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牌位成亲后夫君回来了》 第1章 第 1 章 夏暑将过,秋燥未起。正是一年之中最舒适的时候。 凉风轻拂,庭中树木枝梢摇摆。花厅一侧挂的珠帘轻轻晃动,发出珠玉撞击之声,细碎清脆。 黛青色的蜀锦幔帐被带起微微涟漪,上面的如意祥云暗纹,在阳光下一闪而过。 花厅内,两个衣着华贵的中年妇人正饮茶说话。 坐主位的妇人瞧着约摸四十上下。虽说已经人到中年,可却是保养得宜,容色过人,举手投足间便有一股动人情态。 她面上的笑容恰到好处:“多谢柳妹妹。我家那大姑娘,年年冬天,便要犯咳症。吃了多少药,都没有什么用处。去年用了你送的雪莲,一整个冬天,竟只咳了两回。我这才腆颜求到妹子头上,不想你竟还亲自跑这一趟。真叫人过意不去。小孩子家家,哪里就值当妹子这般奔波了。” 妇人说话语速不疾不徐,语气又诚挚已极,叫人听着十分舒服。 她口中的柳夫人便笑道:“再说我就恼了。许久不曾跟庄姐姐见面,好容易府上除孝出服,想着跟姐姐聚聚,不想庄姐姐这般客气。可见是同我生分了!” 庄夫人便嗔她:“你这嘴巴啊!好了,我不说了。” 她本来容貌便极美,这回眼波流转,更添了几分说不出的柔媚之色。 柳夫人虽与她相熟,也不由怔了一下。心中亦是不免暗叹眼前这庄氏好运道。庄氏出身寒微,娘家不过是个微末小官,比柳氏娘家都远远不如。奈何就因为生得好,竟是嫁到了定远侯府,飞上枝头做凤凰。 思绪不过一飘而过,柳夫人便敛了恍惚之色,掩口笑道:“玩笑而已,姐姐莫要当真。不过,庄姐姐待你家大姑娘这般用心,真真一片慈母心肠。” 庄夫人叹道:“虽说不是我亲生的,可是从小看到大,跟亲生的也是没有什么分别了。” 柳夫人便试探着问道:“你家大姑娘,如今也十六岁了罢?可曾说下亲事了?” 她口中所说大姑娘,正是定远侯顾世衡的嫡出长女,名顾姝。 定远侯共四女一子,长女顾姝,今年十六岁。生母周氏,乃是定远侯的原配。因生下顾姝身子不好,缠绵病榻一年多便过世了。那大姑娘自小养在定远侯老夫人膝下。眼前这位庄夫人是后头娶的,虽说是继母,可是性子敦良,待那大姑娘也甚好。 庄夫人闻言却是笑了。她伸手缓缓摩挲着右腕上的翡翠镯子,悠悠道:“这你可说晚了。早几年前,我们侯爷便给她将婚事定下了。” 听得庄夫人说顾姝已定了亲,柳夫人不由面露遗憾之色。 因着两家相熟,柳夫人颇为清楚顾家之事。定远侯长女顾姝相貌昳丽,性情端庄。加之身份不凡,很受一些贵妇人的关注。只可惜前两年定远侯老夫人过世,顾家人阖府守孝,倒是不好提亲事。如今顾家已出孝,柳夫人受人所托,便探问起了顾姝的亲事。 听闻顾姝已许了人家,柳夫人虽觉可惜,却不意外。定远侯家的嫡长女,自是不愁亲事。 她好奇问道:“大姑娘这般好的人品,却不知是说了哪里的人家?” 庄夫人笑意更深,道:“这是前头姐姐在世之时,定下的亲事。因着亲家在外地,故而不曾宣扬过。” 却没有说是什么人家。柳夫人亦识趣地不再细究。 庄夫人又转了话头,道:“你这雪莲银耳,品相色泽皆是上品,比我自家采买的要好上许多。真是难得。” 柳夫人就笑道:“也是因为家里有亲戚是做药材生意的,才留了些成色好的给自家人用。