弟子就敢越过恒规,若不严惩,我等外门不服!” “那等力量说那是法器之威,骗鬼呢?” …… 场面一度吵杂起来。 从旁人处听得原由,别的斗台胜出之人免不得唾弃,输的人也愤愤不已。 灵器?! 事情大发了。 宗内大比练气期禁用灵器,一方面为了弟子着想,以练气期的境界驱动超出力量的法宝,不仅身体负荷不了,还有可能伤到神识,这可是多少灵丹都难补回来的; 另一方面,也算是做出平衡,灵器本就是筑基期、金丹期修士所用的法宝,威力面对低阶练气修士更为伤人,若以灵器取胜,有违大比磨练弟子的初衷。否则大家都不必看修为高深,术法精湛,全凭外力取胜,还有什么意思? 扶辰真人目光凌冽扫去,众人声讨渐渐式微,却仍旧喋喋不止。 他细看向面前的几人,便发现了端倪。 扶辰真人稍一并指,莹莹之光如有神应,见那弟子身侧隐约有灵气悸动,弟子面上还勉作镇定。 “拿出来。”见得是他,扶辰真人眼里露出一丝失望。遂毫不客气。 乐水看到扶辰真人望向他,目不见旁人,心中好似大锤直直往下落,被一锤定音。他俊秀的轮廓再不复当初之色,变得难堪,如何想法众人不知,见他拿出那法宝手里微颤呈于扶辰真人。 扶辰真人无需多举,一下肯定了它确实是件灵器。想起自己先前还曾看好这乐水,心中生出微火,也不知是对自己还是对他, “你倒是好本事。” 乐水垂目看着扶辰真人掌中长柄法宝,深感大势已去,扯了扯嘴角。 “真当我夸你了!” 扶辰真人声如裂帛,更为冷然。 “大比盛日,扶辰师弟何必动怒。”一道男声横来介入局势。 南华清抬目望去,来人面容倒是算得上英伟,可惜肩量不宽,又偏要着一身宽袍流袖更显得其瘦削,说话间眉宇含笑,正到了扶辰跟前。 “来得这么快,犯事的可是你定和峰弟子?”扶辰思及此人秉性,也没给他好脸色。 这…… 扶宜真人被这话遏住,暗自咬牙却反驳不了,这还真是他峰下弟子! 乐水与他目光对上,见得是峰主,又不自觉生出些希望来。 扶宜峰主亲自前来,莫非事情还有转机? “乐水并未被我收徒,还算不上。”扶宜将将略过回答,面上痛心,“先前看他灵根上佳悟性颇良,也是个可造之才,未曾想大比上做出这等事来,实在糊涂啊。” 好一个糊涂。 扶宜真人径自继续,“灵器之威众人皆知,纵是胜了也无颜面,害人伤己……” 乐水目光一震,似被点醒。 扶辰真人怎会听不出他言不由衷,也不想费心猜测其用意,便道:“多说无益。乐水斗台之上肆用灵器,扰乱大比,绝不可姑息!” “既是你定和峰弟子,扶宜你说怎么办吧。” 扶宜真人环顾了一周,说得大义凛然,“乐水自是要严惩的,只是这余下五人,灵器之威下仍有存留,可见翘楚,就晋入接下来的擂台战吧。” 听得此言,乐水急得大喊一声,“万万不可!” 两位真人齐齐望向他,一道注视刺得他面上生疼。他定了定神,这才开口。 “哇,这厮还不死心呢。真人都说要严办他了!” 看他还敢狡辩,小弟子一拍葫芦愤愤不平。 “唔……我瞧着不像,倒像是求事不得,疯狗咬人。”南华清不这么认为。 “疯狗咬人?” “是瘪咬病。凡人体弱有病灾,同样生活在一处的猘狗当然也有,猘狗之惊,可是会反噬于人的。”南华清怅然一叹。 什么瘪咬病啊,小弟子挠挠脑袋,不过有一句他听懂了,“我知道了,你骂他是猘狗!” 高台之上。 “你还想说什么。”扶辰真人皱眉。 “弟子求胜心切,情急之下冒用灵器,已知悔改。可弟子……并未夺胜,” 说到此处,自揭其短,乐水脸涨的通红,索性豁了出去,“茂炼峰外门弟子萧启,修为远不及我,焉有此神效,他使的法宝千征印,定也是灵器之列,不知他用了什么手段遮掩,请宗门明察!” “请宗门明察——” 台下一片哗然。 扶宜真人眼睛一亮,听得是茂炼峰弟子,又黯了些。他也不负众望,审视乐水旁边几人。 “萧启何在?” 南华清下意识望向那人,萧启微低着头,慢步上前。 乐水丹田内灵力空荡荡地,使那灵器用得丝毫不剩,难受至极。他哽着硬撑到这一刻,才稍觉舒坦,狠声发问, “萧师弟,现如今二位真人与众同门皆聚于此,你那法宝千征印可敢让诸位一……” 那身影轰然倒下! “萧启!”黎欢欢本就关注着他,见状一大踏步上前扶他,没想到触手即红。 “他受了伤,晕过去了!” 扶宜真人眼神一厉。 黎欢欢眼前一花,人就被夺了过去。她刚走一步,见着是扶宜咬着下唇不敢上前。 确实伤得不轻。 扶宜察觉到扶辰真人的注目,这弟子后背简直没一块好肉,不知受了乐水那灵器多少攻击,看来是进行不下去了。 乐水一慌,这岂不是错过了今日良机,“萧启是装的,他是装的!” “他想要逃避宗门的责罚,他……” 蠢货! 扶宜真人心中暗骂,又有些庆幸。往日里看着机灵的,没想到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好了。”扶辰真人一言定音。 “剩余四人晋入擂台战。”