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乐》 第1章 一个叫猗窝座的男人决定去死 喝下那井水,没有多少痛苦。 身体衰竭得极其迅速,我来不及喊出不甘心就死了,心中是巨大的恐慌、恨、还有不安。 我看到胸前发黑的血迹和摇晃的树影,因为父亲正抱着我的身体奔跑,模糊的视野里他的身体也带血,他流泪咳嗽着,我也流泪抓着他的衣襟。 大约因为我们在世上并非一无所有的人,所以死得既痛苦又绝望。 可狛治从此一无所有了,为何也将体会到同样的痛苦与绝望呢? 此生见不到狛治了,或许来生也无法。 我们的最后,竟然是如此突兀又痛苦的分别…… 十六岁的我,在父亲的怀里咽了气。 不知多久过去,我感到自己又出现在空中,地上躺着熟悉的惨白尸体,本该绝望的痛苦心情竟然很诡异的不复存在,仿佛从此在尘世间不该有任何的留恋,一切都可以放下。 一道淡淡的光始终指引着某个方位,我听到有声音说,那是转世的地方。 原来这世界真的有灵魂和来世。 我感知到父亲。父亲也没能活着……明明人世间才是幸福的世界,我们此刻却都心平气和了。 他问,恋雪,你要去那边吗? 我说,您不去吗? “果然还是放心不下狛治啊。” 我听到他那样说。 我和父亲的灵魂似乎都无用地留存于世,两具尸首隔得很近,我们能互相感知彼此,却看不见,也无法离开。 又有声音道: ——灵魂依附身体存在,身体腐坏后,灵魂也会消失,所以要抓紧投胎。 我问,若是有牵挂的人呢? ——有牵挂之人又另当别论。如果在尘世间仍有放不下的锚点,自然可以盘旋于他的身边。 那个虚妄的声音给与了模糊的回答。 夕阳沉下,狛治回来了。 亡魂本不该有牵挂,死去的那一刻我的所有执念都已经消散殆尽,可重新见到狛治的那一刻,我的不甘与悲伤又随着时间流动起来。 我远远见他脸上带着沉静满足的微笑,狛治啊,尽孝的狛治,安稳的狛治,温柔的狛治。他低头看手中提着的祭拜用的礼器,想必在坟地与伯父诉说许多许多。 可报丧的邻里站在门口,我不忍心他听到那样的噩耗,飘过去,试图捂住他的双耳。 如果可以,多希望你不用经历这一切。 狛治还什么都没听说,莫名其妙却悲伤起来,眼里流露出巨大的不安,脊背也绷紧。 亡魂的阻拦没有半点作用,他还是听闻死讯,甚至没有怀疑,已经先一步预感到这种不安。 狛治穿过我,跌跌撞撞奔向我与父亲的尸身。 很惭愧的,我们的死状都称不上体面,五官紧绷身体也蜷缩,是死后有人整理了遗容,我庆幸狛治掀开白布看到的是相对安详的我。 总是坚毅又沉稳的人,拥着僵直冰凉的我痛哭。 我虚虚搂着他,亦体会不到温度。 父亲说,狛治是很重感情的人。他初遇狛治那天,狛治正在街头泄愤,作出张狂又自暴自弃的模样,也掩盖不住丧家犬的悲伤气味。失去了家人也失去了家的狛治在无助,所以一向好心的父亲把他捡回了家,受伤的心灵修修补补,又趋于完整。 用来填平那颗心脏缝隙的是我和父亲。 然而现在狛治的心彻底碎了,从飘飘荡荡的高处落下去,砸得更碎,空得更多。 明明狛治是需要归处的人。 若是熬到未来,他或许还能遇到像父亲那样的好心人又给他一个家……可惜狛治的心脏却已经疼痛空洞到不想再被拼合。 他破碎在这一天,已经无力再走到未来去。 狛治麻木地带着我和父亲下葬,只是哭,却没有喊叫,我记得他祭拜归家时希冀又不安的晶莹眼神,那是在憧憬从此之后每一天的未来……此刻却只能一下又一下地填土。 在并不寒冷的季节,大约狛治不想我和父亲很快地腐坏。 对不起,留你一个人受苦。 我抱住狛治,亡魂却没有眼泪,我和父亲都只是一道模糊的存在,像烟,像雾,连拥抱也是我幻想出的动作。 狛治立好碑,回到道场。素流道场空无一人,室内慢慢地起了风。指尖破了,有土也有血,他浑然不觉,伸手搓洗抹布,像往常的每一天,耐心把地板的每一处都擦干净,书架上我看过的卷轴掉落下来,他展开,慢慢地抚摸。 然后……狛治锁上素流道场的门,去旁边的道场清算了所有的人,他似乎不准备再回去了,只往反方向走。 我与父亲作为无形的幽魂遥望这残忍的一幕,那天的一切都发生太快了……有什么东西正在脱轨,一发不可收拾的,更加恶化。 在那条陌生的道路上,染血的狛治,被那个有着红色眼眸的人捏爆大脑,倒在地上,挣扎许久,被挖空的地方竟然很快地重生。 ——狛治变成了恶鬼,我和父亲成了无力也无形的亡魂,不得不目睹他的作恶,心中满是愧疚,对逝者,对本不该经历这一切的狛治,这不幸竟然还能没有尽头,在变成鬼的那一刻,狛治就忘记了我。 我忽然意识到,我死之后之所以没有很快消散,正是因为世上存在鬼这种生物。 ……我或许是为了唤醒狛治才会以亡魂形态苟延残喘在这世上。 鬼舞辻无惨的血,有不可思议的作用。他可以跨越距离,直接向狛治下令,他勒令狛治必须要靠吃人提升力量,他抹去狛治这个名字而将他命名为上弦鬼猗窝座。 我再次体会到无能为力的悲伤,看狛治如何忍受着鬼血改造身体的痛,又被指引着无端作恶。 见多了,也就麻木,我无法阻挡,只得开始期待猗窝座快些死掉。 那个声音又出现了。 他是要下地狱的人,而且一时半会看起来死不掉哩——即使这样你也要等他吗? 作为幽魂可是很痛苦的喔。 我说,要等。 因为狛治是我家的人啊。 猗窝座喜好格斗,越血腥越好,越尽兴越好,曾经狛治不是这样。 与狛治相遇的那天,他脸上有伤,我问,疼吗?他转过脸去,往门外看很久,庭院的树轻轻地摆动,好一会儿,他低头说,不疼的。 但之后每次他练武后身上带着或多或少的伤痕,我都忧心他的疼痛。 “我希望你不要再受伤。” 那时候我和狛治已经很熟了,他轻车熟路地背着我,说,习武的人总会受一点伤,这没关系。 “要是那种拳落在我身上,我就死了。”我小声,“所以落在狛治那里肯定也是疼的。” 他似乎有些无言以对了,抬头,把我掂了掂,放到背上更高点的地方,但还是耐心地劝,“我是没躲开才这样的,多练才能为了变强嘛。变强就不会被人打到了。”狛治声音低下来,似乎还想说点什么。我说嗯,我知道的,不管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他顿了好久,才说,“那样我也可以保护你,你也不会被打到的。” 我嘿嘿轻笑。 狛治明明是那样重诺的人,最后也会被迫食言,变成这幅疯相。 我不怪他,谁让他完全忘了我。 作为猗窝座后,他分明变得更强了,却还是会受伤,鬼杀队的利刃刺进他的身体,看着更痛。 可他满不在乎似的把刀折断,血肉以恶心的速度拼接起来。 