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雨声迟》 第1章 回忆 泛黄老旧的日记本57页夹着一片梧桐叶,边缘已经卷曲的有些发黑。程凉夏摩挲着纸业上打湿后干了的水痕,那被雨水晕开的笔记清晰可见“如果那天没有在梧桐树下遇见你,我的青春或许永远是黑白的默片”窗外又下起了小雨,她望着操场上嬉笑,跑开避雨的人群,突然想起十七岁的自己,也是那样笨拙热烈的,把自己的心事写进每一场雨里。 90 年代的老居民楼,岁月在它身上留下了斑驳的痕迹。楼体的外墙早已褪色,显得有些破旧,然而这并不影响它给人带来的温馨感觉。 夏天的雨总是来的突然,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泥巴味,那是大地被雨水滋润后的独特气息。凉夏攥着一把湿透了且有一只伞腿是残疾的雨伞站在楼下,感受着这股清新的味道,仿佛置身于大自然之中。然而,楼道里不仅仅只有清新的泥巴味,还有从邻居家飘来的油烟味。凉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味道同时钻进自己的鼻腔。 她拿着塑料袋,踩着斑驳的水泥台阶向上走去。老旧的小区楼梯间没有窗户,夏天的风卷积的雨丝飘了进来,打湿了凉夏鬓角碎发和她那洗的有些发白的粉色短袖。蔬菜和豆腐在袋子里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三楼的声控灯忽明忽暗,像极了奶奶翻账本时忽明忽暗的老花镜。四楼锈迹斑斑的铁门上贴着已经褪色的福字,浆糊早就被蟑螂啃成了蜘蛛网状。十字状钥匙插进锁孔时,隔壁邻居林婶家飘来红烧肉的香味,凉夏的手被塑料袋勒的有些疼,伴随着老旧铁门合页发出的刺耳“吱呀”声进入自己的家。 在那面略显陈旧的墙壁上,悬挂着一座老式的挂钟。它那古朴的外壳,仿佛诉说着岁月的沧桑。挂钟的指针不紧不慢地摇摆着,每一次的摆动都伴随着轻微的“滴答”声,这声音在空旷而简单的客厅里显得格外清晰。 客厅的布置简单而朴素,没有过多的装饰,只有几件基本的老式家具。墙壁被刷成了淡淡的米黄色,地面铺着老旧的地板。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洒在客厅里,形成一片片斑驳的光影。在这个安静的环境中,老式挂钟的秒针跳动声成为了唯一的背景音乐。它那有规律的节奏,让人感到一种莫名的安心。 凉夏解开塑料袋,一股清新的蔬菜气息扑面而来。她将里面的芹菜取出来上面还沾着些许泥点,凉夏把芹菜拿到水龙头下,仔细地冲洗着,水流冲刷着芹菜的每一片叶子,将泥点一一洗净。接着,凉夏将豆腐和芹菜分别放在案板上,用刀熟练地将它们切成均匀的块状,然后整齐地码放在盘子里。 一切准备就绪后,凉夏走到煤气灶前,伸手拧开了开关。只听见“砰”的一声,煤气灶突然发出一阵轰鸣,蓝色的火焰地舔舐着锅底。凉夏往锅里倒油,葱花刚下就在油锅里噼里啪啦炸开,溅起的油星烫着她后退了半步,她转头看向客厅的老式挂钟,时针即将指向7点,在狭窄而悠长的巷口处,突然传来一阵清脆悦耳的声音,那是爷爷奶奶的糖水小推车上玻璃糖水罐相互碰撞所发出的叮叮当当声。这声音穿过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传入了楼道里,也传入凉夏的耳中。 第2章 小吃店 伴随着一阵嘎吱嘎吱的声音,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缓缓地被推开了。爷爷奶奶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们的步伐有些缓慢,仿佛岁月的重担都压在了他们身上。奶奶手中提着一个有些发黄的帆布包,那包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了,上面的图案都已经模糊不清。她走进屋里,将粘有油渍帆布包轻轻地放在餐桌上,然后慢慢地坐了下来。 凉夏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场景,她迅速地从厨房里端出了两菜一汤,放在了桌上。菜香弥漫在空气中,让人不禁食欲大动。奶奶眼珠微微一撇,看着桌上的饭菜,不满地嘟囔道:“真当自己是大小姐啊!还两菜一汤。”爷爷安慰的拍了拍凉夏肩膀“凉夏啊,去盛饭吧,爷爷奶奶都饿了”凉夏点点头,转身走向厨房,盛了三碗米饭,默默端上桌。 凉夏默默地坐在餐桌前,手中的筷子机械般地夹起饭菜送进嘴里,却毫无滋味。她的心思完全不在这顿饭上,只是心不在焉地咀嚼着。 奶奶坐在她的对面,一边吃着饭,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今天的生意。“今天的糖水没卖完呢,还剩下好几碗。”奶奶的声音有些无奈,“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生意越来越难做了。” 凉夏依旧沉默不语,她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奶奶的话。她知道爷爷奶奶为了这个家一直很辛苦,每天起早贪黑地卖糖水,就是希望能多赚点钱,让生活过得好一些。然而,现实却总是不尽如人意。 伴随着七点半左右挂钟那清脆而有节奏的滴答声,爷爷奶奶早已吃完晚餐,凉夏也迅速地收拾好碗筷,将它们洗净后小心翼翼地放入碗橱中。奶奶则慢悠悠地坐在那张略显陈旧的藤椅上,奶奶打开那台老式电视机,电视屏幕上立刻出现了一片沙沙的雪花噪音,凉夏熟练地操作着遥控器,将频道切换到新闻频道。电视画面渐渐清晰,新闻主播的声音也随之传来。奶奶专注地看着电视,偶尔会对一些新闻内容发表几句简短的评论。 收拾完一切后,凉夏准备出门。她要去姑妈的小吃店帮忙,这是她放假每天的日常。她轻轻地关上家门,踏入了夜晚的街道。 姑妈是凉夏生命中非常重要的人,除了爷爷之外,姑妈对凉夏的关爱可以说是无微不至了。凉夏的日常生活所需,比如衣服和鞋子等,都是姑妈挑选购买的。 每当凉夏放假时,她总会主动去姑妈的小吃店帮忙。这个小吃店虽然不大,但生意却相当不错,熟客们都认识这个高挑白皙有礼貌的长发姑娘。凉夏的工作时间是从晚上八点到十一点,这段时间里,她会认真地协助姑妈完成各种任务,比如帮忙准备食材、打扫卫生、接待顾客等等。 姑妈之所以让凉夏来帮忙,是为了给凉夏一些零花钱。每晚帮忙结束后,姑妈都会毫不犹豫地给凉夏五十块钱作为报酬。这对于凉夏来说,不仅是一笔的收入,也是离梦想大学越来越近的一小块敲门砖。 第3章 相遇 林姨家书房的台灯突然暗了下去,仿佛整个房间都被一层阴影笼罩。简遂之缓缓摘下无框眼镜,揉了揉有些发疼的太阳穴,然后站起身来,走出了书房。 客厅里,林姨正坐在沙发上,看着时钟,指针已经快指向十一点了。她微笑着对简遂之说:“遂之又去接凉夏了啊?” 简遂之推了推无框眼镜,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林姨站起身来,走进厨房,拿出一盘洗好的葡萄,递给简遂之,说道:“遂之,把这个葡萄带给凉夏吃吧。这孩子哪哪都好,就是自尊心太强了些。不过也不能怪她,从小没有妈妈在身边,确实挺可怜的。” 林姨说着说着,眼眶开始闪烁起泪光,声音也有些哽咽。 简遂之见状,连忙拍了拍妈妈的肩膀他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凉夏刚搬来家里时的情景。那时的凉夏才两岁,瘦瘦小小的,眼神里透着一丝倔强和疏离躲在爷爷身后。奶奶拿着东西,看着手中的纸条写着:新月小区7栋402,指挥搬家的往里面搬东西。 时光荏苒,凉夏在时间的长河中缓缓成长。某一天,一阵突如其来的玻璃碎裂声打破了午后的宁静。这声音来自凉夏家隔壁的 402 室,紧接着便是凉夏奶奶对爷爷在的抱怨声。 “都是这个讨债鬼!要不是因为她,我儿子在钢铁厂的铁饭碗怎么会丢呢?现在可好,他带着我的大孙子去了海城,一年到头也就过年的时候能见上一面!”奶奶的声音中充满了愤恨和无奈。“还有我那可怜的儿媳妇,为了生这个孩子,竟然大出血难产走了……都是她的错啊!” 凉夏站在门口,静静地听着奶奶的抱怨,心中一阵酸楚。简遂之拉过凉夏来自己家,摸摸凉夏的头,林姨则去劝说奶奶。 后来听说那个年代,国企工作意味着稳定的生活和体面的身份。凉夏的爸爸在单位里兢兢业业,本以为生活会按部就班地继续下去。然而,命运的转折来得毫无预兆。 凉夏妈妈因为生理期一直不太规律,在有了凉夏哥哥之后,意外再次降临。起初,她并没有察觉到身体的异样,等到发现腹部微微隆起,感受到明显胎动时,才惊觉自己又怀孕了。 当时正值计划生育严格时期,凉夏爸爸得知消息后,在出差途中心急如焚,不断打电话劝说妻子打掉孩子。他深知违反政策不仅会丢掉工作,还会面临高额罚款,整个家庭都会陷入困境。凉夏妈妈握着电话,听着丈夫焦急的话语,只是默默应下,眼中却满是不舍。怀胎数月,腹中的小生命早已与她血脉相连,她实在狠不下心。 于是,她瞒着所有人,偷偷躲在乡下亲戚家,独自承受着生产的剧痛。当凉夏爸爸出差归来时,迎接他的不是新生命诞生的喜悦,而是医院下达的病危通知书。看着虚弱躺在病床上的妻子和襁褓中的女儿,他既心疼又愤怒,更多的是无奈。因为这个决定,他丢了稳定的工作,家庭的经济状况一落千丈 ,而凉夏的到来,也成了这个家庭复杂情感的交织点。从此,凉夏在充满矛盾与挣扎的家庭氛围中慢慢长大,她的存在既是父母爱情的结晶,也是家庭命运转折的象征。 她知道,因为这些奶奶一直对她心存芥蒂,认为是她给这个家庭带来了不幸。然而,这一切并不是她所能控制的,那时也只是一个无辜的孩子。 第4章 葡萄 简遂之推开单元楼的铁门,傍晚的风裹挟着夏末特有的燥热涌进来,混着楼下老槐树的清香。他走到车棚角落,熟练地解开缠在车座上的铁链,那辆半旧的蓝色自行车被阳光晒得有些发烫,车把上的塑料套还留着被晒软的痕迹。 他从塑料袋里拎出那串紫莹莹的葡萄,表皮覆着层薄薄的白霜,透着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凉意。他小心地把葡萄挂在车龙头左侧,塑料袋的提手在车把上绕了两圈,确保不会在骑行时晃掉。 跨上车座时,简遂之低头理了理衣角——那件干净平整带有洗衣粉香味的白色衬衫,袖口卷到小臂中间,露出线条清晰的手腕。蹬动脚踏板的瞬间,晚风吹散了些许黏在皮肤上的热气,衬衫的下摆被风掀起,像只轻盈的白鸟在他身后扑扇翅膀。 骑过第二个路口时,额前干净利落的刘海已经被汗珠打湿,几缕发丝贴在光洁的额头上,随着车身的颠簸轻轻晃动。他抬手用手背蹭了蹭鼻尖的汗,目光落在前方不远处那家亮着暖黄灯光的小吃店,凉夏姑妈正站在门口朝他挥手。 小吃店门口的暖光灯把地面照得亮堂堂的,凉夏正握着扫把,一下下把散落的纸屑和灰尘归拢到角落。听见姑妈的声音,她握着扫把的手顿了顿,抬起头时,额前的碎发随着动作轻轻滑落。“好的,”凉夏的声音带着点刚干活的微喘,她冲简遂之扬了扬下巴,嘴角弯起个浅浅的弧度,“遂之你等我下,我把地扫完就好。” 话音还没落地,姑妈已经快步走过来,不由分说地从凉夏手里抢过扫把,“这点活儿我来就行,你这孩子,总把时间耗在这上面。”她一边说着,一边利落地把剩下的边角扫干净,转身就往凉夏挂在墙角的帆布包里塞东西。她低头一看,姑妈正把一张五十块的纸币往包内侧的小口袋里塞,手指在布料上按了按,确保不会掉出来。“凉夏,”姑妈拍了拍她的胳膊,语气里带着点急,又藏着掩不住的疼惜,“马上就高二了,这可是关键时候。学习好是本分,但也得抓紧每分每秒,别总惦记着帮我干活。”她抬眼看向凉夏,眼神认真得很,“以后考个好大学,比啥都强,听见没?”凉夏看着姑妈眼里的认真,乖乖地点了点头,嘴角抿出个温顺的弧度:“姑妈你放心,我心里有数呢,肯定会好好学的。”她抬手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角,声音轻快了些,“再说这点活真不累,我平时在家也常干的。” 姑妈被她这副懂事的样子逗笑了,扬起手轻轻拍了下她的屁股,力道轻得像片羽毛:“就你嘴甜。赶紧的,跟遂之回家去,都这时候了,别耽误明天看书。”凉夏“嗯”了一声,弯腰从墙角拿起帆布包甩到肩上,她朝姑妈挥挥手,转身时正对上简遂之看过来的目光,两人并肩往路口走时,晚风里还飘着小吃店的油烟香。 第5章 皮筋 简遂之的目光落在凉夏身上,嘴角悄悄扬起个温和的弧度。他抬手把车龙头上的葡萄摘下来递过去,塑料袋蹭过车把时发出轻微的窸窣声:“这是我妈给你洗的葡萄,刚从冰箱拿出来的,你尝尝?” 凉夏伸手接过,指尖触到塑料袋时,还带着点凉意。她捏起一颗最紫的,剥了皮就往嘴里送,酸甜的汁水瞬间在舌尖散开,带着夏日特有的清爽。“好吃,”她含着葡萄含糊地说,眼睛弯成了月牙。 十几年的时光像门前那条被踩得发亮的石板路,早就把两人的距离磨得亲近。在简遂之面前,凉夏从不用端着拘谨,她随手把葡萄皮丢进旁边的垃圾桶,又拿起一颗塞到简遂之手里,“你也吃啊,别光看着我。”语气自然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那份自在,是只有在真正亲近的人面前才会有的松弛。 简遂之伸手去接凉夏递回来的葡萄串,指尖刚碰到她的手背,像被火星烫了一下似的,猛地往回缩了缩。葡萄袋在车把上晃了晃,他清了清嗓子,假装看远处的路灯,耳尖却悄悄泛了点红。 凉夏压根没留意这小插曲,走在旁边顺手从裤兜里摸出根黑色皮筋。天热得很,额前的碎发总黏在汗津津的额头上,她抬手把头发拢到脑后,正要绕圈扎成马尾,“啪”一声轻响,皮筋突然断了。 散开的头发披回肩头,凉夏“呀”了一声,捏着断成两截的皮筋愣了愣。这皮筋用了快一个月,早就松松垮垮的,没想到这会儿掉链子。简遂之看着她气鼓鼓抿着嘴的样子,忍不住弯了弯嘴角,眼底漾着点笑意。凉夏瞥见他笑,自己也乐了,接着就把断皮筋丢进简遂之边上的垃圾桶,简遂之随手接过皮筋“我来” 夜风卷着发丝掠过凉夏的脸颊,乌黑的长发像一捧散开的墨,在昏黄的路灯间轻轻起伏。走到巷口那盏最亮的路灯下时,一束光恰好落在她身上,发梢沾着的细碎汗珠闪着微光,连带着她微微扬起的下颌线都柔和了几分。 简遂之的目光顿在她发间那抹光晕里,心脏像是被什么轻轻撞了下,漏跳了半拍。他下意识地抬手推了推鼻梁上的无框眼镜,冰凉的金属边框贴着皮肤,才压下那点莫名的躁动。 “凉夏,”他开口时,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前几天给你的高二刷题试卷,做完了吗?”话一出口,他自己都觉得这话题转得有些生硬,却还是紧紧盯着她的侧脸,等着回答。凉夏用力点了点头,下巴微微扬起,带着点小得意:“写完了,你放心,我肯定不给你丢脸。”她特意凑近了些,声音里裹着笑意,“你看我可是青木一中的学霸简遂之的徒弟,差不了的!” 简遂之看着她眼里闪着的光,嘴角的弧度又深了些,语气认真:“明天我再给你拿些我高二时的卷子,上面有当时记的笔记,你好好看看。” 凉夏没立刻应声,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她眨了眨眼,定定地盯着简遂之,声音放轻了些,却带着笃定:“高三的你也要加油哦,简大学霸。” 晚风卷过两人之间的空气,带着点夏夜特有的温柔。简遂之“嗯”了一声,目光落在她被风吹起的发梢上,没再移开。 第6章 晚安 自行车停在楼道门口时,链条还带着轻微的细响。简遂之支好车撑,抬头看了眼楼道里忽明忽暗的接触不良声控灯,灯光在墙上投下晃动的影子,像片摇曳的水纹。 他跟在凉夏身后往上走,楼梯台阶被踩得有些斑驳,凉夏的脚步声很轻,像只小猫踮着脚在走。到了四楼,凉夏停在自家门前,那扇老旧的铁门边缘掉了点漆,她从包里摸出钥匙,轻轻插进锁孔,“咔哒”一声轻响,门开了道缝。 她侧身进去前,回头冲简遂之做了个再见的手势,嘴唇动了动,无声地说了句“晚安”。简遂之也弯起嘴角,同样用口型回了句“晚安”,看着她把门轻轻合上,门缝里透出的暖光彻底消失,才转身走向隔壁自己家。 换拖鞋时,简遂之摸了摸口袋,车钥匙被指尖碰到的同时,还带出个细细的东西。他低头一看,是那根凉夏随手丢掉的断皮筋,不知什么时候被他捡了起来,悄悄揣在了兜里。他把皮筋放在掌心,借着客厅的灯光打量——黑色的橡胶已经有些发白,断口处还带着点拉扯的毛边。简遂之修长的手指捏着两端,轻轻一拧,打了个小巧的结。皮筋虽然短了些,却能重新用了。他把修好的皮筋放进书桌抽屉的小铁盒里,那里还放着去年凉夏弄丢的半块橡皮,和她随手画的、歪歪扭扭的小太阳。 简遂之摘下鼻梁上的无框眼镜,随手放在床头柜上。镜片后的眼睛在昏暗中眨了眨,褪去了白日里的清明锐利,多了几分柔和。 他平躺在床上,手臂枕在脑后,目光落在天花板上。不知怎的,那片模糊的白墙上,竟渐渐浮现出凉夏的样子——是她刚才扎头发时被皮筋弹到的蹙眉,是她说“学霸徒弟”时扬起的下巴,是路灯下被风吹起的长发。 他抬手按了按眉心,唇角却不自觉地微微扬起。指尖还残留着刚刚碰过她手背的微热。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或许是某次她蹲在路边给流浪猫喂火腿肠时,或许是她解不出数学题气鼓鼓敲桌子时,又或许,就是刚才指尖碰到她手背的那一瞬间。好像就是这样,在无数个一起上学、一起回家的傍晚,在她喊他“遂之”的清亮声音里,在她把难题推过来时认真的眼神里,凉夏就这么悄无声息地,钻进了他心里。 凉夏就像颗悄悄发了芽的种子,在他没留意的时候,已经把根扎进了心里,枝丫蔓延着,缠得密密麻麻。窗外的蝉鸣渐渐低了,简遂之望着天花板上那片虚幻的影子,嘴角的笑意又深了些,直到睡意漫上来,才轻轻阖上眼。 凉夏把帆布包轻轻放在玄关的旧木凳上,动作轻得像怕惊醒了爷爷奶奶。客厅的窗帘拉得不严实,透进点路灯的微光,她踮着脚走过铺着褪色地板革的地面,尽量不发出声响。 卫生间里,她拧开水龙头接了捧凉水扑在脸上,薄荷味的洗面奶泡沫在掌心揉开,洗去一身黏腻的汗味。刷牙的漱口水含在嘴里时,她对着镜子眨了眨眼,看见自己额角还沾着点没擦净的水珠。 回到房间,凉夏轻轻带上门,把自己摔进柔软的床铺里。床头的闹钟指针正卡在十一点五十的位置,荧光数字在昏暗中明明灭灭。滴答、滴答——秒针走动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像在耳边敲着细碎的鼓点。 她翻了个身,把脸埋进带着阳光味的枕头里,眼皮越来越沉。最后一眼瞥见闹钟跳向十二点时,那些细碎的声响渐渐远了,凉夏的呼吸慢慢变得均匀,坠入了浅浅的梦乡。 第7章 早餐 晨光已经透过纱窗爬进屋里,带着夏天特有的闷燥。凉夏的手指在桌面胡乱划拉,终于碰到闹钟那点冰凉的塑料壳,屏幕上“7:30”的数字亮得晃眼。她打哈欠的力道太大,下巴咔嗒响了一声,伸懒腰时睡衣下摆卷上去,后腰贴在微凉的床单上,才算驱散了几分困意。 拖鞋踩在地板上发出“啪嗒”声,刚走到客厅门口,就见奶奶坐在藤椅上,藤椅被晃得吱呀响。她手里的搪瓷盆里堆着红豆,指尖捻着豆子一颗颗往另一个碗里丢,瘪的、坏的被随手扔在脚边的纸壳箱里,动作又快又利索。老旧的显像管电视屏幕有点发绿,早间新闻的声音混着电流杂音,奶奶眼皮都没抬,只斜斜睨了凉夏一眼,那白眼裹着点不耐烦,像嫌她起得迟了挡了光似的。 “吱呀”铁门被拉开时带起一阵热风,混着巷口早点摊的油烟味涌进来。爷爷拎着油纸包的油条,白褂子后背洇出一片深色的汗渍,看见凉夏就笑开了,眼角的皱纹挤成几道沟壑:“凉夏啊,快洗漱去!油条还热乎呢,锅里的绿豆粥我刚搅过,凉了点正好喝。” 爷爷把油条往桌上一放,油纸“窸窣”响,金黄的油星子透过来,混着绿豆粥的清甜味,总算把这闷热的早晨烘出点烟火气来。 凉夏洗漱完毕刚坐下,鼻尖先撞上了绿豆粥的甜香。她捏起油条咬了一大口,酥脆的面壳混着芝麻碎在嘴里散开,热粥滑进喉咙时带着沙沙的绿豆粒,把晨间的困意冲得七零八落。 爷爷在厨房门口探着身子,手里的长柄勺搅得铝桶里的糖水哗啦响,黄澄澄的汤汁里浮着大块的冬瓜糖,“慢点吃,没人跟你抢。”他额角的汗珠顺着皱纹往下滚,抬手用围裙擦了擦,目光落在凉夏手边的习题册上,笑纹更深了些。 凉夏三两口扒完早饭,刚把碗筷摞起来,爷爷就从厨房颠颠跑出来,攥住她拿抹布的手腕。他掌心的皮肤糙得像砂纸,带着熬糖水时沾的甜腻黏意,“说了多少回,白天不用你干活。”他往凉夏兜里塞了颗水果糖,硬纸糖衣硌着掌心,“去,回屋看书去,将来考个好大学,爷爷在巷口摆摊都能挺直腰板。” “哼,别到时候考不上,白耽误工夫。”奶奶不知什么时候挪到桌边,把装红豆的盆往凉夏面前一墩,盆底在桌上磕出闷响。她从蓝布衫口袋里摸出两张皱巴巴的十元纸币,拍在钱上时带起一阵风,“今天的菜钱,省着点用。买块冬瓜回来,明天我跟你爷爷熬新的糖水。” 阳光已经把院子里的水泥地晒得发白,蝉在梧桐树上声嘶力竭地叫,凉夏捏着那两张带着汗味的纸币,指尖被糖纸硌得有点痒。她瞥了眼厨房门口蒸腾的热气,爷爷正弯腰往保温桶里舀糖水,后背的汗渍像片深色的云,在白褂子上慢慢晕开。看着爷爷一把年纪还要为了自己如此辛苦,凉夏小小的拳头慢慢攥紧,心中炙热的理想也越发滚烫。 第8章 奶茶 铁门被敲得“砰砰”响,震得门轴吱呀了两声。凉夏拿着自己的笔记和练习册,趿着拖鞋跑过去拉开门。 江婉的马尾辫上别着亮闪闪的樱桃发绳,额前碎发被汗濡湿,手里高高举着三杯奶茶,另一只胳膊夹着个印着小熊图案的点心盒,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程爷爷程奶奶,我又来蹭凉夏啦!” 