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碾压咒术界的女人》 第1章 无能力者的决心 禅院分家的训练场上,七岁的禅院瞬又一次摔在了泥地里。 “哈哈哈,看那个废物!连最低级的蝇头都打不过!” “她真的是禅院家的人吗?连一点咒力都感觉不到。” 她挣扎着爬起来,抹去嘴角的血迹,死死盯着眼前那只四级咒灵。这只被家族圈养的弱小咒灵,此刻正耀武扬威地在她面前盘旋。 瞬察觉到自己的视线已经渐渐地模糊,头脑却愈发清晰起来,无力感从心脏的位置开始膨胀,像一个黑洞渐渐吸走了她身体的温度。 难道自己身体里也有一个咒灵? 她难得在训练场上走神。 “够了。”站在场边的禅院元人冷冷地开口,“今天的训练到此为止。” 瞬的身体一僵,陡然清醒过来。 “爸、父,父亲,我还可以继续!” 她转过头,看见父亲脸上毫不掩饰的失望。那双和她一模一样的琥珀色眼睛里,只有一片冰冷。 “父亲,我还可以...” “我说够了。”禅院元人转身离开,宽大的和服袖摆甩出一道无情的弧线,“明天开始,你不用来训练场了。” 瞬站在原地,她的战斗服已经被汗和血浸透了,即使在日光下也浑身发冷。 训练场周围,分家的孩子们发出幸灾乐祸的窃笑。 禅院瞬,分家之女,六岁时被判定为“无咒力”。 在这个以咒术为尊的家族里,这无异于死刑判决。更讽刺的是,她的父亲禅院元人是分家中有名的咒术师,母亲禅院葵更是宗家旁支出身。 “也许出错了...”母亲葵曾无数次这样安慰她。 可实际上瞬几乎感觉不到悲伤,只是学着母亲的样子,默默地流着眼泪。 晚上,瞬蜷缩在自己房间的角落里,听着隔壁房间父母激烈的争吵,比起争吵,不如说是父亲对她失望的宣泄,而母亲的辩白也只是使父亲的怒火越烧越旺而已。 “你知道今天宗家的人怎么说吗?说我们生了个比伏黑甚尔还不如的废物!”父亲的声音像刀一样锋利,“至少甚尔还有天与咒缚的□□,她有什么?” “元人,她是你女儿...” “我没有这样的女儿!”一声巨响,像是拳头砸在墙上,“明天我就向家主申请,让她脱离禅院家,把她送到乡下去。” 瞬抱紧双膝,低着头,目光落在自己布满伤痕的手上。 她一直清楚,自己和别人不同。而这“不同”不是说另一些人趋之若鹜的顶极天赋,而是在**裸展示出这“不同”时,会叫人难以忍受的那一种特别。 上一次争吵是由母亲挑起。禅院瞬记得母亲崩溃的哭喊:“那孩子总是悄无声息地出现,用那种冷冰冰的眼神看着人…太奇怪了,我受不了!” 父亲则冷静地安抚她:“她还小,不懂事,长大就好了。” 如禅院元人所说,还未懂事的瞬渐渐像其他孩子一样活泼,弯起嘴角的弧度,常常说一些孩子气的稚语。禅院葵也终于找回做“母亲”的快乐,变得温柔起来。 但这一次,是父亲在生气。 和功课、礼仪不同,没有咒力这件事,是她无法通过观察和阅读来解决的问题。无论她看多少书都找不到答案。 是某种东西吞噬了她的力量吗?还是她生来就缺少这关键的部分? 宗家的那位“甚尔大人”也没有咒力,但他是特殊的“天与咒缚”,用咒力换来了强大的□□。她的体术也只是靠勤恳锻炼就能达到的水平,显然不足以让父亲像母亲一样露出笑容。 她刚像其他孩子一般欢闹时,母亲曾轻轻搂住她,声音柔软:“瞬的名字是爸爸起的哦。他希望你能继承禅院家强大的力量,对你抱着很高的期待呢。” 可这期待太深,远不是那时的她可以想象的,于是她只是说,“妈妈,瞬不需要力量呀。爸爸那么强,一定会保护我们的。” 母亲的笑容如期而至。 又一个正确的答案,可是那时越是回应母亲的这些期待,她越是感到内心深处空无一物。 是因为母亲的期待不像父亲的一般深么? 满足了父亲的期待,自己是否能感到满足呢? 门被轻轻推开,母亲葵走了进来。即使在昏暗的灯光下,也能看见母亲红肿的眼睛。 母亲是典型的“禅院式”女性,从不拒绝父亲的所有要求,温顺得像羔羊。 在父亲逐渐对她失望时,尽管母亲给她的温暖也随父亲一起远离,母亲的眼泪却依旧将她包裹。 “瞬...”葵跪下来抱住她,声音颤抖。 禅院瞬靠在母亲怀里。 母亲身上有淡淡的香味。 母亲的怀抱宁静到让她可以什么也不去想,身心如一地做着自己,心脏就有被填满的错觉。 “我的瞬不是废物,”禅院葵抚摸着她的头发,轻声说,“你只是...特别而已。” 特别? 三个月后,瞬八岁生日到了。 那天清晨,她被一阵嘈杂声惊醒。推开房门,家里的侍女正冷冷地俯视着她。 “小姐,家主让你尽快过去。” 瞬对她厌恶的语气习以为常,默默地跟在她身后。 到了地方,侍女恭敬地侧身跪下,拉开房门,一群宗家的咒术师正坐在议事厅里,为首的是家主禅院直毘人。 “根据家族决议,”直毘人喝了一口酒,漫不经心地说,“禅院瞬即日起送往青森的分院,成年后与旁支子弟联姻。” 青森的分院是出了名的“流放地”,联姻...不过是生育工具的另一种说法。 “家主!”母亲葵突然跪伏下身,“瞬还小,请再给她一次机会...或许再过几年……” “葵夫人,”禅院扇冷冷地打断她,“一个连咒力都没有的孩子,留在这只会浪费资源,你应该庆幸自己生下的是女孩,对禅院家来说还算有点用处。” 瞬看见父亲,面无表情地跪坐在桌前,没有朝她投来一个眼神,反而只是不满地看着自己逾越的妻子。 “我不去。”瞬听见自己说。 房间里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这个平时沉默寡言的小女孩,但没有人把她微不足道的抗议当回事。 禅院扇眯起眼睛瞥了眼禅院元人。 “我说,我不去青森。”瞬抬起头,生平第一次直视家主的眼睛。 突然那股奇怪的感觉又开始在身体里游走,她说不出那是冰凉还是滚烫,又或许这是“愤怒”吗? 她无暇顾及。 直毘人愣了一下,随即大笑起来:“有意思。倒是有几分骨气。” 禅院扇冷冷道,“元人,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女儿?” 父亲脸色铁青地走过来,扬起手—— 一记耳光把瞬打倒在地。嘴里泛起血腥味,那股奇怪的感觉也消失了。她眼前发黑,挣扎着抬起头,模糊的视线投向母亲。母亲正捂着脸,压抑的啜泣声从指缝中溢出,却在她看过去的瞬间猛地别开了头。下一秒,母亲便踉跄起身,头也不回地逃离了这里。 “不知好歹的东西。”父亲的声音冷得像冰,“明天一早就送走。” 宗家的人漠然看着这场闹剧,父亲躬身将他们送离。短暂的会面,就这样结束了。 空旷的庭院里,只剩下瞬一个人。她用手背擦去嘴角的血迹,指尖的冰凉和黏腻让她更加清醒。她沉默地环视着这巨大、冰冷的禅院家。 她不要被送去青森,不要做禅院家的生育工具。 那样看得到头的、被控制的、为家族贡献出的一生,她不想要。 或许正如父亲所希望的那样,她不是禅院的孩子吧,不然怎么如此弱小,如此格格不入,又总是如此不肯顺从。 她宁愿脱离禅院家的保护,死在外面某一只可怖肮脏的咒灵嘴里。 因此,即使知道父亲害怕在宗家面前失去面子... 比起让女儿做宗家的侍女,更愿意把女儿送到自己这辈子也看不到的地方去,这样费尽心力来维护自己尊严的父亲,瞬还是反抗了他。 此刻,除了脸上的刺痛,其他什么都没有感觉到,既然这样,说明满足父亲的期待也不会让自己的心被填满。 真是无趣极了。 禅院瞬感觉到空虚再一次包裹住自己,脸上的肿痛在这种空虚的相比之下,都变得好受起来。 黑色轿车在泥泞的山路上颠簸前行,底盘不时刮蹭到凸起的碎石,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禅院瞬独自蜷缩在后座的角落,脸上带着未消的淤青。她望着窗外飞逝的、被雨水打湿的昏暗山林。前座的两名分家咒术师——开车的胖子和坐在副驾的瘦子——正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罐装啤酒,车厢里弥漫着烟酒混合的难闻气味。 “啧,这鬼天气,路真他妈的烂。”胖子司机抱怨着,狠狠打了一把方向盘避开一个水坑。 “忍着点吧,把这趟晦气差事办完就清净了。”瘦子咒术师啐了一口,透过后视镜嫌恶地瞥了瞬一眼,“真是倒了血霉,摊上护送这种废物去青森。” “喂,小声点…”胖子似乎顾忌着什么。 “怕什么?”瘦子提高了音量,故意让后座听得清清楚楚,“元人大人早就当没这个女儿了!一个连咒力都没有的垃圾,待在禅院家都是污染空气,现在还得麻烦我们兄弟跑这么远!” ”话是这么说…”胖子嘟囔着,但也没再阻止。 瞬仿佛没听见那些恶毒的话语,依旧维持着那副死气沉沉的样子,只是搁在身侧的双手微微蜷紧。她眼角余光扫过车门内侧的锁钮——后门的安全锁显然被启用了,从内部无法打开。 “喂,废物”,瘦子咒术师突然转过头,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讥笑,“青森的乡下日子,跟你这种垃圾倒是绝配。听说那边连像样的咒术师都没几个,你去了正好当个彻底的普通人,哈!” 她依旧没有回应。 瘦子自觉无趣,骂骂咧咧地转了回去,又开了一罐啤酒。 就在这时,轿车碾过一个深坑,车身猛地向上剧烈弹跳,又重重落下! 胖子司机猝不及防,啤酒罐脱手,褐色的液体泼了他一身。 “你看着点路!”瘦子也狼狈地撞在车门上,手里的罐子砸在仪表盘上,汁水四溅。 就是现在! 趁着两人手忙脚乱、注意力分散的瞬间,瞬用尽全身力气,身体猛地前倾,狠狠一拳砸向驾驶座后方车门内侧的锁钮区域! ——她瞄准的是锁芯附近相对脆弱的塑料部件。 “砰!”一声闷响,伴随着塑料碎裂的声音,那处外壳竟真的被她砸得凹陷破裂。 瞬顾不上拳头上传来的剧痛,手指迅速探入破口,用力向外抠动内部结构。 一声清脆的机械声响——锁被强行破坏失效了。 “你干什么?!”瘦子咒术师惊怒回头。 瞬没有半分迟疑,左手闪电般抓住内侧门把手,用力一拉!车门应声弹开!冰冷的、裹挟着泥土腥气的风雨瞬间灌入车厢。在两名咒术师反应过来之前,她已毫不犹豫地侧身向外扑去! “该死!她跳车了!”胖子司机猛踩刹车。 瞬整个人翻滚着摔进路旁泥泞的沟渠里,刺骨的疼痛瞬间席卷全身,泥水糊了一脸。她听见刺耳的刹车声和车门被粗暴打开的声响。 “抓住她!”瘦子怒吼到。 瞬咬紧牙关,强忍着眩晕和疼痛,手脚并用地从泥水里挣扎爬起,跌跌撞撞地冲进路旁茂密的树林。她拼命奔跑,湿透的衣物沉重地贴在身上,锋利的树枝抽打在脸上、手臂上,留下火辣辣的痛感。 一道黑影从侧前方掠出! 瞬甚至没看清动作,只觉胸口遭到一记沉重的钝击,整个人被狠狠掼倒在地,泥浆和腐叶糊满了口鼻。她痛苦地呛咳着,勉强抬头,看到那个瘦子咒术师正站在她面前,雨水顺着他扭曲的脸往下淌。 “看来得给你点教训。”男人眼中闪烁着残忍的光。 咒力在手心凝聚,瞬紧紧地盯着他的手心。 “喂!”是胖子咒术师的暴喝。 瘦子动作一顿,不耐烦地扭头:“又怎么——”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瞬的瞳孔猛地收紧——瘦子咒术师的头颅,正以一种诡异的角度,缓缓地从脖颈上滑落!断颈处,滚烫的鲜血狂涌而出,将周围的雨水和泥泞染成刺目的猩红!在他僵立不倒的无头尸体后方,站着一个身穿黑色斗篷的身影,手中一把滴血的伞,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幽冷的光泽。 “哟,这不是禅院家养的狗吗?”斗篷人随意地掀开兜帽,露出一张被数道狰狞伤疤贯穿的脸,嘴角咧开一个充满血腥味的笑容,“真是巧啊。” “诅咒师...”刚赶到的胖子咒术师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惊恐地后退一步,手忙脚乱地想摸向口袋。 他的动作戛然而止,有什么精准地穿透了他的咽喉。瞬这才发现,周围的树林阴影里,不知何时已无声无息地出现了另外三个身影,其中一个正缓缓收回投掷的手势。 “恶心的禅院。”诅咒师一脚踢开脚边的无头尸体,沾满泥泞和鲜血的靴子踩着泥泞,一步步走向瘫软在地的瞬。冰冷的伞尖带着浓重的血腥气,挑起了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黑冢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审视着她,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普通人?……啊,对了。”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嘴角的讥讽更深,“禅院家是有个废物来着,是什么……天与咒缚?” 他啧啧两声,轻轻拍了拍瞬冰凉的脸颊,“真是可怜,弱得不像话呢。” 瞬紧盯着他满是恶意的双眼,浑身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着,但这并非因为恐惧——那股蛰伏在体内深处、难以名状的诡异悸动,此刻正以前所未有的强度翻涌,从眼眶开始,流向四肢百骸,带来一种既痛苦又令人战栗的奇异感觉。 “这小鬼怎么处置?”阴影中的声音冰冷。 “禅院家的种,还需要问?”诅咒师收回伞,随意地甩了甩伞尖沾染的血水,再次举起,尖锐的伞尖直指瞬的眉心,“要怪,就怪你生在禅院家吧。” 伞尖刺落的瞬间,世界异常清晰。瞬看到伞尖金属的寒光,诅咒师手腕转动的角度,甚至空气中飘浮的尘埃。时间仿佛被拉长—— 伞尖刺入皮肤,而后顺利地穿透骨肉—— 头颅落地的沉闷响动传来。 然而不止一声。 相同的四声后,她的脑袋却依然在脖子上。 可她刚刚明明……她颤抖着一只手摸上脖子,冰凉的触感,没有一丝伤口,她抬头看。 “任·务·完·成。” 慵懒的男声从背后传来。诅咒师缓缓倒下,露出后方的高大身影。男人甩了甩咒具上的血,另外三个诅咒师已经倒在血泊中。 “被废物杀掉的感觉如何?”他对着尸体发问,声音像在冷笑。 “嗯?”黑发过耳、嘴角带疤的青年发出一声疑惑的声音,神色也带有一丝诧异。 他眼见女孩人头落地,在诅咒师四人都毫无戒备的一瞬收割了他们的性命,而现在咒具的血还没甩干净,本该失去头颅的女孩却抬起脸同他对视。 瞬的喉咙发紧。她认识这张脸。 这是禅院主家的、和她一样没有咒力的...“甚尔大人。”禅院瞬垂下眼帘,低声喊他。 甚尔突然眯起眼睛。他蹲下身,掰开尸体的眼皮——瞳孔里仍倒映着一具无头女尸。 “有趣。”他转向瞬,“你干的?” 禅院瞬感觉到一阵难以遏制的疲惫,眼前开始发晕,那些突然出现的力量,在某一秒瞬间沸腾,而后沉寂下去。 “我...不知道。” 甚尔突然咧嘴笑了。他像拎猫崽一样把瞬提起来甩到肩上,咒具的金属部分硌得她肋骨生疼。 “禅院家那群不识货的老东西,”他踹开脚边的尸体,捡起伞状的咒具掂了掂。 “甚尔大人...”瞬的视野开始模糊,“您要带我去...” “死人不需要知道目的地。”甚尔打断她,却在她彻底昏迷前补了一句:“反正比起禅院的狗笼——” “地狱都算好去处。” 第2章 早熟的孩子 金属撞击声在破旧仓库里回荡。瞬的虎口已经裂开,鲜血顺着短刀滴落在地面上,和昨天的血迹混在一起。 "就这点能耐?"甚尔的站姿颇为闲适,单手握着咒具,施施然一脚踹向瞬的腹部,力道却不容小觑。 瞬腰肢后折成惊人的弧度,足尖顺势勾起,向后空翻躲过。她朝甚尔助跑,在空中拧身,甩出一记飞踢。 但未抽条的身体,攻击距离和力道都略有不足。 禅院甚尔一抬手就抓住了瞬的脚踝。 蓄力一击被轻松破解,一只脚被抓着倒吊悬在空中的瞬:“……” 咬牙卷起上身,握刀直袭甚尔眼睛。 甚尔偏头躲过的瞬间,咒具已经抵在瞬的颈动脉上。她甚至能看清刃面上映出的自己——嘴角带血,眼睛却亮得吓人。 "雕虫小技。"甚尔的咒具突然被蠕动的肉色怪物吞没。那东西从甚尔领口钻出,像条长了婴儿脸的巨型毛毛虫。它打了个嗝,趴在甚尔肩上看着瞬。 瞬也盯着它。 沉默延续了几秒,她挫败地卸力,垂下身体恢复了倒吊的姿势,“放我下去,甚尔哥。” 甚尔闻言松手,瞬抬手撑住地面,一个翻身站住了。 这时丑宝亲昵地蹭了蹭禅院甚尔的手指,吐出了一张潮湿的任务单。 瞬蹲下,用两根指尖捏起掉在地上的任务单,看着像一份简历,但上面不是求职者,而是任务目标。 从被捡回来起已经过了快一个月,大多数时间里见不着这个救命恩人的身影,这些时间瞬完全就是自由安排,显然禅院甚尔对这也不会过多置喙,尽管是他把瞬捡回来了,但他似乎根本不在乎瞬的死活。 少数他在的时间里,除了回出租屋吃饭,禅院瞬就会被甚尔抓着训练,一边练一边挨嘲讽,从这一点来看的话,生活好像和依旧在家里时差不多。 在禅院甚尔不在的日子里,瞬尝试去警察或者儿童收容所获取合法的孤儿证明,但差点被收容所安排去福利院集体生活,于是瞬趁大人们不注意赶紧溜了出去,好不容易才回到公寓里。 作为“禅院瞬”,在禅院家时,总有一种身不由己的束缚感。“正确”与“不正确”由实力强弱决定,强者——如她的父亲,如家主禅院直毘人,他们口中的每个字都是正确的,而弱小者,如禅院瞬,便常如提线木偶一般,不由自主地被无形的丝线牵制着行动。 可如今逃出了禅院家,禅院甚尔也几乎从不管束她,禅院瞬以为自由已经唾手可得,可实际情况相去甚远。 作为社会意义上的“儿童”,她如果不照这被保护者被监管者的身份行事,遭受到的阻力却比在禅院家时还要更多,因此她需要在被划定的社会角色范围内行动,不脱离“正常人”的范畴,才能最大程度地凭自身意志行动。 禅院瞬知道,“正常”这个抽象的概念是有具象化的存在的,也就是那一张张证件和证明。 拥有了这些,她才能逐渐地拥有其他她应得的东西,比如说选择的权力。 另外,禅院瞬还是希望进入公立学校接受义务教育。以前还在分家时,都是请和咒术界有交往的教师进禅院家对她进行教育,虽然杀不了咒灵,可她的学识水平一直是挑不出错处的。 瞬深知自己不能停止学习,一是不能和社会脱节,二是不能成为一个光肌肉发达的家伙。 想到这时瞬忍不住瞥了眼甚尔。 视线被对方敏锐察觉,瞬的脑门立刻被禅院甚尔的手指弹出了一个红印。 在分家的日子虽然自顾不暇,可由于他们两个“废物”的名字时常一起出现,瞬总会不自觉对他的消息多留一份心。 但禅院瞬当然知道禅院甚尔不可能是出于大发善心或者同病相怜的理由才把她捡回来。 不过对着一个八岁女童甩下他接下的任务……想说的话太多,以至于瞬只是捂着脑门无力地憋出一句,“我还是未成年呢……” “发挥你的价值。”他俯视着身高还不及他胸的小女孩,蹲下的时候更是显得和林地里的蘑菇差不多大小。 哪有未成年会叫嚣着保护未成年福利的,何况即使是还在禅院家,幼童也得为家族贡献价值才行。 如果瞬有用,那他以后的任务就可以躺着赚钱了,也算是天上掉馅饼,说不定养养大还可以卖回禅院家。 真是大赚一笔。 思及此,禅院甚尔颇为愉快,头也不回地挥挥手就离开了。 是不是忘记给她武器了? 算了。 禅院甚尔……这段时间谁做着所有家务……桌上的饭难道是凭空出现的吗?那可都是她用以前攒的零用钱去附近饭店和餐馆买回来的。 瞬深吸一口气,心里有些不满。 可这不满又很快消散了。 因为即使没有她做的这些事,禅院甚尔也不会死,无论自己做什么,对他来说都只是可有可无的东西罢了。 她默默在心底发誓以后一定要打败这个目中无人的家伙,可以料想到时的胜利一定会让自己身心舒畅,但眼下还是得先解决掉手头的任务才行。 山梨县郊外,月光惨白。 两百多公里的路程,瞬足足花了五个小时才在几次转车后到达了这块写着“慈急”的公交车站牌旁。 仔细一看,站牌上还染着斑斓的血迹。 攥着几张现金,穿了个卫衣就出门了的瞬,在站台上低头展开被自己叠得很规整的纸张。 比起禅院甚尔简洁的几个字,任务单内容倒是详细得就差把这个诅咒师这一辈子遇见过的所有路人都一一罗列出了: 野中久作 术式:〈腐言凭代〉 通过提前在尸体上刻印符文操控尸体。 弱点:需提前在尸体上刻印符文,本体战斗力仅三级水平 【任务场所】 山梨县废弃的慈急综合病院地下停尸间 …… 这位诅咒师不管从相貌、术式还是驻扎地点,都很像故事书里典型的反派…… 不,等等,任务地点都具体到哪个房间了啊,甚至还有医院完整的地图,详细到这一步了,为什么还要花大价钱请禅院甚尔来做? 真可疑。 在刚被捡回家的某天,瞬出于好奇心在禅院甚尔出门后跟了上去。 因为对方看着心情还算不错,即使被发现了瞬也依旧远远地跟着,禅院甚尔只当她是空气,大摇大摆地走进了跑马场。 眼见禅院甚尔从口袋里取出一大把现金换成了赌资,瞬就猜测这或许是禅院甚尔“完成任务”后拿到的佣金。 由于禅院甚尔从来不避讳她做事,瞬也大概知道了甚尔接任务是通过一个叫孔时雨的黑市中介,以及甚尔的“价位”很高。 还有几次,瞬跟着去了几次游戏厅看他打柏青哥,甚至凭借不被人注意的特性混进了地下赌场。 看着甚尔每次一拿到任务报酬就挥霍一空,瞬在8岁时就已经深谙了赌博害人这个道理。 禅院瞬可以看出来,禅院甚尔也和自己一样,是内心有空洞的人。 但一味地输钱难道可以填满这份空洞吗? 不理解。 不过这毕竟是他的自由,所以瞬从来没有说过什么,只是在对练(单方面挨揍)后偶尔用欲言又止的眼神看着对方,每次都会被发觉,然后多挨一下。 这个任务和瞬了解的禅院甚尔以往的任务不太相似,以前的任务风格更像“雇主某某悬赏,要求除掉某某,赏金为多少金额”,禅院甚尔决定接或者不接,如果接,那么禅院甚尔就会有至少两天的时间消失不见,然后钱包鼓鼓地出现在赌博场所。 因此有几个她觉得奇怪的地方: 第一,这个任务指定了“术师杀手”来完成; 第二,对任务目标的信息过于详细; 第三,任务目标实力相对较弱但任务酬金却额外高。 瞬看着任务单上那一串数字,忍不住琢磨着怎么跟禅院甚尔要来一部分。 钱是很重要的,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不过暂且还是先考虑这个任务能不能完成吧。 她抬头。 【慈急综合病院】 斑驳的铁质标志牌从正中裂开,如同被某种可怖的巨力生生撕成两截,却仍以扭曲的姿态悬吊在医院上方。 整栋建筑匍匐在夜色中,破碎的玻璃窗如同无数张开的腐尸口腔,墙体裂缝间渗出黑褐色的可疑污渍。混合着血肉**与药水变质的气息,随着夜风一阵阵涌来。 瞬轻松翻过锈蚀的铁栅栏,落地无声,矮小的身形很快地融入了夜色里。 瞬沿着狭小的通风管道,根据地图,爬到了地下停尸间的正上方。 这里的尸臭味最浓。 瞬的夜视能力很好,在一片昏暗中也能透过通风口的细长缝隙,观察到停尸间内摆放的尸体。 十一具细瘦佝偻、两具过度肥胖、一具儿童、一具婴儿、一具体型匀称的男人尸体,脑袋上有醒目的缝合线。 