他对执法弟子说,那弟子连声称是,“至于你跟萧启……” “人交给扶弘处理吧。” “到了扶弘那,宗门自会分辨真假,若真是妄动灵器,他就算伤重至此宗门也绝无可能轻饶。”这话却是说给乐水和众弟子听了。 扶宜真人有心想说一二,却发现无处可插足。交给扶弘处理……也好。 他微微垂目,掩去了神色。 一场乱局,终是结束了。 *** “我来的时候,可不觉得会这么‘热闹’。”南华清扬眉。 刚下来的巫娴,斜睨了她一眼,“你是热闹了,我辛苦得很。” “不过总算……大功毕成。”巫娴长舒了一口气。“就是可惜了萧启。” 南华清不以为然,“有什么好可惜的。” “怎么?” “闻名不如一见。更何况我不觉得,”她说得轻巧,带上些事不关己的凉薄,“他是个就此作罢的人。” 二人刚离开静阳峰,南华清突然一顿,好似想到了些什么,“对了巫娴,若是一个人使动武器时上下翻飞似相击作响,尤其借用手臂摇动转带,这是什么武器?” “听着像是以抽打为主,应是鞭类法宝。”巫娴稍一思索,答她。 巫娴正是不解,忽然飞来一道灵符。 “是丰师兄!” “他也晋升擂台赛了,我就知道他可以的。”巫娴高兴得扯住她。 南华清不可置否,还反泼巫娴一头冷水,“那你最好祈祷,你们擂台战上的‘缘分’别这么深。” “哎呀,你真是……” *** “那位跟在乐水身边的练气十层弟子呢?”一道清亮的问话在洞府里响起。 何灵听得意趣盎然,前两轮比赛她都没有去观战。一则是因为那株白虹参正值结果之际,离不得人,二是此次大比她想看的好些人都不在场,这无疑让很多弟子觉得乏味了许多。 南华清一怔,她还真没有想过。除了萧启之外,另外四人里占有一席之位的……巫娴、莫从石、黎欢欢,还有…… “他倒是好运。”南华清感叹道,却是回以肯定了。 “那倒不见得。” 何灵见她老气横秋,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一分神,也没误了好时候。何灵的手很稳,见得叶片卧底后,沏水入杯中,微涛至顶沸,灵叶浮浮沉沉,秀颀饱满,在袅袅上升的气雾中旋至无声。 南华清细抿一口,却是苦涩回甘。 见她放下,何灵叹息式摇了头。 “你道他全是好运,我却觉得他是实力三成,机遇三成,加有三成贵人相助。他若是随了乐水,指不定惩戒就有他一份,若遇不得萧启等人大出神通,挽救于水火,他哪能逃离乐水清算。以自身险救他身险,不是贵人,是什么。” 想起萧启最后的境况,南华清哑然无语。 “那还有一成呢?”她好问。 “那便是他豁得出去了。” *** 回到自己的洞府,南华清再不复轻松之色,掌上一翻从储物袋里召出那物,脸上是少有的凝重。 正是巫娴的那株馄明子。 “我以坎水砂与黑璃摩叶培育另一株馄明子,并未像你所言有召来乌雉蜂群的情况出现,更别提蜂群至死。说起来,馄明子不过一株低阶灵植,怎会动用到这两样灵物培育? 虽是相辅相成,但也太暴殄天物了,这灵植底下的坎水砂所费的灵石可抵得过几株百年以下的馄明子,更别提黑璃摩叶是炼制大部分黄阶三品丹药的灵材了。”何灵的话语仿佛仍在耳旁。 “何师姐的意思是他有意而为?” “……也不能这么说,”何灵忙推脱道,“化元峰的弟子向来多好炼丹,许是有奇思妙想也说不准。蜂出泉流,黑璃摩叶又喜生长在池以锺水的地方,你也知道的,化元峰那儿地貌多有不平,千顷陂下便是湛湖……” 这话说出来何灵自己也不太信。 见得何灵一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模样,南华清也不好多问,只忍不住多扯了一句,“化元峰离我所居何其远,桃首峰周围皆是山势,这指不定是有人刻意蓄养,以作他用。” “师妹慎言!”何灵快声喝止。 她的面上尽是不赞同,还隐隐带着一丝担忧。 南华清心思通透,怎会不明白何灵的意思。 人啊,难得糊涂,有些事不必了解太多,易招灾祸。尤其修真之人防不胜防,神通各异,免不准就坏了别人的好事,来找麻烦了。 平平庸庸当一个小弟子,不招人眼目,安度一生,不也是挺好的吗。何灵想以她五灵根之资修真路走得更为艰难些,眼下以侍药得了扶安真人赏识,许是有幸能得筑基丹的机会。命可只有一条,何必拼着厮杀去争那一线天机呢。 等到寿元将近之时,她便自请去凡人城池,享富贵荣华。 如何不好? “如何不好……”南华清低头苦笑着自语。 洞府中央,阵盘莹莹发光,空中隐不可见阵法的踪迹,天地灵气从桃首峰之外不召而自来。 天无浮翳,四气朗清。 天地灵气作道优游,被桃首上下的修士们炼入己身,感彼妙有。 练气期弟子们憧憬着筑基,新一批入门的小弟子们期盼着凡质尽化的一天。 从无人可窥灵气之貌,可它却又真实地存在于此间。从道之初,从天地生,不穷万物之理,不尽一己之性。 南华清人在蒲团之上端坐,却早已放开神识,真意收发。