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席师兄的白月光死遁了》 第1章 白芙 第一章 大荒妖墟地处妖界最荒凉的地方,里面住着一位最有名的住户,那便是妖族公主白芙。 此公主资质平平,妖力低微,却凭一己之力在妖界混成了混世魔王的响亮名号。 她不图财,不谋权,专爱做些损人不利己的小恶作剧,将桀骜不驯刻进了骨血。 百岁那年,她尚在妖宫,曾缠着老嬷嬷追问:“为何别的公主都有娘,唯独我没有?” 嬷嬷年迈,也是个几千岁的老妖,被派来伺候这位祖宗纯属养老,哪里知道她娘的下落? 妖王妃嫔如云,子嗣从妖宫能排到昆仑妖墟,逢年过节认不出自己孩子的妖比比皆是。 妖族繁衍力强,生下来不想带的,便一股脑丢给宫里的嬷嬷。 可白芙偏生倔强,嬷嬷不答,她便不睡。这边刚吹熄烛火,那边她又立刻点亮。 “祖宗!”嬷嬷几近崩溃。 白芙不依不饶,追问不休。嬷嬷被缠得没了办法,只好随口胡诌:“你跟旁人不同,你娘生你时,见你不哭,以为是个死胎,便将你扔给了我。” 白芙托着腮,恍然大悟:“那我娘呢?” “在妖宫里呗。”嬷嬷随口应付。 年幼的白芙脑筋一转:娘因我不哭而以为我死了,那我若在妖宫门口大哭一场,不就能被认回去了? 次日清晨,她便蹲守在妖宫那由梧桐神木构筑、檐角悬着夜明珠的巍峨宫门前,席地而坐,活像个等待认领的团子。 来往的妖众步履匆匆,见此情景,心中无不嘀咕:这又是妖王哪个孩子? 不等他们议论出声,那团子圆溜溜的杏眼已蓄满泪水,小嘴一瘪,“哇”地一声嚎啕大哭。 那哭声毫无委屈,纯粹是卯足了劲儿的嘶吼,震得阶前的灵藤簌簌发抖。白芙眯着眼,憋红了脸,将哭声拖得又长又响。 嬷嬷闻讯赶来,远远便听见这撼动宫墙的哭嚎。她不及细想,俯身便将人捞进怀里,一手死死捂住那张小嘴。哭声戛然而止。 嬷嬷胡乱编了个理由打发了看热闹的妖众,便抱着这烫手山芋落荒而逃。 此事成了白芙的成名作,直至成年,每逢她踏入妖宫,总有好事妖拿来打趣。 自那日后,嬷嬷逢妖便念叨:“这祖宗日日瞎闹,迟早要把妖宫给掀了!” 她料得极准。 百岁生辰过后,白芙仿佛打开了任督二脉,闯祸的本事一日千里。 她偷听熊族将军说自己坏话,寒冬里趁其冬眠盗走兵符,只为指挥小妖去山巅摘野莓,事后还将兵符丢进泥坑,害得熊族整肃军纪半月。她又在狐族祭祀时,偷偷将祭香换成凡间的烟火,呛得长老们喷嚏连连,祭祀只得草草收场。 最令人瞠目的是,她竟敢溜进妖王的藏书阁,将记载高阶妖法的古籍撕下,折成纸鸢放飞于妖宫上空。 纸片漫天飘舞,气得妖王当场下令将她禁足。可她转头便挖了狗洞溜去凡界,摸了鱼,还带回几只鸡养在后院,吵得妖王夜不能寐。 妖王并非不想罚她,只是每回闯祸后,她便化作一只三尾小狐,与她那九尾的娘亲不太一样。 白芙顺着山野的缝隙溜得无影无踪,直至妖王气消,她又像有预感般溜回来。 妖王拿她毫无办法,索性将她发配到大荒妖墟。 他戎马一生,什么风浪没见过?偏偏栽在这资质平平、专爱惹是生非的女儿手里! 不过这个令妖界头疼不已的难题,很快便有了解药。 白芙两百岁成年生辰当日,不幸被聚灵珠选中,以诅咒的形式附体。 妖王为此高兴了三天三夜,心道:这丫头,终于有人能治了! 嬷嬷得知消息,急匆匆赶至妖墟,只见这位祖宗正蹲在地上,喂一只尚未化形的野猫。平日里作威作福,对这些无家可归的猫儿却格外有耐心。 白芙将早晨特意省下的牛乳倒好,才抬头问嬷嬷何事。 嬷嬷见她神色如常,试探道:“你被聚灵珠诅咒了,当真无事?” “嗯。”白芙点头。 “可有不适?” 白芙摇头。 嬷嬷这才松了口气。 但没过多久,灵师阁的人便找上门来,点名要迎娶这位被选中的妖族公主。 妖王活了数千年,岂会不知灵师阁的盘算?无非是冲着她体内的聚灵珠。 此珠对妖族而言是修炼的桎梏,压制妖力,对修仙者却是无上至宝,能助其修为突飞猛进。 在妖王看来,白芙那点微末妖力,有无皆可。 加之妖界与灵师阁素有嫌隙,为缓和关系,妖王当机立断,将这个让他头疼的女儿作为筹码,嫁给了灵师阁最清冷狠绝的首席弟子——裴聿风。 成亲那日,妖宫的送亲队伍浩浩荡荡,却无半分喜庆,只有如释重负。 白芙被按在铺着红绸的撵轿里,珠冠压得她极不舒服,抬手便扯。 嬷嬷枯瘦的手攥着她的指尖,眼眶泛红,絮絮叮嘱:“到了灵师阁,莫要再如在妖宫般胡闹,凡事忍让些。嬷嬷给你备的妖果与伤药,都收好了……” 话未说完,声音已带了哽咽。 