野中久作正一边在其中一具肥胖尸体上刻下带有咒力的符文,一边神经质地碎碎念。 “该死的加茂…把我赶出来……我要……代价……付出代价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又很快恢复专注刻符文和低声碎碎念的状态。 看起来精神状态很差啊。 “砰!” 昏暗的手术灯被击碎,黑暗吞噬房间。 野中猛然抬头,只看见一个从天而降的影子,而后惊觉刀锋已划过后颈—— 野中抬手捂住自己的后颈,在黑暗中嘶吼着挥舞手中的手术刀,“加茂家的走狗!你休想!我死了你们见不得人的秘密依旧会——” “喀嚓。” 瞬的膝盖猛击他心口,右手如毒蛇缠颈。喉骨碎裂声淹没在突然响起的婴儿哭嚎中。 天花板轰然塌陷。 一丝殷红如血的月光倾泻而下,烟尘渐散,万籁俱寂之下只有嘶哑的婴儿啼哭之声。 ……红色的月亮? 刚刚战局在三秒内胜负已定。 瞬在与野中对视的半秒内,将“背后受袭”的幻象投射给他。野中果然被幻象迷惑,僵直一瞬后立刻嘶吼着向后挥动手术刀,同时试图发动术式。 余光瞥见尸体坐起,瞬当机立断,从正面直取了他的性命。 野中久作颈骨断裂、生命消散的瞬间,一股浓稠的、带着强烈怨毒的诅咒气息骤然爆发。这诅咒并非咒力构成,而是源于术师临死前的执念——仇恨,屈辱,不甘。 无数因非法器官摘取而惨死的受害者残留的恐惧与痛苦;山梨县居民长期流传的关于“器官贩卖医院”、“闹鬼停尸房”的集体恐慌与想象……这些沉积多年、近乎实质化的负面能量,被野中临死爆发的执念猛烈地吸引、吞噬、融合。 墙壁上原本缓慢渗出的黑褐色污渍开始剧烈蠕动。空气中**与药水的恶臭浓度激增,带着沉重的恶意。那些尸体,无论是否刻有符文,其皮下的血肉都开始不自然地鼓胀、溶解…… “呃……加茂……秘密……”野中残留的意识碎片仿佛还在空气中低语。 禅院瞬握紧刚从野中尸体上取得的手术刀,瞳孔因眼前的剧变而收缩。 一个全新的、融合了庞大负面情绪的诅咒,正在这污秽之地急速成形。 在血色月光下,一个难以名状的巨型肉块正从沸腾的污秽血肉中升起。黄白相间、不断蠕动的肉层表面,浮现着野中术式特有的、闪烁着微光的残缺符文。肉层中镶嵌着不同数量的内脏,其中七颗大小不一的心脏在不协调地搏动,每一次搏动都渗出粘稠的暗色液体,滴落在地发出腐蚀的声响。 这座看起来糟糕透顶的肉山一时之间没有任何动静,上下两端钝圆内收,比起金字塔的形状,更像是一颗巨蛋。 禅院瞬控制着自己的呼吸,试图将自身的存在感压到最低,她尽力冷静地思考着,判断着当前这类似“咒胎”的丑物是否有孵化的可能性。 有机会逃跑吗? 她无声地扫视周围。唯一的出口被塌落的天花板碎块和弥漫的厚重烟尘堵塞了大半。烟尘尚未完全沉降,在血色月光下翻滚,如同浑浊的屏障。 还是放手一搏? 或许是因为没有回应,婴儿啼哭声也停了。 死寂中,瞬听到了微妙的耸动声。那声音密集、粘腻,像是无数湿滑的物体在肉块表面摩擦、爬行。 那是什么? 她在黑暗中屏息凝神,终于在几秒的搜寻后看清了声音的来源。 巨大肉身上十几颗大小不一、或浑浊、或清明的球状体如同雪山上飞驰的滑雪者,一圈圈地在肉山上环绕滑行,许许多多似血液的粘稠液体顺着眼球划过的痕迹流淌而下。 眼球贪婪地扫视着停尸间的每一寸角落。 它在找她。 死亡的冰冷触感像蛇一样缠绕上脊椎,一股奇异的、灼热的电流猛地窜遍全身。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有力地撞击,每一次搏动都像擂鼓,将一股陌生的、汹涌的力量泵向全身。 手臂上被碎石划破的浅伤带来的刺痛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肌肉紧绷、蓄势待发的饱满感,指尖甚至因为充盈的力量而微微发麻。 直面深渊、却从中汲取到力量,让她生出违背常理的兴奋感,嘴角无法抑制地向上牵扯,力量在血管里奔流,驱散了最后一丝犹豫。 “喂,” 她的声音在死寂的停尸间里骤然响起,异常清晰、凛冽,“看着我,咒灵。” 黎明时分。 瞬站在病院废墟顶,俯视山间升起的雾气。 她拉紧兜帽,消失在山路上。 第3章 人的价值 出于昨天的先见之明,瞬穿的是黑色的卫衣,在浸透了血之后,看不出什么异样,只是气味和穿着的舒适度在液体干涸之后大打折扣而已。 在站点打坐冥想了几个小时以后,她终于坐上返程的第一趟大巴车。 车窗外的景色如同被雨水洇开的绿色水彩,连绵的山野在晨雾中起伏,模糊成一片混沌的绿。偶尔掠过的电线杆将阴沉的天幕切割成碎片。 瞬靠在窗边,冰凉的玻璃贴着她的额角。 渐渐掌握的术式目前已知会对不同的对象产生不同的效果:第一次是临死前通过和诅咒师对视,把自己对死亡的幻想投射了出去,让他误以为自己已死,身体僵直了一秒;对野中久作起到的作用类似,但这次是自己主动构建的幻象,显然野中确实按她所想的感受到了自己后颈被刀划过的触感,所以抬手护住了“伤处”,并且不断握紧武器向后攻击,同样有僵直的表现,但没到一秒…… 最后是初生的特级咒灵,她通过对视,将脑海中构建的幻想——咒灵身上所有可视的器官爆炸——投射出去之后,预期的僵直出现之后,她本想冲上去以命相搏,但在僵直之后,爆炸却成为了现实。 禅院瞬也是因此被淋了一身的血,浸满了血的卫衣还滴滴答答地往地上淌了好一会儿。 那么,它的作用不仅仅是制造幻象?甚至能操控对象按自己的幻象来行动? 实现后者的条件是什么? 咒力强弱?这个猜测瞬间被推翻。且不论实力不明的诅咒师,只有三级水平的野中与特级咒灵的咒力差距堪称天壤之别,效果却都止于幻象僵直。唯独对咒灵那次,幻象成了现实。 另外,通常咒术师的咒力会在体内自然循环,而她的咒力,似乎只在术式发动时才会涌现并流转,用完就陷入沉寂。这个发现让她更加困惑。 除了自身术式的谜团,野中临死前叫喊的“加茂家”也让她耿耿于怀……脑海中挥之不去的咒灵的丑陋样貌……还有那男尸脑袋上异常的缝合线…… 大巴车的引擎声低沉地嗡鸣。 她的眼皮渐渐沉重,意识如被潮水冲刷的沙堡,一点点溃散。 反复转车回到伊贺市时,已经是正午时分。 瞬先去了一趟便利店解决了自己的午饭,又去了市属的上野图书馆找自己需要的资料。 《民法》《不動産登記法》《都市計画法》…… 大概花了两个小时了解完自己想知道的,她终于顶着一身异味回到了出租屋。 出人意料的是,禅院甚尔也在,正横躺在沙发上看着本杂志。 “怎么这么狼狈?”他抬眼,不解般发问。 对他有一定了解的瞬知道他的下半句话绝对是是无比刻薄的嘲讽,于是趁他的视线和自己相交的一瞬,对禅院甚尔发动了术式! 禅院瞬构建的画面里,甚尔焦急地起身检查她身上有没有受伤,见她安然无事后给出了赞美,甚至还蹲下给了她一个颇为温情的拥抱。 “辛苦你了。”幻想中的甚尔这么说到。 瞬的眼神有一秒的失焦,很快清醒过来,她抖抖手,拥抱的余温好像才从身上散去。 禅院甚尔和她预想的那样没有受到她术式操控,但也僵在了沙发上,脸上是一种好像见到了什么怪事的复杂神情,他撤回了刚才没说出口的嘲讽,把视线无声地转回了杂志上。 虽然没有办法深入评估自己的术式对禅院甚尔的影响,却是难得看到他这种假装若无其事的神情,禅院瞬被自己的恶作剧逗笑了,眼看甚尔再度投来视线,她敛起笑容,很快找了身干净的衣服逃跑一般溜进了浴室。 “对了,甚尔哥,任务已经完成了。” “知道了。”男人慵懒的声音从沙发上传来。 按理说分家的应该恭敬地称呼宗家的为“某某大人”。 不过后来瞬得知禅院甚尔早主动地脱离了禅院家,想了想或许自己现在可能只算禅院家的“死人”,于是她便放弃了那个让自己莫名不适的称谓,参考街道上的某对兄妹,简单地称呼禅院甚尔为“甚尔哥”。 她揣测他和自己一样对这个家族没有多少怀念,甚至有时可以察觉到对方话中类似于憎恶的情感。 瞬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恨着禅院这个姓氏的,对她而言,偶尔她会在梦里想起母亲的怀抱,那成为了她对禅院家最深的印象。不知道禅院甚尔当初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在禅院家生活过了十八年,虽然很好奇,但出于第六感,还是不要多嘴比较好。 洗好澡换好衣服,走出浴室门,瞬惊讶地发现禅院甚尔依旧保持着占据沙发的姿势。 难道刚做完任务还要接受训练么? 她警惕地开口,“加茂家还没有支付酬金吗?” “啊,那个,报酬是提前打过来的。”甚尔也不奇怪她从哪里得来的雇主的消息,抬手翻页,淡淡地回答道。 即使出身于大家族,在被捡走前从来没有为钱困扰过的禅院瞬也被禅院甚尔给惊住了,她斟酌着开口,“花完了吗?” “还没。” 居然没花完! 禅院瞬又被震撼了,她眯着眼从背后打量禅院甚尔。 接着被从天而降的杂志击中了脑袋。 “讨厌的眼神。” 会不会其实禅院甚尔隐瞒了他的术式,只是出于什么不知名的原因和她一样看不出咒力而已,这个人其实有名为“读心术”的术式吧,不,也可能不是术式,是超能力呢。 瞬揉揉脑袋,捡起杂志走到甚尔面前,把杂志递还给了他,蹲下慢慢地靠近了禅院甚尔。 “甚尔哥,我...想要钱。”禅院瞬感觉到自己的脸有些发热,因为以前从未有向其他人讨要过什么的经历,心里在说出这话的时候有种害怕被拒绝的不情愿。 可除此之外暂且没有其他办法了,被拒绝的话,再想其他办法好了。她在心底对自己说道,于是陌生的羞耻感也很快消退了。 禅院甚尔设想过瞬离开后的很多种可能:仗着刚觉醒的术式跑回禅院家当她那有名无实的大小姐;或者更“聪明”点,逃离这座城市,找个角落藏起来过普通人的日子。一个连自己术式都掌控不了的八岁小崽子,面对实力远超自己的敌人,但凡脑子没进水,都知道该夹着尾巴逃命——这才是最合理的选择。 原本打定主意要用她发一笔横财的甚尔,在这段短暂清净、没被那小尾巴跟着的时间里,竟感到一丝罕见的烦躁。他懒得深究这烦躁的根源,但心底不得不承认自己对同样被称为“禅院之耻”的这个女孩产生了一丝好奇。 “缺钱?”甚尔懒洋洋地陷在沙发里,眼皮半抬,“为什么不回禅院家要?” “哎?”瞬明显一愣,脸上掠过一丝茫然,随即真的低下头,蹙着眉认真思索起来。 甚尔:“……” 啧,原来是个彻头彻尾的笨蛋。 他顿时觉得索然无味。 “我不想回去。” 在禅院瞬的认知里,“家”是一个由咒力、等级与血缘构筑的牢笼。禅院家作为咒术界御三家之一,这里的所有人都必须遵守且维护绝对的秩序——个体的价值被简化为咒力的强弱、术式的优劣,甚至血脉的纯度。 在这里,人不再是人,而是工具。 强者被供奉为刀,弱者被贬斥为土。 她曾渴望亲情,渴望父亲的认可,渴望母亲的庇护,但很快便意识到,这种渴望的本质不过是一种生存的本能——弱者依附强者,幼崽寻求族群的庇护。然而,当禅院家连这种最基础的归属感都吝于给予时,她反而看清了一个更为本质的真相:人的价值,从不该由他人赋予。 禅院瞬不想回到禅院家,并非出于憎恨,而是基于一种理性判断——禅院家提供的“庇护”本质上是另一种奴役。即便她觉醒术式,回归后等待她的也不过是从“生育工具”升格为“战斗工具”。家族不会承认她的意志,只会榨取她的价值。 禅院家对价值的评判是一种暴力,它将活生生的人压缩成标签——“天才”“废物”“工具”。 