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经病又不影响我谈恋爱[快穿]》 1、小傻瓜和小呆瓜 夜深人静。 h市南郊一座废弃化工厂内,一场持续了半个多小时的激烈枪战尚未结束。 「fuck!fuckfuckfuck!」年仅二十五岁就已经在专业领域内声名赫赫的路卡斯躲到一根遍布弹孔的水泥柱后面,捂住腹部的伤口低声咒骂,金发碧眼的英俊面孔上满是痛苦和愤恨:「那小子是个恶魔!一定是!哦上帝,怎么会有人中了三枪还没咽气,他一定是恶魔的化身!」 shit,好痛,内脏肯定受伤了,也许肠子都已经穿了孔。该死的,他不该趟这次浑水,临行前那个吉普赛女人给他算的卦就是这么说的,哪怕酬金再多也不该接。十五个人现在只剩下三个活着了,耶稣显灵,他们还能完成任务吗? 「闭嘴。」 身为此次任务的队长,三十九岁的佐罗有着丰富的作战经验。虽然这场精心筹备并在人数上占据绝对优势的伏击战演变成眼下这番局面,令他也始料未及,但还能保持冷静。 深呼吸伙计。对方再厉害也只有一个人,而且深受重伤,几乎弹尽粮绝;而他们还有三个人,优势在我。 佐罗雄鹰一样锐利的目光穿透夜视仪,无视厂房内弥漫的硝烟和尘雾,从视野中横七竖八的尸体上扫过,对着通讯器低声道:「艾德,发现他了吗?」 艾德是一名出色的狙击手,此时正藏身于二楼的栏杆后面,能居高临下俯视整片场地。 他很快给出回复:「negative。他的热成像最后一次被捕捉到是在3点钟方向的蒸馏塔后面,根据伤势应该跑不了太远,预计还在——」 耳机内的声音突然中断,只余沙沙一片。佐罗迅速反应过来:「路卡斯,他在艾德旁边!」 他拿着枪一跃而起,扬手往艾德所在的位置扔了一颗榴弹,火光冲天而起,爆炸掀起的强波将栏杆炸得粉碎,要是有人在那儿必定非死即伤。 路卡斯也从水泥柱后出来,两人手握改装步''''枪,同时对准了爆炸处开始疯狂扫射。 猛烈的火力足足持续了六七分钟才停下来,二楼走廊已千疮百孔,断裂的水泥板被火焰包裹着轰然坠落,砸翻了一个盛放废弃液的塑胶桶,大量液体涌出令火势猛地又往上窜了一截。空气中硝烟刺鼻,还有一股皮肉混合塑料被烧焦的味道。 路卡斯迅速更换弹夹,发现这是最后一个了,碧蓝色的眼睛中满是戒备紧张:「……他死了吗?」 「不确定。」 佐罗抬头扫视一圈,随后将视线紧盯在那堆从二楼摔下来的东西上,熊熊的火光干扰了热成像,看不清火里有几具尸体。他将夜视仪摘下来,枪口仍对准那边。 十分钟过去,毫无异常。硝烟散开之后,空气中烤焦的肉香味越发浓郁,令人作呕。 佐罗又等了几分钟,扫出去两梭子弹,依然没有动静。 就算原本没死也该被火烧焦了。 紧绷的心弦松下几分,偏头对路卡斯道:「找个灭火器过来,我们得把头骨带回去比对牙印,确认是他才能领到……」 咻—— 轻微的破空声响起。 佐罗颅侧炸开一朵血花,脸上表情瞬间定格,身体晃了晃,笔直砸向地面。 「ohshit!shitshit!」路卡斯惊恐不已,一边找地方掩蔽一边举枪对准子弹射来的方向一通乱扫,等到弹药耗尽将枪一扔,转身就往外跑。 没跑几步,大腿被一颗闪着银光的子弹穿透,惨叫一声摔在地上。 他拖着伤腿奋力向前爬,同时忍不住回头,只见大火越烧越烈,而从火光旁的黑暗中,缓缓走出一道身影。 那是一个非常年轻的男子。 四肢修长,身形挺拔,五官棱角分明,线条干净利落。身旁热烈的火光投射在鼻梁上洒落一小片阴影,映出一双雪亮冷锐的眼睛,像冰封的寒刀一样锋利。 他额头有道被子弹剐出的伤口,鲜血顺着挺耸的眉骨淌过大半张脸,背着漫天火焰走来,宛若深渊底爬出的修罗,血腥恐怖中又有几分难以言喻的妖异魅惑。 青年显然受了重伤,精壮的躯干上有三处仍在流血的枪洞,鲜血染红了拿枪的手,滴滴答答淌了一路。很难想象他怎么还能站得住,甚至步伐平稳,连晃都没晃一下。 见他竟然真的没死,路卡斯脸上涌现出浓郁的绝望,躺在地上一边后退一边求饶:「请求你,别杀我,你明白的,这只是任务,我跟你没有任何私人恩怨……」甚至主动切换了并不熟练的语言:“我可以告诉,谁想要你的命……” “不用。”青年缓缓追了上来,扔掉射空的手''''枪,半跪着用膝盖压在拼命挣扎的路卡斯胸口。一只带血的手掌按住他的额头,另一只手从后腰处抽出一柄半尺长的黑色短刀抵在对方颈侧,目光平静,一刀划开喉咙, “我知道是谁。” 滚烫的血液喷射而出,溅到了青年脸上。 路卡斯瞪大双眼剧烈抽搐,躺在身下越聚越多的一大摊血泊里,很快没了声息。 青年没有立刻起身,保持着这个姿势缓了片刻。然后俯身摸了摸,从尸体的口袋里掏出一只打火机,将短刀烤得滚烫后撕开上衣,“滋啦”一声,将通红的刀面贴在了胸前流血的伤口上。 总共烫了三次,将血暂时止住了。然后站起来,往四周望了望。 十五分钟之后,伴随着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整座化工厂上方燃起熊熊烈焰,化为一片火海。赤红的火光冲向云霄,照亮了化工厂外黝黑的柏油马路,以及马路上疾驰而去的一辆汽车。 半小时后,汽车从城郊一处盘山公路的边缘坠下悬崖,消失在沉沉夜色之中。 又过了二十分钟,一所位于两山之间的私立疗养院内,一道黑影悄然避开所有监控,爬上二楼一间病房的窗户,落地后踉跄几步,钻进了床单遮掩着的轮床底下,疲惫地闭上了眼睛。再也生不出半点力气。 ……要死了吗? 要死了啊…… 就当青年呼吸渐弱,意识越来越模糊时,垂落的床单忽然被人掀起。 远远照来的灯光钻进了他溃散放大的瞳孔,同时映入的,是一双小鹿一样湿润透亮的眼睛: “嗨,我是乐昂,你愿意跟我做朋友嘛~” ……? 青年头一歪,彻底陷入黑暗当中。 --- 时间退回三个小时之前。 乐昂坐在床边,摸着下巴作沉思状:“所以,我是个傻子?” “不是的呢。”系统耐心解释道:“原身所患的是一种名为威廉姆森综合征的罕见基因缺陷型疾病,因为基因缺失和排序失常导致一系列行为心理异常,包括且不限于对陌生人过度友好、社交欲极强、过于天真轻信且分辨恶意和谎言的能力几乎为0。” “那跟傻子有什么区别?” “您的智商并没有任何问题。根据系统检测,原身的综合智商指数为119,比本世界人类平均智商还要高19个点,已经可以划入‘高智商’范围。宿主将要面临的问题在于,大多数情况下,这具身体的行为并不一定由智商决定。” 系统举了个例子,“比如说,现在有个人问你‘一天有几个小时?’” “二十四——等一下,这个世界一天是有24小时吧?” “是的呢宿主。但如果对方告诉你,其实一天有48小时,那么在您的认知中,‘一天有48个小时’就会成为常识。换句话说,不管别人说什么原身都会相信。” “这也太离谱了吧,难道别人让我跳楼我也跳?” 系统:“emmm……” 嗯? 乐昂后知后觉看向自己打满石膏的右腿,“……不会吧……” “哈哈,会的呢。” 一阵针扎似的刺痛传来,乐昂“啊”的一声捂住了脑袋,与此同时,一段不属于他的记忆也浮现脑海: 地点应该是某所高级私立学校的天台,“他”站在栏杆边上,身后围着三个人,穿的校服一看就制作精良价格不菲。 a说:“手机调到飞行模式后就能带人一起飞了,这可是最高机密,一般人我不告诉他。” b说:“你还等什么呢,赶紧试试啊,我们都是好朋友不会骗你的。” c说:“乐昂你准备好了吗,我数一二三,我们一起往下跳。” 然后“他”就跳了下去。 乐昂猛地从那股高空坠落的失重感中挣脱出来,发现自己两只手紧紧抓住床沿,脑子里的刺痛尚未消散,太阳穴也突突直跳,耳边传来系统关切的声音:“宿主?宿主您没事吧?” 乐昂心有余悸,“这是原身的记忆?” “是的。因为这是您第一次执行任务,灵魂能量对陌生宿体的排斥会比较强烈,为了保证能量稳定和您的灵魂安全,本次任务中原身的记忆会伴随您和宿体的融合缓慢恢复,同时我也会根据事态发展为您提供安全范围内的必要信息。首次记忆触发带来的波动和不适感最为强烈,之后会越来越弱。宿主您现在感觉如何?” “……还行。” 其实有点奇怪。有点像是透过自己的眼睛在自己脑子里看了一段实况小电影,偏偏自己又是主演之一。 而且事情好像有点棘手啊。 本来以为绑定系统是他赚了,毕竟做鬼实在太寂寞,一点意思都没有。任务听起来也很简单,谈谈恋爱就行。没想到这才第一个任务就藏了这么大的坑。 记忆中原身跳楼时真是半点犹豫不带有的,满心都是即将“御机飞行”的激动和欢喜。幸亏天台只有三层楼高,楼下又有一棵合抱粗的大榕树,正好接住了他,树枝的缓冲救了他一命。 照这种情况,别说是谈恋爱了,他能不能保证人身安全都是个问题。 “这一点您不用担心,保证宿主安全是本统的第一准则,优先级高于一切包括任务的完成,我一定会竭尽所能守护您!” 嗯,还是个热血的统子。 乐昂道了声谢,同时尝试着在心里将乘法口诀和元素周期表正着背了一遍又倒着背了一遍——全程流畅无阻,连个磕绊都没打。 这样的脑子能是傻的? 仔细思考片刻,他还是有点怀疑,“你也说了,别人说啥信啥的那是原身,跳楼的也是原身,可我不是啊,现在这具身体是我在掌控,我觉得我肯定不会那么好骗,既然智商没有问题,怎么可能什么瞎话都信呢?” 说完正好手机响了,他拿起来一看,是条短信: “亲爱的地球人你好,我本是奥特之母,在守护地球的战斗中被宇宙怪兽巴尔吉刻击中心脏,奥特神体坠入地底海沟,灵魂转世为一名人类航海员,在茫茫大海上寻找真身。 目前打捞团队已初具雏形,但资金短缺。转我两千,助力奥特之母重生,待我返回m78星云光之国,必将赐予你光之力量,邀你成为奥特家族一员。 转款账号719584349*********q.q 人类吾友,请相信光!” 乐昂笑了笑。 火速转款两千块! 来自奥特之母的求助,谁不转谁是傻子!我的天呐奥特之母联系他了,怎么办怎么办,啊好鸡冻,两千够不够?要不再转两千? 又转了四千之后,乐昂勉强按捺住内心汹涌的兴奋之情,继续之前的话题:“而且最关键的地方在于,如果我真是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又怎么会对你的话产生质疑呢?这不是自相矛盾了吗?” 系统庞大的数据流围着那条短信绕了八百遍,纠结得电流声滋滋作响,最终还是选择了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初次绑定合作,宿主明显对它尚存疑虑,这种明晃晃打脸的事情还是留到以后再做。 转而解释道:“……出于公平公正原则,以及对宿主权益的保护,任务过程中,当系统与宿主进行交流时,算法会自动过滤掉所有因任务世界对宿主产生的负面效果——也就是说我无法因宿体的缺陷对您造成任何干扰。详细内容可参见《宿统协议》第八款第二十一条第三节第五小段。” 协议在这方面的规定极其细致,就是为了防止遇到类似于本次任务世界中的特殊情况,在这种“说啥信啥”的人物设定下,如果系统不怀好意想要辖制宿主,简直易如反掌。 “我们是正规系统,遵循宇宙智慧生命友好合作通行法则,尊重并保障宿主的安全与权益是基本运行原则之一,您尽管放心。”系统不乏骄傲地说。 “所以,对你说的话我会谨慎判断,但这个世界上其他人的话我依然深信不疑?” “是的。宿体的本源设定无法更改,所有任务据此基础展开,这关系到数据收集的准确性。在这个世界,本源设定就是原身的基因缺陷。” 乐昂摸了摸下巴,“也就是说,把大脑当成处理器、听到的话当成指令,所有人的优先级都比你高。如果现在有人跑进来喊着火了,让我赶紧跳楼逃生,但你让我别跳,我百分百相信对方不信你?” “这种情况下你怎么保证我的安全?” “……” “…………” “………………” 沉默声震耳欲聋。 麻烦了啊,乐昂心想。 本来以为原身有点傻就够呛,没想到系统好像也不大聪明的样子。 看来还是得靠自己。 这么一番交流下来,窗外天已经黑了。乐昂想开灯,站起来抻直了脖子往上飘了飘——没飘起来。忘了自己现在不是鬼了。 重新做人真是不大习惯。而且这副身体好像有点不受控制啊:不光是右腿打了石膏导致行动不便,而且全身上下每个部分都不怎么协调,想抬左手伸出去的却是右脚,本来想去床头按开关,结果越走离床越远——乐昂费了半天劲从把自己从卧室给挪到了客厅,遥望病床有点心累:我请问呢? 系统似乎还沉浸在发现自己竟然存在逻辑漏洞的震惊中,代码都有点卡顿,被乐昂在脑子里又call了两下才回过神,赶紧解释:“这不是bug!这只是因为灵魂和肉‘体尚未完全融合,多走两步就好了我保证!” 行吧。凑合用呗。来都来了。 疗养院的房间很大,跟他预想中的病房完全不同,倒更像是星级酒店的豪华套房,光卧室就有两间,各种陈设一应俱全,看起来就很烧钱。 看来最起码“原身家境富裕”这一点毋需怀疑。 乐昂操控着彼此都不熟的四肢绕着客厅又转了两圈,果然自如许多,手脚也逐渐听话了。就近走向卫生间里摸到开关,吧嗒一声,明亮温暖的灯光从水晶灯内倾泻而出,将偌大的空间照得亮如白昼。 他站在洗漱台前,看着镜子里照出的人影,一时有些恍惚:“……他是不是跟我长得一样?” 绑定这个有些奇怪的系统之前,他是一只在十字路口徘徊了许多年的孤魂野鬼。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也不记得自己曾经是谁。 得知签订协议后不仅有机会重生还能离开十字路口那一小块区域,他立刻就同意了。 唯一的要求,就是当他完成所有任务之后,系统要帮他找回记忆,看看自己到底有过怎样的人生。 但其实就算系统不答应这个要求,他也会在协议上签字的,因为当鬼真的好寂寞。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没有人能看见他,永远只能待在同一个地方。 所以听他的,能做人千万别当鬼。 眼前的镜子又大又亮,照出来的影像也非常清晰。 镜子里是个十五六岁的男性少年,眼睛很大,皮肤很白——太白了,近乎透明般,透着股病态。 头发又黑又软,发顶翘起几根呆毛,是那种一看就非常乖的学生崽。 做鬼太久导致乐昂对于自己生前的情况几乎一无所知,鬼又照不了镜子,根本不记得自己长什么模样。 但眼前这张脸真的太熟悉了,熟悉到在他看清的一瞬间,连灵魂都产生了震荡。 “对吧,”他有点兴奋,“我以前是不是就长这样?” 唇红齿白,看起来还挺可爱的嘛。就是脸颊上有不少结了痂的擦伤,手臂上也有,透过敞开的t恤衣领往里看,身上更多。 估计都是跳楼的时候被树枝刮蹭的。现在倒是不疼了,但当时应该没少遭罪。 “根据灵魂检测仪显示,您原本的样貌和宿体的相似度为94.75%。所以是的,你们几乎长得一模一样。”系统道。 “这是偶然吗?还是说我跟他真的有什么联系?”但怎么可能呢,他们都不存在于同一个世界啊。 系统:“因为每一个任务世界以及世界中的宿体都不是随意选中的,必须满足契合度高于90%的条件,才能保证宿主灵魂与宿体的顺利融合。” “契合度?” “嗯,契合度即为灵魂的相似程度。众所周知,灵魂能量作为宇宙间最为特殊的一种能量,从死亡的肉身中脱离后并不会立刻消失,大都会经历缓慢衰减、游离吸附、融合重组、最终形成新生命的过程。虽然宿主您的情况比较特殊——不知道为什么,您的灵魂既没有衰减消散也没有形成新的生命,反而被长期地束缚在同一片区域,但在您成为‘您’之前,您的灵魂已经历过许多世界,也形成过很多次生命,原身就是其中之一。按照人类的理解,你们的关系就是‘前世今生’。” 见宿主大为震惊的样子,系统重拾了一点作为高级智能生命的信心,继续道:“作为您的第一个任务,此次开启的世界和宿体都是我严格筛查后精心挑选的,据大数据分析,任务难度非常低。 “原身虽然自幼父母离异,但家境富庶,母亲是h市知名企业家,经济方面您完全不需要担心。 “原身性格活泼单纯开朗,热爱交友并习惯于向所有人释放善意,能寻找到合适任务对象的概率是普通宿体的8.6倍。 “而在恋爱关系中具有关键作用的‘颜值’,您目前的得分也位于本世界全人类的前10%,随着年龄增长还会越来越高。总而言之,我对您非常有信心,您一定能首战大捷圆满完成任务!” 乐昂一边听一边嗯。别的暂且不谈,对于这张熟悉的面孔,他确实非常满意。总感觉抓住了一点曾经做人时的影子。 不过对着镜子仔细又照了会儿,“这幅身体是不是生过什么大病?气色好像有点不正常啊。” 不像是仅仅跳楼摔断腿导致的病容。而且摔断腿已经是半个月之前的事情了,虽然伤处还没愈合但到底在条件这么好的地方养了这么久,脸色不至于还是这么白吧。 系统:“确实生过大病。威廉姆森综合征除了会造成神经和行为心理方面的影响,患者还常并发免疫系统或心血管类疾病,原身就是如此。但这点宿主你也不用担心,因为经过多年治疗,宿体身体上的病症已经基本治愈,只是会比同龄人稍微虚弱一些。为了弥补这点不足,我特意为宿主申请了新手大礼包一份,其中就包括,登登登登——” “强身健体丸!” “只要吃了这颗药丸,肉''''体上的所有沉疴暗疾都会被彻底根除,它能培本固元,全面强化体质。吃了它,宿主的骨折不仅能快速痊愈,而且预计寿命将增加十五年以上,作为新手专属福利,是难得一见的珍品,除了新手礼包可以获得之外,只能使用积分在系统商城购买……” 后面的话乐昂没怎么听清,甚至连半空中凭空出现、包裹在一团柔和光晕中的丸药他都没能顾得上伸手去接,因为随着系统关于原身生病的讲述,又有一大团记忆突然冲进他脑袋里,像是猛扑过来的浪头,打得他晕晕沉沉,眼冒金星。 好半天才缓了过来。 这次的记忆很多,也很乱。时间跨度非常大,几乎都是在医院,各个城市的医院。 原身短短十六年的生命里,竟然有近十五年,都是在蹍转于各地知名医院中度过的。对于一个本身还是孩子的人来说,委实有些凄惨。 不过系统没有撒谎。他身上诸如心脏、肾脏、血液等等方面的疾病,确实都已经治得差不多了,目前最大的问题就是骨折的右腿。而他之所以能够还算健康地活到今天,绝大部分都要归功于他的母亲,乐云章女士。 思及此处,脑海中浮现出一张温柔美丽的脸庞,让因记忆冲刷而震荡不安的灵魂都感受到阵阵暖意。 我有妈妈了…… 果然做人比当鬼好啊! 他抬手接住缓缓落下的药丸,正想让系统多说一点关于乐女士的事情,眼前红光一闪,脑子里忽然响起刺耳的警报声: “警报!警报!有不明人物非法闯入!危险系数9.5……危险系数9.3……危险系数8.7……建议宿主立刻远离并报警!警报!警报!”系统几乎破音的警告声连续响了两遍,像是触发了某种自动预警机制,之后又恢复正常:“对方是从卧室窗户闯进来的,目前正在向轮床移动,危险系数8.5……危险系数8.1……钻进床底下了,危险系数7.7……危险系数7.1……宿主,要不要报警?” 乐昂被它那两嗓子嚎得差点心跳骤停,耳朵里嗡嗡作响,稍微反应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我手机在床上……危险系数为什么一直在下降?” “我能直接报警。他受伤了,很严重,已经晕过去了。危险系数6.0。” 晕过去了危险系数还有6?“那我的危险系数是多少?” “……不是在意这个问题的时候啊宿主。0。” 乐昂扒住卫生间的门框,往外探了探头,“嗯?零点几?” “没有点几,就是0。” “哈?为什么?”乐昂猫着腰开始往床铺的位置移动。 “因为没有负数。” “……” 虽然是第一次合作,彼此还不了解。但伤害人你是有一套的统子。 系统又重复了一遍:“宿主,需要报警吗?” “不用。不是已经晕过去了吗,我先去看看。” 这可是他在任务世界遇到的第一个人呢,想想还有点小激动。 于是乐昂拖着打满石膏的右腿,慢慢挪到床边,弯下腰半趴在地上。 唰地一下掀起床单。《 》 2、小傻瓜和小呆瓜 “唔,长得还行。”盯着晕过去的青年俊逸凌厉的五官打量片刻,乐昂如是评价道。 “嗯,”系统对此表示肯定,“这位入侵者的颜值评分也在本世界人类的前10%。” 乐昂此时的心情有些奇妙。 就在刚才,当他掀开床单,和眼前的陌生人四目相对时,第一次切身体验到了系统所说的原身“过度友好、社交欲极强”是什么意思。 那句“我是乐昂你愿意跟我做朋友吗”完全是脱口而出的本能反应,强烈的,想跟对方成为好朋友的冲动充斥着他的内心,好像这是全世界最重要的事情。 不过,会有这种感觉应该也不全是因为原身。 他已经很多很多年没和活人接触过了,眼前的又是他不再当鬼后遇到的第一个人。 当自己的模样清晰映照在对方瞳孔里时,没有人知道乐昂心底是怎样的欢欣雀跃,如同一百只鸟儿齐声歌唱。 所以就算没有宿体的影响,他也会很高兴认识对方的。 “你说他受了重伤?”乐昂问系统。 “是的呢宿主。他中了三枪,失血过多,一颗子弹擦过右侧肺叶破体而出,另外两颗还在体内。预计再有一分零三十一秒,就会彻底死亡。”说到这系统顿了顿,又道:“事实上,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顺利躲过这所疗养院的所有监控并爬上二楼藏进床底下,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成功率只有1.2%,但这个人类做到了。 惊人的求生欲和超强体能缺一不可。 乐昂托住下巴,“所以他肯定不是普通人。” “没错,此人危险系数极高,我建议宿主立刻报警。” “报警怎么说?说有人闯进来了?” “当然。” “可你不是说他成功躲过了疗养院的所有监控吗?我怎么证明他是闯进来的?万一他犯了法干了坏事,警察觉得我是同伙呢?万一他抢了银行保险库,结果他死了,警察问我要赃物呢?” 系统的cpu开始燃烧,试图寻找最完美的解决方案。 然后烧了个寂寞。 啊这,好像不管怎么选择,宿主所设想的场景都有可能发生啊。 乐昂捏了捏手心里的强身健体丸,“他的伤,这颗丸子有用吗?” 系统一愣,“有用是有用……宿主你要做什么?宿主我不建议你这样做。宿主我建议你不要这样做。宿主我强烈建议你不要这样做!” 乐昂对于系统拉警报一样的建议声充耳不闻,俯身往床底钻了钻,一只手扶正青年的脸错开牙关,另一只手捏着药丸塞进他嘴巴里。 然后托住对方的下巴用力往上抬,像给小狗顺毛那样,用手掌沿着他的颈项一次次往下捋,直到掌心下的喉结轻微滚动,顺利将药丸咽了下去。 系统不含感情的声音里似乎隐含几分怨念:“……这药丸很珍贵的……” 乐昂凑近,将耳朵贴在青年口鼻处,感觉到对方的呼吸似乎确实强了那么一丢丢,心弦微松,然后又拖着断腿费劲巴拉地爬了出来,单脚蹦到床头把卧室里的灯打开,这才搭理系统:“急什么,你不是说这种药丸还能买吗?” 系统微妙地沉默了一下,然后轻快道:“也是哦。” “怎么卖的?”乐昂问。 “八十积分一颗呢宿主。” “我每完成一个任务能得到多少积分?” “一百积分哦宿主。” “……你们统子心挺黑啊。”感情忙活一个世界将将只够买一颗。 系统义正辞严:“这是官方定价,商城自营,和本统无关的宿主。” “那你是不是能拿提成?” 系统一下子卡住了:“哎……这个……宿主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拿不到提成,你之前介绍强身健体丸的时候怎么会那么热情?”还登登登登呢。 “只能拿到一点点的……毕竟系统的运行也需要能量呢……”系统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像在扭扭捏捏对手指,并努力解释道:“而且不光主线任务能拿积分,宿主还有可能触发支线任务哦,支线任务内容不定,但完成之后同样可以获得一百积分!另外,八十积分一颗的价格虽然听上去有点贵,实际上里面包含了近八成的科技税,因为丸药的制作远超本世界科技水平,所以价格才这么高。如果宿主以后被匹配到高科技世界,那时购买强身健体丸就会便宜一大半呢!” “能生产出类似于强身健体丸这种药的高科技世界吗?” “没错!” “那我为什么还要花积分从你这儿买?”灵魂拷问掷地有声。 啊这…… “我发现你有点不老实啊波波。”乐昂跳到客厅打开三开门的超大冰箱,看着里面琳琅满目的甜品和水果眼睛里光芒大放,一边吹着口哨一边迫不及待地薅出来一瓶香蕉牛奶和两块小蛋糕,又搂了一盒草莓,哇还是洗干净的。 ……波波? 系统卡了一下,“……我的编号是β0bo1,您可以叫我贝塔一号,也可以称呼我‘皇甫至强’——这是我根据人类文明给自己取的名字。” ……还不如波波呢。 乐昂抱着东西又跳回卧室,坐在窗边的沙发上拧开牛奶瓶喝了一口。 不知道多少年没有品尝过的食物滋味瞬间充溢口腔又直冲大脑皮层,幸福的多巴胺席卷全身,让他从头到脚打了一个激灵。 乐昂快乐地眯起眼睛,认认真真地吃完了所有食物,直到一种温暖又充实的感觉溢满了胃部和整个胸腔。 啊,活着真好。 床底下的陌生来客应该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才以惊人的毅力和求生意志来到他的房间。 擦擦嘴再次趴到床下,乐昂轻轻戳了戳呼吸好像已经平稳下来的青年,问系统:“他应该不会死了吧?” “商城出品必属精品哦宿主。” “那他什么时候能醒?” “这个无法确定。主要看他的身体状况以及药丸对他身体的修复速度。他伤势太重,估计还要昏迷一段时间。” 好吧。 乐昂盯着人又看了会儿,从深刻的眉眼到高耸的鼻梁,再次肯定了对方“长得挺不错”的想法。 就是脸上糊了大片干掉的血痂,身上也一股浓郁的血腥气。 他站起身,一瘸一拐地走进卫生间接了半盆热水,又找了条干净毛巾,然后挪着小碎步慢慢端回床边,浸湿毛巾后拧得半干,一点一点将青年脸上、脖子上、手心手背的干涸血迹全都擦干净。 中间换了两趟水,拧完毛巾后血红一片,倒进马桶时感觉就跟在清理凶杀现场似的,怪吓人的。 至于身上那就没办法了。他身上的衣服像是被火烧过,又浸满了血液和汗水,还有一股化学物品的刺鼻气味。按理说换下来肯定最好,但根据对方就算躺着也能看出来颇为可观的身高和精悍身躯,乐昂确信自己这么个半残废是肯定翻不动的。 将就将就得了。 反正屋里有暖气,地上有地毯,肯定冻不死。 想了想,还是拿了条毯子盖在他身上,然后轻轻拍拍他的脑袋:“晚安啦,陌生人。” --- 乐昂越来越喜欢这个世界了。 首先,这所疗养院,它真的很高级啊! 坐落于两山之间,横跨山谷纵览群峰,中央还有一大片绿宝石般的美丽湖泊。环境清幽景色优美,服务更是一流,私人管家和专属护理随时待命,还有星级餐厅24小时提供服务。 进入这个世界的前两天,乐昂哪儿都没去。窝在房间里将餐厅提供的菜单从上往下挨个点,一天吃八顿,目前也才点了不到二十分之一。只要想到还有多少美食等待他去尝试,立刻就觉得生活充满了幸福和希望。 不过有可能因为他吃得太多,饮食习惯跟之前比起来差距有点大,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二天晚上,乐昂接到了乐云章女士的来电。 手机屏幕上突然弹出“妈妈”两个字的时候,乐昂被吓了一跳,手上的蜜汁烤鸡腿差点飞出去,稍微做了一下心理准备,把鸡腿放进盘子里又舔了舔手指,这才滑向接听键:“……喂?” “喂乐乐,我是妈妈,你在干嘛呢。”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好听,也很熟悉,仿佛带有天然的安抚力量,一下子便触及到心底最柔软的部分,“这两天过得怎么样?伤口还疼不疼?” “……挺,挺好的,”乐昂有些忐忑,又有些欣喜,小心翼翼捧着电话,下意识蜷缩起来抱住自己的膝盖,“伤口也不疼了。” “那就好。妈妈最近比较忙,好像有点忽视了乐乐,所以想跟你道个歉。” “没事的!工作比较重要,”乐昂立刻说,又补充道:“我在这儿一切都好,你不用为我担心。” “谢谢乐乐的谅解。妈妈明天还要去躺工厂,但后天就能回h市了,到时候去疗养院看你,陪你一整天好不好?” “真的嘛!” 这句脱口而出的话语中所饱含的欢喜和期待,连乐昂自己都没料想到,也让另一边的乐云章越发愧疚。“当然是真的,妈妈从不骗你。有什么想吃的吗,乐记的研发部最近又出了很多新品,都带给你尝尝?到时候还要请乐乐帮妈妈测评一下。” “好的,嘿嘿。”乐昂没忍住乐出声。 乐云章也被这句“嘿嘿”给逗笑了,靠坐在酒店的沙发上舒展着疲倦的身体,神色越发柔软:“最近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事情?” “唔,我新交了一个朋友。” “疗养院里交的吗?” “嗯!” “男生还是女生呢?” “男生。” “多大年纪?做什么的?” “比我大一点点,做什么的我还没问。”也没法儿问,人还晕着呢。 “那你这两天,都是跟这个朋友一起吃的饭?” “嗯……” 他吃,对方躺在旁边闻味道,应该也算一起吃的吧? 难怪这两天突然点了那么多餐。 心中的疑问被解开了,乐云章放松不少,又和乐昂聊了一会儿,问了几个诸如“人能不能飞”“辣椒是甜的还是辣的”“胶水能不能涂到睫毛上”等乍听上去似乎有些离谱的问题,确认乐昂的认知没有异常,然后互相道了晚安,在愉悦的心情中结束了这通电话。 挂掉电话,乐昂抱着手机傻笑了半天,“有妈妈可真好啊。” 他不记得自己当鬼之前有没有妈妈了,就算有,也在当鬼的日子里忘得一干二净。 所以就冲这个世界里有乐女士的存在,他觉得就可以给系统先打上一颗星。 “好好努力啊波波,满分一亿颗星,我看好你哟。” 勉励完系统,乐昂打算去检查一下自己的新朋友,看看是不是还喘气。 他在房间里吃了两天,这位朋友就在床底下睡了两天,目前仍没有苏醒的迹象。 