轿外,众妖低声议论,满是解脱。他们心想,总算将这位祖宗送走了,妖宫终于能清净了。 白芙翻了个白眼,嘴上嘟囔着谁要忍,却未抽回手,任由嬷嬷理了理她鬓角的碎发。 听着那些唠叨,她心里莫名一闷,嘴上却依旧硬气:“嬷嬷别念了,我到那便接着闹,闹得灵师阁鸡飞狗跳!” 此言一出,全场瞬间死寂,只余妖风卷着落花飘零的声音。众妖脸上的解脱僵成了呆滞。 嬷嬷嘴角抽了抽,忙不迭地让轿夫起轿。 撵轿旁的妖众们互相递着眼色,心中默默为灵师阁的人掬了一捧同情泪。 自求多福吧。 裴聿风,是灵师阁百年难遇的天纵奇才。入门三日引灵入体,半载筑基,三年金丹,十年便踏入了旁人穷尽一生都难以企及的灵宗境,是阁中无可争议的首席标杆。 白芙嫁予他,名义上是妻子,实则是质子,只待聚灵珠成熟,便助裴聿风修炼。这是灵师阁阁主的盘算,两人起初也的确井水不犯河水。 但这对白芙而言,却没劲得很。 她本揣着闹得灵师阁天翻地覆的执念,誓要激怒那位传闻中清冷狠绝、同门都不敢亲近的裴聿风。 听说裴聿风每日天未亮便在静心台练剑,剑穗乃师尊亲赠,她便溜去静心台,费力爬上遮阳的古松,想扯下剑穗扔了,污了他的清净。 谁知裴聿风发现后,只是无波无澜地开口:“公主若觉无聊,灵师阁杂役房尚缺人手,可去磨墨扫地。” 言罢,便提着她的腰将她放了下来。 第二回,她摸清裴聿风午后在书房推演灵阵的规律,便溜进去想藏起或撕毁灵册,看他是否会动怒。 不料裴聿风早有防备,那灵册布有浅淡灵阵,以她的妖力,指尖一触便觉发麻。 在妖界横着走的白芙,竟在同一个人身上屡屡碰壁。这让她极为不爽,偏偏裴聿风极少与她碰面,她寻不到机会报仇,只能憋着一股气在灵师阁待了数月。 灵师阁,上古时期由初代灵师开辟,阁中珍藏上古灵典、高阶灵阵图谱与传世法器,是仙门百家中当之无愧的领袖。其职责便是肃清六界作乱的妖魔鬼怪,护佑人间安宁。 然则,灵师阁坐这把交椅久了,阁中部分灵师便生出了高人一等的傲慢。对于白芙这种草包妖类,大多持排挤态度,若非为了聚灵珠,他们绝不会容许她踏入灵师阁半步。 因此,自白芙嫁入后,阁中的议论便从未停歇。几个内门弟子尤其激烈,每每聚在一起练剑,总要拿白芙说事。 “听说那聚灵珠能吸纳天地灵气,待其成熟取出,咱们的修为定能再上层楼,说不定能赶上裴师兄的脚后跟!”一人语气贪婪。 “届时寻个机会将她引至禁灵阵,她妖力微弱,还不是任咱们拿捏?剥珠时下手快些,莫让她惊动长老。”另一人狠戾地附和。 “对对对!剥珠时我来动手!我练过剥灵草,手稳!一挑一扯,定能完整取出,不浪费半分灵力!”那矮胖弟子搓着手,憨蠢中透着狠劲,“届时咱们三人分了,首席算什么?咱们直接原地飞升!” 三人哈哈大笑,畅想未来,唾沫横飞,浑然不觉一道粉白相间的身影,正倚在废剑堆后的老槐树上,支着下巴,听得津津有味。 白芙眉眼弯弯,似含桃花,眼尾微微上挑,添了几分狐妖的媚态与灵动。两条蓬松的麻花辫垂至肩头,发尾缠着细小的粉玉珠,轻晃间叮当作响。 她嘴角噙着一抹浅笑,仿佛三人议论的不是要剥她的珠、剔她的骨,而是哪家的点心更为可口。 “咳。” 一声清脆的咳嗽,如碎玉落盘,瞬间让三人的笑声凝固。 白芙笑意盈盈,语气轻快:“聊得挺热闹啊,剥珠剔骨,还想原地飞升?” 三人齐刷刷转头,瞳孔骤缩。 粉白裙衫,麻花辫,不是白芙又是何人? 不等他们狡辩,白芙指尖已弹出三缕微弱却刁钻的妖力,精准命中三人的痒穴与麻筋。她自幼精通妖族诡术,专挑灵师经脉薄弱处下手,疼痒难忍,且无法运功化解。 “娘嘞!我腰眼儿痒得钻心!腿也麻了!白芙你住手!有话好说!”一弟子越挠越急,脚下一滑,摔了个狗啃泥。 三人或满地打滚,或哭嚎求饶,语无伦次,狼狈不堪。 白芙双手抱胸,立在一旁,眼底的笑意再也藏不住。她樱唇微弯,眉眼如月牙,清脆的笑声在废剑堆间回荡,带着狡黠与得逞的坏气。 她越看越觉有趣,指尖一转,又凝出两种不同的诡术气息,准备再添些趣味。 可就在此时,三道慷慨激昂、近乎破音的呼救声骤然炸响,震得周围的废剑轻轻嗡鸣。 “裴师兄——!!!” “裴师兄救命啊——!!!” 白芙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慢悠悠地转过头。 只见那三个弟子早已忘了浑身的不适,连滚带爬地朝着不远处的身影扑去,那模样,比见了亲爹还要亲。 