你快别说了,一点子东西,还值当你这样说嘴。” 她又道:“听说北漠那边什么老汗王死了,新王登基,想跟朝廷开互市。朝廷的使团都已经过去了,要是互市开了,这些北边的东西想来便更便宜了。” 庄夫人就笑道:“那些个蛮荒之地,倒没什么好东西,也就这些难得的药材能拿得出手了。喛,朝廷出使北边这样大的事,我竟没听我们侯爷说起。” 柳夫人赶紧道:“这都是好几个月的事了,那时府上还在孝期呢。府上闭门守孝,岂会得知。再者,顾侯爷何等身份,北漠那种蛮夷之地的小事,又怎么入得了侯爷的眼。” 因说起守孝之事,柳夫人便又问:“府上如今出了孝,今年的秋宴,是如何安排的?” 庄夫人笑道:“就月底罢。这几日着急忙慌的,就准备这个了。待日子定下了,第一个先把帖子送给妹妹。” 两人又说笑几句,柳夫人见天色不早,起身告辞。 送走柳夫人,庄氏又打开那两个匣子,见里面的银耳与雪莲色泽莹白,皆是上等品相,不自觉露出个微笑。 她盖上匣盖,吩咐旁边的丫环:“金铃,将这银耳与雪莲收到库房里去。” 想了想,又道:“我记得库房里还有些去年的雪莲与碎耳。拿一些去给烟云,叫她这两日给大姑娘炖汤喝。” * * * 一阵秋风吹过,带起几片泛些黄绿的树叶打旋落在地上。斜阳透过略显稀疏的枝叶照在地上,洒下点点碎金。 烟云提着个食盒,从灶房出来,穿过花园,脚步轻盈地往瑞萱堂走去。 刚走到转角处,不防一人猛地窜出来,差点撞到烟云身上。 烟云脸色一沉,当即便要发火,只是看清楚那人,才咽下要出口的话,勉强挤出个笑来:“是陈姨娘啊。姨娘走路看着些,若叫人冲撞到便不好了。” 陈姨娘摆摆手,笑道,“不妨事。咦,烟云姑娘可是刚从灶房里出来?这拎的是什么?” 烟云脸色一僵,含糊道:“我们姑娘这两日有些咳嗽,夫人赏了些上好的银耳与雪莲,叫厨房里给姑娘炖汤喝。” 陈姨娘立时大惊,嚷道:“什么?大姑娘生病了。哎呀,我竟是不知道!” 说罢便作势要跟烟云一起走:“走,烟云,左右我这会子无事,正好跟你一起看看大姑娘。” 烟云脸色更加不好看,勉强笑道:“我们姑娘也没有什么大碍,姨娘倒不必费心跑这一趟……” 陈姨娘一挥手:“嗐,我跟大姑娘是什么情份。她病了,我如何能不去看看?” 烟云再没办法,只得由着她絮叨跟在自己身边,一同进了瑞萱堂。 瑞萱堂原是定远侯府老夫人的住处。定远侯府大姑娘顾姝一岁多时,生母周夫人便害病去了。顾老夫人怜惜孙女年幼失怙,便将孙女接了过去,自己亲自抚养。故而顾姝便一直随祖母住在瑞萱堂。 便是三年前顾老夫人过世,顾姝也没有搬出来,依旧住在瑞萱堂的东厢房里。 瑞萱堂东厢房一共三间。中间是堂屋,左边一间是卧室,最右一间则是顾姝日常看书做针线之处。 陈姨娘也不是头一回来这瑞萱堂了。到了东厢房,便熟门熟路穿过正堂,直往顾姝日常起居的右侧间走去。 右侧间的雕花隔扇门敞开着。抬眼看去,便看到窗下放着一张软榻。榻首摆着一个半人高的落地钧窑美人扑蝶花瓶,里头插了几根翠绿孔雀翎;榻尾放了一个紫金云雷山水纹香炉。 榻上坐上一位姑娘,正垂首做针线活。她年方十五六岁,上身穿着一件雪青色素色缎面薄夹袄;下身是水蓝色暗纹菊兰绸裙。清淡素雅的颜色,更衬得她螓首蛾眉,肤色白腻。 陈姨娘一见到这少女,脸上不由自主便漾出了几分笑意。 只那笑意很快在脸上放大,以至于带了几分夸张做作。