这两天他也没光顾着自己吃,也适当地升级了对昏迷者的照顾。 对方额头上那道不知道怎么弄出来的还挺深的伤口,他用碘伏消了毒,然后贴上了创可贴。 身上几处焦黑的烧糊了一样的大伤口,也消过毒用纱布包扎了一下,手法不是很专业,但聊胜于无嘛。 至于各种小伤口因为太多了,没办法挨个处理,全部贴上创可贴的话能把对方裹成木乃伊,所以干脆全用碘伏糊了两遍了事。 他还尝试给对方喂过水和牛奶,就跟之前喂药一样的步骤,先灌进嘴里,然后抬高下巴撸脖子,结果液体不大好控制,哪怕按紧了嘴巴也会顺着嘴角往外漏,地毯上湿了一大片,他也没办法确认到底喝没喝进去又喝进去多少。 这其实是个比较严峻的问题。毕竟一两天不吃不喝问题还不大,但要是时间再长一点,活蹦乱跳的健康人都撑不住,何况对方还是重伤状态,亟需能量补充。 别到最后伤是治好了,结果人被渴死饿死了,那多冤种啊。 对此乐昂向系统提议:“要不我们去药房给他偷点营养液呢?” 这位陌生人手背、手臂上的血管都挺粗的,青筋凸起,他觉得扎针的难度应该比喂牛奶小得多,实在不行就多扎几次,反正对方晕着么。 疗养院里,碘伏、创可贴等日常医疗用品想要获取的话很方便,给私人管家打个电话立马就能送过来一整只医疗箱,还会贴心询问需不需要医生上门''''服务。但像生理盐水、葡萄糖、营养液等级别更高一点的专业医疗用品,据他所知全放在药房的小仓库里,进出都要严格登记。 他当然也能要求使用,但医生总要确认原因的。而且也只能用在他自己身上,床底下那位在疗养院里可是实打实的“黑户”。 “药房有两道密码锁,”系统提醒道,“而且一路上都是监控。” “高级智能还解决不了这点小事?”乐昂激它。 “解决当然能解决。但是需要积分呢宿主。” “还要收钱啊,那多伤感情,你不是说过会以保障我的权益为第一要务吗波波?” “是这样没错。但协助偷取医疗物资维护的是不明入侵者的权益而非宿主的,甚至反而会给宿主的权益带来隐患,所以本统并不建议这么做。如果宿主坚持,收取积分是必须的哦。” 嗯,cpi失败。 不该聪明的时候,系统还是很聪明的嘛。 扣一星。 统子不配合那他也没办法了,毕竟让他以半残之躯偷东西那是肯定行不通的。 积分他也一毛没有。系统调取的个人面板全息投影上,积分那栏是个大大的零。 “要不赊点呢?” “概不赊账哦宿主。”说完可能意识到人统之间的感情还是需要维护的,系统又道:“宿主可以选择尽快开启任务,任务完成就能获得一大笔积分。宿主,你要将他设为本世界的任务对象吗?” “他”指睡美男。 “哈?”虽然一来到这个世界就能交到朋友乐昂是挺高兴,但也没高兴到这个地步啊。“而且他只是我遇到的第一个人,买东西还要货比三家呢,谈恋爱总不能这么随便叭。” 系统悄悄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这个不明入侵者的危险系数实在太高,如果宿主选他作为任务对象,势必会给本来十分乐观的任务成功率带来极大变数。 宿主对他没有兴趣那最好不过了。 乐昂并不知道统子的小心思,他费力又往睡美男嘴里灌了半瓶牛奶——还是老样子,大部分都流出来了,不知道咽进去多少。然后将淌出来的部分清理干净,又给他盖上毛毯。 “能做的我都做了,接下来就要看你自己了。” 乐昂趴在地毯上,看着对方瘦了一些后更显锋锐的侧脸小声道,“不要死啊。做鬼很难熬的。” --- 进入世界的第三天早上,乐昂经历了在疗养院的第一次“查房”。准确来说更像是上门''''服务。 来了三个人,一名医生,外加一男一女两位护士。四人刚一照面乐昂就觉不妙:哎哎哎!这股突如其来的兴奋是怎么回事! 他感觉自己像是突然变成了一只半年没见过朋友的热情小狗,身体有它自己的想法,迫不及待地想要冲过去将人扑倒糊上一脸口水再把尾巴甩出火星子来——如果他真有尾巴的话。 幸亏断腿限制了他的行动,单脚蹦了半天也没蹦出多远,一边蹦一边热情地打了一遍招呼,像只叽叽喳喳的小麻雀。 女护士将小推车停到床边,转身将乐昂也扶到床边坐下,笑道:“一大早就这么有活力,看来昨晚睡得很不错呀。” “嗯!非常好!一觉睡到大天亮!” 查房医生姓李,是一位三十来岁的年轻女性,面色柔和可亲。从小推车里拿出手套戴上,说:“这两天没有出门?楼上楼下好些奶奶爷爷都在问,说这两天怎么没见你去图书室,都等着你去给他们读报纸呢。” 乐昂在这所私人疗养院里很受欢迎,尤其是在年纪比较大的住户群里,老年人倾诉欲普遍比较强,记性又不大好,一件事能翻来覆去地念叨,平时家里人都不耐烦听,但乐昂就有这个耐心,可以连续听他们讲好几个小时还兴致勃勃,是最完美的倾听者。 上周,甚至有几名住户为了争抢这位“完美听众”差点打起来,现场气氛十分焦灼,最终因为大家都坐在轮椅上怎么也够不着对方而被迫停火。 一想到那群基本都是高位退休、平日里说一不二并不算好伺候的住户们最终在乐昂的协调下噘着嘴握手言和的场景,两位护士就觉得可乐,“你这两天没出门,我们的工作难度都增加不少,你可是咱们疗养院的镇妖宝塔、定海神针啊乐昂。” 乐昂被夸得心花怒放,差点飘起来。李医生轻轻扫了男护士一眼:“不要乱讲。”他们是疗养院的服务人员,哪有当着病人的面吐槽其他病人的道理。 “下次不说了。这不是在乐昂这儿么,对着其他人肯定不说这话。” 另一边正量体温的女护士笑意盈盈地冲着乐昂眨了眨眼睛。话不该说,但道理其实没错。不光是年纪大的住户,他们这群医护也都更喜欢跟乐昂打交道,因为和乐昂相处简直是全世界最轻松的事情:他永远真诚热情,只提供正面反馈,会慷慨给予源源不断的情绪价值,不吵不闹不抱怨,更不会辱骂攻击。 就像一颗小太阳,温暖灿烂,无差别地释放出无穷的热量与活力。 这样的人谁能不喜欢呢? 可偏偏就是有人不喜欢,乐昂此刻才会身处疗养院。 李医生俯身为乐昂检查受伤的右腿,两位护士则配合着给他身上比较严重尚未痊愈的伤口换药。 “现在还疼吗?”医生握住他打着石膏的小腿缓缓做了几个屈伸,然后慢慢放下。 “不疼,还有点痒。” “痒是正常的,说明骨头正在重新长,这是好现象。你恢复得很好,再过一个月石膏差不多就能取掉了。” 李医生在病历卡上做着记录,同时耐心叮嘱道:“还是和之前一样,伤处不能碰水,也不要使劲,出门的话要用轮椅或者拐杖。实在痒得厉害,可以用笔伸进石膏里轻轻掏一掏——但是注意不要碰到伤口。”见乐昂认真聆听乖乖点头的可爱模样,忍不住伸手在他脑袋上摸了摸,“继续加油,好好休息认真吃饭,骨头才能长得更快,知道吗。” 转头见护士已经换完药,便将病历收起来,“好了,接下来该打针了。” 乐昂正沉浸在因社交而产生的满腔快乐之中,闻言笑容一滞,惊疑地问系统:“……还要打针?” “是的呢宿主。您从天台跳下去的时候小腿被底下生锈的栏杆割伤,因为伤口比较深,您的体质又较普通人稍弱,所以要打破伤风和消炎针,加强版的,今天是第二针。” 那边李医生已经拿起了针筒。足有小指长的银针寒光闪烁,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 “不是,那什么,要不先等一下……”一段极不美好的记忆强势复苏,乐昂开始觉得大事不妙,扭动着隐隐作痛的臀部有点想逃。 男护士熟练道:“没事的不用怕,一点都不疼。” 此话一出。 仿佛灵魂深处的某道程序被暗号激活,乐昂瞳孔微张浑身一抖。 理智:我信你个鬼!你骗傻子啊!那么长的针不疼你往自己身上扎啊! 脑子:叮~ ——就像是以5g网速下载了特殊更新模块,他的整个世界观都以“打针一点都不疼”这句话为中心,瞬间完成了一次更迭。 意识极为丝滑地接受了这个设定,对于打针的排斥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充满新奇的跃跃欲试: “原来不疼啊,那我不怕了,来吧我可以!” 说完主动趴在床上撅起臀部,拉下裤子,露出半边雪白的屁屁。 三秒钟后,一声高亢的惨叫响彻二楼。 李医生收起针管,在乐昂满含泪水与控诉的目光中又摸了摸他的头,“乐昂真勇敢,没事了,这是最后一次打针了。” 理智:真的吗你不会又在骗我吧? 脑子:叮~ 好耶! …… 女护士忍俊不禁,怕伤孩子自尊,便扭过头不去看他。弯腰从推车下层取出一套洗晒干净的床上用品。 正捂着屁股的乐昂从泪光里瞥见了她的动作,反应过来后心中一惊,还没来得及阻止,就看到她已经将手放在了从床边垂下去的床单上—— “等一下!” 唰! 床单被掀了起来。 暴露在众人视野中的轮床底下,空无一人。《 》 3、小傻瓜和小呆瓜 乐昂的冷静只勉强维持到医护人员离开。 房门关上的一瞬间,他就从床上弹了起来:“人呢?人呢!我床底下那么大个人呢!” 他掀开新换上的床单把床底又检查了一遍,没有;地毯底下,也没有;床边的衣柜里,还是没有。 哎?? 见鬼了,那么大个活人凭空消失了??? “宿主,”系统提醒道:“在窗帘后面。” 乐昂立刻转过身。 他这间套房里的窗帘非常厚重,一共两层,是那种直拖到地后还要长出一截的款式。一大早就被拉开了,此时正分别堆叠在两边墙角,后面藏个人确实绰绰有余。 其中一边窗帘动了动,走出一道颇为熟悉的身影。 乐昂眼睛噌地亮了起来,抬起手,冲对方摆了摆:“嗨~” 对方并没有嗨回来。 身体晃了一下,像是要倒。 乐昂赶紧蹦跶过去:“哎哎哎哎哎——” 接住了! 乐昂在心里给自己狠狠点了一个赞,使出吃''''奶的力气撑起对方的大半重量,然后以对方作为支撑,伤残互助,慢慢往床边走,将人靠着墙滑到地毯上。 “你还好吧?”乐昂喘了一会儿蹲到旁边,看着他的样子有点担心,问系统:“他怎么回事?伤势恶化了?” “应该是饿的呢宿主。” 啊对哦,算起来都两天三夜没吃东西了,能不饿吗。 乐昂立刻起身,单脚跳到客厅冰箱那儿,抱了一大堆东西又跳回来,费了点劲盘起左腿在对面坐下,“饿坏了吧,我这吃的可多了,夹心饼干你要不要?橙子汽水要不要?不要吗?牛奶呢?酸奶?草莓你要不要?香蕉你要不要?蛋糕你……” “要。” 就当乐昂以为对方是不是虚弱得说不出话或者根本不会说话时,人家突然出声了。 声音不大,音色偏冷,可能是因为昏迷太久有一点沙哑,但还挺好听的。 “啊你要蛋糕是嘛?”乐昂将怀里的两盒芋泥虎皮卷推了过去,为了方便他吃还主动帮忙打开了盒子。真是人美心善。 虽然是刚刚苏醒,好在吃东西倒看不出费力。 他吃东西很认真,浑然忘我般仔细品尝。 每嚼一下,眉骨就会轻轻地一动,带着额头上那张卡通图案的创可贴也在动,蓝色的机器猫咧嘴看着乐昂,原本过于锋锐的脸部线条都显得柔和许多。 两盒虎皮卷很快就吃完了。对方将盒子里的最后一点碎屑也捡起来吃掉,随后礼貌询问:“还有吗?” “哎?哦有的!你等一下啊!” 乐昂再次单脚跳到冰箱旁,这次将里面剩下的小蛋糕都拿了出来,顺带着还拿了两瓶矿泉水——对方似乎不是很喜欢带甜味的饮料,连吃了两盒虎皮卷一口东西没喝,他看着都觉得噎得慌。 果然,矿泉水对方还是喝的。就着两大瓶水,这位男青年又吃了两份草莓千层、一块慕斯和两份芒果班戟,紧接着又捧起了一盒脆皮酸奶芝士蛋糕。 他吃得实在太香,把乐昂都给看馋了,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往前凑了凑:“好吃吗?这是我们家的蛋糕,乐记,我妈妈开的店,出了名的真材实料味道好。尤其是这款酸奶芝士蛋糕,里面的芝士会流心的,超级香,你可以用勺子从中间挖开,配合着酸奶吃一点都不腻……” 青年看了他一眼,一边点头一边加快了进食速度,很快就将这最后一份甜品也消灭干净,渣渣都没剩半点。 乐昂略有些遗憾地舔了舔嘴巴,心想果然是饿狠了,连自己那么明显的暗示都没听出来,反倒吃着吃着还加快了速度就跟有人要抢似的。 而且一口气吃了这么多东西,肚子竟然一点也没鼓起来。 吃完擦擦嘴,看着眼前这个有着小鹿一样湿润眼睛的少年,青年沉默片刻终于开口:“你为什么要救我?” “因为我们是朋友啊!” “……?”对方看起来有些茫然。 “你不记得了?那天夜里我们俩刚见面的时候,我说‘我是乐昂你愿意跟我做朋友吗’,你点头了,所以我们已经是最好的朋友啦~” bff:bestfriendforever! 系统小声道:“宿主你确定他是点头不是晕过去了吗?” 乐昂装作没听见,热情地自我介绍:“我叫乐昂,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青年默了默,说:“祁焱。” “哪个qi哪个yan?” 祁焱伸出手,在地毯上一笔一划写给他看。 手掌宽大,五根手指修长笔直且骨节分明,如果忽略上面交错的新旧伤痕,堪称是一件赏心悦目的艺术品。 不过有伤痕也不难看,变成战损版赏心悦目的艺术品了呢! 祁焱。乐昂将这个名字又写了一遍,然后主动朝他伸手,“既然互相通过姓名那就是熟人了,祝贺我们的友谊更进一步!” 祁焱盯着这只在空气中热情舒展、纤细白皙的手看了两秒,握了一下又很快松开。“你这里有医疗包吗?”他问。 “有的,你等一下啊。” 乐昂再次起身去找医疗箱,回来的时候就发现祁焱把那件继焦糊味、血腥味、化学物刺鼻味后又融合了牛奶味的上衣给脱了,昏迷时给他缠的纱布也全都拆了下来,露出精壮的膀子和一身极漂亮的肌肉,饱满流畅的线条好似一头驰骋中的猎豹,遍布的疤痕和伤口不仅没有折损美感,反而凭添几分粗犷不羁的狂野和性感。 要不是刚认识怕太冒昧,乐昂都想吹两声口哨了。 “我要是练到这种程度需要多久?”仔细欣赏片刻后他问系统。 “emmm……” “问你话呢嗯什么,我要听实话。” “哈哈。下辈子。” “不错,非常诚实。”扣一星! 乐昂看了看祁焱的肚子,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片刻后自我和解:算了。 漂亮的腹肌千篇一律,有趣的肚皮摇来晃去。 软软的很好捏也是一种优点~ 放下医药箱,乐昂发现祁焱手里拿了一把手术刀,腿边还有一小包医疗专用的缝合针线。 “咦,这哪儿来的?” “推车里拿的。”祁焱抬起头,“要付钱吗?我现在没钱,算我借的好了。” 乐昂没啥意见。“所以李医生他们进来的时候你就醒了?幸亏你聪明,还知道换个地方藏,不然肯定会被发现。” 说着朝天伸出三根手指头,“你放心,你在这里很安全,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绝不会告诉其他人——这是我们俩的秘密。” 祁焱看他一眼,“谢谢。” “不用客气,我们是好朋友嘛。”乐昂爽快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哇肌肉梆硬,然后重新盘腿坐下,“对了你是怎么跑到窗帘后面的?我一点动静都没听见,小雨姐掀床单的时候吓得我差点心脏都要——哎哎哎,你要干什么!” 只见祁焱握住那柄手术刀,将锋利的刀尖对准自己,眼睛眨都不眨就往下划,割开了胸前一处被烧焦的伤口。然后从医疗箱里拿出一把镊子,戳进去来回捣,捣了半天,夹出一颗子弹,叮咚一声扔进托盘里,在不锈钢盘面上溅出一小片鲜红血迹。 嘶。嘶。嘶—— 乐昂一个劲儿地倒抽冷气,五官扭曲成一团,下意识捂住自己胸口差不多同样的位置。见他又拿起针,直接扎进肉里就开始缝合,赶紧捂住眼睛战术后仰,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从指缝里偷偷往外看,“……你不疼吗……” 什么钢浇铁铸的神经啊这是,割的不是他自己的肉吗?怎么会连眉头都不皱一下?明明吃蛋糕的时候眉毛还在动呢! “不疼。”祁焱的声音非常平稳,一边缝一边抬头看了他一眼,“你也试试?” 叮~ 好啊! 乐昂麻利掀起衣服,捡起那把放在托盘上的手术刀就要往自己身上割。 系统吓了一跳,瞬间拉响警报,可都快响冒烟了也没能唤回他的理智。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手臂横空而出,将乐昂的手腕牢牢抓住。 “……”祁焱也没想到他竟然来真的,说割就割毫不犹豫,眼神复杂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把刀从他手里拿下来,“我骗你的,很疼,别试。” 顿了顿又补充道:“以后不管谁让你试都别试。” “哦。”乐昂乖乖应了一声,然后继续龇牙咧嘴地抽冷气。 第一处伤口很快就缝好了,你别说,缝的还挺好看,针脚齐整均匀。祁焱又拿刀划开了第二个伤口,依然眼不眨手不抖,脸色平静得就像是在切一块木头。 乐昂看着看着,忽然生出一点同病相怜的伤感,直起身摸了摸他的头发,“祁焱乖,不疼了,吹吹就不疼了啊。” 祁焱本来想躲,可看到少年一边捂住眼睛一边还要给伤口吹气的样子,又忍住了。等他摸完才道:“我不喜欢别人碰我的头。” “ok,那我下次不摸了。” “嗯。” “你可以摸我的头,我不介意。”乐昂说。 “……好。” 将身上几处比较严重的伤口处理完,祁焱又问乐昂要了一面镜子打算处理额头上的,可当从镜子里看清自己的模样时,整个人瞬间愣住。 “是碘伏,”乐昂热心解释道:“你昏迷的时候我帮你消了一下毒。” “……”那有必要将整张脸都涂满吗请问? “只涂半边不对称,肤色得均匀了才好看。”乐女士说的。 祁焱抿抿唇,撕掉卡通创可贴,将额头上的伤口也缝了几针。然后推开镜子,靠在墙上闭目养神。 两颊微鼓的样子好像一只通黄的水豚。 “咕噜……”乐昂的肚子适时响了起来,探身拿过手机,“已经中午了,我来点餐,你要吃什么?” 祁焱睁开眼睛:“有蛋糕吗?” “还吃蛋糕吗?除了蛋糕你总得吃点别的吧?” 祁焱闭上眼睛,“那随便。” 两人在略显沉默但还算和谐的氛围中愉快地吃了一顿中饭,又在略显沉默但还算和谐的氛围中愉快地度过了一个下午。 总体来说,乐昂对这个刚醒过来的新朋友印象还是很不错的。 到了晚间,祁焱的力气已经恢复许多,乐昂洗漱完从卫生间蹦出来的时候,看到他身上穿了一件不知道从哪儿顺来的医护制服。 之前脱下来的那件衣服没法儿再穿已经扔了,怕引人怀疑,乐昂特意把衣服放在垃圾袋最底下,上面压了一大堆果皮纸屑包装盒之类的垃圾,塞得满满当当才系好交给保洁。 而他自己的衣服对于祁焱来说都太小了,最大的一件也是紧绷绷的会勒到伤口。 所以他还以为祁焱这几天都会一直不穿衣服光着膀子呢。唉。 这么漂亮的腹肌穿着衣服,跟景区围上栅栏有什么区别! 不过这套医护制服他穿着也挺好看的,白大褂一套,瞬间有种江湖侠客退隐为医、下一秒拔刀引剑、可医人亦可斩人的气质。 乐昂打算改天也给自己来一套。 两个人都是伤员,都需要好好休息,所以洗漱完又看了会儿新闻就准备睡觉了。 “你刚注意听了没,新闻里说前两天城郊有座化工厂爆炸了,”乐昂躺在床上睡前闲聊,“好像离这儿还挺近的,不过我什么都没听见。据说大火烧了好几个小时呢,还好是废弃的,里面没有人。” 说完半天没得到回应,趴到床边探出脑袋,发现祁焱并没有睡着,躺在床底正往这边看。 一双漆黑锋利的眼睛倒映着小夜灯和窗外的月色,反射出狼一样的冷光。寒意森森。 “哇——”乐昂惊呼:“从这个角度看你的眼睛好亮啊祁焱,像灯泡一样!”他探手把小夜灯给关了,“哎暗了,”又打开,“哎又亮了”,再关上,“哎又暗了……” “……” 祁焱闭上眼睛,“你睡不睡?” “睡睡睡,当然睡。你确定要睡在床底下吗?” 其实客厅对面还有一间卧室,完全可以睡床上的。 “嗯。” “为什么呢?” “床底比床上舒服。” 祁焱刚说完就后悔了,想再换一个答案,但已经来不及了。乐昂抱着枕头一骨碌下了床,像只穿着卡通睡衣的毛毛虫,一扭一扭地朝床底蠕动进来。 他把枕头拍拍放好,和祁焱手臂贴着手臂地紧挨着躺在一起,静静感受了片刻,惊喜道:“真的耶。” 轮床的高度比一般床铺要高,才洗晒过散发着清香的床单从两边垂落下来,阻隔了外界的声音和光线,自成一方小小的空间:静谧,隐私,与世隔绝,让人感到安全。 难怪人家爱睡床底呢,看来很有经验啊。 不过这底下好像有点太安静了。 乐昂动了动,翻了个身侧着去看祁焱。祁焱也扭头看向他。 狭小的空间内,两道呼吸一强一弱,清晰可闻。 “祁焱,”乐昂枕着自己的手背嘿嘿两声:“有一个我在你的眼睛里面。” 两人离得近,对方虹膜上深深浅浅的纹路都清晰可见。祁焱无声地叹了口气,“我的眼睛又没受伤,能看见你很正常。” 乐昂摇摇头,一脸高深莫测:“你不懂,有些东西,没受伤的眼睛也看不见。” 他做鬼的时候,每天在十字路口能遇到成千上万的人,每个人都来去匆匆,除了短暂的红灯时间从不驻足。不管他怎么喊,怎么叫,怎么打招呼,都没人能听见。他们的眼睛能映照出花草树木世间万物,唯独照不出一只飘在半空中孤零零的鬼魂。 似乎从这句话中捕捉到一丝难以察觉的哀伤,祁焱心中一动,刚想仔细分辨,就见乐昂凑近了小声惊呼:“呀祁焱,你鼻子上有颗痘痘!哎嘴角下面也有一颗,还没冒头但是快长出来了。你是不是蛋糕吃太多了有点上火啊?明天别吃蛋糕了,餐厅里好吃的东西多着呢,我给你点个清火的猪肺汤怎么样,马大厨做的猪肺汤可好喝了。或者冰糖烤梨也不错,加点桃胶燕窝,又甜又补又滋润……” 祁焱忍了一会儿,没忍住,伸出食指抵住他的额头,将他往后推:“太近了,有点挤。” “哦,”乐昂撅着屁股往后拱了拱,“这样行吗?” “嗯。” “那我睡啦。” “好。” “晚安祁焱~” “晚安。” 听着身旁逐渐平稳的轻浅呼吸,祁焱慢慢地也闭上了眼睛。 他身上盖着毛毯,房间里也有暖气,但因为失血过多,哪怕昏迷时也总感觉冷得厉害,像身处冰天雪地。 但今晚不一样,身旁像是躺了一只小火炉,源源不断地散发暖意。 一夜好眠。《 》 4、小傻瓜和小呆瓜 疗养院的清晨非常热闹。 因为住户大多年龄偏高,要么觉短要么睡得早,所以一大清早基本全都起来了。 祁焱站在窗边,眺望着清晨的湖面。 碧绿的湖水上飘着一层薄雾,两岸的山峦倒映其中,围绕湖泊的,是一片面积广阔的半人工半自然式山谷公园。 早起的住户们散布在公园各处,或观景绘画,或读书下棋,又或者挥扇舞剑打太极,一片安静闲适。 而在这片闲适中,有一道身影正来回穿梭,把推着轮椅的护工远远甩在身后,所过之处激起欢声笑语,如同一只灵敏自由的小鹿。 哦。瘸了条腿的小鹿。 半个小时后,小鹿回来了,尚未褪去兴奋的眼睛里仍闪闪发光:“祁焱!我妈妈今天要来看我啦!” “我知道你昨晚说过了。” “嘿嘿,那我再告诉你一次!” 乐昂的母亲乐云章女士,是一位非常了不起的女性。 根据乐昂从系统那里接收到的信息,他的出生其实算是个意外。 当时乐云章刚毕业没多久,才工作一年。发现自己怀孕之后,最开始她考虑过放弃这个孩子,但是乐昂的生父,也就是乐女士当时的男朋友劝说她打消了这个念头,说这个孩子是在两人的爱意中孕育而生的,抹杀它的存在对它来说太不公平。为了更具说服力他向乐女士求婚,并郑重允诺,一定会尽最大努力给她和孩子最好的生活,他们三个一定能建立起最幸福美满的家庭。 两个月之后他们结婚了。 七个月后乐昂出世。一出生就被诊断出先天性的心脏瓣膜缺损,紧接着又发现肾脏有问题,然后是血液和血管……半年之后,正式被确诊为罕见型威廉姆森综合征,从此开启了漫长的求医之路。 乐昂五岁那年,生父无法再承受治疗带来的巨大经济压力和心理压力,提出离婚。乐云章同意了。之后她在父母的支持下继续这场几乎看不到尽头的战役,成为乐昂与病痛抗争的道路上最强大的后盾。 而“父亲”这个角色几乎从乐昂的生命中彻底消失。 乐云章大学读的是动画设计,因为要带着乐昂四处求医,她没办法找到一份稳定的工作,只能一边想方设法地从各种渠道接单,一边带着乐昂碾转各大医院。无数个在医院里醒来的深夜,乐昂看到的都是她蜷缩在椅子上、长凳上或者直接坐在地上埋头赶工的身影。 也正是乐昂五岁那年,第一个短视频app问世,直播行业萌芽伊始。乐云章敏锐地嗅到了这其中蕴藏的巨大机遇。 乐记原本只是乐云章父母经营的一家小小糕点铺,她以这家糕点铺为起点,最开始做烘焙直播,全方位展示乐记糕点从原料到成品的全过程,然后逐渐发展为烘焙教学,因为要带着乐昂在各个城市之间来回奔波,干脆又拓展为全方位的美食探店。因为形式丰富文本扎实,视频基调活泼有趣,融入专业特长的剪辑风格又极具特色,很快便成为小有名气的美食类视频博主。 凭借着出色的内容制作能力和平台初期的扶持政策,乐女士成功成为平台粉丝量最先突破百万的头部主播和短视频博主,紧接着便成立了自己的媒体运营公司。 彼时直播行业的发展前景一片大好,但乐女士并没有将目光局限在短期的流量变现上,她将账号的流量反哺给乐记糕点铺,又利用乐记逐渐打出的名声吸引更多粉丝,并逐渐将重心转移到实体经济上。 就这样,短短十年时间,乐记便从一家普普通通的蛋糕店,发展为在全国拥有一百七十多家店面以及五座大型加工厂的食品类龙头企业和知名连锁品牌,线上线下同步发展。尤其是在大本营h市,乐记高品质优服务的口碑几乎家喻户晓,市场占有率高达60%以上。 乐昂十五岁那年,生理上的病症几乎全部治愈,而乐女士也成为h市知名富豪和杰出企业家,身价百亿。乐记旗下的加工厂深度参与了政府主持的多个助农扶贫项目,多次荣获官方重要合作伙伴和感动人物称号,并被评选为企业家人民代表。 不管是对于乐昂还是对于乐女士来说,这一年都像是迎来了新生。记忆当中,无休无止的治疗和疼痛,伏跪在医院冰凉地砖上熬夜赶工的日子,彻底成为过去。 --- 乐女士来之前,乐昂还有点紧张,生怕自己哪里露出破绽,让对方发现异常。就算系统反复强调“你和原身的灵魂相似度高达98.6%,本质上你们就是同一个人,只不过曾身处于不同的时间和空间而已”都没能让他完全放松下来。 但见到乐女士的一瞬间,这些全都抛到了脑后。根本不需要思考,身体就笔直飞奔过去,扑进乐女士怀里将她紧紧抱住。 “哎哟!小心点,骨头还没长好呢。”乐女士赶紧接住他,把包递给助理,拍拍他的背又摸摸他的脑袋:“想妈妈了?妈妈也好想乐乐,后面这一个星期妈妈都不忙,每天都过来看你好不好?” 乐昂没说话,只是一个劲点头。 乐云章察觉到异常,捧起他的脸,这才发现乐昂两只眼睛都是通红,心中一紧:“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她拉着乐昂在沙发上坐下,“是不是受委屈了?有人欺负你了吗?没事没事,妈妈在这儿呢,你告诉妈妈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乐昂摇头,又将乐女士抱住,“没有受委屈,我只是,太想你了……” 乐昂也不明白这股强烈的情绪到底从何而来。像是流浪多年的游子,长途跋涉的旅客,走过许多条路,跨过许多条河,等待了无比漫长的时间,才又终于回到故土,回到母亲的怀中。 乐云章反复询问了好一会儿,确认乐昂是真的没事,一颗心放下来的同时在他脑袋上轻敲了两下:“你把妈妈吓死了知不知道。” 敲完又十分愧疚,“这次离开太久让乐乐担心了是不是?下次不会了,妈妈保证。来,我给你带了礼物的,快看看喜不喜欢。” 进门时提着大包小包东西、此时已经归置得差不多了的助理朱玲玲走了过来,将两只包装精美的小盒子放在茶几上,转头冲乐昂刮了刮脸:“小哭包。” “玲玲姐,”乐昂喊了一声,喊完有点不好意思,“我可没哭啊。” “眼睛红成小兔子了还说没哭。” “没掉眼泪怎么能算哭,那你上次跟晨阳哥亲嘴也算唔……” 朱玲玲一个箭步冲上来捂住他的嘴,一张俏脸涨得通红,一边偷瞄老板一边给老板孩子使眼色:“没哭没哭没哭,我哭了你都没哭,上次咱怎么说好的来着,求你了祖宗……” 朱玲玲跟了乐云章八年多,作为她身边资历最老的员工之一,一路参与并见证了乐记的发展壮大,也一路看着乐昂经历各种手术治疗后终于有了还算健康的身体,所以不光是左膀右臂,更是亲如家人。 乐昂口中的“晨阳哥”则是乐云章的另一位助理,陆晨阳,进公司差不多四年,目前跟朱玲玲是尚未公开的情侣关系。 朱玲玲其实不大愿意公开,因为乐云章向来信奉公私分明,对于工作和感情分得非常清楚。这么多年以工作为借口想往她身边凑的男人无数,老板连正眼都没给过一个,她自己从来不搞办公室恋情,恐怕也不会乐意属下搞。 而且她跟陆晨阳的工作分工不同,陆晨阳负责对接行政,她是总助同时负责对接财务,身为“天子近臣”话语权都不小,加一块儿就等于把住了公司命脉,所以他们俩在一起对于很多老板来说其实是蛮忌讳的事情。 她跟了乐云章这么多年,很清楚乐云章一直是把她往管理层骨干甚至是二把手方向培养的。她跟陆晨阳如果真在一起了,其中一个人的职业规划必然要改,而这个人不可能是她,否则根本对不起云章姐对她的信任和栽培。 因此在这个问题跟陆晨阳谈拢之前,她根本没想过公开,甚至都没决定好要不要确定关系。 偏偏上次年会喝多了一点,跟陆晨阳搂在一起的画面被乐昂给看见了——天知道陆晨阳追她那么久他们俩一共就亲过那么一回,还是在酒精催使下,结果就被老板儿子撞见了,这都是什么运气。 如果是其他人也就罢了,她可以威逼可以利诱,只要让对方在她处理好这段关系之前先保持沉默就行。 但乐昂不一样。因为他本身特殊,乐云章对他的保护欲非常强,不允许任何人用谎言对他进行别有用心的引导——哪怕是无害的谎言都不行,利用他的病情达成目的在乐女士那里更是十恶不赦的“死罪”。 曾经有个合作商想走乐昂这条路和乐记签合同,也不知道从哪儿打听的,私下里偷偷接触到乐昂,对他说只要能为他说好话、劝乐女士跟他们合作,乐家就能一切顺利人人长命百岁,否则就可能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嗯。