这声嘶力竭、急切无比的呼救,唤的不正是裴聿风? 第2章 裴聿风 第二章 裴聿风出现的刹那,废剑堆旁的空气仿佛被瞬间抽干。那三个还在满地打滚求饶的弟子,像被掐住脖子的鸭子,哭嚎声戛然而止。 白芙抬眸看过去。 只见他缓步走来,周身气场清冷凛冽,身着一袭月白暗纹灵师服饰,领口与袖口滚着银边,走动时衣袍轻扬,不沾半分尘埃。 墨色长发用一根银质发簪束着,将余下几缕碎发垂在颈侧,添了几分清冷禁欲。 裴聿风生得一副极为出挑的容貌,最绝的是他的一双异瞳,左眸是琉璃般的浅金,右眸是寒潭似的墨黑。 他的目光掠过瑟瑟发抖的三人,径直落在白芙身上。 “灵师阁规矩,禁止私斗。”他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收手,此事交由执法堂。” 白芙正闹得兴起,这盆冷水兜头浇下,火气噌地就冒了上来。她非但没收手,反而朝他逼近一步,仰起的小脸上写满了不服气:“规矩?他们骂我,说要剥我的珠子,你不管他们,反倒来管我?裴聿风,你是不是瞎?” 她抬手故意扯裴聿风的袖子,像只炸毛的猫,又凶又赖道:“再说了,我不过是给他们点小教训,又没真把他们怎么样。你倒好,一来就拿阁规压我,怎么,只许他们欺负我,不许我反抗?” 裴聿风垂眸,看着自己衣袖上那只作乱的小手,眉头都没动一下。 他平静地陈述事实:“他们有错,我自会惩戒。但你动手,便是坏了规矩。灵师阁不分人妖,只讲章法。” “章法?在我这儿,拳头硬就是章法!”白芙气笑了,下巴高高扬起,眼底全是叛逆的火苗,“裴聿风,你少跟我打官腔。今天你要是不帮我收拾这几个家伙,以后就别想我听你一句!” 她这副蛮不讲理的模样,看得裴聿风眼底的清冷更甚。 他语气依旧平稳,却透着一股子油盐不进的劲道:“规矩不可破。你若再闹,我只能带你去执法堂。” “你——!”白芙被他堵得一口气上不来,胸口剧烈起伏。 她猛地抬手,作势要打他。 手腕却在半空中被他轻轻扣住。力道不大,却让她动弹不得。他指尖的灵力沉稳又克制,像一道无形的枷锁。 “别闹。”他吐出两个字,平淡得像在陈述天气。 这两个字彻底点燃了白芙。她气得指尖都泛了红,嘴里不依不饶:“我不管什么规矩!今天我非要教训他们不可!裴聿风,你要是再拦我,我就把这灵师阁掀了!让所有人都知道,你裴聿风是个不分青红皂白的伪君子!” 裴聿风任由她挣扎,纹丝不动。 “口舌之争,无用。”他淡淡道,“我拦你,非为护他们,只为守阁规。你若再闹,禁足三月。” 白芙气得差点咬他,他却已经侧过头,对那三个目瞪口呆的弟子冷声道:“寻衅滋事,口出妄言,去执法堂领三十鞭,面壁三日。” 三人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跑了。 “松开我!”白芙见人跑了,火气没处撒,扭着手腕更用力地挣扎,指尖甚至故意去挠他的掌心,“他们都跑了,你还抓着我干什么?你就是故意跟我作对!” 裴聿风任由她挠着,那点微痒对他而言不值一提。他非但没收紧力道,反而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再闹,禁足半年。” 他温热的呼吸拂过耳廓,带着清冽的松木香。白芙闹腾的动作一僵,耳尖不受控制地有点发烫。她别扭地扭过头,嘴硬道:“谁怕谁啊!” 裴聿风看着她泛红的耳尖,眼底极快地掠过一丝几不可见的笑意,快得像错觉。他松开手,语气依旧清冷:“那三人已受罚。但灵师阁的规矩,你必须守。” 白芙得了自由,立刻后退一步,跟他拉开距离,却没再说话。她抬起手腕,指尖小心翼翼地揉着上面的浅红指印。她的皮肤太嫩,他明明没用力,还是留下了痕迹。 “都怪你,下手这么重!”她小声抱怨,语气里却没了刚才的火药味。 裴聿风的目光落在她泛红的手腕上,顿了顿。“是你皮肤太娇。” 他轻声道,听不出情绪。 “……。” 话音落下,裴聿风指尖凝出一缕极淡的灵力,没有直接触碰她,而是轻轻覆在她腕间的红痕上。 那灵力温温凉凉的,像一片羽毛拂过,瞬间带走了皮肤下的灼热和不适。 “别再揉了。”他收回手,目光移开,语气平淡地提醒,“一会儿就消了。” 白芙揉手腕的动作停了。她看着他,又看了看自己已经恢复如初的手腕,心里那点气闷不知不觉散了大半。 她撇了撇嘴,没再吭声,转身就走,只留下一串轻快的脚步声,消失在回廊 启昭三百年,秋。 