而瞬既不想成为“禅院的废物”,也不想成为“还算趁手的工具”,她只是瞬,她可以是弱者,可以是强者,甚至可以什么都不是,而她的价值将由自己的行动定义,而非血缘或姓氏。 “我想有自己掌控的未来。”她喃喃道。 未来的轮廓并非既定的道路,而是待开垦的荒野。 一切能填补空虚的东西,她都会贪婪地挖掘、吞食,直到自己满足为止。 身旁的小孩眼神越来越亮,琥珀色的瞳孔像蜂蜜一样透出莹润的光泽,禅院甚尔察觉到她的咒力开始从眼睛里溢出。 “停下。”禅院甚尔立刻出声打断了瞬的沉思,坐起身不满道,“啊,麻烦死了,不要往其他人脑子里塞奇怪的东西啊。” “抱歉,我还不能很好地控制。”瞬回神,一边道歉一边捂住自己的脑门防止挨揍,但习以为常的脑瓜崩没有出现,抬眼,禅院甚尔也正垂着眼看她。 瞬的术式骤然中止后,咒力又如同没出现过一般消失,恢复了零咒力的纯天然无公害外表,禅院甚尔忽然有种“什么好处都让你占了”的不爽,“说吧,你要多少?” 开过一次口以后,再提要求便显得理直气壮多了,禅院瞬毫不客气道,“我想要一张银行卡和够买一个合法的身份证明、一份入学通知书、一个手机、一把枪、一个废弃医院和重新装修——呜!” 话没说完,脑门上就挨了一记弹指。 “能买到这些东西本身就不合法吧。”禅院甚尔收回手,眼神明明白白写着“你在说什么蠢话”。 “如果合法的话,我也不需要叫甚尔哥帮忙了啊!”禅院瞬忍不住抗议道。 甚尔没理会她的抗议,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弧度:“既然能在没武器的情况下处理掉特级咒灵,你要枪干什么?那玩意儿没咒力,只能杀人。” 他刻意加重了“处理”和“只能杀人”的语气。 禅院瞬对剥夺其他生物性命这件事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书上说这是“缺乏人性”的表现,可也没说要怎么获得人性。如果禅院甚尔叫她去杀,她当然就会去,因为禅院甚尔救了她,想要枪,只不过是希望有效率更高的方式。 “你不给我武器却叫我去杀人?是希望我被其他人杀掉吗?那你为什么要救我?”禅院瞬疑惑道,“不过,那个诅咒师死掉以后变成诅咒了啊,是他的术式吗?” 禅院甚尔移开视线,语气平淡:“没用咒力杀死术师,术师会变成诅咒。” 啊......所以甚尔哥的武器大多是寄宿了诅咒,本身就带有咒力的咒具啊...... 瞬恍然大悟,随即评价道:“所以你其实还是想要我死,喜欢玩弄他人的性命,甚尔哥真是缺乏人性。” 甚尔既没反驳,也没理会她“缺乏人性”的评价,重新把话题拉回她那串离谱的清单上:“医院呢?你买那鬼地方干什么?留着当第一次杀人的纪念品?” 瞬被他这清奇的思路噎了一下,甚至自我怀疑了一秒。 我哪里给了你那样的错觉? 瞬愣了愣,开始认真解释起来,“那座医院诞生的诅咒,不只是那个诅咒师死亡产生的。过去恶**件受害者的痛苦,加上当地居民口耳相传的恐怖传说,积攒了海量的负面情绪。两者混合,才催生了那个特级咒灵。” 她顿了顿,观察着甚尔的反应——对方依旧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但她还是接着说下去:“买下来,我打算改造成巨型鬼屋。保留部分可控的恐怖元素,利用它现有的恶名作为噱头大力宣传。成本上,基础是现成的,装修费省了,但还要考虑清理污染和雇人的成本。我们可以从中获取收益。另外,游客花钱体验安全范围内的恐惧。这种被驯服的恐惧感,反而会削弱负面情绪的积累,降低再次出现强大诅咒的风险。” 甚尔听完她的长篇大论后,毫不客气地嗤笑了一声,“真是异想天开。” 诅咒的出现与否,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他站起身略过禅院瞬,往门口走去。 禅院瞬原本就没有期待禅院甚尔会同意,所以也没有失望,只是在他出门前问道,“晚饭还回来吃吗?” “......不。”门被拉开。 “那下次我能直接把想法用术式‘丢’到你脑子里吗?”她追问道。 “不。”斩钉截铁的回答随着大门的关闭声传来。 瞬并不打算听他的,虽然禅院甚尔可能会杀了自己,但她换位思考了一下,认为杀掉弱小的禅院瞬是一件很无趣的事,所以他大概率也不会因为自己“没控制好”术式就下杀手,还要善后,太不划算了。 她看看关上的门,转身爬上沙发,准备补觉。 一觉睡醒已经是第二天的正午,阳光从百叶窗的缝隙间斜切进来,在瞬脸上上投下一道道明暗相间的光栅。瞬抬手挡住光线,睡眼惺忪地坐起。 空气中飘浮着细小的尘埃,在光束中缓慢游移。 “嗯?” 矮桌上的杂志一如昨日地敞开着,旁边却有没见过的几样东西乱七八糟地散落着。 银行卡,上面贴了便利贴,字迹工整地写着密码。 翻盖手机,里面的唯一联系人是孔时雨,瞬想了想,又加上了甚尔的联系方式。 “星野瞬”的身份证明。 “星野瞬”的九月入学通知书。 没有枪吗? 瞬略有些遗憾,但三年级的持枪小学生在日本确实是有些超过了。 咦,等等......这个小学。 “仙台市!” 比山梨县还要再多出一倍的距离。 瞬顿时感到一阵深深的疲惫,无力地倒在了沙发上。 …… “喂,禅院,你要的那些是——”孔时雨的声音在电话里响起。 禅院甚尔不知想起了什么,愉快地笑道,“小孩扮家家酒的玩具。” 孔时雨:“?” 第4章 开学的日子 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在床沿镀上一层浅金色的边。瞬睁开眼,心跳比往常快了些——今天是入学日。 她掀开被子,走去浴室刷牙、洗脸。冷水扑上脸颊,带走最后一丝困意。她擦干脸,皮肤微微发亮,像是被晨露洗过的花瓣一样清新。 校服整齐地摊在床上,她仔细抚平每一道褶皱,扣好每一颗纽扣。 禅院瞬推开门—— 阳光正好,树影摇晃,只差十分钟的步行路程,就可以到达学校,正式开启她的第一天校园生活。 这样的日子,给人一种“重新开始”的错觉,叫人多么愉快呀。 从完成了山梨县任务后,已经过去了三个月。 这三个月里,甚尔不仅满足了她的部分要求,也没有再把任务甩到她头上过,不过依旧神出鬼没,一出现就把她叫起来对练,而且伴随着许多灵光一闪般出现的想法,有时他要求瞬蒙住眼睛躲开她的攻击,有时他又给瞬陌生的咒具作为武器,有次他甚至要求瞬用其他身体部位(比如说手)释放术式看看。 瞬回忆了一下对练的收获,感觉只是在变着花样挨揍而已。 在要离开去仙台市上学的前一个周里,禅院瞬就再也没见过他了。在离开的前一天房东上门讨要房租,禅院瞬才知道这个屋子已经欠了两个月的房租了。 交完了欠的房租,顺走了屋里禅院甚尔落下的一把咒具,瞬就收拾行李来到了仙台市。 在孔时雨的帮助下,瞬住进了“虚构监护人”租下的一套高级公寓里。 同时,委托孔时雨进行的鬼屋改造计划也步入尾声,或许在今年内就可以开张实现盈利了。 黑市中介真是全能啊,瞬感慨道。 不过收取的手续费也是不低,自己的存款加上禅院甚尔给的一百五十万,瞬的存款到开学的这一天已经只剩下五十万了。 这样下去,或许还得再找孔时雨接一些任务。 瞬思索着的功夫,就已经到校门口了。 她将以“星野瞬”的身份转学进入这所小学,就读于三年级B班。 在进行自我介绍后,瞬被安排在了倒数第二排中间的位置,一下课就被兴奋的同班同学们团团包围住了。 从未被同龄人如此友善相待过的瞬对此感到很是新奇,耐心地一一回复着各种热烈的赞美和好奇的发问。 结果包围圈愈发紧密,同班同学们更加热情地发出叽叽喳喳的小鸟般的欢迎声,直至下一堂课的老师走进教室,他们才意犹未尽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下节课再聊呀,星野同学。”前桌的女生转身前低声说到。 瞬朝她笑着点点头,“当然好呀,间中同学。” 每节课一下课,瞬的附近总是立马围上一圈人,到末尾的课间时,人数比起上午竟只增不减。 一天的课程结束时,瞬已经对全班同学的名字都十分熟悉了。 几个邻近的女生也亲密地喊起了“小瞬”的昵称。 因为决定之后自己买菜回家做饭,禅院瞬婉拒了几位同班同学加入社团的邀请,在放学后直接往家里走,打算先回家把今天布置的课程作业写了,再换上私服去附近的商超和书店看一看。 瞬在超市挑选蔬果时,忽然想起了禅院甚尔。 虽然说他不辞而别,但瞬不觉得这就是永别的意思了,于是决定一会打个电话慰问他。 付完钱离开超市,回家的路上途径公园,禅院瞬走到秋千边上,把购物袋放到一边后坐了上去。 她一边摇晃双腿,一边用手机给禅院甚尔打电话。 打到第二通电话响了十声以后,耳边响起了熟悉的低沉嗓音。 “喂?” “甚尔哥,是我!” 对面沉默了半晌后问道,“谁?” 禅院瞬也沉默了。 她贴着手机听了会对面嘈杂的背景音,推测出他或许正在哪个地方看赛艇比赛,过了一会才斟酌着语气说到,“从来没赢过的话还是少投入一点吧,记得留点钱吃饭啊甚尔哥,如果我以后赚的钱足够多的话,可以给你养老送终的,你一定要活到那时候啊。” 对面笑了两声,“还是刚见面那副丧家犬的样子更适合你,也不知道怎么养成这幅牙尖嘴利的样子,还是说这才是禅院家养狗的本性?” 听不太出来他此时心情到底是愉快还是不愉快,但自己应该是挨骂了,于是禅院瞬也低笑一声,“都是同个姓氏,非要说的话,还是宗家的狗地位更尊贵呢。” 甚尔沉默了片刻,回了个“切”,就把电话挂了。 这时候赛艇比赛也出结果了,3号在最后关头反超4号,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票。 4号,没中。他把选票揉成一团,不太愉快地摆弄着桌上的手机。 打完电话本来打算起身就走的禅院瞬,突然发现和她相隔了两个秋千的这个小孩的异常。 在她来之前,小男孩就已经在这郁郁寡欢地坐着了。看着年纪比她小,个子也矮了一截,身上还穿着校服,和她一个学校的。 每当有人从公园前的人行道走过时,他便抬起头看一眼,有时只是一瞥,有时却是目送对方离去。 刚刚瞬还在打电话时就注意到,他的视线往往在那些疲惫的上班族身上停留。 是在看蝇头吗? “你好?”夏油杰看向这个坐在不远处,忽然转头一直打量着他的女生,她的视线过于直白,但却没有让人感到不适。 “啊,你好,我是星野瞬,今天刚转入这个学校,在三年级B班。”瞬站起身走到他旁边,笑着指了指他胸口的校徽。 原来是因为这个。 夏油杰理解了,他点点头,礼貌地打招呼,“星野学姐你好,我是夏油杰,是二年级A班的学生。” “看你很苦恼的样子,是遇上什么麻烦事了吗?”禅院瞬问道,视线落在他脸上。 琥珀色的瞳孔好像反映着夕阳的虹光,澄澈的目光让他很难开口拒绝。 “如果夏油觉得困扰的话,也可以不说。”普通人能看见咒灵的情况可不常见,出于好奇心,瞬留了下来,在离他最近的秋千上坐下,晃着双腿,秋千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他犹豫了下,谨慎地开口道,“学姐会不会有时候觉得,自己能看见其他人看不见的东西。” “是指其他人性格的闪光点之类的吗?” 夏油杰抿抿嘴,有些为难地看着瞬,“……该怎么说呢?类似于像学姐说的,这样的情况吧。” “真遗憾,我不太擅长这个呢。”瞬思考了下,认真回答道,“非要说的话,我的视力非常的好,在晚上也能看得非常清楚哦!” 