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将至》 第1章 美救英雄 “谢谢蒋老师，那我们下周二再见。拜拜。” “拜拜。” 蒋年初关上了大门，感觉浑身轻松。他终于试课成功了，终于遇到一个学生能适应他干巴巴的授课方式。 不过这走廊里一片漆黑，电梯也停运了，他只能打开手机灯光，从28楼上走下去。 其实峻华大厦里住户很少，更多的是各种青旅、私人影院、纹身穿孔店、按摩店……总之鱼龙混杂。就连光天化日之下的一楼都贴满了大尺度的粉色小广告。 他不禁提心吊胆起来。 楼道狭窄得仅容一人通过，成堆垃圾腐烂成了黑色，空气里弥漫着令人作呕的咸腥味。他加快了脚步，可在23楼时，他还是听到了暧昧的呻吟叫喊声。 “谁在那？！”一个粗野大汉提上裤子走过来。 蒋年初赶紧关掉了手电筒，往楼下飞奔。 但仅仅跑了两三楼，他就被那男人提在手里，而他连男人的脸都看不清。 “偷拍我们是吧！手机呢？手机交出来！” “我没有！我没有！” 蒋年初剧烈挣扎着，却被男人的同伙死死摁住，因为太不听话，脸上还挨了好几拳。 “大哥，手机找到了！”他书包里的东西撒了一地。 “解开！” “放手！放手！”蒋年初本意是他双手自由才能解开手机。 “作贼心虚是吧！给我打！还敢给老子偷拍！”他们把蒋年初围住，又是拳打又是脚踢。到了后面压根不听他解释了，只想趁机发泄。 蒋年初心中绝望，肚子被踹得很疼。 一片混乱中，突然多了一束灯光。 “你们在干什么？” “这个人偷拍！被我们抓住了死活不承认！”来人身形高大，他们不得不停住了动作。 蒋年初鼻青脸肿地反驳：“我没有！我现在就可以让你们看手机！” “你说看手机就看手机啊？谁知道你是不是删了？！反正这都是人证，他们都看到你偷拍了！” “是啊是！” “我……”蒋年初蜷缩着，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自证清白。 “你先起来，地上脏。”那人扶起他，看他站不稳就一直搀着他的手臂。 蒋年初听到他笑了，“有什么好争的，翻下监控不就好了？诶，你成年没有，未成年保护法还记得吗？” “你们造谣抹黑未成年，加上故意伤害、扰乱公共秩序，你们啊，死定了。” 他们有点慌了，“你个男不男女不女的人妖说什么呢？！你有证据吗你就胡说八道！” “我没有，但是警察有。” 话音一落，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向上靠近。那群人当即吓傻了，慌忙逃窜。 蒋年初听到身边人淡淡补充：“再加一条，拒不配合畏罪潜逃。” “那个……谢谢你。” “不用，保护祖国的花朵是公民应尽的责任。以后我的养老金可得靠你们挣。你小心站好，我帮你捡东西。” 警察到他们面前的时候，那人刚好把书包递给他。 蒋年初捏着碎裂的眼镜，不太好意思地说：“我成年了。” “啊？”书包又掉回了地上。 派出所内，蒋年初不停瞟向左边的人，即使镜片碎了花了，但也能看清楚那肯定是个女人，一个极其漂亮的女人。 黑色长发到了肩胛骨，长相妖而不艳，和他右臂上的蓝色牡丹纹身一样。 完整的图案应该是蛇缠牡丹，不过上臂和肩胛的部分被灰衬衫盖住了。如果蒋年初看到那条吐信子的黑蛇，那他是绝对不敢主动搭话的。 “抱歉。”他说。 那人又笑，“放心，大学生也是需要保护的。我没觉得麻烦。” “不是。”蒋年初摇摇头，茫然道：“我以为你是男人……不好意思。” “啊？你……算了。” 民警走过来问：“谁是被打的人？” 五官变形的蒋年初默默举手。 “好，你过来，跟我们做下笔录。” 他跟着民警走了，出来时，没再看见那个人。刚好上午的课不点名，于是他在派出所外等到中午，想要他的联系方式，但最终只从民警口中得知，他凌晨就离开了。 蒋年初一连几天没睡好。 无论他做什么，都会满脑子想着那张绝美的脸。晚上夜深人静时更糟糕，他的身体会燥热不堪，不受控制地扭动痉挛，然后第二天早上收获又一条湿润的内裤。 并且他多了个洗脸后看镜子的习惯，但每一次直视自己的脸都要落寞大半天。 他不丑，但也不帅，眼镜戴上就是标准的理工男长相。虽然他自己不觉得，但同学总说他正经过了头，身上有股刻薄的酸味，比数学特级教师还要有威慑力。 可除了做数学题，他确实没有别的特长。这样一个无聊透顶的人，有资格喜欢别人吗？ 蒋年初给自己烙上了“没资格”三个字，却在脸上的伤好全之后，再次前往了峻华大厦。不是为了家教，而是想再和他见一面。 为了不再撞上那伙人，他推掉了家教，反正兼职只是为了解闷。 峻华大厦附近有几个商场，人流和车流都相当密集。高楼与高楼之间，地形复杂窄巷连通，挤满了流动摊贩，因此隔出许多人烟稀少的角落。 蒋年初避着人群走，莫名来到了某家韩餐后厨的空地。 他停下脚步，眼睛一眨也不眨，因为前面……他心心念念的人正搂着另外一个女生，忘乎所以地接吻。 “嘿，我要走了。”女生留给面前人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转身跑走了。 他盯着她的背影笑，一回过头就看到了呆滞的蒋年初。 “你……”他想了会儿，走到他面前打了个响指，“好久不见，恢复得不错啊，看起来是张人脸了。” 蒋年初尴尬地笑笑，“抱歉，打扰到你了。我不知道，你喜欢女生。” “啊？” “你放心，我不会和别人说的。” “啊？”他抱起手臂，看上去十分无语，同样十分美丽。 蒋年初感觉自己被从上到下审视了一番，像是光着身子没穿衣服。 “你耳朵聋了，听不出来我是男的吗？”说着，他径直抓起他的手，放到自己的喉结上，“摸到了吗？还是这个不够，你想摸别的？” 蒋年初赶紧抽回了手，神态震惊，“你，你是男的？！” “神经病。”他不想和他多说，转身就走。 “诶等等！”蒋年初着急拦住了他，“我，当时谢谢你。” “不用。还有别的事吗？” “嗯……我想请你吃顿饭。”蒋年初鼓起勇气说。 他不假思索地拒绝了，“不用了。再见。” “等等。”蒋年初拽住他的手腕，犹豫着。他皱起眉，语气不耐，“你说不说，不说我走了。” “我想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扫他一眼，说：“韩卢。卢字是火炉去掉火的那个卢。” “好，我知道了。”蒋年初慢慢松开手，退到正常社交距离。 韩卢将这一系列动作尽收眼底，忽地兴味盎然，挑了挑眉笑道：“要不要再加个联系方式？” 蒋年初推了下黑方框眼镜，眨眨眼，“可以吗？” “当然。”韩卢把长发别到耳后，“如果你想的话。” “好。你哪个软件比较方便。” 蒋年初看似平静地问，但实际上他的心脏快要跳出来了。他总感觉，韩卢的眼神不在他手机上，而是落在了他脸上，或者说领口之下…… 不过韩卢比他高一些，俯视的话确实可以造成这样说不清道不明的错觉 韩卢稍微俯身凑近，“我都可以，看你吧。” “好。”蒋年初点开微信，扫码添加。 韩卢通过好友之后，就挥挥手离开了，“蒋年初是吧，以后有缘再见。” “嗯，再见。” 蒋年初握着未息屏的手机，在原地愣了许久，有些发懵。 他清楚地知道，他刚才是在对一个男人脸红心跳，并愿意让这个男人从此长在脑海里。 这份感情，不太健康，却让他如痴如醉。这大概就是，上瘾。 蒋年初没有视奸别人朋友圈的习惯，但缓过神后他立刻点进了韩卢的主页。 韩卢的微信名叫：浮生穿孔·刺青。 微信头像是一张黑底图，上面写着“浮生”的艺术体，白色荆棘一般。 朋友圈有三个置顶，分别是：耳部护理注意事项、舌钉护理注意事项、纹身清洗前后对比。 往下翻，他几乎每隔几天都会更新一条九宫格，内容是耳钉、舌钉、唇钉、眉钉、埋钉……甚至还有手指钉、人皮扣。 蒋年初吹着混合油烟的冷风，看了无数个耳朵和嘴唇，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临近夜晚，他要回去上通识选修课了。水分最多的课，偏偏老师最爱点名。 走到校门口时，手机震动了。他慌忙拿起来看，只见“浮生”给他发了三条消息： “价格表.jpg” “你好” “需要做什么项目” 蒋年初面色如常地去扫脸，却无论如何扫不开门，气得一直挡在门口等着机器开窍。 “同学，同学，那写着机器坏了，扫不了。”好心的同学扫开了旁边的门，替他挡着闸机，“你走这边吧。” “不用了。” 蒋年初绷着脸走到冗长的队伍后面，乖乖排队。 第2章 浮生若梦 第二天傍晚五点，蒋年初再次来到了峻华大厦。这是他冒充顾客和韩卢约定好的时间。 店铺的门和普通住房门一般无二，只是门上多了“浮生”两个字，以及字的下方画了一个戴狐狸面具的男人，或者女人。他猜不准。 推门而入后，他被屋里密集的人群吓了一跳。客厅的椅子和沙发上全是人，还站了五六个人。他有点手足无措，只能打量起布局装饰。 他本以为，店里会和韩卢本人一样浓墨重彩，但实际上不管是褪色的家具还是墙上的编织饰物，都是浅淡的原木色，透出一点温馨。 喵。一只奶牛猫在屋里懒洋洋走着，眼神不善地巡视人群，最后在门口，他的脚边停下……抬头，冲他哈气。 可惜它长得太像黑猫警长，还是个戴黑色小蜜蜂的黑猫警长，效果实在喜人。 蒋年初盯着它傻笑。 “52号是哪位？”韩卢从隔壁小房间走出来。只一眼，蒋年初就失了魂。 工作时的韩卢戴着乳胶手套和一次性口罩，长发被豹纹鲨鱼夹固定在脑后。他今天是穿的暗红色衬衫和深色牛仔裤，有一种港风的美。 “我是。”蒋年初高高举起手，“我是52号。” 韩卢明显瞪了下眼，他快步走到他面前，看了看底下生气的猫又看看他，惊诧道：“你要做什么？” “纹身。”蒋年初视死如归地说。 “啊？你？你要纹身？” “不行吗？” “也不是不行。”韩卢抱起猫，丢进他怀里，“你先帮我看会儿猫。” 喵！喵！喵！警长四肢并用，鬼哭狼嚎，发起了剧烈抗议。 “你过来。” 韩卢领蒋年初到阳台，摁着他的肩膀，让他坐进那张空余的电竞椅。因为那是他的工位，所以没人坐。 “你等我忙完。” 虽然云里雾里，但蒋年初还是点了点头，“好。我等你。” 韩卢揉了下他头，转身说：“53号到了吗？” “到了到了，我打舌钉。” “跟我来。” 一整个晚上，蒋年初都坐在这张老旧的电竞椅里。警长早早跑掉，继续霸气外露地微服私访。 他面前的电脑没关，显示着某个绘图软件的页面，是一张刚画好的纹身图案。