六界动荡,北荒的玄渊裂隙浊气弥漫,中洲的蚀灵虫肆虐成灾,灵师阁的气氛也一天比一天凝重。 这天,议事堂外的青石坪上,几个弟子聚在一起,压低声音议论着。 “听说了吗?裴师兄要闭关了,就在这三日后。” “这么急?眼下蚀灵虫闹得凶,北荒也不太平,师兄这时候闭关,谁来主持大局啊?” “小声点!”一人紧张地左右看了看,“我听说,师兄前几日去东海岸镇压海怪,被浊气反噬了,灵力一直不稳。再不闭关调息,恐怕会伤及灵根。” “可师兄是纯灵之体,怎么会……” “谁知道呢。我只听说,玄渊裂隙的浊气越来越盛,恐怕撑不了多久了。师兄这次闭关,怕是想突破境界,不然六界真要乱了。” 这些话,一字不漏地飘进了一棵古杏树上。 白芙懒洋洋地躺在粗壮的枝桠间,一身浅粉衣裙松松垮垮,手里捏着个熟透的灵果,慢悠悠地啃着。听到浊气反噬四个字,她咀嚼的动作顿了顿,眼底的漫不经心褪去,多了几分凝重。 裴聿风要闭关?还被浊气反噬了? 她咬了口果子,目光穿过层层叠叠的银杏叶,望向议事堂的方向。 树下的弟子还在议论,其中一个眼角余光忽然瞥见枝叶间露出的一截粉裙裙角,顿时脸色一变,猛地按住同伴的肩膀:“别说了!树上有人!” 众人循着他的目光望去,看清是白芙后,脸色都变得有些难看。他们不敢再多言,匆匆行了一礼,便赶紧离开了青石坪。 白芙看着他们仓皇的背影,觉得有些无趣。她从树上跳下来,拍了拍手,转身回殿。 早在一个月前,她体内那颗被诅咒附身的聚灵珠就已彻底成熟。那珠子蕴含的灵力,足以助任何一名灵师突破数个境界,如今也算是需要对冲浊气、稳固灵根的裴聿风的绝佳助力。 灵师阁阁主当初力主让裴聿风娶她,为的不就是这颗珠子吗?这些日子,阁主私下里已经提醒过裴聿风好几次,只要取了聚灵珠,他就能事半功倍,既解自身之困,又能扛起六界安危。 可裴聿风却始终沉默,既不答应,也不拒绝,对那颗成熟的珠子视若无睹。 没人知道他为什么犹豫。白芙也懒得去想。 爱要不要。 裴聿风闭关那日,灵师阁前所未有的热闹。 阁主、长老、弟子们几乎全员到场,气氛却不是喜庆,而是压抑的紧张。 裴聿风一身玄色灵袍,墨发玉冠,神色沉静地穿过人群。他周身萦绕的灵力光晕偶尔会微微震颤,泄露了体内尚未平复的浊气反噬。 “裴师兄!” “师兄保重!” 弟子们躬身行礼,声音里满是崇敬与担忧。 裴聿风微微颔首,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步履从容地朝着静心崖走去。 不远处的老槐树上,白芙蜷在枝桠间,支着下巴看热闹。她看着人群的喧闹,看着裴聿风的沉静,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枚光滑的灵果。 就在裴聿风走过槐树下的那一刻,他忽然抬眼,目光精准地落在了她身上。 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白芙的心猛地一跳,指尖的果核差点滑落。 看我干嘛? 难道他要在闭关前对我动手? 白芙下意识地捂住了心口,那里是聚灵珠所在的位置。她还没做好准备,不知道疼不疼,会不会死。 裴聿风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眼底的情绪复杂难辨。他什么也没说便收回目光,继续朝静心崖走去。 白芙望着他的背影,咬了口手里的果子,清甜的滋味此刻却变得寡淡无味。心底的疑惑与不安,像藤蔓一样悄悄滋生,缠得她有些发闷。 裴聿风的身影消失在闭关阵中,人群也渐渐散去。 “唉,只能盼着师兄能顺利出关了。”一名弟子叹了口气,“不然这蚀灵虫和北荒的浊气,真的快压不住了。” “是啊,你刚才有没有注意到?裴师兄的灵力比之前紊乱多了,真怕他闭关时出岔子。” “怕也没用,阁主和长老们都布了阵,还有清心丹和聚灵玉,师兄吉人天相。” “说起来,阁主催了师兄那么多次,让他取聚灵珠助修炼,师兄怎么就不肯动手呢?那珠子现在正是最有用的时候。” “谁知道呢……说不定师兄是不忍心吧?毕竟那妖族公主看着也没什么恶意,整日就知道闲逛啃灵果。” 这些议论声飘进白芙的耳朵里。她从树上跳下来,随手将果核丢在地上,拍了拍手。 切。 啃灵果怎么了。 白芙心里莫名不爽。 她抬眼望向天际,突然发现方才还只是灰蒙蒙的云霭,此刻愈发浓重,将整个灵师阁上空都笼罩起来,光线昏暗,秋风刺骨。 