她眼疾手快地把点心盒往奶奶怀里送,不等奶奶推辞,已经亲昵地挽住她的胳膊晃了晃,声音甜得像刚拆封的水果糖:“程奶奶您就别客气啦,我爸出差带回来的点心,可好吃了。特意给您带的一大盒。再说我这脑子您又不是不知道,数学题绕得我头都晕了,而且也只您家凉夏讲的我才听得懂。” 奶奶捏着点心盒的手顿了顿,盒面上的金丝线在阳光下晃眼。她嘴上嗔怪着“这孩子净瞎花钱,每次来都带东西”,嘴角却悄悄松了点,转身往客厅柜子走时,脚步都比刚才轻快了些,还不忘回头朝凉夏瞪了一眼,意思是“还不快请人家进来”。 江婉趁机把一杯冰奶茶塞给凉夏,杯壁上的水珠顺着指缝往下淌,凉夏指尖一凉,听见江婉压低声音笑:“草莓冰沙,加了双份奶盖,快趁你奶奶没看见赶紧喝一口。”厨房爷爷看见江婉也乐了:“婉丫头来了?快坐快坐,爷爷给你盛碗冰镇绿豆汤,比奶茶解渴!”江婉一口气闷了一小碗,对着爷爷比了个大拇指,然后就拉着凉夏进了她房间。 凉夏反手带上房门,她拿起桌上那三杯奶茶,杯身凝着的水珠顺着指腹往下滑,滴在她的牛仔裤上。“你买三杯干嘛?”她戳了戳其中一杯贴着“三分糖”标签的,“知道我不爱喝太甜的,也不用多买一杯凑数吧?” 江婉正踮脚打量凉夏书桌上方贴的各种奖状,闻言猛地回过头,眼睛弯成两弯月牙,嘴角还沾着点奶盖:“这你就不懂了吧——”话音刚落,门外的铁门又“砰砰”响起来,比刚才的敲门声轻了些,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节奏。 江婉立刻朝凉夏挤了挤眼,声音压得像只偷腥的猫:“喏,说曹操曹操到第三杯奶茶的正主上门来了。” 凉夏正疑惑着,已经听见奶奶在客厅扬声问“谁啊”,接着是一阵开门的动静。就见简遂之站在门口,白衬衫的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的手腕骨节分明。他手里捧着一摞用牛皮纸包好的笔记和试卷,简遂之抬了抬头,无框眼镜后的视线刚好和凉夏对上,他说话时声音不高,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笔记的纸角,“这是高二的重点题型整理,昨晚你说之前的做完了我给你重新又整理了一些……” 话音未落,江婉已经从凉夏身后探出头,冲简遂之挥了挥手里的第三杯奶茶向外走去:“简大学霸来得正好!我和凉夏正愁数学卷子最后两道大题没头绪呢,能不能帮我们解答解答呀!” 简遂之低头看了眼怀里的笔记,又抬头望向凉夏,耳尖悄悄红了声音温柔道:“不打扰你们吧?”窗外的蝉鸣突然一阵喧响,阳光落在他镜片上,折射出细碎的光斑。江婉“不打扰,不打扰,随手抽出一张试卷就拉着我往对门简遂之家走去。” 第9章 书房 401室 林姨端着刚洗好的葡萄从厨房出来,围裙上还沾着水珠,看见站在客厅的三个年轻人,眼睛立刻笑成了月牙:“哟,遂之带同学来啦?快坐快坐,刚买的巨峰,甜着呢。”她把果盘往茶几上一放,紫莹莹的葡萄上还挂着水珠,顺手又从柜里摸出三个玻璃碗,“凉夏、婉丫头也尝尝,别客气。” 简遂之应了声“谢谢妈”,转身推开走廊尽头那扇深棕色的木门。门轴“咔嗒”轻响,一股淡淡的旧书味混着木质檀香扑面而来——那是他书房独有的味道。 凉夏跟着走进来,顶天立地的木质书架几乎占满了整面墙,从《时间简史》到《唐诗宋词选》,书脊密密麻麻挤在一起,有些旧书的封面都磨出了毛边。而在书架最显眼的位置,错落摆着各种竞赛证书:市级数学奥赛一等奖的烫金红本、物理实验竞赛的水晶奖杯、英语演讲比赛的银质奖牌……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照进来,在证书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撒了把碎金。 书架前立着一张足有两米长的实木书桌,桌面擦得锃亮,连一点划痕都找不到。左边放着台电脑,屏幕暗着,旁边摞着几摞按科目分类的活页纸;右边摊着本翻开的《线性代数》,书页上用铅笔标着细密的批注。桌角还放着个小小的铜制笔筒,插着几支不同型号的铅笔,笔杆都削得尖尖的。 “坐吧。”简遂之拉开书桌前的皮质转椅给凉夏,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轻微的摩擦声。他自己则拖了把折叠椅坐在对面,刚要开口,就见江婉已经从墙角拎了个帆布小凳过来,“哐当”一声放在凉夏旁边,一屁股坐下时还不忘抓了颗葡萄塞进嘴里:“学霸的书房就是不一样啊,连空气里都飘着‘考高分’的味儿。” 凉夏刚坐下,指尖就碰到了书桌边缘一块小小的凹陷——像是长期放手臂磨出来的痕迹。她抬头时,正对上简遂之递过来的笔记本,封面上写着“高二物理重点题型归纳”,字迹还是和之前一样工整。窗外的阳光正好落在纸页上,把他写的解题步骤照得格外清晰。 简遂之把刚刚的试卷摊开在桌面上,目光在凉夏和江婉之间转了一圈,镜片后的眼神带着点认真的审视:“说吧,刚刚在家看的卷子,哪个大题卡壳了?”他说话时尾音轻轻扬了扬,像是怕声音太硬吓着人。 江婉正叼着颗葡萄晃悠着腿,闻言立刻把葡萄籽吐在手心,苦着脸往凉夏身后缩了缩,手还不忘拽着凉夏的衣角:“不是哪个大题……是只要带数字和字母的数学题,我都像看天书。”她戳了戳凉夏桌上的数学练习册,“你看这抛物线,它怎么就不能好好当个线,非要弯来弯去的?还有那三角函数,sin cos tan绕得我头都晕了。” 凉夏没出声,只是侧过头看了江婉一眼。阳光从百叶窗漏进来,在江婉脸上投下几道细长的光影,衬得她皱着的眉头格外明显。凉夏忍不住弯了弯嘴角——明明早上还拍着胸脯说“这次一定能听懂”,这会儿看见简大学霸就露了怯。凉夏伸手把江婉扒拉到自己旁边,指尖敲了敲练习册上的一道立体几何题:“别装了,我看你刚才对着这道题发呆最久,是不是辅助线不会画?” 江婉被戳穿,吐了吐舌头,反手拧了凉夏胳膊一下,却还是乖乖凑过来:“就……就这个!那正方体里藏着的三棱锥,我怎么看都像块被啃过的蛋糕,完全算不出来体积。” 简遂之在对面看得清楚,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一下,拿起铅笔在草稿纸上画了个正方体的示意图,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别着急,一步一步来。你先看这条棱……”他的声音清清淡淡的,混着窗外偶尔飘进来的蝉鸣,倒让闷热的午后添了点安安稳稳的味道。 第10章 讲题 简遂之的铅笔在草稿纸上划过,留下清晰的解题步骤,两张数学卷子已经被红笔标注得满满当当。他讲题时语速不快,每一步都拆解得很细。江婉的笔记本上画满了歪歪扭扭的辅助线,活像幅抽象画,而凉夏坐在旁边,笔尖在习题册上沙沙游走,偶尔停下来翻一翻简遂之的笔记。 那本笔记的纸页已经有些发脆,边缘卷着毛边,凉夏的指尖轻轻拂过他写的批注,“此处需注意定义域陷阱”几个小字旁边,还画了个小小的警示符号。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她低垂的眼睫上投下一小片阴影,笔尖在纸上顿了顿,又继续流畅地写下去,连握笔的姿势都透着股认真劲儿。 简遂之的声音不知不觉停了下来。他看着凉夏的侧脸,她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濡湿,贴在皮肤上,露出一小片光洁的额头。刚才讲题时她没怎么说话,却在他讲到某个易错点时,轻轻“嗯”了一声,那声气音像颗小石子,在他心里荡开圈浅浅的涟漪。他手里的铅笔悬在半空,忘了接下来要说什么,直到江婉的声音把他拽回来。 “不行不行,我还是听不明白!”江婉把练习册往桌上一推,夸张地往后仰倒,凳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这抛物线怎么就和二次函数扯上关系了?它俩认识吗?” 简遂之回过神,推了推鼻梁上的无框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重新聚焦在习题上:“哪里卡壳了?我再讲一遍。” “讲多少遍都没用!”江婉哀嚎着,手指点了点凉夏和简遂之,“你说你们俩,一个是全校第一,一个是全年级第一,都在青木高中待着,怎么我听课就跟听天书似的?”她抓起凉夏的卷子,上面几乎没有涂改的痕迹,“凉夏你偷偷告诉我,是不是老师给你们开小灶了?还是你们脑子里装了计算器啊?” 凉夏被她逗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你上课少走神五分钟,就不至于这样了。上次讲三角函数,你全程在画老师的漫画。” 江婉撇撇嘴,正想反驳,却见简遂之翻开新的一页草稿纸,笔尖在纸上写了个简单的例题:“别着急,从基础来。比如这道题,你先告诉我,y=x?的图像是什么样的?”他的声音比刚才更慢了些,像是怕惊着什么似的,目光扫过凉夏时,又轻轻顿了顿。 江婉把笔往笔记本上一扔,笔帽没盖紧,滚到桌边差点掉下去,被她眼疾手快捞了回来。她往椅背上一靠,长长地舒了口气,额头上的碎发都被汗黏成了一绺一绺的:“不行了不行了,今天就到这儿吧。” 她戳了戳练习册上那道还没解完的解析几何题,眉头皱得像拧在一起的绳:“这玩意儿比我妈织毛衣的线团还绕,我脑子都快打结了。再听下去,估计得当场中暑。” 凉夏正把简遂之的笔记按科目理整齐,闻言抬头看了看窗外。日头已经往西斜了些,透过百叶窗的缝隙落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光斑。她点了点头,把最后一本笔记摞好:“行,那就先到这儿。剩下的题我标出来了,你回去对着答案再看看,不懂的明天来问我。” “还是凉夏你最好!”江婉立刻来了精神,手脚麻利地把东西往包里塞,拉链拉得“刺啦”响。 简遂之本来还在草稿纸上写着什么,听见这话也停了笔。他把铅笔放进笔筒,笔杆碰撞发出清脆的轻响,然后伸手把散落在桌上的试卷一张张收起来,叠得方方正正的:“确实该休息会儿了,天气热,容易犯困。” 他的目光扫过凉夏手边那杯还没喝完的奶茶,杯壁上的水珠已经少了很多,只剩下杯底一圈淡淡的湿痕。“剩下的题要是什么困惑”他顿了顿,看向凉夏,“也可以……直接问我。”“好的遂之”凉夏嘴角上扬点点头。 第11章 油爆虾 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简遂之书房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江婉手边的手机突然执着地响了起来,那首她用了好几年的《不想长大》铃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一遍又一遍,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她拿起手机扫了眼屏幕,无奈地冲凉夏和简遂之扬了扬眉,屏幕上“母上大人”四个大字格外醒目。接通电话后,她先是应了几声“嗯”“知道了”,语气里带着几分小心翼翼,末了又补了句“我马上就回”,才匆匆挂了电话。 “凉夏,”江婉站起身,顺手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包,拉链“咔哒”一声合上,“我妈那边有点事,我得回去一趟。” 凉夏正低头整理着桌上的卷子,闻言抬头点了点头:“好,路上小心。” 江婉冲她笑了笑,又跟简遂之打了声招呼,脚步轻快地出了书房。凉夏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也慢悠悠地站起身,将卷子一页页叠好和简遂之的笔记本一起放进帆布包。 江婉刚拉开门,就撞见端着水果盘从厨房出来的林姨。林姨一看她要走,立刻热情地招呼:“婉丫头这是要去哪儿啊?我刚做好饭,快进来吃了再走!” “不了林姨,”江婉脚步没停,笑着摆了摆手,“我妈找我有点急事,改天我一定来蹭饭,您做的红烧肉我可惦记着呢!”话音未落,人已经轻快地出了门,玄关处还留着她清脆的告别声。 林姨看着关上的门无奈地笑了笑,转身就看见凉夏也从书房里出来,手里还拿着刚才整理好的卷子。“凉夏怎么也出来了?”林姨眼睛一亮,不由分说地拉住她的手腕往餐厅走,“快,阿姨今天做了你最爱的油爆虾,刚出锅的,热乎着呢!” 凉夏被她拉到餐桌前,看着盘子里红亮诱人的油爆虾,虾壳上还沾着细碎的葱花和辣椒,香气直往鼻尖钻。可她还是犹豫着挣了挣手:“林姨,不了,我还是回家吃吧,爷爷奶奶还等着我呢。” “回什么家呀。”林姨把一双筷子塞到她手里,语气亲昵又笃定,“你爷刚才特意来说了,说今天天热,他跟你奶一早就推着糖水车去街口摆摊了,让你别等他们,在这儿吃完再回去。” 凉夏还想说什么,身后忽然传来简遂之的声音。他刚从厨房出来,手里端着一碗盛好的米饭,走到凉夏身边时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把碗递到她手里:“坐下吃吧,我妈的手艺,错过了可惜。” 碗沿带着温热的触感,简遂之的动作自然又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凉夏看了看他眼中温和的笑意,又看了看林姨期待的眼神,终于低头拿起筷子,夹起一只油爆虾:“那……谢谢林姨了。” 林姨立刻笑开了花,又往她碗里夹了两只虾:“谢啥,快吃快吃,不够阿姨再给你做。”简遂之在她对面坐下,给自己也盛了碗饭,午后的餐厅里,顿时弥漫起饭菜的香气和淡淡的暖意。 餐桌上的碗筷还残留着饭菜的余温,油爆虾的鲜香混着米饭的清甜在空气里弥漫。凉夏放下筷子,刚要伸手去收拾碗碟,对面的简遂之却先一步动了。 他的指尖不经意间擦过凉夏的手背,微凉的触感像电流般轻轻窜过。简遂之拿起她面前的空碗,喉结微滚,轻咳了一声来掩饰那瞬间的不自然。 “这些交给我就行。”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目光落在她脸上,“你不是说晚上要给爷爷奶奶做晚饭?刚才我妈说附近的菜市场傍晚人多,菜也新鲜。现在离出门还有段时间,去客厅沙发上歇会儿,养养精神。” 凉夏看着他已经端起碗筷走向厨房的背影,想说自己来就行,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小声的“谢谢”。简遂之没回头,只抬手摆了摆,厨房很快传来水流哗哗的声音。碗碟碰撞的轻响,混着窗外隐约的蝉鸣,竟生出几分安稳的意味来。 第12章 午睡 客厅里的老式电风扇慢悠悠转着,扇叶搅动着午后温热的空气,送来一阵阵带着凉意的风。风拂过凉夏的发梢,几缕碎发被吹得轻轻颤动,她靠在沙发扶手上,大概是刚才吃完饭有些倦了,眼皮渐渐沉了下来,没多久就抵着抱枕睡着了。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浅影,呼吸均匀而轻柔,像是一只安静休憩的小猫。 简遂之洗完碗,用毛巾擦着手从厨房出来,脚步放得很轻。一抬眼就看见沙发上睡着的凉夏,他的动作顿了顿,目光落在她恬静的睡颜上,竟有些失神。客厅里很静,只有电风扇转动的轻微嗡鸣,还有她浅浅的呼吸声。不知过了多久,他像是被什么牵引着,鬼使神差地往前挪了半步,指尖轻轻触碰到她被风吹乱的发丝,发丝的触感从指腹传来,让他心头微微一荡。 他猛地回神,收回手,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已经快四点了,再过会儿去菜市场正好。怕凉夏睡着着凉,简遂之转身从卧室里拿了条薄棉小毯子,小心翼翼地展开,动作轻柔地搭在她身上,连边角都细心地掖了掖。 做完这一切,他拿起玄关的钥匙准备出门买菜,刚换好鞋,就被从房间出来的林姨拉住了。林姨往客厅的方向瞥了一眼,对着他比了个“嘘”的手势,又指了指门外,压低声音说:“你在这儿守着吧,我去买菜就行,顺便给凉夏她爷奶带点新鲜水果。” 简遂之看着妈妈眼里了然的笑意,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把钥匙递了过去。林姨接过钥匙,轻手轻脚地出了门,关门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客厅里又恢复了安静,简遂之站在原地,看着沙发上熟睡的凉夏,电风扇的风依旧徐徐吹着,将空气中那点莫名的温柔,吹得愈发绵长。 风扇的风还在吹着,凉夏是被一阵轻微的翻书声唤醒的。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搭在身上的小毯子,带着淡淡的阳光味。视线缓缓上移,就见简遂之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书,午后的光线落在他低垂的眼睫上,投下一小片温和的阴影。 他似乎没察觉到她醒了,指尖正轻轻捻着书页,神情专注。凉夏愣了几秒才回过神,下意识地看向墙上的挂钟——时针已经指向五点,距离爷爷奶奶收摊回家只剩不到一个小时了。 “糟了!”她猛地坐起身,小毯子从身上滑落,语气里带着急慌,“来不及了,我得赶紧回家买菜做饭!”说着就要起身,手腕却被一只温热的手轻轻攥住了。 简遂之放下书,抬眸看向她,眼底带着安抚的笑意:“别慌。”他的声音很轻,“我妈知道你晚上要做饭,已经提前去菜市场了,估计这会也该回来了。” 凉夏愣了愣,转头看向他:“林姨去了?” “嗯。”简遂之松开手,指腹似乎还残留着她手腕的温度,“难得有机会歇着,今天就偷个懒吧。等我妈回来,挑些新鲜的带回去,也省得你再跑一趟。” 风扇还在转,吹起凉夏额前的碎发,她看着简遂之沉静的眉眼,到了嘴边的话忽然就说不出口了,只轻轻“嗯”了一声,重新靠回沙发上,心里却不像刚才睡觉时那样平静了。 第13章 哥哥 客厅里静悄悄的,只有吊扇转动的轻微声响。忽然,玄关处传来“咔哒”一声轻响,是钥匙转动锁孔的声音。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林姨探进半个脑袋,手里还拎着两大袋沉甸甸的菜,目光习惯性地往客厅里扫。 凉夏正和简遂之说着话,闻声下意识地转头望去,只见林姨拎着满满两大袋菜,先探进半个脑袋来。她额角还带着薄汗,鬓角的碎发被浸湿了几缕,视线一扫,正好和凉夏看过来的眼神对上。 “哟,凉夏醒啦?”林姨立刻露出爽朗的笑,推门走进来,把沉甸甸的菜袋放在玄关的柜子上,“瞧瞧,阿姨给你买的都是新鲜菜——刚从地里摘的小青菜,带着露水呢;还有你爷爱吃的嫩豆腐,你奶念叨好几天的黄花鱼,都给你备齐了!” 凉夏连忙站起身走过去:“林姨,您怎么买了这么多?还让您特意跑一趟,太麻烦您了。”她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接那些菜袋,指尖触到袋子上冰凉的水珠,那是蔬菜保鲜的水汽。 “麻烦啥呀,”林姨拍了拍她的手背,把袋子往她怀里推了推,“你这孩子,跟阿姨还客气。快拿着回去吧,别让你爷你奶等急了。” “谢谢林姨。”凉夏抱着菜袋,把早上奶奶给的菜钱迅速塞到林姨手里,又转头看向简遂之,轻声道,“那我先回去了。” 简遂之点点头,目光落在她抱着菜袋的手上,看着她转身换鞋,拉开门走出去。直到那扇门轻轻合上,他的视线才收回来,落在空荡荡的玄关处。 林姨在一旁看得真切,这才慢悠悠地开口,语气里带着点叹息:“凉夏这孩子,真是懂事得让人心疼。小小年纪就替家里操心,里里外外一把手,哪像个该享福的年纪。”她擦了擦手,看着手里皱巴巴的二十块钱,又看向简遂之,“你呀,也上点心,凉夏这孩子我看着长大的,遂之啊你就像她哥哥一样有什么事你也多帮帮她。” 简遂之没说话,只是拿起桌上的书,指尖却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边缘,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有些闷闷的。 402室 凉夏抱着菜袋快步回到家,推开吱呀作响的铁门,她把菜往厨房案台上一放,利落地系上那条洗得发白的围裙,挽起袖子就忙活起来水龙头哗哗流着水,她利落地摘去青菜的老叶,指尖在菜叶间翻飞,没一会儿就把一捧青菜洗得干干净净;黄花鱼在清水里冲去表面的鳞甲,她拿起刀,刀刃在鱼腹上轻轻一划,动作熟练得不像个年轻姑娘;嫩豆腐被小心地切成方块,泡在清水里,颤巍巍的透着股白净。 厨房的小窗开着,傍晚的风钻进来,吹动了她额前的碎发。抽油烟机嗡嗡地转着,锅里的油渐渐热起来,她先把鱼放进去,滋啦一声,金黄的油花溅起,她手腕一转,铲子轻巧地将鱼翻了个面,再淋上酱油、糖和料酒,盖上锅盖时,已经有浓郁的酱香飘了出来。紧接着是炒青菜,蒜末在热油里爆香,倒入青菜快速翻炒,撒上盐和少许味精,翠绿的颜色看着就让人胃口大开。最后是麻婆豆腐,豆瓣酱炒出红油,加入开水烧开,放进豆腐块慢慢炖着,出锅前撒上花椒面和葱花,红亮的汤汁裹着嫩白的豆腐,麻辣鲜香直冲鼻腔。 不过半个多小时,红烧鱼、炒青菜和麻婆豆腐就依次摆上了小方桌,热气腾腾的,把餐桌都熏得暖融融的。凉夏擦了擦手,转身走到阳台,把白天晾着的爷爷奶奶的衣服收下来,一件一件叠得整整齐齐,放进衣柜最下层的格子里。 她抬头看了眼墙上的老旧挂钟。时针稳稳地指向六点五十,钟摆左右摇晃着,发出规律的“滴答”声。