夏油杰一愣,然后忍不住噗一声笑了,“噗哈哈哈,什么嘛,学姐说的和我说的,根本就是两回事。”他笑完,郁闷的心情感觉被驱散不少,于是很真挚地道谢,“不过,谢谢学姐。” 他看了看天色,“今天有点晚了,我该走了。” “我也打算回去啦,一起走吧。”瞬跑回最远的那个秋千,捡起自己买的东西,然后走到在等她的夏油杰旁边,“夏油家在哪个方向呢?” “这边喔。”夏油杰抬手指指家的方向。 “好巧,我家也是这个方向呢,一起走吧。” 夏油杰看向她的购物袋,“学姐是要回家做饭吗?看着好沉,我来帮你拿吧。” “夏油君个子不高,人还真是体贴呢。”禅院瞬微笑着拒绝了。 “学姐你这么说未免有些过分了。” 听起来像在责备她,可从语气和表情上讲却像在说笑,总的来说给人一种非常好接近的亲切感,禅院瞬一时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样亲昵的“抱怨”——这样接不上话的情况还是头一次,她对眼前的男孩感到更加好奇了。 夏油杰笑着说,“这个年龄段男生发育得没有女生快很正常啊,即使这样,作为男性,也应该多照顾身边的女性。” “夏油君真有趣。” “这个时候应该说有责任感吧。”不知不觉就变得十分放松的夏油杰忍不住吐槽到,而后对自己的冒失感到了一丝迟来的羞窘,“……学姐还没告诉我,是不是要回家做饭呢。” “是,要回家做饭喔。” “学姐的爸爸妈妈都出差去了吗?” “他们……”感觉三言两语说不清楚的禅院瞬欲言又止,露出了一个有些为难的笑容。 “啊……”夏油杰忽然哽住了,他犹豫道,“星野学姐……要不要来我家吃饭?” “唉,可以么?”虽然决定要自己做饭,可因为缺乏经验实际上对做饭这件事感到有些忐忑的禅院瞬犹豫了。 “我回来了。” “打扰了。” “杰,你今天又回来这么晚,快过来吃饭——这位是?”夏油妈妈来到玄关,气势汹汹地过来想要质问儿子今天又是出于什么原因晚归,看到陌生的禅院瞬以后立马变了语气。 “夏油夫人您好,我是星野瞬,冒昧打扰,这是见面礼,小小心意,不成敬意。”她刚本来打算折返超市再细细挑选一番上门的伴手礼,但夏油杰再三劝说她说不用了。 当下却难以克服禅院家教育后的惯性,她忍不住把之前买的菜递了出去,好在都是精挑细选的新鲜瓜果,除了包装简陋以外,从礼数上讲并没有错处。 夏油杰扶额,“妈妈,这是同校的学姐,我邀请她来家里做客。” 夏油妈妈看看儿子,又看看笑容堪称端庄的星野瞬,接过她手里的袋子,拉着她的手很温柔地说,“欢迎呀,快请进吧。” 好在估计着儿子应该快回来了,正好饭菜都是刚热过的,而且还多做了些,不然真不知道该怎么招待客人。 吃完饭,夏油妈妈让瞬先坐在客厅休息,喊夏油杰进厨房帮忙收拾。 夏油杰知道他妈说的收拾可能是收拾他,于是赶在妈妈开口前把学姐的事添油加醋地说了一番。 “学姐好可怜啊妈妈。”夏油杰看见妈妈眼睛里已经泛起了泪光,虽然是故意挑动妈妈的情绪,可他看见妈妈这样心疼,自己也忍不住有些心脏泛酸。 打量着夏油家室内布局的禅院瞬,视线停留在一家三口的合影上,听见拉门的动静,一回头却发现母子二人眼眶都红彤彤的。 禅院瞬有些困惑。 “小瞬,以后可以经常来我们家玩呀,不要和阿姨客气,知道吗?”夏油妈妈很是慈爱的说。 “谢谢夏油妈妈,您做的晚饭实在是十分美味,我非常喜欢。”瞬点头,不吝啬赞美,而后问道,“夏油爸爸呢?” “爸爸出差去了,三天后才能回来。”夏油杰恳切地说,“学姐,之后再来玩吧,我希望爸爸也能认识你。” 学弟,我们之间的关系说这句话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困惑未消的禅院瞬把这一切归因于禅院家教导的礼仪并不适用于普通人家庭,于是点点头,表示下次一定会携礼再登门拜访。 最后在夏油妈妈的坚持下,由小她一岁的夏油杰把她送回了家。 这又是什么原理? 直到临睡前,禅院瞬都在一直思考着这件令人费解的事。 第5章 上门的礼仪 仙台市公立小学以纪律性、集体意识、独立能力培养为核心,同时注重学业、课外活动和传统文化教育。 入学前一直接受家庭教育的禅院瞬只觉得学校的生活实在是非常轻松,和禅院家弱肉强食的氛围比,日本普通小学生的生活如同在天堂生活一般。 早上睡到七点半,起来洗漱,简单吃个早饭,然后步行到学校。 一天的课里除了美术和音乐课比较陌生,其他的通识课程和体育课对瞬来说,难度简直就像扮家家酒游戏,当然音乐和美术课的难度也只是哄小孩的水平罢了。 三点放学后先回家完成作业,进行体术的日常锻炼,而后换上私服步行到附近商超买菜,回家做饭,吃完饭,进行体术的日常锻炼。 九点,打电话关心禅院甚尔,结束后和黑市中介确认自己的投资进展。 十点,出门散步,带着咒具巡逻家附近,拔除遇见的诅咒。 十一点,回家上床睡觉。 重申:日本普通小学生的生活简直就是天堂。 瞬走出公寓大门,正好碰上了背着包经过的夏油杰。 “早上好啊,夏油君。” “啊,早上好学姐,正好,要一起去学校吗?” 瞬欣然答应,走到他身边,“上次就想说了,夏油君的头发还真是漂亮啊。” “啊、嗯,谢谢,学姐的头发也很漂亮。”猝不及防被禅院瞬直爽的赞美袭击,夏油杰有些怔愣。 瞬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他的头发上。黑发柔顺地垂在耳际,倒是和他彬彬有礼的性格十分相称。 她捻起自己的一缕发。这种遗传自禅院家的顽固发质,若是剪成清爽的短发,恐怕不会像他的这样富有独特的美感。 “瞬同学~早上好!” “小瞬!今天也好可爱!” 随着校门越来越近,打招呼的声音不断响起。禅院瞬带着完美的微笑向每一个擦肩而过的同学点头致意。 “一会班上见哦,山中君。早上好,美香,你也是。啊,大家,早上好~” 走在旁边的夏油杰忍不住抽搐着嘴角。这真的是才转学不到一周的新生吗?简直像是某个校园偶像。虽然自己在班里人缘也算不错,但像这样走个路都能引发连锁问候的盛况,未免太夸张了。 夏油杰偷偷瞥了眼身旁的瞬。阳光透过行道树的间隙在她发梢跳跃,那副游刃有余的笑容让人完全想象不到她刚转学不久的事实。如果此刻自己不在场,恐怕她已经被热情的同学们团团围住,变成校门口的临时观光景点了。 啊……说起来,前几天早上看见的那些莫名其妙聚集的人群…… 该不会每次都是这样形成的吧...? “夏油君?怎么了吗?” “不,只是觉得,瞬学姐真是受欢迎呢。” 自己的体质在咒术界几乎等同于透明人,可是到了这之后情况刚好相反。 “有吗?可能是班上的大家比较热情吧。”禅院瞬的表情带上些许困惑。 不,完全不是吧。 真是不可思议的人。 一路顶着注目礼,好不容易回到自己班上的夏油杰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被自己的同班同学围上了。 “杰,你和星野前辈认识吗?” “你们都是黑发,瞳孔的颜色也很相近,不会是亲戚吧?” “啊,不,不是,我们是偶然间认识的。” “好厉害,听说她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呢!是真的吗?” “对对,我也听说了,好像之前都是把老师请到家里来学习的,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来我们学校呢?” 回想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禅院瞬手里拿着的翻盖机,好像是松下公司今年刚出的新款,在宣传科技产品的杂志封面页出现过。当时夏油杰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还有,那天来家里做客时把自己买的菜给了妈妈,里面全是超市里最贵价位的水果蔬菜。 学姐一个人住着附近租金最贵的高级公寓、偶尔出现的京都口音…… 其实答案显而易见了,可夏油杰不想和其他人讨论这一点,解释起来太过麻烦了,他勉强回答道,“不太清楚呢,可能吧。” “你们怎么认识的呀?” 在公园失落地荡着秋千的时候被搭话了。 这样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是秘密。”他举起一根手指竖在嘴边,弯起眼笑了下。 “哎——好狡猾!” 放学铃响起。 “明天见啦,星野同学~” “明天见,社团活动加油哦!” 此起彼伏的道别声中,禅院瞬微笑着挥手回应。但随着参加社团活动的同学们鱼贯而出,教室里很快只剩下几个稀稀落落的身影。 窗边的几个女生偷偷交换着眼神。明明早上还能自然地说笑,现在却莫名地连搭话的勇气都没有。 禅院瞬专注地整理着书包,视线低垂,动作很利落。 “人多的时候,反而更容易接近星野同学呢。” “嗯。现在这样单独相处的话,总觉得会打扰到她……” “该说是气场太强了吗。” “我懂我懂,有种距离感呢,对吧?” 她们的窃窃私语还没传到教室门口,禅院瞬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楼梯拐角了。 禅院瞬换下室内鞋,发现夏油杰正站在柜子旁边看着她,似乎是在等着自己。 可那么想有自作多情的嫌疑,于是禅院瞬改口问道:“夏油君,你好呀,是正打算去参加社团活动吗?” “不是的,今天爸爸回来了,所以想邀请学姐来家里吃晚饭。” 之前的话居然不是客套,而是真心的吗? 夏油君真是个捉摸不透的人。 禅院瞬想了想,点点头说,“好,那我先去超——” “不行不行。”夏油杰连忙摆手,早就预料到这个反应的少年露出了狡黠的笑容,“妈妈说要是学姐又带伴手礼来,她可是会难过得哭出来的哦?” 瞬狐疑地打量他,夏油杰坦然迎上她的视线,无辜地弯着眼。 “那好吧。”她终于松口,“那就…打扰了。” “我回来啦。” “打扰了。” 瞬跟着夏油杰走进玄关,夏油妈妈立刻笑着迎了上来。“欢迎回来,小瞬来啦,快进来。”她接过瞬的书包,顺手整理了下瞬有些歪掉的领结,“现在还没到晚饭时间,爸爸要到六点钟才能到家,瞬先去杰的房间和杰一起写作业吧,好不好?” 温柔的语气让禅院瞬因为空手上门而产生的局促一下烟消云散。 夏油杰的房间比想象中整洁,书架上整齐排列着儿童文学全集和几本恐龙图鉴。 两个坐垫并排放在矮桌前,显然是早就准备好的。 瞬端正地跪坐在坐垫上,从书包里取出文具和书本。她写字的速度很快,但一笔一画都很工整。不到十分钟,就把所有的课程作业完成了。正当她翻看着课本里还没教到的其他内容时,留意到夏油杰的视线停在了她身上。 禅院瞬回看他。 “瞬姐姐好像很擅长学习。”夏油杰仰起脸对她笑,窗外的阳光落在他睫毛上,在眼底投下细碎的阴影,白里透红的脸颊看着十分柔软。 禅院瞬闻言微微怔住,突然感到胸口泛起一阵奇妙的暖意。 这是什么感觉? 非要说的话,她当下似乎是觉得对方的笑脸十分可爱,由此生出了想要疼爱、珍惜他的想法,禅院瞬感受着,直到这一丝悸动的余味渐渐消失,她才开口说道,“如果杰有不会的地方,可以问我,我会尽力为你解答的。” 夏油杰很惊喜地说道:“真的吗?” “当然。”禅院瞬用指节蹭了蹭他稍显圆润的脸蛋,确认如同想象中的一般柔软,然后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自然地撤回了手,继续翻看着课本。 