我并不是以憎恶的角度期许猗窝座的死亡,我是以爱的角度期盼那一刻快些来临,让被无惨赋予的猗窝座的外壳褪去,露出狛治真正的内里。 这样说或许我也有些卑劣,明明猗窝座已经是上弦之三,手握无数人命了,我诅咒他死亡的同时,竟然也偶尔自责地品味到他的可爱,因为作为狛治的那一面,偶尔就压不住似的从水底冒出来。 比如猗窝座见到女人就下意识地抗拒,见到人类又总是忍不住说许多话。 猗窝座是包含了狛治的人,也属于狛治的一部分……可狛治不是猗窝座,猗窝座是狛治身上多余出来的鬼之血。 其实狛治并不算是话多的人。看着猗窝座那血腥又叫嚣的脸,我想起父亲描述过的,初遇狛治的样子。 “一边在那叫嚣一边打败了七个成年人啊,像硬撑的大型犬,平常不叫,但也会汪汪大叫。”父亲那时候笑眯眯地跟我讲完,摸摸我的头,“你可不要告诉狛治我告诉你了,他在你面前好像乖得很哩,大约不想被你知道这回事吧。还有啊还有,他在外面都不喜欢和人说话,和女生更是离得远远的——这样的人,我也是支持的哦。” 在矛盾的心情中,我继续期盼着猗窝座快死去,期盼着狛治这被无惨赋予的一部分快些死去。 灵魂飘荡了多久呢。久到过了百年,久到无惨似乎终于快要死去——鬼杀队讨伐无惨的那个夜晚,终于,狛治被打败了。 他要回来了。 他雪花一样的术式消散了,摆脱无惨控制的猗窝座,其实和狛治也没有大的区别。 我拉着猗窝座的手,魂魄好像终于有了实体——原来如此啊,原来是狛治也快要真正的死了,终于要来到亡魂的世界。 他终于想起我。 想起我的,是猗窝座,也是狛治。 狛治在我怀里流泪,父亲知道我不愿抛下狛治去天国,他在那一头遥望着我。对于父亲,感谢的话,已经说过许多,我此刻只专心体会这个期许已久的拥抱—— 地狱的业火缠绕着我们,耳边响起的却是烟花的声音。 是了,是百年之前,在江户周边的田埂上,我在满天的烟花下,执起狛治的手。 他手很宽大,很温热,掌心带着薄茧,却乖乖搭在我的手心。 我只会选择狛治。 火焰的燃烧声中,我说着一样的话。 “狛治……” 我只会选择狛治。 因为狛治是我家的人……所以即便到了地狱,也要好好待在我的身边。 第2章 赎罪,然后转世。 黄泉的另一头,大约就是所谓的彼岸。 蜿蜒的,染着烈火的路,不知通向何方,我模糊感到有其他的鬼,那些大约是刚脱离□□还不成型的灵魂。 这一晚的彼岸人格外多,但大家走在各自道路上,沉默地向前。 我抓紧狛治的手。 狛治乖乖被我牵着,他比我高那么多,步伐却落后于我。 回头看去,原来他在恍惚。 “怎么了?” “总觉得……好像有些不对劲。方才还很悲伤的,慢慢就失去意识了,不知不觉走到了这里。” “那是因为狛治刚死去,还不习惯啦。你还是你,刚才的你也是醒着的,只是亡魂总会被幽冥指引,这是在牵引我们走向地狱呢。” 我带着浑浑噩噩的狛治,慢慢朝前走。 两百年之前,我们二人也总是像这样,走在无人的小路上。起初是狛治背我,我趴伏在他的后辈,偶尔呼吸不过来,他就近把我放在房檐下,反复抚着我的背,替我舒缓呼吸。 后来我身体康健些,能走路了,狛治会放缓脚步,始终跟我并排。 死前一同去散步的夜里,他落后我一步,忠心耿耿的侍卫一般。那时也是静静的无人的路,两边是夜色下映出一点青绿色的田地,远处有铃虫在清脆地啼叫。 “……恋雪。” 落后一步的狛治,手拽得紧紧的,有些生疏地唤我的名字。 “怎么了?”我从回忆中抽身。 “到地狱的话,我会忘记你吗?” 我再一次宽慰狛治不必担忧,但他浅色的眼眸里还是藏着焦虑。 地狱比想象中还要遥远。 我和狛治只一个劲朝前走,两边都是茂密的彼岸花,猩红色的植株飘摇,火焰总在我们的前方。 浓密又幽黑的环境会让人惴惴不安,我却不害怕。各式各样的无人的路,总有狛治在身边。 终于在某刻抵达了应到的终点。 “当然不会忘记她。”鬼差很忙,但面对气氛阴沉又脸色苍白的狛治,还是解释了,“毕竟你是来赎罪的,体会到相应的痛苦才能赎罪啊,没有记忆的人又不会痛苦,你怎么可能忘呢。” 祂看向我,又说:“其实最好的赎罪方式是苦役,不痛苦,只是累和久远;对一个人有过歹念的话偿还个五十年也就好了,每天服役完还能自由活动呢……不过你身旁这位生前就害了六十七人,三千年也还不尽。可谓是罪大恶极,要好好把所害之人感受过的痛苦一一尝尽才行。” …… 狛治低头。 我知道他并非为那些人忏悔,狛治始终原谅不了道场的那些人,所以才会在被变成鬼的这几百年如同困兽。 他这时羞愧,只因无颜面对要一同待上三千年的我。 我问:“那从此我们将一直待在地狱吗?” 鬼差答:“不是哦。” 狛治又抬起头,双眼亮了些。 鬼差:“天国是去不成的,但有一天能还清罪孽,说不定能转世为人。” 狛治:“……可以么?为什么?” “罪人们来地狱就是为了还清罪孽。人人都还不清,只进不出,岂不是人满为患了。我们也是期许你们还干净的。” 鬼差仔细翻阅手中账簿,“比如你生前若是杀了一个人,不止是那人的一切,连家人好友所受的相应痛苦,也会一起判定给你背负。” “去刑罚处吧,那里更适合你,那里偿还得快。” 鬼差发表了结论。 我们在刑罚处竟然见到了童磨。 童磨鲜红的头顶很显眼,整个人仰躺在浅浅的池里沉睡着,面容平静,嘴角挂着笑。 狛治面色微妙。 我轻飘飘地安慰他:“童磨也死在今夜了呢。” 狛治低头,观察我的神色,才试探地问,“你知道他?” “在你身边的人我都见过,没什么奇怪的。”,我捏捏他掌心,“因为百年的每一天我都在看着你。” 狛治不语,耳梢发红。 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作为猗窝座时被无惨操控意识狂乱又暴戾的样子;或许想起来了一点,所以才感到羞耻。 狛治是好看懂的人,所以有趣。 “一直看着我啊……”他憋出来几个字,脸似发烧,半天才烦闷地叹了口气。我知道他是想说“早点被人打死就好了。” 可能把这丧气话咽下去了,手却握得很积极。 渡过彼岸来到地狱的路上,我们的手好像还未曾松开过,狛治从来没有要放手的意思。 “那池水能让人入梦,是让亡灵们退避三舍的刑具。” 刑罚处的鬼差对我们介绍,“很少有亡魂敢承受,虽说普通的亡魂也不至于被它惩罚就是了。” 原来那池水能让人深切体会逝者的一生。 地狱能将赎罪的程度量化。如果亡魂忏悔或者痛苦够多,身上会析出结晶,结晶达到偿还罪孽的标准,便可以离开地狱。 鬼差说童磨泡那池水里,根本没有结晶。 