就在这时,巷子口传来一阵清脆的碰撞声是玻璃瓶互相撞击的轻响,——叮铃哐啷,熟悉得像是刻在她耳朵里。凉夏眼睛一亮,从阳台伸出头就看到卖糖水的小推车,夕阳下,爷爷推着车,奶奶在一旁扶着,正慢慢往家走。车斗里的玻璃罐反射着耀眼金光,瓶子空空荡荡,看来今天生意不错。 第14章 平静的晚饭 晚饭时的灯光是暖黄色的,从头顶的灯泡洒下来,刚好照亮小小的餐桌。红烧鱼的酱汁被爷爷奶奶拌进米饭里,青菜的脆嫩和麻婆豆腐的微辣在舌尖交织,没人多说什么,只有碗筷偶尔碰撞的轻响,和窗外渐起的虫鸣。 奶奶今天格外安静,往常总念叨着天气热得让人喘不过气,或是抱怨哪个街坊买糖水时少给了一块钱,此刻爷爷给凉夏夹鱼腹上的嫩肉,嘴里嘟囔着“这鱼烧得入味”。凉夏知道,或许是鱼的滋味正好,或许是傍晚收摊时奶奶数钱的笑容格外舒展——今天的糖水全卖完了,连最后一勺绿豆沙都没剩下。她默默扒着饭,听着爷爷絮叨街坊的趣事,心里像被温水泡过,软软的。 饭后,凉夏麻利地收拾碗筷。瓷碗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水流冲刷着油污,很快就把厨房收拾得干干净净。她解下围裙挂好,看了眼墙上的钟,七点半刚过,正是姑妈小吃店最忙的时候。换了双轻便的鞋,她擦干手,换了件干净的短袖,抓起门边的帆布包。 “我去姑妈店里了。”她跟坐在客厅藤椅的爷爷奶奶打了声招呼,推开了那扇老旧的铁门。门轴发出“吱呀”一声悠长的响,在安静的楼道里格外分明。 对面401的书房里,简遂之正对着电脑屏幕看。那声熟悉的门响穿透夜色传过来时,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抬起了头。指尖推了推鼻梁上的无框眼镜,目光越过书桌,望向窗外沉沉的暮色。手上的表显示七点三十五分,和他记忆里凉夏去姑妈店里帮忙的时间分毫不差。 他清楚地知道,凉夏是要去她姑妈那间开在街角的小吃店帮忙了。键盘的敲击声停了下来,房间里只剩下空调出风口的轻微风声,简遂之的视线在屏幕上停留了几秒,却没再看进去一个字。 简遂之对着电脑屏幕脖颈处泛起一阵酸胀。他往后靠在椅背上,长长地伸了个懒腰,骨节发出轻微的“咔哒”声,整个人才松快了些。 起身走到卫生间,他拧开水龙头,冰凉的水流涌出来,溅起细小的水花。他掬起一捧水拍在脸上,凉意瞬间驱散了倦意,连带着混沌的脑子都清醒了几分。抬头看向镜子,带上眼镜,无框眼镜后的那双眼睛轮廓分明,双眼皮深邃,眼尾微微上扬,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温和。高挺的鼻梁在灯光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鼻尖那颗小小的痣像精心点上去的墨,让他精致的五官多了几分独特的辨识度。 他抬手理了理额前的碎发,指腹穿过发丝,把略显凌乱的发型打理得整齐些。目光扫过洗手台时,瞥见了妈妈落在那里的一根黑色皮筋,简单的款式,带着点磨损的痕迹。 简遂之的动作顿了顿。他忽然想起昨天晚上,凉夏扎头发时,束发的皮筋突然断了,此刻她的皮筋正躺在简遂之书桌的秘密盒子里。 他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衬衫领口系得端正,袖口也卷得恰到好处,没什么不妥。于是随手拿起鞋柜上的钥匙和钱包,比平时早了近半个小时出了门。走廊里的声控灯随着他的脚步亮起,又在他走过之后,缓缓暗下去。 第15章 向日葵 简遂之骑着单车穿梭在夜晚的街道上,晚风掀起他衬衫的衣角,带着夏末特有的温热气息。他在街角那家熟悉的小商品店前停下车,支好车撑,径直走了进去。 店里的货架摆得满满当当,从针头线脑到零食玩具,琳琅满目。简遂之没多做停留,目光扫过几排货架,很快就锁定了靠墙那排挂满发饰的架子——五颜六色的皮筋、发夹、头绳挤在一起,在头顶的白炽灯下闪着细碎的光。 他走到架子前站定,推了推鼻梁上的无框眼镜,镜片后的目光认真地在那些皮筋上逡巡。手指偶尔会轻轻拂过挂着的塑料挂钩,带起一阵细微的晃动。不知怎的,脑海里突然闪过凉夏的样子——上次在书房里,她低头听他说话时,嘴角会不自觉地微微上扬,露出一点浅浅的梨涡,眼里像是盛着揉碎的星光。 指尖的动作忽然顿住。 他的目光落在了一根皮筋上。那是根简单的黑色皮筋,末端坠着一朵小小的向日葵布艺花,黄色的花瓣层层叠叠,花盘是褐色的绒布,针脚细密,看着格外鲜活。 简遂之伸手将它取了下来,放在手心里端详。那朵小向日葵被捏在指尖,像是随时会迎着光转起来,活泼又热烈。他想起凉夏总是安安静静的,却总在照顾爷爷奶奶时露出柔软的笑意,在厨房忙碌时脊背挺得笔直,像一株永远朝着阳光生长的植物。 就像这朵向日葵。 他捏着那根皮筋,指尖轻轻摩挲着布艺花瓣的纹路,简遂之把那根皮筋放进掌心,又看了看周围其他的款式,最终还是握紧了手里的向日葵。他走到收银台付了钱,将皮筋小心地放进裤子的口袋里,骑车往凉夏姑妈小吃店的方向去时,晚风似乎都变得轻快了些。 小吃店最后一波客人刚走,空气中还飘着辣椒油和葱花的香气。凉夏拿着抹布,仔细擦净桌上的油渍,又将散落的一次性筷子收拢到垃圾桶里。瓷砖地面被拖把拖得发亮,倒映着头顶昏黄的灯泡。 “凉夏,过来一下。”姑妈在柜台后朝她招手,声音里带着点神秘的笑意。 凉夏擦了擦手走过去:“姑妈,还有什么要收拾的吗?” 姑妈却转身打开里间的柜子,从最上层捧出一个精致的白色盒子。她把盒子往凉夏面前一递,轻轻打开——里面躺着一部崭新的手机,银灰色的外壳,屏幕亮闪闪的,正是最近学校里好多同学都在用的那款。 “这是……”凉夏愣住了,指尖下意识地蜷缩起来。 “快开学你就是高二的大孩子了,学业忙,有时候晚归我们也担心。”姑妈把盒子往她手里塞了塞,眼神温和,“平时你要给爷爷奶奶做饭,又要往店里跑,有个手机方便联系。我跟你姑父商量好了,就当是给你的开学礼物。” 凉夏连忙把盒子合上,往姑妈手里推:“姑妈,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家里有座机呢,够用了。”她知道姑妈开小吃店不容易,起早贪黑的,这手机怕是要卖多少碗麻辣烫才能换回来。 “跟姑妈还客气什么?你表哥说这个牌子手机蛮不错的。”姑妈不由分说地把手机从盒子里拿出来,塞进凉夏的帆布包,拉链“咔嗒”一声拉好,“你这孩子就是太懂事。拿着,以后放学晚了给家里报个信,我和你姑父也能放心点。听话,啊?” 帆布包的角落里沉甸甸的,像是装着一团暖烘烘的热气。凉夏捏着包带,看着姑妈鬓角新添的白发,喉咙里堵得发紧,千言万语最后只化作小声的一句:“谢谢姑妈……” 姑妈笑着拍了拍她的背:“傻孩子,快回去吧。”然后看着门口停车的简遂之笑道“遂之来接你了。” 第16章 打架 巷口的路灯发出暖黄的光,晕在地上铺出一片柔和的光。凉夏刚走出姑妈小吃店的门,就看见路灯下的简遂之。 两人的目光猝不及防地撞在一起,像投入湖面的小石子,荡开一圈细碎的涟漪。凉夏愣了半秒,脚步下意识地朝他走了几步,背着的帆布包随着动作轻轻晃了晃,里面的新手机沉甸甸的,硌得她后背有些发沉,心里也像揣了个暖乎乎的小秤砣,又踏实又有些不安。 简遂之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又自然地移开,落在她微微晃动的帆布包上。他下意识地抬手,指尖碰到了裤袋里那根向日葵皮筋——塑料包装的棱角隔着布料硌着掌心,像是在提醒他来这儿的目的。 刚才在店里挑了半天的决心,此刻却像被晚风揉散了。他看着凉夏额前被风吹乱的碎发,那根断了的旧皮筋大概还没来得及换,发丝松松地垂在脸颊边。可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含糊的“刚忙完?” 手在口袋里攥紧了那根小小的皮筋,向日葵的布艺花瓣被捏得有些变形。他忽然觉得,刚才觉得无比贴切的比喻,此刻却让他平添了几分犹豫——这样冒失地递过去,会不会太刻意了? 巷口的网吧门口,那盏写着“英雄联盟”的霓虹灯正疯狂转圈,红的绿的光忽明忽暗,映得墙面斑驳又迷离。突然“嘭”的一声巨响,像是有人被狠狠踹在了门上,紧接着一个身影猛地从网吧里飞了出来,重重摔在积着灰尘的水泥地上。 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像个破麻袋似的被人从网吧里扔了出来,重重摔在地上,疼得他抱着肚子蜷缩起来,嘴里发出“嗷嗷”的痛呼,额角的血顺着脸颊往下淌。 凉夏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脚步下意识顿住。简遂之几乎是瞬间反应过来,单手扶住身侧的自行车,另一只手快而稳地拉住凉夏的胳膊,将她拽到自己身后。他微微侧身,手臂横在凉夏面前,像一道无形的屏障,目光锐利地看向网吧门口。 网吧那扇玻璃门被人从里面慢悠悠推开,“吱呀”一声晃荡着。逆着光,门口慢慢走出个身影。是个看起来不过十**岁的少年,带着股生人勿近的疏离感。侧脸的线条利落冷硬,透着股未经世事打磨的桀骜。 高挺的鼻梁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山根处的弧度自然流畅,明明是带着锋芒的模样,偏偏五官生得周正,眉骨清晰,唇线分明,单论五官,其实生得相当俊俏,只是那双眼睛里总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疏离,像幅刚劲又带着点野性的画。左耳上那颗黑色宝格丽耳钉在霓虹下闪着冷光,狼尾发型挑染着几缕银灰,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 少年居高临下地盯着地上的男人,声音没什么温度,和淬了冰似的:“把小爷的手表交出来。” 地上的男人疼得龇牙咧嘴,还在犹豫着不肯开口。少年眉峰一挑,又往前逼近两步,穿着白色板鞋脚毫不留情地踩在男人按在地上的手背上。“咔嚓”一声轻响在巷口炸出一声男人凄厉的哀嚎,在寂静的巷口格外刺耳。 “你住手!”凉夏忍不住从简遂之身后探出头,手里紧紧攥着姑妈刚给的新手机,屏幕还亮着,清晰地对着眼前这一幕,“我已经拍下来了!再不住手我现在就报警!” 简遂之闻言,手臂又往前伸了伸,将凉夏护得更严实了些,低声道:“别冲动。”目光警惕地盯着那个少年。 少年这才缓缓抬眼,视线像鹰隼般扫过来,眯起的眼睛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戾气,斜斜地睨着简遂之和他身后的凉夏,在凉夏和简遂之脸上打了个转。就在这时,地上的男人趁着他分神,猛地从口袋里掏出块银色手表扔过去,连滚带爬地踉跄着站起来,连疼都顾不上喊了,头也不回地钻进了旁边的窄巷,很快没了踪影。 第17章 “咚咚” 少年挑了挑眉,目光在停在凉夏举着的手机和简遂之紧绷的侧脸上,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带着点被打扰的不耐烦,又藏着几分少年人特有的桀骜。 他身边一个的男孩子眼疾手快,几步冲过去捡起地上的手表,用袖子蹭了蹭表盘上的灰,小跑着递到少年面前,讨好地笑道:“琛哥,别气了,手表这不找回来了嘛,跟这种人置气犯不上。” 被称作“琛哥”的少年瞥了眼他手里的表,接过擦了擦放进了自己的口袋,也没说话,只是收回了落在凉夏和简遂之身上的视线。他转身,径直朝着网吧里走去,狼尾发型随着步伐轻轻晃动,那颗黑色耳钉最后闪了一下冷光,便消失在了网吧昏暗的门帘后。 凉夏把手机屏幕按灭时,刚才视频里打人的画面依稀还在眼前晃,搅得她心里像塞了团浸了水的棉花,沉甸甸的透不过气。 “上来吧。” 简遂之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凉夏抬起头,看见他单脚撑着自行车,路灯的光斜斜切过他的侧脸,把下颌线刻得很清。车后座被月光镀了层白,她犹豫了半秒,手搭上他肩头时,触到他衬衫下温热的体温。 自行车碾过路面的小石子,发出细碎的声响。风从耳边溜过,凉夏无意识地攥紧了他衬衫的一角,布料被揉出浅浅的褶皱。她能听见他平稳的呼吸声,混着车轮转动的节奏,像支没谱的调子,把心里那点乱绪慢慢熨平了些。 简遂之蹲下锁车,金属链条扣上的“咔嗒”声在安静的楼道口格外清晰。他拎起放在车筐里的帆布包,侧身示意凉夏先走。声控灯在他们抬脚时“啪”地亮起,暖黄的光漫过楼梯转角。楼上的声控灯接触不良,两人刚踏上第一级台阶,它就“滋啦”一声闪了下,昏黄的光忽明忽暗。凉夏走在前面,简遂之走在后面,脚步很轻,每上一层,灯就暗下去,再被下一级台阶的响动催亮,光影在两人身上明明灭灭,像场没说出口的哑剧。 到四楼门口时,凉夏摸钥匙的手顿了顿。她指尖刚碰到锁孔,就听见身后传来简遂之的声音。 “凉夏,那个……”他像是卡了壳,停顿了半秒,才把后半句接上来,“这个给你。” 凉夏转过身,看见他手里捏着个向日葵皮筋,明黄色的花瓣被灯光照得有点透明。她忽然想起昨天晚上,自己扎头发的皮筋断了,当时她在用手抓住那些散落的碎发,简遂之就站在旁边,帮她丢的皮筋,她没看清他的表情。 原来他记住了。 她接过皮筋,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指腹。凉夏把皮筋攥在手心,软乎乎的,带着点他身上的木质味。她朝他比了个OK的手势,拇指和食指圈成个小小的圆,另三只手指翘着,像只展翅的小鸟。 然后她对着他,无声地说了句“晚安”。嘴唇轻轻动了动,没发出声音,可简遂之看得很清楚。她的睫毛在昏暗里颤了颤,像停了只不安分的蝶。 门轻轻合上的瞬间,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简遂之还站在原地,楼道里的声控灯不知何时已经灭了,只剩下窗外的月光漫进来一点,勾勒出他的轮廓。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里正“咚咚”地跳着,仿佛要冲破喉咙,刚才碰到她指尖的地方像着了火。楼道里只剩下沉沉的黑,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咚咚”的,撞得胸腔发疼,比刚才自行车碾过石子的声音还要响。 他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直到楼下传来晚归人的脚步声,声控灯再次亮起,才转身轻手轻脚地打开了自己家的房门。 第18章 新手机 江婉把耳机线往衣服口袋里塞了塞,耳机里正放着上周刚存的流行曲,节奏轻快得让人忍不住想踮脚。她单手拎着印着卡通图案的文具袋,另一只手把数学试卷卷成筒状,随着脚步轻轻晃悠着,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旋律,在小区的石板路上蹦蹦跳跳地往前走。 文具袋是“母上大人”今早特意塞给她的,粉白相间的帆布面上绣着只圆滚滚的小熊,拉链一拉就“哗啦”响。里面装着崭新的笔记本、几支按动式水笔,还有一把带着刻度的透明直尺——都是凉夏平时爱用的款式。出门前妈妈还在厨房擦着手叮嘱:“记得跟凉夏说谢谢,你这数学能从及格线往上窜,多亏人家天天给你讲题。”江婉当时嘴上“嗯嗯”应着,心里却偷偷笑,妈妈把袋子塞进她手里时,语气里带着点不容置疑的认真。江婉当时嘴上“哎呀知道了”地应着,心里想妈妈哪里是心疼她麻烦人,分明是打心底喜欢凉夏那姑娘,总念叨着“学习又好,人又漂亮文静,跟你这野丫头正好互补”。 还有三天就开学了,新文具刚好能派上用场。江婉想象着凉夏看到这些东西时,大概会弯着眼睛说谢谢,然后把笔记本仔细抚平,整整齐齐收进书包里。她想到这,脚步不由得加快了些,耳机里的歌声混着风穿过梧桐树叶的沙沙声,把这条熟悉的小巷衬得格外热闹。 离凉夏家那栋楼还有几步远时,江婉低头看了眼手里卷着的试卷,最后两道大题的空白处还留着,是昨晚啃了半小时没啃下来的硬骨头。她挑了挑眉,心里已经盘算好等会儿先把文具袋往凉夏桌上一放,再把试卷摊开,用最可怜巴巴的语气说“最后两题救命”,凉夏肯定会无奈地摇摇头,然后拉她坐到书桌前,拿起笔在草稿纸上一步步演算。 楼道里的声控灯被她的脚步声唤醒,亮堂堂的光洒在台阶上。江婉踩着旋律往上跑,到四楼时正好赶上耳机里唱到副歌,她没忍住又哼了两句,抬手敲凉夏家门时,指尖还随着节奏轻轻点着门板。 “凉夏!开门!数学小救星,你的文具投喂员来啦!” 凉夏的指尖触到铁门生锈的边缘,铁锈渣子硌得指腹微微发痒。她用力往外一拉,厚重的铁门发出“吱呀——”一声悠长的呻吟,像是被惊醒的老人在嘟囔。门轴转动时的摩擦声混着巷口早点摊飘来的油条香气,在清晨的阳光里漫开。 她把手机往耳边凑了凑,塑料壳边缘还带着姑妈手心的温度。“嗯,早上营业厅刚开门就去了,排了十分钟队呢。”她低头看着屏幕上跳动的信号格,声音里带着点新奇的雀跃,“号码您存好了吧?以后想找我,直接打这个就行。” 听筒里传来姑妈的笑声,混着油锅滋滋的声响:“存好咯!还有三天就开学了,在家把书包理理,作业再检查检查。这几天店里不忙,你就别跑过来帮忙了,好好歇着。” “知道啦姑妈,”凉夏应着,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背面的花纹,这是她人生中第一部属于自己的手机“那我先挂啦,您忙吧。” 刚挂掉电话,身后突然窜出个身影,江婉的马尾辫扫过她的胳膊,带着一阵风扑到她面前。“哇偶!”江婉的眼睛瞪得溜圆,手指着她手里的手机,声音里的惊喜像撒了把糖,“数学小救星,你居然有新手机了!快把号码给我,这下晚自习问你题再也不用跑办公室接老师的电话了!”她晃着凉夏的胳膊,发梢上的汗珠顺着脸颊滑下来,落在T恤上洇出小小的湿痕,却一点没减眼里亮晶晶的期待。 凉夏被她晃得笑起来,指尖在屏幕上敲了敲:“别急,我发你□□。”她顿了顿,忽然想起什么,抬头看向江婉,“对了,你暑假作业最后一道附加题做出来了吗?我昨天琢磨了半天……”凉夏笑着点头,阳光穿过铁门的格栅,在手机壳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会跳的星子。 第19章 帅哥! 江婉把帆布包往凉夏的书桌上一扔,整个人像片羽毛似的扑到床上,裙摆随着动作掀起个轻快的弧度。“还是你床上舒服,”她往凉席上蹭了蹭,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洗衣粉香,“我家那破空调吹着跟电吹风似的,热得根本没法做题。” 凉夏已经在书桌前坐定,摊开的草稿纸上画着几道数学大题,红笔标出来的辅助线像几条清晰的路径。她从江婉的包里抽出那套崭新的文具——是江婉早上硬塞给她的,说是感谢她整个暑假帮自己补数学。“喏,这道圆锥曲线的大题,你昨天说卡了半天。”凉夏用笔杆敲了敲桌面,笔尖在“韦达定理”四个字上顿了顿,“无功不受禄,收了你的小熊限定文具,可得把这解题思路吃透了,下次月考再错,我可不给你讲第二遍。” 江婉立刻从床上弹起来,拖鞋都没穿就凑到书桌旁,下巴搁在凉夏的肩膀上,盯着草稿纸的眼神突然变得认真。“放心吧,”她伸手点了点其中一步推导,“这里用参数方程是不是更简单?”凉夏侧头看她,眼里闪过点惊讶,随即弯起嘴角:“算你有点进步。” 讲完题,凉夏拿起手机,对着草稿纸上的解题步骤拍了张照,屏幕上的字迹清晰得连红笔标注的重点都没模糊。“发你□□了,回去对着步骤再做一遍。”她刚要锁屏,江婉的目光突然像被磁石吸住似的顿住了,视线直勾勾地瞟向手机相册的预览栏——刚才拍照时不小心划到了相册界面,一张侧脸清晰地露了出来,男生的下颌线绷得很紧,碎发落在额前,透着股说不出的利落。 “好呀凉夏!”江婉一把抢过手机,像发现了什么惊天秘密,眉毛挑得老高,“不是说我们是穿一条裙子都嫌肥的好姐妹吗?藏这么个大帅哥,谈恋爱居然不告诉我?”她手指飞快地想点开相册,却被凉夏伸手按住。 “你别瞎翻。”凉夏无奈地叹了口气,拿过手机点开一个视频。屏幕里瞬间跳出昨晚的画面:昏黄的路灯下,那个留着狼尾发型的男生,眼神中透露着疏离感,正踩着地上那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的手上,紧接着手机传来骨裂的声音……。“这叫谈恋爱?”凉夏抬眼看向江婉,语气里满是哭笑不得,“昨晚路过巷口碰巧拍到的,看着就不是什么好人,我留着是想提醒自己别往那边走。” 江婉的嘴巴张成了“O”型,盯着视频里打架的画面看了半天,才悻悻地松手:“嚯,原来是个打架的啊……我还以为你偷偷藏了个男朋友呢。”她挠了挠头,又凑回草稿纸前,“不过说真的,这男生长得是真不错,可惜了,居然打架。” 凉夏没接话,只是把手机收进抽屉,重新拿起笔:“别分心,再讲一遍辅助线的做法。”窗外的蝉鸣不知何时歇了些,阳光透过纱窗落在草稿纸上,把那些密密麻麻工整的字迹晒得暖融融的。 第20章 欢喜 江婉盯着草稿纸上密密麻麻的公式,突然把笔一放,往凉夏肩上一靠,声音拖得长长的:“凉夏,我脑子要打结了,想喝冰汽水了,橘子味的那种,冰镇得冒泡的。” 凉夏刚算完一道函数题,笔尖还悬在草稿纸上,闻言笑了笑,把笔帽扣好:“行,那放松一小时。”她揉了揉江婉的头发,“楼下便利店就有,我去买?” “别呀,”江婉眼睛一亮,猛地坐直身子,“既然要出门买汽水,不如我们多走几步,去前面那条街逛逛?听说新开了家卖手账胶带的店,图案超好看!”她拽着凉夏的胳膊轻轻晃,眼里的期待像刚开瓶的汽水,咕嘟咕嘟冒着泡。 