更诡异的是,云层边缘凝聚起几缕紫黑色的气流,像毒蛇一样在云层间游走,偶尔泄露出一丝阴冷的浊气,让人浑身不适。 值守的弟子也察觉到了不对劲,神色慌张地抬头望天。 “这天象怎么越来越奇怪了?” “别多想,应该是玄渊裂隙的浊气扩散过来了。守好岗位,别惊扰了裴师兄闭关。” 白芙正要转身,鼻尖忽然萦绕起一丝极淡、却异常熟悉的阴冷气息。那气息裹着蚀骨的腥甜与暴戾,让她浑身一僵。 不是浊气。 是魔气。 小时候在大荒妖墟误入魔族巢穴,被低阶魔族重伤的记忆瞬间涌上心头。那种蚀骨的疼痛,她一辈子都忘不了。魔族的气息与寻常浊气截然不同,只要一靠近,她身上的旧伤就会隐隐作痛,像在预警。 她心底翻涌起一阵不安。魔族为何会在这个时候现身? 可就在她凝神想要探查的下一瞬,异变陡生。 漫天浓重的墨云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拨开,那些游走的紫黑色气流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滞涩的光线变得明朗,暖意重新笼罩,方才那刺骨的阴冷也消失殆尽。 白芙猛地一怔,眼底满是惊疑不定。 不远处值守的弟子也察觉到了天象的突变,脸上的慌张褪去,转为疑惑:“哎?怎么回事?刚才天还黑沉沉的,怎么一下子就晴了?” “是啊,那股阴冷的感觉也没了,难不成是咱们太紧张,看错了?” 白芙收回目光,指尖微微蜷缩。她知道,自己没看错。 那不是错觉。 转身时,她浅粉色的身影在林间小径上顿了顿,回头望了一眼裴聿风闭关的方向,眼底的不安更浓。 第3章 坠崖 第三章 裴聿风闭关后的灵师阁,像一潭被抽走了主心骨的深水,表面愈发沉寂,底下却暗流涌动。 弟子们要么埋头苦修,要么轮班值守,这份刻意营造的宁静,反倒给了白芙钻空子的机会。 她本就闲不住,自从那日察觉到魔气又骤然消失后,心底虽存着一丝不安,却也没急着深究。 比起那些暗戳戳蛰伏的魔族,她更惦记着藏书阁里那摞凡界话本子。 先前她溜进去找清净,无意间在暗格角落翻到的那堆小册子,才子佳人、快意江湖,比妖界那些古老传说有趣百倍。 只是那日没来得及细看,这几日便总想着偷偷溜进去,把那些话本子找出来好好品读。 藏书阁平日就鲜少有人来,裴聿风闭关期间更是门可罗雀,只每日辰时派一人来打扫。 白芙算准了时辰,天不亮就用隐匿术溜进去,猫在最僻静的书架后翻找。 她指尖划过一排排厚重的古籍,大多是灵术修炼、六界纪事的枯燥玩意儿,看得她直皱眉。 白芙嘴里低声嘀咕:“奇怪,上次明明就在这儿……” 她扒拉着书架底层,把一摞摞古籍搬开,一本封皮漆黑、没半个字的线装书掉了下来,啪地砸在地上。 白芙撇嘴捡起,以为又是本无趣的典籍,随手翻开,却瞥见聚灵珠三个字。 她身上的聚灵珠是后天附身的,只听老嬷嬷说过这珠子带着诅咒,压制她的妖力,却对修仙之人益处颇大,几百年前还引得六界大乱,但她并不清楚这珠子的详细来历。 此刻见古籍提及,她心底生出几分兴趣,暂且放下找话本子的念头,找了个隐蔽角落坐下,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光细细翻看。 书页上记载着聚灵珠的起源,说是上古天地灵气凝聚的至宝,因沾染戾气生出诅咒,只能附身于妖族血脉纯净之人,附身者大多命途多舛。 白芙看得漫不经心,这些她也听过几句,并无新奇。 指尖继续翻动,一行字映入眼帘:聚灵珠含混沌灵气,诅咒未消,然未寻得下一附身之妖时,必护宿主性命无虞,纵遇生死劫,亦能以自身灵气挡之。 白芙挑了挑眉,随口嘀咕:“护我性命?我倒要看看,真遇上危险了,它能不能管用。”在她看来,这珠子带来的只有麻烦,各族觊觎,灵师阁让她嫁给裴聿风,也不过是为这珠子能助修炼。 至于护主之说,倒像无稽之谈。 她随手将古籍推到一边,又起身翻找话本子,指尖在书架上摸索,嘴角噙着期待,满脑子都是凡界的热闹趣事,早把聚灵珠的记载抛到脑后。 就在她快要摸到那日藏起来的话本子时,身后忽然传来哗啦一声,伴随着弟子惊惶的低呼:“谁、谁在那里?” 白芙浑身一僵,下意识收敛隐匿术,缓缓转身,便见一名小弟子手里攥着扫帚,脸色发白,眼神满是惊愕。 这弟子是负责每日打扫藏书阁的,今日比往常早来片刻,竟撞见了白芙。 小弟子攥紧扫帚,声音发颤:“白、白芙姑娘?