鬼差抱怨童磨全无忏悔之心,连肉身的惩罚在他身上也没什么效果,说看来童磨是一直赖在地狱了。 新死去的亡魂总是虚弱,狛治还懵懂着,像个没睡醒的小孩儿,就被指引着放入梦池里,沉睡前还强撑着望向了我。 “不用担心我。”我告诉他,“你醒来就能看见我。” 狛治这才阖上双眼,很奇怪的,他裸露在水面外的是狛治的模样,水中却映出一点猗窝座的粉蓝色倒影。 鬼差趁机递给我一根短鞭。“感情很好呢,恋雪小姐。你是有功德的人,竟然陪着入了地狱。” “为什么我是有功德的人?”我不明所以地接过。 “若猗窝座杀了那两个柱,鬼这种生物仍然存在着,只会死更多人,给我们囤积更多工作,好在结束了。” 祂告诉我,“你们是有机会投胎的,因为他曾经有一颗好人的心,又有珍视的人,对痛苦会更敏锐,收集结晶也更容易。其实他本该是幸终的好人,只是生前遇上事故,误入歧途,变成鬼又并非自愿;巧又巧在,本该去天国的你和令尊自愿为他祈福和忏悔百年,才有了可以转世的机缘。” 鬼差说从梦池里出来的人精神会很脆弱,没法下很频繁,我就可以用这根行刑鞭代为施罚,以各种方式降下对□□的惩戒,以便尽早把结晶收集完成,尽早转世。 鬼差走后,我只好奇,狛治会做些什么梦呢? 此时在地狱里我有了实体,可以摸到狛治也可以感知到自己; 明明在狛治最后想起身为人的记忆之前,我都没有眼泪这种东西,在两百年里,作为飘荡的残存幽魂,无能地伤心着。 我会反复地、反复地想起我们死前不久,狛治写下的日记。 确定好要结为夫妻之后,我们夜里去看烟花。 回家后,狛治陪着我睡下,又翻身起来去点了盏烛火写日记。 他写,在田间小路上,一直看着我的背影,只觉得很紧张,说看到我颈后露出小小的一截,不敢看,又不敢移开眼,忐忑到七上八下,像踩在云端,又怀着自卑。 狛治写,明明此前总背着我、抱着我,在烟花下,却连我的一小截皮肤都不敢多看。 “在那条小路上,我一直看着恋雪的背影。明明感觉她壮实了些,有了力气,可裹在浴衣里,原来还是那么削瘦。结婚之后,我能当一个好丈夫么?她那时还乐意吃我做的饭菜么?她很漂亮,我很局促,那雪花形状的发饰在月色下也闪着光。恋雪回头看我时,我只敢回头看她发丝上淡蓝色的雪花。 我想,明天我要去看父亲。从父亲那里得到了堂堂正正做人的勇气,我会有勇气看她的眼睛吗? 我惶恐地幸福着。” 狛治写字并不很熟练,字体很圆,一笔一笔认真写的。他识字是我教的,我的病痛将好未好之际,精神好了,体力跟不上,只能坐在房间里看书;他抛着球,不时看向我,看到第三次的时候,我主动告诉他:“是紫式部的《源氏物语》哦。” 他愣住,“我不识字。” 我便说要教他。狛治其实很聪明的,只是从小没念过书。我斜过身把纸铺在地面,他跪坐在一边看我。 有一次正好就教了“惶恐”和“幸福”两个词。他像好学生那样乖乖请教,“这个词要怎么用呢?” “狛治对我太好,我无以为报,所以总是惶恐。” 我造句给他听。 狛治慌乱地指向下一处,“这个呢?” 我轻轻说:“咳醒的时候,不是空荡荡孤零零的一个人,房檐下有狛治在,我很幸福。” 狛治僵在那里,瞳孔都收缩,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正巧父亲回家,狛治快速说了声“谢谢”,慌不择路地起身出门去,不忘把我给他写的两张纸揣进怀里。 我变成亡魂才知道,他把有我手迹的每一张纸都好好地收了起来,那纸很便宜,所以很薄,容易有褶皱,可他把每一处褶皱都抚平了,压在我送给他的书的最下方。也正是在他前往道场复仇前,看过这些手迹,我才得以瞥见他的日记。 ——“恋雪回头看我时,我只敢回头看她发丝上淡蓝色的雪花。” ——“我惶恐地幸福着。” 现在我们都不必惶恐了。我掂了掂手中的短鞭,能在地狱里一同赎罪,说不定能一同转世…… 二百年后,我终于感到踏实的幸福。 好好收集结晶——狛治也会理解的,我们都要很努力才行。 求评论求评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赎罪,然后转世。 第3章 痛与烙印。 狛治醒了。 他先是转身看我,才坐起来。 狛治不仅腿长,臂展也长,之前在素流道场,父亲便夸他天资优越,因为骨架宽大所以能长出结实的肌肉,又有天生的气力与好的耐心。在世时狛治总因手上那几道刺青而自卑,此时倒是不在意了,伸手就要抱我。 他弯腰抱我,下巴紧紧抵着我的肩头。 “梦到什么了?” “是个噩梦。” 我说都想知道,狛治便往下说:“梦到在世时杀的第一个人,体会了他的一生。” “这样的梦,还要做六十七遍。” 我摸他的身体,狛治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有些慌乱,抓着我的手腕,“恋雪……恋雪。” “我在找结晶呢。” 我知道他那漫长的梦里肯定又见证了我的死亡,但狛治没让我瞧见他放不下的愤怒。遗憾总之填补不完的,我们许下的誓言,白头偕老的愿望,早就破灭了;可那个道场死去的人中,也总有人无辜。 我手在他腰间寻找几下,果然有一点点硬。灵魂结晶的形成好奇怪,就像山洞里慢慢凝结出宝石,狛治的腰窝上也随机凝结成了淡蓝色的东西,一半还嵌在肉里。 ……更准确的说法是魂体里,不过我还保持着生前的思维。 稍一抠||弄,蓝色的细小结晶就被我摘了下来,摘下来的那一刻不知是诞生了痛还是痒的感觉,总之狛治缩紧身体微微眯眼。他眼睛很圆,眼尾又尖,睫毛也长,大多数时候是睁圆眼睛,仿佛有花不完的力气,人类时是如此,变成鬼后也是那样,打架痛了也只会越来越兴奋,此时却微微眯了眼,让人十分在意。我趁那个结晶撑开的小洞尚未愈合前,用食指轻轻戳了戳,狛治又眼疾手快地握住我手。 “……” 他没说话。 我说:“检查有没有遗漏。” “那有吗?” “没有了。” 眼见那小洞慢慢愈合,我颇觉得有些可惜。 淡蓝色的结晶放进小瓶子里也还是显得小小一个,狛治看完就低下头,“对不起。”他又在道歉,“是不是很慢。” “狛治有在好好努力,有在反省啊。” 没想到有一天轮到我夸赞狛治是好孩子。生前我病痛时偶尔也因为喝苦药流泪的,狛治会安抚说喝完吧喝完就好了——喝完后他身上没有能给我的糖,但低着头说“很好呢。”我知道他说“很好呢”是想在心底夸赞我是好孩子,又羞于没有立场。 我回手抱住狛治,顺势抚摸他的头发,硬质的短发是偏黑的深色,双眸却像明亮的宝石。 