凉夏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无奈地摇摇头:“真拿你没办法。”她起身把草稿纸收拢进文件夹,又把桌上的笔一一插进笔筒,动作利落又仔细。收拾好桌面,顺手从玄关挂钩上取下钥匙串:“走吧,早去早回。” “耶!”江婉欢呼一声,率先冲到门口。 凉夏刚转动钥匙打开门,就见对面的门也恰好开着,简遂之正站在门口换鞋,白色的T恤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干净利落的小臂线条。“简大学霸也在家呢?没去图书馆呀?” 简遂之微微颔首,目光掠过江婉,却凉夏时顿了顿。阳光透过楼道的窗户斜照进来,恰好落在凉夏的发间——她今天梳了个简单的低马尾,束发的皮筋是明黄色的,上面还缀着一小朵布艺向日葵,花瓣饱满,颜色鲜亮得像能挤出阳光来。在阳光下闪闪烁烁,像把细碎的星光别在了她发间 那是昨晚他送她的。 凉夏被江婉推着往外走,脚步刚迈下一级台阶,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看向还站在门口的简遂之:“遂之,你这是要出门啊?” 简遂之刚换好鞋,闻言抬眼,手指轻轻推了推鼻梁上的无框眼镜,镜片反射出楼道顶灯的微光。“嗯,在家学习太久了,下楼随便走走,透透气。”他的声音像浸过凉水,带着点清爽的质感,和这闷热的午后格外搭。 凉夏看了眼身旁跃跃欲试的江婉,又转向简遂之,语气自然地提议:“正好我们要去买冰汽水,要不要一起?就在前面街角那家店” 简遂之的睫毛微不可察地颤了颤,还没来得及应声,江婉已经抢着开口,声音脆生生的像冰块撞击玻璃杯:“就是就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简学霸一起走呗,人多热闹!”她说着还冲简遂之眨了眨眼,一副“别扫兴”的表情。 简遂之看向凉夏,她头上的向日葵皮筋随着刚才的转头轻轻晃动,明黄色的花瓣在昏暗的楼道里格外显眼。他喉结轻轻动了动,最终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下楼时,江婉像只快活的小鸟,拉着凉夏走在前面,叽叽喳喳地说着新开的手账店有多神奇。简遂之跟在后面半步远的距离,脚步放得很轻。 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他们的脚步声亮了又暗,昏黄的光线下,他的目光总是不自觉地落在凉夏的发尾。那朵小小的向日葵像是有生命力,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曳,偶尔有细碎的发丝耳旁滑出来,被她随手捋到耳后,露出的耳垂在光线下泛着淡淡的粉。 简遂之的嘴角几乎不可察地向上弯了弯,他的目光一直落在那抹鲜亮的黄色上,刚才在门口看到时没来得及细品的情绪,此刻在心里慢慢漾开,像投入石子的小湖,一圈圈荡开说不清道不明的欢喜。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填满了,暖暖的,又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雀跃,就像刚喝下去的冰汽水,气泡在喉咙里慢慢升腾,甜丝丝的。他抬手扶了扶眼镜,遮住眼底悄悄漾开的笑意,脚步不自觉地加快了半分,拉近了与前面两人的距离。 第21章 冰汽水 冰柜的玻璃门被拉开时,带着白雾的冷气“呼”地涌出来,凉夏指尖在瓶身上敲了敲,拿出三瓶橘子味的冰汽水。瓶身凝着细密的水珠,刚碰到掌心就沁出一片凉意。她把汽水放在柜台上,从口袋里摸出两张五块递给老板娘,店里电扇的嗡嗡声,在闷热的空气里漾开。 “七块五,收你十块,找两块五。”老板娘把零钱递回来,凉夏指尖捏着冰凉的纸币,转身时正好撞见江婉已经迫不及待地拧开瓶盖。“咕咚咕咚”灌了大半瓶,江婉抹了把嘴角的汽水渍,喉咙处还在滚动,突然对着街面大喊一声“爽!”,尾音被汽水的气泡顶得发颤,惊得旁边乘凉的老爷爷抬起了蒲扇。江婉抹了把嘴角的汽水沫,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这才是夏天该有的味道!”冰凉的汽水滑过喉咙,把刚才讲题的燥热冲得一干二净,连额头上的汗珠都好像瞬间收敛了些。 凉夏笑着摇摇头,拿出一瓶递给身后的简遂之,瓶身的水珠蹭到他手背上,他指尖缩了缩,接过时轻声道了句“谢谢”。三人搬了店门口的塑料小椅子在梧桐树的阴凉处坐下,椅面被晒得发烫,刚坐下就忍不住挪了挪屁股。汽水在手里慢慢淌着水,在水泥地上洇出小小的湿圈。 江婉把汽水放在脚边的阴影里,双手撑着椅面晃悠着腿,鞋底蹭过地面的沙砾发出沙沙声。简遂之拧开瓶盖时动作很轻,汽水“滋”地冒出个小泡,他喝了一小口,目光落在凉夏被风吹乱的碎发上——那朵向日葵皮筋还牢牢束着马尾。 “凉夏,”他开口时,声音比平时低了些,混着汽水的甜味,“马上开学了,我之前给你的笔记,都看完了吗?” 凉夏正用指尖抠着瓶身上的标签,闻言抬头,阳光落在她眼睫上,投下浅浅的阴影:“看完了,”她弯了弯嘴角,语气里带着真心的佩服,“你写得特别详细,连我之前总卡壳的那几个函数变形,步骤都标得清清楚楚,比课本还容易懂。”简遂之又问:“那还有没有什么不太理解的地方,开学前可以再讲讲。” 凉夏刚要张嘴,江婉抢着插话“暂时没有!”把空了一半的汽水瓶举起来,“你俩一个全年级第一,一个全校第一能有啥不会!开学考肯定稳了!来,干杯!” 三个汽水瓶轻轻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简遂之握着汽水瓶的手指紧了紧,冰凉的瓶身也压不住掌心慢慢升起的热意。他“嗯”了一声,目光又落回那朵向日葵上,心里想着,没看完或者有不懂的也没关系,开学后还能再给凉夏补。 汽水瓶底最后一点橘色液体被江婉仰头喝尽,她把空瓶扔进旁边的回收箱,发出“哐当”一声轻响。“这个点,我妈肯定要催我回家练琴,先走啦!”她冲凉夏挥挥手,又转头对简遂之摆摆手,像阵旋风似的拐进了巷口,马尾辫在身后划出活泼的弧线。 凉夏看着她的背影笑了笑,把自己和简遂之的空瓶也收起来扔进箱子,瓶身碰撞的脆响在安静的午后格外清晰。“那我也去菜场,得买菜做饭。”她对简遂之说。 简遂之点点头:“嗯,路上小心。” 凉夏转身往菜市场的方向走,阳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发间的明黄色在人群里一晃一晃的。 菜市场里正是热闹的时候,水产摊的塑料袋哗啦作响,摊主正用网兜捞起活蹦乱跳的鲫鱼;蔬菜摊前堆着小山似的青菜,露珠还挂在叶子上,沾着泥土的清香;拐角的豆腐摊飘来石膏的淡味,老板娘掀开白布,嫩白的豆腐块颤巍巍的,像刚剥壳的鸡蛋。 凉夏熟门熟路地走到常去的摊位,“张阿姨,来一把青菜,要带根的。”她踮脚从竹筐里拣了把最嫩的,又指着旁边的番茄,“再要三个番茄,要熟透的。”手里的布袋渐渐鼓起来,装着青菜、番茄、还有爷爷爱吃的嫩豆腐,沉甸甸的坠着手心。 回到家时,墙上的挂钟刚敲过五点。凉夏把菜放进厨房,先去给窗台上的绿萝浇了水,水珠顺着叶片滴落在窗台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她系上那条洗得发白的围裙,先把青菜摘洗干净,嫩绿的菜叶在清水里轻轻舒展;番茄切成大小均匀的块,鲜红的汁液顺着刀刃流下来,带着清甜的气息。厨房香气慢慢漫了开来。窗外的蝉鸣渐渐变得悠长,夕阳把厨房的窗户染成了暖黄色,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 她坐在桌边,看着满桌冒着热气的饭菜,静静等待楼下糖水车玻璃罐发出的轻响。 第22章 开学 窗外的蝉鸣似乎还没歇够,三天光阴就随着冰汽水的气泡、傍晚的晚风悄悄溜走了。开学日的清晨,天刚蒙蒙亮,凉夏就醒了,窗帘缝隙里透进的微光落在书桌上,照着她早已收拾妥当的书包。 她利落地起身,换上蓝白相间的校服,领口的扣子系得一丝不苟。走到镜子前,她抬手将长发梳成利落的马尾,发间那枚向日葵皮筋依旧鲜亮,在晨光里跳动着细碎的光。指尖拂过发尾,确认没有碎发乱翘后,她从抽屉里拿出姑妈送的手机,塞进校服口袋,冰凉的触感让她清醒了几分。 走出房间时,客厅里已经飘着甜香。奶奶坐在藤椅上,面前摆着个竹筛,正戴着老花镜挑红豆,饱满圆润的红豆被拣到白瓷碗里,瘪的、带虫眼的就丢进旁边的小碟。电视里放着早间新闻,声音调得不大,刚好盖过挑豆子的轻响。 厨房传来搅动的声响,爷爷正站在灶台前,手里握着长柄木勺,慢悠悠地搅着大铁锅里的糖水。红糖的香气混着桂花的甜,从厨房飘出来,在客厅里弥漫开来。听见动静,爷爷转过身,围裙上沾着点糖渍,脸上堆着笑:“凉夏啊,今天开学了,到了学校要好好学,听老师的话。”他说着,从旁边的塑料袋里拿出两个热气腾腾的大肉包,递到凉夏手里,“刚从楼下王记买的,还热乎呢,路上吃。 肉包的热气透过塑料袋传到手心,混着肉馅的香气钻进鼻子。凉夏接过包子,指尖碰了碰爷爷粗糙的手背,轻声应道:“知道了爷爷。” 奶奶也抬起头,翻了个白眼嘟囔:“女孩子上那个学干嘛?还不是要嫁人……” 奶奶的话像颗小石子扔进水里,只漾开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就沉了底。刻薄的语气混着挑豆子的哗啦声,凉夏听着,眼皮都没抬一下——这样的话听了十几年,早就像墙上的斑驳印记,入不了心了。 她把最后一口肉包塞进嘴里,正准备拿书包,爷爷却悄悄凑过来,枯瘦的手往她掌心塞了张皱巴巴的五块钱纸币。纸币边角磨得发毛,还带着点灶台的烟火气,爷爷的声音压得很低:“拿着,上学路上买瓶水喝,别渴着。”他布满老茧的拇指轻轻蹭了蹭她的手背,眼里的疼惜像温水漫过石缝。 凉夏想说不用,爷爷却已经松开手,转身往厨房走,长柄勺搅动糖水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像是在给刚才的对话打圆场。她把钱叠好塞进校服口袋,和手机放在一起,硬硬的纸币边缘硌着掌心,倒比奶奶的话更有实感。 “咚咚咚。”老旧的铁门被敲响,力道不轻不重,带着规律的节奏。 凉夏刚走到门边,就听见爷爷应着“来了来了”,拉开门。铁锈的门发出“吱呀”一声,晨光涌进来的瞬间,凉夏看见简遂之站在门口。他穿着和她同款的蓝白校服,背着黑色双肩包,书包带勒出清瘦的肩线,发梢被风吹得微微动,鼻梁上的无框眼镜反射着点光,看着比平时更清俊些。手里还捏着本英语单词书,显然等了有一会儿了。 “遂之来啦。”爷爷笑着侧身,“等凉夏呢?” “嗯,”简遂之点点头,目光落在凉夏身上,看到她发间依旧是那朵向日葵皮筋,眼底漾开点浅淡的笑意,“该去车站了,再晚可能赶不上早班车。” 凉夏“嗯”了一声,拎起书包快步走到门口,和简遂之并肩站在台阶上。爷爷还在后面叮嘱着“路上小心”,奶奶的嘟囔声隔着铁门隐约传出来。 “等很久了吗?”凉夏问。 “刚到。”简遂之摇摇头,目光扫过她发间的向日葵皮筋,今天的花瓣被风吹得微微翘起来,像只振翅欲飞的小蝴蝶。“走吧,再晚公交就挤了。” 凉夏点点头,和他并肩往巷口走。爷爷从厨房窗户探出头,看着楼下两个孩子的背影,直到他们拐过街角,才笑着缩回头,继续搅动锅里的糖水,甜香随着蒸汽漫出窗外,把清晨的空气都染得软乎乎的。 巷口的风吹过来,掀起凉夏校服的衣角,像在晨光里跳着无声的舞。简遂之走在她身边,脚步不快不慢,两人的影子在地上被拉得很长,偶尔会轻轻叠在一起。 第23章 早班车 早班车像个塞满了沙丁鱼的罐头,刚停稳车门就被汹涌的人潮推开,裹挟着煎饼果子的香气和汗水的味道涌进来。凉夏被后面的人推得一个趔趄,踉跄着撞到车厢拐角的扶手上,书包带子勒得肩膀发紧。 “小心。”简遂之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下一秒,他已经伸手抓住了头顶的金属扶手,手臂肌肉微微绷紧。他刻意往凉夏这边靠了靠,用后背和手臂在拥挤的人潮里圈硬生生在拥挤的车厢里给她隔出一小片安稳的空间。挡住了周围推搡的力道。 公交车发动时猛地一晃,凉夏没站稳,额头轻轻磕在了简遂之的胸口。隔着薄薄的校服布料,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的温热,还有那瞬间变得急促的心跳,“咚咚”地敲在她的额头上,像藏着只慌乱的小兔子。 “抱歉。”凉夏慌忙退开半寸,脸颊有些发烫,视线落在他攥着扶手的手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手背上的青筋隐约可见。 简遂之没说话,只是扶了扶眼镜,耳根却悄悄爬上一层薄红。车窗外的树影飞速倒退,车厢里的人随着车身左右摇晃,凉夏的头发时不时扫过他的胳膊,带着洗发水淡淡的清香。每次车身倾斜,她的肩膀就会不经意地碰到他的手臂,那点微弱的触感像电流,顺着皮肤一路窜到心底,搅得他心跳乱了节拍。简遂之扶着扶手的手指收得更紧了些。刚才那一下柔软的触碰像电流,顺着血液窜遍全身,连带着脖颈都泛起一层薄红。 他微微低下头,能看到她发顶那朵向日葵皮筋,随着车身的摇晃轻轻颤动,明黄色的花瓣蹭着他的校服,像在心里轻轻挠了一下。车子过减速带时颠簸得厉害,凉夏的头又轻轻靠了过来,这次他没动,只是悄悄屏住了呼吸,任由胸腔里的心跳乱得像团麻,却又带着种隐秘的欢喜。 他其实很怕热,平时最讨厌挤公交,可此刻被圈在狭小空间里的燥热,却莫名带着点让人贪恋的温度。他甚至悄悄调整了站姿,让那片隔开人群的空间更稳些,目光落在她发间那朵向日葵皮筋上,看着它随着车身晃动轻轻弹跳,明明只有三站路,简遂之却觉得车轮转得太快。他甚至悄悄数着路边的树,盼着公交车能多堵一会儿,心里竟生出些贪心的念头——这三站路,要是能再长一点就好了。 报站的声音突兀地响起,下一站就是学校。简遂之轻轻碰了碰凉夏的胳膊:“快到了。”声音里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微哑。 凉夏点点头,往车门的方向挪了挪。他紧随其后,手臂依旧下意识地护在她身侧,直到车门打开,两人并肩走下车,清晨的风带着凉意吹过来,简遂之才感觉到耳根的热度慢慢退去,只是那胸腔里的心跳,还没完全平复下来。 校门口的人流渐渐散开,晨光照在教学楼的红砖墙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简遂之把凉夏送到高二教学楼前的梧桐树下,指尖在手机屏幕上顿了顿,抬眼看向她:“放学给我打电话,我在老地方等你一起坐公交。” 凉夏点点头,书包带往肩上提了提:“好。” 简遂之“嗯”了一声,目光掠过她发间的向日葵皮筋。他的背影在晨光里拉得很长,校服的衣角被风轻轻掀起。背着书包往不远处的高三教学楼走去。白色校服的背影在人群里很显眼,但很快就汇入了那群行色匆匆的学长学姐中。 她收回目光,拎着书包准备上楼,楼梯的水泥台阶被踩得有些光滑。耳边突然传来滑板轮子摩擦地面的刺耳声响,越来越近,带着股冲劲。 凉夏下意识地回头,就看见一个留着狼尾发型的少年正踩着滑板冲过来,黑色的T恤袖口卷到手肘,嘴角还叼着根棒棒糖,还夹杂着几声口哨,眼神里带着点玩世不恭的痞气。滑板在人群里左冲右撞,惊得几个同学纷纷躲闪。 “小心!”有人喊了一声。 凉夏吓了一跳,想躲却已经来不及。滑板几乎擦着她的脚踝过去,带起的风让她踉跄了一下,重心不稳向后倒去。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抓旁边的栏杆,却只捞到一把空气,后背重重地磕在台阶上,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狼尾少年早已踩着滑板冲到了远处,只留下个吊儿郎当的背影,甚至没回头看一眼。周围有同学围过来,七嘴八舌地问着“没事吧”,凉夏咬着唇摇摇头,忍着疼慢慢坐起来。天气也奇怪,出着太阳却飘起了雨,雨点淅淅沥沥的淋在凉夏的散落书本和文具上,凉夏有些吃痛,但还是伸手去捡散落的文具。 第24章 滑板 狼尾少年——顾熠琛——单脚踩在滑板上,另一只脚支在地面稳住身形。他看着远处凉夏蹲在地上收拾散落文具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带着痞气的坏笑,舌尖顶了顶腮帮,低声吐出三个字:“找到了。” 阳光斜斜地照在他脸上,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露出那双带着点桀骜疏离的眸子。他的目光牢牢锁在远处凉夏蹲在地上收拾文具的背影上,发间那朵明黄色的向日葵皮筋在一片蓝白校服里格外扎眼,像枚早就标好的记号。 “我说大少爷,”一个穿着同款校服、背着双肩包的男生快步走过来,胳膊一扬就搭在了顾熠琛肩上,正是他的死党沈旭,“你这滑板长翅膀了?怎么混进学校的?门口保安大爷的火眼金睛居然没逮到你?” 顾熠琛嫌弃地皱了皱眉,抬手拍掉沈旭搭在肩上的胳膊,动作利落得像拍掉什么灰尘:“有钱能使鬼推磨。”他嗤笑一声,踢了踢脚边的滑板,轮子在地面上转了半圈,发出轻微的嗡鸣,“给门卫塞了两包好烟,他眼睛闭的比谁都紧。” 沈旭“嚯”了一声,探头看向远处还在低头捡东西的凉夏,压低声音:“这就是你说的那个……” “闭嘴。”顾熠琛打断他,目光依旧锁在凉夏的背影上。她正把最后一支笔塞进笔袋,膝盖处的校服裤沾了点灰尘,刚才摔倒时没来得及散开的低马尾垂在脑后,发尾那朵明黄色的向日葵皮筋,在一堆灰暗的书本里格外扎眼。 顾熠琛的目光追着那朵向日葵皮筋消失在楼梯口,才一脚蹬了下滑板,冲沈旭抬了抬下巴:“走了,去看看新教室。”滑板重新在地面上滑起来,带着股风,很快就消失在走廊尽头。 膝盖的钝痛随着每一步台阶往上窜,凉夏扶着栏杆的手指微微收紧,校服裤膝盖处蹭到的灰尘被她悄悄拍掉,却遮不住那片隐约的深色——大概是刚才摔倒时磕破了皮,渗了点血出来。 她咬着唇,尽量让脚步看起来平稳些,刚走到高二(5)班门口,一道身影就“嗖”地窜了出来,江婉的胳膊像条小蛇似的缠上来,牢牢挽住她的手腕:“凉夏凉夏!我跟你说,我今早发现学校小卖部进了新款的荧光笔,颜色绝了,等会儿课间……” 她话说到一半,胳膊被凉夏下意识地挣了一下,紧接着就听见一声压抑的闷哼,气音里裹着明显的疼。江婉脸上的雀跃瞬间凝固了,她眨了眨眼,凑近了些,鼻尖几乎要碰到凉夏的肩膀:“咋啦?你的声音不对啊……” 她上下打量着凉夏,目光像扫描仪似的扫过她的脸、她的手,最后落在她微微发僵的腿上。“你受伤了?”江婉的声音一下子拔高了,不由分说地扶住凉夏的胳膊,拉着她转了个圈,视线在她身上左看右看,“哪里疼?是不是崴脚了?还是摔着了?我看看我看看!” “是不是崴脚了?”她蹲下身去看凉夏的脚踝,又飞快地站起来撩起她的校服裤腿,“还是膝盖磕着了?我看看我看看……”指尖刚碰到凉夏膝盖的布料,就被她轻轻按住了。 “没事,”凉夏摇摇头,扯出个浅淡的笑,“刚才不小心摔了一下,过会儿就好了。” 江婉却不依不饶,眉头皱得紧紧的:“摔了?怎么摔的?谁撞的你?”她瞪着眼睛往走廊两头看,江婉的声音混着周围同学的喧闹,落在耳边却带着暖暖的关切。凉夏坐在椅子上,轻轻揉着膝盖,心里那点因摔倒而起的委屈,好像被这阵叽叽喳喳的关心冲淡了不少。 第25章 新同学 上课铃像道清脆的指令,刚响过最后一声,教室后门就传来“吱呀”一声轻响。王老师抱着教案走进来,灰色的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镜片后的眼睛带着笑意:“同学们,新学期好啊。” “老师好!”几十多道声音参差不齐地响起,带着点刚睡醒的迷糊,又藏着对新学期的期待。 王老师往讲台后站定,目光扫过全班:“暑假过得都不错吧?不过从今天起,心思该收回来了。今天除了欢迎大家回来,还有件事——新学期我们班转来一位新同学。”她侧身看向门口,“进来吧。” 教室后排顿时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议论声,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投向门口。 一个少年应声走了进来。他穿着和大家一样的蓝白校服——校服拉链只拉到一半,露出里面黑色的T恤领口,蓝白色的校服被他穿出点松垮的味道,领口随意地敞着两颗扣子,露出线条清晰的锁骨。最扎眼的是那头狼尾发型,发尾扫过脖颈,随着走路的动作轻轻晃动。 凉夏握着笔的手指猛地一顿,心跳漏了半拍。这发型,这衣服,分明就是早上在楼下滑滑板撞了她的那个少年! 她下意识地抬起头,视线撞进少年那双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眼睛里。阳光从窗户斜照进来,正好落在他脸上,勾勒出精致得有些过分的五官——高挺的鼻梁,薄而锋利的唇线,眼尾微微上挑,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疏离。左耳上,一枚黑色的宝格丽耳钉在光线下闪了闪,冷冽的金属光泽格外扎眼。 这张脸……凉夏的瞳孔微微收缩。她忽然想起前几天去姑妈小吃店帮忙的夜晚,路过巷口站着的那个少年。也是这样微挑的眼尾,也是这样带着点不耐烦的神情,只是那天光线暗,没看清,此刻五官在明亮的教室里铺开,竟和记忆里的面孔一点点重合起来。 “大家好,我叫顾熠琛。”