不过他分辨不出花的种类，只确定有观音的脸。 “稍等，我去消个毒。”韩卢差不多一直待在那个小房间里，只有偶尔端着钉子去旁边的消毒室时，他才能看见他。 顾客渐渐变少，屋子里安静了许多。 警长主动跳到蒋年初腿上，趴下小憩。于是他把手搭在它柔软的背上，开始写C 的线上作业。 “52号，该你了。”头顶传来一个笑吟吟的声音，柔软魅惑又不缺乏磁性，堪比壁画上勾引书生的妖精。 蒋年初心跳如雷地抬头，谁承想被韩卢一下揪起衣领，被迫站好，刚想说什么就被严严实实堵住了嘴。 手机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屏幕碎成了雪花，快要截止的作业终究来不及提交。深秋的晚风极冷，蒋年初睁着眼，心里正爆发一场海啸。韩卢颤动的睫毛近在眼前，嘴唇比想象中更软更甜，他还闻到了淡淡的苦涩的烟味。 没一会儿，韩卢就撬开了他的牙齿，往里探。他的舌头仿佛不是自己的了，变得热切灵活，只知道迎合讨好另一只。慢慢地，它不再满足于配合，而是主动舔舐吸吮，迫不及待地消化属于另一个人的唾液。 但韩卢却退开了，不可置信地盯着他，“深藏不露啊蒋年初同学，你想找我直说，何必拿纹身当借口。” 蒋年初没戳破他翻脸不认人，也没反驳借口一言，而是默默捡起了烂手机，虽然依旧面无波澜，旁人却会认为他痛心疾首。 “可惜了。最新款吧。” “嗯。没事，我再买一个就好。”蒋年初顿了顿，说：“我寝室关门了。” 然后他呆愣地望着韩卢，“校门也关了。” 其实A大校门不会关，只是十一点半之后扫脸的话会被导员知道。不过他们导员好说话，不会构成大问题。而且寝室的门不都关，他们楼的宿管会特意留一扇小门。 韩卢的手放到他颈侧，摩挲，挑逗，“那要不要，跟我回家？” “好，谢谢你。”蒋年初突然想把韩卢的手捧在手心里亲吻。 “谢什么，你情我愿的事。走吧，我家离这儿很近。” 他们搭上末班地铁，坐了两站就到韩卢的家。地铁里空空荡荡，座椅和地板都反着光。 韩卢一直握着蒋年初的手，说笑不停，主要是讲穿孔店里发生的趣事。 “那你呢？你今天有碰到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吗？” 他摇了摇头，“没有。” 地铁工作人员看到他们交握的手，视线不约而同地多停留了会儿。韩卢没有松手，而是遗憾道：“一天只上课和做作业吗？这么无聊，感觉和高中生没差别啊。” “嗯。”蒋年初的手心在冒汗。 “没事儿，”韩卢大庭广众之下地舔了下他耳朵，“以后可以和我做，经常做，很有意思的。” “我，我是第一次。” “我知道。你要不是第一次才怪了。后边是第一次，前面也是第一次吗？等着，家里套用完了，我去买。” 小区门口的超市还开着，没一会儿韩卢就提着两瓶啤酒和一袋子套出来，“刚好这家有我的尺寸，不然只能从网上买，那多麻烦。” “……这么多。” “为以后备的。”蒋年初知道，不是和他一个人用的，还有别人，比如那天那个女生。也许韩卢刚刚用完的套，就是和那个女生。 一进门，两个人衣服都没来得及脱，就在门口来了一次。 韩卢没耐心引导，甜言蜜语的外表被**彻底撕破。本就毫无感情基础的情事，也没有安抚和尊重。酒瓶可以被小心放好，因为玻璃易碎，但是活生生的人却被不怜惜地压在门上，摁在餐桌上。椅子磕碰到了，被移动到一边，方便他承受被渗透的痛苦。他仅仅挣扎了一下，还要被打。 理由挺直接的，碎玻璃和烂椅子不能复原，但人有免疫系统，可以自愈。蒋年初摘掉眼镜，眼尾不停溢出泪水，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他贱。 第二次，沙发上，韩卢终于肯亲亲他，和他说话：“放松点宝贝。” 蒋年初终于摸索出一丝舒畅，眼泪流得更多。果然韩卢并不可恨，只是适应的过程都是会痛会难受的。 “我不知道，怎么放松。” “这是你自己的身体，你当然知道，你要相信自己。” “好。”他做到了。 韩卢散开了头发，青丝如瀑，蒋年初一下闻到一股柚子的香味，是那种水润清甜的柚子。 “渴。”蒋年初说。大概他声音太沙哑了，说了好几遍，韩卢才有反应。 “来，张嘴。” 韩卢把啤酒瓶口放到他嘴里，汩汩灌着，“乖，全都咽下去。” 蒋年初照做了，但还是不够解渴，“还要。” “好啊。有的是。” 韩卢抱着他走进卧室，婉转似水柔情蜜意，蒋年初在沉沦中飘出一缕没出息的思绪，他又上瘾了。 …… 蒋年初在头痛欲裂中醒过来，生物钟竟然战胜了身体的疲惫，让他只睡了两个小时，在六点半睁眼。 窗帘透着浅浅的蓝色，他在被窝里谨慎地摸索，一边避免摸到韩卢，一边仔细辨认衣物。其实他浑身像散架了一样，完全提不起劲，脑袋也像装了五斤铁，不仅沉重还突突的疼。不过他今天有早八，老师会抽人回答问题。 摸了半天，他终于摸到一条内裤，但那是韩卢的。 “你醒了？” 韩卢把他抱进被窝里，内裤就插在两个人胸膛之间。他震惊了，“你不会是想珍藏吧。” “不是。” “那你还拿在手里干嘛？！” “噢。”蒋年初听话扔掉了，“我要回去上课。我今天上午满课。” “啊？”韩卢忽地感觉，这蒋同学真是个稀罕物，所作所为和说的话永远能出人意料。