时隔多年这般接触,一时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狛治的身材是很好的。不止现在,不止做鬼的时期;见到他的第一眼,我就意识到这个事实了。初遇的前一段时间天气接连晴好,晒着一点阳光的我终于觉得暖和,突然就听到庭院里传来两个人的脚步声。母亲去世后总是沉静的檐廊又响起双重的脚步,漂亮的小男孩脸上带伤,大跨步撞进一成不变的被门框出的天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地看着我。 从那之后,我竟然总是能和这般漂亮的人相处。 狛治总是穿道场那统一的洁白的衣服,心也和衣服一样干净。只是狛治不仅心是敞开的,从来藏不住事,衣服也是,藏不住人。渐渐长大的狛治,越发厚而美丽的胸腹也会在弯腰时漏出来,我看到的时候总是难过,因为心底的怯懦和野心在纠缠。我害怕自己无法拥有他,心底的渴望不是轻柔的陪伴而是沉重的占有。 那些时候我总是想与狛治结婚。 等身体好了就说吧——等身体好了我要第一时间提出请求。 想和狛治拥有美好的未来,想有朝一日问狛治能不能结婚,可万一我死在那前头怎么办,身体为什么不快点好起来呢?想着无论如何也要好起来,我便会出于未知的原因流下眼泪。 我哭的时候,狛治总是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愣愣地在一边偷偷观察我,到有名正言顺的理由了,才会凑近到我的身前来,比如我开始咳嗽,比如我喘不过气,比如我哭到出汗。 但是现在,一切都归零了。 我不再有病痛,我们也不必再忧心未来,下一步该做什么事呢?之前在心中偷偷动过念头又没有做到的是什么事呢? “想……亲。” 我大着胆子说出来。 其实狛治总觉得我胆小,因为我再怎样用力说话,声音都是柔软的,和狛治比起来是细细小小的声音。 我不知道自己对外人如何,但对狛治总是很大胆的,他不懂这一点。 好一会儿才亲到一起。 像两只雏鸟辨认不清方向,只能靠着模糊的视觉抬头接受喂食;我和狛治亲吻也靠本能,庆幸在地狱里也有触感。为了受刑罚而保留的感官,在亲吻时起到了作用,我紧闭着眼睛,又觉得喘不过气。在地狱没人的地方接吻……总觉得鬼差会知情,看来下次见到鬼差得问问祂。 我抓着狛治的衣角,他也脸红但是亲得认真。 不知道为什么唇瓣贴在一起就有想张嘴的**,然后互相慢慢地品尝。 我以为自己还能享受一会儿,准备搂我腰的狛治忽然停住了动作。 他摸出那个短鞭,一言难尽的,“恋雪……你身上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唔。” 我摸着嘴唇,“这是刑具。” 我们蹲在地狱的角落研究了一会儿短鞭的用法。狛治让我试着抽在他身上,我轻轻甩了甩鞭,□□被划开一点点,没有晶体析出来。 “用力试试?” 狛治看我,浅色的睫毛很密。 我是舍不得打狛治的,用小||鞭|子抽他,怎么想都很奇怪。我试了两下,捧着鞭子感叹,“如果是其他东西会不会顺手一点?” 结果那短鞭的外形还真的就有了变化。它变成像是烙铁一样的东西,我很意外,慌乱之间只是触碰到狛治,他的身上便起了雪花一样的纹路。 他屏气,下意识按向那里。 “对不起……” 我心想这东西真是危险,怎么能这么危险呢?忙抓过狛治的手看,雪花形的纹路像是被烫伤过一样,但是有液体缓缓地出来,渐渐凝结成晶。 “……啊,很痛吗?” “痛。”狛治靠着地狱的石柱坐着,四周只有阴风刮过,我们却意外地习惯,我也跟着在他身边坐下,谨慎地把那刑具放去一边。那雪花形状的纹路还变幻着,仿佛有疼痛在血肉里流动。狛治没多说话,可抿紧的嘴暴露出这刑罚的霸道。 “好久没这么痛过。” 我把晶体取出来,如澄澈的宝石,为什么地狱以这种方式计算人的悔过呢,因为悔过的心情也像宝石一样珍贵吗? “狛治做鬼的时候总是断手断脚,不痛吗?” 狛治面对我的提问,连手上被烙伤的地方都忘了,又有一股不知从何说起的窘迫似的。我问他为何仍然在回避当鬼时的事情,他说,因为太难堪了。 见不得光的靠血肉不断重生才赢下许多战斗的猗窝座……追求的本来就是虚无缥缈的强大,鬼是丑陋的东西,一想到那样的他被我注视百年,狛治身上便有一股生无可恋的气息。 “你只是被控制了。”我安慰道。 “那就是我。现在在偿还的也有那之间的罪孽。” 刑具的疼痛降下了,狛治在忽而高涨忽而平息的疼痛之间,额头上都浸出了冷汗。百年间都那样要强的人,来地狱里反倒露出了脆弱,这脆弱还是由我赋予的,思及此处我便感到心虚。 他倒在地上,身体略有蜷缩,我只得伸手抚一抚他身上的雪花印记。 “忍一忍,狛治,一定很疼吧……但是相应的结晶也很多呢……比你入道场那些人的梦时要多。” 他握住我的手,将我的手背轻轻贴在脸上。 “我知道。” “以后多这样待我吧。”狛治一边疼一边满是担当地发言,“我真的很想你有快些转世的机会。” 他又内疚了。内疚是我搬不开的山,不过我早就在狛治身上学会了陪伴的力量,只是摸摸他的脸。 雪花印记是疼痛来源,身体痛到一定程度也是赎罪的一种。不过为何烙下去的形状是雪花呢?是我最爱的头饰的模样,一如狛治使用鬼的术式时会浮现的虚影。 说实话,狛治作为猗窝座时,丧失记忆、浑浑噩噩、为非作歹、横冲直撞、嚣张跋扈的年月,看到那术式展开后的雪花,我总有种羞愧和莫名的情绪。 猗窝座像是被我套牢了、在身上烙下印后还跑丢的狗,从此成了恶犬……教育他回到正途是我的责任。 唉……猗窝座。浑身都是罪人刺青的狛治,失了一部分自己,处处宣告自己是罪人的狛治。 这样一想,用地狱的刑具对狛治施以惩戒,我好像也敢去做了。毕竟只有他偿还完了罪孽,才能彻底和作为猗窝座的过去告别。 像今天这样赋予狛治过量的疼痛而已,我和他都很适应。 至于猗窝座,我和狛治之间甚少谈及关于“猗窝座”时期的事;却不想我也有和“猗窝座”当面沟通的时候。 那是在狛治受完道场的六十五个梦罚之后,是进入到最后的下毒之人的梦中的事。 猗窝座出现了。 第4章 受困于梦中。 “他没有醒来,你要去梦里看看他。” 那天鬼差来了,提醒我该去看看狛治。 我也如法炮制地躺在梦池中,一边狛治的身体已经微微发蓝,身上纹路也多起来,眼见就要变成猗窝座。 我倒是不怕,握紧他的手。 都说罪人会强制入梦,梦里原来是这样一副景象。 仿佛回到两百年前,但梦的中心是那家道场——狛治作为那个投毒之人又活了一遍,只是有所区别。 