少年的声音有点低,带着点没睡醒的慵懒,往讲台上一站,目光随意地扫过教室,落在凉夏身上时顿了半秒,嘴角似乎勾起了点若有若无的弧度,像只发现猎物的狐狸。 王老师笑着打圆场:“顾熠琛同学刚转来,大家要多照顾。你就先坐在……”她扫视了一圈教室,最后指向凉夏后边的空位,“就坐那里吧,凉夏后边正好空着。” 凉夏猛地低下头,指尖攥紧了笔杆,笔芯在草稿纸上戳出个小小的墨点。膝盖上的隐痛仿佛又清晰起来,楼下滑板冲过来的惯性、散落一地的书本、还有此刻讲台上那张似曾相识的脸,在脑海里搅成一团,这世界,未免太小了些吧。 顾熠琛挑了挑眉,单肩挎着书包往空位走去,黑色的书包带在背后晃悠,鞋底在地板上拖出刺啦的声响。经过凉夏身边时,他脚步顿了顿,那双带着点痞气的眼睛扫过她,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带起一阵淡淡的海风香水味和他身上那股桀骜的气质莫名契合。凉夏盯着自己的笔记本,直到那道身影落进后排的座位,才悄悄松了口气,但是却总觉得后颈像是有目光落在那里,烫得人有些不自在。 第26章 课间 下课铃刚响,教室里就像炸开了锅,椅子腿摩擦地面的声音、说笑打闹的声音混在一起,热闹得像个集市。沈旭几步蹿到顾熠琛桌前,一屁股坐到桌沿上,晃悠着两条长腿,手里还转着个刚从别人那“借”来的篮球:“琛哥,你这下可得收收心好好学习了。” “琛哥,”他用胳膊肘捅了捅顾熠琛的肩膀,笑得不怀好意他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点看热闹的揶揄:“昨儿我碰到你外婆,老太太跟我念叨半天,听你外婆说,你爸这次是动真格的了,下了死命令,这学期再搞砸,可就不是转校这么简单了,真要让你去他公司搬砖,到时候留级留成校草化石,看你还怎么拽。” 顾熠琛正用一根手指转着笔,闻言动作猛地一顿,笔“啪嗒”掉在桌上。他抬眼看向沈旭,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刚才自我介绍时那点漫不经心的痞气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浓浓的不耐烦:“把嘴闭上。”声音沉得像结了冰, 沈旭还想说什么,就被他狠狠瞪了一眼,那眼神里的戾气让他下意识地闭了嘴。顾熠琛的手已经伸了过来,攥住他的胳膊,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骨头,语气里带着压抑的火气:“少在我面前提他。” 沈旭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低气压吓得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肩膀被猛地一推。顾熠琛的力道不小,他本就坐在桌沿没坐稳,这下直接“哎哟”一声往后倒去,幸好手快抓住了旁边的桌角,才没摔个四脚朝天。他踉跄着站稳,看着顾熠琛紧绷的侧脸,撇了撇嘴没敢再说话——他知道,一提顾熠琛那个爸,他准炸毛。 顾熠琛把桌上的书往旁边一推,发出哗啦的声响,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狼尾发型。阳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他左耳的黑色耳钉上,折射出一点冷光。他偏过头,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旁边的凉夏,她正低头看着书,侧脸的线条很柔和,好像完全没听到这边的动静。 顾熠琛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一脚踹在桌腿上,把椅子踢得后退了半尺,才算把那股憋在心里的火气压下去了些。 江婉像只灵活的小松鼠,猛地转过头,胳膊肘支在凉夏的课桌上,下巴搁在交叠的手背上,一双大眼睛瞪得溜圆,直勾勾盯着斜前方的顾熠琛和沈旭。刚才两人说话时虽然压低了声音,但那点争执的动静还是飘进了她耳朵里。 “欸,”她用气声撞了撞凉夏的胳膊,眼里满是好奇,“那新同学跟沈旭怎么这么熟啊?看着就像认识好多年的样子,沈旭刚才还叫他‘琛哥’呢,听起来怪社会的。”她一边说一边偷偷撇嘴,显然对顾熠琛那副拽拽的样子不太感冒。 凉夏刚想摇头说不知道,就见江婉突然像变戏法似的,从校服口袋里摸出个小包装的创口贴,包装上印着粉嫩嫩的小兔子图案。“差点忘了这个,”江婉献宝似的晃了晃,“刚才去办公室交作业,顺便从王老师那儿‘讨’来的,医用的,比小卖部那种好用。” 她不由分说地拉起凉夏的手,就要往她膝盖上贴:“快,把裤腿撩起来点,刚摔那会儿看着就红得厉害,这会儿肯定更疼了,贴上能舒服点。” 凉夏连忙按住裤脚,有点不好意思:“不用啦,现在不怎么疼了,在教室里掀裤子怪尴尬的。” “怕什么呀,”江婉瞪了她一眼,动作却放轻了些,小心翼翼地帮她把校服裤腿往上卷了卷,露出膝盖那块依旧泛着红的皮肤,“你看都青了一小块了,还逞强。”她撕开包装,轻轻把创口贴敷上去,手指触到凉夏的皮肤时,特意放得柔柔的,“好了,这样就不怕蹭到裤子疼了。” 粉白的小兔子图案贴在青红的膝盖上,看着有点滑稽,却又透着股暖暖的心意。凉夏低头看着那块创口贴,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刚才因为顾熠琛坐在旁边而泛起的不自在,好像淡了不少。 第27章 食堂 最后一节数学课的下课铃响起时,凉夏刚在笔记本上画完最后一个辅助线。窗外的阳光变得炽烈起来,阳光已经转到了教学楼侧面,把课桌上的练习册照得泛出暖黄的光。她合上笔记本,字迹工整得像打印出来的,连重点符号都标得一丝不苟。 “终于放学啦!”江婉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椅子腿在地上蹭出刺耳的声响,“凉夏,跟你说个事儿——我这学期中午也不回家了,就在学校午休。”她凑近了些,眼睛亮晶晶的,带着点恳求,“我妈说让我多跟你学学,中午那点时间,你有空给我讲讲物理题不?就上次暑假没弄懂的那几道力学题……” 凉夏合上笔记本,笑着点点头:“没问题啊。”口袋里的手机就“嗡嗡”震动起来。她掏出来一看,屏幕上跳动着“简遂之”三个字,指尖在屏幕上顿了顿才划开接听键。 凉夏她接起电话,那边传来简遂之清润的声音,混着点走廊里的喧闹:“凉夏,放学了吗?一起去食堂吃饭吧,我妈早上让我给你带了点菜,是你爱吃的红烧排骨。” “嗯,刚下课。”凉夏应着,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壳边缘。“马上过去。” 挂了电话,她抬头就对上江婉一脸“我懂”的表情。江婉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她,挤眉弄眼地说:“简遂之妈妈也太疼你了吧,还特意让他给你带菜,我妈顶多让我自己带个煮鸡蛋。”她夸张地叹了口气,眼神里满是羡慕。 凉夏的脸颊有点发烫,没接话,只是拿起书包:“走吧,先去食堂。” 江婉笑嘻嘻地跟在她身后,嘴里还念叨着:“啧啧,有人疼就是不一样,等会儿我可得尝尝阿姨做的菜,肯定比食堂的好吃……” 食堂里 食堂里人声鼎沸,不锈钢餐盘碰撞的脆响、窗口师傅的吆喝声、学生们的说笑声混在一起,像一锅沸腾的粥。简遂之已经在靠窗的位置占好了座,桌上摆着两个餐盘,米饭冒着热气,旁边的保温饭盒敞着口,里面的红烧排骨油光锃亮,酱汁还在微微颤动。 凉夏刚走到门口,就看见简遂之朝她招手,他穿着干净的白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一截清瘦的手腕。她和江婉快步走过去,顺势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刚坐下,就闻到了排骨浓郁的香气,混着米饭的清甜,勾得人食欲大开。 “江婉?”简遂之推了推鼻梁上的无框眼镜,有些疑惑地看向坐在对面的女孩,“你今天怎么也来食堂吃饭了?以前不是说食堂的菜不合胃口,每天中午都回家的吗?” 江婉拿起筷子戳了戳米饭,夸张地叹了口气:“别提了,我妈不知道听了谁的劝,非说我成绩上不去是因为心思太散,勒令我这学期中午不准回家,跟着凉夏在学校待着,说是‘近朱者赤’,让我多沾沾凉夏的学霸气,上学期成绩太丢人,这学期必须跟凉夏多学学,中午也不准回家瞎晃悠,就在学校啃书本。”她夹了口青菜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以后啊,我就是食堂的常住民了。” 简遂之听了笑了笑,目光转向凉夏时,语气不自觉地放柔了些。他拿起公筷,从保温饭盒里夹了块最大的排骨,轻轻放进凉夏的餐盘里,排骨上还沾着软糯的土豆块:“快吃吧,我妈特意多炖了会儿,排骨炖得烂,你爱吃的。” 凉夏点点头,夹起排骨咬了一小口,酱汁的咸香混着肉的鲜嫩在嘴里化开,确实是熟悉的味道。她抬眼时,正好对上简遂之望过来的目光,他眼里的笑意像被阳光晒化的糖,暖融融的。 江婉在对面看得清清楚楚,故意“哎哟”了一声,用胳膊肘撞了撞凉夏:“某人偏心也太明显了吧,搞区别对待啊?我也要吃阿姨做的排骨!” 简遂之抬眼,把装排骨的小碟往中间推了推:“我妈带得多,你也吃。” 江婉立刻眉开眼笑地夹了一块,咬下去时发出满足的喟叹:“阿姨的手艺也太好了吧!凉夏,你可太幸福了。”江婉立刻眉开眼笑,埋头啃起排骨来。食堂的喧闹声仿佛被隔远了些,窗边的阳光落在三人身上,带着饭菜的香气,暖得让人心里发甜。 第28章 疑惑 餐盘里的饭菜见了底,江婉用纸巾擦了擦嘴,突然一拍脑门,像是刚想起什么要紧事,探过身问凉夏:“对了,你膝盖上的伤怎么样了?刚才贴了创口贴,现在好点没?” 她的话刚落音,旁边的简遂之就猛地抬起头,握着水杯的手指紧了紧,镜片后的眼睛里瞬间浮起几分紧张:“凉夏,你受伤了?怎么回事?”他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在凉夏的膝盖上,校服裤遮挡着,看不真切,语气里的担忧却藏不住。 凉夏连忙摇摇头,语气轻快地说:“没事了,江婉给我贴了创口贴,现在不疼了。”她怕简遂之担心,特意说得轻描淡写。 见他眉头还没松开,凉夏想了想,又补充道:“说起来,遂之,你还记得吗?暑假快结束的时候,你去我姑妈小吃店接我,我们走那条小巷回去的时候,不是遇到一个留狼尾发型的男生吗?当时他把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踩在在网吧门口……” 简遂之握着水杯的手顿了顿,脑海里慢慢浮现出那天的场景——夜晚的小巷有点暗,网吧的霓虹灯闪烁着,一个穿着T恤的少年站在路边,狼尾发型被风吹得有些乱,正不耐烦地用脚踩在那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手上,侧脸看着有点桀骜。他当时还下意识地把凉夏往身后拉了拉。 “记得。”他点点头,“怎么突然说起他?” “那个男生,”凉夏的声音低了些,目光往食堂门口瞟了一眼,像是怕被谁听见,“今天转来我们班了,叫顾熠琛。早上在教学楼前,就是他玩滑板没注意,把我撞倒了。” 简遂之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没说话,只是伸手把凉夏面前喝了一半的水往她那边推了推,指尖碰到杯壁,带着点微凉的温度。 江婉在旁边听着,忍不住咋舌:“原来就是他啊!看着人模人样的!”她脑海里顾熤琛的脸和她之前在凉夏手机里看到的视频慢慢重叠在一起。 凉夏没接话,只是低头搅了搅杯子里的水,心里却莫名有点不踏实——顾熠琛那双带着痞气的眼睛,和他左耳那颗闪着光的耳钉,总让她觉得,这个新同学或许没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简遂之拿起两人的餐盘,指尖碰到冰凉的金属边缘,抬眼时语气已经平稳了许多对凉夏说:“顾熠琛既然转来学校,总归要守点规矩,在学校里应该不敢乱来。” 他把餐盘摞在一起,声音平稳得像一汪静水:“而且放学你都跟我一起走,有我在,不用怕。”镜片后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让人安心的笃定,“别胡思乱想,好好上课就行。” 凉夏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心里那点因为顾熠琛到来而起的不安,像被阳光晒过的潮气,慢慢散了不少。她点点头,嘴角弯了弯:“嗯,我知道了。”也许真的是自己想多了,不过是碰巧撞了一下,又碰巧转来同一个班而已。 简遂之没再多说,拎着餐盘起身:“我去把盘子送了,你们先去教室?” “好。”凉夏和江婉也跟着站起来。 看着简遂之走向收餐台的背影,江婉撞了撞凉夏的胳膊:“还是简学霸靠谱,有他在,那顾熠琛肯定不敢怎么样。” 凉夏笑着应了声,心里确实踏实了许多。 可简遂之走到收餐台,把餐盘递给阿姨时,眉头却悄悄蹙了起来。他想起暑假那天,顾熠琛在巷口的狠劲;想起凉夏早上说早上自己摔倒时,那狼尾少年脸上一闪而过的、不像是无心之失的眼神;更想起刚才凉夏说“他转来我们班”时,语气里藏着的那丝不易察觉的慌张。 顾熠琛为什么偏偏转来高二(5)班?真的只是巧合吗?他早上撞凉夏,到底是无意,还是…… 餐盘被收走的“哐当”声拉回他的思绪,简遂之抿了抿唇,转身往教室走。阳光穿过食堂的玻璃窗,在地上投下明亮的光斑,可他心里的疑惑像水里的气泡,在心里越冒越多,搅得他莫名有些烦躁。他抬手推了推眼镜,遮住眼底翻涌的思绪却像投下的影子,越来越深,沉甸甸地压着。 第29章 没有缺点? 街角的小饭馆里飘着浓重的油烟味,爆炒辣椒的香气混着米饭的热气,在不大的空间里弥漫。顾熠琛靠着椅背,一条腿随意搭在另一条腿上,指尖夹着双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碗里的鱼香肉丝,眼神落在窗外,看着街对面来往的行人,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沈旭正埋头苦吃,嘴里塞得鼓鼓囊囊,含糊不清地说:“老板这手艺可以啊,比学校食堂强多了……” “我说,”他忽然开口,声音懒懒散散的,像在说什么无关紧要的事,“她叫什么?” “谁啊?”沈旭嚼着嘴里的饭,一脸茫然地抬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窗外,没发现什么特别的人,“街上的?哪个啊?” 顾熠琛皱了皱眉,抬眼瞥了他一眼,那眼神里的嫌弃几乎要溢出来,像是在看什么笨蛋:“还能有谁。” 沈旭这才反应过来,猛地一拍脑门,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嘴角还沾着点酱汁:“你说的是程凉夏啊!早说嘛,绕这么大个弯。”他放下筷子,开始滔滔不绝,“这姑娘可厉害了,咱们年级第一的宝座,她坐得稳如泰山,次次月考都是榜首。而且你是没细看,那长相,妥妥的校花级别,皮肤白得跟牛奶似的,眼睛又亮……” “停。”顾熠琛打断他,把筷子往桌上一放,发出轻响,“我让你说这些优点了?没有缺点?”他微微挑眉,语气里带着点不以为然。 “哎呀,人家是真没什么缺点啊!”沈旭急了,挠了挠头,认真想了想,“性格挺好的,上次我同桌有道题不会,追着她问了半节课,她也没嫌烦。平时安安静静的,不惹事,年年拿优秀学生奖状,标准的乖乖女……老师眼里的香饽饽,你说这哪找缺点去?” 顾熠琛没说话,重新拿起筷子,夹了块肉放进嘴里,慢慢嚼着。脑海里却闪过早上的画面——他早上撞她时,她蹲在地上捡书的样子,脊背挺得笔直,明明眼眶都红了,却没掉一滴眼泪。 没缺点?他倒觉得,那副看起来乖乖巧巧、任人欺负的样子,就是最大的缺点。 他嗤笑一声,没再搭话,原来她叫程凉夏。他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像含了颗薄荷糖,有点清,又有点凉。窗外的阳光落在他左耳的耳钉上,闪了下冷光。 午后的阳光斜斜地从窗户照进来,在课桌上投下长长的光斑。教室里安安静静的,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凉夏正低头给江婉讲物理题,指尖点在练习册上的受力分析图上,声音轻缓又清晰:“你看这里,摩擦力的方向应该和相对运动趋势相反,所以这个力要往这边画……” 江婉皱着眉,听得一脸认真,时不时点头“哦”一声。 话音刚落,教室后门“哐当”一声被推开,顾熠琛和沈旭走了进来。校服外套松垮地搭在肩上,刚在饭馆里被太阳晒得微热的发丝垂在额前,他一手插在校服裤袋里,另一只手拎着瓶没开封的可乐,脚步懒洋洋的,狼尾发型被风吹得有些凌乱。他刚走到过道中间,一眼就瞥见了前排的凉夏,嘴角立刻勾起一抹带着痞气的坏笑,故意扬高了声音:“程凉夏!” 凉夏握着笔的手顿了顿,周围几个同学也被这声喊吸引,悄悄抬起了头。她沉默了两秒,才缓缓转过头,眼神平静地看向他,没说话。 顾熠琛慢悠悠地晃到她桌旁,身体往旁边的桌角一靠,明明早上那一下就是故意冲着她撞过去的,此刻却装出副无辜的样子,挑了挑眉:“早上在楼下,不好意思啊,没控制好滑板,撞到你了。”语气里听不出半分歉意,反倒带着点看戏的玩味。 凉夏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又很快落回练习册上,声音淡淡的,没什么情绪:“没事。”说完就没再理他,笔尖在纸上重新动起来,继续给江婉讲解题目,仿佛他只是一阵无关紧要的风。 顾熠琛脸上的笑僵了一下,顾熠琛脸上的笑僵了半秒,有点意外她这么冷淡。他原本还等着看她生气或委屈的样子,没想到是这样不咸不淡的反应。他撇了撇嘴,没再说话,转身往自己座位走,路过时故意用手背蹭了下凉夏的椅背,带得练习册轻轻晃了晃。转身踹了踹自己的椅子,一屁股坐了下去,易拉罐被他捏得发出“咔啦”一声轻响。他盯着凉夏低垂的发顶,那朵明黄色的向日葵皮筋在阳光下晃了晃,心里莫名窜起点烦躁。 凉夏握着笔的手指紧了紧,依旧没抬头。江婉却气鼓鼓地瞪了顾熠琛一眼,等他走远了才小声嘀咕:“什么人啊,明明就是故意的,还装模作样!” 凉夏轻轻摇了摇头,把被蹭歪的练习册推回原位,笔尖落在“摩擦力”三个字上,却莫名觉得刚才那声“程凉夏”像根细刺,轻轻扎了一下。 第30章 挑衅 最后一节自习课的铃声刚落,教室里的人就像归巢的鸟,瞬间喧闹起来。凉夏把练习册和笔记本仔细收进书包,拉链拉到一半时,江婉已经收拾好东西跑到她身边,指了指手机:“我妈来接我啦,明天再找你讲题哦!”说完冲她挥挥手,像只轻快的小鹿跑出了教室。 凉夏拎着书包走出高二(5)班,刚下到教学楼门口的台阶,就看见简遂之站在梧桐树下等她。他穿着干净的白衬衫,袖口规规矩矩地扣着,手里还拿着本单词书,显然已经等了一会儿。 “走吧。”简遂之合上单词书,目光落在她的书包上,自然地伸手接了过去,“你腿受伤了,别拎重东西。” 凉夏没拒绝,只是轻声说了句“谢谢”。书包带从肩上滑开的瞬间,轻松了不少,膝盖处的隐痛似乎也淡了些。 凉夏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尖踩过树影斑驳的地面,没注意到简遂之转身时,目光不经意扫过教学楼大门口。 那里,顾熠琛正靠在门框上,单肩挎着书包,另一只手把玩着左耳的黑色耳钉。狼尾发型被风吹得轻轻晃动。他的视线直直地落在凉夏和简遂之身上,嘴角还噙着点似笑非笑的弧度,眼神里却没什么温度,像在打量什么有趣的物件。 简遂之的脚步顿了顿,镜片后的目光瞬间沉了沉。他没有移开视线,就那么迎着顾熠琛的目光看了过去,手指不动声色地推了推鼻梁上的无框眼镜,镜片反射出一点冷光。 凉夏一直低着头看脚下的台阶,没注意到那道视线。 俩人没有言语,甚至没有多余的动作,但空气中却莫名弥漫开一种无声的对峙。简遂之的眼神很静,静得像深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那是一种“离她远点”的无声宣告。 顾熠琛挑了挑眉,非但没收敛,反而故意冲简遂之的方向扬了扬下巴,带着点挑衅的意味。 简遂之没再理会,重新转过身,自然地揽住凉夏的肩膀,加快脚步往楼梯口走:“走吧,回去晚了爷爷奶奶该担心了。” 凉夏能感觉到他手掌的温度,稳稳地落在肩上,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她抬头看了看他紧绷的侧脸,没问什么,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跟着他的脚步,一步步远离了那道带着探究的视线。 公交车刚靠站,门一打开,简遂之就先一步上去,目光快速扫过车厢,在后排找到个靠窗的空位。他回头冲凉夏招招手,等她走过来,自己则侧身挡在旁边,避免拥挤的人潮撞到她:“坐这儿吧,靠窗,能透透气。” 凉夏刚坐下,简遂之就把她的书包放在腿边,自己则扶着座椅靠背站在旁边。车厢里人不算多,发动机的轰鸣声里混着报站声,窗外的树影飞快地往后掠。 简遂之低头看着她,轻声问:“膝盖还疼吗?刚才走路好像还是有点慢。” “真的不疼了,”凉夏抬头冲他笑了笑,“可能是有点不习惯,过两天就好了。” 他这才放心似的点点头,视线转向窗外,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扶手上的纹路。