此时的她,随着修为的提升,神识范围早越过初开时的二十尺余多了。 神识越过洞府四壁,透视而去。 近处,洞府门口的艽枝绿意点点,曙色沾霜;远处,静阳峰遥遥相对,万象尽悉铺陈。南华清只瞧着这一派辽阔,便心中生出无限期望。 凡人用双腿丈量大地,她与爷爷走了六年才到宁江城,南老更是至死也再没走出过西洲。如今南华清踏上了修真路,知晓了比从前更广阔的世界,再让她屈从于灵根资质所限,百年之后安于一隅, 如何肯心甘呢? 24、狡狯疑为幻 太玄宗,北向某处。 两名身着靛蓝法衣的弟子一左一右肃色以待。 右侧的弟子始终保持着挺拔的身姿,向四周过往的弟子行以注目,白蒙蒙的法宝光辉环在臂上,法纹忽明忽暗,其散发的危险气息让人望而却步;左侧的弟子身形高大,盘定如山,细细看去竟是闭目而立,像是丝毫不在意身处何处,偶有出入宗门的弟子到来也是皆由同伴处理通行,不当己事。 日正中天,烈日当阳,但对于修真之人而言,白天或是黑夜,骤雨或是霜寒,都不会有半分影响,二人毫不在意。 不过今日……好似格外不同。 右边的弟子频频抬头,仰看日色只见空,三个时辰过去了,仍无阳光西徂的迹象,真是奇怪了。 他看向同伴,仍是一副屹然不动的模样,若不是感受到其身上的生气,活脱脱就是一尊不会动的雕塑。还没等他怎么心中腹诽同伴,那人竟然动了! 男修一拍储物袋,法器经过炼化与他神识相连,应召而出,被那厚重的手掌一把握住横在身前,动作行云流畅,无一丝拖泥带水。 瞬间,右边的弟子见他连九瑕旗都祭出来了,头脑中名为警觉的那一弦猛然被拨动,下意识运转灵气加固了阵法。 迎长日而到。那道遁光来势汹汹,毫无缓色,目的极其明确,它就要走这方通途! 此刻再招出飞行法器也是慢了,下方两名弟子冷眼看着遁光极速飞行,之后撞向了一堵不可见的铜墙铁壁,引发了布阵术法,风驰电往联动了遁光,霹雳闪烁吓得阵法之内灵兽鹤驱雀跃,一声尖叫响彻天际,来犯者轰然现出真身,原是一架织云梭。 回防迅急,到底是敬事堂认可接此任务的弟子,哪能没两把刷子。 “来人止步!” 执旗男修运声喝止,响彻方圆,竟比从飞行法宝上被震下来的众人脸色更不好看。 护宗阵法乃是诸位大能共筑,威力自不必说,就算是万分之一的余威震慑,织云梭也承受不住,跌落一旁,法器器身大损。 不过面前这八人,也没有谁有心神分出一丝肉疼之色给它。 这五男三女,像是以这位筑基男修为首? 两名弟子打量着这一行人,目光尤其落在最前的男修身上。 一道弧线高高越过众人,抛向两名弟子处,右侧弟子骤然凝神,臂上一圈法芒由暗至明,那物径直越过阵法被他轻松接住,待看清楚后,不由缓了神色。 “行函真人门下,傅秋雨。” 做出惊人此举的却是一位女修,她从后方疾行而来,说话间毫不在意越过那名为首男修,面上尚有怒色,却不是对面前二人。 她快人快语,雷厉风行,“我等受宗门之命外出探查,要事紧急须回禀掌门,还请师弟速速通行。” 话音未落,执旗男修忍不住看她一眼,虽然女修精神奕奕,但身上还是掩不住的带着狼狈,加上这一行人身上的灵气波动异常,让男修不禁思考起了,最近的宗门传送点好像是…… 再说另一名弟子检视完她扔过来的弟子玉牌,发现竟是宗内金丹大能的真传弟子,神色变得恭敬,听得此言诧异地看向女修, “不敢不敢,师叔可通行。” 傅秋雨愣了一瞬,她倒忘了此次在宗外突破到了筑基期,不过十万火急的事情在身,现在可不是去敬事堂报备修为的好时候。她接过弟子捧上的玉牌,回头向一行人为首男修颌首致意,便看也未看其他人,召出飞剑迅速化为一道遁光远去。 “巡哥哥你看她! 毫不顾同门,只想着到掌门面前抢功劳了!” 娇嗔羞恼的一喝响彻众人耳边,却是一位面容甜美的可人儿,她向为首男子埋怨过之后,又狠狠瞪了他们一眼。 执旗男修看着她法袍上抵挡过雷霆的痕迹,相较于其他人不同,如何不知她便是始作俑者。 陶宝君之言听在她那位“巡哥哥”耳中或许如铃悦耳,可在某人听来就是贯耳魔音了,见少女还在胡搅蛮缠,他忍着伤痛重重咳了几声。 “我已传讯敬事堂,师兄伤势虽重却没伤及内里,还请稍安。” 陶宝君可以无视他,其他人却也不至于没心没肺,趁着少女纠缠为首男修的间隙,其他几人则带着伤员检了玉牌入宗,齐齐安慰他。 事关几人说的“宗门要事”,更是清一色的内门弟子形容狼狈地回来,无论是职责所在,还是不希望惹事上身的考虑,两名弟子当即上报了敬事堂。 为首男修抬头一睹不知何方的灵辉分化成八道光芒向各处坠去,眉间显现一抹焦急。 “宝君,你和邓师侄留下看照他,以及一会与敬事堂交接,其余人随我复命掌门!” 他似没看到少女的不满,立刻做出这个决定。 *** 宗门前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南华清浑然不知,不过扶月真人的异状却被正好回桃首峰的她撞了个正着。 