这一号，他之前确实没见过，“宝贝，你现在可上不了课。老师点名吗？让你室友帮你答到行吗？” “我手机坏了。” “用我的。” 韩卢退微信登录时，蒋年初赶紧闭了眼。他笑着亲他一口，“宝贝，你看不到的。而且就算你看到了，我也不介意。” 蒋年初脸一红，钻进他怀里。 “好了。你登吧。” “好，谢谢你。” “小年初同学，这就是你不对了。”他发消息的时候，韩卢一直低头亲他，“我们之间，何必那么多谢谢呢？以后不要再说了。” “……好。” 为什么昨晚他们更亲密的时候，他不愿意亲吻，现在分开了却又如胶似漆。 不论如何，蒋年初更喜欢现在的状态。他把手机一丢，开始回应韩卢。他的手抚过完整的纹身，停留在头发里，又麻又痒。 “宝贝，你扯到我头发了。” “抱歉。” 韩卢搂紧他腰身，抬眼说：“喜欢我的头发吗？” “喜欢。”原来韩卢锁骨正中央，有一颗棕色的痣。 “既然这样，你随时可以过来找我。我的头发，很喜欢你摸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浮生若梦 第3章 局外人 中午韩卢给他煮了碗阳春面。挂面浸在晶莹剔透的汤底里，漂亮的葱花漂在一边，另一边是白玉一般的荷包蛋。 “喝完酒吃这个，胃可以舒服一点。”韩卢垫好软枕，扶着他慢慢坐下，“难不难受？实在坐不了的话，我陪你站着吃。” “嗯。”蒋年初在他怀里站好，第一次感知到自己肩胛骨的形状。他的胸膛柔软，呼吸近在耳边，几乎是贴着耳朵说话的。人怎么可以温柔到这个地步。 韩卢吃饭的速度慢，不是因为看手机或者别的，而是咀嚼的频次低，莫名地像呆呆的水豚。蒋年初早养成了快速解决饭的习惯，虽然刻意控制，但还是很快吃完了面条，只能低头戳着葱花。 “你不吃葱。”韩卢说，“刚才怎么不和我说？” “我，忘了。” “年年，你撒谎不打草稿。你们不吃葱的人吃到有葱的面，会觉得难吃吗？我再去给你下一碗？” 蒋年初愣住了。韩卢叫他年年……只有他爸妈才会这么叫。年年是他的小名。 “不会。面很好吃，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面。我刚才是真的忘了。”如果是韩卢下厨，那他干吃整根葱也愿意。这么想着，他竟不由自主真挑了颗葱咬进嘴里，“我现在能吃了。” “你……”换韩卢不知所措了。 他眨眨眼，丢下筷子，“好吃就行……我进厨房，第一个学的就是煮面。你以后有口福了。还想吃吗？” “不想。我吃饱了。” “那好。”韩卢拿过他的碗，要去洗。 蒋年初想洗，被拒绝了。 “走，我带你去买手机。” 韩卢也被拒绝了，“不用。宿舍里有备用机。” 他颇感无语，“那你走回去吗？两站路可不近。走吧，我送你回去。” A大和峻华大厦挨得近，但是那一带拥挤非常，别说四轮车，就连两轮都要停下等一等。所以他一般不开车。不过蒋年初现在不方便走路，在路上堵一会儿也没什么。 “不用了。我可以走回去。”蒋年初就事论事地回答。 “……” “那你走回去吧。” 韩卢收拾好，率先出了门。本来他还想让蒋年初给他绑头发，想逗逗这个呆瓜理工男，谁知铁树发了霉，一抓一手锈。 蒋年初脊背松下来，他成功达到目的了，顺理成章地后一步离开这里，让他可以清理昨天晚上和今天凌晨他们一起留下的痕迹。这是项大工程，请家政可能会让韩卢被诟病，还是他亲力亲为的好。有些地方的痕迹，只有他和韩卢知道。 直到傍晚，他才确认这间屋子干净如初。回到学校后，他又开始担心，他是不是越界了。那是韩卢的房子，他未经他允许就擅自清洁……花瓶、书籍、石膏摆件都移动了，还有阳台的油画，他把水桶洗掉了。万一韩卢就是要保留那些颜料呢？ 蒋年初捧着备用机，守着那个介绍纹身样式的聊天框。 室友半斤吓了一大跳，“蒋神，纹了身可就不能考公了！你不是说你以后就想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吗？！” “我，不一定要考公。” 半斤了然，“也对，以你的成绩，肯定可以保研的。” 另一个室友八两凑过来哀嚎，“读研的尽头是考公啊！反正最后都要进体制内，还不如本科毕业就考，何必再当三年黑奴。我可听学姐说了，研究生第一篇论文要写导师的名字，第二篇才是自己的。而且现在有些岗位都只招本科生了。三年之后，可能还比不过现在的自己。” “只要本科生？！我又有希望了？！”半斤眼睛发亮。 八两继续怨声载道，泼了他一盆冷水，“人家只是觉得本科生听话，想用本科生的工资让你干研究生的活。” “没关系啊！只要给我offer，我干什么都愿意。”大学一开学，半斤就在焦虑找工作的问题。但是他依旧整日宅寝逃课，一边羡慕蒋年初的绩点和综测，一边庆幸自己享受了完整悠闲的大学生活。 最近统计建模大赛开始选题，学院里越忙碌，他越焦虑。这才大二，有的同学已经国奖傍身，而他即使有心参赛，也不知从何下手，连题目都要让ai帮忙分析。ai分析不出来，他无能地打字骂它蠢，且深知其实自己更蠢。玩笑只是他拙劣的掩饰。 “年初，你要参加统计建模竞赛吗？”半斤问。 蒋年初点点头，“要。选题快确定了。” “这样啊。加油！不说国奖，至少省一是有的。”