三站路过得很快,报站声刚响,简遂之就拿起书包,扶着凉夏起身:“到了,慢点下。” 下车时简遂之依然拎着凉夏的书包,手指勾着背带,步伐不快不慢地跟在她身侧。转过街角,熟悉的居民楼就在眼前,墙面上爬满了爬山虎,绿得晃眼。 走到四楼门口,简遂之把书包递还给凉夏,指尖不经意间碰到她的手背,温温的。他的目光落在凉夏家门锁上“进去吧,”简遂之收回手,声音温和如常,“晚上要是有题不会,给我打电话。” 凉夏接过书包,指尖碰到书包带,还带着他手心的温度。“嗯,你也早点休息。”她拿出钥匙插进锁孔,回头冲他笑了笑。 简遂之看着她推开门走进去,玄关的灯亮起来,才转身走到对面的401门口。他掏出钥匙时,指尖还有些发紧,脑海里又闪过顾熠琛那副桀骜不驯的样子。他轻轻吁了口气,打开门,玄关的灯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眼底的担忧却没散去。 第31章 小兔子 暮色四合时,梧桐叶在老洋房的尖顶上投下斑驳阴影。顾熤琛单脚点地,滑板在青石板路上擦出短促的轻响,稳稳停在雕花铁门前。他刚抬手要推门,管家福伯已经快步迎了出来,脸上带着熟悉的温和笑意:“少爷,可算回来了,今天比往常早了半小时呢。”说着自然地接过他脚边的滑板,指尖触到板面微热的温度,“这滑板看着又换了轮子?” 顾熤琛“嗯”了一声,随手扯了扯松垮的校服领带,走进玄关时,一股糖醋排骨的甜香混着米饭的热气扑面而来。保姆张阿姨系着围裙从厨房探出头,眼睛笑成了月牙:“阿琛少爷回来啦?最后一道汤马上好,外婆都等不及要开饭了。” “今天在新学校怎么样?”外婆看他时,又忍不住问了句,眼角的皱纹里藏着担忧,“同学好相处吗?老师没为难你吧?” 顾熤琛走到她身边,很自然地扶了扶她的胳膊,嘴角难得地弯了弯:“挺好的,您放心。”他不爱说太多话,但在外婆面前,总多了几分耐心。 “那就好,那就好。”外公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个紫砂壶,闻言也笑着点头,“我就说我们阿琛适应能力强,在哪儿都能站住脚。” 餐厅里早已摆好了饭菜,保姆张阿姨系着围裙从厨房出来,手里还端着个砂锅:“就等少爷了,知道你爱吃糖醋小排,特意多炖了会儿,骨头都酥了。” 顾熤琛确实饿了,下午在学校篮球场上疯跑了半节课,此刻闻到排骨的甜香,胃里顿时空落落的。他没多说什么,坐下后先给外婆夹了块离骨的肉,才低头安静地吃饭。 饭后他径直上了二楼,把自己摔进宽大的床里。房间是极简的黑白色调,落地窗外能看到后院的梧桐树,叶片被晚风拂得沙沙作响。他踢掉拖鞋,转身进了浴室。浴室里水声哗哗响了半小时,等他裹着浴巾出来时,发梢的水珠正顺着下颌线往下滴,落在锁骨的凹陷处。 温热的水流冲刷掉一身的疲惫,他往大床上一躺,柔软的蚕丝被陷下去一块。窗外的月光透过纱帘漫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模糊的光影。顾熤琛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黑暗中,他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枕头边缘。脑海里莫名闪过凉夏的脸——那天晚上在巷口,路灯昏得像要熄灭,她举着手机对着他,屏幕的光映得她眼睛亮得惊人,像只受惊的小白兔,怀里却揣着能咬人的勇气。 “明明长得那么乖……”他低声咕哝了一句,那天晚上她攥着手机的手指泛白,偏偏语气又硬得很:“我都录下来了,你再打下去我就报警。”,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倒是只敢龇牙的小兔子。”脑子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凉夏的样子。他翻身侧躺,月光落在他眼睫上,遮住了眸底一闪而过的兴味。 这只突然冒出来的“小白兔”,好像比新学校那些无聊的人和事,要有趣多了。 新月小区402 凉夏刚帮爷爷收拾完碗筷。厨房的水龙头哗哗淌着水,她一边搓洗着瓷碗上的油渍,一边留意着客厅爷爷的动静。 等爷爷靠在藤椅上打盹,洗漱好的凉夏才踮着脚溜回自己房间。反锁房门的瞬间,她长长舒了口气,后背却已经沁出薄汗。 从抽屉最深处翻出那罐快用完的红花油,拧开盖子的瞬间,熟悉的辛辣气味漫开来。她咬着唇,慢慢卷起裤腿——膝盖下方那块青紫赫然在目,边缘还泛着点红肿。指尖刚碰到皮肤,就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凉夏想着爷爷他鬓角的白发,悄悄攥紧了手心——只要爷爷没发现,这点疼,算什么呢。 第32章 新校草 清晨的微光像被揉碎的金箔,悄无声息地漫过窗帘缝隙,在凉夏的书桌角投下一小片暖黄。床头的闹钟刚要发出第一声嗡鸣,她已经抬手按掉了开关——生物钟比机械更准时,这是多年来养成的习惯。 洗漱时,冰凉的自来水扑在脸上,瞬间驱散了最后一丝困意。她对着镜子飞快地梳好马尾,发尾利落地点在后背。走出卫生间时,爷爷正把热腾腾的粥端上桌,白瓷碗里飘着葱花的香气,她喝了半碗,拿了个鸡蛋就出了门。 推开门的瞬间,就看见简遂之靠在门口。他穿着干净的白T恤,晨光落在他发梢,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见她出来,原本低垂的眼抬起来,嘴角弯了弯。 两人并肩往公交站走,路上没怎么说话,却也不觉得尴尬。早班车一如既往地挤,刚停稳车门就被涌上来的人塞满。简遂之下意识地往凉夏身前站了站,用胳膊替她挡开拥挤的人群,免得她被人撞到。凉夏靠在后门的扶手上,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味道,心里安定了不少。 到学校门口下车时,人潮像潮水般涌散。简遂之跟在凉夏身边,一直送她到高二教学楼的楼梯口。 “上去吧。”他停下脚步,看着她。 凉夏点点头,正准备抬脚,却被他叫住。 “凉夏,”他往前凑近半步,声音压得很低,眼神认真得有些过分,“要是……要是有什么事,不管是学习上的还是别的,都给我打电话,或者去高三(一)班找我,我都在。” 他的目光太专注,凉夏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赶紧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好。” 看着她上楼梯,身影消失在拐角处,简遂之还站在原地没动。他抬手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屏幕暗着,映出他有些复杂的神情。过了几秒,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转身朝着不远处的高三教学楼走去,脚步比来时快了些,背影也透着股说不出的笃定。 午后的阳光透过走廊窗户,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今天的课程格外轻松,数学老师提前十分钟下课,英语课也只是看了部短片,凉夏抱着课本走出教室时,脚步都轻快了些。 简遂之已经在高二教学楼楼下等她,手里拎着两个食堂打包的饭盒。两人找了片树荫下的石桌,安安静静地吃完午饭,才一起往教学楼走。凉夏说:“遂之,我今天要值日,可能晚一些。”简遂之应着,目光不经意扫过她的膝盖,见她走路如常,才悄悄松了口气。 凉夏刚到楼梯口,就撞见江婉晃悠悠地走来,手里举着两杯珍珠奶茶,吸管在杯壁上敲出轻响。 “喏,给你的。”江婉把其中一杯塞到凉夏手里,自己捧着另一杯吸了一大口,脸上带着点得意,“我妈给的零花钱,买两杯尝尝。我中午没吃饭,减肥呢!” 她拍了拍自己的腰,故意做出夸张的表情。凉夏看着她明明刚吸完一大口奶茶,却一本正经说要减肥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喝奶茶可比吃饭长肉快多了。” “哎呀不一样,这是快乐水!”江婉嘴硬道,还冲她眨了眨眼。 凉夏的笑声清亮,像风铃被风吹过,带着点孩子气的清脆。教室后排,顾熤琛正和沈旭说着篮球赛的事,听到这笑声猛地顿住,手里转着的笔“啪嗒”掉在桌上。他下意识抬头望去,正好看见凉夏歪着头笑的样子,阳光落在她发梢,连带着那点笑意都像是镀了层光。 沈旭撞了撞他的胳膊:“看什么呢?魂都飞了。” 顾熤琛回过神,飞快地低下头捡笔,他清了清嗓子,捡起笔继续转着,装作刚才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声音却有点不自然:“没什么,说刚才那个战术呢。”眼睛却忍不住又往凉夏那边瞟了一眼,见她正和江婉凑在一起说笑着,嘴角不知怎么也跟着弯了弯。 窗外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几个别班的女生扒着走廊栏杆,脑袋凑在一起往教室里看,手指还指指点点的。 “就是他就是他!”一个扎高马尾的女生压低声音,眼睛亮晶晶的,“昨天转来的那个,顾熤琛是吧?好帅啊!” 旁边的短发女生连连点头,视线在顾熤琛帅气的脸上停下:“确实帅,跟简遂之是两种风格。简校草是清冷挂的,他好像带点痞气,笑起来眼睛弯弯的,更招人啊。” “听说他以前在京市实验中学是校草呢,不知道为什么转来咱们这儿……” 她们的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教室里还是隐约能听见。顾熤琛皱了皱眉,没回头,沈旭却乐了,用胳膊肘碰了碰他:“听见没?说你呢,新校草。” 顾熤琛抬眼,正好对上凉夏看过来的目光,她眼里带着点好奇,见他望过来,又飞快地转了回去。他勾了勾唇角,转回头对沈旭低声道:“无聊。”语气里却没什么不耐烦,反而藏着点连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 第33章 值日 放学铃声像根被拉到极致的橡皮筋,骤然绷直又松开,教室里瞬间炸开锅。值日生们慢吞吞地起身,其他人则背着书包一哄而散,桌椅摩擦地面的吱呀声、说笑打闹声混在一起,像团沸腾的热气。 凉夏把课本按顺序塞进书包,抬头看向江婉。后者正拎着把扫把,学着武侠片里的姿势挥得虎虎生风,结果扬起一片灰尘,呛得自己直咳嗽。 “大小姐,你这是搞卫生还是拆教室?”沈旭拿着拖把从旁边经过,无奈地看了眼被扫得东倒西歪的纸屑,“轻点扬,全是灰。” 江婉撇撇嘴,把扫把往地上一顿:“哪有那么夸张,我这不是帮凉夏分担嘛。”嘴上这么说,手里的动作倒是轻了许多。 凉夏笑了笑,没说话,转身走向讲台。讲台上散落着粉笔头和半截板擦,她先把粉笔一根根捡进粉笔盒,又拿起抹布,蘸了点水仔细擦拭桌面。阳光从西边的窗户斜照进来,在她垂着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侧脸的轮廓柔和得像幅水墨画。 擦完讲台,她拿起板擦准备擦黑板。黑板上还留着最后一节数学课的函数图像,密密麻麻的公式像群乱窜的小虫子。她刚举起板擦,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道懒洋洋的声音: “程凉夏,我该做什么?” 凉夏回头,看见顾熤琛还坐在靠窗的桌子上,两条长腿随意地晃着,校服外套被他搭在椅背上,白衬衫的袖子卷到小臂,露出线条清晰的手腕。他没看别处,眼睛正落在她身上,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打量。 “那你擦黑板吧。”凉夏指了指黑板,把板擦递过去。 顾熤琛从桌子上跳下来,没接板擦,反而迈步朝她走过来。他个子比她高出一个头还多,阴影沉沉地压下来,带着点淡淡的薄荷味。凉夏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想绕开他去收拾讲台下的垃圾。 可她刚侧身,顾熤琛就伸出手,一左一右撑在讲台边缘,刚好把她圈在中间。他微微俯身,呼吸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清爽气息,落在她额前的碎发上。 “程凉夏,”他的声音里带着点戏谑,像是在逗弄什么有趣的东西,“你记得我对吧?” 凉夏的心跳漏了一拍,不是因为别的,而是这突如其来的靠近让她很不舒服。她攥紧了手里的抹布,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顾熤琛却像没察觉她的抗拒,身体又往前倾了倾,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看清他眼底的笑意。凉夏甚至能听见自己有些急促的呼吸声,在这过分安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 “不认识。”她抬起眼,声音冷得像块冰,眼神直直地看向他,“借过。” 顾熤琛脸上的笑意僵了一下,似乎没料到她会这么直接。他盯着她看了几秒,眼底的戏谑慢慢淡下去,染上点别的什么情绪,像是探究,又像是不甘。但他终究还是松开了手,往旁边退了半步,让开了路。 凉夏没再看他,低着头从他身边绕过去,径直走到教室后排,拿起扫帚默默扫了起来。此时沈旭拉住江婉的胳膊才松开。沈旭正偷偷往这边看,见凉夏过来,赶紧假装认真干活,只是那眼神里的好奇,藏都藏不住。 顾熤琛站在讲台边,看着凉夏挺直的背影,指尖在刚才撑过的讲台边缘轻轻敲了敲,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 “不记得?”他对着空气喃喃自语,前段时间明明是这只小白兔先招惹的自己,那天昏暗灯光下顾熤琛打人被凉夏拍到,还说着要报警的话在他耳边响起,他眼里闪过一丝势在必得的光,“没关系,很快就会记得了。” 第34章 青梅竹马 上学的日子过的很快,粉笔末在夕阳里浮沉,最后一节自习课的铃声终于响起,教室里瞬间涌动起收拾书包的窸窣声。凉夏把最后一本练习册塞进书包,拉链拉到一半,就被一只温热的胳膊圈住了肩膀。 “又去姑妈店里帮忙呀?”江婉的下巴搁在她肩上,声音带着周五特有的雀跃,“这周我妈让我去外婆家,不然就能陪你待一会儿了。” 凉夏侧头蹭了蹭她的发顶,笑了笑:“是呀,去帮帮忙,姑妈他们轻松点。周末生意好,总忙不过来。”她拉好书包拉链,起身时顺手帮江婉把掉在地上的橡皮捡了起来。 江婉点点头,帮她理了理歪掉的书包带:“那你也别太累了。” “知道啦。”凉夏拍了拍她的手,两人一起往教室外走。 两人说说笑笑地走出教室,走廊里已经挤满了背着书包的学生,喧闹声像潮水般涌来。凉夏在楼梯口和江婉分开,刚走到教学楼门口,就看见简遂之站在那棵梧桐树下。他背着黑色的双肩包,校服外套搭在胳膊上,夕阳的光落在他发梢,温柔得像一层光晕。 “老时间我去接你。”他迎上来,声音在嘈杂的人声里显得格外清晰。 凉夏点点头,脚步没停:“不用太早,店里可能要忙到十一点多。” “没事。”简遂之跟在她身侧,往校门口走,“我在附近书店等,你忙完给我发消息就行。” 秋风卷着几片落叶飘过脚边,凉夏低头踢开一片梧桐叶,轻声道:“嗯。”她知道,说再多“不用”,简遂之也总会按时出现在姑妈店门口那条巷口。 走到校门口,简遂之停下脚步:“去吧,路上小心。” 凉夏挥挥手,转身汇入涌向校外的人流。书包带勒着肩膀,她却不觉得沉,心里想着姑妈店里飘出的馄饨香,还有等下要洗的碗、要包的馅料,脚步不由得加快了些。 凉夏和简遂之并肩走远的背影,在暮色里拉得很长。顾熤琛站在教学楼的阴影里,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滑板边缘的砂纸,看着那两个身影拐过街角消失不见,眉头拧成了个疙瘩。 “他们两个为什么天天在一起?”他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语气里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烦躁。 旁边的沈旭正低头刷着手机,闻言抬了抬眼,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了然地笑了:“你说简遂之啊?他俩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呗。我从初一跟程凉夏同班开始,就没见她身边缺过简遂之。上学一起走,放学简遂之要么等她,要么送她,比影子还准时。” “青梅竹马?”顾熤琛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像是觉得硌嘴,他顶了顶腮帮,后槽牙咬得发紧,手里的滑板被他“咚”一声重重扔在地上,板面磕在水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惊得旁边几个路过的女生看了过来。 他自己都愣了一下——刚才那股无名火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沈旭被他这一下吓得手机差点掉地上,挠了挠头:“咋啦琛哥?吃枪药了?”见顾熤琛没理他,又赶紧转移话题,“额,不说这个了,咱们放学去哪?去上网吧?新开的那家有包厢。” “不上。”顾熤琛丢下两个字,转身就要走。走了两步却又猛地顿住,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看向沈旭时,嘴角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眼神里闪着点算计的光。 “走,”他朝沈旭扬了扬下巴,语气轻快了些,“我们去吃点东西。” 沈旭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弄得一愣:“吃啥啊?我妈让我早点回家……” “去了你就知道了。”顾熤琛弯腰捡起滑板,扛在肩上,脚步已经朝着校门口的方向迈开。 沈旭看着他的背影,摸着后脑勺跟上,心里嘀咕:琛哥今天咋怪怪的,刚才还像只炸毛的猫,这会儿又笑得跟偷着腥的狐狸似的。 第35章 多看几眼 姑妈家的小吃店藏在巷口第二间,傍晚的油烟气混着馄饨汤的鲜香,在暮色里漫出半条街。凉夏系着洗得发白的围裙,正麻利地收拾着刚空出来的桌子,指尖蹭到碗沿的油渍,随手用抹布擦了擦。 “欢迎光临。”她头也没抬,把碗筷摞进旁边的塑料筐,准备送去后厨。 “哟,这么巧。” 一道带着点戏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凉夏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抬头就看见顾熤琛和沈旭站在桌边。顾熤琛穿着件黑色连帽衫,帽子斜斜地扣在头上,眼神里带着点玩味;沈旭则双手插兜,一脸“我只是陪逛”的无辜表情。 凉夏心里纳闷他们怎么会来这儿,但脸上没露半分异样,从旁边的架子上抽了两份菜单递过去,语气平静:“吃什么?” 顾熤琛没接菜单,反而饶有兴致地打量起她。围裙勒着纤细的腰,头发用根皮筋松松挽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脸颊边,沾了点细密的汗珠,和在学校里清爽的样子比,多了几分烟火气。他勾了勾嘴角:“你推荐。” “我们店的馄饨很不错,是姑妈亲手包的,馅料新鲜。”凉夏言简意赅,“不然给你们上两碗?” 顾熤琛点点头,视线还在她脸上没移开。沈旭在旁边赶紧附和:“行,就馄饨,我不挑。”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眼神却悄悄在两人之间溜了个来回。 凉夏转身进了后厨,很快就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馄饨出来,碗里飘着翠绿的葱花和几滴香油,白雾缭绕着往上冒。她把碗放在桌上,刚要转身去擦隔壁的桌子,就听见顾熤琛慢悠悠地开口:“太烫了,给我拿瓶汽水吧。” 凉夏脚步一顿,没回头,只朝后厨喊了声:“姑妈,拿瓶冰镇橘子汽水!” 后厨传来姑妈应和声,很快就把汽水递了出来。凉夏接过来,“啪”地放在顾熤琛面前,瓶身外壁凝着水珠,刚碰到桌面就洇开一小片湿痕。她没再说什么,转身拿起抹布,径直走向最里面的空桌——这人分明就是故意的,哪有人刚上桌就嫌烫的。 顾熤琛看着她的背影,拿起汽水拧开瓶盖,“滋”的一声,气泡争先恐后地冒出来。他喝了一口,冰凉的甜意在喉咙里炸开,目光却又落回她身上:她正踮着脚擦高处的窗户,围裙下摆随着动作轻轻晃动,露出一小截白皙的脚踝。 沈旭低头呼噜噜喝着馄饨,余光瞥见顾熤琛的眼神,心里了然——得,这馄饨怕是要放凉了。 店里的客人渐渐多了起来,凉夏忙得脚不沾地,擦桌子、收碗、给新来的客人点单,额角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滑,目光扫过顾熤琛那桌时,不由得皱了皱眉。 沈旭面前的空碗早就收走了,顾熤琛那碗馄饨却还放在桌上,热气早就散了,葱花蔫蔫地贴在碗边,他自始至终没动过筷子,就那么支着下巴,眼神跟着凉夏的身影转来转去,像在看什么稀奇玩意儿。 