投毒之人也就是道场家的儿子,躲在最角落也被狛治杀掉的人,他曾经作为备受瞩目的道场继承人降生,生意也接连很好,生命中总是受人追捧,其他前来学武的徒弟纷纷恭维他是小少爷。 这样的人生还有什么不满呢……这样的人生是有不满的,那人深受众人的怂恿,认为素流道场也理所应当是自己的。 狛治披着那人的身体和一切过去,在梦中前进着,流水般体会一生。可渐渐梦已经出现了波动,狛治没法接受那人剩下的作为,挣扎着要醒来,却找不到梦的出口。 他只能继续作为梦里的一员,见证这一切。 众人对他使用尊称,狛治感到极大地违和,只不适地走向那口井。 本来狛治该体会那人“完整”的一生,也就是投毒后又被极大的暴力处以私刑,过往的顺遂美好和死前遭受的暴力形成冲突;尽数体会一切痛苦,狛治自然就会醒来。 但现在狛治无法迎来最后一步,他卡在井口。 因为望着那口井,狛治看到了我的脸。 他倒吸一口气。在道场家儿子的梦里,“恋雪”是不大存在的。我对于道场家儿子,只是一种可以占有的东西,而不是人,我有一具或许会病死的柔弱躯体,和死后就能被继承的土地和素流道场;我是没有自保能力的金矿。 生前一次狛治随父亲出门了,我一人在房间看书,看累了便躺下休息,那时我能自行站起来走上几步,不仅可以倒水喝,还可以完整地走去厕所而不喘气。狛治可能很放心吧,所以他没想到道场家的儿子会大摇大摆跑到素流道场来要拉着我走。道场家的儿子很自信能用“魅力”将我征服? 我无动于衷后他恼羞成怒。 我那时候说话气力不足,义正言辞的拒绝听着也像哀求,快晕过去的时候狛治到了,后来一直将那人打到服气……却不想我们以为的堂堂正正的决斗却能在恶人心里催生更浓郁的恶意。 那人对我,只是纯粹的占有欲和恶意,所以在他梦里那些快乐开心的时候,都没有我。要下毒毒死我大约是开心的记忆,所以现在狛治该上前到井边,该好好承受这一切记忆赎罪的狛治是不该醒来的,他却对着井水不住干呕。 梦境摇摇欲坠。 “只有他一个人。对他一个人,果然没有半点愧疚……” 我好像听到狛治的心声。 狛治现在是以那人的形象存在于梦中的,穿着那人的衣服,也顶着那人的身份,可本质还是狛治。不完整地体验一切就没法从梦中出去,狛治却固执地扼住自己的脖子不愿再往后了。 我忽然意识到,无论过去多久,“我收到伤害”这件事都是对于狛治的彻底否定,否定了他努力守护我的意义,否定了他想要变强的决心,否定了他想堂堂正正做人和用心改过就一定能更加幸福的愿景,否定了他作为狛治的意义。 所以狛治在梦中自杀了。 他没死成,梦境的一切都消解,站在那里的是猗窝座。 其实猗窝座也是狛治的另一面……猗窝座一直都是自我放逐的狛治。 我摸索了好久才找到梦的入口,从透明的墙一头撞进去似的,跌跌撞撞栽在猗窝座身前。 猗窝座:“……” 他皱着眉,似乎不理解为什么鬼的领地里会闯进一个女人。 我崴到脚,还撞了他一下,下意识就要说不好意思。 “……” 猗窝座继续皱着眉。 可能是鬼差在我身上施了什么术法,我能感觉到狛治的心声。他现在的状态,像被无惨变成鬼的不久后,也是忘记一切,最虚无空洞的时候。 猗窝座没有身为人类时期的记忆,因为大脑损伤过,即使依靠着无惨的细胞再生,也还是会传来陈年的痛。 两只眼睛里的纹路是无惨赋予给他的,此时带着血色,原来做鬼的这一切就算来到地狱也是属于狛治的梦魇。 “恨。” 周身的环境又变了,道场的弟子们又横七竖八地累在一起,全都是血,慢慢又变成昏暗的树荫,连月光都透不进来,刚变成鬼没多久的猗窝座会像猫一样窝在角落休息,他懵懂地用手掌伸进自己的大脑,弄得血肉模糊,也没能找出记忆。 “童磨骗我。”猗窝座想,“用手翻找大脑根本就没有记忆。” 猗窝座开始烦躁,愈发讨厌童磨。 我有些分不清当下是记忆的再现,还是狛治受困于梦境中无意识做出的相同行为。粉发又满面鬼相的猗窝座抬眼看我,“可是为什么我面前有一个女人,像是梦一样。” “因为我是恋雪呀。” 我称呼狛治的时候,总会在后面接一个尊称的后缀,他作为猗窝座快要被杀死的时候我太高兴,喊了“夫君”,不知为何,到这里又开始唤他“狛治”,大约地狱里实在没有新婚的氛围。 “怎么总感觉……有个人类女人。但是又没有气味。” 猗窝座朝我的方向伸手,明明五指已经收拢成拳,却还是张开了,轻柔地往这边触碰。 “谁在那里。” 他根本就听不到我说话。我才知道自己可能没有能彻底地闯入狛治所在的那层幻梦,自然也就不能带他出来。 猗窝座开始练武了。都作为猗窝座了还在使用父亲教授的素流拳法,他好像在试图发掘属于他的鬼的术式,不知道为什么就在地上凝结出了好大一片的雪花纹路。 “……” 下意识就这样做了。猗窝座烦躁地“啧”了一声,眯起的眼睛往两边瞟,可能是觉得无惨并没有在关注他的动向,于是矮身蹲下,在雪花的正中央,伸手触了触地,指尖正好和雪花贴在一起。 我本还觉得狛治在梦里挺可爱的,却恍然想起,我作为孤魂飘荡在猗窝座身边时,见证他开发血鬼术的那段时间,正是一模一样的画面。 ……为什么呢?难道那个时候,他真的感应到我的魂魄了么? 就像现在这般。 我终于找到最里层梦境的入口,猗窝座轻盈地蹲在树梢上,警惕地看着我。 “好吧,连我也不记得了。” 我掏出短鞭,朝猗窝座的身体甩去。反正我是地狱里唯一不用赎罪的亡魂,鬼差对我有所优待,我才不怕梦里的猗窝座对我怎么样呢! 快跟我出去,别被留在梦里了! 猗窝座本还下意识做出格挡的动作,突然头痛起来,“恋雪……?” “你想起我了?” 看那样子是没想起来。 我走过去,猗窝座明明有碾压我的体格却不由自主向后缩去,我告诉他:“我们是夫妻呀……我们是最亲近的两个人。” “头好疼。”猗窝座抱着头,神色有了动摇,“为什么我在这里……无惨让我找彼岸花来着?还命令我吃更多人……他对我最近的懈怠不满意了。” 我一听到这话就生气,用那变化的刑具在猗窝座身上连着戳两下,露出两个愈合不了的雪花烙印,猗窝座吃痛,又惊讶,可能是损坏的大脑里战斗本能压过了理智,他下意识冲上来挟住我。 “啊!!!” 我还从没被狛治这么粗暴对待过,修长的手臂搭在我的肩上,小臂绕过我的脖颈将我圈在怀中。那双不似人的眼眸冷冷盯着我,我心头一惊,在心中呼唤鬼差,没人回应;也没人告诉我进入到梦中还要肉搏的,我难道不应该很轻松的把狛治带回去吗? 我听不到猗窝座的心声了,肯定是鬼差那头出了什么问题……猗窝座嗅一下我的脸,“是人类女人。” “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他冷冷问我。