她亦是高声叫了起来:“哎呀,大姑娘,听烟云说你病了,怎么不叫人跟我说一声?如今怎么样了?” 听到人声,少女抬起头来,只见她生得鹅蛋脸,皮肤莹白如玉,一双眼睛潋滟如波。见到来人,便嘴角翘起,绽出个笑容出来,更显姝丽。 她放下手中针线,起身见礼:“陈姨娘。” 又解释道:“不过是小毛病,又不是什么大事,倒累得姨娘跑这一趟。” 声音轻脆悦耳,恰如泉水淙淙,又似珠落玉盘。 陈姨娘脸上的笑容不变,她摆摆手:“这不是在路上听烟云说你病了么,我不放心,过来瞧瞧你。” 烟云在她身后悄悄翻了个白眼。 这个陈姨娘,嘴上说得花里胡哨,哪回过来,不是为着打秋风来的? 因她心中有气,见香炉里没有燃香,便发作起来:“烟霞,你是做什么的?屋子里竟连香都不知道点?” 烟霞忙道:“因姑娘今日咳嗽,便没有叫我点香。” 顾姝也道:“我这两日咳嗽,不耐烦闻这香味,便叫烟雯把香给熄了。” 又对陈姨娘道:“劳姨娘费心了。不过是吹了风,有些咳嗽罢了,并没有什么大碍。” 陈姨娘便道:“那就好。” 这时烟云板着脸将食盒放在桌上,吩咐烟霞:“去端盆水过来,给姑娘净手,等下盛银耳汤给姑娘用。” 两人虽然都是大丫环,只是烟云的母亲是庄夫人的陪房,烟霞却是外头买来的,在这府里无依无靠,是以烟云使唤起烟霞来顺手得很。 烟霞低头应了一声,老实去打水。 陈姨娘很是殷勤。她走到桌边,一边自顾自打开食盒盖子,一边道:“今儿个夫人叫厨房给你炖了银耳雪莲?这可是好东西,秋日里用这个汤进补再好不过的。” 说话间,她已是盛了一大碗出来,顺手便往自己嘴里送了一口:“我先尝尝烫不烫……” 她似是这才反应过来:“呀,看我,这怎么就喝上了?” 烟云看着陈姨娘这作派,简直要把肺给气炸。 夫人赏了银耳雪莲,都是难得的好物。她在厨房里守了一下午,又多添了一碗水,亲自看着灶上的婆子把汤炖得烂烂地,大姑娘喝上一碗,剩下的,还够她跟烟霞两个一人分上个一小碗。 如今陈姨娘盛了这么一大碗,却哪里还有她跟烟霞的份! 陈姨娘却似没有看到烟云的脸色,笑道:“幸好煮得多。罢了,我既然尝过了,也不好剩下,索性喝完算了。” 竟是这般就拿着勺子喝了起来。 只是又喝了一口,脸色便沉了下来。所幸她低着头,并无人看到。 顾姝没有看到陈姨娘的脸色,只是见她这模样,忍不住扭过脸,对着窗子无声笑起来。笑后,才装模作样咳了一声,转过头来,又是一脸恬静。 陈姨娘抬起头,已是满脸笑意,还去招呼烟云:“烟云,去给你们姑娘盛汤啊。呆会凉了就不好喝了。” 一大碗银耳,她几口便喝完了,又细细回味了下,点评道:“火候是到了,可惜有些寡淡。若是再多放些冰糖,便更好了。” 宝子们,终于赶在DDL前开新文了![笑哭] DDL对我这种拖延症重度患者真的是超有用。 上一本完结之后,我每个月的状态基本上就是: 快乐地摸鱼--悠闲地摸鱼--焦虑地摸鱼--更加焦虑地摸鱼, 然后11月份疯狂存稿。。。。 好在没有超期。。。 希望宝子们看文愉快![撒花][撒花] 另外,推下完结文《山有嘉木》,以及下一本待开《快穿之咸鱼拯救世界》,求宝子们点个预收。多谢![撒花][撒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陈姨娘在一边点评着这银耳汤,那厢烟霞已打了水过来。 