原来他已经组好队了。不过不参加也好，至少不会浑水摸鱼祸害别人，半斤想。 深夜十二点，寝室的床帘里都亮着微弱的光。 昏昏欲睡时，蒋年初收到了韩卢的消息—— 浮生：睡了没 浮生：探头.jpg 浮生：怎么做好事不留名，房子快变成样板间了 浮生：明天晚上有空吗 浮生：我请你吃饭 蒋年初笑，挨个儿引用回复—— nn:没睡 nn：摸头.jpg nn:不是好事，我应该做的 nn:有空 nn:好，我去找你 韩卢忍俊不禁。怀里瓷娃娃似的男生仰起头，那张小脸的妆被亲花了，质地细腻的口红晕染开，亮晶晶的香槟色眼影在流金光影中荡漾着。每一个看过的人都会为此动情。 “韩老板，又是哪一个小心肝啊？我认识吗？要不要叫过来一起玩儿？” “现在叫不过来，他有门禁。”韩卢手指沾上口红，在他眼尾画了朵玫瑰，“好看。” “还有更好看的。”男生抬起了腰。 阳台的油画里，杂物台上多了一副黑方框眼镜，和主体的古典美人格格不入。穿纱裙的人怎么会选择这种老土的装饰？ 旁边花瓶里的玫瑰被剪烂、揉碎，塞进了垃圾桶，换成了保质期更长的白色满天星。月光浮华，昏沉沉的屋子里多了一片银河。 大二是课最多的一年，许多学生进出校门，是为了跨越校区去做实验。 蒋年初熟门熟路地走到浮生穿孔店，一路上他都疑惑，难道韩卢今天不做生意了吗？为了和他吃饭？因为他帮忙打扫房间了？ 走到门口时，他有了答案。浮生今天不开张，但是老板韩卢有客人，不止他一个。 木门虚掩半开，韩卢抱着女生亲吻，长发滑落到女生的肩上。好一会儿，他才抬眼看到了门口的蒋年初。 可他并没有立即推开女生，而是闭眼继续沉沦，任由女生环住他的腰，抓揉他的头发。 喵。 警长悠哉悠哉地走出来，到他脚边打转。养猫的人总是谨慎开门，生怕一个不留神，自家的宝贝就去流浪了。 蒋年初抱起警长，走到楼梯间躲着。今天警长相当乖顺，没有龇牙咧嘴，也没有活蹦乱跳，按理说奶牛猫是比哈士奇更跳脱的存在。大概是，它也同情他。 喵，喵。 蒋年初顺着警长头顶的毛，小猫发出一些咕噜咕噜的声音。 “你不舒服吗？”他不了解猫，有点担心。 走道里的脚步声靠近又远离，女生离开了。于是他立刻抱起猫冲进浮生。 喵！ “怎么了？风风火火的。”韩卢的嘴像刚吃过火锅，又红又肿，嘴边还有许多胭脂痕迹。他正对着小镜子慢条斯理地擦嘴。说实话，就算他拿出化妆品全套和洛丽塔裙子，蒋年初都不会觉得奇怪。要极漂亮好看的衣裳和饰品，才配得上韩卢。 他突然想到了换装游戏，如果是韩卢当主角人物，那他愿意付费玩。不对，不是玩，而是花钱买奖励。 喵！警长一直被高高举着，难受得抗议。 蒋年初轻轻咳了声，一本正经说：“它好像有点不舒服。” “是吗？”韩卢看了眼生龙活虎的奶牛猫，表示不信。今天晚上店里的沙发套又不保了。 “什么表现？” “它刚才一直咕噜咕噜响，没张嘴，也不是肚子响，应该是喉咙里发出来的。它可能吃到硬东西了。” 韩卢盖好镜子，想了想又塞到蒋年初手里，“送你了。” 他接过警长，狠狠揉它的肚子，又趴到它头上猛亲。快速的一下又一下，沾了一嘴毛，看得蒋年初目瞪口呆。 喵！喵！喵！ 警长用爪子挡开韩卢的脸，却根本无济于事。 “喜欢他不喜欢我，警长，你吃我的用我的，怎么心那么狠。你让老爸好伤心。” “什么？” “放心，小猫响那是它喜欢你。别担心。” 蒋年初同警长对视，有一片羽毛拂过了他的心，“喜欢？” “是啊，喜欢。” 韩卢终于大发慈悲丢开了警长，拍拍手坐到沙发上，“坐过来。” 他示意他坐到他腿上。 蒋年初摇摇头，特意离他远一点才坐下。 “吃醋了？” “不是。”不是吃醋，而是恶心，恶心他自己，主动送上门让人羞辱。如果他表现得矜持得体，至少和其他人还有一点不同，还可以保留一点脆弱的尊严，不至于半夜自省后悔而不能入睡。 韩卢了然于心，“上次忘记问了，你多大了？” “19岁，刚上大二。” “好小，离未成年也不远。猜猜我多大？” 蒋年初看着他，诚实答：“30。” “我有那么老吗？！”韩卢拉起他的手，让他摸自己细皮嫩肉的脸，打扮得年轻点冒充大学生那也是绰绰有余的。 “你再猜猜，往小了猜。” “那天晚上，我看到你身份证了。” 韩卢愣住，“那你不能哄哄我吗？” “可以。”蒋年初顿了顿，说：“你，像十八岁，比十八岁的人更好看。” 韩卢：“……” 他不满意，蒋年初决心说出见到他的第一印象，“你比欧拉公式更美。” “……” 韩卢下意识的头痛，“那是什么？好了你别说，我不想知道。走，去吃饭。” 他们去了一家云贵菜，因为过于正宗，全程都辣得说不出话。 韩卢又想让蒋年初去他家。 蒋年初拒绝了。他还是在意，做不到不在意。 第4章 欲罢不能 “年初蒋年初，你现在很无聊吗？”半斤随口一问。他看他打开电脑又关上，光是这个举动就莫名其妙重复了五次。手机也是，屏幕上的那个绿泡泡，一直被点开、退出，点开、退出，他像是在等某个极其重要的人的消息。可那不是清冷学霸蒋年初的作风，更可能是真的无聊了没事做。 蒋年初摇了摇头，“不无聊。” 距离上次那顿饭已经将近半个月，他没再主动发任何一条消息，当然韩卢也没有给他发消息。聊天框一直维持死寂的原状，渐渐磨平了他所有期待。 