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自己脸上有东西吗? 夏油杰有些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但学姐已经将手收回,把注意力转向课本了,如果对刚刚表现得太过在乎,自己反而会显得很奇怪,于是他也便握着笔继续完成作业,只不过脑子里依旧思考着学姐到底为什么要刮自己的脸。 虽然很高兴瞬同意教他学习,可实际上目前在学习上,他也没有遇到什么困难,所以很快顺利地完成了。 “瞬姐姐想玩游戏吗?”收起书本,夏油杰暂且将刚才一幕抛到了脑后,热心地招待起客人。 “嗯……是踢罐子,还是一二三木头人?”瞬眨了眨眼,语气里带着一丝不确定。 在禅院家时,她经常远远地看着其他孩子聚在一起玩耍。笑声像夏日的蝉鸣一样热闹,却不会有人向她招手。她的大多数空闲时间都被书本和体术训练填满,游戏的规则只停留在模糊的记忆里。 “……都不是喔。”夏油杰愣了一下,随即露出困惑的表情,“是游戏机啦。” 原来还有不知道游戏机的大小姐吗…… 他默默在心里更新了对“有钱人家小孩”的认知。 看来有钱也不全是好事呢。 他忍不住幻想了一下禅院瞬的父母,是给足钱就对孩子置之不顾的类型?还是对孩子有很严格的要求? 不管哪个都很糟糕啊。 夏油杰领着禅院瞬来到客厅,熟练地打开游戏机,将手柄递给她。 “这个是移动键,这个是攻击,这个是跳跃……”他一边操作示范,一边观察她的反应。 瞬的动作起初有些笨拙,手指在手柄上略显迟疑,但很快,她的眼神便随着屏幕上的角色动作渐渐亮了起来。 “抱歉。”在一次失误导致两人生命清零后,瞬看向他,很认真地说道。 夏油杰摆摆手,笑道:“没关系啦,第一次玩已经很厉害了!多试几次就好。”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这一局之后,她的操作便流畅得像是换了个人,走位精准,攻击果断,甚至还能预判Boss的技能。原本应该是他带着她前进的游戏,不知不觉间变成了她带着他一路碾压。 “瞬姐姐……真的是天才吧?”夏油杰盯着屏幕上华丽的连击,忍不住惊叹,“不过,这么快就被超越,忍不住感觉有些挫败。”他很坦诚自己话里的一点不甘心,本意是想赞美她,可话音刚落,就看见瞬的动作又变得笨拙起来,电视屏幕上小人躲避敌人攻击的动作也跟着变得惊险起来。 夏油杰赶紧操作自己的角色上去辅助,一边说,“你故意这样做也不会让我感觉更好啦,”一边却压不住嘴角上扬的弧度。 夏油妈妈站在走廊的阴影处,手里还端着刚切好的水果拼盘。她从门缝间望进去,只见两个小小的身影正肩并肩坐在电视机前,屏幕的光映在他们专注的侧脸上,明明灭灭。 最近几个月里,夏油杰总是闷闷不乐的样子,每当问起他,又只是说一些她理解不了的话,回家的时间也越来越晚,真是让她担心得不得了。认识禅院瞬的那天看起来总算有些恢复了往日的活力。 真是认识了一个非常好的朋友啊。 夏油妈妈欣慰地笑了笑。 这时候丈夫正好从外面回来了。 “我回来了。” “欢迎回来,老公,回来得比预想得要早呢。” “因为外面好像要下雨了,所以我就打车回来了,果然一到家就开始下雨了。”夏油先生指指外面变暗的天空。 窗外绵绵的小雨已经变成了豆大的雨滴。 “真的哎,刚才天还亮着,现在忽然就下雨了,我都没注意到。啊对了,今天杰的朋友来家里做客了。”她接过丈夫的外套,压低声音说道,“是个非常乖巧的好孩子呢。” “是吗?杰可真是幸运。”他举了举手里的土特产盒子,“正好我带回了金平糖,小孩应该都喜欢这个吧。” “那我们提前开饭吧?”夏油妈妈笑着说,“饭后才准她们吃零食。” 饭桌上,禅院瞬礼貌地向夏油爸爸进行了自我介绍。 夏油爸爸叫她别客气,就当自己家。 夏油爸爸笑的时候眼角的笑纹舒展开,长得就像长大以后的杰。 啊不对,是杰长大以后应该就像爸爸一样吧。 禅院瞬感觉到对方身上那种熟悉的“夏油家”的温和感,很快地放松了下来,她点头,嘴角是发自内心的笑容。 “小瞬,外面的雨好像一时半会不会停了,要不今天就在我们家留宿吧。”夏油妈妈开口说道。 夏油杰眼睛一亮,“瞬姐姐,你可以睡我的床,我打地铺,之前阳介他们来家里玩也是这样的。” 夏油爸爸附和道,“先和家里人说一声吧,也该通知一下才行。” 空气里有一瞬间的死寂。 被儿子老婆瞬间变得犀利的眼神恐吓后,立刻明白了什么的夏油爸爸感觉额角直冒冷汗,正要开口道歉,只见禅院瞬拿出了自己的翻盖手机,犹豫了一下之后拨通了某个电话。 电话居然接通了。 “喂?”禅院瞬觉得既然自己来做客,让主家觉得为难应该是不好的,于是面对着一家三口各不相同的复杂眼神,把手机放在耳边说道。 对面沉默着,但禅院瞬听到了他的呼吸声。 是在等她说下文吗? “甚尔哥,我今天在朋友家留宿。” 一阵诡异的沉默后,电话那头传来了一句淡淡的“知道了”,接着就被挂断了。 电话这边一家三口也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原来...原来有家人啊。可这么想好像也不太对,在孩子的日常生活里隐形的,这样的家人... 夏油妈妈勉强笑着打破了这片寂静,“小瞬还有哥哥啊,是在这附近工作吗?” 完全不知道他最近在哪工作,甚至连是不是在工作她都持怀疑态度。 “嗯,哥哥,比较忙。” 夏油妈妈又不说话了,禅院瞬思考着自己是不是哪句话说错了,可刚说过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不像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心里升起了一点疑惑。 “瞬姐姐,我们一起尝尝爸爸带回来的金平糖吧。”这时夏油杰端出爸爸出差带回来的伴手礼,语调很是欢快地邀请她。 夏油妈妈终于从对瞬说不出的心疼中恢复了平静,语气温柔道,“吃完就去洗澡,再玩一会儿就得睡觉咯,虽然明天是周末,但也得早睡早起才能长高哦。” “知道了妈妈。” 夏油杰把金平糖倒进学姐的手心里,看着她慢条斯理地伸出舌头舔走手心的糖。 像小猫一样,他想,而后仰着头把装着糖的纸包往嘴里倒了倒,剩下的糖全滑了进来,实在是太甜了,甚至还有一丝酸,他先把糖含在嘴里,接着端起水杯,就着水像吃药一样把糖吞了下去。 禅院瞬一直盯着夏油杰的动作,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糖很快就在嘴里化开了,留下一点淡淡的甜。 “甜吗?”禅院瞬问道。 学姐不也吃了吗?都是一样的啊。 夏油杰疑惑,但还是回答道,“很甜。”只不过对自己来说有些太甜了。 “你喜欢吗?”禅院瞬又问道,她似乎很在乎他对糖的感想。 学姐在其他人口中总是很完美,其实相处时在一些细节总显得奇怪,夏油杰有些习惯了,他看看剩下的没有拆开的金平糖,抿了抿唇,这时禅院瞬依旧用那种直白的带着观察意味的眼神看着自己,犹豫片刻,夏油杰摇了摇头,小声道,“有点太甜了”。 说完,禅院瞬朝他笑了。 洗完澡瞬换上了夏油妈妈的睡裙,因为是可调节肩带长度的,所以只是有些拖地,穿着也勉强算合身。 在夏油杰去洗澡的时候,瞬一个人在房间,打电话给孔时雨确认了进度—— 因为经费见底,她让孔时雨暂时先继续进行线上线下的宣传工作,招募员工这一块暂且暂停。 她还得再考虑考虑鬼屋内的各环节设置,所以招募可以放置到最后一步来完成。 她另外问了有没有一些自己能做的工作,对方犹豫了好一会以后说道,“目前还是先专注学业吧,有合适的话会联系你的。” 禅院瞬意识到孔时雨也只是出于某种考虑在以“哄孩子”的态度应付着自己,或许是禅院甚尔的授意吧。 有一种被看轻的感觉。 可自己的年纪摆在这,即使是面对面也需要仰视其他人的身形,无论思考的方式有多么接近“成人”,归根到底也是孩子罢了。 孩子能做到的事太有限了。禅院瞬叹了口气。 为什么我不能一生下来就是所谓的“成年人”呢?她有些赌气地想。 只能另想办法了。 过了一会,夏油杰也洗完澡回到了房间,这时瞬正在看从他书架上拿下来的恐龙图鉴。 瞬皱眉看着书上形态各异的恐龙。 恐龙,会有咒力吗? 根据这一个念头推展开的无数联想让瞬陷入了名为“胡思乱想”的漩涡。 很快夏油杰把她从里头捞了出来,“瞬姐姐,今天先看到这,我们关灯休息吧。” 她收起书本,塞回到书架里,爬上夏油杰的床铺,刚躺下,他就把灯关上了。 洗发水的淡淡柑橘香和晒过太阳的棉被味道交织在一起,像是被温柔的云朵包裹着。 两人在关灯后没说多少话,就互道了晚安。 瞬听到了夏油杰均匀的呼吸声。 真是个好孩子啊。 瞬迷迷糊糊地想着,感觉自己的意识也渐渐变得轻盈起来。 但她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睁开眼,无声地走到了窗边,轻轻拉开窗帘往外看。 雨后的街道笼罩在一片寂静中。路灯故障般忽明忽暗地闪烁着,路面的水洼浮着一层黏腻的油光。 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腥气,却夹杂着一缕若有若无的腐臭,那股气息缠绕在鼻腔深处,像冰冷的蛇信舔舐过神经末梢——是诅咒的味道。 瞬的指尖不自觉地绷紧。 好强的压迫感……一级?不,不对。 这股叫人毛骨悚然的熟悉感—— 特级? 第6章 公园的裂口女 这世上或许并不只有咒力。 瞬有时这么想。 她的术式通过视线接触,将自身构建的幻象强制植入目标意识。 当目标对幻象产生“信任”,幻象会在物理层面实现,效果强弱取决于施术者“信念强度”与目标“抗性”的差值。 比起咒力,“信念强度”可能更偏向于“意志力”,或者“精神力”? 如果是靠咒力强弱来产生效果,理论上禅院甚尔应该对她的幻象毫无抵抗力,可实际上禅院甚尔才是目前为止抗性最强的那个,在她们对战的过程中,无论瞬给出多么真实的幻象,他下手的动作都从未有一丝犹豫。 咒力最强、足以展开领域的初生咒灵则被幻象瞬间击杀了。 所以这一假设被否定了。 瞬撑着脸思考着。 “叮铃铃——”下课铃清脆地响起,教室里的氛围瞬间活跃起来。 前桌的间中悠希突然神秘兮兮地转过身,眼睛闪闪发亮:“喂喂,小瞬,你听说过最近那个超~可怕的传闻吗?” “啊,是说‘那个女人’吧?”左边的小野美香立刻凑了过来,声音不自觉地压低。 悠希用力点头,额前的刘海都跟着晃动:“对对对!就是那个!” 瞬轻轻合上手中的课本,饶有兴趣地看向她们:“‘那个女人’...?” 悠希左右张望了一下,确认老师已经离开教室后,才用气音说道:“据说,当你独自走在无人的小巷……”她故意停顿了一下,看到瞬微微前倾的身体,满意地继续道:“身后会突然出现一个戴着口罩的女人……” 美香配合地打了个寒战,小声补充:“她会用超级甜美的声音问——” “【我……美吗】”悠希突然用甜腻得发假的声线说道,随即表情骤变:“但是!当她摘下口罩后——”她猛地张开双手比划着:“嘴巴会一直裂到耳朵根!血盆大口啊!那就是传说中的……裂口女!” 说到最后,悠希自己都忍不住抖了一下,但又马上兴奋起来:“怎么样?” “真有趣。”瞬如实答道。 “这个时候应该说真可怕才对吧。”