烟云烟霞二人服侍顾姝净了手,烟霞便抬起顾姝的手,轻轻往手上抹些香膏。烟云则去盛汤。只她心念一动,手一抖,汤便洒了出来在瓷瓮里,最终只盛了小半碗出来。 顾姝接过汤舀了一勺,甫入口便觉口感不对。 这银耳,说是炖了一下午,可入口还有些许脆口,分明是陈年旧耳,哪里是上好的新银耳。 想来是寻些陈年旧耳煮汤,对外却说是今年的新耳。 顾姝微觉无奈。 银耳燕窝这些东西,她自小便是常吃的,岂会分不出好歹。自己那位继母,又在这些个小处弄巧。 看着手中一小碗燕窝,顾姝这会已是没了胃口。 三两口将汤喝完,她将碗递给了烟云:“好了,你收了罢。” 烟云见瓷瓮里余的汤还有半碗多,心中欢喜。自己这一下午好歹没有白费功夫。她当即殷勤道:“那我去灶房将食盒还了。” 说罢收了碗筷装到食盒里,拎着便出去了。 她这一出门,陈姨娘便与顾姝对视一眼,烟霞自觉地便搬了凳子出来,坐在正堂门口做针线。 陈姨娘才问顾姝:“大姑娘,怎么好好儿地就染了风寒?” 此时没有外人,顾姝说话也随意了许多:“就是前日,在园子里逛了会,吹了风,才着了凉。并没有什么大碍,姨娘不用担心。” 陈姨娘这才是真正放了心,道:“那就好。换季的时候,最易生病。虽说你身子向来康健,只还是得注意身体。” 她又絮絮叨叨地叮嘱了两句,顾姝只含笑听着。 想到方才喝的银耳汤,陈姨娘又恼道:“这夫人,也太小家子气了。不过是个银耳汤罢了,还这样糊弄人!” 顾姝不以为意道:“姨娘不必放在心上。些许小事,算不得什么。” 庄夫人虽爱在小事动些小手脚,可到底不敢真正招惹顾姝这位嫡长女。十几年里,继母女二人相处大抵还算和谐。 毕竟是长辈,顾姝并不欲计较过甚。 陈姨娘哼了一声:“我便是瞧不下去,明明行事小气刻薄,偏还爱在外头搏个好名声。” 顾姝劝道:“不过是些琐碎之事,无需理会。若她当真做得过份,父亲自会替我作主。” 陈姨娘眉头便皱了起来。 顾姝一见她那神情,便猜到她要说什么,赶紧止住她,道:“姨娘……” 只陈姨娘话头既起,便是止不住的。她噼哩啪啦就是一通劝: “姑娘,可不能这般轻忽。平日里行事,小心些总不会有错。便是侯爷,虽说是你父亲,可他也是夫人的夫君,哪一头都不好偏颇不是?有些时候,便是吃了亏,姑娘也不好找侯爷说理。” 顾姝笑着宽慰她:“是,我知道。可是父亲自来处事公道,并不会偏颇。姨娘也莫要担心。” 陈姨娘动动嘴唇,嘟囔道:“什么自来,也就那么一回……” 顾姝无奈:“太太不也就胆大了那么一回么?” 二人所说的,乃是四年前的一桩旧事了。 顾姝母亲还在世时,曾与顾姝说下一桩婚约。对方是勇毅侯府高家嫡长子,名唤高晏,长顾姝一岁。与顾家也算是门当户对了。 只是高家后遭不测,触犯天颜,高晏的父亲高景川被贬到川西府丹山县做了个守备。两家至此断了音讯。 只是未曾想,四年前,高景川竟然进京了,许是因在地方立了什么功劳,还得了嘉奖,升作了四品参将。之后高家人便拜访顾家,重提起了这桩婚事。 因是亡妻生前亲口所许婚约,顾侯还是应了下来。两家便正式换了庚帖,定下婚事。 可是,这桩婚事定下之后,继母庄夫人对顾姝的态度便是大不一样。 庄夫人出身寻常,家中不过是五品官的门第,是以嫁到侯府中,便有些底气不足。