看着一闪而逝的身影消失在天际,她颇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知何事这般焦急,”南华清喃喃道,“后日是大比最后一个阶段的角逐开始,可不要出什么变故才好……” 可惜,乾平殿的诸位听不见这一方小小弟子的担忧,否则定会苦笑她一语成谶。 “掌门,尚丘有变!” 通传过后,傅秋雨疾步进殿,神色焦急,也不欲行弟子礼就向上方之人抛下这一重磅。 闻言,扶正真人倏然变了脸色,先前察觉异样,众峰主们料想也不过是觊觎宗门资源的宵小之徒聚众所为,索性也当作一次历练让各门下精英弟子前去探查。半月前也有弟子灵讯传来,言此事并不简单,乃至于众精英弟子也错过了宗门大比,却没想到竟是那处出了问题…… 八峰峰主也陆续应讯来到了乾平大殿。 思及一些往事,扶亥真人不虞地说道,“既然知晓尚丘之重,为何传音灵符中不提,还迟迟来报?” 傅秋雨面色难堪,像是有话难言。 后头的任巡一行人匆忙而来,也算是无意中解了围。 “回禀掌门,我等探查长榆山周途中发现贼人行踪诡异,进一步追踪,发现尚丘阵法被动,现已不稳。” 任巡神情凝重,寥寥数句说出各位宗门大能们最心急的情况。 虽然知道尚丘有异动定是那处出了问题,但真正被确认此事时众大能们还是不由得深吸了口气。一时间上方众人议论纷纷。 而平时趾高气扬的精英弟子们站在原地眼观鼻、鼻观心,尽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谁也不想在这风波关头为某件事强出头去。 “我就说尚丘之外那群龟孙子不是安分的,为应原不容,早就该赶尽杀绝了!” 扶亥真人磨刀霍霍,恨不得杀到“边界”与他们大战方休。 “嘿嘿,扶亥你就知道逞嘴皮子威风。要能杀早杀了,还用得着设个破阵法让他们苟延残喘吗。”扶宜真人不遗余力地拆他的台。 “当务之急是要弄清楚阵法被破坏到什么程度了,若是已毁去二三布阵要处少不得我们要有人走一趟尚丘。”扶月真人正是在认真分析当下情况。 “阵破事小,是否有妖族余孽逃出,北上通其主族支援才是事大。掌门师兄,你倒是拿个主意啊!” 扶化真人站了起来,急声催促中间低头沉吟的掌门。 扶正真人尚未答复下一步如何行事,便有一高声打断了宗门大能们的争论。 “弟子斗胆,一事有惑还请掌门答解!” 傅秋雨终于忍不住了。 枉今日之前她还认为任巡仍是以前的那个少年,原来与陶宝君之流无甚相差,却是她看走眼了。 扶正真人抬手止住了师弟欲脱口而出的呵斥,怎么说也是探查有功的精英弟子,听听也无妨, 宽厚道,“你说。” “敢问掌门,除我与任巡师兄等八人,以及杨奇师兄所率五人,可有其余人等受门派指令依我宗秘线外出?”傅秋雨掷地有声,脸上隐有悲愤之色。 她背后的同门面色都不大自然,任巡更是僵在那儿。 虽是疑问,但其中质疑所有人都听出来了。 “这不可能!” 扶宜真人眼珠一转,第一个回答了她,似乎对她接下来要说的予以激励。 果然。 傅秋雨直视掌门与众峰主,其言也肃, “我等追寻贼子出长榆,期间二入尚丘才知晓阵法有毁的情况,还是与杨奇师兄汇合后得知,分向探查期间遇袭,宗门传送点被人有意摧毁,我们是绕道青曲河沁传送回宗的, 杨师兄等人陷落尚丘,至今生死不明。” “这……这宗门秘线一向是由扶弘师弟负责的啊。”扶宜真人故作为难,众人也将目光投向那位默不作声的峰主。 扶弘真人着一身玉色道袍,站起来修长的身躯健硕有力,倒也能称得翩翩一个伟君子,他也知道掌门正一错不错地看着他,却也不慌,他们是一脉的同门师兄弟,扶正真人怎会凭区区几句就怀疑他呢。但是牵扯到自己,于情于理他都要将这件事追究到底。 “掌门师兄,此番让我走这趟吧,我会彻查宗门传送点被毁一事。” 待扶正真人点头后,他再看向底下的弟子们,愠色道,“我不记得指派你们去察探的是长榆山周那一带,你们为何胆敢自作主张?!” 任巡身后的众弟子们心里直喊冤。 队伍里有一个任性妄为不听劝的人就算了,还有一个偏心的领队,他们也很无奈啊。 傅秋雨也一言不发,平时的好脾气早在这一趟被这俩人磨光了,就让任巡自食恶果吧。 扶弘真人如何处置任巡暂且不提,后日的宗门大比也着实让人头疼。 “尚丘之事不可不处理,更何况奇儿等人还下落不明,若真是逃出的妖修所为,指不定还有更多人惨遭毒手,” 扶化真人与扶弘一向交好,杨奇也是他放在心上的弟子,跟掌门直言道, “停了吧。” “不可!” 扶弘真人想也没想地驳回了,他也在乎门下弟子的生死,但心中万万没有越过宗门规矩的道理,“弟子们六年磨刀,只为今朝一展锋芒,怎能让这些宵小破坏了。” 他回身而拜,“掌门师兄,我愿先率弟子们前往尚丘,查明境况。” 