您怎么会在这里……藏书阁不许擅自进入的,尤其是现在裴师兄正在闭关……” 白芙见状,眼底飞快掠过一丝慌乱,随即被掩盖。她拍了拍衣袍上的灰尘,语气骄纵却不带恶意:“我就不能来这儿转转?你们灵师阁也太小气了,藏着这么大一座藏书阁,还不许人进来看看?” 她说着,故意踢了踢脚边那摞凡界话本子,语气带着几分娇嗔的蛮横:“再说了,你们这藏书阁死气沉沉的,除了打扫的,谁会来这儿?” 小弟子被她噎得说不出话,脸色愈发白,攥着扫帚的手都在抖:“可、可规矩就是这样……若是被阁主或长老发现,我、我会被责罚的……”说着,眼眶都泛红了,瞧着就是个胆小尽责的,生怕自己守不好规矩惹祸。 白芙瞧着他这副模样,心底那点恶作剧心思淡了,开口道:“行了行了……我又不是不讲理的妖。” 她弯腰,随手将脚边散落的几本书捡起来放回书架,动作不算规整,却也没再胡乱堆放。 小弟子一愣,显然没料到白芙这么好说话,眼底的惊慌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诧异,连忙道谢。 白芙摆了摆手,不再看他,转身朝门口走去,只是走之前,又想起没找到的话本子,心里有点不舍。 她刚从藏书阁溜出来,便听见不远处传来两名灵师弟子压低的交谈声,语气满是慌张不安,让她下意识顿住脚步,隐在树后偷听。 “你听说了吗?这几日外门弟子折了好几个了,都在西山坳和后山竹林发现的,死状怪得很。”一名弟子声音发颤,眼底满是惊惧。 “身上没明显伤口,可浑身灵力被吸干了,神魂像被什么东西侵蚀过,冷冰冰硬邦邦的,连长老们都查不出缘由。” 另一名弟子连忙捂住他的嘴,警惕环顾四周,确认没人后才松开手,压低声音呵斥:“小声点!这事阁主和长老们都下令封口了,不让乱传,怕引起恐慌,尤其是现在裴师兄正在闭关,不能被惊扰。” “我也知道要封口,可我实在怕啊……”前一名弟子叹了口气,语气惶惶不安,“最先出事的是张师兄,他只是去西山坳采集灵草,就再也没回来,等找到的时候已经没气了。这才短短三日,就接连死了四个外门弟子,谁知道下一个会不会是咱们?” 两人低声交谈着,恐惧越来越浓,边说边走,声音渐渐远了。 白芙听完,心里却没太当回事。她向来对这些打打杀杀的事不感兴趣,觉得离自己很远。她更在意的,还是那些没看完的话本子,以及自己身上的聚灵珠。 没去别处,绕到了灵师阁西侧的古林里,她不喜被困在屋舍,总爱攀着高树,蜷在枝桠间晒太阳打盹。 足尖轻点树干,白芙身形轻盈地攀到老樟树最粗壮的枝桠上,寻了个舒适姿势躺下,暖融融的阳光透过叶隙洒下,斑驳落在她眉眼间。 她抬手揉了揉眉心,想着小歇片刻,等醒了再盘算明日溜进藏书阁的事,于是眼皮一垂,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格外安稳,等白芙悠悠转醒时,天色早已暗了下来,林间泛起凉意,让她打了个轻颤。 她缓缓睁开眼,眼底还带着刚睡醒的慵懒迷茫,抬手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睡过头了。 白芙低声嘀咕,指尖撑着枝桠,慢悠悠从枝桠间滑下来。 就在她拍了拍衣袍,准备寻点吃食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急促杂乱的动静,打破了静谧。 起初只是隐约的呼喊声,紧接着是法器碰撞的铿锵声、弟子们慌乱的奔走声,层层叠叠蔓延开来。 “魔族破结界入侵了——!” “守住各关口,不许魔族靠近静心崖!” 急促的号令与呼喊声穿透夜色,清晰传入白芙耳中,让她脸上的慵懒瞬间褪去,眼底闪过一丝错愕。 魔族入侵?还偏偏选在晚上? 白芙顿住脚步,抬眼望去。只见夜色中,隐约能看到一道道灵光交织,还有淡淡的魔气顺着风势弥漫过来,那股熟悉的感觉与几日前她感知到的气息一模一样。只是此刻,这气息不再微弱隐匿,而是肆无忌惮地蔓延。 此刻灵师阁原本静谧的山门内外,已然沦为一片混乱的战场。 “诸位弟子听令!”阁主的声音不高,却清晰穿透厮杀声与呼喊声,“魔族突袭,破我结界,其心必异,今日,我灵师阁上下,同心御敌,绝不让魔族前进一步。” 话音落下,他抬手祭出一柄通体莹白的长剑,剑身灵光暴涨,直指天际蔓延的魔气,“长老们各守一方关口,护住藏书阁与静心崖闭关阵,不得有误。” “是!”长老们齐声应和。 