又送走一桌客人,凉夏终于腾出空,走到他们桌前,语气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催促:“你们还吃吗?不吃可以打包,后面还有客人等着座位呢。” 顾熤琛抬眼看她,慢悠悠地吐出两个字:“打包吧。” 凉夏转身去拿打包盒,心里却有点窝火——要打包倒是早说,非占着座位耗时间。可等她拿着盒子回来,却见顾熤琛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坐着,半点起身的意思都没有。 旁边的沈旭都觉得有些尴尬,悄悄碰了碰顾熤琛的胳膊,示意他差不多行了。顾熤琛却像是没感觉到,依旧看着凉夏。 凉夏把打包盒往桌上一放,终于忍不住问:“你到底要干嘛?”声音不高,却带着压抑的烦躁。店里这么忙,她实在没精力应付他这些莫名其妙的举动。 顾熤琛没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抽出五张百元钞票,“啪”地拍在桌上。红色的钞票在油腻的桌面上格外显眼,他抬眼看向凉夏,语气平淡:“馄饨钱,不用找了,剩下的给你做小费。” 凉夏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她伸手把钱往他面前推了推,声音冷得像冰:“我们店小本生意,收不起这么多钱。馄饨十五一碗,两碗三十,我找你四百七。” 说着就要去拿钱找零,顾熤琛却按住了她的手。他的掌心温热,带着汽水的凉意,力道不算重,却让她挣不开。凉夏抬头瞪他,眼里满是抵触。顾熤琛拎起那个几乎没动的打包盒,忽然低头凑近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程凉夏,我就是想多看你几眼。” 第36章 结梁子 刚走出小吃店,晚风一吹,沈旭就忍不住挠了挠头,憋了半天终于开了口,语气里带着点小心翼翼:“琛哥,你这……刚才那出是不是有点太冲了?” 顾熤琛斜睨他一眼,挑了挑眉,故意装傻:“哪出?我觉得挺正常。” “正常?”沈旭差点被他气笑,压低声音凑近了些,“你拍五百块放桌上那下,跟砸钱似的,也太夸张了!程凉夏那脾气,看着温和,骨子里犟得很,你这不是招人烦吗?” 顾熤琛脚步顿了顿,路灯的光落在他脸上,明暗交错。他捏了捏手里那个沉甸甸的馄饨打包盒,声音闷闷的:“我看她在店里忙前忙后,不是因为缺钱吗?给点小费怎么了。” “那能一样吗?”沈旭急了,“那是她姑妈的店,她每周五去帮忙,纯属心疼长辈,跟缺不缺钱两码事。再说了,就算真缺钱,程凉夏也不是那种会要别人施舍的人啊。你这一下,钱没送出去,反倒把人得罪透了——这下好了,你俩彻底结梁子了!” 顾熤琛没说话,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打包盒的边缘。刚才凉夏把钱拍回来时,那双眼睛里的冷意像冰锥子,扎得他心里莫名发堵。 小吃店的卷帘门“哗啦”一声落下,把满街的烟火气都关在了里面。凉夏解下围裙往包里塞,脑子里却像卡了壳,反复回响着顾熤琛凑在她耳边说的那句“程凉夏,我就是想多看你几眼”。 温热的气息仿佛还留在耳廓,她抬手揉了揉,心里莫名涌上一股气——这人分明是故意的,用那种轻佻的语气,说这种让人面红耳赤的话,不是耍她是什么? “凉夏。” 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凉夏回头,看见简遂之推着自行车站在巷口,路灯的光落在他身上,柔和得像块暖玉。他总是这样,不多不少,刚好在她忙完的时候出现。 “收拾好了?”简遂之走上前,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书包,搭在车把上。目光扫过她的脸时,顿了顿,“怎么了?脸色不太好,不舒服吗 凉夏摇摇头,踢了踢脚边的小石子:“没什么,就是刚才在店里遇到顾熤琛和沈旭了。”她简单说了说两人来吃馄饨,顾熤琛故意找事,还扔了五百块钱的事,只是隐去了那句“想多看你几眼”。 简遂之推着自行车,脚步慢了些。他没追问只是“嗯”了一声,指尖在车把上轻轻敲了敲。昏黄的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着往前挪。 沉默在晚风中蔓延,凉夏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还有简遂之平稳的呼吸。过了好一会儿,简遂之才轻声说:“别放心上,我一直都会在。” 他的语气很淡,凉夏却听出了几分不易察觉的认真。抬眼时,正好撞见简遂之低头看她,眼神里带着熟悉的温和,还有一丝她读不懂的沉凝。 “我知道。”凉夏扯了扯嘴角,想让气氛轻松些,“就是觉得有点莫名其妙。” 简遂之没再说话,只是把自行车往她这边靠了靠,方便她扶着车座走。夜风掀起他校服的衣角,凉夏看着他线条干净的侧脸,忽然觉得心里安定了不少。 而简遂之心里,却已经转过了好几个念头。顾熤琛这几天的举动他不是没看见——放学时有意无意的接近,还有今天特意跑去姑妈店里……看来,是该找个时间,和这位新来的转校生好好聊一聊了。有些界限,总得说清楚。 第37章 早起 窗外的阳光刚漫过窗帘缝隙,顾熤琛就睁开了眼。生物钟向来混乱的他,难得在周末醒得这么早,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看了几秒,脑海里毫无预兆地冒出沈旭昨晚那句“这下好了,你俩彻底结梁子了”。 心里像塞了团浸了水的棉花,沉甸甸的堵得慌。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起身赤脚踩在地板上,冰凉的触感让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些。走进卫生间,打开水龙头,冷水扑在脸上,镜中的少年眉峰紧蹙,眼神里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懊恼——昨天在小吃店,确实是他太冒失了。 下楼时,客厅里静悄悄的,只有厨房传来轻微的响动。保姆张姨系着围裙从厨房探出头,看见他时愣了一下,随即笑起来:“阿琛少爷,今天怎么起这么早?平时周末不都是睡到中午吗?是不是我太吵了?”她擦了擦手走出来,“想吃点什么?我给你做阳春面?还是煎两个溏心蛋?” 顾熤琛摇摇头,走到沙发边坐下,随手拿起桌上的遥控器又放下,指尖在膝盖上敲了敲,总觉得坐不住。他摸出手机,翻到沈旭的号码拨了过去,听筒里“嘟”了好几声才被接起。 “我的琛哥啊……”沈旭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明显还没睡醒,懒洋洋地拖长了调子,“这才几点啊,天还没亮透呢,一大早的干嘛呀?扰人清梦是要遭报应的!” 顾熤琛没理会他的抱怨,开门见山:“起来了没?出来一趟。” “出什么出?我还没睡够呢。”沈旭打了个哈欠,“是不是又想去找程凉夏?我跟你说,你可别再……” “不是。”顾熤琛打断他,声音闷闷的,“就找个地方坐会儿,你赶紧起。”说完也不等沈旭回应,直接挂了电话。 他把手机扔在沙发上,靠在椅背上仰头看着天花板。张姨端来一杯温牛奶放在他面前,轻声问:“跟朋友闹别扭了?” 顾熤琛瞥了她一眼,没承认也没否认,端起牛奶喝了一口,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心里那股堵得慌的感觉,好像稍微缓解了那么一点点。 沈旭趿拉着拖鞋,打着哈欠从小区侧门晃出来时,晨光已经把对面的别墅区染成了淡金色。他一眼就看见顾熤琛靠在花园的石雕栏杆上,白T恤配黑色运动裤,脚下还踢着颗石子,看着倒不像生气,反倒有点蔫蔫的。 “我的祖宗,”沈旭往他旁边的长椅上一瘫,揉着眼睛嘟囔,“这大早上的,天还没全亮透呢,又怎么了啊?非把我从床上薅起来。”他昨晚跟顾熤琛从小吃店出来就快十点了,回来刷了会儿手机,凌晨才睡,现在脑子还晕乎乎的。 顾熤琛停下脚下踢的石子,没看沈旭,视线落在远处草坪上啄食的麻雀身上,清了清嗓子,有点不自然地开口:“那个……如果我有一个朋友,他之前做事有点冒失,好像得罪人了,现在想道歉,该怎么说啊?” 沈旭刚要端起旁边石桌上的凉水喝,一听这话“噗嗤”笑出声,差点把水洒出来。他放下杯子,似笑非笑地看着顾熤琛:“你直接报自己身份证号得了,还‘你一个朋友’?全天下谁不知道你顾熤琛什么时候有过这种‘朋友’的烦恼?” 他凑过去,用胳膊肘撞了撞顾熤琛的胳膊:“不就是想给程凉夏道歉吗?装什么装。” 顾熤琛被戳穿,也不恼,只是挑眉看他:“少废话,问你呢,怎么弄。” “道歉还不简单?”沈旭摸着下巴,摆出一副军师的架势,“买点人家喜欢的东西,请她喝喝奶茶,态度诚恳点,说句‘对不起’不就行了?不过啊……”他话锋一转,“程凉夏可不是那种随便给块糖就笑的人,你上次那五百块的事太败好感了,得下点功夫。” 顾熤琛没说话,指尖在栏杆上蹭了蹭。买奶茶?程凉夏好像不怎么喝甜的。递纸条?会不会太矫情?当面道歉……他想起那天凉夏冷着脸说“不认识”的样子,心里又有点发堵。 “而且啊,”沈旭摸着下巴,一副过来人的样子,“道歉得有诚意,不能跟你上次似的,跟扔钱似的,人家程凉夏又不是图你那点钱。她那种性子,吃软不吃硬,你得……” “知道了。”顾熤琛打断他,站直身体,踢飞了脚边的石子,“走了,回去吃饭。” 沈旭看着他转身就走的背影,愣了愣,赶紧追上去:“哎,你还没说呢,到底打算怎么弄啊?要不要我帮你捎杯奶茶?” 顾熤琛没回头,只抬手摆了摆,脚步却比来时轻快了些。阳光落在他后脑勺的发旋上,沈旭眯眼一看,好像还瞥见他嘴角偷偷勾了一下——行吧,看来这位大少爷心里已经有谱了。 第38章 道歉 周一的清晨,校园里还浸在朦胧的雾气里,教学楼的走廊空荡荡的,只有清洁工阿姨拖地的声音远远传来。顾熤琛背着书包站在高二(5)班门口,看了眼腕表——离早读还有四十分钟,他大概是今天第一个到教室的。 他推开门,径直走向凉夏的座位。那是靠窗的第三排,阳光总能先落在那个位置。顾熤琛从书包里拿出一杯还带着凉意的奶茶,杯身上贴着“三分糖去冰”的标签,是他早上绕路去校外那家网红奶茶店买的,排了快十分钟的队。他把奶茶轻轻放在凉夏的桌角,又怕被早到的同学碰倒,特意往里面推了推。 接着,他从书包侧袋里掏出一个手账本。封面是淡蓝色的,印着细碎的星子图案,边角还烫了层银边,是他昨天下午跑遍了整条文具街才挑中的。他翻开本子,里面夹着一张便签,上面用黑色马克笔写着三个工工整整的大字:对不起。字迹比平时收敛了些,却还是透着股倔强的认真。 顾熤琛把便签插回本子里,连同手账本一起塞进凉夏的课桌抽屉,位置不深不浅,刚好能被她一拉开就看见。做完这一切,他才走到自己的座位——就在凉夏后桌——坐下,把书包往桌洞里一塞,双手枕在脑后,盯着凉夏的椅背发呆。 “我靠,”沈旭揉了揉眼睛,像是见了鬼,“顾熤琛?你怎么来这么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不到早读铃响绝不踏进教室的你吗?”他凑近了些,压低声音,“你该不会是凌晨就蹲校门口了吧?” 顾熤琛没理他,眼神依旧黏在凉夏的座位上,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沈旭这才瞥见凉夏桌角的奶茶,又瞅了瞅顾熤琛那副“生人勿近”却难掩紧张的样子,瞬间明白了。 “行啊你,”沈旭冲他挤挤眼,“准备挺充分。不过话说回来,三分糖?你怎么知道她爱喝这甜度?” 顾熤琛敲着桌面的手指顿了顿,没说话——是昨天去奶茶店时,旁敲侧击问了好几个高二的女生才打听来的。 教室里渐渐有同学进来,嘈杂声慢慢升起,顾熤琛却像是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里,耳朵竖得高高的,捕捉着走廊里每一个靠近的脚步声。阳光爬上凉夏的课桌,在奶茶杯上投下小小的光斑,他忽然有些紧张——她会看见吗?会收下吗? 顾熤琛视线依旧黏在凉夏的座位上,眉头还轻轻蹙着,不知道在想什么。沈旭撇撇嘴,也不敢再多问,默默地回到自己座位。 教室里三三两两的同学路过凉夏座位时,都忍不住多看那杯奶茶两眼。顾熤琛的手指敲得更快了,直到听见走廊里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是凉夏和江婉说话的声音,清脆得像风铃。 他猛地坐直了些,手从脑后拿下来,放在桌子底下,悄悄攥成了拳。晨光落在他脸上,映得那双平时总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眼睛,此刻亮得有些惊人。 第39章 对不起 走廊里的喧闹声随着教室门的推开涌了进来,凉夏刚和江婉说笑着走到座位旁,目光就被桌上那杯奶茶绊住,透明的塑料杯里,浅棕色的液体晃了晃,杯壁上凝着细密的水珠,杯套上印着的店名她认得——是学校对面那家网红奶茶店。 “咦,谁放的奶茶?”江婉凑过来看了一眼,眼睛亮晶晶的,“还挺懂你啊,知道你不爱喝太甜的。” 凉夏没说话,拉开椅子坐下,指尖轻轻碰了碰杯壁,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开。她皱了皱眉,心里已经有了几分猜测,伸手去拿书包时,手指却碰到了抽屉里一个硬硬的东西。 她顿了顿,伸手把那东西掏了出来——是本渐变的手账本,封面印着只软乎乎的兔子,边角还镶着细碎的闪片,一看就很精致。 江婉在旁边眼睛都亮了:“哇,这手账好好看啊!谁家送的?也太懂审美了吧!” 凉夏捏着账本的指尖紧了紧,深吸一口气,轻轻翻开封面。一张折叠的纸条从扉页里飘了出来,落在桌面上。她捡起来展开,上面是三个工工整整的大字——“对不起”,字迹张扬,带着股熟悉的桀骜劲儿,一眼就能认出是顾熤琛写的。 心里瞬间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所有的疑惑都有了答案。那杯奶茶,这本手账,还有这三个字……她合上手账本,指尖在封面上那只兔子的耳朵上顿了顿。 “谁送的啊?”江婉还在旁边追问,眼睛里满是好奇,“是不是有暗恋你的人?” 凉夏没回答,只是把纸条揉成一团塞进桌洞。做完这一切,她侧过脸,假装整理桌上的课本,眼角的余光却不受控制地往后扫了一眼——斜后方的座位上,顾熤琛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眼神里带着点紧张,又有点故作镇定,像个等着老师打分的学生。 凉夏收回目光,重新看向那杯奶茶,杯身上的水珠正顺着杯壁往下滑,在桌面上洇出一小片湿痕。她拿起奶茶,没喝,只是轻轻放在了江婉面前:“给你吧,我今天不想喝这个。” 江婉愣了一下,随即笑嘻嘻地接过去:“那我就不客气啦!”她吸了一大口,满足地眯起眼睛,完全没注意到凉夏放在膝盖上的手,悄悄攥紧了些。 凉夏指尖碰到那本手账的封面,硬挺的纸板硌得她指腹有点发麻。她能感觉到,身后那道视线还没移开,像带着温度的线,缠得她有点不自在。 早读铃响起来时,凉夏翻开语文书,目光落在“关关雎鸠”那行字上,心里却乱糟糟的。顾熤琛这突如其来的道歉,比那天的五百块更让她摸不着头脑——这人到底想干嘛? 早读课顾熤琛就看见凉夏拿起那杯奶茶,转身递给了旁边的江婉。江婉眼睛一亮,说了声“谢谢凉夏”就插了吸管,吸得“滋滋”响,脸上笑开了花。 顾熤琛握着笔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那杯三分糖的奶茶,是他今天六点就爬起来去排队买的,店员说这是店里卖得最好的口味,他特意叮嘱少糖,想着她大概不喜欢太甜的。结果呢?她眼皮都没抬一下,就随手给了别人。 一股无名火顺着喉咙往上涌,他盯着凉夏的背影,直到下课铃响起,才“嚯”地站起来,几步走到她桌前。 “程凉夏,你出来下。”他的声音有点沉,带着没压住的火气。 凉夏正在整理笔记,闻言抬头看他,眼里带着点疑惑,还是放下笔站了起来:“什么事?” “顶楼说。”顾熤琛丢下三个字,转身就往教室外走,步子迈得又快又急。 凉夏皱了皱眉,还是跟了上去。楼梯间里空荡荡的,只有两人的脚步声在回荡,一级级敲在台阶上,像敲在紧绷的弦上。 第40章 不熟 顶楼的风很大,吹得凉夏的刘海飘了起来。她扶了扶被风吹乱的头发,抬眼看向顾熤琛:“到底什么事?” 顾熤琛转过身,眉头拧得紧紧的,眼神里带着明显的不爽:“我早起排的奶茶,你就这么送给别人了?” 凉夏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他气的是什么,语气平静:“我不喜欢喝奶茶。” “不喜欢?”顾熤琛往前走了一步,声音拔高了些,“我承认那天在你姑妈店里,我确实冒失了,说话做事没分寸,所以我才想跟你道歉。手账是我挑了好久的,奶茶也是特意买的,你就算不接受,也没必要这样吧?” 他的话像带着小刺,扎在风里。凉夏看着他眼底的烦躁,心里那点莫名的情绪又冒了出来。她知道他是在道歉,可这种带着点强迫意味的示好,让她觉得很不舒服。 “顾熤琛,”凉夏往后退了半步,拉开距离,“你的道歉我收到了。但我不需要你的奶茶,也不需要你的手账。我们本来就不熟,没必要这样。” 风卷着几片落叶从两人之间飘过,顾熤琛看着她冷淡的侧脸,刚才的火气突然像被戳破的气球,慢慢瘪了下去。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有点堵——他明明是来问罪的,怎么看着她这副疏离的样子,心里反倒有点发闷? “我……”他刚要开口,楼下传来预备铃的声音,短促而尖锐。 凉夏趁机转身:“上课了,我先下去了。”说完,几乎是逃也似的往楼梯口走,留下顾熤琛一个人站在顶楼,被风灌得外套猎猎作响。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刚才攥得太用力,掌心还留着几道红痕。那杯被转赠的奶茶,那本被冷落在抽屉里的手账,还有凉夏刚才那句“我们本来就不熟”,让他第一次尝到了什么叫束手无策。 凉夏刚从顶楼下来,心里还憋着股气,脚步有些快。刚走到教室门口,就被几个陌生的女生拦住了去路。她们穿着别班的校服,脸上带着点紧张的雀跃,正扒着门框往里探头探脑。 “同学,等一下!”其中一个个子高点的女生拉住凉夏的胳膊,眼睛亮晶晶的,“你好,我想问下,你们班是不是有个叫顾熤琛的?” 凉夏点点头,心里大概猜到了她们的来意——顾熤琛转来才两周,凭着那张惹眼的脸和不羁的性子,早就成了年级里的风云人物,递情书的女生就没断过。 “太好了!”几个女生对视一眼,像是松了口气,手忙脚乱地从书包里掏出几封粉色信封,不由分说塞进凉夏手里,“麻烦你帮我们给他,就说是……说是隔壁班的同学送的,谢啦!” 话音刚落,她们就像被风吹走的蒲公英,一溜烟跑下了楼梯,走廊里还飘来几句兴奋的议论:“应该能送到吧?”“顾熤琛真的好帅啊……” 凉夏捏着那几封厚厚的情书,指尖被信封上的蕾丝花边硌得有点痒。她正犹豫着该怎么处理,身后就传来沉重的脚步声——顾熤琛从楼梯口走了过来,脸上还带着点没消的烦躁。 四目相对的瞬间,凉夏几乎是下意识地把手里的情书往前一递,动作快得像在甩什么烫手的东西:“给你的。” 顾熤琛的目光落在那几封花花绿绿的信封上,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没接,只是看着凉夏。 “别人托我转交的。”凉夏补充了一句,语气里带着点刻意的疏离,见他不动,干脆直接把情书往他怀里一塞,转身就往教室走。 顾熤琛低头看了眼怀里的信封,粉色的、带香味的、印着爱心的,花样百出。他甚至没拆开看一眼,抬脚就走向教室后门的垃圾桶,手腕一扬,几封情书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哗啦”一声全掉进了垃圾桶里,发出沉闷的声响。 这一幕正好被刚从教室出来的沈旭看见,他啧啧两声凑过来:“可以啊琛哥,魅力不减当年。不过……你就这么扔了?不怕伤了小姑娘的心?” 顾熤琛没理他,视线越过沈旭,落在教室里——凉夏已经坐回了座位,正低头翻着课本,侧脸的线条绷得紧紧的,像是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心里那点烦躁又冒了上来,比在顶楼时更甚。他转身走进教室,故意在凉夏座位后停顿了两秒,才回到自己的位置。书包往桌上一摔,发出的声响不大,却足够让前面的人听见。 凉夏握着笔的手顿了顿,笔尖在练习册上洇出个小小的墨点。她不用回头也知道,身后那人的目光,又像带着刺似的扎过来了。 第41章 不对劲 午后的阳光把篮球场晒得滚烫,橡胶地面蒸腾着热气,可场边的喧嚣比温度更甚。顾熤琛穿着黑色球衣站在三分线外,汗水顺着他线条利落的下颌线往下淌,砸在亮白的号码布上洇出深色的痕迹。 顾熤琛运球的动作带着股说不出的烦躁,往常流畅如行云流水的突破,今天却像是带着股蛮力。他一个急停变向,胳膊肘没控制好,结结实实撞在防守男生的胸口上。对方“嗷”一声踉跄后退,他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转身抓过队友传来的球,狠狠砸向篮筐——力道太猛,篮球磕在篮板边缘,“哐当”一声弹飞到场外,正好砸在围观女生堆里,惊起一片细碎的惊呼。 场边的议论声没停过。 “天啊顾熤琛今天好凶……” “但还是好帅啊!你看他皱眉的样子……” “听说他前天把隔壁班男生打进医院了?