掌门沉吟一会儿,“倘若是从阵法破逃而出的妖修,扶弘师弟……” “师兄放心,我绝对不会任其逃窜联系上部妖修主族,尚丘便是他们的葬身之地。”扶弘眼中闪过一抹厉色。 掌门听之甚慰,“有你这话,我如何不放心。尚丘事大,宗门大比延后三日。” “扶弘,我予你三日时间,召集弟子,直捣尚丘——” “天得以清,地不以宁,修真自来多夷难,太玄弟子未受仙险之锈,若何得窥前道。” 25、可怜人 堂内坊市嘈杂,修士来来往往,不时夹杂着买卖的争议声,让人感叹此处果真是太玄宗常年都不会冷清之地。 正中央高立的易物牌下,两面都有不少弟子围着看,或是托人寻物,或是为了后面那丰厚的报酬。有些资历老的弟子甚至蹲守在牌下,只待着那些完成不难收获颇丰的任务出现,眼疾手快地出手抢下,剩下其余弟子叹气留憾。 “哎?”南华清刚走出几步,就察觉腰间的弟子玉牌上有灵力波动,伸手一探,面上不由露出诧异。 她所需之物不算难得却也颇为繁琐,给完成的弟子报酬也并不十分动人,遂早已做好长期挂在易物高牌上无人问津的准备,没想到竟有人这么迅速地接下。 她实在好奇,又折回了牌下众弟子处。刚站定,牌子后方就探出一个头来。 “靳师兄?!” 靳岳然见着她眉眼弯弯,仿佛在大比上的失败全然不放在心中,可见是个心胸豁达之人,朗声说道, “我这速度还算快吧,旁人还没看清呢我就接下来了。” 南华清哑然失笑,不过接触久了也知晓他这个性子,并不如何在意,“靳师兄要远行?” “正是!”靳岳然合掌一拍,面上跃跃欲试,要不是看她是个女子几乎就要搭上肩来,一副兄弟模样。 “别——”南华清目光一紧,几乎见闻知意,忙道,“我最近杂事众多,且修为低微,并不打算加入宗门巡外之队。” 靳岳然身子耷拉下来,面露失望,“唉,你为什么不去呢。” “虽然不知宗门为何突然发起边巡,不过有金丹长老带头领队,想来也并不怎么危险,” 他犹是不死心,劝说她, “练气六层之上皆可参加,每名弟子回来可领五百点宗门贡献呢。且边地资源众多,你要的番黄双露指不定多多少,南师妹真不考虑一下吗?” 南华清对此事毫无想法,认真回道,“我主意已定,靳师兄不必多言。灵药之事就拜托你了。” 靳岳然见她面对宗门贡献点也无动于衷,也知道不可同行了,心下遗憾自不必说。 他如此执意拉南华清入队,一是觉得这个师妹行事果决颇对他心,虽然修为不高但这次是巡察任务倒也不要紧, 二是同为内门弟子的文宾对这个师妹印象很好,他眼光靳岳然自是信得过的, 三是他生性跳脱,见着这等独来独往的寡淡之人也忍不住结交一二,拉入热闹之中。 不过既然事不可为,他也不会再去勉强。 别过靳岳然,南华清继续逛坊市。 走着走着,她一晃神又发现自己走到了某个熟悉的摊位,却没见着想见的人。她暗叹自己疑心颇重,但又不得不多想,幼年遭遇实在让她不能认为自己是个福缘深厚的人,竟有天下掉馅饼的事砸到自己身上。 正思索着,坊市内争波又起。 “你、你不要欺人太甚!”嘶哑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语气愤愤,却是一个中年模样的男修。 南华清平淡地侧头一瞥,只以为又是弟子们易物时发生的摩擦纠纷,并不如何在乎。 四五个练气弟子围聚在那个摊位上,为首者不顾摊主阻拦在摆出来的灵物间挑挑拣拣,还不时言语挑剔刻薄,“我说王兄,大家相识那么多年,你便宜了他人倒不如便宜我,反正再过一年半载这些东西大半你都用不得了,” “与其到时候苟且求生,还不如在你成为废人之前,给兄弟们多些便利,”他笑容恶心,声音低了下来,拍拍摊主的脸,“……也免受皮肉之苦。” 南华清本不欲插手此事,可在摊主旁经过时,却忍不住多看一眼。这摊主竟是练气十层的! 除了为首者练气九层,那几名看着不怀好意的弟子均比他修为低个两三层,即便对方人多势众,为何摊主要忌惮到这个地步? 摊主脸色黑沉,沉声喝道:“我王阳川好歹也是上届宗门大比进了前五十的人物,你们如此欺凌于我,就不怕我” “不怕你报复吗,当然不用怕!”未等王阳川说完,那一群人便哄然大笑打断了他,为首者笑中带怒,“你不说宗门大比还好,说起来我就一肚子气,要不是你仗着练气十二层的修为压制和上不了台面的伎俩,就凭你,哼,” “怎能胜过于我,夺得筑基丹?!” 旁边的人纷纷附和,更有人说,“裘师兄,看他修为日渐低下,可真是望者心酸啊。我们作为同门怎可不关怀相助,这摊子灵物,就予他一百灵石足够啦!” 众人又是大笑。 南华清脚步蓦然停驻。 一百灵石……一百灵石连个好点的下品法器都买不到,他们这分明是羞辱人。 “喂,让让!”一道粗狂的女声插入此间,毫不客气。 此人从后方而来,为首者避之不及被推了个正着,差点摔了个大跤。 “哪个不长眼的……”他骂骂咧咧站起来,就看到跟前像墙般精壮的身躯堵在小摊前。周围旁观闹剧的弟子们见着此人都议论纷纷。 