虽然对她的评价略有不满,可看到她期待自己说下去的眼神,悠希又忍不住清了清嗓子,接着说道,“如果回答她美,会被她用剪子剪开脸,获得一样的‘美貌’,如果回答不美,就会被气急败坏的裂口女捅死。” “无论怎么回答都是死吗?” “都是死呢。”悠希和美香异口同声地说道。 不仅仅是她们仨,班上其他人,甚至走廊里的其他班级的人,都在热火朝天地讨论着“裂口女”的传说,七嘴八舌地商量着如果遇到她了该怎么办,甚至有人扬言要靠自己的武力打倒她。 禅院瞬那时就怀疑在校园内愈来愈盛行的“裂口女”传说或许会导致假想怨灵的出现。 眼下,禅院瞬早已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夏油家。她从口袋中掏出咒具,紧紧握住。 咒具自身蕴含咒力,因此即使是普通人,只要能看见咒灵,握紧它就有机会将其击杀。更有一些特殊咒具,因携带的诅咒不同,能产生独特效果——瞬手中这把“寸狱”,就能随心所欲地改变大小,最小可缩成橡皮擦大小,最大也不过匕首尺寸。 或许正是这不起眼的特性,才让禅院甚尔将它遗忘在沙发缝隙里,最终被瞬捡走回收利用了。 担心弄脏夏油母亲好心借的睡裙,她换回了自己的制服。 此刻,她正跑过阴森寂静的街道,湿冷的空气裹挟着浓重的诅咒气息扑面而来。这股不祥之感的源头,在公园方向最为强烈——几乎瞬间,她便确定了诅咒的身份。 如果人们相信“裂口女”的存在并且恐惧她,她就会真的出现,这和她的术式似乎也有一些共通之处。 禅院瞬思索着。 虽然附近区域受特级咒灵影响已局部停电,又是深夜,但难保有人闯进来。按咒术界的规矩,这种时候就该放下“帐”,隔绝内外,避免波及无辜。 「由暗而生,比黑更黑,污浊残秽,皆尽祓禊」 禅院瞬十指翻飞,结出“井”字手印,咒语清晰吐出。然而,预想中隔绝内外的漆黑天幕并未降临。头顶的夜空依旧是浑浊的暗红,街道内死寂一片,只有风吹过枯枝的呜咽。 “果然不行。”瞬干脆地松开手印。 她的咒力就像被上了锁的水泵,只有术式发动时,那关键的“对视”才能驱动咒力流转循环。 “我…美…吗?” 一个冰冷、黏腻的声音,毫无征兆地紧贴着她背后响起! 那声音带着一种非人的空洞感,每一个音节都像冰锥扎进耳膜。 瞬的脊背瞬间绷紧,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她甚至能感觉到身后空气骤然凝结的冰冷,以及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压抑感,如同实质般包裹而来。 她猛地拧身,动作迅捷如电,身体在空中划出半弧,她退出了半米的距离,直面裂口女—— 一个高挑的女人身影伫立在几步之外。惨白的、几乎毫无血色的皮肤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诡异的光泽。整张脸被层层叠叠的、沾着深褐色污迹的绷带紧紧缠绕,一直延伸到脖颈。 “我美吗?” 嘶哑的声音刚落,绷带缝隙处骤然挤出十几只布满血丝的眼睛,正死死地、一眨不眨地盯着瞬,瞳孔深处是纯粹的、非人的恶意。 瞬没有开口,她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在回答问题之前强制双方互不侵害的简易领域。 这无疑在胜利的天平上为她增加了砝码。 瞬的思维高速运转。 构建足够真实的幻象……在回答的瞬间投射出去,然后抓住时机,一击必杀! 她冷静地扫视裂口女的身躯,寻找弱点。 没有武器? 这个念头刚闪过就被否决。 下一刻,她的瞳孔骤然收缩。 视野中,裂口女的身影仿佛扭曲了一下,无数把刃口闪烁着寒光的巨大剪刀,如同幽灵般凭空显现。它们密密麻麻地悬停在空气中,锋利的刃口无声地对准了她身体的每一处要害。 只待她开口回答的第一个音节,这张巨网便会瞬间绞下,将她彻底撕碎。 集中。 瞬深吸一口气,脑海中,意念如狂暴的电流奔涌,而她将其捕捉、塑形。 “啊!!!” 就在裂口女因武器的异变下意识发出半声惊疑的嘶鸣时—— “你很美。” 禅院瞬的回答如同冰冷的铡刀,在裂口女陷入幻象的同一刹那,无情斩落。 幻象与现实产生了共鸣。 每一把悬停在禅院瞬上空的巨剪,剧烈地、不受控制地震颤起来!调转方向,凶狠地朝它们的主人绞去! 瞬的身影化作一道贴地疾驰的黑影,以近乎自毁的速度和角度,从巨剪震颤露出的微小空隙中悍然切入。 刀刃入肉的沉闷声响,伴随着皮肉被强行撕裂的、令人牙酸的“滋啦”声响起,浓稠如沥青的诅咒之血,如同喷泉般从裂口女被切断的脖颈断口处狂涌而出! 无数剪刀的幻影也随之剧烈波动,如同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般闪烁了几下,便彻底消散无踪。 禅院瞬保持着斩击结束的姿态,半跪在喷溅的诅咒污血之中,剧烈地喘息着。 她抬起头,看向裂口女那正在缓慢崩解、即将化作飞灰的躯体,突然化成一股扭曲的咒力流向远处。 与此同时,“瞬姐姐!”一声焦急夹杂着惊恐的呼喊传来。 …… 夜里被过于沉闷的空气压醒,起身时却发现躺在床上的星野瞬不见踪影。 夏油杰下楼发现妈妈的睡裙端正地叠好摆在玄关,瞬的外出鞋却已经不见踪影。 那份不安的心情让他变得呼吸急促起来,而空气中又有一股异样的味道,几乎是被诱惑了一般,他忍不住出门去一探究竟。 漆黑一片的街道上,他几乎是只凭直觉在寻找方向,而不远处终于传来一丝声响,他分辨不出是什么,只能借月光大概猜测,那好像是公园的方向。 越往前走,心跳得就越响,咚咚咚的,节奏越来越快,静谧中除了心跳声外,连自己的呼吸声听起来都大得吓人。 终于,在微弱的月光下,他看见了道路尽头满身是血的星野瞬。 惊惶让他本能地伸出手想要做些什么,接着似乎有什么顺从了他的意志,空气里那股压抑的味道渐渐消失了,手心里出现了一个颜色浑浊的球。 奇怪的是,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吃下去。 他毫不犹豫地仰头吞下,此生尝试过的最糟糕的滋味以一千万倍的强度在口腔里出现,眼泪和口水不受控制地流出,他捂住嘴,想克制强烈的呕吐**。 一双手温柔地托住了他的脸,混乱的视野里清晰地出现了星野瞬的脸。 她的面孔已经被血色完全染红,金光流转的瞳孔灼灼地凝视着他,在黑夜里比月光更为皎洁明亮。 “杰,还听得到我说话吗?” 糟糕的味道让他难以开口,夏油杰只是含着眼泪,勉强点了点头。 “好,看着我。”瞬的声音十分镇定,有让人忍不住照做的魔力。 他勉强地用力睁开眼睛,大颗的泪珠顺着眼角滑落。 接着奇迹出现了。 甜味在舌尖倏然像烟花般炸开,先是砂糖纯粹的甜,紧接着水果的酸味悄悄渗入,甜味变得柔和,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果香渐渐浮现。 “是金平糖吗?”夏油杰放开紧紧捂住嘴的手,眼神颤颤地小声问道。 禅院瞬也松开捧着他脸颊的手,闭上眼睛缓解了一下用眼过度产生的酸涩感,“嗯,是金平糖喔,很甜吧?” 反复构建幻象也让她的大脑产生了迟滞感,思考比平常要更慢。她艰难地在记忆里搜索着,和夏油杰情况相符的术式。 “好甜,感觉比晚上吃的金平糖还要甜好多倍。”夏油杰回答,不过和刚才难以形容的恶心味道相比,这种强烈的甜味好接受太多了,注意到瞬语气里说不出的疲惫感,他本有许多问题想问,这时候只是担心地说道,“你还好吗?瞬姐姐,你身上好多血。” “没关系,我没有受伤,你刚刚吃下的那个诅咒……” “诅咒?是说这个吗?” 裂口女从他身后的黑暗中踏出,无声地俯视着禅院瞬。 怎么感觉……她好像有点生气呢。 在一瞬间做好迎敌准备的禅院瞬,意识到现在裂口女已经受夏油杰控制,紧绷的肩膀一下子松懈下来。 啊,想起来了—— “是咒灵操术。” “什么?”7岁的夏油杰稚嫩的脸上写满了茫然,他还不能很好地理解这一切。 控制裂口女的出现让他感到疲惫,于是在瞬的引导下又将“她”收回了。 走之前好像在瞪我啊……难道强大的特级咒灵会出现自我意识吗? 想法很快划过脑海,瞬开口解释道,“诅咒是人类负面情绪泄露形成的类似于幽灵的东西。” 回想起那些疲惫的大人肩头趴着的怪物,夏油杰恍然大悟,“所以瞬姐姐也看得见?” 瞬点头,“而术式是某些人拥有的特殊能力,用来消灭诅咒。” “类似于超能力吗?” 瞬想了想,再次点头,夏油杰的眼睛嗖得亮了,他兴奋地说道,“所以我们以后可以成为超级英雄吗?可以拯救世界吗?” 禅院瞬忍不住笑出了声,而后看见夏油杰略带不满的神情,她一本正经道,“如果是杰的话,说不定可以呢。” 夏油杰的眼睛一下亮了,他快活地扬起嘴角,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却在下一秒打了个喷嚏。 虽然是夏天,但夜雨过后,空气里渗着凉意。夏油杰出门时太急,只穿着单薄的睡衣,夜风一激,估计是着凉了。 浑身被血浸透了但体质因为长期锻炼对比同龄人来说过于强大的禅院瞬反应极快地一把将他背起。 现在回夏油家的话,洗澡的动静估计会把大人吵醒吧,被看到这副样子可就糟糕了。 于是禅院瞬无视背上发出“这是不对的”“我自己可以走”“我完全没事”抗议声的夏油杰,当机立断往自己家里跑,路过夏油家时她短暂地停了下来,确认过没有异常后才接着往前。 夏油杰絮絮叨叨的声音也渐渐变弱了,嘴里只含糊不清地念着她的名字,“瞬姐姐……” 禅院瞬背着熟睡的夏油杰回到公寓,将他放到床上。她脱下他被血污弄脏的睡衣裤,用湿毛巾擦净他脸上和身上的血迹,拉过被子盖好。 接着,她脱下自己染血的制服,一股脑塞进洗衣机按下开关。快速冲了个澡出来,衣服也洗好了。她转手将衣物丢进烘干机。待衣服彻底干透,她给夏油杰换上干净的睡衣,自己也穿好制服,背起他返回夏油家。 将夏油杰安置回他的床上,自己也换上睡裙时,窗外天色已蒙蒙亮。 早就疲惫不堪的禅院瞬拖着身体爬上床,挨着夏油杰失去了意识。 第7章 奢侈的梦想 周六终究没拗过夏油家三口的盛情,瞬又留宿了一晚,白天还抽空给夏油杰说明了咒术界的存在。周日,夏油杰带着自家母亲做的饭上门拜访,禅院瞬就顺道拉着他做起了基础的体术锻炼,发现他意外得有天分。晚饭又被夏油杰三言两语拐回自己家吃了,餐桌上,夏油妈妈笑眯眯地打趣:“小瞬,干脆来给我们家当女儿好了?我一直希望有一个像你这么可爱的女儿呢。” 禅院瞬捧着饭碗,总觉得这一家子都有种奇特的个性,能让她不知不觉就偏离了自己原本的规划。如果不是见识过夏油杰的术式,她此刻就会怀疑自己无意识中了对方的术式。 等等,一个人身上能有两种术式吗? 禅院瞬开始思考。 虽然表情没有变化,但奇怪的是,夏油杰已经可以通过自己的直觉来判断她何时在走神了。 他忍不住猜测着此时她脑海里的想法,嘴角不自觉地露出一抹微笑。 周一回到学校时,大家已经不再谈起裂口女了,而是讨论起了任O堂新出的游戏和周末新播出的动画电视剧续集。 小学生对某样事物的关注度就是这样,热火朝天地袭来,而后拍拍屁股就消失,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说起痕迹,在成功“捕获”裂口女的第二天早上,只睡了三个小时的禅院瞬回到公园现场,发现不管是血迹还是咒力残秽都已经像被人处理过,消失得一干二净。 