说这话的那位如今在行业里已经彻底查无此人了。 让乐昂保守秘密是全世界最简单的事情,甚至只要说一句“泄露出去鼻子会变长哦”就能办到。但她要是真这么做了,在乐氏集团的总助事业也就彻底到头了。 所以只能拜托乐昂“球球了能不能别往外说”,偏偏这孩子又坚定秉持老板教过他的“答应别人做某件事之前一定要问清楚原因”原则,但有些东西哪儿能摆到明面上讲呢? 难道说她亲是亲了但不想负责?还是说怕老板知道了不喜欢以后不让她做高管? 所以被他追问了两句“为什么”朱玲玲就不敢再说下去了,只能祈祷乐昂脑子里快乐的事情那么多,能把这点小事抛到脑后,或者至少等她这边理清楚了再说。 万万没想到还能好巧不巧当着老板面说漏嘴的。 不过乐云章听到之后并没有什么惊讶的表情,倒像是早就知道一样。 朱玲玲既尴尬又心虚,隐隐还有点微妙的羞耻,放开捂住乐昂嘴的手,冲他吐了吐舌头,然后老老实实坐到旁边。 乐云章已经把装礼物的盒子拆开了,乐昂凑过去一看,眼睛骤亮:“奥特曼!” 准确来说是奥特曼造型的小蛋糕,一个是艾斯奥特曼,一个是梦比优斯奥特曼,都摆出各自最经典的打怪兽造型,细节逼真栩栩如生。 “喜欢吗?” “嗯!!” 能不喜欢吗,乐昂眼珠子都快黏上去了。讲真,他都不知道自己竟然会对某样东西爱得如此深沉,这股从原身那里继承来的喜爱之情油然而生宛如天成,就像岩浆一样在血液里炙热流淌。 对了,他好像还资助了奥特之母来着,要不要跟乐女士汇报一下喜讯? “这可是老板昨晚回来后亲手做的,花了三个多小时呢,瞧这糖霜裱的多完美。”朱玲玲适时将臀部往这边挪了挪,进行了一番“想要不着痕迹实则一眼看穿但其实要的就是这种朴实无华效果”的拍马屁工作,然后啧啧称奇:“反正我不管看多少次他们俩长得都是一模一样,也不知道你到底怎么区分出来的。” “很好区分啊!艾斯奥特曼头上有刀镖一样的凸起梦比优斯就没有,梦比优斯身上的纹路是流线形艾斯是上下分层,梦比优斯是背甲艾斯是背心,艾斯靠奥特戒指变身梦比优斯靠无限气息!” 乐昂掷地有声地说完,自己也愣住了:哎我是怎么知道的? 啊,头有点痒,有奇怪的知识它自己钻进了脑袋! 系统:“触发相关记忆了宿主。” 扫噶。那这次触发的很丝滑啊,他一点感觉都没有,就像本来就在他脑子里一样。 “随着灵魂和宿体融合程度的加深,是会这样的呢宿主。而且越细微、与之相连的情感波幅越平稳的东西,越会触发得不着痕迹。”宿主自己都没意识到,其实类似的触发已经发生好几次了。 “你喜欢就好,不过呢事先提醒,妈妈好久没动手做过蛋糕了,味道跟以前可能会有一丢丢的差距,不准嫌弃。”乐云章摸了摸他的脑袋,“正好一个给你,一个给你那位新交的朋友。” 乐昂点头,“那我要梦比优斯,把艾斯给他。” “你的新朋友住在哪一层?今天方便介绍给妈妈认识一下吗?” 乐昂摇摇头,“他受了很重的伤,差点就死了,暂时不能见人。” 这么严重?难道是在重病区那边?还是绝症区?那边的病人基本就等于是在疗养院享受临终关怀了。 乐云章想了想,便也作罢,“那等下次有机会再说。你下回见到他,让他好好养伤,争取跟你一样早日康复。” “嗯嗯。”他就在隔壁听着呢。 “如果康复不了,也不用难过,记住妈妈跟你说的,离开这个世界的人其实都是去天上当星星了。” “嗯嗯……嗯?” 难得挤出一天空闲时间,乐云章自然打算好好陪伴孩子。 晴隆疗养院不仅有占据了大半个山谷的天然湖泊和公园,还有各种温泉浴、桑拿馆、室内室外体育场、戏剧音乐表演和大型电影院,足够轻松消磨掉一天时光。 这一天即将结束的时候,母子俩抱着一大堆从电玩厅赢来的毛茸玩偶,意犹未尽地回到了房间。 看着乐昂脸上纯粹而快乐的笑容,乐云章心中软成一片。她捏了捏少年头上翘起的呆毛,“乐乐,妈妈有件事,要征求你的意见。” “嗯?” 乐云章看着他一尘不染的清澈双眼,顿了顿才道:“之前在学校里哄骗你从楼上跳下来的那三个学生,你想让他们给你道歉吗?” 前天晚上跟乐昂打电话的时候,乐云章说她从不会骗他,这话其实是个小小的谎言。 有的时候,她会对乐昂撒一些谎。 就比如最近一段时间她之所以没空过来,并不是因为忙着工作出差,而是在处理跟乐昂坠楼有关的法律事务。 乐昂十五岁之前,因为需要四处求医,一直是由她进行家庭教育,从来没去学校上过学。直到去年,经过最后一次手术,他心血管上的问题终于被根治了,这才有机会能好好做个普通人。 进入学校接受正规教育是必然选择,不仅仅是为了学习知识,更是为了他的身心健康,让他能在一个被同龄人包围的环境里逐渐弥补过去十几年缺失的时光和经历。 但乐云章比任何人都了解乐昂,她知道一个充斥着同龄人的环境对乐昂来说有多么珍贵,又会变得多么危险。 为了选择合适的学校,她将h市以及周边省市的学校筛了一个遍,经过详细的调查比对,最终选择了那家学费最贵、条件最好也最人性化的顶级私立中学。 他们可以为乐昂提供一对一的教师辅导,有专业医生随时关注学生的心理健康,并且学校的生源筛选非常严格,学生非富即贵,都是自小接受精英教育的人才,理应素质水平比普通人更高。更何况她还给了一大笔赞助,乐昂应该能在这里过的很快乐也很安全。 却没想到这会成为她这辈子最后悔的决定。 接到学校电话那天,距离乐昂入学尚不满四个月。 她脑子里那根弦从对面传来“乐昂跳楼”四个字之后就断了,后面说了什么她根本听不清。 玲玲开车载着她先去了医院,乐昂正在手术,手术室外围了一大群人,有她认识的,校长副校长,校理事会主席,还有她不认识的,学生的家长,都涌上来想跟她解释。 她让陆晨阳等助理把人全拦住了,一句也没听,然后让玲玲和其他人留在医院守着,让陆晨阳开车送她去了学校,去所谓的乐昂“跳楼”的事发地点。 看到楼底下那一大滩血的时候,她眼睛里也是一片血红。她没办法想象,这么多血,是怎么从乐昂小小的身体里淌出来的。那具身体在医院的手术台上来来回回度过了十五年,好不容易出来了,如今又躺在那张冰冷的台子上面。 当时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她乐云章豁出去,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让罪魁祸首数倍偿还。 警方给出的调查结果是“意外事故”,因为监控拍到了乐昂是自己从楼上跳下去的,这种情况下相关机构不可能花费力气提起公诉,她只能自诉。 自诉就自诉,在足够的金钱支持下,相关事宜推进的速度很快。乐氏集团本来就有自己的律师团队,她又专门找了擅长刑事诉讼尤其是打人身伤害官司的律师。 校方的责任是毋庸置疑的,乐昂是在学校监管下出的事,不管是跳楼还是坠楼,校方都必须付主要责任。 但校方承担的责任再多,也只能寻求民事方面的金钱赔偿,乐云章如今最不缺的就是钱。 她要让真正的罪魁祸首付出代价,让那三个怂恿哄骗乐昂跳楼的小垃圾统统坐牢。 但问题就出在这里。 “目前的情况是,‘乐昂自己从楼上跳下去’这一点有监控为证,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如果想以‘教唆自杀’为由,以故意杀人罪提起诉讼,那么首先必须证明对方有犯罪意图。” 律师解释道:“乐昂是因为‘飞机打开飞行模式就能带着人一起飞’这句话而被怂恿从楼上跳下去的,但这句话太荒谬了,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不会当真,被告方完全可以辩解这只是他们开的一个小玩笑。 “想要证明犯罪意图存在,我们必须证明被告方完全了解这句话会对乐昂造成怎样的影响,在明知道乐昂会信以为真且一定会跳下去的情况下,依然向他传输了这个观念并进行了诱导。 “换言之,我们需要证明,乐昂是一个没有行为能力、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的‘傻子’,且被告方明确知道这一点。” 律师更进一步指出:“作为乐昂的母亲,乐女士你是证明他有无行为能力的最佳证人,想要打赢这场官司,你必须站在法庭上当着所有人的面——当着乐昂的面,一遍遍重申这点,一遍遍证明他的‘不正常’,你能做到吗?” 乐云章当然做不到。光是想象一下乐昂被人指着鼻子叫傻子的场景,就比剜她的心还要痛。 她的乐乐一点也不傻,她的乐乐是全世界最单纯最善良的人。 乐云章恨得咬碎银牙,却又别无他法。她只能选择让步。 最终,经校理事会从中斡旋调解,最终达成的处理方案是,除了校方和学生家长方理应赔付的治疗费用和补偿费用之外,三名学生全部退学,且必须和家长一起,当着乐昂的面亲自向他道歉。 乐云章将乐昂抱在怀里,心中充满了愧疚。仿佛又回到十年之前,她眼睁睁看着乐昂身上插满管子躺在床上,疼得流泪,她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抱着他说“吹吹就不痛”的时候。 她仰起头闭了闭眼睛,然后在乐昂发顶亲了亲,“这件事的决定权在你。你要是想让他们道歉,妈妈就安排他们过来。你要是不想见到他们,妈妈就让他们滚得远远的,这辈子也别想见到你。” 乐昂想了想,说:“让他们来吧。” 乐云章望着他的眼睛,“你确定吗?” “嗯,我想听他们给我道歉。” “好,那就让他们过来。”乐云章轻轻叹出一口气,然后柔声道:“乐乐,不要因为他们而不开心。还记得妈妈说过的话吗,他们不是你的朋友。” “我知道,”乐昂仰起笑脸,“真正的朋友是不会撒谎骗我的。” --- 道歉组是在第二天下午来的。 当时阳光正好,乐昂跟祁焱头挨着头,呈直角状躺在落地窗前的地毯上晒太阳。 敲门声响起的时候,他们俩正在讨论,如果太阳是一块糕点的话,会是什么味道。 乐昂觉得可能会有点咸,但祁焱坚信一定是甜的。 “咚咚咚。”乐女士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乐昂,我们能进来吗?” 乐昂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用胳膊肘捣祁焱:“来了来了,赶紧找地方躲起来,快快快。” 祁焱掀起被阳光晒得昏沉沉的眼皮,看了一眼乐昂,然后懒洋洋地爬了起来,一转身,钻进了墙角的窗帘后面。 ……行吧。 乐昂把窗帘稍微又拉开一点好将他挡得更严实,然后扬声道:“请进!” 房门被推开,一群人鱼贯而入。 打头的是助理朱玲玲,她打开门后又退了半步,让老板先进来,然后紧随而上。 后面则是乐昂记忆里曾在天台上哄着他跳楼的傻叉三人组abc——当然了,以他自身的情况,称呼别人为傻叉,好像未免有失公允。但是管他爹的呢,他就这么叫了。 哦,以及傻a、傻b、傻c的父母。 每个人手上都拎了大包小包的东西,倒让乐昂一早就准备好的台词“来就来吧怎么还空着手”没了用武之地。 所有人都进来之后,众人面对面站成了两排,中间还挺泾渭分明。 该道歉的人都不说话,乐昂也不说话。视线依次从傻a傻b傻c以及他们的父母脸上扫过。 根据事发地所在的那所私立学校的招生准则,这些父母要么当官要么经商,反正非富即贵,眼前竟然三家的父母全都到齐了,看来乐女士在背后给他们施加了不小的压力。 毕竟乐云章是因为投鼠忌器才放弃了起诉,而这些人估计也不想真的去挑战乐女士的底线,拿自家孩子的人生和未来去豪赌。都是已满十六周岁的人了,输了官司可是真的要去坐牢的,哪怕是缓刑那也得背个刑事罪名。对于这种从小就给孩子规划好整个人生路线的家庭来讲,那就等于一辈子都毁了。 所以双方都有顾忌和软肋。嗯,挺好的。 两边面面相觑,站了一分多钟也没人吭声。乐昂“啊呀”一声,转过头去看乐女士,“妈妈我腿疼。” 乐女士的脸色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几位家长见事不好,傻a的爸爸先站了出来打破僵局,一边放下手里的东西一边作势要扶乐昂坐下:“乐昂同学你好,我是***的爸爸,对于你之前在学校跳……坠楼的事故,我们深表歉意,我们家的***也有一定的责任,所以今天特意过来向你道歉,希望你们可以化干戈为玉帛,一笑泯恩仇,以后要是有机会,还可以再次成为同学。” 然后招手把傻a提溜过来,“赶紧的,快跟乐昂同学好好道个歉。” 有了第一个人打头阵,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多了。 不管心里怎么想的,到底有多不情愿,反正从a到c以及从a到c的父母们,至少是在口头上还算顺耳地表达了歉意。 所有人都结束表演之后,不约而同地一齐望向乐云章。 乐云章没理他们,只是看向乐昂,“怎么样,乐乐觉得满意吗?” “怎么说呢,”乐昂点点头又摇摇头,“我觉得还可以再哎哎哎哎哎——”他冲着突然走向窗边的朱玲玲连声喊道:“玲玲姐你干嘛?!” “啊?”朱玲玲回过头说,“太阳太刺眼了,我想把窗帘里面那层薄纱拉起来点,挡一挡。” “不用!我就喜欢太阳大!医生说我的腿就得多晒太阳才好得快,你快别动它!” 上次祁焱能从床底转移到窗帘后面,那是因为李医生等三人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可这会儿所有人都在盯着窗帘呢,祁焱就算会飞也飞不走啊! 眼见朱玲玲已经将手伸向窗帘,乐昂急得心脏都快蹦出来了,背上出了一层汗,汗毛都竖了起来——直到看见朱玲玲打消了拉窗帘的念头开始往回走才又慢慢躺了回去。 朱玲玲一边走还一边嘀咕,“拉个窗帘而已你这么紧张干嘛,医生说的是没错,但隔着一层纱也能晒到太阳,阳光太烈反而容易引发皮肤病。” “……” 被这么一打岔,原本要说什么乐昂也忘了,干脆摆摆手:“行了,我挺满意的,那就再见吧。” 六位家长肉眼可见地齐齐松了一口气,维持住最后一点表演的专业素养,温和可亲地冲乐昂和乐女士打完招呼,便相继准备离开。 “等一下。” 就在这时,傻叉三人组中的傻b走了出来,来到乐昂面前,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然后张开臂膀:“乐昂,我从来都没想过让你受伤,好歹同学一场,让我们最后以一个纯粹友好的拥抱,结束这一切吧。” 乐昂盯着这个从头到脚都写满了“我错了我装的我要借此搞事了”的小兔崽子看了一会儿,也笑了起来:“好啊。” 果不其然,两个人刚刚抱到一起,傻b就用仅乐昂一人能够听见的声音,在他耳边轻声道:“没把你摔死真是太可惜了小傻子。你这种弱智就不配活在世界上。” “……” 难怪给你分配的名字叫傻b呢,乐昂心想,可把你给显出来了。 傻b遭雷劈知不知道啊扑街仔。 这个念头才刚闪过,就听傻b突然发出一声惨叫,像甩炸''''弹一样甩开乐昂并急急后退,抖着手尖声控诉:“他电我!他用什么东西电我!” 哎? 乐昂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心中划过一阵欣喜:不是吧,难道他得到了世界之神的眷顾,突然觉醒言灵技能了? 其他人也看向乐昂的手掌。上面空空如也。 傻b浑身颤抖嘴唇发青眼泡含泪的样子确实很像是被东西电了,但问题在于,刚刚两个人拥抱的时候,乐昂的手全程放在他背后,也就是家长们的眼皮子底下。六个人十二只眼睛,这还没算上傻a和傻c,到底有没有做小动作所有人看得清清楚楚。 因此傻b这番毫无理由的突然发难,在众人眼中就是一场不怎么高明、漏洞百出的栽赃陷害。 乐云章冷笑一声,百亿身家、千万主播、知名富豪、杰出人物、人民代表的气场全开,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当着我的面就敢这么欺负人,难怪能怂恿同学自杀逼着同学坠楼,李局长真是好家教!” 朱玲玲紧跟老板列队,冷笑的精髓学了个九成八:“这么看来被学校开除还是好事呢,小小年纪就有这么好的演技,不送去电影学院进修实在可惜了。” 傻b的父母脸色铁青,但忍了又忍没有还口,因为他们自己也觉得这是自家瓜娃子陷害不成玩儿脱了。 傻b的爹直接给了傻b一个大嘴巴子,“没用的东西!丢人现眼!” 然后忍着怒气对乐云章说:“今天确实有些不尽如人意。但歉也道了,学也退了,该给的赔偿我们也一分不会少。还请乐总言而有信大人大量,既往不咎,让这件事就到此为止。那我们也不再打扰乐昂同学休息,这就先告辞了。” 一群人来的快,走的更快。很快房间就空了下来。 朱玲玲将门关上,乐云章搂着乐昂在沙发上坐下,叹了口气,“委屈我们乐乐了。” 乐昂嘿嘿道:“不委屈,看他们道歉我可开心了。” 乐云章也笑,摸摸他的头,然后站起来:“那妈妈也要回去了,你在这儿好好的,需要什么就给我或者给玲玲打电话,妈妈过两天再来看你?” “那你别忘了,两天后要来呀。要是实在太忙的话,三天也可以。最多四天,不能再多了。超过五天我会有一点点生气的。” 乐女士笑得不行,“好,妈妈保证。” 乐昂抱住乐女士浅浅撒了下娇,然后依依不舍地将她送了出去。 关上门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拉窗帘, 刷——! 窗帘后空无一人。 “???” “咚咚咚。”门外传来敲门声。 乐昂顶着满头问号去开门,门一开,就看到了站在外面的祁焱,手里还拿着杯冰淇淋。 “……???!” excuseme??? 乐昂看看他又看看窗帘,感觉脑子有点不够用了,“你……我……怎……哈???” 到底发生了啥?! “边上的窗户是开的,”大概是看到他脑子里的问号已经快溢出来了,祁焱一边往里走,一边好心解释道:“我从窗户跳了下去。” “那你的冰淇淋又是从哪儿来的?”你好像没钱吧朋友?连缝伤口用的针线都是“借”的呢。 “哦。今天疗养院的医生们好像在过节,楼下有人发冰淇淋,看到我的衣服,以为我是医生,也给我发了。”祁焱一边舔着冰淇淋勺子一边说。 “那没我的吗?” 祁焱飞快将手一缩:“我就剩一个了。” “……” 你怎么比狗还护食啊? 而且“就剩一个”是什么意思?合着给你发了不止一个是吗? 算了,爱咋咋地。 反正我冰箱里面有。 于是乐昂跳过去打开冰箱,也给自己拿了一个。 “我刚刚回来的时候,看见给你道歉的人了。”祁焱一边挖冰淇淋一边跟在他后面。 “嗯?”所以呢? “我知道让你摔断腿的人长什么样子了。” “?”乐昂咬着雪糕满脸茫然。 so?重点到底是什么? 祁焱并没有解释,转身又走到落地窗边躺下了。 …… 乐昂开始觉得,这间房间里的两个人其中一个确实脑子有点问题,但那个人好像并不是自己。 他也走到窗边躺了下去,然后在脑海中呼叫系统:“喂?波波?” “哎,宿主我在。” “我有件事想问你。” “好的呢,宿主请说。” “刚刚电傻b那一下,是不是你做的?” “……电谁?” “哦,就是那个,借机跟我拥抱,骂我为什么不摔死的那个。” 系统沉默了片刻,忽然切换成毫无感情的机械音:“经系统自查,三分零一十四秒之前由于算法运行错误,系统出现bug,造成了一次短暂的漏电事故。现错误已经修改,bug也已清除,给宿主带来不便本统十分抱歉,还请宿主不要因此差评扣星。”顿了顿又加了一句:“嘤嘤嘤嘤。” “晚了,”乐昂说,“堂堂高级智能竟然出现bug,扣你一颗星。” 系统还没来得及回复,便又听见乐昂带着笑意的声音: “但我发现自己好像有点喜欢你了,所以加十颗星。” “已经八颗了哦波波,继续努力,我看好你哟。”《 》 5、小傻瓜和小呆瓜 夜色深沉。 整栋楼内寂静无声。 不知道哪一个角落里在滴水,缓缓砸落,回荡起不详的声纹。 昏暗的房间内,少年正在沉睡,除了小夜灯的一点光亮,四周早已被黑暗吞噬。睡颜安静柔和,对于即将到来的危险一无所知。 一道黑影从床底滑出,悄无声息靠近,抬起伤痕遍布的手掌,伸向少年雪白纤细的颈项—— 帮他把滑下去的被子拉了起来。 祁焱站在床头,盯着熟睡中的乐昂看了好一会儿,然后伸出食指,弯腰在他脸上轻轻戳了戳: “奇怪的小东西。”他低喃道。 --- 乐昂在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中睁开了眼睛,积蓄了一整夜的元气随着意识回归充满身体,精神焕发地坐起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啊!又是灿烂美好的一天!” “早上好啊祁焱!” 第一声招呼照旧没有得到回应,乐昂嘿嘿一笑,弯下腰猛地掀开床单:“早上好啊祁……哎?” 人呢?今天起这么早? 他直起身环视一周,“祁焱?” 蹲坑呢? 下床跳到卫生间门口——没人,解决了一下生理问题又跳出来,“祁焱?你在吗?”还是没有回应。 心想难道在跟我捉迷藏? 于是又跳到窗边,唰地一下拉开窗帘—— “嘿哈!……哎?” 还是没人。 这就奇了怪了。 乐昂摸摸下巴,忽然想到什么,抬手推了推窗户,发现窗户果然没锁死,立刻明白过来:“哈!我知道了,他一定是穿着医生制服又去楼下骗吃骗喝了!” 哼哼,还想瞒过他。 不过也不知道医生平常都在哪儿放饭,这座疗养院可大了,找人可不好找呢。 祁焱那家伙要是有良心,就该带着虾饺油条小笼包回来跟他一起吃。 系统犹豫了半天,欲言又止,但还是提醒道:“宿主,他离开了。” “……离开了?” “是的呢。” “什么时候?” “昨天半夜。” 乐昂默了默,“那没给我留信息吗?”会不会写了小纸条放在床底下还是哪里了? “没有呢宿主。” 乐昂又默了默,然后转身往卫生间跳。 拿过杯子和牙刷,挤上牙膏,接了水,开始刷牙。 系统检测到了他的难过,想安慰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不容易用算法推演出一条最合时宜的话语,还没来得及实践检验,就见宿主恶狠狠地吐出一口泡沫,对着镜子大声道: “交朋友只会影响我做任务的速度!我决定了,从今天开始我要封心锁爱,让自己成为一个冷漠无情、麻木不仁、像大润发杀了二十年鱼的刀一样冷酷的男人!” 系统:“……” “宿主,”他忍不住提醒,“您的任务就是交朋友,男朋友。” “你不懂。”乐昂冷酷道:“朋友如手足,男朋友如衣服,这两个东西不一样的。” 乐昂冷酷地刷完牙,又冷酷地洗完脸,然后冷酷地单脚跳出卫生间——被地毯绊住哎呀摔了一跤,然后冷酷地爬起来用平板点早餐。 祁焱的离开也不是没有好处,最起码他不在,自己终于有精力可以开始考虑正事了。好不容易做一次人,他事业心很强的。 吃完早饭之后,乐昂在地毯上正襟危坐,跟系统商议:“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我觉得我应该让乐女士给我请一个保镖。” 根据目前的情况,毫无疑问,基因缺陷造成的行为心理异常将是他在这个世界完成任务的最大阻碍。 爱情的本质就是一场博弈,而作为必须上场的选手之一,乐昂的弱点实在太明显也太容易受到攻击了。对于感情中常有的试探、推拉甚至设计,他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乐昂就像是一个对所有人开放编辑权限的网页,任何信息的增添都会被全盘接受——可以这么说,他的三观基本就是由最后一个向他输入观点的人决定的。 因此想要自我保护,最好的办法,就是有一个完全值得信任的人陪在他身边,替他将从外界接受到的信息先过滤一遍。 乐女士当然是最好的人选,但她有自己的事业和生活。更不用说随着年龄增长,乐昂必须学会脱离母亲的庇佑独立生活。 而除了亲情,金钱关系比绝大多数关系都要牢靠得多。 反正乐家又不缺钱,以乐女士的财力,别说是给他雇一个保镖了,雇十个保镖24小时围着他转也不是问题啊。 这个方案得到了系统的大力支持。 数天后,按照约定好的,又是乐云章来疗养院的日子。 知子莫若母。她一进门,就察觉到孩子的情绪好像有点低落。而对于乐昂来说这简直太反常了。 乐昂每天的动向疗养院这边都会向她反馈,乐云章将近来发生的事情仔细回顾了一遍,试探性地问道:“你那个新交的朋友,最近怎么样了?” 她不问还好。她一问,发誓要封心锁爱、做个冷酷男人的乐昂立刻就有点撑不住了,嘴巴一瘪:“他走了。连句再见都没跟我说。” 乐女士心中一紧,心想果然如她所料。 暗暗叹了一口气,将眼眶发红的乐昂揽进怀里,“还记得妈妈跟你说过吗,离开这个世界的人呢其实并没有真的离开,他们只是飞去天上当星星了,以另外一种方式陪在我们身边。你的朋友也是一样,他没有走,只是变成了星星而已。以后你要是想他了,只要在晚上抬起头就能看到他。所以乐乐乖,我们不难过了,啊。” “……” 哈??? 祁焱变成星星了? 什么时候?? 乐昂陷入了深深的困惑。 而随着大脑深处隐隐传来一声叮~的轻响,所有困惑转瞬消散,仿佛醍醐灌顶,意识从未有过的清明: 啊! 原来祁焱是变成星星了啊! 难怪他没留信息。 乐昂不由扼腕:活人变星,如此奇景他竟然错过了,实在可惜! 顺便还要埋怨一下系统:“你也真是的,这么大的事情也不知道把我叫醒,扣你一星。” “……” 系统::) 见乐昂的心情明显好转,乐云章也松了口气,让他坐到轮椅上,推着他往外走:“咱们去湖边散散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正好有段时间没联系奶奶和爷爷了,一起给他们打个视频电话怎么样?” 乐女士口中的“奶奶爷爷”,其实就是乐女士的母亲和父亲。 h市地理位置偏南,没有称呼姥姥姥爷的习惯,按理说乐昂应该叫他们外婆外公的,但乐女士非常讨厌这个称呼——同样都是祖父母辈,凭什么女方的父母就要加个“外”字? 她爸妈为了支持她给乐昂看病,倾尽全力甚至差点倾家荡产,从小到大在乐昂身上不知道倾注了多少爱意和心血。而乐昂世俗意义上的“爷爷奶奶”,从乐昂被确诊罕见型基因疾病后就很少露面,偶尔见一次也是横挑鼻子竖挑眼,嘴里半句好话都蹦不出来。离婚后更是音讯全无,恐怕到如今,连乐昂长几个鼻子几只眼睛他们也不记得了。 这种人凭什么能占着爷爷奶奶的名分,而她父母却要后退一步? 乐云章才不干。 所以乐昂从小就没叫过外婆外公,一直都喊奶奶爷爷。 老两口当初为了乐昂吃了不少苦,他们俩年轻时最大的愿望就是环游世界,但一直没能成行。所以乐记的事业走上正轨、乐昂也差不多康复之后,乐云章就给他们俩报了一个环球旅行的超豪华套餐,有专业团队随行陪护,总共历时三年,将全世界都环游一遍。 他们是半年前出发的,目前正在南半球的某个海岛度夏。因为怕他们担心,乐昂这次坠楼的事情一直都瞒着在,老两口尚不知情。 为了防止露馅,乐云章推着乐昂特意在湖边找了个最开阔的位置,确认摄像头不会拍到疗养院的任何标志物并只集中在乐昂上半身——到时候就说她跟乐昂开车出来散心,然后才开了视频。 等到电话打完已经是半个多小时之后了,双方心情愉悦,都对彼此的情况十分满意并更加放心。 乐昂正准备找个机会跟乐女士谈谈聘请保镖的事情,就听乐女士道:“乐乐,有件事要告诉你,妈妈给你找了一位保镖。” 嘿,乐昂心想,巧了吗不是,这就叫母子连心。 之所以聘请保镖,乐云章的想法和乐昂差不多。 虽然坠楼事故每每想起都还让她心惊肉跳后怕不已,但乐昂的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等痊愈之后,肯定还是要继续上学的——当然了,不可能再去原来的学校。 而有了坠楼事故作为前车之鉴,乐云章无论如何也不敢再将乐昂独自一人放在同龄人堆里,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聘请一位保镖,随时随地保证乐昂的人身安全。 “这个保镖是一位朋友向我推荐的,”乐女士说,“原本是个警察,因公受伤才离开了工作岗位。你要是不反对,明天妈妈让对方过来一趟,你们先见个面认识一下?” 乐昂一口答应下来。退役警察哎,那专业能力和专业素养肯定很有保障,想想都觉得安心。 所以第二天一大早他就起床了,想着初次见面,虽然他是雇主,但以后是要朝夕相处的,怎么也得给对方留下一个好印象。 十点整,敲门声准时响起。 乐昂打开门,一句“我是乐昂你愿意跟我做朋友吗”的标准乐式社交问候还没说出口,脑海中便响起一连串洪钟般嘹亮高亢的机械提示音: “请注意!请注意!” “检测到事件关键人物——” “相关信息载入中——” “时间线对比纠缠——” “支线任务触发——” “大推演算法运行——” “世界偏移度监测开启——” “……” “宿主您好,a级支线任务‘逆转人生’已经触发,前提事件铺设完毕,成功完成任务即可获得一百积分。此任务成败不影响主线任务成败,是否确认开启?” “是否确认开启?” “嘀——嘀——” “……”《 》 6、小傻瓜和小呆瓜 “乐少爷?乐昂?乐昂你没事吧?……” 乐昂被脑子里一连串的声音震得头晕脑胀,耳朵边嗡嗡作响,下意识扶住门框靠在上面。等睁开眼睛,就看到了一张陌生且充满关切的脸。 “我没事……就是头突然有点晕哈哈……”乐昂一边说一边甩了甩脑袋。 “需要叫医生吗?” “不用不用,现在又不晕了哈哈哈,那个什么,你进来吧,请进来坐,我突然内急想上个厕所,想吃想喝什么冰箱里都有,随便拿别客气啊。” 乐昂先把人让进来,然后急匆匆跳进卫生间,轻手轻脚将门锁死,转身蹦到洗漱台前,对着镜子在脑内尖叫: “波波!到底怎么回事!