他好像在说,虽然看我眼熟,但是我该感谢他不吃女人。 “这是哪里?” 我反问他。 脑袋里一团浆糊的狛治,好傻! “这里是……” 猗窝座也不记得了。他迷茫地看向四周,可能我刚才那两次惩戒还是有些净化作用的,他暂时忘记所谓的无惨和吃人,只凭借本能保留着作为猗窝座的喜恶,危险的浅色眼眸始终盯着我,“你的头饰倒是眼熟。” “你刚才说我们是夫妻,夫妻是什么意思?”他又追问。 “就是这个意思。”我被他圈在怀里,干脆踮脚,捧着猗窝座的脸亲了一口,正中他的嘴唇。 猗窝座震撼,大为不解。 剥离了无惨影响的猗窝座,像是走向自毁的狛治,而少了鬼的嗜血。 他单纯、蛮横、冲动、疯狂、带着毁坏欲,但是思想又自由些,能正当的做出身体的本能反应,比如此刻他正为这一个吻而迟疑。 “……” “这叫什么?” 猗窝座沉着脸问我。 “亲吻。” “还要。” “不行。” 我单方面替狛治拒绝了,狛治其实不希望我看到他的这一面,仔细一想梦池的构造非常对,为什么我会在梦池里看到狛治有猗窝座的倒影呢?因为他们二人本身就是一体两面的。 过于追求公正和守护的狛治,很容易滑向另一面,他必须要有一个全心全意付出的标杆。遇到我的狛治,会很羞耻让我知道他曾经因为伯父的故去而滑向歧途,下地狱后我们没来得及互诉衷肠,更多时候在兢兢业业赎罪,我却知道狛治更加羞耻我见到猗窝座的那一面。 可是现在猗窝座正在索吻。 “为什么。”被拒绝的猗窝座不明白,梦里遭受过各种的猗窝座,像是缺乏常识的坏狗,面色阴沉地盯着我,“……那很舒服。” 第5章 受困的猗窝座 ……狛治啊,你清醒后一定会后悔的。 猗窝座始终圈着我的身体,像动物一般仔细地闻我。 是哪里出了问题呢,为什么狛治醒不过来,还当自己是鬼? “……我认识你吗?” 猗窝座检查过后,仍然迟疑地思考,“我找不到回去的路,还以为是中了谁的血鬼术,要和我换位血战…可一路上又只有你一个人。” 猗窝座话中分明在指责我很可疑,有些可怖的花哨瞳孔睁圆了,但没有伤害我,说完,只是揪了一把我的脸。 我:……! 我捂住脸,猗窝座像猫一样的眼睛滑过一丝诡异的得意。 我差点脱口而出他的名字—— “狛治!够了!”快从梦里出去吧! 虽然这话成功咽回去,猗窝座敏锐地捕捉到我没唤出口的名字,他学着我方才的唇形,“……狛治?” “狛治是谁?”他语调轻飘飘的。 猗窝座本来表现出不在意的,说我只是他梦里出现的陌生女人,所以没有必要杀我。 这会儿却危险地眯起眼睛,只是提起一个名字而已。 “一个男人?”我没有回答,猗窝座歪头猜测。 他想,这地方只有我,而他不想杀我,又听到我口中男人的名字,忽然就觉得有了对手。 “他强吗?”猗窝座不依不饶。 我对这个麻烦的梦感到微妙的无言。 不仅出去的方法得靠我找到,狛治还不配合…… 我只能逗他了,“狛治是一个男人。” “然后呢?” “很强。” “多强?” “狛治先生是我见过的最强的人,不仅很强大还很磊落,对我很好,一直照顾我也没有怨言。” 猗窝座嘴角牵起来,空着的手不住地活动了手腕,青筋都暴起来了,“那太好了。”他面无表情,渐渐似笑非笑,“这样的人在哪,我可以过去杀了他。” “就是你啊。”我这样告诉猗窝座,“你是我的夫君,不然我怎么可能亲你呢?” 猗窝座瞥我一眼,显然觉得我在做梦。 我反手摸他正搂着我的小臂,安抚道:“真的……你难道不是很强的人吗?保护我的人是你,照顾我的人也是你啊。” “我没有保护你。”猗窝座态度忽然冷淡了。 我不在乎,“有的,夫君。” “我不记得那样的事!”猗窝座或许是嫌我矮一截,步伐太小,一把将我抱了起来。 他带有一丝别扭的不满,良久,还是闷闷地问。 “……不过,夫君是什么?” 我答:“夫君的对应是妻,我们是夫妻。夫妻之间会共同生活,一直一直陪伴着彼此。我是你的妻子,你是我的夫君。” 猗窝座嗤笑一声,“妻子都这样弱小吗?” 我真想拿刑具在他身上盖下一个个烙印,让他结结实实痛上一场,可惜刚动手腕,猗窝座就将我拦下了。他轻而易举压制着我不让我动。 “我不弱。”我强调。 猗窝座嗤笑,“是吗,那怎么会一个人在这种地方,我丢下你的话,你大概会被什么野兽或者恶鬼吃掉吧。” 他吓唬我。 ……狛治啊,你的梦里大概是没有野兽的,但是恶鬼不就是你吗。 “你不会吃我。” 猗窝座:“你怎么知道我不会。万一我一直看不到人,就把你作为粮食吃掉。” “你才不是鬼呢。你是狛治,被我父亲带回道场的人……”提到过去,我不厌其烦地向狛治说起这些。 他大约是第一次真正听到,可那两百年里我总是在他耳边念叨,已经能轻车熟路又简洁地描述一切。 我只说到我们订婚为止。 猗窝座本来默不作声听着,到这开始肉眼可见地焦虑,“为什么?之后呢?听起来我们根本就没有结婚。我知道结婚和订婚是两码事!” 我无辜:“毕竟也不完全算结婚。” “那就在这里结婚。” “这样是没办法结的。你只有出去才行。” 猗窝座哼了一声,继续带我向外走。 狛治的梦里,中心是那片城郊土地上坍塌的道场,往外走是无限的森林。潜意识里有这样多的森林可能是恐惧阳光吧,可狛治曾经是很爱带我晒太阳的。 他发现屋外有阳光就会默默盘算着把我背出去看,而且绝对不会去树林里。深深浅浅的灌木和藤蔓、杂枝可能会划破我的衣服和身体,有虫蛇也来不及即使发现。 狛治一直更爱带我田埂、草地一类的空旷土地,抬头是嫩青色的麦田;我们也会去河堤旁,我们生活的地方没有隅田川或江户川那样大的河流,坐在窄小平坦的河堤旁,狛治偶尔会提起他见过的江户川。 “那真是城里地方。”我会羡慕地捧场。 狛治话少,这时会开始窘迫,“我原来的家也不在那旁边啦……只是见过而已。而且,现在我也只是这里的人,我的家就在这里。” 而猗窝座没有记忆,自然也是没有家的。 好在梦里的树木没有虫蛇,茂密的林木对猗窝座也不构成阻碍,在作为亡魂的两百年看到他那样轻快地在树上飞跃,如今才第一次体会到是什么感觉。 总担心踩空。 “没有出口。” 猗窝座烦躁起来,他看了一眼怀里十分无辜也不害怕的我,不由起了连坐之心,“你竟然置身事外似的,一会我就吃了你。” “吃也可以,你先把鞭子还我。” “不还。” 猗窝座夺走我那可以变形的刑具之后,随手把短鞭样式的那东西揣到后腰,他当鬼时的衣服花哨又松松垮垮的,一件遮不住胸腹的开襟马甲,一条低至胯骨的宽松裤子,身上满是刺青,脚腕上挂着红色的念珠。 