可是每天早上醒来，他要做的第一件事仍旧是打开微信，点进置顶聊天框，呆滞一会儿后又取消置顶。晚上睡前，他再重新置顶，几乎要成了习惯。 明明他和韩卢才见过三次面，他应该完全不了解他才对，可他总是自信地认为他懂他。这个假设看似容易被推翻，但其实缺少一个至关重要的充分条件。只要他不去见他就好了。 不去见他，就不会被羞辱拒绝。假设永远成立，幻想愈发真实。 “噢好，我要去大名路换副眼镜，先走了。” 俊华大厦正在大名路。按半斤的脾性，应该不是去商场专柜，而是去大厦楼上的小店。 蒋年初一下站起来，改口道：“我挺无聊的。我和你一起去吧。” “诶？好啊。”半斤受宠若惊。他社恐属性拉满，去人那么多的地方，还是有个人陪的好。 大名路依旧拥堵，水泄不通，行人和电瓶车一起在路口堵着。纵使骑手再急，也只能当只乌龟爬着。 这一侧步行街狭窄，糕点店和手作店的门面差点要挨上公路。不过偏偏是这些甜品店最火，每一个铺面前都排了一堆人。 蒋年初和半斤前进得相当困难，好不容易走到大厦里面，可是整座大厦只有两部电梯，单双数楼层分开。 等电梯的人站满了过道，五颜六色的骑手们比他们更急，甚至交换信息互相帮送，盼着不要超时。 等他们两个这一拨走进电梯，已经不剩多少人了。电梯门刚要关拢时，一只雪白的、好看的手挡开了铁门。 来人走进拥挤的电梯，世界仿佛明亮了，所有人都不由得吸了一口气，或偷偷摸摸、或明目张胆地打量那人。 半斤偏过头低声问：“这是男的还是女的？” 没有应答。他这才发现，那天仙似的人进电梯后没有转身，而是目不转睛的，盯着身旁的蒋年初。他好奇地看过去，竟发现自己的室友也在看着天仙，眼睛一眨也不眨。 两个人这是，认识？ 韩卢回过神，要命地笑了笑，拨开人群，径直走到蒋年初身旁空余的角落。他个子高，挤在那里有点可怜。 蒋年初赶紧往反方向挪动。 被自己的室友推着往陌生人身上挤的半斤：“……我旁边有人。”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没站稳。”那个陌生人是他们的同校女同学，差点挥拳要打。 蒋年初停下了，但是电梯刚好到20层，韩卢要出去了。 他们没说一句话，连寒暄也没有。 韩卢往外面走，手臂留在了身后。同一时间，蒋年初朝前伸手，勾住了他的小指。电梯开合的时间很短，不够慢热的拉扯，像是他们，如果没有愚蠢的自我献祭，就彻底没有未来。 “你待会儿……”蒋年初率先开口。 “有空。”韩卢回头说：“今天人不多。手机上聊。” “好。” 蒋年初收回奋不顾身的手。他得到了足够惊喜的答案，比想象中美好千百倍。 待天仙走出电梯后，众人立马放松了肚子。 半斤小声问：“年初，你认识啊。他是谁啊？也是我们学校的吗？” 另一个女生紧跟着问他：“你好，你认识那个男生吗？他有女朋友吗？” 蒋年初眨眨眼，先回答了那个耳朵泛红的女生，“认识。他有对象了。” “噢，唉。”女生叹息一声。 “真认识啊？！”半斤惊道。他看到韩卢的大花臂了，还有两只耳朵上闪烁的耳钉，以及他身上的烟味太过熏人，和乖巧正经的蒋年初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嘛。 他们边往外走，蒋年初边说：“认识。只是，不太熟。” “嗦嘎。” “那个，我有个电话要打，我在外面等你。” “好。”半斤一个人进了眼镜店。 蒋年初找了个没人的角落蹲下，打开手机，有三条新消息提示。 浮生：那是你同学？ 浮生：不会是男朋友吧？ 浮生：你瘦了， 今天15度，韩卢却只穿了件白色短袖和单薄的牛仔裤，长发被电话圈扎成了丸子头，他很想问他冷不冷。 nn：是的，是我室友 nn：不是 蒋年初摸了摸自己的脸，感觉不到瘦。最近他胃口不好，但是正餐吃的量和以前差不多，只不过会对零食反胃。严重的时候，甚至听不得咀嚼薯片的声音。 他快速打字，又迅速删除，如此反复十几遍后，他沉重叹了声，自暴自弃发了句： “我没有男朋友。” nn：你呢？ nn：你有男朋友，或者女朋友吗？ 对面沉寂了许久。“对方正在输入…”闪了好几下后， 浮生：你猜猜看呢？ 浮生：小狗卖萌.jpg 蒋年初不自觉笑出来，回道：“猜不到。” nn：你可以直接告诉我吗 浮生：可以啊 浮生：但是我有什么奖励吗？ 浮生：小猫怼脸.jpg 蒋年初大概明白，他一定会再次去韩卢的家，不论是韩卢勾勾手指头，还是他不要脸主动送上门。 至少这一次，他要在知道韩卢感情状况的前提下。 浮生：年年 浮生：怎么不理人了？ 浮生：在陪你的室友吗？我没有他好看吗？ 浮生：小猫伤心.jpg 浮生：［警长打盹］ 浮生：喵皇想你了，呜呜…… 蒋年初突然想起韩卢那句“你情我愿”，他站起身，心里那块最柔软的地方碎成了渣滓。 他在这里自怨自艾什么呢？他才是那个受益者不是吗？ 毕竟韩卢不喜欢他，他却很喜欢他，喜欢到忘不掉。有联系方式，能听到甜言蜜语，还能睡到人，他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幸运的人了。 nn：今天晚上我去你家 对面没回复，他飞快打字：不方便的话，改天也行。 