快出来解释!” “好的呢宿主,”系统还是跟之前一样不紧不慢:“外面那个人姓梁,叫梁佑泽。” “这我知道!” “他就是乐云章女士给你请的保镖。” “这我知道!” “同时他也是另一条时间线上的原身——或者说,是您在上一世的恋人。” “这我知……哈?”wtf??“那我怎么没触发这段记忆?”他新增的记忆只到那位梁警官成为原身的贴身保镖为止。 “因为这段记忆所链接的感情波动过于激烈,蕴含能量庞杂,远超宿主您当先灵魂状态所能承受的阀值,为了保证您的安全,也是为了不受原身情感干扰、保证后续数据收集的纯净度和准确性,所以将由我为您解说。” “上一世,原身发生坠楼意外之后,乐云章女士也为他请了一个保镖,这个保镖就是梁佑泽。梁佑泽陪伴原身度过了高中,之后又保护原身上完了大学,朝夕相处之中,原身对他产生了极为深厚的感情,并在大三那年正式确认了恋爱关系。他是原身最爱也是唯一爱过的人,原身对他非常信任依赖,但最终,梁佑泽背叛了这段感情,并对原身造成了严重伤害。” “什么样的严重伤害?伤心还是伤身?”乐昂问。 “都有。原身死于27岁,梁佑泽是造成他死亡的直接原因。” 系统顿了顿继续道:“根据执行‘真爱任务’的一万零八十六个系统从历代宿主那里收集到的信息,我们已知‘付出’是‘爱情’产生的必要条件,只有付出真心才能换取真心。原身的性格决定了他对爱人一定是毫无保留地付出,据算法预测,他本该是凝结‘真爱’的最佳人选,但难以理解的是梁佑泽依然选择了背叛。” 乐昂听到这儿抬起食指摇了摇,“爱情需要付出不假,但毫无底线的付出只会让另一方的胃口越来越大,激发出贪婪和恶意。啧,你们对人性的了解还不如我这个鬼呢。” 系统没有否认,“这确实不在我们的认知谱系内,因此这段感情对我们来说非常具有研究价值。我们想知道到底是哪些因素造成了梁佑泽对‘真爱’的背离,以及这些因素能不能被修正。支线任务‘逆转人生’的目的,就是希望宿主你来进行这项研究探索工作,改变时间线,扭转原身的悲惨结局。任务完成即可获得一百积分,如果搜集到的数据价值大、任务评价高,还有机会获得额外奖励哟~” 乐昂摸着下巴想了想,“怎么才算完成任务?是只要我这辈子不死在梁佑泽手上就行了吗?” “这是任务点之一。宿主确认开启支线任务后,任务目标旁边会出现一道仅宿主可见的进度读条,读条满100,则任务完成。建议宿主尽早开启,早点开启就有机会早点拿到积分哦。” “要是开启后没完成会怎么样?不会有什么惩罚吧?” “不会的,请宿主尽管放心呢。” 正在此时洗手间的门被敲响了,梁佑泽在门外问:“乐少爷你没事吧?需要我帮忙吗?” 乐昂翻了个白眼,心想我上厕所你能帮什么忙,帮我尿还是帮我拉? 他发现自己的认知虽然很容易就被带着跑,但在和对方尚未有过多少交流的情况下,系统这番事先预告和警示还是很有作用的,他现在对梁佑泽就全无好感,怎么想怎么觉得对方心术不正且面目可憎。 脑子里那根几乎从没用过、还像刚出厂一样崭新的警弦,竟然支棱起来了! 他先根据系统指导把任务给确认开启了,然后按下马桶冲水键,洗过手后打开门走了出去。 梁佑泽就站在门口,神色温和,“一切都还好吗?如果今天不方便,我可以改天再来。” 乐昂满脑子的警惕渐渐虚化,眼神一阵恍惚,随即热情地伸出手:“好着呢好着呢!我是乐昂,你愿意和我做朋友嘛?” …… 嗯。支棱三秒也是支棱。 梁佑泽笑了笑,也伸出手:“当然,我是梁佑泽,很高兴和你成为朋友。” 手刚握住乐昂的理智又占领了上风,把手一缩赶紧将人请到沙发上坐下,并快速道:“初次见面,我们先玩个游戏吧,游戏的名字叫作‘沉默是金’,谁先说话谁就输了,很简单对吧,那么游戏正式开始!” 千万不能让对方开口。 目前他“预知”了未来,勉强算是占据了先机,可一旦梁佑泽说出什么“我是大好人你可以完全信任我我会一辈子保护你”之类的话,那就完了,这种观念就会牢牢植根在他的脑子里。而目前除了他自己,根本没人知道梁佑泽以后会做出什么事——在除他之外的所有人眼里,对方都只会是沉稳可靠的梁警官,没人帮他扭转观念,他肯定会对梁佑泽盲目信任,最终九成九重蹈原身的覆辙。 所以在他想出应对的办法之前,一定得保证姓梁的闭上狗嘴。 梁佑泽虽然困惑,但他提前也对这次的保护对象做过一点了解,知道乐昂有些“特殊”,因此果然不说话了,还友好地朝乐昂比了个“ok”。 乐昂回以可爱微笑,同时将视线从对方头上顶着的那道空荡荡的红色读条上收回来,问系统:“读条旁边标注的‘悔恨值’三个字是什么意思?我得让对方懊悔自己的所作所为,才能推进度?可对方现在还没渣我害我呢,我要怎么让他后悔?”他忽然觉得不妙,“你该不会是想让我跟他再续前缘吧?” 那他不要!打死都不要!同样的狗屎谁愿意踩第二遍啊! “不是的宿主,”系统解释道:“任务进度值是根据时间线对比、事件偏移度检测、结果推演等多种相关项综合决定的,目标人物的心理状态确实为因素之一,但总的来说所占比重并不大,之所以标注‘悔恨值’只是为了通俗易懂,便于宿主理解。” “所以对方越后悔、事件发展和上辈子的差别越大、我死在他手上的概率越低,任务进度值就越高?” “没错。最终目标是逆转人生、改写结局。至于到底用什么方式达成这个目标,完全取决于宿主您自己。”可以和对方恋爱并想办法确保这次能够得到对方的真心,当然也可以根本不和对方走入恋爱关系。 “宿主,”系统的声音忽然郑重起来:“我必须再次向您强调,我是正规系统,我们签订的是平等友好的合作协议。不管是支线任务还是主线任务,宿主您才是任务的执行者和主导者,作为系统我将积极提供建议和规则允许范围内的帮助,但‘如何进行任务’的决定权始终在宿主手中,我无权干涉,更不会强迫您作出违背自身意愿的选择。” 哼哼,这还差不多。乐昂给系统加了一颗星。 想了想说:“那我直接将姓梁的辞退行不行呢?”让他从一开始就做不成自己的保镖,这跟上辈子的差别够大了吧? 但系统还没开口,乐昂自己就给否决了:不行。 他现在是梁佑泽的雇主,所以让对方不说话对方就乖乖地闭上嘴。但如果把人给辞退了,姓梁的不服气,私下里找到他一通询问再一通解释,顺带着再来几句“我真是好人给我个机会”之类的观点注入,那岂不是前功尽弃? 凭心而论,梁佑泽确实长得很符合他的审美:身姿挺拔,五官端正,是那种充满正气和阳光的俊朗,很符合前警察的身份。撇开其他不谈,只要看上一眼就会不由自主地心生好感。 如果对方真的主动靠近再有意讨好,他不敢保证自己能把持得住。 况且乐昂也没办法保证对方永远接触不到自己。毕竟在警察系统里待过,这点小事恐怕拦不住他。 所以这个不定时炸''''弹还必须得放在身边才能安心。 那把他给杀了?…… 且不说这个世界是法治社会,杀人犯法。就算不犯法,就算乐昂能得手、能逃脱法律制裁,也能过得了“在一个坏人还没做坏事之前先夺走他生命”的心理这关,可支线任务的目的是收集数据,如果他在任务完成前先把任务目标给杀了,这任务还能进行得下去吗? 系统肯定了他的猜想,“不能。如果目标在任务完成前死亡,任务便会立即中止。” 你看看你看看,他说什么来着。 乐昂一边头脑风暴,一边努力控制自己的视线不要老是往梁佑泽头上瞟——可是好难啊,那么长一个进度条飘在那儿,梁佑泽动它就动,真的很难不注意好不好! “能不能换成绿的?”乐昂提议。 “没问题。” 进度条一闪,果然变成了绿色,油油放光的那种绿。 虽然数字还是零,但看起来顺眼多了。 乐昂调整了一个比较舒服的坐姿,对系统道:“先介绍一下梁佑泽的个人情况吧。” 因为他的记忆只触发到梁佑泽上辈子给他当保镖那里,对这个人其实并不怎么了解。 “梁佑泽,28岁,出生于h市一个普通家庭。父母在他十三岁时离异,母亲带着长姐前往外地,他和二姐则归父亲抚养。他的父亲是一位职业掮客,周旋于各道之间,社会关系复杂。曾作为嫌疑人卷入一起强''''奸案件,由于受害者撤案,此事最终不了了之。 “22岁大学毕业之后,梁佑泽通过测试考入了警察编制,从交警做起,升职速度很快,曾立过两次三等功、一次市级表彰、三次先进个人奖。一年之前,梁佑泽因为涉嫌以权谋私、在案件调查中篡改证据收受贿赂,被市公安局刑警大队辞退。” “等等,被辞退的?”乐昂有些惊讶,“可乐女士昨天不是说他是因公受伤所以离开岗位的吗?”因公受伤离岗应该算光荣内退了,按理说都能照常拿退休金的。 “是被辞退的。他被纪检部门立案调查后,其父动用了大量人脉关系保住了他的名声,让他主动提交了辞呈,名义上是因伤辞职,实际上是被辞退处分的文件只有公安局的内部系统才能查得到。” “那他以权谋私、收受贿赂的事,也就这么算了?不用坐牢?” “调查结果是证据不足,所以并没有起诉。” 难怪呢。难怪乐女士会因为朋友的推荐聘请了他。仅从明面上看,屡次立功、年轻有为又因公负伤的履历,确实十分能唬人。 但能力和人品从来都是截然不同的两码事。原身虽然热爱社交,但只是喜欢交朋友而不是交男朋友,以原身的单纯心性,上辈子两人之所以能从朋友关系跨越到情侣关系,这其中要是没有梁佑泽的主动引导,打死他都不信。 呸!老牛吃嫩草!他现在可才十六岁! 为了保证他这株嫩草的清白和安全,当务之急,必须要在梁佑泽和他之间建立起一道屏障,防止梁佑泽和他过多接触,再趁机勾引他。 最好也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让乐女士再请一个保镖——不,再请两个,到时候让他们几个保镖三权分立互相辖制,他作壁上观就行了。看谁不顺眼就孤立谁,简直完美。 这个想法得到了系统的大力支持。关键是,要怎么跟乐女士说呢? 肯定不能直接说他知道梁佑泽是个坏种,因为乐女士对他太了解了,乐昂一见面就喜欢一个人很正常,但一见面就讨厌一个人肯定不正常,是绝对不可能对一个刚认识不久的人作“有罪推定”的。如果他认为对方是坏人,那一定是对方做了什么事情,或者是有人向他灌输了这种观点。 到时候怎么解释? 说他能预知未来?还是说系统告诉他的? 那也不必待在疗养院了,直接打包去精神病院吧。 在干坐着大眼瞪小眼瞪了一个多小时之后,乐昂微笑着将满头雾水的梁佑泽送了出去。没过多久就接到了乐女士的视频来电: “喂,乐乐,”乐女士看起来像是在办公室里,将一大叠文件递给别人之后,望着镜头笑道:“和梁先生见过面了?你觉得怎么样,喜欢他吗?” “我觉得他超棒的!”乐昂积极评价,“看起来非常有气势,一般人绝对不敢靠近那种,非常有安全感!是不是等我的腿长好了,他就会陪我一起去上学?” “嗯,如果乐乐你确定喜欢他的话。” “我喜欢,可喜欢了,我特别想让他来保护我。那以后我上课,他就会守在教室外面等我吗?” “对呀。”肯定不会离太远,但也没办法真的贴身保护,毕竟不管什么学校,带保镖上学已经是破例了,总不能再让保镖站到教室里面,影响正常教学。 “哦,”乐昂应了一声,又问:“那是只有我一个人有保镖,还是其他人都会有?” “应该只有你一个人有。”乐云章话音刚落,就见对面的乐昂低下了头,手指绞着衣服,神色也明显带了几分不安,立刻问:“怎么了乐乐,有什么问题吗?你如果有什么担心,一定要跟妈妈说。” 乐昂抬起头,看向屏幕上的乐云章,低声道:“一楼的乔爷爷告诉我,之前学校里的同学之所以会欺负我,是因为我跟他们不一样,我有他们没有的东西。妈妈,现在我有保镖但其他人没有,新学校的同学也会欺负我吗?” 乐云章拧起眉,发现自己忽视了一个重要的问题。 她请保镖是为了保证乐昂的安全,让他能和其他孩子一样,没有后顾之忧地体验正常的校园生活。但乐昂的担心并没有错,如果整个学校只有他一个人有保镖,其他学生会不会因此而排斥他? 乐昂刚刚也说了,这个保镖很有气势让人不敢靠近,那么其他学生会不会因为害怕保镖,连带着也不敢和乐昂进行交流? 如果真是这样,因为保镖的存在导致乐昂被排挤孤立,那就完全违背了她送乐昂去学校的初衷。 那该怎么办。不请梁佑泽肯定不行,无论如何保镖是必须的,乐乐明显很喜欢对方,自己也向人家表达了聘请的意愿,总不能出尔反尔。 况且不请他也解决不了问题啊。 最完美的方案,是保镖可以伪装成学生陪乐昂一起上学上课,这样既能起到保护作用,又不会引起同学的排斥。但这个角色梁佑泽肯定担任不了,他虽然年轻,可毕竟工作六七年了,之前又都是跟违法犯罪分子打交道,就像乐昂说的,气场太强,看着就让人生畏,根本装不了高中生。 看来得再请一个保镖了。 心里拿定主意,乐云章对着视频安慰道:“这件事你不用担心,交给妈妈就行,妈妈保证能妥善解决,绝不会让同学因此孤立欺负你的。” 见乐昂的情绪果然好转,想了想又道:“乐乐,有件事情你估计还不知道,之前骗你跳楼的那三个同学,最近都把腿摔断了。” “哈?” “嗯,都是自己不小心摔断的。其中李局长家的儿子摔得最狠,据说是他们家小区的电梯出了点问题,他上电梯的时候光顾着玩手机没仔细看,一脚踩空从电梯井摔了下去,也是从三楼的高度摔下去的,没有生命危险,但可能会留下终身残疾。” 乐云章也是今天才得知的消息。说真的,要不是很清楚这事跟自己无关,她都要怀疑这背后有自己的手笔了。 因为实在太巧合了,连三个人摔断腿的时间都相差无几,就在前后几天。 事实上,当初乐昂坠楼又从律师处得知无法起诉除非先证明乐昂是个傻子之后,她恨极之下,确实有过暗地里请人下黑手报仇的想法。h市情况复杂,尤其是商圈内,这种例子并不罕见,她打拼的这些年也听说过不少。只不过最终还是打消了念头,所以她问心无愧。 既然和她无关,那只能说是老天有眼,恶有恶报了。 本来这件事她还没考虑好要不要告诉乐昂,但正巧乐昂情绪不高,那让他听着解解气也好。 乐昂稍微想了会儿才想起来李局长的儿子是哪位:哟,这不是道歉那天悄悄冲他放狠话结果被亲爸甩了个大嘴巴子的傻b吗? 他把腿摔断啦? 傻a傻c也把腿摔断啦? “你干的?”他问系统。 “不是哦宿主。”它还无法对现实世界造成这么大的干扰。 我的天,乐昂美滋滋地想:那难道是老天奶开启了什么恶人清算项目吗? 他果然得到了世界之神的眷顾,成为天道宠儿啦?《 》 7、小傻瓜和小呆瓜 祁焱下了公交,沿着人行道走了几步,然后抬头看向不远处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 这里是寸土寸金的市中心,眼前是h市的地标建筑之一,云鼎大厦,有上百家知名企业的总部或分部都云集于此。 入口处的旋转玻璃门人来人往,祁焱停在导览地图前看了会儿,乘坐电梯上了三十四楼。 “你好,”他走到前台,说:“我想见你们总经理。” 这是一家名为“风火长安”的安保公司,前台是一位短发女青年,练过四年泰拳,胳膊上线条健美。 听到声音时她正在给自己的拳套涂油养护,抬起头和祁焱的眼睛对上,愣了愣,然后放下拳套,慢慢绷直了脊背:“您好……,请问有预约吗?” “没有。” “不好意思先生,没有预约一般是不能……我需要先打电话问一下。” “好。告诉她我姓祁。” 前台拨通了电话,用手挡住话筒低声说明了情况,中途又抬头看了祁焱一眼,“……他说他姓祁。对,嗯,好的,我明白了。” 放下电话后女青年明显热情了一些,但身体还是紧绷的,“祁先生麻烦您稍等一下,马上就有人过来带您去见肆总。” 祁焱点点头,转身打量起四周。 这家安保公司的接待区域很宽敞,装修简洁明亮,透着股让人非常有安全感的精英感和严肃氛围。旁边还有一道通往楼上的螺旋楼梯,看起来这两层都属于他们公司。 没过多久,楼梯上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前台惊讶地发现下来的竟然不是助理而是老板本人,赶紧站起来打了个招呼,“肆总好。” 来人冲她略一点头,目光一扫就落在了祁焱身上,似乎不敢相信,紧接着便欣喜若狂:“小七!” 祁焱从沙发上站了起来,颔首道:“四姐。” ---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肆风将人带到自己的办公室,又亲自倒了杯白开水放在他手边,然后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听说有个一看就是练过不好惹、正好又姓祁的年轻人指名道姓要见我,我就猜到应该是你,但又觉得不可能,这都多久没听到你的消息了?上次联系到你还是三年前吧?几年没见,气场强了不少,脸倒像是完全没长岁数似的。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刚回来没多久。”祁焱先回答了第一个问题。捏住杯柄将茶杯托在掌心,垂眼看了看蒸腾的热气,然后说:”我去了你之前给我的地址,门卫说你搬走了,让我直接在网上搜公司名字就能找到,接着就找到了这里。” “是搬了,那边位置偏不方便,去年就搬到了这儿,租了上下两层。你觉得怎么样?” “挺好。”祁焱老实道,“看起来很气派。” “哈哈哈,不气派怎么能唬人呢,我们这一行,最重要的就是门面,越气派客户越愿意掏钱。” 肆风顿了顿,看向祁焱的眼睛:“以我们俩的交情,虚话也不用多说。你这次来找我是叙旧还是?” “我遇到了点麻烦,需要你帮忙。” 肆风立刻严肃起来,“你说。” “我需要一个合法的新身份,还有一份工作。” “没问题。身份要什么名字?” “祁焱,三个火的焱。” 肆风点点头,站起来往外走,走到门边时又回过头:“你现在有手机吗?” “没有。” 肆风打开门,招来一个助理,仔细嘱咐几句后又关上门走进来,想了想还是问道:“国外来的麻烦?” “嗯。” “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又补充道:“暂时已经解决了,后面如果需要帮忙,我会说的。” 肆风看起来有些无奈,“就怕你小子还像以前一样死倔。别的地方我不敢说,最起码在h市这一亩三分地,你四姐要护住你绝对没问题。” 祁焱漆黑的眼底闪过一抹暖意,抬起杯子将已经半温的白开水一饮而尽。“你跟老头子还有联系吗?”放下茶杯后他问。 “有,怎么没有。”肆风撩了撩头发,征询过祁焱的意见后点燃了一根烟,走到窗边将窗户打开一半,一口烟幽幽吐了出去,然后回过头道:“他毕竟根基深,人脉广,安保这行黑白两道都得打点交道,有这个关系总比没这个关系好。要是没有老头子,我这公司还不一定能发展得这么快呢。” 她又往外吐了口烟,然后说:“你还记得小八吧。” “嗯。他还活着?” “活的好着呢。他认了老头子当干爹,还起了个名字,叫王天獒。藏獒的獒。” 肆风说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想当风,你想当火,他想当狗——也是,跟着老头子混,不像狗一样听话怎么行。老头子对他信任得很,听说是真拿他当半个儿子待的,以后家产估计也要留给他,那可是h市的大半个地下王国呢。” “也挺好,”她说,“缺德事做多了没有亲生子女,半路上捡个孝顺儿子,如他所愿了。” 一根烟抽完,正好门被敲响,助理走了进来,递过来一部新手机、一张工作证和一张银行卡。 “手机卡也插好了?”肆风问。 “对,预充了300块钱。” “行,辛苦了。” 等助理出去,她把手机递给祁焱:“手机卡是用我身份办的,回头觉得不方便你就重新换一张。我的号码应该已经存进去了,之后有事直接联系。” 又把银行卡递过去,“这里面有五十万,密码是你的编号后面加个0,回头自己改吧。”只给五十万不是她小气,而是祁焱既然没开口,给多了他肯定不会要。果然,听到卡里有钱他立刻就要拒绝,但被肆风打断了:“五十万又没多少,你跟我还客气什么呢?你知道我为什么取名叫‘风火安保’吗,四姐欠你一条命,只要你愿意,这家公司都有你的一半。” 祁焱默了默,然后将银行卡收起来,“那算我借你的。” 肆风耸耸肩,最后将工作证递给他,“楼下大厅有门禁的,你进来的时候是跟在其他人后面溜进来的吧?以后直接刷卡就行。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工作?” “随时都行。” “那就从大后天开始算吧,正好你的身份办好也得要两天,到时候我电话通知你。工资是根据客户给的报酬来的,其他人是五五或者六''''四,咱们按七三算,你七公司三。”一码归一码,亲兄弟明算账,以后才好相处。“我这里新接的单子还挺多,你自己看着挑一个吧。” 肆风一边说,一边从办公桌上抱起一堆文件夹,一张a4纸从其中一份文件夹里滑出来,飘飘荡荡,正好落在祁焱脚边。 祁焱捡起来,扫了一眼眉头皱紧,问肆风:“这也是你们的单子?” 肆风将文件夹放到沙发跟前的茶几上,探头扫了一眼,发现那是一张“悬赏令”,摇摇头:“这不是我们接的,是有人在道上发的悬赏,小八给我传了一份。”他们做安保的肯定得掌握第一手咨询,及时知道哪些人成了道上的目标,一来可以避免发生不必要的冲突,二来,也方便发掘潜在客户。 “你认识她?”肆风朝悬赏令抬了抬下巴。 被悬赏的是h市知名女企业家,乐云章,不知道惹到了什么人,对方要断她两条腿。 祁焱点头,剑眉紧拧着没有松开,“有办法撤销悬赏吗?” “没问题啊,回头跟小八说一声就行,他还欠我好几份人情呢。你要是有想法,反向悬赏都行。” “不用,”祁焱将悬赏令折好放进口袋里,“剩下的我自己处理就行。”他能猜到悬赏是谁下的,而且恐怕跟他还有脱不了的干系。 “那要跟小八提起你回来的事情吗?” 祁焱摇头,“我的行踪暂时需要保密。” 肆风表示了解。顿了顿还是解释道:“我跟老头子那边虽然保持着联系,但风火安保从一开始做的就是正经干净生意,这种悬赏别说我不会接,就算真的要接,也不会接乐云章的。” “你也认识她?” “不是,利益冲突了。这位乐总也是我们的新客户之一,下午刚签的合同,就在你来之前她才走。” --- 乐云章从风火安保出来后,没有直接离开云鼎大厦,而是先去了写字楼前面的购物中心,乐记在中心二楼有一家分店。 今天因为有私事要办,她身边只带了两个助理,不过乐云章也向来不喜欢巡店的时候一大群人前呼后拥的,既影响客户体验,也很难得到门店运营情况的真实反馈。 这家分店作为h市地段最好、人流量最大的店面之一,一直是公司的重点关注对象,所以花的时间也稍微久些,巡完店已经是一个多小时之后了。 车和司机都在地下停车场。下了电梯,乐云章一边跟朱玲玲陆晨阳讨论店面这个季度的营收数据以及下个月的营销方案,一边往停车的地方走。 距离车子还有十来米的时候,一辆黑色面包车从他们后面开了过来,陆晨阳紧走两步抬起手臂将两位女士往里面让了让,刚说了句“小心车”,面包车突然刹停,车门一拉从里面跳出来四个蒙着面罩的男人,直接就朝他们扑了过来。 陆晨阳吓了一跳,大喊着“你们是谁!你们要干什么!”,冲上去跟其中一个男人缠斗在一起,没几下便惨叫一声,原来对方动了刀子,一刀刺在他手臂上,瞬间鲜血淋漓。但还是拼命抱住对方,一边让朱玲玲二人快跑一边喊救命。 不远处的司机听到动静也喊叫着跑了过来,还没靠近就被最后面的歹徒踹翻在地,重重几拳抡在了肚子上。 朱玲玲被吓蒙了,下意识张开手臂想挡在乐云章前面,被歹徒之一轻松掀开甩到了地上。 乐云章瞥见其中一个歹徒衣服底下露出一截黑洞洞的枪''''管,心头狠狠一跳,连忙高声道:“别伤人!我跟你们走,别伤人!” 两名歹徒一左一右,抓住她就往面包车上拖,乐云章被猛地推搡进面包车车厢,刚扶住座椅想稳住身形,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她回过头,只见右边那名歹徒被人摁着后脑勺狠狠撞在了车门上,力道大的连金属门框都凹下去一大块,瞬间两眼一翻像条死鱼一样倒了下去。 与此同时,左边那名歹徒也被一脚踹中膝弯,膝盖砰地一声砸在水泥地上,卡在裤腰里的武器还没来得及拔''''出来,就被咔嚓卸掉了胳膊,惨叫声刺人耳膜。 另外两名歹徒见状想要回援,来人按住跪地歹徒的脑袋,旋身抬腿一个干净利落漂亮至极的连环侧踢,两道爆破音后,被踢中的两个人直接飞了出去,先后砸在旁边停着的汽车上,车窗全碎,警报尖鸣。 负责开车的歹徒见状不好,狠踩油门就想跑路,还没踩实,被人一把拽住衣领往车窗外面拖,上半身卡在窗外,脖子被一只强劲结实的手臂牢牢锁住,勒得直翻白眼,鲤鱼打挺似的挣扎片刻,像面条一样软了下去。 整个过程极为迅速,从乐云章被挟持着推上面包车、到负责开车的歹徒半挂在车窗上被勒晕过去,从头到尾只花了不到二十秒。 打斗声、尖叫声和响成一片的警报声惊动了出口处的保安,同一层听到动静的路人也逐渐围了过来,有人报了警。 祁焱环视一周,确认乐云章没事,便准备离开。 “……等一下!”惊魂未定的乐云章回过神,从面包车上跳了下来,腿一软差点摔倒,但还是撑住了,几步走到祁焱跟前,视线从他挂在胸前的工作证上扫过,“你……你是风火安保的工作人员?” 祁焱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工作证,然后点点头:“嗯。” “真是太感谢了,真的,幸亏遇到了你,”乐云章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方便留个联系方式吗?我想重金酬谢,一会儿等警察过来,我会建议给你评一个见义勇为奖。” “不用,你是公司客户,帮忙是应该的。我得走了。”说完转身就走,明显不愿意多留。 “等等,”乐云章又追了两步,她知道从事安保工作的人确实有很多都不愿意跟警察打交道,便又说:“那我请你吃顿饭呢?楼上有家乐记,是我的店,我请你在那儿吃点甜品喝点茶可以吗?你救了我,我总不能一点表示都没有。” 祁焱本想拒绝,但听到“甜品”两个字又改变了主意,想了想点点头:“那行。” 乐云章很高兴,“那麻烦你稍微等一下,很快就好。” 另一边朱玲玲已经将陆晨阳扶了起来,脱下外套缠在了他手臂的伤口上,但用处不怎么大,还是有血顺着手往下淌,滴在水泥地上有些触目惊心。见乐云章走过来连忙问道:“那是风火安保公司的人?” “对,应该是正好遇上了。” “幸亏有他,”朱玲玲这会儿才哭了出来,全身发颤,显然还处在惊吓当中,哽咽道:“要不是遇到他……”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虽然晕过去的四名歹徒外加面包车司机都已经被保安和围过来的热心路人绑了起来,但这件事实在是太吓人了。 乐云章点点头,揽住她的肩膀拍了拍,然后看向陆晨阳的手臂,“你这样不行,得尽快去医院处理,让玲玲陪你打车过去。” 还没等朱玲玲开口陆晨阳就道:“不用,我自己去就就行,让玲玲留下来陪着您吧,万一再有点什么事。” 朱玲玲立刻点头:“对,姐我陪你。”那群歹徒明显是冲着老板来的,老板的安全更需要担心。 乐云章看向自己的司机,“小郑你怎么样?” 司机小郑捂着肚子摇摇头,“没事,肚子上挨了几拳,皮外伤。” “还能开车吗?” “没问题。” “那麻烦你开车载着晨阳去医院,顺便你自己也做个全身检查,公司报销,另外这个月双倍工资。” “哎!谢谢乐总!”小郑高高兴兴扶着陆晨阳走了。 “你留在这儿等警察过来,看看后续怎么处理,”乐云章对朱玲玲说,“我去乐记,有问题的话打电话给我。”然后抱了抱她:“没事,别害怕,都已经过去了。” --- 乐云章选了张靠窗的桌子和祁焱一起坐了下来,周围人来人往,偶尔还有认出她的粉丝在玻璃窗外挥手打招呼,让她多了几分安全感,冰凉的手脚也开始缓缓回温。 服务员将菜单送过来,祁焱翻着看了半天,眉尖微微蹙起,似乎有些难办。 乐云章道:“没事,你喜欢什么尽管点,点多少都行。” 祁焱蹙紧的眉立刻就松开了,确认般看了乐云章一眼,对服务员说:“我要这个。这个。这个。这个……” 一口气点了十几份。 然后看着乐云章认真道,“我能吃完。” 乐云章忍不住笑了笑,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这句话听起来有种熟悉的感觉,“没事,吃不完打包带走也是可以的。”然后对服务员道,“我要一壶花草茶。”又问祁焱:“你要喝什么吗?” “白开水。” “再加一壶白开水。” 东西上的很快,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甚至地方不够又从旁边拼过来一张桌子。祁焱选了一份可可舒芙蕾,拿起叉子吃了起来。他吃东西一向很专注,乐云章也没有打扰,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看着漂亮的花瓣和柔软的叶片在琥珀色的热水中舒展旋转,端起来慢慢地喝了一口,感受热意流转全身。 直到这时,她才有机会仔细打量眼前这位“救命恩人”。青年生的很好,鼻梁挺拔,眉眼俊逸深刻,棱角分明的五官几乎找不到瑕疵。 大约是吃开心了,身体明显放松并释放出温和的气场,隐隐地却又似乎萦绕着一种极度危险的气息——像是一只顶级捕食者,因为吃饱喝足、没有感应到任何威胁而暂敛锋芒。 这种危险感又因为对方安保公司员工的身份,此时令人感到尤为可靠。 等青年开始品尝最后一份坚果蛋糕时,茶壶已经空了一半,乐云章被茶水熨帖滚烫的掌心也终于不再冒冷汗。 她略带惊奇地看着对方,虽然那句“我能吃完”说得十分诚恳,但她没想到这个看起来还有点清瘦的青年竟然真的能在这么短时间内解决掉那么多甜品,而且中间停都没停。 或许打架比较消耗能量? 最后一口带着夹心的蛋糕下了肚,祁焱心满意足地放下勺子。 “好吃吗?”乐云章不禁带着笑意问。 “嗯。”祁焱点点头,顿了下道:“杏仁有点烤过头了。” 他说的是坚果蛋糕里的杏仁。