顾姝又是养在老太太跟前的嫡长女。故而先前,庄夫人待顾姝一直还算客气。 可如今顾姝的亲事定下,未来公公不过是贬斥地方的四品武将,与侯府门第简直是天壤之别。而顾姝嫁到这样的人家,怕也再难有什么前程可言。 许是有这样的考量,庄氏当即便对顾姝轻慢起来。晨昏定省时,想给顾姝立规矩不说,在做当季衣料时,竟将一匹染了污渍的衣料分给了顾姝。 顾姝又岂是那等会受这闲气的人,当下便找祖母告状。顾老夫人勃然大怒,当着下人的面便狠狠申斥了一番庄夫人。 这还没完。 当晚顾侯下值回来,知道此事,亦是将庄夫人一顿教训。后又赏了顾姝一堆衣料,以做抚慰。之后阖府上下,再没有人敢再怠慢顾姝这个大姑娘。 只那以后,顾姝也知道了这个继母心思颇多,对庄夫人也不似从前那般尊敬,多了几分警惕。 而庄夫人自那事之后,亦再不敢招惹顾姝。两人这些年来也算相安无事。 只是没有想到,顾老夫人过世之后,这庄夫人又开始耍些小心计了。 顾姝倒也不怵她。她有父亲给自己撑腰,怕她一个继室做甚? 反倒是陈姨娘日日小心谨慎的模样,让她颇觉无奈。 她是堂堂定远侯嫡长女,自小有祖母庇护,父亲疼爱。家中妹妹弟弟对她都尊敬,这是她的家,她有什么好戒备的? 不过陈姨娘自来如此,顾姝劝过她多少次,也劝不动了。只能敷衍听着。 这会子便只有道:“行行行,姨娘。我知道的。素日里但凡有要紧话,都防着烟云呢。咱们俩的关系,也就烟霞一个人知道……” 陈姨娘便满意了,笑咪咪地看着顾姝:“大姑娘聪慧,自小行事就妥当,我再放心不过的。” 这话赞得真心实意。 这几年来,她虽也时不时来顾姝院里,只府中无人觉得她跟顾姝关系亲近。虽有她掩饰的作用,可也多赖顾姝年纪轻轻,行事便稳重细致的缘故。 顾姝轻轻松了口气。姨娘有时虽谨慎太过,可待她确实是真心实意。 陈姨娘又从怀里拿出两张银票:“这二十两银票你等下给烟霞收着。” 顾姝也不客气,当下便收进怀里。 自她十二岁起,陈姨娘便每个月给她二十两银子。到如今已成惯例了。 十二岁那年,陈姨娘便悄悄找上她,告诉顾姝,她母亲临死之间,托自己照顾顾姝。从前因着顾姝年龄小,故而不敢告诉她罢了。 至于为什么现在说,也是有缘故。因为定远侯将顾姝的婚事与高家订下了。 据陈姨娘的话,顾姝的母亲周夫人与高家夫人的关系其实不过平平,两家订亲之说,也不过是打趣罢了。 因一句戏言,高家便上门提亲,本就是不该。而定远侯更是不该将亲事允诺下来。 正因这桩亲事,陈姨娘才对顾侯与顾老夫人心生不满,告诉了顾姝先周夫人的托付。 这事听上去便十分荒谬且诡谲。 顾姝自有亲生的父亲祖母,哪里就需要她一个姨娘照应了?况且父亲两位妾室,陈姨娘与白姨娘,皆是顾姝母亲的丫环出身,为何母亲只要陈姨娘照顾,没有托付白姨娘做这事? 顾姝本是不信陈姨娘这话的。 奈何陈姨娘十分干脆,直接便交给了她周夫人的一封手书及两万两的银票。 信竟是周夫人生前亲笔所写,里面道,自已即将不久人世,心中却是放心顾姝不下,故而叫陈姨娘做了夫君的妾室,叫她暗中照应顾姝。只是此事隐秘,顾姝一定要听陈姨娘的话,不可透露二人的关系。 信中又写,周夫人有私房两万两银子,不曾记入嫁妆单子。因她心疼自已女儿,却是误了陈姨娘一生,十分愧疚。故而这两万两银子,顾姝与陈姨娘一人一万两。 