好似是个不寻常的人物呢,南华清压了压心思,没有贸然上前。 魁梧的女修听得他口出不逊,一手将其提了起来,为首者像是被扼住了喉咙的公鸡,再也喊不出声。 众人眼前一花,伴随着痛呼声,那人朝此处飞来,弟子们哗然四散,为首者被重重摔到人群中。跟着他欺压摊主的几名弟子慌忙扶起他窜入人群,连狠话都不敢放。 而纵是被无妄之灾牵连的周围看众,也没有出声讨伐这女修。 体修啊…… 南华清看着摊主连连向其道谢的壮实身影,心里倒是稀奇。体修在太玄宗里不算少见,可专门修体的女弟子却是她头一回见着。 女修大多注重身姿仪态,便是最不看重外表的女子,也不代表可以接受变得像男人一样魁梧雄壮的体修。所以女弟子们在追求攻击力上大多用身法和低阶的锻体法诀结合,且多辅以丹药滋润内腑,既提升了肉身的强度,也不至于变得如男人一样强壮。 当然,如此锻体,也不可能比得上纯体修的肉身强度了。 女修雷厉风行,一眼相中心仪法器,脸上露出满意之色, “这柄花刀不错,我要了!” 正打算拿储物袋,她忽然抬眼打量了王阳川一会,放下了手,转而问他,“你是要灵石还是灵丹?” 她面上犹疑,“我是体修,丹药对我用处不是很大,不过你这状况……” 摊主苦笑,眼中尽是悲愤和无奈。 两人之间忽然伸进了一只手,肤如凝脂,纤细匀称,越过他们,按在了摊上。 一时间众人侧目。 “地耳莲,多生于泥潭胶被之地,内由藻丝弯曲、相互缠绕而成,初为球状,长于片状,越是年份高越难以完整采摘存用。” 南华清声音清泠,缓缓道来,拿起玉盒,里面静静躺着一株灵植,重瓣舒展,其下茎节抽生,种皮红白,嗅之有清香。 “花柄尚未倒伏,摘取完好,”她带上一丝欣喜,对着摊主重如长音,“我已找了它许久,王师兄可帮了我大忙了。” “我还需要一些颇为繁杂的灵药,不知王师兄是接受灵石买卖还是以物相换呢?” 前后不过相差几息,便有两个人如此问他,王阳川仿佛心中的悲痛都被驱散了几分,他如何不知二位女修的重点皆在后者,可见同门里也不尽有恃强凌弱和袖手旁观之辈的,久久说不出话来。 “王师弟可有难言之隐?”女体修收回在南华清身上的目光,她看得分明,说得也直接。 重提此事,王阳川仍觉喉中苦涩难咽,他缓缓俯身,向她们行了个弟子礼,沉重道。 “是。” 南华清反应迅速,撤步避开这礼,法衣低低荡起几道弧线, 她眉头微蹙,“你这是做什么?” 女体修抬手一架就遏住了王阳川的上身,劲力强横,让他再也不得拜下半分。 “有事说事,莫谈虚礼。” 王阳川只好直起身来,郑重道,“此处非详谈之地,还请二位移步。” ***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了呢? 南华清把玩着手中的碧玉杯,眼波一闪,又恢复了平静。 “也就是说,从四个月前开始,你的修为境界就在不断掉落了?”女体修,也就是侯婵面露凝重,如此问他。 “是。”王阳川回忆种种,大起大落恍如隔世, “我自从上次宗门大比胜出夺得筑基丹,就心性变得狂妄,以为晋升筑基十拿九稳,哪知筑基失败境界掉落。我足足用了五年时间才回到当初的练气十二层,本打算这次大比再接再厉,没成想……” 他声音变得喑哑,低头捂住了面容,“误服了丹药,变成这等惨况。” “误服?!”南华清手中之杯一下磕在桌上,声中尽是诧异。 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一名修士,一名近乎练气圆满的修士,怎么会犯下这等低级错误! 侯婵也是一脸不可置信,她很快反应过来,“什么丹药?” “不知。”王阳川像是从哽咽的喉中艰难吐出这两字,让一个修真者硬生生看着修为掉落而毫无办法,确实无异于慢性死亡。 “你没有向敬事堂的管事汇报,或是寻一位化元峰弟子帮你瞧瞧?”南华清深觉不合理。 王阳川摇摇头,“我恳请扶化真人的大弟子来相助,可他也看不出是何药性,只知药性入了经脉和黄庭,再难根绝,” 他叹了口气,“我小小一外门弟子,又能求得谁。” “所以你就找上了我。” 侯婵平静了下来,她也不是傻子。 不然缘何刚回到宗门就遇到这等棘手的事,这是算准了她的性子不会袖手旁观。 王阳川呐呐不语,似是惭愧于此。 侯婵长叹了一口气,“你不必如此,我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既为敬事堂执法弟子,此事若是人祸所为,必会还你一个公道。可若是……” 可若真是他自己糊涂透顶,误服丹药,就只能自己吃亏了。 一旁沉默的南华清忽然出声,“丹药带有灵力与药性,下肚之后皆有所感,王师兄就没有察觉到不对的身体异况?” 王阳川思考了一下,“我那时急于巩固灵力再闯大比,吞食了不少各种灵丹妙药,品状作用不一,倒也一时没有察觉到不对。