乐云章抬手叫来一位服务员,也要了一份坚果蛋糕,用勺子挖开后专门挑出杏仁尝了尝:确实。虽然很淡,混合了奶油和奶糕后基本尝不出来,但杏仁确实有一股糊味。 “麻烦让烤制坚果蛋糕的师傅出来一下。”她对服务员说。 师傅很快就出来了,是位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摘下厨师帽冲着乐云章弯了弯腰,“乐总。” “你尝一下。”乐云章指了指坚果蛋糕里的杏仁。 师傅从隔壁桌拿了把新勺子,挑了半颗杏仁送进嘴里,越嚼表情越不好看,额头上也渗出一层细汗。 “今天人流量太大,店里人手有点紧张,有一锅杏仁可能烤得时间稍微……”他试图解释,话刚说一半就意识到自己又犯了一个错误,乐总对员工一向宽煦不假,但从来不接受借口。 果然乐云章的脸色冷了冷,“就是因为人流量大,才更不应该犯错,尤其是这种低级错误。烤过头的材料就该作废,哪怕贴上售罄的牌子也不能以次充好,你也是老员工了,乐记是靠什么立足的你不应该不知道。” 师傅额头上的汗更多了,又鞠了一躬,“是,这完全是我的失误。” “看看店里还有哪些客人点了坚果蛋糕,过去说明情况,重新补一份等价位的。你这个月的奖金减半。”乐云章看着师傅道:“这种错误我可以容忍一次,但绝不允许有第二次。” 师傅心中长松了一口气,连连点头:“您放心,绝对不会再有下次。” “人手紧张的话,提交一份人事申请报告,公司会核实处理的。” “是是是,谢谢乐总。” 师傅和服务员离开之后,乐云章看着祁焱,“你对甜品很有研究?” 祁焱喝了口白开水,“我吃的多。” 那也确实。 “你又帮了我一个忙”,乐云章目光温和,“要不待会儿走的时候,把刚刚吃过的甜品都再打包一份?当然还是我请客。” “好。”祁焱立刻道。 乐云章又笑了笑,她算是明白从对方身上感受到的那股隐约的熟悉感是怎么回事了——这个青年跟乐昂有点像。 不是说外貌或者气场,也不是性格,而是一种表达自我的态度,简单直白,诉求明确,带着股类似于动物的纯稚,有什么说什么。 发现这一点后,接下来的交流就简单多了。 “你看起来很年轻,今年多大?” “二十一。” “这么小?那工作几年了?” “刚开始工作。” 确实是刚开始,工作证还是热乎的,打印出来还不到一个小时。 “我看你的身手非常厉害,是专门练过吗?” “嗯。” “练过几年?” 祁焱算了算,“十六年。” 乐云章很惊讶,“所以,你从五六岁就开始练武了?” “嗯。” 如果换成是别的安保从业人员说这句话,乐云章估计会怀疑对方是在撒谎,有意夸大数字来抬高自己的身价。但祁焱这么说乐云章立刻就信了。在商场上拼搏多年、跟形形色色的人打过交道而练就的识人直觉告诉她,眼前这位年轻人不会做夸大事实那么无聊的事情。 况且以对方在地下停车场展现出来的超凡身手,确实也只有苦练十几年才能解释得通。 “你救了我的命又帮了我的忙,既然不愿意接受重金酬谢,那么如果我给你提供一份工作,你愿意接受吗?”乐云章问。 “我有工作了。” “就是你现在的工作,我想聘请你当保镖。” “给你?” “不是,给我儿子。”乐云章打开手机,找到一张照片,然后递过去给对方看:“这就是我儿子,他叫乐昂。” 照片是一张随手抓拍的生活照,乐昂坐在洒满阳光的草地上,抱着一只比他还高的奥特曼气球,满脸笑容热烈绽放——如果此时乐云章仔细观察,就能发现对面的青年在看到照片时眼底飞快地划过一道光,稍显冷锐的面部线条也明显变得柔和。 但祁焱低垂着眼睛,手机又阻挡了二人之间的视野,所以乐云章并没有看见,只是继续道:“他今年十六岁,马上要去学校念高一。我聘请你当他的保镖,不光是要保护他,而且需要你伪装成学生,陪他一起去上学。” 如果说梁警官伪装学生完全不合适,那么眼前这个叫祁焱的青年伪装学生就太合适了。 年龄差距小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在对方身上完全感受不到成年人复杂的气质——那种在职场上浸淫多年、被社会反复毒打的气质。非常纯粹。 而且现在的孩子本来就比较成熟,发育也快,祁焱虽然个子高,到时候校服一套,说他是体育特长生,谁能看得出破绽? 电视剧里三十多岁的人扮演高中生观众不也接受了么。 “报酬好商量,你开个价。我儿子的性格非常好,你如果跟他相处的时间长了,一定会喜欢他的。”乐云章对于这个保镖人选越看越满意,但还是得尊重对方的意愿:“你觉得怎么样?” 祁焱将手机递回去,仔细思考了片刻,然后点点头:“好。” 乐云章很高兴,“那你这边什么时候方便工作?” “大后天。” “行,你记一下我的号码,到时候我们直接联系,具体的薪资合同我让助理去找肆总谈,你有要求也可以提。另外我欠你一份人情,不管什么时候你想讨回去,只要我能做得到,一定不会推辞。” 乐云章站起来,主动伸出手,“那么,合作愉快。” 祁焱握了握,“合作愉快。” 两人相继走出乐记,在门口分别的时候,拎着大包小包十几份甜品的祁焱突然问:“对了,你知道附近哪儿有卖医疗器械的公司吗?”《 》 8、小傻瓜和小呆瓜 经过一个多月修养,乐昂的腿终于能拆石膏了。出院前一天,乐女士特意请了派对公司在疗养院的活动大厅为他举办了一场盛大爬梯,邀请了所有治疗过他的医护人员以及在住院期间认识的朋友们——嗯,差不多也就是大半个疗养院的人。 派对现场非常热闹,不限量的美食饮料,接连登场的歌舞表演,还有专门为老年住户们准备的棋牌比拼和诗文竞赛,一片欢声笑语。 乐昂最喜欢这样热闹的场合,入水银鱼一样四处游曳,而且忙得不得了:不是被这个奶奶抓住你来比划我来猜,就是被那个爷爷邀请组队飞花令,中途满头大汗但兴致不减地去续饮料时,无意中听见两位护士在自助式美食吧台旁聊天: “……下午送来的快件,一整套手术刀,还有一大包缝合针线。包装没拆,都是密封完好的,厂家出厂标签都没撕。” “没写收件人?” “没有,就写了‘二楼医护收’,所以才奇怪呢。问采购那边采购说查不到这个单子,不是他们采的。联系寄过来的医疗器械公司,对方也不知道买家到底是谁,反正钱是付过了。” “不便宜吧这些东西?” “那可不,都是进口货,比咱们现在用的都好。主任说那一套手术刀就要大几千,缝合线更贵。” “怎么处理呢?” “说是先送去化验科检查一下,没问题那肯定就正常用啊,谁也不能把钱往水里扔。我猜,肯定是哪个住户的匿名捐赠……” “乐昂!”一声呼唤岔开了乐昂竖起的耳朵,回头一看,住在他楼下病房的廖奶奶正在舞池里一边摇晃一边冲他招手,“这首歌好听的很哎,快来,我们俩一起跳嘛。” “来啦!” 乐昂当即将这个小插曲和插曲中不起眼的讯息抛至脑后,吨吨吨干掉一整杯苹果汁,然后欢快地跑过去加入“群魔乱舞”。 一场派对宾主尽欢。第二天上午九点,司机小郑准时过来接人,连同乐云章的另外两名助理将提前打包好的行李都搬上车。 乐昂走到门口,对于这个重新做人后最熟悉的地方,还有那些在这里认识的新朋友们,很是有些依依不舍。 来送行的朋友们更加不舍,有的坐在轮椅上拉住他的手不愿意放,“电话都记住了吧?回去以后别把我们忘了啊,要是学校放假了,记得回来看看呀。” 有的拄着拐杖也硬要突破乐女士和助理们的“围堵”往车里塞吃的:“这些燕窝海参奶奶吃不了,你带回去,好好补补身子。” 还有的往他口袋里放名片,叮嘱道:“这是你阿姨的名片,我大女儿,她在公安厅工作。爷爷都打过招呼了,以后要是再有人欺负你,你就给你阿姨打电话,让你阿姨教训他!” “好好学习……” “听你妈妈的话……” “等奶奶出院了请你上门做客……” 一番拉扯之后,两边都眼眶泛红。在一连串的叮嘱声和众人依依惜别的视线中,乐昂一行人正式离开疗养院。 等到车子开到盘山公路的半山腰,从离愁别绪中平复的乐昂看着窗外的风景,忽然想起:“哎,晨阳哥今天怎么没来?我有好些天没见到他了。” 朱玲玲从后视镜里和老板对视了一眼,说:“啊,他出差去了,估计还得小半个月才能回来呢。” 陆晨阳的手臂被歹徒用刀刺伤了,还挺严重的,伤到了神经,所以乐云章给他放了长假让他好好休息,工作等完全康复再说。至于遭遇歹徒袭击还差点被绑架的事,她则要求对乐昂严格保密,一丝口风都不能透,所以目前为止他还毫不知情。 乐昂听完哦了一声,完全没有怀疑。 他的心中此时充满了即将回家的兴奋。 不光是因为可以探索疗养院之外的新地图,还因为乐女士告诉他,新保镖已经找好了,现在正和梁佑泽一起,在家里等着他。 哈哈哈哈!有了新保镖充当防护墙,看梁佑泽这一次还怎么勾引他! 虽然还不清楚新保镖什么情况,人品好不好能不能靠得住,但只要他跟梁佑泽是竞争关系,而自己是雇主,那么优势暂时就还在我。实在不行以后再多请两个保镖,彻底把水搅浑,让姓梁的休想在这潭浑水里养肥他这条呆鱼! 哼哼! 做好了心理准备,乐昂斗志满满地下了车,目光一下子就被眼前这处郁郁葱葱的宽阔庭院,以及花木环绕中那栋五层高的豪华大别墅给吸引住了。稍微晃了晃神,就听到乐女士说:“乐昂,这两位以后就是你的保镖,梁先生你已经见过了。” 乐昂转过身,直射而来阳光让他下意识眯了眯眼睛,然后越瞪越大。 新保镖上前两步,主动伸出手:“你好,我是祁焱。” 乐昂呆了呆,笑容控制不住般一点点绽放,灿烂如旭阳,扑过去一把抱住他: “嗨!我是乐昂。你愿意跟我做朋友嘛~” --- 为了方便,两位保镖都是包吃包住,所以简单认识过后,乐云章便让乐昂带着保镖到处逛逛,既是为了熟悉环境也是为了让他们彼此增进了解。 乐昂领着两个保镖进了别墅大门,在一楼楼梯旁对梁佑泽说:“我们玩个游戏吧,名字叫‘你看不到我’:我们俩分头找个地方藏起来,谁找到对方谁就输了。怎么样简单吧,那么一二三游戏开始!” 说完就不管他了,拉着祁焱一口气跑到三楼,走进他自己的卧室。 一进门,两人就被房间内除了窗户那边,整整三面墙的亚克力展示柜,和柜子里摆放得满满当当的奥特曼给惊呆了。 祁焱:“哇哦。” 乐昂:“哇……” 哇到一半发现祁焱看向他的“你哇什么哇”的眼神,赶紧口风一转:“……哇亲爱的奥特曼我想死你们啦!” 我的老天奶。 他知道自己喜欢奥特曼,但不知道喜欢到了这个程度啊。截止三秒之前都没触发过这方面的记忆,没想到还是个收集狂人。这得有上千个了吧,各种材质大小都有,还有好多限量版甚至绝版手办,其中最贵的竟然要……卧槽?23万?!! 可恶的有钱人。 不对啊他现在成有钱人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等等等等,这些都不是重点,现在的重点是—— 他转过身,纤长浓密的睫毛下,两只眼睛又黑又亮,澄澈如山涧清泉,仿佛眨一眨便会叮咚作响般盯着眼前的青年: “祁焱!” “祁~焱~” 等他眼角眉梢都洋溢着快乐喊第三遍时,祁焱的嘴角终于忍不住往上弯了弯,然后应了一声:“嗯。” 乐昂的笑容更灿烂了,“你又从星星变成人啦!” “……?” “变成星星的感觉怎么样?你什么时候变回来的?” “……??” “天上好玩儿吗?冷不冷?你和其他星星交上朋友了吗?” “………” 祁焱:“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咦?怎么会呢?难道重新变成人之后,就会失去做星星时的记忆? “波波是这样吗?”他问系统。 系统:“……你说是那就是吧。” 果然如此!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祁焱就是他的新保镖! 以后有祁焱在,梁佑泽那边还用担心个毛啊! 乐昂赶紧拉着祁焱坐下,严肃道:“你做我的保镖我可太高兴了,现在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拜托你。” “什么事?” “刚刚在楼下另一个保镖你看到了吧?他叫梁佑泽,从今天开始,不管他对我说什么,你都要提醒我他不是好人。” “为什么?” “因为他真的不是好人!”乐昂神色郑重,“你相信我,我看人可准了。” “你觉得我是好人?” “那当然了!” 祁焱说:“那我觉得你看人不是很准。” “……”嘿,怎么还油盐不进呢嗐。 “反正这件事你听我的,以后不管梁佑泽说什么做什么,你都要提醒我他不是好人,防止我被他蛊惑。ok?” 祁焱想了想,点点头,“好。” 以他对乐昂的了解,他不认为对方会无缘无故提出这个要求。看来另一个保镖肯定有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回头托四姐查一查。 从祁焱口中得到了肯定答复,乐昂只觉得自从开启了支线任务后就一直紧绷的心弦,一下子完全放松了下来。高兴地扑上去又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祁焱,你来当我的保镖,我真是太开心啦~” 祁焱眼底浮出些许柔和,犹豫片刻,抬手在胸前毛茸茸的脑袋上摸了摸。“我知道,你说过了。” …… 手感真好。《 》 9、小傻瓜和小呆瓜 祁焱的出现无疑给乐昂提供了一层坚实保障,而有了祁焱作为掩护,很多之前因为怕引起周围人怀疑所以不敢尝试的举措这下子也能逐步展开。 乐昂一下子对“完成支线任务”aka“这辈子好好活到老别死在梁佑泽手上”,充满了信心。 为了更好地实现这一目标,他打算对自己进行一番全方位的改造。 首当其冲的,就是这个见到人就喜欢说“我是乐昂你愿意跟我做朋友吗”的习惯。 对于心怀不轨别有用心者而言,毫无防备发出交友邀请的他简直就是送上门的猎物,弱小可怜,且特别鲜嫩可口。 如果能解决这个问题,他被人欺骗利用的概率最起码也能降低一半。 祁焱听完他的诉求,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想了会儿说:“我可能有办法。” “真的嘛!” “嗯,我们去个地方。”又补充道:“你得先换件衣服。” 乐昂按照要求换了件套头连帽卫衣,然后兴冲冲跟着祁焱出门,走到院子里遇到远远站在喷泉旁的梁佑泽,直接把头扭到一边当作没看见。 “看路。”祁焱伸手按住他脑袋又给扭回去,毫无波动的视线从梁佑泽身上一扫而过。 “哦。”穿过庭院走到大门外,乐昂才反应过来,“我们不开车吗?” 乐女士虽然本人对豪车没什么太大兴趣,但商场上车子是社交名片之一,所以车库里的限量款豪车不少。他以前坐过但从没尝试开过,还想着能借祁焱的光偷偷过把瘾呢。 “我没驾照。”祁焱说。身份是已经办好了,但驾驶证还得自己去考,麻烦。“而且不远。” 确实不远。乐昂跟在他后面沿着一路向下的林荫道出了小区,之后又走了十来分钟就停了下来,从他身后探出脑袋一看:“咦?你要带我来的地方就是梦泽公园啊。” 梦泽公园是h市最大的都市生态公园,占地数百公顷,里面高树成荫风景秀丽,囊括了大大小小六个湖泊和一条贯穿南北的人工河,四季各异的美丽景色使其不光是h市市民的首选休闲场所,更是全国有名的旅游胜地。 这种地方,对于乐昂而言简直就是社交天堂,所以由不得他不疑惑:“你确定我们没来错地方?”这他不得把交友邀请发个十万八千遍? 祁焱点头,让他走在前面,“你照常表现就行。” 乐昂将信将疑,走进公园入口的时候心里还在想,自己得抻着点,不蒸馒头争口气,他就不信了,智商快一百二的人还克服不了基因本能? 结果刚遇到第一个散着步的行人,脑子还没来得及转,身体便像感知到超级磁铁的指南针一样笔直窜了过去:“你好我是乐昂你愿意……” 话没说完,脖颈处猛地一紧,整个人活像是被命运扼住喉咙的鸡崽,被衣领勒得差点把舌头都吐出来。 回头一看,卫衣帽子被祁焱拽在手里。 “……whatareyoudoing?” “你不是说想改掉见人就打招呼的习惯吗。” 所以你的办法就是强行打断施法?? ……也行吧。 于是乐昂在前面走,祁焱一手捏着他的帽子,一手插兜,跟在他两步之后。 “你好我是乐昂你愿意跟我哕……” “你好我是乐昂你愿意哕……” “你好我是乐昂哕……” “你好我是哕……” …… 就这么在公园里哕了将近一个小时,又有一位游客迎面而来。 “你好……”乐昂刚开口说了两个字就迅速护住脖子,同时回过头把帽子从祁焱手里抢救下来:“行了行了不用拽了,哕。” 都拽出条件反射了。真是谢谢你啊。 但是不管怎么说,这么一通操作下来还真的卓有成效。除了费脖子好像也没什么缺点。 乐昂摸了摸自己还不起眼而且好像还被勒进去一点儿的喉结,用怎么听都觉得低沉了两个度的声音说,“我感觉差不多了。那我们先回去吧。” 祁焱没意见。转过身,走出两步才发现乐昂根本没动,“不走?” “我们已经走了一个多小时了。”乐昂可怜巴巴地眨了眨眼睛。 祁焱面无表情。 “我腿上的石膏才刚拆呢。” 祁焱有了一点表情。 “祁焱~” 少年仰头看着他,睫毛浓密纤长,眼睛又清又亮,在阳光下如琉璃般泛着透润水光,仿佛全世界最漂亮的宝石那样。 “……” 祁焱走回来,转过身微弯下腰,“跳上来。” 乐昂立刻蹦上去,并在用两只手抱住他脖子的一瞬间满血复活,“祁焱你真好~” “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好朋友。” “我重不重?你要是累了就告诉我。” “下次别一个人变星星了,带我一起好不好?” “……” 少年比预想中还要轻得多,像一只热烘烘的小动物,趴在他背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湿润的热气随着说话声喷洒在颈项和耳边,有股说不出的感觉沿着后腰窜了上来,祁焱忍不住偏开脑袋,歪着头在肩膀上蹭了蹭。 “怎么啦?” “…耳朵痒。” “那我帮你揉揉。”乐昂伸手捂住他的耳朵上揉了几把,顺便还拉起耳廓往里看了看,嗯,很干净。“还痒吗?” “……不痒了。” 他们虽然在公园里晃了快一个小时,但主要是在外围活动,没有往里深入,所以距离别墅并不算太远,三十分钟就到家了。 而背着人走了这么久,祁焱脸不红气不喘,模样比遛狗还轻松。 这让乐昂决定好了自己的第二个改造目标:强化身体。 “你想跟我一起训练?”吃过午饭,盘腿坐在草坪上一边晒太阳一边吃蛋糕的祁焱抬了抬眼睛。 “嗯!” 乐昂斗志满满。以祁焱的身材和身手,肯定是有长期训练计划的,所以他也要训!不仅要继续靠卫衣帽子戒掉口癖,还要训练体能,练出强大的体魄和腹肌——练到祁焱那样是不敢想了,但最起码也得有一点自保能力吧。 其实要实现这个目标最方便快捷的办法就是吃强身健体丸,但仅有的一颗已经被他喂给祁焱了。再买又买不起。 除非,“波波,能赊账吗?” “不能哦宿主。” “上次想帮祁焱偷营养液你说不能赊账,因为帮他不在‘维护宿主权益’范围内,这次强身健体丸是我自己要吃,明显跟我的权益相关啊,为什么还不能赊?” “根据协议规定,只有在宿主遭遇危急性命且无法依靠自身力量脱险的情况下,系统才能破例提供技术支持,并在事后收取相应费用。目前宿主并没有性命之忧呢。” “真要等到我有性命之忧的时候你再赊账,那岂不是黄花菜都凉了?要不先赊一颗,等我完成任务有积分了,给你多加20%提成?” “高利''''贷是违法的呢宿主。若涉及行为达到‘数额巨大’标准,处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而强身健体丸价值八十积分,根据本世界的兑换规则,一积分可以兑换十万本国货币。” ……不该懂的你倒懂的挺多。扣一星。 不过积分还挺值钱啊。 祁焱认认真真将盘子里的草莓千层吃完,擦干净嘴巴后站了起来,对乐昂说:“你朝我打一拳。” “哈?” “朝这里,”祁焱指了指胸口正中央,“用尽全力。” 想考验我是吧,行。 乐昂攥起拳头,摆足了架势,伴随“啊——”的一声大叫,用力朝祁焱胸口砸了过去:“呔!” 祁焱纹丝不动。并且看起来有些真诚的困惑:“这就是你全部的力气?” 右手被砸得生疼正要甩甩手噫呜两声的乐昂听见这话,瞬间抬头挺胸把嘴巴武装起来:“当然不是了!刚刚只是热身,我还没开始呢。” 然后重新摆好架势,这次加上了助跑,目光凶狠,气势惊人,“啊啊啊啊啊——呔!!” 祁焱依然纹丝不动。 空气一下子变得安静。 乐昂干笑两声,捂住手往后退了退,“起点越低进步空间越大嘛,虽然现在还不行,但我有信心以后可以很行!” 祁焱扫了眼他通红的指关节——衬着周围白皙薄透的皮肤显得尤为醒目,实话实说:“我劝你放弃。你基础太差,体质也弱,乐总说过不适合剧烈运动。想要强化体魄——哪怕只是强化到面对普通成年男性的攻击能够自保的水平,都会非常困难,而且很容易受伤。反正又不是请不起保镖,没必要折腾自己。” 说完看着乐昂霜打白菜一样耷拉下去的脑袋,抿抿嘴,正要再补充点什么,旁边就有一道声音插了进来:“你们是在讨论给乐昂制定训练计划的事吗?我能不能加入?” 祁焱和乐昂同时扭过头,就见梁佑泽站在一旁笑着道:“每个人的体质不同,适合的训练方法也不一样,我上学那会儿又瘦又矮,根本想不到日后会有在警队拿搏击冠军的那天。所以如果乐昂你想训练的话,我可能会更有经验,让我来试一试呢?”见乐昂不说话,继续笑着道:“或者你也先打我一拳?对你的力量有个初步了解,更有助于制定训练方案。” 乐昂本来被祁焱的话小小地打击了一下,但梁佑泽一出现,那点被打击的沮丧立刻就转化成了怒火: “波波他这话什么意思?他是不是在嘲笑我又瘦又矮?明明长得挺不错为什么看起来就是这么欠扁呢?而且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他头上的悔恨值竟然还是零!可见他对自己上辈子的所作所为毫无悔恨之心!” 系统:“……想要进度条有所变化,需要宿主您尝试推进任务才可以呢。” “我觉得他就是欠教训。”想让我打你一拳是吧,“波波,你那儿有没有什么能大幅增加力气的道具?” “不可以赊账哦宿主。” “不是赊账,你那个什么商城里就没有什么实验性的或者残缺版的道具吗?我又不是想要永久性增强,只要能短暂强化一小会儿就行,他上辈子杀了我,我给他一拳不过分吧?而且还是他自己要求的。作为和我灵魂绑定的系统,难道连这一点小小的忙你都不愿意帮吗?皇甫至强。” “……严格来说宿主你上辈子并不是被梁佑泽亲手杀死的。但是我明白你的意思。”系统沉默了一瞬,代码飞速运转,然后说:“商城内确实有一款药物能满足您的需求,是在研发过程中被淘汰的半成品,名叫‘瞬时大力丸’,一般是商场做活动时赠送给消费者的纪念品,宿主确定想要的话我可以帮你申请一份,服用后能将力气增强二十倍,但效果只能持续0.5秒,而且有33%的概率会触发随机不良反应。” “什么样的不良反应?” “无法确定,但肯定不会危及性命。” “那没问题。”虽然只有0.5秒,但是够用了! 系统动作很快,乐昂右手一动,就感觉到掌心里多了颗硬硬的东西,比mm豆还小一点。 他借着转身的动作将大力丸压在舌底,然后冲梁佑泽甜甜一笑:“那梁警官做好准备,我可要开始喽。” 梁佑泽温和俊朗的脸上笑意更甚,“没问题,你想什么时候……” 乐昂快速吞下药丸,猛地一个助跑,然后抡起拳头狠狠砸向梁佑泽的心口。 “砰!” 梁佑泽话音戛然而止,脸色一白踉跄两步——因为离得近,乐昂甚至能看见他脸上的肉明显抖了两抖。 而更让乐昂高兴的是,随着这一拳,梁佑泽头顶绿光一闪,一直是零的进度条竟然跳到了百分之一! “哈哈哈!”乐昂内心的小人叉腰大笑:“我说什么来着,这小子就是欠揍!” 要是再打他一拳不知道能不能再涨一个点,可惜0.5秒的时效已经过去了。 “波波,这个大力丸挺好用的啊,咱们能不能多申请几份?”要是能一口气磕个十几二十颗,那跟永久性强化的区别也不是太大啊。 “一年只有一次申请机会呢宿主,以后每消费满一百积分商城会免费赠送一颗。但是我必须再次提醒宿主,半成品大力丸是有几率触发副作用的,吃的越多触发几率越高,非常不建议宿主再次尝试。” “我觉得自己现在一切正常啊,没什么不良反应。”看来33%的触发几率也不算很高嘛。 不过一年才能申请一次,有再多想法也是白搭。消费满一百积分更是不知道得等到哪一年,这商城是真的抠啊。 另一边,梁佑泽踉跄两步后捂住自己的胸口,勉强笑了笑:“咳咳,乐昂的力气还是很大的嘛。” 你还别说,他长得帅,此时俊脸微微发白,单手捧心、痛却强撑的模样,当真有几分诱人。 一直观察他的祁焱眸光一冷,黑压压的视线透过半敛的眼睛利箭般射向他:乐昂的力气有多大他再清楚不过,打在身上跟挠痒痒也差不多。 所以这位梁警官这是在做什么? 他装出这幅样子,是在……博取乐昂的同情? 难怪乐昂说姓梁的不是好人,看来是之前就察觉到了什么,又知道自己极容易被人影响利用,所以才会拜托他来提醒。可是万一,他没有成为乐昂的保镖呢? 想到这里,视线又扫过乐昂有些纠结像是在犹豫要不要上前安慰对方的表情,祁焱目光更冷,眸底划过一丝戾气,几步走到梁佑泽跟前,“我们切磋一下。” 梁佑泽感受到了从他身上传过来的敌意和威胁,这份威胁让他从警多年的某根神经一下子就紧绷起来,下意识调整了自己的姿势,“为什么?” “你不敢?” 祁焱面无表情,但偏偏就是这幅好像谁都不放在眼里的姿态,一下子就点燃了梁佑泽的怒火和好胜心,右手握拳横于胸前,立刻进入攻击姿态:“拳脚无眼,你可要小心了。” 话音未落就一拳朝祁焱脸上砸了过去。 他刚刚说自己在警队拿过搏击冠军,并不是吹牛。事实上早在警校里,他就连续四年夺得全国警校生比武大赛的金牌,能打在警队里是出了名的,光靠拳脚就生擒过许多手持武器的歹徒,对于自己的实力他有绝对的信心。所以才会没有试探过程直接进攻。 这一拳也确实为他争取了先机,从祁焱脸侧擦过,逼得祁焱后退两步。但此时的梁佑泽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一拳将是他在这场切磋中唯一打出的有效攻击。 祁焱打起架来不仅快、稳、准,而且动作狠辣,一拳一脚全都是往致命要害处招呼。另外力气奇大,如果说刚刚乐昂的一拳像是木桩撞在胸口,那么被祁焱打中的一拳,则让梁佑泽感觉仿佛是被从天而降的巨石轰击,胸骨都要裂开。 明明是第一次交手,祁焱却像是对梁佑泽的攻击路数了然于心,那种只有从无数次生死搏击中才能锤炼出的可怕的战斗直觉,让他在快狠准的同时呈现出一种仿佛闲庭信步的优雅——优雅地将梁佑泽按在地上打。 乐昂从祁焱主动挑衅那刻开始就自觉退远了一点,此时作为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旁观者激动不已热血沸腾——要不是两人名义上都是他的保镖、区别对待不好做得太明显,他都想跳起来给祁焱鼓掌欢呼“打得好打得更响一点”。 不愧是他一眼就认定的好朋友,祁焱打人的样子真的帅呆了!而更让他双眼放光的是,随着祁焱拳拳到肉的暴打,梁佑泽头顶的进度条竟然又开始涨了! 每次涨的数值不一样,有时候是0.3有时候是1.2——乐昂觉得这应该跟他从祁焱的拳脚下感受到的痛感有关。这个发现让他惊喜不已,如果只要梁佑泽挨揍就能推进度,那完成任务岂不轻轻松松?哼哼哼,有祁焱在,他有信心今天就拿到那一百积分! 只可惜进度条涨了一会儿就停了下来。根据祁焱的拳头打在梁佑泽身上发出的声音,以及梁佑泽扭曲的面部表情,乐昂分析应该不是他不疼了,那就只能是因为靠疼痛推进的进度条是有限的。 这不争气的狗东西。乐昂简直恨铁不成钢。 恨完之后问系统,“你之前说,严格意义上来说我上辈子不是被梁佑泽亲手杀死的,那我是怎么死的?” 系统发出了代码快速运转的轻微嗡鸣,然后说:“根据算法检测,此信息携带的感情波动过于剧烈,超出灵魂能量安全阀值,暂时不予揭露。” “所以死的很惨?” “emmmm……” 行吧。乐昂想了想,又换了个问法:“那我是被梁佑泽故意害死的这点总没疑问吧?他为什么要害我?” 他上辈子就算是个说啥信啥的小傻子,那也是个纯善无害的小傻子。梁佑泽如果是出轨,移情别恋,甚至从他身上骗一笔钱再跑路,他都能理解。但为什么非要置他于死地呢? 况且根据系统给出的信息,他上辈子死的时候才27岁,那么乐女士也才49岁,按照乐女士对他的保护程度,他跟梁佑泽确定了恋爱关系之后,乐女士不可能不调查不提防的,怎么会让他走到深陷情网被渣男害死的地步? “为了金钱和利益。”检测到这是可以披露的内容后,系统道:“乐云章女士遭遇绑架之后,身体遭受重创,健康状况每况愈下。为了保障你日后的生活,她将自己名下的所有财产包括乐氏集团的股份全都放入了一个专门为你而建的信托基金,全部由你继承。为了获得这份信托基金所包含的巨大利益,梁佑泽……” “等会儿等会儿——”乐昂被系统提供的信息打了一个猝不及防,回过神之后赶紧打断他:“你先等等,什么叫‘乐女士被绑架遭受重创健康每况愈下’?你把话说清楚,我妈怎么会被绑架?什么时候会被绑架?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一直不告诉我!”说到最后不仅慌了神,而且明显带了怒火。 “额,上一世乐女士被绑架发生在你上大学的时候,还有好几年的时间,而且宿主你还没有完全和宿体融合……” “这些都不是理由!你也说了大学时才被绑架是发生在上辈子的事情,万一这辈子时间提前了呢?万一我本来可以阻止这件事却错过了机会呢?万一,万一乐女士真的出了事呢?” 乐昂做了几个深呼吸,按压住内心剧烈的情绪波动,声音前所未有的严肃:“β0bo1,乐女士是这个世界上我最在乎、对我最重要的人,我绝不能接受任何不好的事情发生在她身上,尤其是我本该阻止却没有阻止的事情。我会遵守协议,配合你完成所有需要完成的任务,但前提是,你必须得保证乐女士的安全,跟她安危有关的一切信息,你都不可以瞒着我。