与此同时,灵犀长老门下大弟子沈砚,已然带领着一批精锐灵师冲在最前方。这批灵师皆是灵师阁内门佼佼者,个个手持法器,灵力充盈,跟着沈砚奔赴山门入口,那里正是魔族入侵最猛烈的地方。 “列阵!”沈砚一声低喝,声音铿锵有力。 众灵师迅速排布成御魔阵,一道道灵光交织成网,朝着迎面扑来的魔种席卷而去。 沈砚手持长剑,率先冲入魔族阵营,长剑挥舞间,灵光四溢,可他渐渐察觉到不对劲。此次入侵的魔族,虽大多是低阶魔种,却数量庞大,且行事诡异,仿佛只是为了牵制他们的注意力,真正的高阶魔种,反倒不见踪影。 “魔族恐有后手,切勿贸然追击。”沈砚一边厮杀,一边高声提醒身边的弟子。 白芙缩在巨石后,巨石将她身影完全遮掩,她探出一双眸子,紧紧盯着远处的战局。 她妖力天生微弱,被聚灵珠诅咒附身后更甚,甚至比不上那些冲在前方的低阶魔种。 方才试着调动妖力,只觉得心口发闷,指尖微微发颤。白芙看着沈砚带领灵师们奋力厮杀,看着弟子们一个个被魔气侵蚀、倒地不起,心底莫名生出几分不忍,指尖下意识攥紧了衣袍。 她不是冷血之人,虽与灵师阁无甚深交,却也在此处待了些时日,见他们拼死守护山门,终究动了几分帮忙的念头。 可念头刚起,便被她强行压了下去。白芙太清楚自己的实力,这般冲出去,非但帮不上忙,反倒会成为累赘,说不定还会被魔族盯上,徒增麻烦。 再等等,再看看…… 可她没料到,体内的聚灵珠,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泄露了气息。 一名身着黑袍的魔种,悄然避开了前方的厮杀,一步步朝着巨石逼近。 白芙起初并未察觉异常,只觉得夜色越来越凉,让她心底隐隐发慌。直到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脊背往上爬,她才猛地回过神来。 这感觉不对劲。 她猛地回头,呼吸都下意识屏住了。 身后的枝桠空荡荡的,就在她疑惑之际,一道黑影从枝叶间窜出,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直扑她的面门。 白芙吓得瞳孔骤缩,身体本能地往旁边一缩,堪堪躲开了这一击。 那黑影扑空,重重撞在树干上,震得枝叶簌簌落下,几片碎叶落在她的头顶。 白芙惊魂未定,胸口剧烈起伏,抬头望去时,恰好与那魔种对上了眼。 他手里攥着一柄锈迹斑斑的弯刀,刀身沾着些许魔气,却因为扑空,身形有些踉跄,脸上还带着错愕,显然没料到这个妖力微弱的小妖能躲开。 白芙也愣住了,慌乱瞬间被对视冲淡。 不等那魔种反应,她猛地回神,求生欲拉满,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溜了溜了。 白芙拔腿就往古林深处跑,裙摆翻飞,像只慌不择路的兔子,连散乱的发丝都顾不上。 那魔种见状,气得嗷嗷叫,对着密林高声喊:“找到了!” 话音落下,几道更阴冷的黑影从密林深处窜出,皆是魔气浑厚的高阶魔种,眼神冰冷,循着白芙逃跑的方向追了上去。 白芙拼了命地往前跑,裙摆被荆棘勾得破烂,小腿划出口子渗血,疼得她倒抽冷气。 高阶魔种速度极快,转眼就追近。一道漆黑的魔气利爪袭来,直抓她的后心,白芙往旁边一扑,重重摔在落叶上,脸颊蹭到泥土,狼狈不堪。 那利爪擦着她的肩头划过,腐蚀出一个破洞。 她来不及起身,手脚并用地往前爬,指尖抠进泥土里,留下深深划痕。又是几道魔气袭来, 白芙翻滚着躲开,魔气落在树干上,瞬间炸开,树干被腐蚀得滋滋作响,碎木屑飞溅,擦过她的耳畔,吓得她浑身一僵。 而另一边,厮杀接近尾声。沈砚手持长剑,剑身灵光收敛,剑尖滴落几滴黑色魔血,落在地上蒸发成一缕黑烟。 “清理现场,救治弟子,将残存的低阶魔种尽数斩杀,不可留活口。”沈砚沉声道。 身旁的灵师弟子们齐声应和,纷纷行动。 沈砚忽然皱起眉头,目光望向古林深处,那边传来一股异样的波动。 他突然想起裴聿风前段时间娶的那个妖族公主。 “所有弟子听令!”沈砚猛地提高声音,长剑一扬,“留下三人安置弟子,其余人随我前往古林。” “是!” 白芙的肺像要炸开,呼吸带着撕裂般的疼,混杂着血腥气,呛得她直想咳嗽。衣服沾满泥土血渍,胳膊和小腿布满伤口,疼得她浑身发颤。 她已经跑不动了,双腿像灌了铅,每迈出一步都要拼尽全力。 “跑啊?你倒是再跑啊。”