直到离宗门大比还有半月,夜里忽然觉得体内灵力充斥膨胀而无可缓舒,周身剧痛,” 想起那阵痛苦,他不由得缩了一下,“然后就是灵力倒退,自此一发不可收拾……” 侯婵那段时间不在宗门,却也察觉不对,“这么巧,大比前夕。” “是啊,真巧。”南华清缓缓重复了一遍,抬头便看见侯婵目光灼人地看着自己。 26、端倪 “南师妹好像对此事颇为关注?” 南华清垂下眸,轻声道,“大家都是太玄弟子,出了这样的事,心中难免觉得物伤其类。再者,华清听闻宗内有图谋不轨之人,针对练气弟子所用润脉丹的药性私下更换丹方,炼制修士服下便会形神气散,灵气自浊的截脉丹。 这等迫害同门、专崇业祸的宵小之辈蛰伏在门内,实在可怕。” “竟有此事?岂有此理!”侯婵面带怒容。 王阳川闻言心神俱震,双眼圆瞪,哑声不甘道,“是谁!是谁要毁我仙途,我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 说着通红的眼睛就望向了南华清。 南华清连连摆手,惭道,“此事并无确凿,只是在外门弟子中听闻一二,还需要敬事堂诸位查证。更何况在下并不懂炼丹之道,丹药是否真是人为异变,还需要找化元峰的炼丹弟子们再次辨察后方知。” “这倒不是什么难事。”侯婵缓了缓心中火气,沉凝回答道。 过了半响,王阳川收起悲容,抹了把脸,向侯婵上手称谢,又转身向南华清,想要开口,却仿佛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南华清看在眼里,她环顾王阳川的洞府四周,枝条蔓蔓,水绿艳红,颇是喜人。位于山、湖之间,可观繁霜白晓,绿水流霞。 心念电转间,她张口说道,“王师兄的事情有眉目了,方才坊市内谈的买卖还可继续?” 两人一愣,王阳川回过神来,忙道,“自然、自然。南师妹如此助我,怎可让你空手而归。” “只是寥寥数语,我也没做什么事,你不必过誉。”南华清也不自功,语气平平, “我瞧这里灵药众多,想必师兄平时多有炼制丹药。华清不才,也想涉及一二,只是低阶灵药杂乱繁复,” “若是方便,还请王师兄多允我一些。” “这个好说。” 王阳川松了口气,摆摆手道,“对丹药之途我也不算涉猎深入,毕竟平日里修行已经够耗费时间了,没有什么精力钻研,我这水平也只能炼炼给刚入门弟子服用的黄阶低品丹药,不能与化元峰上的炼丹弟子相比。” “不过低阶灵材灵药,我这里确实不少,南师妹尽可放心。” 倒是个热心肠人,可惜了。南华清推脱了再推脱,终是以较低廉的价格付过灵石后告辞了主人家。 侯婵将王阳川交来的丹药收好,向她点点头,“我这就过去化元峰了,南师妹我们就此别过。” 说着就要招出飞剑御空而去。 “等等!” 南华清忙出言止住女修。 侯婵侧头,眼中带上疑惑。 “额……”她挽了挽发梢,似是有些不好意思,“我还是头一回来宗门此处,不大认得周遭,侯师姐识闻博越,又为敬事堂办事多年,定比我要熟悉太玄宗土,敢问这最近的主峰, 可是静阳峰?” 南华清这么说着,手指向了远处重雾缭绕下高耸入云的山岳,远处望去,隐隐可见那方青山团簇,上有千株万树。 太玄宗地宇辽阔无边,云上的高殿道里悠远,群山之后更有群山,且地貌不一,有时深处其中也不晓得日之云兮,除了八座主峰之外,更有绵延楔入的十二条山脉。 在“八峰十二山”面前,若说已经踏遍宗门的每一处、每一个角落,是哪个弟子都不敢轻言的。 侯婵顺着女修莹白的手看向那山峰,像是底下群山环托而上的石心,硕大的岩石披着翠绿向上叠加隆起,峰顶如冠,孤立而雄伟。 她几乎是一瞬间就认出来了,轻轻摇了摇头道,“这不是静阳峰。” “那是我正要去的——” “化元峰。” *** 远行的修士在日光下变得虚幻,然后慢慢缩成一个黑点,不知何处飞来的锦鹤扑扇扑扇着翅膀掠过,之后便连那个小点都消失不见了。 南华清静静立足在山间平石上,阳光晒到身上顷刻融化成暖意流向四肢百骸,在莹蓝法衣的表里转出一圈凛冽的光痕,她抬头望上,耀日的光辉刺得人眼睛生疼,看得久了仿佛连那抹橙色都转变成了浓墨。 她眼前一黑,蓝莹的衣摆晃动,岩上的人影摇摇摆摆,像是不堪一醉。接着纤影在曜日朗朗下一闪而过,跃下了平岩! 南华清双目紧闭,听着耳边呼啸的风声和急坠的失重感,此情此景,此况此心,胸中充斥着畅快之意,发笑之感。下一刻,灵力从指尖蓬勃而出,寒光破空,追随崖下的女修而去。 像是千百个结扭拧到一起,不知如何下手,忽来一束利芒挣开了其中一环,余下的,就都有了解头。 寒光追上了她—— 南华清眼中澄如秋水。 她本为桃首峰弟子,日日与静阳高山相对,又怎会不认得?! 承涛剑稳稳载住了那抹莹蓝,与她一同栽入万山林间。头上红云氤氲,普照下的日辉随着女修冲进了翠浓绿墨间,又被千枝百叶分化,细碎成芒,落于无名之地,从此再没踪迹。 润脉丹。截脉丹。 