我们能够达成共识吗?” 系统说:“可以。”默了默又道:“对不起。” 乐昂嗯了一声,心底松了口气。想了想又问:“上一世乐女士被绑架的具体时间是什么时候?” “你大一下学期的时候,4月28号。” “……之后呢?” “她在被绑架的过程中受了重伤,被救出后伤势恶化,之后情况一直很不好。”系统顿了顿继续道:“你大三上学期时,11月19日,乐女士过世。” 嗡。 仿佛一柄重锤狠狠敲在乐昂的天灵盖上,让他头晕目眩。一股难以想象的痛苦从他心底涌出,仿佛要将他撕成两半,但转瞬又消失无踪。 大一下学期遭遇绑架,大二身体情况恶化,大三上学期过世。紧接着大三下学期,他跟梁佑泽就确认了恋爱关系。 七年之后,失去母亲的爱护庇佑,年仅27岁的原身死于非命。 乐昂紧盯着不远处已经鼻青脸肿的梁佑泽,发出一声冷笑。真有本事啊,梁警官。 那边的“切磋”很快就结束了。主要是将一个人当成沙包捶,捶时间长了也没什么意思。 更重要的是祁焱发现乐昂的情绪好像有点不对。 此时梁佑泽头顶的进度条固定在9.8%的位置,绿光莹莹。虽然不知道跟上辈子相比事件发展已经偏差了多少,但他此时肯定很后悔接下这份保镖工作。 祁焱没管他,走到乐昂跟前,高大的身影将少年笼罩在内,眉头微微蹙起:“怎么了?” “没事。” 乐昂垂下眼睫,被遮挡住阳光的眼睛仿佛琉璃般冰凉易碎。眼角也有些发红。 祁焱眉头更紧,“梁佑泽没什么事,疼几天就好了。” “多疼几天才好呢。”乐昂冲着梁佑泽狼狈爬起来又灰溜溜离开的背影恶狠狠龇了龇牙。 那就不是因为姓梁的。祁焱想了想又说,“虽然我不建议你通过高度训练来强化身体力量,但想要有自保的能力,也不是只有强化体质一个选择。我会教你的。” 乐昂一下子抬起脑袋,“真的嘛!” 看着他眼中重新绽放的光彩,祁焱肯定点头:“真的。” 不过不是今天,因为眼下乐昂有一件非常要紧的事情要做。 他得给乐女士打电话。 乐云章工作繁忙,将乐昂从疗养院送回来之后就又去公司了。但和往常一样,视频电话很快就被接通了:“喂乐乐,怎么啦?打电话有事吗?” “你得给自己请个保镖!”乐昂立刻道,说完意识到情绪有点激动,又赶紧找补:“我现在已经有两个保镖了,你也得给自己请一个,妈妈你这么有钱这么好看,万一有人图谋不轨想伤害你怎么办?还是请个保镖最安全,最好多请几个!” 他知道乐氏集团是有安保团队的,平时乐女士参加什么公开活动,也都有安保随行,但光是这些远远不够——必须要有专属保镖严密保护,得知未来轨迹的他才能稍微放下点心。 电话另一头,乐云章皱了皱眉,第一反应乐昂是不是听说了什么,难道之前的事有人说漏嘴了?于是问:“是祁焱跟你说了什么吗?” 祁焱?跟他没关系啊。 乐昂摇摇头。 “那乐乐怎么会突然想起来要让妈妈请保镖的事情呢?” 乐昂已经想好了理由,“刚刚电视里有个新闻,说国外有一个富豪被歹徒绑架了,而且还撕了票,我好担心你。而且我都有保镖了,妈妈你也该有,咱们俩母子同心,就该保持一致。” 乐云章笑了起来,然后安慰道:“没事,你不用担心妈妈,妈妈很安全。而且妈妈已经请好保镖啦,百分百母子同心,哈哈。” “你请好保镖了?” “嗯,跟祁焱一个公司的,对方也是今天刚上岗,等我晚上回去你就能看到了。” 乐云章没说谎,她确实已经找好了保镖,24小时贴身跟随。 被上次的绑架事故吓到是一个原因。另外一个原因则是,那个哄骗乐昂跳楼、之后又踩空电梯摔断腿的同学,他父亲李局长最近也出了意外,两条腿都断了。本来房建局局长当得好好的,年纪也不算大,努努力还能再往上升一升,这下子青云路断,只能提前退休了。 如果只是他儿子摔断腿,意外的可能性还比较高。但父子俩接连都出了事故,而且一个比一个严重,乐云章分析,恐怕大概率是惹到了什么人。 这不禁让她有些风声鹤唳的不安,正好经过差点被绑架一事,她对风火安保的印象非常好,所以干脆也给自己请了个保镖。不光自己放心,也能让乐昂放心。 乐昂确实放心不少,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然后就开始期待和乐女士的保镖见面——不知道对方长什么样子,是不是也像祁焱这么厉害。 晚上八点多,汽车通过别墅门禁驶入庭院的声音刚从外面传来,乐昂就从床上一跃而起,一路小跑下楼,站在大厅门口一眼就看到了那位正为乐女士拉开车门、难以忽视的陌生人——皮衣皮裤,长腿劲腰,穿着一双过膝的黑色长靴,一举手一投足都干脆利落。关上车门后轻轻一甩头,紫红色的大波浪长发便荡出深海水藻般的弧度,英姿飒爽,魅力四射。 乐昂愣了一下,非常惊讶。 比他更惊讶的是祁焱,拧眉冲着美女喊了一声,“……四姐?” 乐昂一下子瞪圆了眼睛:四姐?! 他看看那位极具魅力的女士又看看祁焱:找了半天也没找到相似点。虽然都非常好看,但完全是不同风格的好看。 对方已经跟着乐女士走了过来,乐昂下意识想要伸手发出好友申请,但喉咙莫名发紧,有点想哕,脑子里一个激灵,立刻左手拦右手,用力把冲到嘴边的申请咽了回去——然后回头去看祁焱:呼,好险,那只无情铁手将将停在卫衣帽子旁边。 倒是对方主动伸出手,“你就是乐总的儿子乐昂吧,你好,初次见面,我叫肆风,是乐总的新保镖。” 乐昂眼睛一亮,赶紧握住:“你好我是乐昂你愿意跟我交朋友吗?” 这次是别人先自我介绍并表达善意的!他发出好友申请完全没问题! 肆风似乎有些惊讶,挑眉看了祁焱一眼,然后笑着点头,“好啊。” 哇,笑起来更有魅力了! 乐昂对她的好感度飙升,主动将人请进客厅,热情得不得了:“姐姐你是祁焱的四姐嘛?” “对,不过我们没有血缘关系。”肆风看了看祁焱,然后解释道:“我跟他都是在福利院长大的,因为比他大一点,所以他叫我四姐。” 原来如此。原来祁焱是在福利院长大的啊。 “那你们都从事保镖工作呀?” “嗯,风火安保是我们自己开的公司。他被乐总看中聘请当你的保镖,乐总自己也想找个人贴身保护——最好是女保镖,正好我最近空闲,所以就毛遂自荐了。”后面的话实际上是说给祁焱听的。 不算谎话,当然也不完全。除了确实是乐云章想找女保镖而她又正好有空之外,也是因为她想亲眼看看,能让消失多年的祁焱心甘情愿来当保镖的,究竟是什么人。 晚餐是四个人一起吃的,宾主尽欢。肆风是个非常健谈的人,说了很多工作上的趣闻,而乐昂在捧场这件事上从未让人失望,双眼放光专注聆听的模样很难不让人谈兴大发。一顿饭下来,两人之间的友情显著升温。 祁焱依然话少,但吃饭速度飞快,简直风驰电掣。乐昂发现肆风吃饭也非常快。大概是察觉到他的好奇,肆风解释道:“小时候养成的习惯,吃进肚子里的才是自己的。” 啊。 乐昂看了看祁焱,然后往他盘子里夹了根最大最肥的鸡腿:“赵阿姨卤鸡腿最好吃了,你多吃一点。” 梁佑泽没有出现在饭桌上,估计是鼻青脸肿的,不好出现在乐云章面前。自己在房间里吃的。 他的房间是位于2楼靠南的一间客房,肆风的也安排在那边,独立卫浴阳光充足,条件非常好。祁焱的则在三楼,乐昂特意给他选在了自己隔壁。 吃完饭道过晚安,众人各回各房。 乐昂的兴奋劲还没过,洗澡的时候还让系统帮他在网上搜一下风火安保。然后发现它不仅是h市最大的安保公司之一,而且是国内少有的拥有正规持''''枪资格的公司。 “能合法持''''枪?!”乐昂一下子就激动了,头发都没擦干就跑出浴室,然后坐在床头给祁焱打视频电话。下午刚问他要的号码加的好友。 他把手机放在两腿之间,一边打电话一边擦头发,视频一接通,祁焱看到的就是他被头发遮了一半、热气熏蒸后白里透红的脸蛋,以及露在浴袍外面一截嫩生生的大腿。甚至随着擦头发的动作,浴袍还有越敞越开的趋势。 祁焱下意识伸手遮住屏幕,对面传来乐昂的疑问:“咦,你那边怎么是黑的?” “……你先把衣服穿好。” “哦。”窸窸窣窣一顿响,然后听到乐昂说:“穿好啦。” 祁焱慢慢把手拿开,嗯,换成了奥特曼睡衣。 “有事?” “跟你聊聊天呀。你好厉害啊祁焱,打得梁佑泽嗷嗷直叫根本还不了手。你是在哪儿学的功夫?肆风姐姐也像你这么厉害吗?我都不知道原来你真的是保镖哎,你们是怎么当上保镖的?需要考证吗?保镖这个工作刺不刺激?” 他一口气问了好几个问题,祁焱一个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不过乐昂似乎也并不需要他的答案,叽里咕噜问完了之后,突然压低了声音,凑近摄像头眨了眨眼睛,“喂,祁焱,你有枪吗?” 这个倒是好回答。“有。” 乐昂立刻兴奋起来,“所以你会用枪?那你之前说不需要强化体质也能自保,是不是打算教我用枪?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 …… 其实不是的。但现在看来也可以是。 所以祁焱说,“对。” 乐昂乐疯了,啊啊啊地就开始在床上打滚,哪怕刻意压低了声音,祁焱也能听到从那边传来的连续不断的小声尖叫。嘴角不由翘了翘。 “祁焱!”乐昂滚成爆炸头、因兴奋而涨红的脸蛋突然出现在屏幕上,“我好喜欢你啊祁焱!你怎么这么棒!你是我这辈子最好最好最好的好朋友!” 一通彩虹屁吹完,乐昂美滋滋地趴在床上,一边晃着小腿一边继续聊天,“祁焱,那你开过枪吗?” “嗯。” “哇,那你有没有子弹?” “有。” “那你可以帮我做一条子弹项链嘛!”乐昂双眼放光地压低声音问。 “……做来干什么?” “戴着啊,子弹做的项链哎,多酷!简直就是英雄气概的象征!” 祁焱不是很能理解,但还是点点头,“行。不过做好得要一段时间。” “没问题!” 乐昂心满意足地跟祁焱道了晚安,然后挂掉电话。 等项链做好了,他要每天戴在脖子上,到时候去新学校,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露出来,做学校里最拉风的崽,羡慕死其他人。 想想就美,嘿嘿嘿嘿。《 》 10、小傻瓜和小呆瓜 乐昂的新学校终于找好了。 新学校是朱玲玲推荐的,名叫慧真中学,是一所公私合办的高等中学,也是朱玲玲的母校。 这所学校跟一般的公立学校或者私立学校都不一样,用朱玲玲的话来说,就是它在有限的条件里尽可能地结合了公、私两种学校的优点,最大化优势,同时尽可能消除弊端。 紧中有松,稳中带皮。 迄今为止办学三十余年。校长祝芳君女士是一位非常有名的学者,在教育学领域深耕多年著作等身,早年间曾留学海外并先后取得教育学相关的硕士学位和博士学位,对教育于国于民的重要性以及如何探索出一种最合适国情的教育模式有非常多的自省和哲思。 回国后多方游说几经波折,终于将学校建立起来,校名“慧真”两个字,是她为纪念母亲而选定的——那位普通又平凡的女性,小学都未能毕业却坚信教育的重要性,靠着一双在纺织厂做工的手,硬生生为她搏出了走向更广阔世界的无限可能。 学校校训只有八个字,严肃、活泼、认真、自由。这八个字也承载着祝芳君女士的核心教育理念:科学引导,适当规束,教书育人,保护童真。 其实去年乐云章第一次给乐昂找学校时,朱玲玲就想推荐自己的母校,但当时老板重视的是学校的软硬件条件,希望能给乐昂提供全方位的保护和最好的资源,所以她就没好意思提。 毕竟顶级私立中学的财力和师资力量那是慧真中学坐火箭也赶不上的,甚至因为半公不私,赞助赞助跟不上,能拿到的财政拨款也连年下降,直到现在连个像样的体育场都还没有呢。操场上的煤渣跑道一到下雨天就泥泞不堪。 “它的各项条件都不是最顶尖的,但我敢保证,在慧真上学,能留下的记忆一定都是最快乐的。”朱玲玲对乐云章道:“我们班当时一共46个人,我毕业都十几年了,每隔两年的同学聚会都能凑齐一半以上的人,大家感情可好了,学风也特别棒,我觉得乐昂肯定会喜欢的。” “现在的校长还是祝女士?”乐云章问。 “没错。” 其实祝校长已经过了退休年龄,但为了表彰她对教育领域的杰出贡献,再加上她本人也舍不得离开工作岗位,所以教育局特批将退休年龄延长,等她自己决定什么时候不想干了为止。 乐云章特意抽出一天空,亲自去了一趟慧真中学。在学校里走了两圈,又旁听了半节课,然后找到了祝校长。 祝校长年过六十,依旧精神矍铄。两位在不同领域作都取得了杰出成就的女士畅谈了一个下午,乐云章详细解释了乐昂的情况,谈话间,对学校的好感一点点增加,疑虑也被一点点打消。最终决定为学校修建一座体育场,让乐昂在这里入学,顺便给祁焱要了个借读名额——名义上的借读,以体育特长生的身份。 祝校长非常高兴,保证会尽最大努力,让乐昂在慧真中学拥有三年充实而快乐的时光。 入学前一天,哪怕这次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乐云章还是止不住地忧心。 “学校有食堂,”她仔细叮嘱道,“饭卡都已经办好了,要好好吃饭。如果吃不习惯那就回来吃,让赵阿姨提前做好,妈妈算了时间来得及。或者你跟祁焱去学校外面吃也可以,但一定要好好吃饭,多吃蔬菜,不要挑食,不许只吃汉堡。” 乐昂点点头。 “别害怕,这次没人能伤害你,要是跟谁相处觉得不舒服,或者再有人让你做一些奇怪的事情,你就告诉祁焱,在学校只听老师和祁焱的话。” 乐昂点点头。 “妈妈已经跟老师说过了你不适合剧烈运动,平时晨跑、课间操或者是体育课,你量力而行,能做就做,做不了不要勉强自己,咱们才把身体养好呢是不是。现在已经开学一个多月了,课程肯定是缺了一点,但别着急,跟不上也没事,回头我们请家教老师,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乐昂继续点头,然后抱住乐云章:“妈妈你别担心,我机灵着呢。有祁焱在,谁也别想欺负我。” 乐云章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能想到的事情已经都叮嘱过了,希望自己这些话能先入为主地给乐昂打造一层坚实“屏障”。纵然还是有所担忧,也只能放手让他自己去经历。 她看向祁焱,“乐昂在学校就拜托你了,务必要保证他的安全。” 祁焱嗯了一声,没有特地做什么保证,但莫明让人信服:“我会的。” 相比较乐女士的忐忑不安,乐昂本人对上学这件事充满了兴奋和期待。 第二天早上闹钟还没响人就醒了,一骨碌爬起来洗漱穿衣,顺便去隔壁房间敲门喊祁焱。 两人今天穿的都是新校服,同样的白底蓝纹,穿在乐昂身上是柔软可爱乖乖仔,看着就让人想摸摸脑袋。 穿在祁焱身上则是五陵少年纵马游街般的张扬肆意,双手插兜的样子帅气非常。 乐昂围着他转了好几圈都没看明白,明明是一模一样的衣服,怎么穿在祁焱身上,就能显得他个头那么高,腿那么长? 他怀疑祁焱偷偷对衣服进行了改装。嗯一定是这样。 下楼见到乐女士的时候,乐女士也是眼睛一亮,“这校服不错,很适合你,乐乐穿着也特别好看。” 她就说由祁焱来扮高中生肯定毫无破绽吧。 肆风当即掏出手机给他们俩拍了几张照,见祁焱脸色不像是很开心的样子,连忙道:“留作纪念,多稀罕啊,我都没见过你穿校服。” 乐昂当作没听出来乐女士夸自己那句是捎带的,美滋滋吃完早饭背上书包,招呼着祁焱迫不及待地上了车。 开车的是梁佑泽。 毕竟请了两个保镖,祁焱负责校内,那校外的安全工作名义上自然就交给了梁佑泽,其中就包括开车上下学接送。 其实祁焱也能开,但谁让他正好没证呢,所以司机的职责梁警官当仁不让。 几天过去梁佑泽脸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最起码已经看不出明显青紫,当然也有可能是他抹了遮瑕。 他早饭不知道在哪儿吃的,反正乐昂没在餐厅见到他,见两人上车,对乐昂打了声招呼:“早啊乐昂。” 乐昂甜甜一笑:“早啊梁警官。”单纯好骗的傻瓜人设不能倒。 不过梁警官好像有点记仇啊,怎么不跟祁焱打招呼呢,是怕祁焱再揍你一顿吗哈哈哈哈哈。 祁焱从后视镜里扫了梁佑泽一眼没吭声。 梁佑泽做人不行开车还挺行,半个小时不到就从乐家别墅开到了学校门口,停稳车后对乐昂道:“入学第一天,希望你在新学校一切顺利,加油哦乐昂。” 哇,是真的彻底当祁焱不存在哎。 乐昂下意识瞥向祁焱,祁焱说:“哦,别相信他,他不是好人。” 乐昂:“……” 我让你提醒我没让你当着人的面提醒我啊傻der! 算了,反正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赶紧推祁焱肩膀,“下车下车。” 两人下车走进学校大门,梁佑泽的脸色也彻底阴沉下来。 他养伤的这几天一直在思考,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这份工作其实非常不错,待遇优厚,内容也简单,保护一个还在上学性格过于单纯的孩子而已。以乐云章的财力和社会地位,她又只有乐昂这一个孩子,如果跟保护对象处好关系,日后隐形的好处更是多不胜数,说不定还能借着这层关系重回警队。 本来跟乐昂处好关系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明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乐昂对他非常热情,主动伸出手要跟他做朋友,乐老板也说了,他离开后乐昂对他赞不绝口,说特别喜欢他,一定要让他做保镖。 但从第二次见面开始,事情就慢慢发生了改变,他能明显感觉到乐昂对于新保镖的喜爱远高于他。 原本以为这是小孩子喜新厌旧的正常反应,反正才刚开始接触,以后找机会再哄回来就是了。现在才知道,原来问题全出在这个叫祁焱的新保镖身上。 对方一定是趁他还没有防备抢先获得了乐昂的信任,再利用这份信任获得了更多的和乐昂接触的机会,暗地里不断中伤自己。刚才甚至直接摊牌,开始明面诋毁了。 对方为什么要这么针对自己?他跟这个叫祁焱的之前打过交道? 以那天切磋时的情形看,那样的身手和此人带给他的危险感,绝不是普通保镖所能具备的。 梁佑泽沉思半晌,然后把车开到附近的一个停车点,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铃声响了七八遍才被接了起来,对面传来一道声音:“喂梁哥?” “立杰,我需要你帮我查个人。” “这几天恐怕不行,局里都快忙疯了。” “出什么事了?” “你最近看没看新闻?南城郊那边有座废弃化工厂爆炸起火的事你知道吧?” 梁佑泽嗯了一声,“不是说里面没人,没有伤亡吗?”只是废弃化工厂爆炸的话,应该不需要投入多少警力调查。 对面应该是去了一个避着人的地方,压低声音道:“活人是没有,死人满地都是!不过差不多都被烧成灰了,就剩点碎骨头,法证科忙了大半个月,才检测出来至少有十来个人。身份是肯定没办法确认了,连是男是女都不知道,但在现场还发现了大量热武器残骸,榴弹、大狙啥都有,全是外国货,现在上面怀疑是有境外走私军''''火流入本地黑市,因为利益链纠纷引发火拼,所以什么国安''''局、扫黑''''组全都来人了,这会儿局里连大门口那条看门狗都得跟着加班,忙成一锅粥了都。” 对面像是捂住话筒跟谁打了个招呼,又换了个地方才道:“需要我查什么人你把信息发给我,但估计没那么快出结果,这段时间真的是从上到下都在忙。” 梁佑泽说:“没事,也不是很急,那就麻烦你了。” “嗐,跟我还这么客气,梁哥你需要帮忙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么。”对面道:“那我先挂了啊,队长盯着呢我也不能溜号太久,有时间咱兄弟再出来聚。” 梁佑泽听着电话里忙音,过了好一会儿才挂掉电话。 快一年没跟以前的同事接触过了,他以为自己已经接受了被处分辞退的现实。但原来有些事情只是变成了隐藏在水面下的暗流,只要一个引子就能掀起巨浪。 曾经年仅26岁就成为刑警的他是h市警界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屡次立功,能力出众,是年轻有为的代名词。最意气风发时,他离重案组组长的位子只有一步之遥,甚至有传闻他是大队长属意栽培的接班人,走到哪儿都有人笑脸相迎。 但所有这一切,只因为一件案子全部化为泡影。 以权谋私、篡改证据、收受贿赂。 呵呵。用的确实是他的权,谋的却不是他的私,所谓的贿赂,他更是连影子也没见到过。 梁佑泽坐在驾驶座上,任由不甘和恨意在胸膛中翻滚。等倒映在后视镜中的面孔重归阳光俊朗,才松开手刹,重新启动汽车。 --- 乐昂的新班级是高一六班,班主任名为江望晓,教授语文,是一位非常温柔的年轻女教师。 等江老师带着他跟祁焱领取了课本,为他们介绍了学校和班级的基本情况,早读课正好接近尾声。 “同学们,”江望晓带领二人走进教室,站在讲台上示意众人安静一下,“大家都已经知道了本学期我们班会转来两位新同学,现在首先请大家用热烈的掌声欢迎两位新同学的到来,然后再请两位新同学做一个简单的自我介绍。” 高一六班除了乐昂两人外,正好有五十个学生。整整一百只眼睛同时看过来,乐昂简直血液沸腾,掌声一停就立刻道:“大家好我叫乐昂!快乐的乐,昂扬的昂,取这个名字是因为我妈妈希望我能做一个每天都很快乐、一直昂扬向上的人!我的兴趣爱好有很多,唱歌跳舞读书画画,还喜欢看电影玩游戏,最喜欢的颜色是蓝色,最喜欢的食物是汉堡,还喜欢收集奥特曼,我家里有好多奥特曼,欢迎你们来我家做客参观!你们能跟我做……咳咳,很高兴认识大家,还请多多关照!” “非常棒,”江老师带头鼓掌,“看来乐昂同学是一位非常活泼开朗的同学。” 表扬完又看向祁焱。 祁焱双手插兜,“我叫祁焱。” 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下文,江老师鼓励道:“还有呢?名字有什么深意吗?” “没什么深意。” “那有什么兴趣爱好?” “没什么兴趣爱好。” “唔,那还有其他想介绍的吗?” “没了。” 乐昂立刻补充道:“祁焱是我最最最要好的朋友!他可厉害了!” 祁焱扭头看了他一眼,不着痕迹地从背后将他书包往上提了提,这玩意儿怪重的。 见祁焱还是没什么说话的意思,江老师笑道:“看来两位新同学的性格截然相反啊,相信在接下来和大家相处的过程中一定会发生很多有意思的事情。那么让我们再次用掌声欢迎两位同学加入六班大家庭!” “谢谢!谢谢大家!”乐昂在热烈的掌声里回以热情挥手,从最左边挥到最右边,像只热情的小海豹。 给两人安排的位置在靠窗的最后一排,窗外是一条林荫道,教室位于三楼,有棵桂花树的枝丫正好探了过来。 “座位每个月随机调换一次,”江老师说,“你们俩先坐在那儿,要是有看不到黑板之类的问题,之后再跟我说。平时遇到问题可以直接去办公室找我,也可以先向班长反映——班长?” 一名坐在教室中间靠前的女生站了起来。“这就是我们班的班长王晴,是一位非常尽职尽责的女同志。那新同学的适应工作就拜托给你了班长,辛苦啦。” 班长向两人点了点头,“有事就找我。” “ok,”见乐昂二人都放下书包坐好,江望晓站在讲台上拍了拍手,“人我带到了,接下来就让你们自己互相熟悉认识,除了班长和班委之外,其他同学也不妨多向新同学释放一点善意,接下来的两年半,我们都将是最亲密的大集体。” “哦对了,”临走之前江望晓又补充道:“第一节语文课被物理老师借调走了,说要给你们来个突击检测,看看这一个月的学习成果,祝你们好运哦大家。” 原本正因为新同学到来而充满兴奋和好奇的教室瞬间哀鸿遍野,众人一边哀嚎“阿班你怎么不早说!”,一边把物理书翻得哗哗响试图临时抱佛脚。 乐昂刚刚把课本整理好,祁焱坐靠窗的位置,他靠过道,眨巴着眼睛左看右看,对于教室中的种种情状感到十分新奇。并且还被带出了一点紧张。 他住在疗养院那段时间虽然也预习过课本,但主要以语文历史这种记忆性内容为主,数理化他不能说一点没看,只能说看了也是白看。 毕竟他之前一直接受的都是家庭教育,虽然在私立中学待了小半年,但私立中学的课程和普通中学又大不一样,因此可以说是跟正常教育完全脱节。 万一他啥都不会写考个零蛋咋办?会不会影响他在新同学心目中的形象? 啊好紧张。 不过等试卷一发下来他就不紧张了。因为确实不会写。 物理老师是个头发花白但中气十足的小老头,挨个组发完试卷后,背着手站在讲台上,阴阳怪气道:“上次考试,全班只有三个同学没写名字,其他人竟然都写了,这让我很失望。跟你们说过多少次了,考试考试,姓名都是给我写的,怎么就听不懂呢?所以这次考试千万别忘了,所有人都写我的名字,知道吧。” 底下不少人笑出声,有胆子大的接道:“知道啦您放心!” 乐昂:哎? 好奇怪的要求。可能这就是新老师的癖好? 虽然无法理解但是可以满足。主打一个听话。 正好黑板旁边就贴了一张各学科任课老师的姓名表,省得问了,乐昂抬头看了一眼,然后在姓名一栏端端正正写下:孔华彪。 写完了继续看试卷,嗯,还是不会写。 正在考虑要不要借助波波这个作弊器给新同学们一点满分学霸的震撼,比如搞点半成品的聪明药之类,就发现祁焱竟然已经开始答题了,而且速度还挺快,笔尖不停地往下写。 乐昂:!!好朋友竟然偷偷背着他学习了? 乐昂很吃惊,抬头看看老师在哪儿,然后压低音量小小声问:“祁焱,这些你都会写?” 祁焱一边答题一边嗯了一声。 乐昂眼中刚闪现出一簇崇拜的光芒,就发现祁焱答题竟然没有计算过程,选择填空都是简单看一眼就写答案,根本不打草稿。更离谱的是,连计算论述题都是只写结果,巴掌大的空白区域只有一两个孤零零的数字,看起来比参考答案的“略”都要嚣张。 喂!你这家伙到底是在瞎填还是在乱写啊!就算答案都对,只写结果不写过程也没有分的! 不过祁焱显然不在乎这个,唰唰唰写完了,就靠在窗边闭目养神。 乐昂在“参考祁焱”和“求助波波”之间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决定相信自己。咬着笔头吭哧吭哧算了半天,连蒙带猜地把选择填空都写满了。又在计算和论述题底下依次写了个四四方方的“解:”——考得好不好另说,最起码态度很端正嘛。 第二节课快下课的时候,陆续有人交卷,乐昂也把试卷交了上去。试卷递出去的一瞬间,只觉得仿佛卸下千斤重担,整个人都轻松起来。 只不过还没轻松多久,一转身的功夫就被物理老师喊住了,小老头看起来很生气,要是胡子够长这会儿估计都得被吹飘起来,指着乐昂试卷上的姓名栏说:“这怎么回事?这怎么回事啊?不写自己的名字写我的,你这是在公开跟我叫板是吧!现在的学生,简直无法无天!你新来的是吧,叫什么名字?给我去教师办公室里站着!” 乐昂一头雾水,祁焱见状也跟在他后面往外走,被物理老师叫住了:“哎哎哎,我让他去办公室,你跟着干什么?” 祁焱想了想,从试卷堆里找到自己那张,问前排的学生借了支笔,划掉自己的姓名也写上“孔华彪”三个字,然后把试卷一递:“喏。” 教室里立时响起一连串的抽气声,所有人看向祁焱的目光,都充满了发自肺腑的敬仰。 物理老师看起来更生气了,指着祁焱说:“好啊,好啊,好啊!”一连好了三遍都没好出个所以然。 然后试卷也不收了,转身带着两个人就往办公室走,一路健步如飞,脚底板都快倒腾出火星子了,乐昂怕他摔着,特意跟紧了点。 一冲进办公室,小老头就对着班主任江望晓噼里啪啦一顿输出,气得眼眶都有点湿: 猖狂啊,太猖狂了。他执教三十多年,就从没遇到过这么猖狂的学生。还一遇就是俩。 江望晓稍微往旁边退了一步,躲开扑面而来的唾沫星子,在物理老师混乱且激昂的叙事中努力地拼凑出了事情的经过。 听完之后看了看一脸懵懂无辜的乐昂,和不那么懵懂无辜的祁焱,对物理老师说:“孔老师,麻烦您先跟我出来一下。” 乐云章和祝校长畅谈的那个下午,两人达成了一个共识,那就是为了保证乐昂可以顺利融入集体、得到完整的校园体验,最好是让他以正常学生的身份参与校园生活。 因此乐昂的情况除了祝校长之外目前只有班主任江望晓知情,而即便江望晓也不清楚祁焱的保镖身份,只知道他除了是体育特长生之外也负责在学校里照顾乐昂,所以要保证他们俩一直是同桌。 班主任和物理老师出去了好一会儿也没回来,乐昂心里有些忐忑。 祁焱双手抱胸,腿一伸,没什么姿态地倚在办公桌上,“没事,不是你的错。”还没下课,办公室里没有其他人,视线转了一圈落在乐昂头顶。莫明有点手痒。 “可是物理老师看起来很生气。”从来都是乖学生的乐昂有点不安。 “那估计是他本来心情就不好。”祁焱换了条腿受力,盯着乐昂毛茸茸的发顶有点心不在焉,“刚才过来的路上,我听见他嘴里念叨‘上辈子杀猪这辈子教书’。” 乐昂恍然。原来物理老师是想换工作了吗? 又过了几分钟,班主任和物理老师都回来了。祁焱刚装备伸出去的手又插了回去。 物理老师看起来已经完全平复了心情,甚至看向乐昂的眼神还有一丢丢愧疚。 他走到乐昂跟前,清了清嗓子:“我跟你们班主任谈了一下,情况都了解了。这件事老师也有责任,是我没说清楚,所以就算了吧。但是下不为例,下次考试一定要记得写上自己的名字,知道吗?” 乐昂眨巴眨巴眼睛,“那您不生我的气了?” “不生不生,本来也没生你的气,以后认真听课就行了。”说完为了表示和蔼,还在他头上拍了拍。又看向祁焱,嘴巴张了两下又闭上。算了,体育特长生,这眼神一看就是个狂的,说也白说。不如杀猪啊不如杀猪。 乐昂高兴应下,江望晓笑道,“行了,误会解除,那你们俩就先回教室吧。下一节是数学课,可别迟到啦。” 乐昂跟祁焱一走进教室,就收到了来自全班同学的注目礼。原本热闹的讨论声也是一静,教室内针落可闻。 