信不算长,只是确认了陈姨娘的身份,要顾姝听陈姨娘的话,再者便是要她好好过日子。 至此,顾姝方半信半疑。既然母亲信中写了银子一人一半,顾姝便又还给了陈姨娘一万两。陈姨娘推辞不过,终是收下。但之后,每月便会另给顾姝二十两银子的零用。 先前这钱还是由顾姝自已悄悄保管,后来陈姨娘安排烟霞进了瑞萱堂当差,便由烟霞管着她的钱匣子了。 成年累月下来,单这银子便不是一笔小数目了。加上这些年私底下也多得陈姨娘照应,顾姝如今对她已是十分信任。 只是陈姨娘却又殷殷嘱咐顾姝:“万万不可叫旁人知道我与你的关系,更不可以叫旁人知道你有这一万两银子。须知财帛动人心。若叫旁人知道你年纪轻轻,手里便有这么一大笔钱,于你不是好事。” 顾姝是个聪明的孩子,她知道该在什么时候听大人的话,便将陈姨娘这话牢牢记在心里。任由陈姨娘在外人跟前做戏。便是父亲跟祖母跟前,也丝毫不提一句。 但这不代表她就能完全赞同陈姨娘的举动了。 顾姝毕竟不欲陈姨娘为她操心太过,不由便劝:“姨娘勿需过于忧虑。家里又没有外人。太太纵然有些小心思,可到底大面上也过得去。姨娘尽可放宽心。” 陈姨娘便有些着急。正待说话,烟霞起身进了内室给二人倒了杯茶。 陈姨娘声音顿时提高了:“就是说,枇杷叶子加上川贝煮水,治咳嗽是最有效的。比喝什么银耳雪莲强多了!” 烟云自己偷偷将剩下的银耳汤喝了,又将食盒送回厨房。一回来,便听陈姨娘这般高谈阔论,不由暗暗翻了个白眼。 谁知陈姨娘还有后话:“大姑娘老是这么咳嗽也不是办法,我倒是有心给姑娘寻些枇杷叶和川贝过来。可是,唉,姑娘是知道的,我算什么牌面上的人,平日里也没有进项,便是有这个心,也没这个力……” 这话说得凄惶。顾姝显然也是不知道如何应承了,默了一刻,才听她弱弱道:“烟霞,去取两吊钱给姨娘。” 陈姨娘声音都透着喜色:“呀,这,这如何使得?” 烟云撇撇嘴。抬眼去看,果然陈姨娘嘴上这么说着,人已是站了起来,就等着烟霞送钱来。 待烟霞把钱递过来的时候,她更是谦让都不曾,一把接过来塞进自家怀里。 气得烟云狠狠瞪了她的背影两眼。 得了钱,陈姨娘显见着是坐不住了,又闲扯了几句话,便找个由头走人了。 待陈姨娘的背景出了瑞萱堂,烟云不满道:“姑娘也太好性了,听她说两句,便就把钱给她了。她月月都有月钱,哪里就缺钱了?拿了姑娘的钱,不过就去找那些婆子们吃酒赌钱罢了!” 顾姝面上一派为难,细声道:“唉,毕竟是伺候过母亲的老人,她都这般了,总不好叫她白跑一趟……” 烟云还在心疼陈姨娘喝掉的那一大碗银耳汤。她自己辛苦忙活了一下午,也不过得了小半碗罢了。陈姨娘随随便便过来,便盛了一大碗去,真叫她越想越气。 待到晚上,她定要在夫人面前好好告陈姨娘一状! 第3章 第 3 章 凡为人子之礼,冬温而夏凊,昏定而晨省。 用过晚饭,顾姝照例去明慎堂给顾侯爷庄夫人请安。 定远侯府乃是御赐宅邸,分东西两路。 东路是个大花园,中间建了一排花厅,将花园隔成前后两部分。侯府若有宴客,便都是在这花厅里,极是方便相宜。 园子最里面,建了一处院落,便是瑞萱堂。这处院子因是建在花园里面,四季有景,清雅怡人。故而从前便给顾老夫人居住。顾姝便是在这瑞萱堂长大。 西路则是个五进的大宅院。第二进院落名厚德堂,原为顾侯的书房与议事之所。 