浮生：方便，当然方便 浮生：［警长苏醒］［警长伸懒腰］［警长进食］ 浮生：我刚才在给警长拍照 浮生：其实我今天晚上打算去遛遛猫，你来吗 蒋年初有点惊喜，不过想到故事的结局又冷静下来。 nn：好。 浮生：年年，没有人和你说过你聊天很噎人吗？ 浮生：以后不要打句号了好不好？看着好膈应 nn：好 浮生：。年年，不能和我多说几句话吗？ 浮生：你待会儿要和你室友一起回去？还是你待会儿没事了 浮生：对了，你和他过来做什么？是吃饭吗？这上面好像没饭店啊 浮生：难不成是过来穿孔的？你把他带到我店里，好歹是熟人，不会宰你们的 浮生：小猫挤眉弄眼.jpg 白条黑字炮弹似的轰来，蒋年初眼睛差点看不过来，深刻体会到什么叫应接不暇。原来韩卢是个话唠，明明他工作时那么认真……睡觉的时候也很认真，说的话不多。 蒋年初脸红到耳根子，等他反应过来，浮生又发了十多条警长的照片。 nn：室友过来配新眼镜，我陪他 nn：等他配完眼镜，我过去找你 浮生：好哟，等你哟 浮生：［韩卢的左耳］ 那只耳朵后面多了一只腿很长的黑蜘蛛，配合着耳朵的弧度，活灵活现极富动态感，如同正在往韩卢脑袋上爬，乍一看有点恐怖。习惯之后却有种诡异的美感，荆棘般的死物由活人赋予生命，但不得自由，终生被囚禁受众人观赏。向死而生，莫过如此。 蒋年初伸手触摸屏幕，勾勒蜘蛛的轮廓。他还注意到，这只左耳上多了一个耳屏钉，加上原本的两个耳垂，一个耳骨，一个对耳轮，就一共有5颗钉子了。 韩卢说他想要十全十美，那他还差两颗钉子，他右耳上有两个耳垂，一个恶魔钉。 那么小巧的耳朵，竟然能穿那么多孔，不疼吗？ nn：新纹身和新耳钉都很好看 浮生：眼尖噢 浮生：有客人了，待会儿聊 浮生：我和警长等你 蒋年初等了几分钟才恋恋不舍地关掉手机，朝眼镜店里走。半斤正在纠结留哪一种镜框，黑框不会出错，但是他又想尝试一下新的样式。金丝边框效果可以，不过万一之后腻了怎么办？毕竟那不是他的风格。 “年初，如果是你，你会选哪个？” “我吗？”蒋年初指了下黑框，“我选这个。” “好！那我就要这个了！”半斤对救他于水火的蒋年初感激涕零，兴奋得直接要去付款。 蒋年初不明所以，有些疑惑：“等等，你也喜欢这个吗？我看你拿那副金框的时间更久。” “是吗？” 半斤再次陷入纠结，脸比苦瓜还苦。 营业员等得哈欠连天，凭借良好的职业素养，愣是红着眼睛吹捧半斤，把他吹的心花怒放。 “还是黑框吧，保守一点。”半斤坚信，长期主义不会出错的。 第5章 终不可湔 晚上的北湖，总是不太冷清。它一边是幸福湾公园，附近的老人小孩都喜欢到那人造林子里和栈桥上走走，而另一边是片柔软的草坪，遛狗的人，扔飞盘木棍的人多的是。 遛猫的人倒只有两个。 都说猫怕空旷的地方，喜欢可以隐藏的地形复杂之处。偏偏这警长就奇了，走到路边时就冲草坪里那些狗张牙舞爪，龇牙咧嘴地挑衅。看它那拽样，像是十分瞧不起整天只知道乐呵呵的犬科动物。 大狗小狗们岂能忍气吞声，汪汪地吼了过来。 韩卢牵紧了绳子，有些头痛，“祖宗，别叫了。待会儿老爸被咬得全尸都不剩了。” “那个，我今天问你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蒋年初终于鼓起勇气问。 “对啊，我还没回答。”韩卢漫不经心地答：“可是年年，我叫那个吗？我有名字，你为什么不喊我的名字？” 蒋年初停下了，正好一辆摩托车疾驰而过，轰鸣声震耳欲聋。 “我们，是什么样的关系？”不是情侣，却亲过睡过，两个人把彼此都看光了但还是对对方一无所知。每天虚无缥缈荒唐至极，却又心照不宣地你来我往。 “什么？”摩托车彻底开过。 韩卢歪头问他，神情好奇，“年年，你说什么了？” “……”蒋年初摇摇头，“没什么。” “那你叫一下我的名字，我想听。”韩卢笑嘻嘻地凑到他面前，一股清新淡雅的香味从草地里的土腥味脱颖而出，和市面上常见的洗发水沐浴露味道都不一样，应该是韩卢喷的香水。 “韩卢。” “宝贝，太生硬了。你就不能调子软一点吗？” 蒋年初想到了什么，脸撇向一边，“不能。” 韩卢心情不错，也不在意，反而用力搂住了他的腰，“年年宝贝，我确实觉得我们不够了解彼此，我们以后多出来走走好不好？” 蒋年初胸腔一颤，但紧接着就听他说：“相信我，沟通和技巧缺一不可。” “嗯……我是不是，没有技巧。” 韩卢眉尾一挑，挺惊讶他会这么问，似乎还开始回想那一晚，相当美妙，令人难忘的一晚，“确实，毫无技巧，只知道逃和哭。” 深秋的湖风寒冷，夜里的温度足够让人哆嗦。说着，他晃了下手里的牵引绳，警长喵了几声回应他。 “不过嘛，够紧……今天晚上让我给你松一松。” 蒋年初眨眨眼，不置可否，毕竟他早就已经同意了。 “韩老板？！”一个漂亮的小男孩儿朝他们跑过来，带起一阵浓烈的化妆品味道，却并不令人生厌。因为这人实在可爱好看，陈列柜子里的洋娃娃似的，棕色卷发浅色眼瞳，一张樱桃小嘴不用尝也知道很甜，声音又软又绵，张口说话就是在撒娇，“韩老板，好巧噢，这位……不会就是你手机里的那个心肝宝贝吧。果然，与众不同。” 韩卢笑笑，向蒋年初介绍：“这是小可。我的，朋友。” 最后两个字音调微微上扬，音量却稍低，可以理解为底气不足，也可以接受事实：那是在**。 