等两人回到座位,坐在前排的一位女同学便迫不及待地转过身,主动自我介绍:“嗨你们好,我叫蒋妗,坐我旁边的这个是严浩,很高兴认识你们,欢迎加入六班。” 然后由衷感叹道:“你们俩真的好勇啊。” 尤其是这个叫乐昂的新同学,看起来比谁都乖,干起事比谁都拽,她就没见过孔老头那么生气,头皮都气红了! 她兴致勃勃地打量着乐昂,“你该不会是那种芝麻馅汤圆吧?看起来纯善无害,其实乖巧可爱只是你的伪装?这种人设现在可吃香了!” 乐昂脑瓜子一转,心想这也不是不可以啊,总比傻瓜听起来唬人。 于是高深莫测地点点头,“你这样想不无道理,没想到我竭力隐藏,还是被你看穿了。此事你知我知,祁焱知严浩知,千万不要再传给第五个人。” 蒋妗愣愣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噗嗤一声笑出来:“你好可爱啊!” 哎?不是芝麻馅汤圆人设吗?可爱只是我的伪装啊同学! 可惜还不等他解释,上课铃就响了,数学老师也拿着课本走了进来。 蒋妗匆匆说了句“中午我们一起吃饭啊”便转过身去。《 》 11、小傻瓜和小呆瓜 慧真中学的食堂还是很大的,总共两层,能同时容纳三千多人一起吃饭。 “一层是面食饭菜,二楼是麻辣烫炸串等各种小吃,还有个窗口可以点菜现炒,不过一般都是老师去吃,所以学生不愿意过去。你们第一次来食堂吃饭,建议你们先尝试一楼的饭菜,咱们食堂大厨的手艺可好了!”来的路上蒋妗便介绍道。 乐昂跟着她快速往食堂走,一进门就闻到了扑面而来的食物香气。 “好香啊!”好像有鸡翅的味道,嘶溜。 蒋妗已经眼疾手快地用书包和课本占了一张餐桌,同时招呼两人:“快去排队啊,一会儿人特别多,咱们分开打不一样的菜,待会儿一起吃啊!” 乐昂和祁焱拿了餐盘,各个窗口转了一圈,赶在人群拥挤起来之前将餐盘堆得满满当当,又去领了一份免费例汤,今天是紫菜蛋汤,里面还放了虾米,乐昂浅尝一口,还怪鲜的嘞。 过了一会儿蒋妗和严浩也回来了,餐盘同样是满满当当,四个餐盘并到一起,蒋妗说:“都还没动过,咱们互相交换着吃哈,我今天的主菜是土豆牛肉,严浩的是毛豆烧鸡,来来来,都有勺子吧,你们要是想吃尽管挖。” 然后看向祁焱的餐盘,“哇今天还有小酥肉吗,我喜欢这个,咱们食堂炸得可脆了。” 说完伸筷子想去夹,不过夹了个空,直接戳到了桌子上,因为祁焱把餐盘撤走了。 “我不参与。”祁焱说。 啊这。蒋妗脸上有些许尴尬。 乐昂解释道:“祁焱不喜欢别人动他的食物,没有其他意思,从小养成的习惯就是这样。”这个习惯当初在疗养院的时候他就发现了,后来又从肆风口中得知了祁焱的身世,才有点明白是为什么。“你们吃我的,我有咕咾肉和可乐鸡翅,我最喜欢跟人交换着吃了。” 蒋妗耸耸肩,情绪很快就恢复了,从严浩那儿接过一张纸巾擦了擦筷子,然后从乐昂那儿夹了根鸡翅,“他不是你最最最好的朋友吗,连你他都不愿意分?” “不是愿意分享食物才算好朋友嘛,祁焱对我可好了。”乐昂一边说一边给祁焱挖了一大勺咕咾肉,“这个好吃,甜甜的,你肯定喜欢。” 那倒也是。 蒋妗确认其他人都不需要了才把自己的餐盘拖回来,问乐昂:“你们俩以前就是同学吗?” “不是。” “那你们俩的关系这么好?邻居?从小一起长大的?我跟严浩就是邻居,从幼儿园开始就在同一所学校。” “哇,那你们感情肯定很好。” “还行吧,”蒋妗瞥了眼同桌,“他爸在我爸公司工作,反正很熟就是了。你们俩呢?” 乐昂转了转眼珠子,“我们是远方亲戚。” 这是乐女士说的,没人问就算了,问就是远方亲戚。反正不能透露是保镖。 蒋妗本来是打算相信的,可是乐同学你能不能不要一边说这句话一边目光躲闪上下游移啊,你这样会让我觉得自己被你当成了傻瓜哎。 还是说这其实只是你的伪装?故意以一个漏洞百出的方式说出一个真相?而更大的秘密就隐藏在真相背后?虚中有实实中有虚,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最难分辨的谎言往往就是看似再明显不过的谎言,好高端的掩饰手法! 严浩又给她挖了一勺芙蓉蒸蛋,“……最近少看点侦探小说吧。” 蒋妗回过神,“哎勺子上有你口水。” “勺子跟蒸蛋我都没动过。” “哦。这蒸蛋怪好吃的,乐昂你想吃吗,肉汤炖的,特别鲜,要不我们再去打一份?”蒸蛋是单独装在瓦罐里的,一罐只够一人份,严浩那点分量太少了根本不够分。 乐昂刚点完头,就见蒋妗眼睛一亮,忽然抬起手招呼道:“班长!这呢,班长看这边,过来一起吃啊!” 食堂的餐桌两旁是长凳而不是椅子,稍微挪一挪坐六个人绰绰有余。 蒋妗把严浩往一边挤,拍着自己旁边空出来的位置对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走过来的班长王晴说:“来来来,班长你坐这儿,我们也是刚开动,我跟乐昂还准备再去打点菜呢,你加入我们正好。” 王晴看了看桌上的四个餐盘,又看了看自己餐盘里寡淡的土豆丝,说:“不了,你们吃吧,我占的位置在另一边。” “一起呗,我帮你把书包拿过来,江总不还让你帮助新同学适应吗,这是多好的机会啊。” 如果不是这个原因,王晴也不会走过来。她知道蒋妗是好意,可是…… 少女抓紧了手里的餐盘,笑了笑还是坚持道:“我跟其他人约好了,下次吧。乐同学祁同学,你们如果想在学校里逛逛,或者想了解班级里的情况,我可以吃完饭后陪你们一起,我吃饭很快的。” 乐昂高兴地道了谢。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蒋妗叹了口气:“好可惜,我最喜欢跟班长一起吃饭了,她妈妈手艺特别好,会腌一种咸菜,切碎了加肉丁和青红椒用香油爆炒,给班长装在玻璃罐里带到学校,可香了,超级下饭!” 只可惜她只在上学期跟班长吃过两三次饭,之后再遇到对方总会以各种原因婉拒,难道是她吃班长咸菜吃的太凶,把班长给吓到了? 乐昂被她形容的都咽了咽口水,咽完了才想起来正事,“还去不去打蒸蛋了?” “哦对哈,去去去,走走走。” 他们说话的这一小会儿功夫,祁焱已经把饭给吃完了,端着餐盘在蒋妗震惊的目光下站了起来,“我跟你们一起。” 等三人回来,祁焱手里除了蒸蛋还有一碗小酥肉,他把小酥肉推到乐昂手边,“这个好吃,你应该喜欢。” 乐昂立刻再次为祁焱正名,“看,我就说祁焱对我好吧,他只是不喜欢别人碰他的食物,不是小气舍不得。”说完把小酥肉分给严浩和蒋妗。 吃人嘴短,蒋妗立刻附和,同时将视线在两人之间转了转,觉得这对“远方亲戚”的相处模式真是奇特。 有点意思。啊想看耽美了。 吃完饭在学校里散步消食的时候,祁焱接到了肆风的电话。 他落后几步退到一边,一边看着乐昂蹦蹦跳跳的背影一边接通了来电,“喂四姐?” “嗯,不是什么大事,但要给你一个提醒,有人在查你。” “谁?” “不清楚,但对方有办法接触到警务系统。你的身份没问题,对方就算查也只能查出来你没有入学和近期的消费记录,奇怪是奇怪了点,但不违法,也算不上把柄,所以只是给你提个醒。你最近惹到什么人了?还是之前所说的麻烦?心里有数吗?” 祁焱嗯了一声,“没事,不用担心,我知道是谁。” 下午放学后,梁佑泽准时等在校门口。 祁焱一路上都没说话,等梁佑泽开回别墅,将车停好之后才道:“我们切磋一下。” 乐昂眼睛噌地就亮了。 梁佑泽一愣,然后果断拒绝:“不了。” “你怕了?” 乐昂本以为梁佑泽会跟上次一样被激得硬刚一下,没想到对方识时务的速度远超他想象,坦然道:“对我怕了,我知道自己不是你的对手。” 祁焱说,“怕也不行。” 然后就薅住梁佑泽的脖子一通胖揍。 乐昂看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都想掏出两把瓜子出来磕磕,刚这么想着手心里就出现了一把瓜子:卧槽? 系统说:“免费的宿主。” 要是系统有实体乐昂肯定要拍拍它的脑袋,“很不错,主动发现宿主需求并予以满足,加三颗星!” 一人一统都很满意,等对面的单打运动结束,梁佑泽头顶的进度条又往上跳了一点,不多,只有0.2%,加上之前的9.8%,刚好满10%。 乐昂对此很满足,苍蝇腿再细也是肉嘛,一次涨0.2,那只要祁焱再揍梁佑泽450次,任务不就完成了? 美滋滋。 不过要是揍得太狠,会不会把梁佑泽吓跑啊? 为了搞清楚这个问题,等乐女士结束工作回家后乐昂特意向她求证,当然不是明着求证,而是委婉地表达了对梁佑泽的由衷喜爱,以及对于这种高端人才流失的隐隐担忧。 乐女士笑道,“看来你跟两个保镖相处的都很好?” 乐昂立刻点头,那能不好吗,那可太好了,一个揍人的英姿他很喜欢,一个挨揍的英姿他很喜欢,简直完美适配。 乐女士听罢就让他放心,“我们跟梁警官签了三年的合同,他暂时不会离开的。” 除非违约,但违约的代价对方恐怕承担不起。 因为乐记当年在发展最重要的阶段,乐云章曾经被供应商临时违约给坑过,差点就把之前积攒的发展势头毁于一旦。最后全靠她跟朱玲玲四处求爷爷告奶奶才侥幸度过难关,其中的辛酸苦楚不必多言。 从那次起她和玲玲就下了狠心,之后的每一份合同,不管是关于什么的,其他条款都能谈,但对方如果违约,违约金一定高得离谱。 乐昂听完就乐了,这不是彻底消除隐患了么?恨不得抱住乐女士亲一口,心想您可真是我亲妈,就咱母子俩这高智商的聪明劲儿,那真是一样一样的! 乐昂高高兴兴地上了楼,哼着小曲洗完了澡,刚走出来就听到有人敲门。 开门一看,原来是祁焱,手里还拿着个包装好的扁圆形礼盒。 “怎么啦?”乐昂将人请进来。 祁焱看着他被热气蒸的湿漉漉的眼睛,将礼盒递过去:“今天是你上学第一天,送你的。” “哇是什么呀?” “上次答应你的子弹项链。” 卧槽?! 乐昂拆礼物的动作瞬间加快了数倍,两眼放光地将盒子打开,然后哗啦啦拎出来一条至少由七八十颗子弹从屁股那儿串成的项链,什么型号长短的都有,密密麻麻,挤挤挨挨,叮叮当当。 …… 哎?…… 是不是有什么不对? 祁焱观察着他的神色,“怎么了?不喜欢吗?这条项链上的子弹型号口径确实还不全,但全都串一起的话有点太沉了,我怕你戴不动。” ……现在也很沉呀祁焱。 所以你之前说做项链得花不少时间,时间都花在了搜集子弹上是吗? 他想要一条子弹做成的项链, 祁焱就给了他一条子弹做成的项链。 没毛病! 很合理! 噫呜呜噫。 要是从这条项链上拆一颗子弹下来会不会被发现? 哪怕内心泪流满面,乐昂还是给予了热烈的情绪反馈:“太棒了吧祁焱!简直帅呆了!完全就是我想象中的样子!光是搜集这些子弹就花了很多精力吧?谢谢你祁焱!我真的太喜欢啦!” 祁焱暗暗松了口气,嘴角也往上勾了勾。然后问,“你明天要戴着去学校吗?” ……啊咧? “你之前不是说子弹项链很酷要一直戴着吗?” 啊这。 乐昂悄悄咽了咽口水,然后真诚道:“我本来是这么想的,但是这条项链太珍贵了,而比项链更珍贵的是你的心意,为了好好珍藏这份心意,我决定要将这串项链妥善存放起来,就跟我最宝贝的东西放在一起。” 然后他指着墙壁正中央,亚克力展示柜里那个价值23万的绝版奥特曼手办,对祁焱说,“你能帮我放上去吗?” 这点小事,轻轻松松。 祁焱爬上梯子,按照乐昂的要求将项链戴在了奥特曼的脖子上。 金属与金属的色泽交相辉映,湛然生光。 你别说,还真挺好看。《 》 12、小傻瓜和小呆瓜 乐昂很喜欢自己的新学校,每天上学都belike: 哇╰(*’︶‘*)╯ 太阳当空照~ 花儿对我笑~ 小鸟说早早早,叽叽喳喳好热闹~ 开心!又是美好新一天! 祁焱呢看不出来喜不喜欢,每天尽职尽责守在乐昂身边,除了偶尔暴打梁佑泽的时候几乎没什么情绪起伏。 但乐昂总感觉他心里像是绷着一根弦,如果给他的心理活动配音,那一定belike: 嗯(''''-'''') 阳光明媚,适合高处狙杀; 花丛茂密,适合近处伏击; 鸟群叫声反常,可能绑有微型探测器—— 警惕!危险危险危险! 如此谨慎郑重的态度,让乐昂时常会生出一种自己是什么重要国嘉领导随时可能被人暗鲨的错觉。 你别说,代入一下还怪刺激的。 上学的时间过的飞快,转眼间到了周五。 慧真中学每周五是“便装日”。 这个便装不仅不要求穿校服,也是“变装”的意思,即只要不违背公序良俗伦理道德,穿什么都可以,染发、化妆、耳环戒指等全都在允许范围内,只要下周一上课能变回来就行。 乐昂周四上午才从蒋妗那里得知这个消息,脑子里瞬间划过八百种设想,但一来时间紧很多东西来不及准备,二来第二天突然降温,又是刮风又是下雨,倒春寒来得迅猛且强烈,在乐女士饱含爱意的严肃目光下,不得不乖乖套上了羽绒服。 一进校门,就仿佛踏入新世界。 放眼望去到处都是稀奇古怪的造型,五颜六色的假发已经是基本操作,有扮成小丑的,有戴着年画娃娃头套的,有穿着卡通青蛙人偶服的——肩膀上还扛着一溜小青蛙,半路上遇到同类,不由分说就是一通斗舞。 “好热闹啊……”乐昂这个没上过几天正经学的土包子被震撼到了,“难怪玲玲姐说上学一点不可怕,学习是世界上最快乐的事情!” 朱玲玲:……我其实诓你的你信不信。 走进教室后发现更热闹了,比话剧社后台还要丰富多彩。 蒋妗穿了一身霍格沃茨魔法校服,迎着乐昂惊羡的目光站在走道里转了个圈,“好看吧,”她将银绿相间的围巾甩到脖子上,然后指着胸前的蛇形刺绣给乐昂看:“这是蛇院校服,我还有狮院鹰院獾院的,轮换着穿,正好这个月轮完一遍。” 严浩也是蛇院校服,他们俩甚至连配套的魔杖和扫帚都准备好了。 噫呜呜噫,乐昂羡慕成流泪猫猫头,暗暗发誓回去一定要将所有奥特曼的制服都定做一遍!他墙上总共好几百个奥特曼呢,到时候带着祁焱一起穿,都足够穿满高中三年了! 哎,这样的话祁焱送的项链是不是就能派上用场了? 没有进行特殊装扮的并不止他跟祁焱两个,班上还有十来个同学都只是普通着装,或者戴个耳环戒指什么的稍加点缀而已。估计是心性比较成熟,觉得其他人的变装太幼稚,或者是上学期已经玩够了过了那个兴奋期—— 乐昂觉得自己应该也会进入这种成熟理智不动如山的阶段,但前提是先让他过过瘾再说,此刻他已经迫不及待地准备好迎接下个周五了! 第一节是数学课,数学老师任婕也顺应潮流穿了一身汉服,圆领对襟披袄搭配刺绣马面裙,雪白的绒毛滚边精致可爱,特别衬她,面对满教室的喝彩起哄,沿着讲台大大方方展示了一圈,乐昂生平头一次感受到这种氛围,坐在底下鼓掌鼓的尤其卖力,手心都拍红了。 一节课在活泼愉悦的空气中结束,蒋妗等老师一走就回过头,拿笔敲了敲乐昂的桌子:“今天下雨,操场的煤渣跑道上全是泥,肯定不用出操,咱们下节课课间出去逛逛呗?” 第二节课下课是大课间,足有25分钟休息时间。 乐昂问:“去哪儿?” “随便啊,校门口有奶茶店,可以出去买杯奶茶,或者去乐记买点吃的。” “哎?学校附近还有乐记?” “有,”半靠在窗台上一直没出声的祁焱忽然坐直了身体:“沿着正门外的主干道过个十字路口就到了。” “那有点远吧。”乐昂说。 “不远,图书馆旁边有片小树林,后面有道矮墙,翻过去就是。”祁焱立刻说。 “没错,很方便的,来回十分钟都用不到。”蒋妗说完看向祁焱,“不过你怎么知道有矮墙的?那可是我们学生的秘密基地。” 乐昂也想问呢:咱俩不是同一天来的吗?平时又都待在一起,我连图书馆在哪个方向都还分不清呢,你怎么连哪儿能翻墙都打听清楚了? 祁焱没回答,只是看着乐昂:“去吗?” “去啊。”为啥不去,正好是自家产业,就当是给乐女士做市场调查了。 蒋妗挺高兴,“那说好了啊。我们也就这学期还能趁着下雨偷懒,等新体育场盖好估计就跑不掉了,塑胶跑道不怕水,这么点小雨肯定还得照常跑步做操。” 她话说完,哗啦啦围上来一圈人,“什么学校要盖新体育场了?”“现在的煤渣跑道用了十几年,回回下雨一脚泥,早就该换新的了。”“塑胶跑道跑起来肯定特舒服。”“学校不是一直没钱么,突然又有钱了?”“在哪儿盖啊?”“放不放假?”…… 蒋妗赶紧摆手,“哎哎哎打住打住!我也就偶然间听到点风声而已,据说是咱们市某个富豪捐赠的,可能是校友,具体什么时候盖、在哪儿盖我也不知道。” 这是个大工程,她爸经营的建材公司也想掺和进来喝口汤,所以她才跟着听到一点消息。 这件事其实乐昂比蒋妗清楚。 乐女士给慧真中学捐赠一座体育场的事还没公开,倒不是为了保密,而是目前为止这件事还处于申请立项的初期阶段,一所高级中学的体育场不是说建就能建的,有钱也不行,光是各种许可证和相关部门批条就有的磨。 等手续走完确定能盖了,肯定会公开,大概率还会搞个现场直播签个正式点的捐赠协议什么的,这样的曝光度对于学校对于乐记都是好事。 朱玲玲前几天还在说呢,等到一切准备就绪正式破土动工,还要举行剪彩动工仪式,到时候把能请的领导全请过来,搞个大场面,再请电视台记者过来专题报道现场拍摄,各种媒体上都宣传一波,现成的广‘告机会。 以后新体育场建成了,要是和同学发生争执吵起来,对方说“你谁啊这体育场你家盖的啊”,乐昂就能理直气壮地回答“对啊我妈盖的!” 嘎嘎嘎嘎,想想就很快乐。 --- 图书馆后面的“小树林”其实一点也不小,种满了笔直挺拔的水杉,至少几十年树龄了,根根都有合抱粗。濛濛细雨之中,枝叶苍翠,顺着石子小路往里走的时候别有一番曲径通幽的意境。 这会儿下课了树林里人不少,有的跟他们一样打算穿过去翻墙,还有的成双结对,趁着这宝贵的二十几分钟避开喧嚣畅谈人生理想。 乐昂甚至还看到了好几对青蛙人偶,在初春时节潮湿葱翠的树林中手拉手徜徉漫步。 唔……就很合理。 不过今天穿青蛙人偶服的那么多,万一一错眼不小心拉错了人,会不会很尴尬? 他们要翻的墙高约一米八,两米多长,被两边明显高出许多的围墙夹在中间,突出一个“矮人一截”。 乐昂四下打量一圈,“这个秘密基地感觉不是很秘密啊。” 虽然有片树林挡着,但周围一大片都是空地,特意修整过似的还挺平坦,要是有人在这儿守株待兔,岂不是一逮一个准? “没事,你放心,”蒋妗说:“这边平时不会有老师来的,高三的学姐学长们翻了几年了都没出过事,你看这墙头都快被翻抛光了。” 墙角垒了几块红砖,严浩一脚踩上去,把手递给蒋妗,被蒋妗挥开了,“不用,我自己能上去。” 她拎起魔法长袍的袍角,微微弯腰一个冲刺,蹬上红砖再用手撑住墙头纵身一跃,干净利落地将自己送了上去。站稳后转过身正要冲乐昂等人示意,就感觉眼角余光里一暗,像是有什么东西飞了过去,再定睛一看,祁焱和乐昂已经站在了墙外。 她看看里面又看看外面,“……我靠,你们俩怎么过去的?” 乐昂也懵着呢,他正在估算自己和矮墙的差距想着要不要多垒两块砖,忽然腰间一紧身体一轻,人就已经出来了。 抬起头满眼星星地看向祁焱:“再试一次?” “回来再试,”祁焱收回手臂,隐隐催促道:“先抓紧时间。” 墙外是片绿化带,从绿化树里钻出来,马路对面就是“乐记”颇为醒目的门面和招牌。 确实是“翻过墙就到”的距离,站在这儿就已经能闻到糕点的甜香了。 严浩也爬上墙头,问蒋妗:“你不下去?” 蒋妗看着他,“你觉得我和乐昂谁更重?” “乐昂吧。” “那你能用胳膊夹着我从墙上翻过去么?” “……我又不是体育特长生。” “那我不是比乐昂轻么。” 倒也没有那么轻……严浩摸摸鼻子,“我们先下去,还有人排队呢。” 蒋妗一边嘀咕着“总不能是举重方面的特长吧”一边从墙头跳了下来。 乐记这会儿人挺多的,几乎都是慧真中学的学生,放眼望去,宽敞洁净的店面内仿佛马戏团团建。 不过店员们像是早就习惯了,全都是见过大风大浪波澜不惊的样子,毕竟这家店已经紧挨着慧真中学开了好几年,熟知疯狂星期五的惯例,有经验的店员甚至能根据学生们的装扮和神态精准辨别出对方到底是高一高二还是高三。 乐昂本来还担心自己会被认出来,特意将羽绒服的拉链拉到最上面蒙住大半张脸,结果特意在店员面前转了好几趟也没见谁露出“我的天老板亲儿子大驾光临”的震撼表情。整张脸全露出来都没用。 行叭。最起码对所有客人一视同仁。 于是他双手后背,踱着步子,以一种“视察江山”的隐秘心理开始在店里转悠,祁焱早早就拿了个购物篮跟在他后面,此时篮子里已经装了大半。见乐昂回过头看他,说:“我能吃完。” ……不是能不能吃完的问题啊。 乐记的蛋糕味道好,原材料精挑细选品质有保证不假,但相应地价格也不便宜,你当保镖的工资能支撑你这么挥霍吗? 对了祁焱工资多少来着? 回头得问问乐女士,适当再给加点,别让他吃小蛋糕把自己吃破产了。而且最起码得超过梁佑泽。 蒋妗一进门就遇到了熟人,是二班的一位女同学,坐在靠窗的卡座上冲她招手。于是让严浩买东西,自己坐过去,先互夸了一番今天的装扮,又品尝了一下对方分享的奶油小方,然后听人问道:“我听说你们班新来了两个高颜值学霸?快快快,赶紧细说。” 隔着一排货架正好捕捉到这句话的乐昂,立刻竖起了耳朵。 祁焱被传成学霸的原因很好理解。 因为入学第一天参与的那次物理随堂测试很快就出结果了,物理老师抱着一摞卷子走进教室的时候,看向祁焱的目光非常复杂,那叫一个爱恨交加。 爱是因为发现了一颗难得的好苗子。考试那天他是一直盯着的,这个叫祁焱的转学生只用了二十分钟就结束答题,之后那一节半的课全是闭着眼睛睡过去的。因为对方是体育特长生,文化课要求和别人不一样,又没干扰其他学生,所以他才没管,谁能想到竟然会是匹大隐隐于黑皮体育生中的黑马呢? 恨则是因为,整整六十分的计算和论述题,这匹黑马那是一个字的过程都没写,以至于明明答案全对,最终成绩却只有四十, 作孽啊! 物理老师痛心疾首。好消息是,很快痛心疾首的就不止他一个了。 因为祁焱在之后的数学、化学以及外语的单元测试中,都延续了这一嚣张至极的答题风格,通篇只写答案,对但没全对,全对也拿不了几分。 以至于几次测试下来,连班主任江望晓看向他的视线都带了几分咬牙切齿: 猖狂,太猖狂了。 乐昂觉得得亏高中生只是祁焱的伪装,他要真是个普通学生,这会儿应该已经被老师连同家长一起绑起来三方混打了。 “祁焱,”数学试卷发下来那天,乐昂将下巴枕在手臂上歪着脑袋看他,眼睛清澈见底,又长又翘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扑闪:“你以前上学的时候成绩是不是特别好?” “我没上过学。”祁焱说。 “啊?那这些知识你都是自学的?”乐昂很惊讶,“为了参加高考读大学吗?” 祁焱摇头,“工作需要。” 工作需要? 乐昂仔细思考片刻,然后恍然大悟: 是了,祁焱是个保镖,万一他保护的对象被歹徒给包围了,是不是得计算一定空间内的最佳躲避点和行动路线?开枪的话子弹路径的方程表达式是什么?全身而退的概率有多大? 如果保护对象被歹徒劫持并驾车逃离,是不是得计算以双方的距离和加速度还有多久才能追上?剩下的汽油燃烧后能释放多少能量?可以转化为多大的势能和动能? 万一和歹徒追尾了会产生多大的冲击力?车子会往哪个方向翻转?着火的话将产生哪些化学反应和有害气体?会不会造成车辆爆炸?…… 都得用到数理化! 真是一份严谨的工作啊,乐昂心中肃然起敬。 而乐昂被传成学霸的原因更简单。 第一次上语文课的时候,大概是为了帮助他更好地适应教学过程,班主任江望晓特意点名让他来朗诵新课文《岳阳楼记》。结果乐昂念着念着就开始脱稿了,一字不落一字不差,流畅地将整篇课文都背了下来,得到了班主任毫不吝啬的大力称赞以及同学们惊讶的目光。 没人知道乐昂自己其实更惊讶,因为这篇课文他只是在疗养院住的那两个多月里简单翻过一遍而已,能全文背诵也并非来源于被触发的原身记忆。 他的第一反应是和波波有关,会不会是因为上次没有及时告知乐女士将来会被绑架一事而心怀愧疚,所以偷偷给他开了作弊器,比如趁他不注意给他上了记忆buff什么的,好让他能在新同学面前表现一下。 但是系统否认了。 “这是您本身的能力哦。”系统解释道:“由于威廉姆斯综合征所带来的影响,您体内有多种激素或类激素的含量都异于常人,其中最明显的就是能抑制负面情绪、降低防御和恐惧、增强对他人信任的催产素,以及作用于体内信息传导的多种神经递质。 “这些类激素含量的异常导致宿主大脑皮层,尤其是海马体和颞叶周围区域的神经元活跃度远高于普通人,直接表现为拥有超强记忆力,尤其是和数字相关的信息。 “宿主没发现原身的记性特别好吗?哪怕是很小时候发生过的事情,或者是很细微的地方都能记得很清楚?想要更直观地体会这一点,您现在可以尝试着回忆一下,疗养院您所在的那一栋,从一楼开始分别住了哪些人,以及他们的相关情况。” “我想想啊,”乐昂开始回忆:“e101是赵奶奶,63岁,肾脏有问题还有点高血压,每周二四六要去治疗室做透析;e102是徐爷爷,75岁,肠胃不好,还有风湿性关节炎,最喜欢在湖边晒太阳下棋;03的乔爷爷有心脏病,年前才做过手术,喜欢散步和打太极,每周三周五下午都要做复健,周六女儿会来看望他;04的李奶奶66岁了,糖尿病,每天都要测血糖,我出院前一天她测的血糖值是11.3……” 一口气将整栋楼的住户信息全都复述一遍之后,乐昂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不由发出感叹:“我好强啊。” 天道宠儿,恐怖如斯。 难怪整整三面墙的奥特曼他都能记得住名字! 啧啧,有了这么一个堪称bug的能力,那他不得让老师们惊艳到骨子里? 于是当祁焱在数理化领域给了老师们一点小小震撼的同时,乐昂也成为了文史哲老师眼中酷爱学习、态度认真、每天埋头苦读、超进度预习功课的好好学生。 这不,学霸名声都已经远传班外了。 乐女士要是知道了一定很开心。 乐女士开不开心不知道,但蒋妗这会儿挺不开心的。 本来她跟熟人聊得正嗨,毕竟两位新同学身上能聊的可太多了,尤其是乐昂——从刚来自我介绍时热情乖乖仔的第一印象,到紧接着就敢跟物理老师当面硬刚,刚完了不仅能全身而退连检讨都不用写,这才几天啊又成了好几位老师交口称赞的其他人该学习的榜样。 就这人设复杂/善变程度,够开好几本小说了,光是“学霸”两个字已经完全不足以概括。 而且她越看越觉得祁焱同学也不像是个普通体育特长生。哪家好人体育生能让数理化老师大喜大悲差点抱头痛哭啊? 结果刚说到祁同学数学考试答‘案全对分数全跪的传奇事迹,身后就响起一道煞风景的声音, “呵,这不是‘奖金’同学么,叔叔阿姨对你的殷切期盼全体现在名字里了,不知道你这学期能拿几份奖学金?不过年级两百名开外的成绩恐怕够呛,还得加把劲。” 蒋妗翻了个白眼,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那你爹妈还给你取名叫‘姜珊’呢,怎么你家真有江山要继承啊?真把自己当成公主了?有病喝点农药调理一下好吧。” “你才喝农药调理呢!” 蒋妗站起来,转身看着已经走到跟前、一身魔法天女装扮的紫发少年道:“说了多少次我没兴趣跟你斗嘴,八百年前的事情了还在记仇,你小学生啊?” “你才小学生!你的成绩也只配当小学生!”名叫姜珊的女生脸都气红了,可越气越想不出该怎么机智又犀利地回怼,正好余光看到在货架间探头探脑的乐昂和他身后拎着满满一篮子小蛋糕的祁焱,立刻转移目标:“你们俩就是六班新来的学霸转学生吧?我好心奉劝你们一句,你们要是真的聪明那就趁早离蒋妗远一点,她的阴险我已经领教过了,说不定哪天也会用肮脏的手段背刺你们!” 蒋妗有点恼了,面色一冷,不过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乐昂道:“蒋妗是我的好朋友,你这样说她我很不喜欢。不过你要是诚心向她道歉的话,那我可以考虑原谅你。” 姜珊一愣,然后怒道:“神经病啊你!不听劝就算了,反正倒霉的是你自己。”又看向蒋妗,“有一个死心塌地的跟班不够,这么快就又收了两个,家里有钱就是了不起啊。哼!”说完一甩头发,带着同伴怒气冲冲地走了。 严浩听到动静赶了过来,低声问蒋妗:“没事吧?” “能有什么事,晦气。”然后对乐昂说:“你别理她,她才是神经病。” “嗯,祁焱也是这么说的。”乐昂道。看来对方脑子确实有点问题,莫明还有点同病相怜怎么回事。 蒋妗看了一眼站在乐昂身后的祁焱,以为他跟自己一样都是在安慰乐昂,也没在意,点点头然后主动解释了一下:“她是五班的学生,就在咱们班隔壁。上学期学校办元旦晚会,要招募主持人,我跟她都报了名,选拔到最后女主持候选就剩下我们俩,然后我竞选成功了,她不服气,正好我爸的建材公司是晚会赞助商之一,她就认定是我爸利用资源给我走了后门,抢了她的主持人资格,从那以后见到我一次咬一次,烦死了都。” 她要是真走后门那还报名参加选拔比赛干什么?直接内定不是更加省事儿?都不用费劲搞选拔,费钱费力,直接宣布她就是主持人不就得了? 事实是慧真中学在一应赛事上向来严格公平,她爸赞助学校的一些活动确实能给她带来一些便利,比如能保证她跟严浩一直都是同桌,但在比赛中走后门那是不可能的,就算她想走也走不了。 解释完蒋妗有点烦躁地甩了甩袖子,又对乐昂道:“谢谢你刚才帮我说话,没想到你还挺讲义气。”毕竟做同学也还不到一个星期呢。 “那当然了,”乐昂将胸膛一挺,“你们俩可是我在学校里认识的第一个和第二个朋友,我很重视的。”又补充道:“不过祁焱是我最好的朋友,你们俩都比不上。” 蒋妗:“……” 谢谢你啊。 “我们回去吧,”严浩说,“快上课了。” 四个人去收银台结账,蒋妗看着祁焱手里拎的篮子瞪大眼睛,“你来进货的啊?” “我能吃完。”祁焱还是这句话。 这跟你能不能吃完有什么关系啊?而且你这幅“别管闲事也别打我蛋糕主意再多也不可能分给你”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蒋妗无语,心想幸亏乐昂同学足够可爱,不然她肯定不会跟祁焱这种人交朋友,长得再帅也不行。她最讨厌的人设就是冷漠拽哥。 