为首的魔种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戏谑与贪婪。 白芙咬着牙,尝到了舌尖的血腥味,颤抖着抬起手,指尖凝聚起最后一丝微弱的妖力。 那是她仅能调动的最粗浅的小妖术,连伤人都做不到,只能勉强阻拦片刻。 指尖的妖力化作一团淡淡的雾气,慢悠悠飘向身后。 这雾气没什么杀伤力,顶多模糊视线、减缓脚步,对付低阶魔种都勉强,更别说他们。 果然,那团雾气刚飘到他们面前,就被一道魔气轻易吹散,反而惹得那群魔种一阵嗤笑。 随后他们一步步上前逼近。 白芙被逼得连连后退,风吹得越来越烈,带着悬崖边的寒凉。 她心里发慌,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眼,让她浑身血液瞬间冻结。 身后哪里还有路? 分明是一处陡峭的悬崖,崖壁光秃秃,布满碎石,往下望去,是深不见底的黑暗,云雾缭绕,根本看不清底。 白芙浑身一僵,脚步无法后退半步,单薄的身子在寒风中微微发抖。 那几个高阶魔种围了上来,脸上皆是玩味的嘲讽。 “我当是什么厉害角色,原来也只是个只会躲只会跑的废物妖族。”一名魔种嗤笑,指尖把玩着一缕魔气,讥讽道:“身负聚灵珠却连半点力量都用不出来,真是暴殄天物。” 白芙听得一头雾水,不解他说的是什么力量。 魔族首领制止了手下的调侃,目光落在白芙浑身的伤口上,眼神里的轻蔑更甚:“你以为你能跑掉?还是说,你敢跳下去?” 他指了指身后深不见底的悬崖:“这灵师阁的赤渊崖深不见底,底下瘴气翻涌,别说你一个妖力微弱的小妖,就算是仙界的人来了,也得粉身碎骨,魂飞魄散。” 白芙腰侧的伤口阵阵抽痛,掌心被碎石磨得鲜血淋漓,一双湿漉漉的眸子微微发怔,目光落在崖底翻涌的云雾上,思绪早已飘远。 她脑海里反复回想着今早在藏书阁看到的那句古籍记载。 混沌灵气、护宿主性命、挡生死劫…… 白芙下意识攥紧拳头,心里乱糟糟的,既有绝境中抓住救命稻草的希冀,又有难以言喻的忐忑与不安。 古籍上说,在它找到下一个附身的妖之前,一定会护着她不死。 那……若是她现在跳下去,这赤渊崖的生死劫,它真的能挡住吗? 坠崖难逃一死,可若是不跳,落入魔族手中,她未必下场能好到哪儿去。 更何况,白芙才不想让他们得逞,不然方才她也不会这么拼命跑了。 一边是无生的绝境,一边是未知却是唯一的生机。 白芙的心脏狂跳不止,眼底翻涌着挣扎与犹豫。 赌一把吧。 除此之外,她别无选择。 寒风翻涌,裹着白芙染血的裙摆,猎猎作响。 魔族首领阴冷的目光锁着她,脸上的嘲讽半点未减,身后的魔种们也懒懒散散地围堵着。他们笃定这小妖早已走投无路,要么求饶,要么被他们强行带走,压根没把她那沉默的模样放在心上。 白芙的脊背绷得笔直,原本微微蜷缩的肩膀缓缓舒展,哪怕浑身是伤、狼狈不堪,周身却莫名生出一股孤注一掷的韧劲。 就在这时,一名站在最外侧的魔种敏锐察觉到了不对劲,忽然顿住了动作。 白芙缓缓抬眼,目光掠过眼前一众魔种,下一秒,她脚下轻轻一退。 “嗒。” 一颗被踩松的碎石被她踢落崖边,顺着陡峭的崖壁滚落下去,瞬间被云雾吞没。 这一声极轻的响动,像是一道惊雷,瞬间打破了崖边的僵持。 “拦住她!”首领厉声喝道。 方才还漫不经心的魔种们瞬间反应过来,脸上的嘲讽被惊愕取代。 可已经晚了。 就在魔种们身形微动、魔气尚未席卷而来的刹那,白芙便朝着那深不见底的悬崖纵身跃下。 只余下一缕淡淡的妖力气息,转瞬即逝。 他们纷纷涌向崖边,而此时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从林间传来,伴随着灵力波动的光晕,冲破了林间的阴冷魔气。 沈砚带着几名灵师阁弟子疾驰而来,满是焦急。当他们看到眼前的景象时,所有人都瞬间愣住了。 崖边的血迹以及魔种们的神色,再看着那深不见底的悬崖,无需多言,便已然明白发生了什么。 魔族首领也很快回过神来,压下心头的暴怒,快速权衡利弊。 “撤!”首领低喝一声,声音冰冷而果断。 其余魔种立刻跟上,身形迅捷如鬼魅,顺着林间阴影快速撤离。 沈砚本想追击,脚步却猛地顿住,目光再次落在深不见底的悬崖上。 他抬手拦住想要追击的弟子,声音沙哑道:“别追了,先查崖底,务必找到白芙的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