要是父亲这会儿还陪着我们,指定得说他穿得不太正经,要换成道服才行。 说来也奇怪,那两百年里我们模糊的意识只希望猗窝座不要再伤人,眼下他真的没法伤人,我也开始计较这些事情。 我探身,用指尖去够猗窝座腰后的短鞭。他被惊到似的猛地一缩腰,本是双手抱着我的这会儿变成单手发力,我小幅度地转了半圈被他夹在腰间,脸朝前,身体朝后。 “手不安分。” 猗窝座批评我。 “你穿的也不安分。” 我批评他。 猗窝座虽然比狛治话多,也更不好琢磨;但有一点是一样的,身份是一样的。我说:“妻子摸夫君的身体,天经地义。”趁着狛治没有记忆,我趁机说些这样乱七八糟的话,倒也不赖。对于狛治那太正人君子的面孔,总不好意思说什么,猗窝座就不一样了。 果然,猗窝座只意味深长地呵一声。 他现在又处于失忆的状态,对于夫妻到底是什么概念还没有很好地理解,听到我这样说,说什么我摸他天经地义,表情就变得微妙,又伸手掐我的脸。 我:! 我也掐他腰,猗窝座可能第一次有这种像是嬉戏打闹一样的感受,毕竟他怕稍一用力就伤到我。 “脆弱的人类……对我下手还这样没轻没重。” 我不怕猗窝座的威胁,猗窝座也不想真的伤到我,两个人微妙地僵持,直到他说要把我吃了。 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猗窝座一口咬上我的脖颈,鬼化时的牙齿尖利些,浴衣敞开处所袒露的脖颈有微妙的疼,但他没有咬下去。 我推他的下颌,猗窝座本低头啃着,慢慢顺着我的动作抬头,然后吻在一起。 “为什么会觉得很熟悉呢……” 猗窝座喃喃。 大约有了弱点的感觉不大好,他一边从善如流地顺着我的动作搂我,一边纠结着。 还好此刻的猗窝座也不记得无惨,不然或许会对我有杀意吧? 我仍然不大擅长接吻,吻不久就开始喘气,猗窝座并不准备松开我,我便小幅度地挣扎。他终于短暂地松开,眯起眼短促地笑,“不是要主动做这种事么。” 猗窝座看我的确开始喘气,又不由教我,“呼吸呀。” 我还以为他是好心,刚深呼吸几口又被猗窝座抓着亲。 狛治和猗窝座亲吻的习惯也不一样,狛治总是克制的,不多去触碰我,任由我引导,亲吻也是浅尝辄止,但并不代表狛治的**很浅……在他终于摆脱鬼的身份时,是那样深重而用力地拥抱着我,紧紧抓着我的衣襟。 而猗窝座更加原始,他的**不加掩饰,还带有一种对我的探究和好奇。 不过,既然猗窝座是更原始的狛治……难道狛治心底也想过,趁我呼吸不上来的时候趁人之危地接吻吗? 逗弄猗窝座的心思消散了些,我忽然有些脸红。 仔细一想,原来无论是猗窝座还是狛治,接吻的意愿更重的,都不是我而是他呀。 失忆的猗窝座继续依着本能行事。 他虽觉得自己是鬼,但没有无惨的操纵,也只像是毫无方向的目的的困兽。 ……为什么会突然这样呢? 像是野兽在互相熟悉,我被猗窝座按着亲的时候,终于在他放纵的动作中找到空隙,手在猗窝座的后腰流连,终于抽到了短鞭。 猗窝座又眼疾手快地按住我,仿佛只是短暂地纵容了我的小动作。 ……没办法利用地狱的刑具让猗窝座摆脱梦啊…… 我想,猗窝座一会儿肯定会后悔。 果然在梦境中过了三天,依然找不到出口,我便说:我要先走。 猗窝座顿时拉住我的手——他现在已经习惯心安理得地和我牵手。 “你去哪里?” “我从这里出去。” “不是说和我是夫妻吗?”猗窝座面色不善,“原来你能出去。” 夫妻会互相陪伴的确是我说的,不过我对于欺骗猗窝座没有心理负担,“我想和你做夫妻呀,不过不是在这里。” 我可以自由出入梦境,只不过是想一次性把狛治带出梦里才停留多时而已。 猗窝座本不想放我走,可是沉着脸站在原地,还是默默目睹我消失了。 第二次进入梦境,我熟练了些。这次找鬼差多要了一根鞭子。 刚踩到地面,猗窝座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身后。 “这次也要抛下我吗?” 他低着头,从后面圈住我的脖颈。 鞭子又被没收了。 第6章 放荡。 在那两百年里我从来不觉得猗窝座是个纵欲的人,但没想到他如此食髓知味;上次我们才亲在一起;这次他就积极得很了,吻着唇不放开我,很快就让我喘不上气。 他又教我呼吸,粉色的眼睫映在眼睛里,除了明晃晃的恶劣,还有一丝微妙的媚意。 猗窝座对亲我这件事有相当大的乐趣,难道是我喘不上气的样子让他觉得好玩吗? “是啦,这样让我觉得你是需要照顾的人。” “就像没法自理的小孩子一样……真可爱。” 猗窝座眯着眼睛笑。 他明明是该讨厌弱者的,而我在他心底很弱。 不该讨厌我么? 看不出来猗窝座会讨厌我。比起讨厌,他对我简直是有过分的兴趣,涌起一种变态的照顾欲似的,想看我完全没法自理,所以屡次按着我亲。 等我腿软站不住了,猗窝座才伸出手很高兴地搂着我,让我可以靠着他的臂弯休息。 就好像我们二人很亲密、很亲近。 “你难道想起我了?” 为了方便区分,有记忆的,理性状态下的是狛治,没记忆的,自我认同为鬼的失忆状态是猗窝座。 但现在怎么看都是猗窝座,他不记得我,对我没有印象,只凭着本能把我护着,像圈了一块领地,紧紧地搂着,满意地贴着我,嗅我的味道。 他的身体很热。 我仔细地感受——虽然是截然不同的性格,但身材是一模一样的,脸蛋也是。 从外表上看,猗窝座更有妖气,而且因为脑子坏了所以更疯,更暴露出原始的本能;狛治则十分地理性克制。 比如狛治在地狱中吻我,就无比温和克制,不会像猗窝座这样毫无节制,也不会恶趣味地说些什么:“像个不能自理的小孩”—— 我忽然迷糊了。 生前狛治在床边照顾我,也是经常教我呼吸的。看我坐在被褥里,转身掩面咳嗽,眼泪流出一些,他便会搭住我的背,温柔地安抚,呼吸,深呼吸,吸气再吐出去。 教我吸气的时候,狛治手指搭在我的鼻尖和嘴唇前,气体又慢慢呼到他手上。 那些时候,他都沉默地垂眸看着。 难道狛治对我也有这样恶劣的心思吗? 我忽然脸热。 猗窝座很高兴,有刺青的食指弯起来,指节滑过我的脸。 “人类的体温变高了……皮肤也变色。总觉得更加可口。” 他又吓唬着要吃掉我,可惜我不信这一套,瞥了他一眼就不再说话。 “怎么一直不说话。”猗窝座轻盈地坐上一根悬在半空的树枝,最后又变成轻佻的蹲姿,高高在上地看我,“让你在这里一直陪着我就这么难过吗?因为不能走了所以不说话?” 这么坏心眼呢。 又一次从梦境离开前,我恶狠狠地盯了猗窝座一眼,不过狛治说过我完全凶不起来,隔壁道场的儿子拉走我之后,狛治又暗地里批评我太温和。 “对那种人,你不用温柔。” 