也是,特级咒灵的出现不可能不引起咒术界的注意。 但年纪尚小没有接触过咒术师实际工作的禅院瞬并不了解“窗”的存在,她大多数对咒术的理解都来源于禅院家的藏书和上门授课的老师,重要的文件大人当然不可能放心地让她随意翻阅。 因此她只能推测,接下来可能会有咒术师在附近寻找消灭特级诅咒的“不明人士”。 想到这她也忍不住叹了口气,如果可以的话,她也想自由地操控自己的咒力,再通过咒力输出抹除掉使用术式的痕迹。 不过因为她和杰的术式都不是夸张的咒力外放型,所以术式留下的咒力残秽也有一定概率在被观测到以前就自然消散了。 但难保不会被发现,毕竟和她的零咒力体质不同,夏油杰的咒灵操术可是千年难遇的稀有术式,再加上裂口女的存在,他在有经验的咒术师眼里,估计和羊群里的大象一样显眼吧。 可被发现也不一定是坏事,夏油杰可以对咒力有更具体的了解和学习,对自己的力量也有更深的掌控……哎不对,等等啊,然后呢? ……成为咒术师?然后一生都要不停地吞噬咒灵直至死么? 那这种人生也太无趣,甚至可以说无趣到让人痛苦的程度了。 这和把夏油杰送进禅院家有什么区别? 嗯……区别就是,夏油杰凭自己的术式,长大后可以当上禅院家家主吧。 当上家主之后的人生会变得有趣么? 归根到底,到底什么样的人生才得上有趣啊? “瞬!小瞬!你在想什么呢?怎么叫你都听不见。”间中悠希抬手摇了摇她的肩膀,纹丝不动,“呜哇!好大的力气!” “就是啊,眼睛都变成动画里出现的蚊香眼了,”小野美香弯起手指在眼睛上打转转。 “我在想,以后自己想要做什么。” “哎?居然在课间思考这么深刻的话题吗?” “我们还是小学生,根本不需要想那么远吧?” 禅院瞬半睁着眼看她们,忍不住无奈地吐槽道,“你们的发言也很不符合小学生的身份吧。” 两个女孩笑作一团,“我们是故意逗你的啦,不过‘大小姐’也会这样说话,真是意想不到。” 禅院瞬脸上露出了茫然的表情,“大小姐?” “大家给你起的外号喔,因为瞬有的时候,非常有大小姐的气质嘛。” 悠希抬起手,假装在用筷子进食,用手将头发捋到耳后,“吃饭的时候——写字的时候——”接着她又握起笔,脊背挺得笔直。 “我考虑一下喔——是这样啊——真有趣——说得没错呢~”美香模仿着瞬平时偶尔泄露的腔调,但不太正宗,拖长上扬的尾音显得不伦不类的。 禅院瞬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模仿秀,按理说这样的行为是冒犯的,可两人格外认真,又因为这份不合时宜的认真显得非常滑稽,她忍不住笑了。 “就连笑的时候也很大小姐呢。”悠希和美香又模仿起瞬抬手掩面的动作,“喔呵呵呵呵呵~” 禅院瞬控制不住大笑起来,掩着嘴都盖不住笑声,甚至笑得眼角冒出了泪花,没一会就因为笑到缺氧而满脸通红。 “小瞬真是太可爱了!”悠希和美香黏糊糊地抱了上去,揉乱了瞬的头发。 禅院瞬被挤在两个人的怀里,擦去眼角的泪花,心里是说不出的像棉花一样轻盈的感觉,她轻轻地抬手,想要回抱住两人。 可这时悠希却猛地想起了什么,一下子松开手,紧张起来。 “糟糕!要上课了!下一节课是体育课啊,得赶紧去换衣服才行。” “慢点啊,悠希,不要太着急了。”瞬一把抓住差点踉跄撞上桌角的悠希。 “呜哇!好大的力气!”悠希惊叹道。 “……” 三人急急忙忙地换好衣服鞋子赶到操场时,还有一会才上课。 “美香和悠希,以后想做什么呢?” “你还在想这个啊。嗯,我想想……”悠希认真地思考起来。 “我以后想成为摩托车的修理工。”美香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 悠希因为震惊,无声张大了嘴巴,瞬也用一种听见了出乎意料的事情的眼神看着她。 “因为很酷啊,而且我喜欢摩托车。”美香不好意思地绕着自己的刘海,“很奇怪吗?” “不,确实很酷呢。”悠希认同地点点头,接着一锤手,说道,“啊!我知道了!我以后想要学会功夫!成为一代功夫大师!” “功夫大师?”瞬若有所思地跟着念道,接着想到了悠希有些懒散顽皮的性格,“那你得经常锻炼才行。” 悠希身体一僵,“我有在努力啦!我可是天天参加武道社的部活呢,可辛苦了。”她指指瞬身后跑来的夏油杰,“那天和你一起上学的夏油学弟也是社团成员,他可以为我作证喔。” “瞬姐姐!”夏油杰从不远处跑向了禅院瞬,脸上满是愉快的笑意,“今天我们一起上体育课!”而后他看到瞬身边的悠希和美香,语气平和地打了招呼,“间中学姐好——” “这是小野美香,我的同班同学。” “小野学姐好。”“你好。” “你好啊,夏油学弟,你快和她俩作证,证明我有在武道社好好参加社团活动。”悠希笑眯眯地打完招呼后,要求夏油杰为她的努力作证。 夏油杰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会说道,“很抱歉,间中学姐,因为这学期我已经退出社团了,所以不太清楚。” “可恶!”悠希闭眼喊道。 美香赶紧说道,“她不是说你,夏油君不要介意。” “没事的,我知道。”夏油杰很懂事地点点头,而后又把亮晶晶的眼神投到禅院瞬身上。 禅院瞬顺手摸摸他的脑袋。 “瞬姐姐,不要在外面随便摸我的头啦。”他不满道。 禅院瞬似乎也没想到自己有这样下意识的动作,“抱歉……” “……也不需要这么感到抱歉啦。” “因为感觉像小狗狗一样,不知不觉地就……” “你还是感到抱歉吧。”夏油杰改口道。 禅院瞬噘嘴低头思过。 这什么表情啊,也太可爱了吧。 三人倒吸一口凉气,两个女生还没来得及出手,就听到不远处集合的喊声。 “大家!过来集合啦!开始上课咯!”体育老师站在单杠旁喊道,“不同的班级分开站,二年级站左边,三年级站右边,不要站错队伍了。” “瞬姐姐,我先过去了!一会见!”夏油杰说着匆忙跑掉了。 悠希一边跑一边好奇问道,“话说,小瞬,夏油学弟是你弟弟吗?” “弟弟?不,应该是朋友。”虽然没有弟弟,也不知道有个弟弟是什么感受,但夏油杰确实给人一种家里乖巧弟弟的印象,回过神的时候就已经在照顾他了,“感觉差不多。” “这样啊。”悠希和美香对视一眼,二人都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而后异口同声说道,“你还真是受欢迎啊。” “嗯?”禅院瞬觉得这话似曾相识,一时不知如何回应,只是维持着微笑。 体育老师带着四个班级的孩子们做完了热身运动后,指指单杠和不远处的云梯,“今天我们要练习的项目就是它们!女生练习腹部绕杠,男生练习爬云梯。”接着点名叫出了瞬,“星野瞬同学,请出列。” 她走出队伍,而后站在旁边等待老师说下一步指令。 “那么请星野瞬同学为大家演示一下这节课我们要锻炼的两个项目。”体育老师抬手带动大家鼓掌,表示对她的鼓励。 经过了上周三节体育课的洗礼,如今禅院瞬已经有些能接受这和以往截然不同的教育方式了。 “是。”星野瞬习以为常地抬手握住单杠,流畅地翻了几个圈后稳稳落地,而后跑到云梯前,跳起握住横杠,左右手交替,很快爬到终点,而后再次落地,她迎着众人的掌声返回队伍,气息平稳。 老师又讲解了一番安全注意事项,就将大家解散,让孩子们自行组队去练习去了。 她从第一节课发现禅院瞬无论什么项目都能完美完成起,每次都将她叫出来当正面范例。 除了她以外,其他每一门科目的老师,只要教过这个班,就没有对禅院瞬的表现有一丝不满意的,大家对这个新来的转校生都格外喜爱,赞不绝口。 而这边队伍刚一解散,禅院瞬就被热情的同学们再度包围了。 “好厉害啊学姐!” “我们想和你组队,可以教教我们么星野同学?” “小瞬在家有练习吗?感觉做出那些动作超级简单的!” “我们先来的,先教我们吧学姐。” “我们可是同班同学啊,怎么说都应该是我们先吧。” “你们低年级的随便练习着玩就好了,和我们争什么?” 饶是对众人“热情”深有体会的禅院瞬此时也不禁有些苦恼了,“大家不要着急,我们时间还有很多,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我可以逐个帮助你们。” 有部分争不过三年级的二年级学生想出了曲线救国的法子,此时正用恳切的眼神求助着夏油杰。 其实也想和禅院瞬一起练习,但碍于人群没有向前的夏油杰面对自己的同学们发光的眼神,默默地后退了一步。 “星野瞬同学?星野瞬同学?过来一下。”体育老师在不远处和教导主任说了两句话,又返回来把禅院瞬叫走了。 得救了…… 夏油杰忍不住松了口气,对他们说道,“如果想学会的话,靠多练习也是可以做到的……知道了,知道了,我来教你们吧。” 事实上夏油杰的运动神经也非常的优秀,各个项目都能漂亮地完成。 在一帮小萝卜头的掌声和欢呼下,体育课终于可以平静地继续下去了。 这边禅院瞬换鞋,跟着教导主任七拐八拐地走到了校长办公室门口。 教导主任对着面色略带疑惑的禅院瞬解释道,“不用担心,校长只是想了解下你的近况。” 禅院瞬点点头,推开门走了进去。 里头不止有瞬在开学典礼时见过的校长本人,正和另一位穿着工作服的男人客气地寒暄着。 这个男人从她刚进门起,就一直在观察她,而后端起茶杯,朝校长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校长让禅院瞬坐下,向她解释到这是教育部来的大人,想知道她对转校后的生活是否还适应,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等等。 禅院瞬一一回答之后,就□□脆地送回去上体育课了。 那种类似的工作服在禅院家也出现过,依稀记得是向父亲汇报工作的……“辅助监督”? 是在找她和夏油杰吗? 禅院瞬不紧不慢地往回走,胸口却因为思考隐隐发闷。 杰被发现是迟早的事,好在咒术界没有残酷到让未明事理的儿童去拔除咒灵,即使是苛刻的御三家,也只是让孩子从小接受家族教育,等年龄达标才进入高专接受系统训练,或是直接通过家族认证成为“特别等级术师”接受任务。 可杰想要的是那样的人生吗? 禅院家的记忆浮现,随之回忆起的父亲、家主、咒术师、诅咒师的面孔在脑海里翻涌,她心里后知后觉地生起一股强烈的反感。 咒术界就像一台精密的机器,将每一个觉醒术式的孩子按照既定的轨道推进去——学习、训练、拔除咒灵、死亡或者疯狂。 有能力者被推崇,无能力者被唾弃,可大家的终点都只有一个。 禅院家如此,高专如此,整个咒术界都是如此。夏油杰会被发现,会被培养,然后......成为又一个为这个腐朽体系服务的齿轮。 她突然想起美香说要当摩托车修理工时闪亮的眼睛,想起悠希说要成为功夫大师时夸张的姿势。这些梦想在咒术师的世界里是多么奢侈。一个咒灵操使的命运,从觉醒那一刻起就被写好了。 何况他又是那么懂事、善良、有责任心的孩子。 她站在窗边,凝望远处的夏油杰,对方若有所觉地抬头,朝她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瞬看着这一幕,脸上自然地浮现出一个温和的微笑。 咒术师被诅咒束缚,普通人孕育诅咒。 所谓的“保护”有什么意义? 那么就来破坏旧秩序,创造新世界吧。 她有预感这会很有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