真的假的?” 这些声音像蚊子似的在耳边嗡嗡转,顾熤琛捏着篮球的指节泛白。他又不是没被围观过,从初中起,无论在哪都有一堆人盯着他看,以前他只当是空气,可今天每道目光都像针,扎得他浑身不自在。 终于等到暂停,他把球随手扔在地上,走到场边的树荫下扯着领口喘气。汗水顺着下颌线往下淌,滴在白色T恤上洇出深色的痕,胸口却闷得像堵着块石头,怎么都喘不上来。 “你到底哪根筋搭错了?”沈旭拿着两瓶水走过来,把其中一瓶砸给他“你最近非常不对劲啊?”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担忧,“以前打比赛都没见你这么冲,刚才那两下,差点没把人撞散架。这节课你撞翻三个了,想干嘛?” 顾熤琛拧开水瓶灌了两口,冰凉的水顺着喉咙滑下去,却压不住心底那股无名火。他把水瓶捏得变形,声音哑得厉害:“不知道。” “不知道?”沈旭皱眉打量他,“你这状态都持续快两周了。上课走神,说话夹枪带棒,上次在食堂有人不小心撞了你一下,你差点把人餐盘扣头上——顾熤琛,你不是从来不跟这种人生气吗?” 顾熤琛别开脸,望着远处教学楼的方向。沈旭的话像钥匙,猛地撬开了他混沌的思绪。是啊,他什么时候在乎过这些?从小到大,不管是想让谁闭嘴,还是想得到什么,一张卡或者一句话就够了,哪有过这种窝火又没处发泄的感觉? 可脑海里毫无预兆地浮出凉夏的脸。 是上周在图书馆,她抱着一摞书从书架后走出来,差点撞进他怀里时眼里的惊慌;是她被他堵在楼梯间,咬着唇说“顾熤琛你别太过分”;还有昨天放学,他开车路过校门,看见她和同班男生说笑,阳光落在她发梢,亮得晃眼……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了一下,又酸又涩。 “喂,顾熤琛?” 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在旁边响起。顾熤琛不耐烦地转过头,看见个陌生女生红着脸站在面前,手里捏着瓶没开封的运动饮料,指尖都在抖。 “我、我是高二(3)班的林薇薇,”女生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蚋,“刚才看你好像没水了……这个给你……” 顾熤琛的烦躁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他不需要任何人的示好,更不想看见这张陌生的脸。他只想让所有人都离他远点,尤其是在他想起凉夏的时候。 “滚。” 一个字从齿缝里挤出来,又冷又硬。 女生的脸瞬间变得惨白,手里的饮料“啪嗒”掉在地上,塑料瓶滚了几圈停在顾熤琛脚边。她眼圈一红,捂着脸转身跑开,周围的议论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被这声呵斥吓住了。 沈旭在旁边倒吸一口凉气:“你至于吗?” 顾熤琛没理他,弯腰捡起那个滚到脚边的饮料瓶,狠狠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金属桶发出沉闷的响声,他盯着空荡荡的掌心,忽然觉得更烦躁了——刚才那一瞬间,他居然莫名希望站在这儿的人是凉夏。 哪怕她是来跟他吵架的也好。 第42章 男朋友 风带着夏末的热意,拂过高三教学楼侧面的小花园。几株爬满栅栏的蔷薇开得正盛,细碎的花瓣被风吹落,飘在青石板路上。简遂之坐在靠近角落的石凳上,白色衬衫的袖口挽到小臂,露出清瘦的手腕。他推了推鼻梁上的无框眼镜,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划过,找到那个从别人那里要来的号码,按下了拨号键。 电话接通的瞬间,他听到那头传来嘈杂的背景音,像是还在篮球场附近。简遂之的声音平静无波,带着优等生特有的温和,却又透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你好,顾熤琛,我是简遂之。我想我们该聊聊。” 顾熤琛正烦躁地把篮球往墙上砸,听到这陌生又平静的声音,眉峰瞬间蹙起。“谁?”他语气里的不耐烦几乎要溢出来,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边缘。 “高三教学楼侧面的小花园,我在这里等你。”简遂之说完,没给对方追问的机会,径直挂了电话。他将手机揣回口袋,重新拿起石桌上的高数习题册,指尖点在一道复杂的积分题上,目光却若有所思地望向花园入口。 没过多久,一阵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顾熤琛穿着黑色运动背心,脖颈上还挂着未干的毛巾,额角的汗珠顺着利落的下颌线滑落。他站在离石凳几步远的地方,居高临下地看着简遂之,眼神里带着审视和毫不掩饰的敌意:“找我?” 简遂之缓缓合上书,放在腿上,再次推了推眼镜。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他镜片上,折射出细碎的光。“听说你最近总在找凉夏的麻烦。”他没有绕弯子,语气平铺直叙,却像一张慢慢收紧的网。 顾熤琛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嗤笑一声,双手插在运动裤口袋里,身体微微前倾:“并没有。”他说得理直气壮。 简遂之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两秒,镜片后的眼神清明而锐利:“如果没有,那最好。”他顿了顿,声音微微沉了些,“凉夏的目标是京市的大学,她的人生规划里,从来没有闲心应付无关的人和事。”他抬眼看向顾熤琛,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警告,“你和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保持距离,对谁都好。” “不是一个世界?”顾熤琛像是被这句话刺痛了,突然低笑起来,笑声里带着股戾气,“那你呢?”他上前一步,阴影笼罩在简遂之面前,眼神像淬了冰,“你又算什么东西?你是她男朋友?” 简遂之抬眼看向顾熤琛,镜片后的目光平静得像一潭深水,语气里听不出丝毫波澜:“我和凉夏的关系,你要是想知道,早该从别人嘴里听过了,不必特意来问我。” 他的话像根细针,精准地刺中了顾熤琛的痛处。是啊,他怎么会没听过?前些天沈旭还在他耳边念叨,说简遂之和凉夏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两家住对门,从幼儿园到高中都在一个学校,连老师都打趣说他们俩是“捆绑式模范生”。 那些话当时听着只觉得烦躁,此刻被简遂之不咸不淡地拎出来,像被人狠狠扇了一耳光。顾熤琛盯着简遂之那副永远从容不迫的样子,心里的火气“噌”地一下窜上来,烧得他指尖发麻。 他没再说话,只是猛地抬脚,狠狠踹向脚边滚来的篮球。那球带着股狠劲飞出去,“砰”地撞在花园的栅栏上,弹回来时擦过简遂之的石凳,滚进了蔷薇花丛里。 顾熤琛转身就走,步伐又快又沉,黑色背心的带子随着动作绷得很紧,脖颈上的青筋隐隐跳动。他没回头,连落在地上的毛巾都忘了捡,只留给简遂之一个透着怒火和狼狈的背影,很快消失在花园尽头的拐角处。 简遂之看着他的背影消失,才缓缓收回目光,弯腰捡起滚到脚边的篮球,指尖擦过球面的灰尘,轻轻叹了口气。他重新拿起石凳上的习题册,却没再翻开,只是望着栅栏外那片被阳光晒得发白的操场,眼神里多了几分复杂。 第43章 一百分 自习课的铃声刚落,教室里还残留着刚才的喧闹余温。江婉突然像只偷到糖的小松鼠,猛地转过头,胳膊肘支在凉夏的课桌上,半边身子几乎趴在桌面上,眼睛亮晶晶的,带着种“我有秘密要分享”的雀跃。 “凉夏!凉夏!”她声音压得低低的,却难掩兴奋,“给你看个好东西!” 凉夏正低头演算一道物理题,笔尖在草稿纸上划出细密的线条,闻言抬了抬眼,镜片后的目光带着几分疑惑:“什么啊?” 江婉神秘兮兮地从书包里掏出个粉紫色封面的本子,封面上用烫金字体写着三个大字——恋爱一百分。旁边还画着个俏皮的爱心符号,边角处贴着亮晶晶的贴纸,一看就是精心装饰过的。 “喏。”她把本子往凉夏面前推了推,笑得眉眼弯弯,“评分手册!咱们学校女生私下传的,专门给男生打分的,听说能拿一百分的,就是理论上的完美男友!” 凉夏的目光在封面上扫了一圈,原本微微提起的兴趣瞬间降了下去。她还以为是什么老师漏发的绝密习题集,或者江婉又找到什么高效学习法了,原来是这个。她弯了弯唇角,露出个礼貌的浅笑:“哦,这样啊。” “你这什么反应啊?”江婉见她兴致缺缺,不依不饶地把本子往她眼前凑了凑,“真的可准了!里面全是各种细节题,从性格到成绩,从待人接物到小习惯,一项项对应下来,最后得分最高的就是天选男友!” 凉夏无奈地摇摇头,继续低头看自己的题:“我不太信这些。” “你看你,都不试试怎么知道?”江婉索性自己翻起本子,笔尖点在第一页的题目上,“我算给你看!就拿咱们年级的人举例……” 她一边念念有词,一边在本子上写写画画。“脾气好,加分;成绩稳居年级第一,加分;会弹钢琴,加分;记得别人的小习惯,加分;不搞暧昧,加分……” 凉夏听着她碎碎念,笔尖的动作慢了些。等江婉拿着笔在最后一栏算出总分,猛地一拍桌子(又赶紧捂住嘴),眼睛瞪得圆圆的:“你看!一百分!真的有一百分!” 凉夏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总分那一栏旁边,被江婉用娟秀的字迹写着一个名字——简遂之。 江婉盯着那名字,手里的笔无意识地转了两圈,脸颊悄悄泛起点红晕。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简遂之的样子:总是穿着干净的白衬衫,戴一副无框眼镜,解数学题时会微微蹙眉,讲题时声音温和清晰…… “你看,我就说准吧。”江婉回过神,撞了撞凉夏的胳膊,笑得一脸“我就知道”的得意,“简遂之这种,简直是从恋爱手册里走出来的完美范本啊!”顾熤琛靠在走廊尽头的栏杆上,眼神放空望着楼下的篮球场。刚才从教室窗口飘出来的几句话,像蚊子似的在他耳边嗡嗡作响,偏那几个字扎得人耳膜生疼——简遂之,一百分。 又是简遂之。 他猛地直起身,目光像装了雷达,精准地扫向二楼靠窗的位置。凉夏正坐在那里,侧脸对着窗外,阳光落在她发顶,晕出层柔软的金边。她好像在听同桌说话,嘴角弯着浅浅的弧度,是他很少见的、放松的样子。 顾熤琛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栏杆,金属的凉意顺着掌心往上爬,却压不住心里那股莫名的躁火。简遂之……一百分……完美男友……这些词像针一样扎进脑子里,和之前简遂之说的那句“凉夏是要去京市上大学的”重叠在一起。 京市的大学。他想起凉夏书桌上堆得老高的习题册,想起她每次月考后名字稳稳挂在年级前三的榜单上,想起她提起梦想时眼里闪烁的光。那样的地方,那样的高度,确实是她该去的地方。 他低头瞥了眼自己手腕上那块限量款手表,又想起钱包里塞满的银行卡——这些从小到大让旁人趋之若鹜的东西,在凉夏面前,好像连让她抬眼多看一秒的资格都没有。 也是,他想。像凉夏这样的好学生,眼里只有公式和分数线,心里装着遥远的未来,身边站着的,也该是简遂之那样的人吧?一样的优秀,一样的沉稳,一样的……和她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风从走廊穿过去,吹得他额前的碎发乱晃。顾熤琛重新靠回栏杆上,把那根烟扔在地上,用鞋跟碾了碾,眼神暗沉沉的,像被乌云遮住的天。 第44章 喜欢 凌晨一点的卧室里,窗帘没拉严,月光顺着缝隙溜进来,在地板上投下道细长的光带。顾熤琛猛地从床上坐起来,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濡湿,贴在眉骨上。 他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看了半天,脑子里乱得像团被猫抓过的毛线。这几天总是这样,明明累得倒头就能睡,闭上眼却全是杂七杂八的画面——图书馆里凉夏翻书的指尖,简遂之跟她说话时温和的侧脸,甚至还有之前走廊里听到的“一百分”。 “啧。”他低骂一声,掀开被子下床,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走到窗边把窗帘扯开道更大的缝。楼下车水马龙的声音顺着夜风飘上来,却衬得房间里更静了。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摸过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亮起的光刺得他眯了眯眼。通讯录里翻到沈旭的名字,几乎是凭着本能按下了拨号键。 “喂?”沈旭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含糊,“大哥,现在几点了?明天早读你想站门口罚站啊?” “楼下静吧,十分钟。”顾熤琛的声音有些哑,没等对方反驳就挂了电话。他掀开被子下床,随手抓了件黑色连帽衫套上,拉链拉到顶,把半张脸埋在衣领里,开门时带起的风卷走了满室的沉闷。 静吧里光线昏暗,爵士乐慵懒地淌着。顾熤琛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已经空了两个威士忌杯,琥珀色的液体在第三个杯子里轻轻晃着。他抬眼时,正好看见沈旭穿着卡通睡衣冲进来说,头发乱糟糟的,拖鞋都跑掉了一只。 “不是吧顾熤琛,”沈旭把拖鞋套好,一屁股坐在他对面,“你这是中邪了?半夜一点喝闷酒?” 顾熤琛没说话,仰头把杯里的酒灌下去,喉咙里火烧火燎的。“心里堵得慌。”他把空杯子往前一推,声音闷闷的。 沈旭挑眉:“谁惹你了?说出来哥们帮你收拾他。”在他印象里,顾大少爷向来只有让别人堵心的份,哪有自己憋屈的时候。 “都不是。”顾熤琛扯了扯衣领,目光落在窗外的路灯上,“就是……老是想起一个人。” “想起一个人?”沈旭眼睛一亮,身体往前凑了凑,“你谈恋爱了?哪家小美女这么大魅力,能让你失眠?” “放屁!”顾熤琛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提高了音量,又觉得失态,压低声音嘟囔,“没有的事……就是想起她的时候,心里有点……涩。” 那种感觉很奇怪,像吃了没熟的柿子,又像被人用针轻轻扎了下,不疼,却密密麻麻地泛着酸。沈旭正抓着吸管搅动杯子里的柠檬水,闻言动作一顿,一脸疑惑:“涩?不是吧哥,你这描述怎么跟……” 沈旭还在琢磨“涩”是什么滋味,就听见顾熤琛低声吐出个名字:“凉夏。” “噗——”沈旭刚吸进去的柠檬水差点喷出来,他瞪圆了眼睛,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凉夏?程凉夏?” 顾熤琛没说话,只是默认地点了点头。 沈旭张了张嘴,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语气里满是不可思议:“不是吧哥!你不会是……喜欢程凉夏吧?” “喜欢”这两个字像电流一样窜过顾熤琛的神经,他猛地抬头,撞进沈旭探究的目光里。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漏跳了半拍。 是啊,为什么一想到她和简遂之站在一起就浑身不舒服?为什么看到她对着别的男同学笑会觉得刺眼?为什么听到她的名字,心里那股酸涩感就会翻涌上来? 顾熤琛握着杯子的手指猛地收紧,杯壁的凉意透过皮肤渗进来,却让他混沌的脑子突然清明了一瞬。 好像……真的被说中了。 第45章 种子 早读铃声还没响,教室里已经坐了大半的人,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混着零星的交谈,像浸了温水的棉花,软绵绵地铺在空气里。 沈旭拖着步子从后门溜进来时,差点被门槛绊了个趔趄。他眼皮肿着,额前的碎发乱糟糟地支棱着,校服外套松垮垮地搭在胳膊上,走到座位旁一屁股坐下,下巴刚磕到桌面就忍不住打了个绵长的哈欠,眼角瞬间沁出点生理性的湿意。 “哟,沈大少爷,”斜前方的江婉转过来,手里转着支笔,眉梢挑得老高,“这眼圈黑得跟熊猫似的,昨晚真去做贼了?还是偷哪家姑娘的糖吃了?” 沈旭含混地“唔”了一声,嗓子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他抬手揉了揉眼睛,声音黏糊糊的:“你可别……”话刚起了个头,胳膊肘不小心撞到了桌肚里的保温杯,“哐当”一声轻响,他像是被抽走了最后一点力气,脑袋一歪就重重砸在摊开的练习册上,连带着桌角的笔袋都震得滑下去半寸。 “咳。” 一声极轻的咳嗽自身旁传来,清冽得像冰棱敲在玉盏上。沈旭的后背莫名一僵,原本要埋进臂弯的动作顿住了。江婉也循着声音看过去——顾熤琛就坐在沈旭隔壁,背脊挺得笔直,手里正捏着支钢笔,指尖在书页上悬着,目光落在摊开的英语课本上,侧脸的线条干净利落,睫毛长而密,垂着眼时投下一小片阴影,看不出什么情绪。 可江婉总觉得那声咳嗽像是某种无声的提醒。她眨了眨眼,又转回去看还维持着“磕头”姿势的沈旭,嘴角忍不住勾了勾,用口型对他说了句“怂包”。 就在这时,教室前门被轻轻推开。凉夏背着书包走进来,白色的帆布鞋踩在地板上几乎没声音。她今天穿了件浅蓝色的衬衫,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发尾的向日葵皮筋在晨光里泛着柔和的光泽。和往常一样,她安静地走到自己座位——恰好在顾熤琛斜前方——放下书包,动作轻缓地拿出课本和笔记本,连拉链的声音都压得很低。 江婉本来还在偷偷观察沈旭的糗样,却冷不丁瞥见顾熤琛动了。他原本低垂的目光抬了起来,视线越过书页,落在正低头整理书本的凉夏身上,那双总是显得淡漠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轻轻晃了一下,快得像错觉。直到凉夏拿出英语书,开始轻声朗读第一段课文,那清润的声音像溪流漫过鹅卵石,顾熤琛才缓缓收回目光,重新垂下眼,只是这一次,悬在书页上的钢笔,迟迟没有落下。 沈旭终于从胳膊缝里抬起半张脸,迷迷糊糊地扫了圈,最后把目光黏在凉夏挺直的背影上,打了个哈欠嘟囔:“早读了啊……”话音未落,又被江婉扔过来的橡皮砸中了脑袋。 下课铃刚响,沈旭像按了启动键似的猛地抬起头,睡眼惺忪地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打了个能把骨头都伸展开的哈欠。阳光正好照在他脸上,他眯着眼适应了几秒,视线扫过桌面时,忽然被旁边摊开的笔记本吸住了目光。 那是顾熤琛的笔记本。 平日里这人的课本总是干净得像没翻过,笔记更是寥寥几笔,今天不知怎么回事,摊开的那一页上,黑色水笔写的小字密密麻麻爬满了纸,连页边空白处都用红笔标了批注,条理清晰得像是老师提前画好的重点。 沈旭眼睛一下子瞪圆了,伸手就想去碰:“我靠不是吧?”他声音里的惊讶能掀翻屋顶,“琛哥,你这是转性啦?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真是你写的笔记?” 顾熤琛正用指尖捻着笔帽,闻言只是眼皮都没抬一下,手腕轻轻一翻,合上了笔记本,恰好避开沈旭伸过来的手。动作行云流水,带着惯有的疏离感。 沈旭讨了个没趣,悻悻地收回手,却还是忍不住念叨:“不是,你这突然发奋图强,是被老班约谈了还是咋的?平时叫你借个课堂笔记抄抄都跟要你命似的……” 他还在絮絮叨叨,顾熤琛却没再理会。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笔记本封面,目光落在窗外——那里,凉夏正和同学站在走廊上说话,阳光落在她发梢,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她微微歪着头听人讲话,嘴角弯起浅浅的弧度。 顾熤琛的眼神柔和了一瞬。 其实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早上看到凉夏低头早读时认真的样子,心里为什么会忽然一动。那个总是安安静静、成绩却稳居前列的女孩,像是一株默默生长的植物,不声不响,却自有力量。 他以前从没想过“努力”这两个字,总觉得课本上的知识枯燥又乏味。可刚才低头写笔记时,脑海里却莫名闪过一个念头:如果自己也能像她一样,把那些复杂的公式定理都吃透,把那些拗口的古文背得滚瓜烂熟,是不是就能……离她近一点? 至少,下次她被难题困住时,他不用再像上次那样,只能站在旁边,连一句“我会”都说不出口。 “喂,琛哥?你听没听我说话啊?”沈旭用胳膊肘碰了碰他。 顾熤琛回过神,淡淡瞥了他一眼:“作业写完了?” 沈旭瞬间蔫了:“……没。” “那闭嘴。”顾熤琛重新打开笔记本,笔尖落下时,比刚才更稳了些。阳光透过窗户,在他专注的侧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没人知道,这个向来对学习提不起劲的少年,心里正悄悄埋下一颗名为“靠近”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