三进院名明慎堂。此前,顾侯与庄夫人便住在明慎堂的正房,耳房里住着顾修荣。陈,白两位姨娘则住在东厢房。西厢房住着几个通房丫头。 顾婕,顾嫤,顾婵三姐妹,先前便住在第四进的兰葶院中。 三年前,因着顾老夫人过世,阖府守孝,故而各个居所也调整了。 顾侯从明慎堂搬去了厚德堂,独居守孝。两位姨娘也从主院搬到了后面的兰葶院的厢房,各自与女儿住在一起。顾嫤便搬回主院明慎堂,住在西厢房,府中唯一的男丁顾修荣则住在明慎堂的东厢房。 至于顾姝,她从前便一直是跟祖母住在瑞萱堂。便是后面各人搬迁,她还是一个人住在瑞萱堂,不曾挪动。 瑞萱堂离庄夫人所居正院最远,顾姝到正院时,姐弟几人都已到了。 顾姝屈膝给父母行了礼,庄夫人这才笑问她:“姝姐儿这几日还在咳嗽,今日我叫人送去的银耳汤喝着如何?” 顾姝微微俯身,柔声谢过庄夫人:“多谢母亲体恤。银耳喝着极好的。” 庄夫人便笑道:“既如此,便让丫头们每日煮些喝,最是清肺去燥。” 顾姝再次谢过。 定远侯顾世衡在一旁虽未说话,亦是面色和煦。 只这时,忽听得“砰”地一声,接着是童声的痛呼:“呀”! 众人目光纷纷看去。 原来是顾修荣,他爬上椅子去拿桌上的果子吃。结果不曾留意身边站着的顾婵,手肘不小心捣到顾婵脸上。 顾婵如今才十岁年纪,并不是十分会克制情绪。 况且顾修荣比顾婵还大着一岁,长得也十分壮实。这一肘子力气颇大,顾婵被撞出痛呼,嘴巴一撇,眼睛里已是蓄满了泪水。 一旁的婆子忙拽拽她。 顾婵虽小,也知道些眉高眼低,一泡眼泪含在眼睛里,要哭不哭,十分可怜。 顾修荣看了她一眼,不以为意,自己继续拿了果子往嘴里送。 顾姝眉头便皱了起来。看庄夫人不以为意的样子,父亲亦是没有留意。便起身来到顾婵跟前,俯身柔声对她道:“四妹妹,我看看你的脸。” 顾婵将脸扭了过来。小孩子的皮肤最嫩,被撞到的地方已经红了一大片,还微微泛着些青肿。 顾姝轻轻摸了摸红肿处,顾婵又是疼得一咧嘴。 顾姝这才转向顾修荣,柔声道:“荣哥儿,你撞到了四妹妹,该跟四妹妹赔个不是才对。” 荣哥儿毕竟不是故意的,小孩子间磕碰也算正常。顾姝倒不是指责荣哥儿,只是兄弟姐妹间,该有的规矩礼仪还是要有。 顾修荣一怔,抬头看向顾姝。 顾姝面色和煦,但眼神却很坚定。 顾修荣不自觉撅撅嘴,又转头看向母亲。 庄夫人那妩媚的脸庞已是冷了下来,她微微转头看了眼身旁的丈夫。顾世衡默不作声。庄夫人抿抿嘴唇,终是没有说话。 顾修荣年龄尚小,纵然因着庄夫人疼爱,不大将顾婵这个庶出妹妹放眼里,可对顾姝这个长姐,终究有几分发怵。 见母亲不出言维护,顾修荣只好从椅子上下来,草草道:“四妹妹,对不起。” 顾婵捂着脸,声音闷闷道:“没有关系。” 顾修荣脸色便放松下来,也不再理会顾婵,扭身爬回椅子上继续吃果子。 顾姝见他如此敷衍,显然没将方才的事情放在心上。 荣哥儿是家中唯一的男嗣,庄夫人素来娇惯他,平日里便没个礼数。只是父母都在,她虽是长姐,说一句两句可以,说得再多,却是过了。 心中默默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庄夫人就顾修荣一个儿子,平日里千般宠爱,尚唯恐不足,顾姝却当众如此责备她的心肝宝贝。