小可本来要去酒吧过夜，这下压根没心思了。他虚打一下韩卢胸膛，眼神埋怨又娇俏，“算哪门子的朋友啊。真是的，韩老板，你不说清楚，就知道欺负人家。” “好好好，我错了。后面补偿你。”韩卢刚要介绍蒋年初，他就朝小可主动伸出了手，“你好，我是蒋年初，很高兴认识你。” “哇哦！” 小可连忙握住他手，仿佛在看一个古怪又可笑的稀奇玩意儿。这人莫非是从英文课本里穿越过来的？！一遇到陌生人自动触发“nice to meet you”。 “我也很高兴认识你，蒋同学。”打完招呼，他一下跳到韩卢另一边，紧紧抱住了他的胳膊，“韩老板，要补偿何必以后呢？不如今晚，我去你家。你想不想看看，我里面穿的。” “下次吧宝贝，今天不太方便。” “哪里不方便，我看蒋同学很大方的吖。” “是吗？年年，你会介意吗？”晚风渐烈，韩卢耳边的发丝飘飞不停，那双清透的眼睛仿若盛着湖水，温柔至极。这样一个浸在烟酒里，日日沉迷声色，浑身刺青孔洞的人，偏生了张我见犹怜的脸。如果此时，他是在说喜欢他，而不是邀请他三人行该有多好。 要进入他的世界，就必须跨越那一步，是吗？ “……”蒋年初口袋里的手，用力握了下，又松开。 拒绝的话，韩卢还会找他吗？会不会觉得他不够识趣？ 小可是第一个，那第二个又是谁？难道他要对韩卢身边的所有人都坦诚相对吗？ ……为什么韩卢一点闲不住。他身边到底还有多少人。小可，楼下那个女生，店里那个女生……他直到现在都不知道韩卢到底有没有对象，大概是没有，可是他为什么不干脆回答他。 “我，不去了……学校里还有事。” 韩卢扣住他手，柔和的态度片刻间尽数褪散，虽然眉眼仍是笑着的，但莫名令人不寒而栗。 “年年，有什么事？白天怎么没说。” “是今晚截止的作业，我刚记起。” 小可扭了下腰，眼神也变冷，扭头小声抱怨：“真tm矫情。” 这句带妈的话，不偏不倚落进了蒋年初的耳朵里，听得真真切切。他本来犹豫的心彻底冷静了。 他没什么鲜明的喜恶，但是特别膈应、讨厌人说话带妈字。 “真不去？”韩卢问。 “不去。” 蒋年初抽掉了手，没打招呼，自顾自离开了。北湖离A大不远，他完全可以走回去，正好让风吹一吹，冷静冷静。 “诶，他这人怎么这样啊！”小可感觉他的疏离是冲着他来的。 “韩老板，你说句话啊！” …… 街道上人不多，都裹紧了薄外套避寒。店铺稀稀拉拉亮着灯，和温度一样冷清。 唯一稍微有点烟火气的地方，是夜排档。几个中年人红着脸撸串喝酒，那肉串一看就很香，闻上去炭火味十足。 蒋年初还没吃晚饭。 本来说好的，他等韩卢收工，一起去韩卢家里吃。他说他青椒肉丝和虾仁滑蛋做得好，一定要给他尝尝。 不止这两道菜，韩卢给他发了许多色香味俱全的菜肴照片：油焖大虾、红烧排骨、玉米胡萝卜排骨汤、番茄牛腩……这都是他以前做的，他问他想不想吃。蒋年初说，他很想吃。 咕噜咕噜……他肚子饿得打鼓，只能边走边看外卖，可是烦闷得厉害压根思考不了，反而越看越气愤，最后随便点进一家炒饭，买了一份炒河粉。正要付款时，手机却被人抽走了。 他茫然抬起头，韩卢专注地盯着屏幕，眉头皱起，手指偶尔滑动两下。他怀里的警长稍微挣扎就掉到了地上，直奔蒋年初脚边。 喵。它蹭了蹭他裤腿，引得他想蹲下去摸他。但是被韩卢阻止了，他捏着他脖子，逼迫他站直，“你晚上就吃这个？我去过这些炒饭炒粉的店，与其说是个店，不如说是口锅，连锅都不干净，脏得很。你还没到20岁吧，天天吃这些小心发育不良。” “没有天天吃。”只是这家炒饭名字最长，他才点的。 韩卢语重心长地说：“特别是那些名字长，粥、炒饭、炒粉、小笼包什么都做的，最脏。” “……” “走吧，回去我给你做。” 蒋年初往他身后看，“小可呢？” 韩卢歪身朝他招手，挡住他视线，笑道：“在家等我们呢。” “不去了，手机还我。” “哈哈……” 韩卢笑他，“蒋同学，不是有作业吗？怎么小可不在就可以没作业了？” “你是不是，”他突然牵起他手，拉到嘴边，轻缓地吻了下去，魅惑众生的眼睛骤然抬起，只看他一人，“想和我单独待一块儿。只想和我做，不想有其他人打扰我们两个。” 蒋年初心跳漏了一拍，脑子只顾得上紧张，再想不出答案。 “年年，你不说想我，我怎么说喜欢。” “什么。”蒋年初怔住，像是掉进了陈年酒缸，整个人昏昏然的窒息，却丝毫不痛苦，心甘情愿地往下坠落，只想在这场真实的美梦里立刻死去。 不需要韩卢重复，他走上前，抱住了他。 在他怀里，蒋年初颤抖的声音极其明显，“我想你。真的，很想你。” “年年，我也是。” “真的吗？”蒋年初抬起头，韩卢就低下头吻他，轻柔缓慢，好似不为**，只为安抚，“那怎么这两周都不给我发信息。” “年年，你还没有叫过我的名字。” “叫过。” “床上叫的不算。” 蒋年初一惊，想后退而不能。 “韩，韩卢。” 韩卢笑了声，“好听，以后多叫叫。” “好。”蒋年初应下。答应的事情，他一定会做到。 “韩卢，小可呢？” “我让他走了。现在，只有我们两个。要不要，去我家？我家里有电脑，你可以写作业。” “我没有作业。” 韩卢揉了揉他后脑，把他摁进怀里，“年年，怎么那么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