孟丘无之惨死,萧启之崛起。 坎水沙。乌雉蜂群。 邹、王二人。 这一切的一切,仿佛都被那道利芒串联起来,虽然窥不得全貌,却隐隐有了头绪。 霞光悬空,晴间停云,湖面如水镜一般明净见形,铺上一层淡淡的金纱。 万物恍若静止。 险峻的孤直小径蜿蜒而上,仿佛在此候待来人。 “哗!” 砰然一声巨响,架起高浪,原本死水一潭不生涟漪的湖面被剑光斜斜重划过,分水留痕,湖镜崩缺而碎。 南华清掠过湛湖,踩着承涛剑直往千顷陂上飞去。 此方宁静被来人打破,变得鲜活生动起来,剑痕渐渐变浅,湖面水波潋滟。 *** “这位师妹。” 正艰难地在木桩上练习轻身术的少女一分神,那悦耳妙音还未落下,她就身子一歪, “哎哎哎——” 头上的珠花在额边晃晃悠悠,终是在主人的努力下稳住了平衡。 “你干嘛呀!”女弟子叉着腰,鼓起包子脸,杏目圆睁地瞪着她。 南华清看着她穿着嫩嫩的绣罗襦,运术不佳,心下一想这怕不是刚引气入体的弟子了。 少女爱娇,哪个愿意天天穿门派弟子服的,世间彩翠,佳人岂能束于单一正颜。想起那些当初的同样想法,她不自觉地舒展了眉目,温语道, “我来找人,问路而已。” “你要寻谁?”女弟子眼珠一转。 “化元峰上的邹元若邹师兄。” “我知道!”她身体柔韧,轻轻跳下了练习之地,笑嘻嘻地落在南华清面前。 “喏——” 女弟子向西边努嘴,巧笑妍兮,“邹师兄的洞府在那边呢。” “是吗。”南华清淡笑地看着尚不足肩高的女弟子,染墨乌瞳里清晰映着她的影子。 “当、当当然了!” 女弟子怕她不信,煞有其事地重重点了点头。 下一刻,身体腾空而起,被来人长袖一捞抄起朝东而去。 “哎你干嘛,有人拐卖弟子啦来人啊——啊——”声音陡然升高,破碎在风中。 女弟子抱紧了面前人的腰,嘴上不管不顾,忽然发觉不对又连忙松开了手。滞空之后猛然下落! 欢腾的嗓音突然变了,声调凄惨。 “吵死了。”女声由远及近。 衣襟后领猛然被揪起,女弟子双足腾空,她看着自己紧贴着石壁悬空一丈处游丨行而上,南华清的身法宛如轻云飘忽,在嶙峋山石上以巧御力,不知不觉收了声音,看怔了神。 水滴从层岩的倒尖角上滑落,先是一滴,随后连成珠帘,冰冷的凉意砸醒了她,猛然一惊, “停停!停!过了过了——”女弟子挂在她臂上环视一周,慌乱道。 “往下!” 南华清狐疑地看着她,“你确定?” 面前的女弟子简直想哭出来,连连称是,“这次是真的!我不会骗你的。”她紧紧拽着南华清的衣袖,生怕她把自己丢下。 “好吧。就信你一次。” 南华清掉头转往她说的那方向,纤腰一折,脚下碎石飞溅,其踏点随着山势转折,腾移闪挪。 片刻之后,两人身形急坠,落到洞府不远处,南华清站定,没成想挟裹女弟子的力道兀自未衰,飞出数十丈,不受控制。 女弟子哎哟一声屁股挨地,只觉摔成了八瓣。 南华清看着她,笑意流淌在眼睛里,抬腿就要走。 女弟子心下不妙,那厢便远远传来风中的声音,“乖乖待两个时辰,算是捉弄我的惩罚,若是两个时辰后我不出来,你就用玉牌自行解决吧!” 什么?! 女弟子只觉她遇上天下第一大怪人,找敬事堂的弟子帮忙,那自己岂不是糗大了吗? 她坐在地上狠狠拔了一株灵草,恶狠狠地想,你最好一辈子都别出来了! *** 阵法被人触发,有客不请自来。 静室里打坐的男修几乎是瞬间凝神起来,神识迸发,笼罩了洞府内外。待看清之后,心中疑云窦生,迟疑了会,还是解除了最外围一层的幻阵。 妖兽的肉膜叠翅几乎要扑张到南华清脸上了,忽然闪动青光,而后道道岩隙逐渐清晰,覆盖了视野。 南华清心下长叹一口气。 “何人在外?”那道男声颇为陌生地问她。 隔着洞府而谈,南华清面上也无不自在,“在下是桃首峰外门弟子,南华清,找邹师兄有事相商。” 男修沉默了一会,像是思索,再问,“你我好似并不相识吧?” “是。” “那你……”男修又想问她。 “何事找你一见便知,师兄你若要如此商量,实在不妥。”南华清声音冷了下来。 下一刻,灵息变换,隐隐感觉到的阵法桎梏弱了下来。 洞门大开! 里面走出来一个衣袍褶皱的男修,发冠将将束起,要掉不掉。邹元若看着持剑而立的女修,颇为难解, “不妥?” 南华清目光焦距到他身上,颌首收剑,“先前不知邹师兄除丹术外还精通阵法,失礼了。” 邹元若是见过她方才阵中那道凌厉剑光的,此刻也颇有些束手,却还是诚实道,“好友相赠,并非是我精通,来者是客,” “请。” 远处的女弟子看见邹元若出来,目光一亮,刚想跟他打个招呼,却见邹师兄对她毫无所察,径直跟那个怪人进去了,洞口在她眼前砰然合上。 她气得跺脚,背后附着的纤薄符纸在衣角处飘摇。 这洞府外的情况二人并不知晓,邹元若此刻的心神都汇聚在面前人的这句上—— “我此番前来,是问你要一份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