庄夫人心中怒极,强笑着对顾世衡道:“姝姐儿也是大了,咱们俩都在呢,她管教起弟弟倒是有模有样。” 顾世衡神色淡淡,道:“她是长姐,管教幼弟,也属份内之责。” 只是话这样说,却听不出多少欣慰满意。 庄夫人与他夫妻多年,如何听不出他亦是颇为不快。不由心底松了一口气。 侯爷心里到底还是偏疼荣哥儿的。 这个也是自然,顾侯几十岁的人了,膝下就这么一个儿子,如何能不疼爱,又怎么愿意儿子这般受委屈? 方才不过是碰了顾婵一下罢了,竟被顾姝那死丫头这般当众教训。 庄夫人瞥了一边身侧侍立的白姨娘,见她一脸平静,似是没有看到屋内方才这一幕。不由心底暗啐一声:“狐媚子!” 因有这场事,室内气氛便有些不尴不尬。几个孩子很快便告退,就庄夫人的亲生女儿顾嫤留了下来。 顾世衡跟庄氏随意说了一声,竟也抬脚回了自己的明慎堂。 看着丈夫大踏步而去,庄夫人不由心下微恼。 说是为了守孝,侯爷才搬去了明慎堂。如今孝期过了,侯爷却还是不提搬回主院的话,想来以后便是要长居明慎堂了。 当她不知道呢,明慎堂那一堆丫环,个个妖妖道道的,说是守孝,实则平日里也没少同侯爷胡天非地得乱搞一通。 正想着要如何敲打那些个不守规矩的丫头,只见那顾姝身边的烟云又折返了回来。却是来禀告顾姝今日的起居,顺便告陈姨娘的状的。 她倒还乖觉,不曾提陈姨娘喝银耳汤的事,只道陈姨娘又来大姑娘这里哭穷,哄了大姑娘的银钱去。 庄夫人并不在意这些小事,不过敷衍了烟云几句便将她打发走了。 待烟云走了,顾嫤不由好奇问庄夫人:“母亲,那陈姨娘,真的是先头夫人留着照顾顾姝的?平日里瞧着倒是不像呢!” 陈姨娘这个人行事不算体面,无事便爱跟一群媳妇婆子说长道短,平常跟顾姝的来往也不算多,却是半点看不出跟顾姝亲近的模样。 庄夫人不屑道:“那就是个眼皮子浅的夯货。说什么跟先夫人亲近,不过是往自己脸上贴金罢了。” 她随即跟女儿解释:“陈氏是顾姝亲娘的丫头不假,只不过她自己背着主子,偷偷勾,偷偷去伺候你父亲,这才叫抬了姨娘的。” 顾嫤听着面色微红,轻轻啐了一口。 庄氏亦是面露厌恶:“这些个糟污事儿,本不该叫你知道。只是你如今也大了,以后嫁人,难免遇到这些个事。我告诉你,若是遇到这样不知分寸的奴才,万万不可姑息。” 顾嫤好奇道:“那顾姝的亲娘怎么不处置了陈姨娘?” 庄夫人冷笑道:“那时候她自家病得都快不行了,哪里管束得了下人。不然你道她为何又抬了白氏,不就是为了给陈氏打擂台么。” 想到顾姝的亲娘周氏,人都快死了,还留了两个妾室给自己添堵,庄夫人不由心中一阵郁塞。 陈姨娘倒还罢了,她那个性子,上不得台面,侯爷也不过一时新鲜,早就不得宠了。偏就是那个白氏,惯会装模作样。更别提,她从前还将先自已一步生了儿子。 幸好那孩子没有留住,不然,岂不就成了荣哥儿的大患。 可自已跟侯爷本来夫妻恩爱,却也因为这个孩子生了嫌隙…… 若非自已后来拼死生了荣哥儿,有了倚仗,自已的处境只怕更是艰难。 思及往事,庄夫人不觉面色阴沉。对周氏的厌恶更甚几分。 不过,凭那周氏再精明,给女儿安排得再妥贴,怕也没有想到,自己竟在婚事上给女儿挖了好大一个坑。 想到顾姝那桩亲事,庄夫人心情复又好起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