我试图解释我有坚决抵抗,狛治还是觉得我人太好,说来说去,他又自责没照顾好我。 或许因为我的眼睛很圆,又是温柔的颜色,很难有表情看上去在生气。 可猗窝座竟然捕捉到了我的挑衅,他敏锐地意识到不对,利落地要抓住我。 没用,虽然抓住了我,我也可以直接脱离梦境。 脱离之前,我看到猗窝座生气地捏碎了鞭子,或许他在反思为什么我没了道具也能离开。 我又找鬼差要了些工具。 入梦前我摸了摸狛治的身体。他安稳地躺在梦池里,不仅倒影是猗窝座的模样,人也成了那种感觉;旁边的池子是童磨躺着,脸上挂着一丝和善的笑,或许是在梦里见到变态的场景,非但不痛苦,还幸福上了。 狛治不喜欢这个人,我记得。我盯了半晌,最终去问鬼差:“能不能把他搬走?” “当然了恋雪小姐,你是有功德的好人,在这里请不要拘束。” 我找了工具把童磨推远了,把狛治也搬到角落。鬼差送的东西都很实用,基本不用我出太多力。 “童磨在梦里从来没醒过吗?” “很难醒呢。毕竟他完全没在反省呀,在梦里就算很无聊他也乐意待很久嘛,从这一点上也是难得的定力。” 我摸狛治的脸。其实无论是猗窝座还是狛治,他们的性格都是因我而来,所以即便狛治一直是猗窝座的模样,我也无所谓;只不过是为了狛治想我转世的愿望,才这么努力。 我叹一口气,从梦的边缘偷偷摸摸进去。 猗窝座不在,没发现我,没像上一次那样直接将我逮住。 我连脚步都放松,慢慢在树林间走。猗窝座那两百年的记忆,总是伴随着树林和黑夜,即使是月光,也只能透过浓密的树荫在地上散落一片细碎的白斑;于是梦里也总是黑夜。 而我其实并不习惯夜间,人类时期的习惯还保留着,总觉得树上会有奇怪的虫蛇。 慢慢往树梢看时,竟然看到一对冷冷的眼睛。 我猛地后退一步。 树上的身影嗤笑一声,很轻盈地跳下来,仍然是像猫一样落地。 “……” 猗窝座。 原来他还是即刻发现我了,只是始终像鬼一样悄无声息跟着我。 太吓人了,还有种被愚弄的不悦。 我不乐意,要把他推开,猗窝座挺着胸膛就顶过来了,手掌再用力推也没用。他胸膛也很热,说起来鬼到底是体热还是体凉呢?那些年我没有真正地触碰过他,如今我们都是鬼魂了,体感似乎也没有意义。 “不是要跑,怎么又进来了?” 猗窝座也不搂我,只用胸推我,我快被逼到树边。 “是想把你带走才来的。” 他哼一声,不听我解释,略微弯腰,嘴唇离我很近,可能是等我主动亲上去吧。于是我敷衍地亲了一下,猗窝座仍然撇着唇,我干脆伸手摸他嘴唇,他也不躲,只把我堵在角落,任由我对他上下其手似的。 被摸嘴唇,猗窝座只愣一下,就稍微扬了下巴,目光不善地盯紧我,那目光里传来不明的晦暗意义。从上唇到下唇,他喉咙跟着一紧。 于是我手下滑,从他嘴唇摸到下巴,顺着身体的纹路向下摸。他脖颈间有横向的三个环,往下直着穿过锁骨,再往下是很饱满的上胸,几圈横着的纹路后,腹部亦有刺青。 我的手忽然在他腹部停住。 因为忽然想起,如果之后狛治想起这些,会不会对我有看法呢……? 我有微妙的心虚,于是手停住。 猗窝座即刻感觉到了,冷笑一声,但不刻薄,只是逗弄的意味,“怎么停住了,再往下啊。” 比起狛治更加轻佻的说话方式,尾音也飘,如果是狛治给人的感觉是正气十足、不拖泥带水的好青年,猗窝座就是放浪形骸,不检点的放荡男人。这样差异的性格,又确确实实是同一个人,有着相同的底色。 明明是我摸他,场面却像他在欺负我。 是这样的——我无辜地低垂着头,一只手小心翼翼缩在胸前,粉红色的浴衣衣袖滑到小臂底部,露出很细的手腕,似乎局促得不能再局促了,另一只手却停在猗窝座的身上,还是腹部偏下的位置。 猗窝座见我忽而又正经不动,索性拽着我的手腕示意我往下。 “——腰带下也有。”慵懒又慢速的语调,“在被遮盖的胯骨,大腿,要摸摸看吗?” 他观察我的表情,“我身上的刺青这么好玩吗?对人类女子是什么很有吸引力的东西?” 不敢回答,不敢想狛治醒来后的心情。 我只能怯生生收手,抬眼看猗窝座,“你这样真的会后悔哦。” “我后悔什么。” “不把鞭子还给我,只知道欺负我之类的。” “我什么时候欺负你了?”猗窝座不满,转而向我算账,“几次三番抛下我的人是谁?”他还上升到种群攻击,“果然人类总是像这样。”他可能想说弱小又卑劣自私,想到我不喜欢被说弱小,又不能称得上是完全的自私,也就收声不再往下。 “为什么默认我就要陪着你。”我声音小小的,但理直气壮。 轮到猗窝座鄙夷地冷哼,坚决地说:“我们不是夫妻么?” ……原来他已经彻底接受了这样的设定。 “你不想和我从这里出去,所以是你不想和我在一起。” 猗窝座终于站直了,“你又进来,是想带我出去?” “不然呢?” “一直在这里不也挺好的么。”猗窝座观察我的神色,而且带上了一分危险的气息,似乎在判断我有没有说谎。发觉被骗的话,他会尝试杀我吗? “是真心话。因为我答应过你,要一起做一些很难的事情,然后转世。”我慢慢地说,“因为你只有不再是鬼才能和我去更幸福的地方,因为想让我幸福本来就是你的念头。你已经死去了,狛治,快回到我的身边吧,不要再留在梦中了。” 我以为能见效的,鬼差说心诚则灵,多说说心里话狛治就会在梦中弃暗投明。 结果鬼差分明骗我,我说完之后猗窝座反而一把扣住我的脸,作出那种想把我捏碎的架势,实际却是很病态地反复摩挲。 “你又叫狛治了。”他柔柔地说,笑着眯眼,却叫我后背发凉,“那个男人是谁啊?既然是想让我在你的身边,那倒是多叫我的名字啊。” “叫叫看。”他哄我,扣着我的双手。有青色刺青的手又变得冰凉了,轻而易举将我的两只手腕抓拢在一起,从我的小腹前,慢慢引导着往上,直至举过头顶。我以一种投降的羞耻姿势被猗窝座依恋地吻着。 “……你的夫君,是什么名字?” ……要命。 被亲到腿软直不起腰的时候,我只能水一般挂在猗窝座身上,胡乱抓着他的后腰。 狛治不是很讨厌作为猗窝座的过往吗?怎么现在叛逆上了呢? 我终于想起鬼差的新道具。 就用幻镜照一下狛治到底做了什么梦才这样吧…… 特别感谢读者朋友的评论和营养液!!!看了评论区心里美美,谢谢你们!好爱好开心! 今天写之前把台式电脑踹黑屏了哈哈……查了怎么自检电脑之后感觉拆主机也没想象得难!很简单!折腾一番之后还是成功开机用电脑写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放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