付完钱拎着大包小包出门,原路返回至矮墙边上,这次拎着东西,祁焱没办法再一手夹着乐昂,一手撑墙翻过去,于是将装着蛋糕的袋子交给乐昂,特意嘱咐一声“拿好了啊”,然后把乐昂背了起来。 助跑两步,一抬腿一蹬墙,咻地一下就跨了过去。 严浩迎着蒋妗的目光摆摆手,“我不行。” “……” 蒋妗道:“我觉得这位祁焱同学不像一般人。” “他是体育特长生,”严浩说,“身体素质强一点很正常。” “不光是身体素质的问题,你不觉得他的气场也很特殊吗?”蒋妗原样上墙,然后骑在墙上若有所思:“我总感觉他像是那种故意隐藏身份,身怀绝技但伪装成学生的卧底警察,搞不好就是在查什么机案要案。” “……你最近又在看什么小说?” “不信就算了,我的直觉可是很准的,等以后爆出‘卧底警察潜伏高一六班揪出连环变态杀人犯’之类的大新闻,你可别说我没提醒你。”蒋妗跳下墙头拍了拍手。 出去逛了一趟,买了东西边走边吃,中间跟人聊了天还小吵了一架,回到教室后课间休息时间竟然还剩两分钟。 蒋妗一边将下节课的课本拿出来一边问乐昂,“你们俩今天中午在食堂吃饭吧?” “在啊。”乐昂说。 “那放学后动作得快一点,”蒋妗提醒道,“今天食堂一楼有红烧肉,每个星期只有周五有,好吃绝了我跟你说,入口即化肥而不腻,就着汤汁我能干掉半斤米饭。但是得抢,尤其咱们的教室离食堂比较远,稍微慢一步就被抢光了。” 乐昂被她说的咽了咽口水,正好上课铃声响起,老师走了进来,蒋妗又补了一句“我上次就没抢到都怪严浩跑的太慢”便迅速坐直了身体。 啊,还得拼速度啊,乐昂捏了捏自己软乎乎的胳膊腿有点发愁:那我不一定行哎。 祁焱看着他,压低声音问:“你想吃红烧肉?” “想呀!”乐昂同样压低声音,满怀希望,“祁焱你能不能抢到?” 抢饭吗?他从未输过。 “会让你吃上的。”祁焱这样说。 第四节课的下课铃声一响,不用蒋妗招呼祁焱就已经站了起来,然后打开窗户,用手撑着窗台,众目睽睽之下纵身跳了出去。 “……我靠!”蒋妗一句脏话卡在了嗓子眼,然后用瞪向乐昂的目光将剩下的喊了出来:他疯球啦!这他爹的可是三楼! 还没来得及走的地理老师腿都软了,一边已经开始幻想自己被学生家长告上法庭再被学校辞退后的惨淡人生,一边以被疯狗撵的速度冲到窗边,只见新来的转学生浑身是血地躺在楼下——哦不是,是攀着窗外那棵桂花树呲溜一下安全着陆,然后汇入教学楼外冲向食堂的人潮中,很快不见了踪影。 祁焱身形迅速,有些融刻入骨的记忆开始复苏,像道闪电一样穿梭在身穿各种奇装异服的人群中,沿途分开两只熊三只羊以及四种不明生物,不小心碰掉了谁戴在头上的西葫芦,一路奔袭至人潮最前方冲进食堂。 虽然不是第一波到达的——有的班级最后一节是体育课,但此时食堂里的人并不多,一楼最中间的打菜窗口内,一大盆色泽诱人、油光闪亮的红烧肉正堆成小山一样,邀人品尝。 祁焱微松一口气,心想还好,不算迟。 腿一抬正要往红烧肉的方向走,背后破风声起,有人一把抓向他的肩膀,于此同时一道气喘吁吁、同时夹杂了惊怒和兴奋的声音在身后震雷一样响起: “好小子!总算把你逮住了!快说,哪个班的,叫什么名字! “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跳楼,不得了了你,猖狂至极!马上跟我去教务处!”《 》 13、小傻瓜和小呆瓜 每一所学校,一定都有这样一位人物,ta或许其貌不扬,或许神出鬼没,却能凭借不可名状的压迫感让所有学生闻风丧胆,甚至在离开校园多年后,也会闻其名而两股战战。 这个人,就是教导主任。 慧真中学的教导主任暨风纪纠察组负责人姓贾,年近五十,头顶半秃,体型微胖,学生们敬称贾队长。虽乍看上去平平无奇,但与各届学生精英斗智斗勇数十年,早已练就了一身不怒自威、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本领,往往一个眼神,就能让目标手脚俱软不能动弹。 周五上午放学铃声响起之前,贾队长正站在教学楼前的桂花树下,呼吸着春雨浸润下草木的芬芳。 铃声一响,有学生从教学楼里冲了出来,贾队长还没来得及感慨少年们永远旺盛的活力和永远饥馁的肠肚,头顶就有一道黑影从天而降,顺着桂花树呲溜一下落地,朝食堂的方向直奔而去。 “……!” 跳、跳楼!有人跳楼! 大胆!! 天知道以贾队长的身姿,能在人群中勉强盯住祁焱的背影不被甩掉,是因为在那一瞬间爆发出了多大的震惊和愤怒。 等到气喘吁吁地追到食堂,发现对方终于站住了,一瞬间怒火、肝火、心头火齐齐涌动全面爆发,一把朝对方抓了过去: “好小子!……” 哎,抓空了。 “总算把你……” 哎又抓空了。 “哪个班……” “叫什么……” “光天化日……” “猖狂至极……” 呼哧,呼哧。 贾队长左抓一下没抓住,右抓一下又没抓住,连续五六次扑过去都被闪开了,累得一只手撑在旁边的餐桌上,气喘如牛。 “你、你、你……”他用手指着祁焱你了三次,突然发力再次猛扑过去,“跟我去趟教务处!” 没想到再次被对方轻松躲开,略显笨重的身体收势不及,踉跄几步就要往前栽,这要是倒下去非得把鼻子砸平了不可。 好消息是他没倒,被人拉住了; 坏消息是拉他的是祁焱,并且被反剪住双手:“为什么追我?” 贾队长扭头怒斥:“为什么追你?为什么你心里没点数?好好的有路不走你非要跳楼,现在竟然还敢跟老师动起手来了,你胆大包天!你目无师长!你肆意妄为!你赶紧把我放开,松开听见没有,你给我——哎哎哎,疼疼疼,哎哟哎哟……” 蒋妗等人紧赶慢赶冲进食堂,看到的就是慧真中学内最令人谈之色变、位于食物链顶端的男人,被祁焱用一只手擒住,面色涨红吱哇乱叫的混乱场面。 和周围一大片仿佛被定住的学生一样,蒋妗觉得自己的三观在一瞬间得到了重塑。 这癫世界,都疯了是吧? 只有乐昂不认识贾队长,笔直跑向祁焱:“祁焱你没事吧?” “没事。”祁焱说。 “这是谁啊?” “不认识。” 贾队长扭头怒喝:“我是教导主任!” “你抓教导主任干嘛?”乐昂问。 “他先动手的。” 乐昂又问:“那主任老师你为什么要跟祁焱动手?” “他跳楼!他跳楼!”贾队长气急败坏。 造孽啊,跟学生斗智斗勇几十年,什么场面没见过,也没碰到过这种孽障。 眼见着食堂里的人越来越多,贾队长心态有点绷不住了,他费劲地扭过头看向明显更好说话的乐昂:“你是他同学是吧?你让他赶紧给我松开,现在松开,我还能考虑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要不然,哼哼。” 乐昂不确定这“哼哼”两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但还是看向祁焱,祁焱垂眼和他对视,然后劲一松将手收了回来。 “现在可以了吧主任老师,”乐昂说:“我觉得这其中肯定是有什么误会,但既然祁焱已经松开你了,那我们就重归于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您忙着,我们吃饭去了哈。” 贾队长揉着酸痛的手臂,冲乐昂笑了笑,然后眼睛一瞪眉头竖起:“做梦!” 他抬手指向祁焱,“好啊好啊好啊”的好了三遍,气得手指头都在哆嗦:“你这种无法无天的学生,我是管不了了,打电话!叫你家长过来!” --- 乐云章接到学校打来的电话、在嘈杂的背景音中听到“跳楼”两个字时,眼前一黑,耳边嗡嗡作响。 记忆中那一大片暗红色的血迹席卷而来,恐慌几乎将她吞没。 直到电话那头重复了好几遍,她才反应过来跳楼的不是乐昂。 不是乐乐就好,不是乐乐就好。 ……等等。 谁跳楼了?? 乐云章赶到学校的时候刚到一点,校长办公室里挤了一大堆人,乐昂和祁焱站在最中间。 见她出现在门口,校长祝芳君起身亲自将人往里迎,“乐总,请进,来请坐请坐。” 乐昂扭过头高高兴兴地喊了声妈,祁焱看了一眼乐云章身后已经明显憋不住笑的肆风,又将视线收了回去。 乐云章先将乐昂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一遍,又看了看祁焱,确认两人都没事,悬着的心放回去大半,坐在沙发上听祝校长介绍道:“高一六班的班主任江老师乐总你是认识的,这位是地理老师马老师,旁边的是教导处贾主任,这两位是食堂里目睹了事情发生经过的同学,请过来帮助了解情况,另一位是乐昂的同班同学,也是目击者。” 蒋妗赶紧挥手打了个招呼:“阿姨您好,我叫蒋妗,那什么除了同学我还是乐昂的朋友。” 一边说一边拿余光狂瞟乐昂:行啊你你可真行啊,你妈是乐记老总乐云章这么大的事你都瞒得住,你就瞒吧,谁能瞒得过你啊,一个两个嘴比菊花都紧。 乐云章友善地朝她笑了笑。 “贾主任是这次事件的当事人之一,”祝校长接着说,“那就先由贾主任说一下事情经过吧。” 贾队长早已按捺多时,闻言立刻指着祁焱道:“这个学生不得了了,无法无天目无尊长,大庭广众之下公然对老师动手!” 得知要请的学生家长是乐记老总时,贾队长心里是有一点慌的。 乐云章要给慧真中学捐体育场的事情虽然还没向外公开,但在校职工内部早就不是秘密了。 他在慧真中学工作了27年,从一个普通的实习老师一步步走上教导主任的位置,也亲眼见证了学校从最开始的连操场都没有,体育课学生们只能到处瞎晃,到从附近的村民手里租下田地,填平夯实后终于有了能活动的地方。 后来又铺上煤渣——以前形势困难的时候,煤渣也是好东西,有批条也得靠抢,那会儿为了能第一时间把东西抢到手,也是为了省下运输费,他们一群老师天没亮就守在煤电厂门口,所有煤渣都是他们用木板车硬生生给拖回来的,祝校长也亲自上手,肩膀都被磨破过好几次。 再后来又修了跑道,铺了草皮,但依然是煤渣打底,一到下雨天就一踩一脚黑泥。 一周前祝校长在职工会议上宣布乐记老总要给学校修建新体育场的消息时,他比谁都高兴,毫不夸张地讲,乐云章当时要是在场,他给人现磕一个都没问题。 所以给乐云章打完电话之后他就有点后悔了,但转头看见祁焱面无表情毫无悔过之心的嚣张面孔,心里那团火噌地一下又烧了起来: 乐家的远方亲戚又怎么样,你又不是乐总亲儿子!敢跟老师动手那就是大逆不道,年纪轻轻的想造反啊! 此时严词厉色地控诉完祁焱,还不忘给乐昂说了两句好话:“多亏乐昂同学及时出现他才把我松开,要不是他,我现在可能都在医院里躺着了。” 可惜乐总亲儿子好像并不买账,立刻道:“是你先动手祁焱才动手的!而且祁焱只是抓住你的胳膊什么都没做,要是没抓住你,你摔到地上,现在才会在医院里躺着呢。” 明明这些细节旁边这两位目睹全程的同学刚刚才在校长面前陈述过,而且还有监控为证,这位主任老师怎么还掐头去尾呢。 贾主任理直气壮:“他先跳楼我才抓他的!” 祝校长之前刚好跟进到这一part,于是当着乐云章的面问祁焱,“同学你为什么要跳楼呢?” “跳楼快一点。”祁焱这么说。 “快点是为了?” “抢饭。” “……怎么说?” 祁焱当作没看见肆风脸上已经憋笑到扭曲的表情,继续道:“食堂的红烧肉必须靠抢,迟了就没了,我答应乐昂要帮他抢到。” “唔,谁告诉你红烧肉必须靠抢的?” 祁焱转头看向蒋妗。 蒋妗干笑两声,心里将祁焱骂了个狗血淋头: 我让你抢肉又没让你跳楼,你有病吧大哥,离食堂远点就远点,谁家好人靠跳楼缩短路程啊! 她决定要收回自己关于对方可能是卧底警察的推测,就这种死心眼儿绝对干不了伪装的活,还是体育特长生的身份最衬他。 但“红烧肉必须靠抢”这件事她也没撒谎啊,不信你问其他人,这不还有两个作为目击证人被请过来的倒霉蛋在这儿吗。 眼见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自己身上,另两位同学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但还是老老实实地佐证了这一说法: “红烧肉确实不好抢……” “最高纪录好像是下课后不到五分钟就卖完了……” “而且只有周五才有……” “像我们这种正好周五上午最后一节是体育课的,几乎都要帮其他班的朋友代打饭……” “上个星期有人为了争最后一份红烧肉还差点打起来了……” 祝校长扶了扶老花镜,看起来略有几分尴尬。 她也确实挺尴尬。 本来吧,这件事可大可小,普通学生跳楼当然严重,但祁焱根本就不是学生啊。 问题在于祁焱的真实身份是保镖这件事只有她知道,等她听到消息的时候,贾主任已经把班主任江望晓、事发时的任课老师、事件当事人连同几位目击证人,全都聚集起来带到了她的办公室,连给家长的电话都已经打完了。 她能怎么办呢? 你这是把我架在火上烤啊小贾。 乐云章听到现在,总算是把前因后果都听明白了,笑了笑:“看来贵校食堂大厨的手艺是真不错,有机会我都想尝试一下了。” 又对贾主任道:“我们家两个孩子给您添麻烦了,但关于祁焱动手这件事,我确实需要解释一下:他们俩刚转学进来,这还不到一个星期,连自己班上的老师都还记不清,恐怕并不知道您是谁。祁焱呢又从小习武,有些东西早就形成条件反射了,您想想,你要是他,突然有个陌生人从身后朝你扑过去,您什么感觉?我们在家都不敢从背后突然往他肩上拍的。” 贾主任说:“那动手的事情就算了,确实这么说来我也有一定的责任,但他怎么可以跳楼呢?仗着练过功夫身手好,就能为所欲为了?这是学校,他这种行为,对其他同学将会形成多么恶劣的影响!” 乐云章还是笑,“您说的对,跳楼这件事是他不对,所以不管您怎么处置我们都愿意接受。” 乐昂嘴唇动了动但是没出声。心想大不了他跟祁焱一起受罚。 贾主任体制内浸淫多年,又不傻,人情世故上练达得很,所以就想故意卖乐云章一个面子,来个欲抑先扬:“我们慧真中学学风严谨,学生安全相关的事项一直是教学治学的重中之重,他这种行为,正常情况下是要开除……” 没想到才扬一半,就被祝校长的咳嗽声给打断了:“咳咳咳,咳咳咳。” 别添乱了小贾,人家根本就不是学生你开除个啥。 贾主任接着说:“就算不开除最起码也得记大过,记入学生档案终身留存……” 祝校长:“咳咳咳,咳咳咳。” 我都没见过他档案长什么模样,你能找出来算你厉害。 “就算不记入学生档案,那也得全校通报批评……” “咳咳咳,咳咳咳。” “至少也要写篇千字检讨,当着全校师生公开诵读认错……” “咳咳咳……” “校长您没事吧?来来来快喝口茶解解咳。” 贾主任实在忍不住打断了祝校长的咳嗽声,借着倒茶的机会使劲使眼色:我在铺垫人情世故呢校长,咱俩共事这么多年怎么这点默契都没有,您这样一直打乱我的节奏我很难做啊。 …… 祝校长接过茶杯笑了笑,“贾主任下午有空来我办公室坐坐吧,我有点事情跟你聊一聊。” 喝了一口又放回去,然后说:“慧真中学的校训只有八个字,‘严肃,活泼,认真,自由’,寓意是该严肃的时候严肃,该自由的时候自由。我生平最反对的,便是借由各种教条规矩,扼杀少年天性。祁焱跳楼这件事,乍听上去十分严重,但一来他自幼习武有所依仗,并不是冲动莽撞,不顾生命安全;二来事出有因,是为了践行承诺,才有此行为。所以该罚,但也要罚之有据,罚之得当。” “这样吧,”祝校长对祁焱说,“为了防止有其他学生效仿这一行为,之后一周的大课间,你都要去广播室报道,向全校师生宣读校规中的安全守则,强调跳楼及类似行为的危险性。另外呢你可能也发现了,我们学校有很多桂花树,每年桂花盛开季节召集全校师生一起打桂花、收桂花是慧真中学的传统,其中打桂花这项工作最难也最累,为了以示惩戒,今年高一教学楼前面那十几棵桂花树就全交给你来打,由贾主任负责监督,怎么样,能接受吗?” 祁焱想了想,“换个人监督。” “为什么?” “他骗小孩儿,我不信任他。” 贾主任瞪大眼睛:“我什么时候骗小……” 然后就对上了乐昂的眼睛。 ……哦。 祝校长笑道,“那就换成你们班主任监督,这样可以吗?” 祁焱点头。 “那就这么决定了,这件事到此结束。也希望你能引以为戒,以后可不能再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了。” 乐云章也笑得真诚,“孩子不懂事,给诸位老师和同学们添麻烦了。这样,既然食堂的红烧肉这么受欢迎,吃不到的话确实有点可惜,我建议将红烧肉变成爱心菜,以后每周一三五免费给全校师生每人供应一份,所需的花费全部由乐记承担,祝校长觉得怎么样?” 祝校长觉得开心死了。 慧真中学的食堂并没有外包给餐饮公司,一直由学校自营,职工绝大部分都是老师的家属或者亲友,所以物美价廉广受学生欢迎,但也因为保质保量的同时定价低于市场,就算有财政补贴,扣除各项成本后也几乎剩不下利润。 红烧肉那么受欢迎为什么每周就卖一次?因为猪肉成本最高补贴最少。 现在乐总愿意免费提升全校师生的伙食水平,谁不高兴,一时间办公室里人人面露喜色,就连躲在门外偷听的人群都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 一场事故至此完美结束,皆大欢喜。祝校长起身道:“行了,没吃饭的都赶紧去吃饭吧,去二楼的小窗口点菜,乐总慷慨解囊,那我今天也大方一回,吃完了都找我报销。乐总,麻烦你跟江老师先留一下。” 乐云章对乐昂和祁焱道:“你们俩在外面等我一下。” 其他人相继离去,开门的时候一堆脑袋往里探,想看看前知名博主现知名企业家真人长什么样子,胆子大的直接冲乐云章挥手并高声喊道“谢谢乐总!”,不过全被贾队长轰了出去,很快便彻底安静下来。 祝校长请两人都坐下,又给乐云章倒了杯茶,“其实没有今天的事,我也想找个机会和乐总谈一谈。” “您说。”乐云章倾身接了一下。 “跟乐昂有关。”祝校长说罢,便示意江望晓将乐昂入学第一天和物理老师之间的误会说了一遍。 “和孔老师,也就是物理老师语言风格类似的教师不止一个,包括我自己,有时候也可能会正话反说。”祝校长道:“乐昂分辨不了这个,那他跟老师之间因此而产生误解恐怕就不会仅此一次,所以我想着,还是将他的情况向老师们也透露一下,这样也方便老师们能更好地和他交流。当然了,只限于乐昂的任课老师。” 乐云章想了想,同意了。 她之所以要求对乐昂的情况进行保密,无非是担心乐昂会因此遭受别人的轻视排斥甚至伤害,尤其是在已经有前车之鉴的情况下。 但想要永远保密,其实是不可能的,随着乐昂和同学们相处的时间越长了解越深,早晚都会有人发现他与众不同的地方,乐云章很清楚这点。 况且目前只是告知老师,她没什么接受不了的。只期望乐昂能在“病情”被曝光之前,多收获几份真诚的友谊吧。 “那祁焱呢?”乐云章问。 “祁焱很好,没什么问题,继续照顾点乐昂就行,我看他们俩感情挺好的。”祝校长说。 乐云章看了一眼江老师,明白祝校长的意思是祁焱的身份继续保密。 祝校长确实是这么想的,原因很简单,一来非教职工的社会人士进入校园和学生们朝夕相处,是严重违反校园规章制度的,她虽然是因为新体育场才开了后门,但这话好说不好听,也总得考虑其他师生以及学生家长的感受。 二来,乐云章之所以要安排祁焱这个保镖,说的难听点,就是为了防着其他学生。因此一旦祁焱的身份曝光,势必会成为乐昂和同学之间天然的隔阂。这就完全违背了她和乐云章想要让乐昂体验正常校园生活的初衷。 因此一直保密是最好的选择。 几位女士间的小会议很快就结束了,乐云章离开后走到行政楼大门外,果然看见乐昂和祁焱都在等她,蒋妗也在,还有一位男生,之前好像一直守在办公室外面。 “阿姨你好,我叫严浩,也是乐昂的同学。”严浩自我介绍道。 “你好,我听乐昂提起过你,你跟蒋妗同学都是乐昂的朋友对吧?”乐云章笑道:“刚刚在校长办公室里不好多聊,我很高兴乐昂这么快就能和你们交上朋友,他初来乍到很多东西不懂,谢谢你们对他的照顾。” “哎呀没有没有,互相照顾,乐昂今天上午还帮我说话了呢。”蒋妗又紧张又兴奋,脸蛋通红。 乐云章摸了摸乐昂的脑袋,然后看向他怀里硕大的保温桶,“这是什么?” “祁焱帮我抢到的红烧肉!”乐昂高高地把桶举起来,满脸骄傲。 提起这桶红烧肉蒋妗就想翻白眼,不过当着乐云章的面忍住了。知道肉怎么来的吗?当时贾主任火冒三丈地要打电话找家长,秃顶上仅剩的几根毛都快立起来了,祁焱这活爹还非得把红烧肉先打了再说,为此还特意在食堂的小卖部买了个保温饭桶,全程不把贾队长放在眼里,否则老贾也不会那么生气。 关键他打就打了,打完还非得把保温桶交给她,让她落到老贾视野里,被一起提溜到校长办公室,只能又将桶交给严浩保管。 刚刚几人从办公室里出来,祁焱见到严浩的第一句话就是问他要桶,生怕严浩偷吃似的,讲真要不是因为他以后一三五都能免费吃上红烧肉,蒋妗这会儿高低得给他两下子,当然前提是她能打得过。 难怪他能提着乐昂翻墙就跟提小猫儿似的啊,原来是自幼习武,从小练的童子功。 从三楼蹦下去都能毫发无伤,算了,她忍忍吧。 乐云章本来还打算跟祁焱说两句,看到这桶红烧肉,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便道:“都没吃饭吧?我也没吃,既然校长请客,走,那我们都去食堂大吃一顿,顺便尝尝这红烧肉到底有多好吃。” 乐昂立刻看向祁焱,小声问:“能分吗?” 祁焱说:“这是帮你抢的,你决定。”说完看了一眼已经毫不掩饰、跟在后面捧腹大笑、路都走不稳的肆风,又补充道:“四姐没有份。” “好嘞。” 一顿饭吃的非常开心,吃完将乐云章送上车,乐云章说:“行了准备上课去吧,”然后握了握蒋妗的手,“很高兴认识你们,有时间欢迎来我们家做客。” 车子一开走,蒋妗满腔的兴奋激动之情就彻底按捺不住了,一边走一边拉着乐昂的手臂一顿乱晃:“啊啊啊你妈妈好好看!比视频里还要漂亮!看起来好有气场啊,跟你说话的时候又好温柔,呜呜呜羡慕哭了,不行我要把你妈妈偷走!” 乐昂立刻停了下来,神色严肃:“不可以,那是我妈妈,你不能偷。” 蒋妗一愣,然后说:“什么啊,我开玩笑的啦,又不可能真偷。” 哦开玩笑的啊,乐昂甜甜笑道:“那没事啦。” “……” 你变脸够快的特意学过是吗? 四人沿着林荫道往教室方向走,蒋妗忽然叹了一口气,“真的好羡慕你们有妈妈。” 哎?乐昂好像听懂了什么。 “嗯,”蒋妗低着头踢路上的石子,吸了吸鼻子,“我妈在我六岁的时候就过世了。” 乐昂的心情一下子也沉重起来,揽住蒋妗的肩膀拍了拍,“其实我没有爸爸。” “你爸也过世了?” “那倒不是,不过跟过世也差不多。” “哦,”蒋妗懂了,想了想说:“要是能选的话,我更希望没有爸爸,有妈妈比有爸爸好多了。” 乐昂表示赞同。他亲爸叫什么来着?反正连乐女士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要不你们来我家做客吧,”乐昂说:“我可以短暂地把妈妈借给你一小会儿。” “不怕我偷了?”蒋妗打趣道。 “那你得先保证绝对不会偷。”乐昂又严肃起来。 “哈哈哈哈,你真可爱,”蒋妗没忍住在乐昂头上揉了揉,引来祁焱侧目,“能去你家做客我当然愿意啊,不过这周不行,这周末我跟严浩约了以前的初中同学,下周末怎么样?” “好呀!” “那说定了啊,谁爽约谁是小狗。” --- 蒋妗和严浩对于周末已经有了安排,梁佑泽也是。 放学回家的路上,他问乐昂请两天假,说是想要回一趟家。 鉴于祁焱对他的强制性体能训练aka单方面暴打,已经连续三次没有掉落悔恨值,连0.0000001都没有,乐昂觉得留着他也没什么用,所以爽快的同意了。 但爽快完了又有点发愁,因为靠物理攻击推任务进度的方式基本失效,就意味着他必须得寻找新的攻略方法,而且这件事还不能拖。 因为根据波波的说法,决定任务完成值的因素里面有一个最重要的指标就是事件偏移度,也就是这辈子和上辈子在同一时间段的差别越大越好。 但由于现阶段他必须将梁佑泽留在身边,以防对方不定时爆炸给他洗脑,所以目前的事件发展从整体上其实和上辈子相差无几,顶多是他身边多了一个祁焱。 就像是想让两条同一起点的线越分越开一样,他想让两条时间线的差别越来越大、最终彻底改写结局,就必须在起始点打好基础,尽量扩大两条线的起始角度,现在的一丁点差别,都有可能在未来成为逆转人生的关键。 因此任何动作,都得越快越好越早越好。 否则等两条时间线因为彼此相似融合的部分太多,事态发展的惯性作用下,他就算想再拉开差距也迟了。 可问题是到底该从哪儿下手呢? 祁焱一路上看着他愁眉不展的样子,等到家后终于忍不住了,敲开房门直接问他:“你有心事?” 乐昂长叹一口气,“你看出来了啊,我有一个好大的难题。” 祁焱抿唇,说:“你告诉我,也许我能帮你解决。” 系统立刻提醒道:“宿主,协议第一款第一条,所有任务完成之前,宿主在任何情况下都绝对不可以透露系统或任务的存在,否则协议立刻终止。” “行了行了我知道,”乐昂想了想,说:“祁焱,如果有一个人,你知道他会在未来对你做一件很不好非常坏的事情,但他现在又没有任何做这种事情的苗头,在不能杀了他的前提下,你该怎么阻止未来的发生呢?” “主动为对方创造做这件坏事的条件。”祁焱不假思索道,“等他动了心思有了做坏事的苗头,抓住他给他一个足以铭记终生的教训,比如废他一只手;然后继续为他创造条件,时机到了再废他另一只手。等到他手脚俱废、身心俱残,就再也不敢生出同样的心思了。” 乐昂:“∑(Ω口Ω!!!)”…… 你都不用考虑一下张口就来的吗! 这到底是什么变态残酷的身心凌虐手段! 道德在哪里,底线在哪里,人性在哪里, 具体的操作方法又在哪里!《 》 14、小傻瓜和小呆瓜 梁佑泽将乐昂送回乐家别墅之后,就驱车回家了。 路上有点堵,到家的时候天已全黑。 楼道里有门缝透出来的光,打开门客厅是亮着的,但没见到人,主卧房门紧闭,里面传来男女毫不遮掩的淫’乱动静。 梁佑泽目光阴沉,一脚将地上被扯烂的丝袜踢开,走到餐厅打开冰箱拿出一瓶啤酒,然后“砰”地一声将冰箱门重重摔上。 卧室里的动静小了一点。 又过了十几分钟,房门打开了,一个穿着超短裙和抹胸的女人赤脚走了出来,妆容太浓看不出具体年龄,视线触及地上的丝袜时脸上浮现出明显的尴尬,也没说话,低着头拿起沙发上的外套和漆皮小包便匆匆离开了。 梁父梁国栋又过了几分钟才出来,上身套了件背心,一边走一边系腰带:“你怎么回来了?” 梁佑泽喝了一口啤酒,努力压下胸腔中涌动的厌恶,但还是没忍住带出来一点:“说了多少次别乱搞这些,真要是觉得孤单就正正经经找个伴,还没吃够教训吗?” 梁国栋呵呵笑了两声,“怕什么,那表子是个妓’女,就算老子真把她给强了,她出去喊也没人会信。”说着走进厨房开了灯,“你回来也不提前说,家里也没啥吃的,”他在厨房里转了一圈,从水池里拎起来一只锅,油腻腻地又给扔了回去,“要不我给你煮份面怎么着,你二姐上回送来的挂面还剩一点。” “不用了。”他现在有点反胃,什么都吃不下。 而且乐家有两个厨师,一个擅长中餐一个擅长西餐,手艺比星级酒店的只好不差,在乐家吃了那么久,梁国栋的手艺估计已经超出他接受范围了。 想到这,梁佑泽忽然有点后悔没有吃完饭再回来。 视线扫过脏乱的客厅和厨房洗碗池里满满当当不知道堆了多久的锅碗,内心烦躁更甚:“你现在也算退休了,时间大把,不能把卫生搞搞吗。” “我哪有时间,掮客这行哪有真正退休的,说是退了不也得出去走动交际,我能在各条道上走这么多年全靠人脉,关系不维护可就散了,哪有精力搞这些杂七散八的。明天打电话让你二姐过来一趟不就行了,这就是女人干的活。” “二姐结婚了,她有自己的家庭要照顾。” “结婚怎么了?”梁国栋眼睛一瞪,也从冰箱里拿了瓶啤酒,“结婚就不是我梁国栋的女儿了?不是我辛辛苦苦养大的了?这话你去问你二姐她也不敢有二话,没有老子累死累活,她吃什么喝什么?如果不是知道我这个当爹的对她恩重如山,当初离婚,她怎么选择跟我不跟你妈?你妈跟你大姐都是白眼狼,尤其是你妈……” “行了!”梁佑泽冷声打断。 梁国栋觑着他的脸色也没继续往下说,拎着酒瓶坐到他对面,“那边不是包吃包住吗,你今晚回来是有事?” “我把东西搬走。”梁佑泽说。 他从大学毕业之后就自己出去租房子住了,被警队辞退之后一时之间找不到合适的地方才又搬了回来,不过当保镖经常要跟着雇主出差,也只是偶尔睡在这边,大部分行李都还没拆。 这次和乐云章签了三年的合同,最起码要待到乐昂高中毕业,那不如把东西搬过去。没事他也不想再往这边跑。 “好好地搬走干什么,你那些东西放在哪儿能有放在家里方便?你那间卧室爸给锁的好好的,平时谁都进不去。” 梁国栋劝了好几句,都没得到回应,见梁佑泽一副打定主意要搬的意思,长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你还在怨我,”他说,“我也怨自己。你是我亲儿子,爸就你这么一个儿子,这世上没有谁比我更想看到你出人头地,看到你平步青云。但是爸没办法啊。当年那个案子爸是被人陷害了,最终是曹虎城给摆平的,人证物证都在他手上,我是既欠他人情,也被他抓住了把柄,结果你们查案子偏偏查到他头上。他们那种人你是知道的,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你当时要是不把证据处理掉,我这会儿恐怕早就在牢里了——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我这辈子烂在监狱吗?” 梁佑泽牙关紧咬,再次回忆起这件事,让他胸口夹杂着恨意的怒火消了又涨涨了又消,最终冷笑一声:“真能看着你坐牢,我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不是么。” 他根本没的选择。梁国栋再怎么人品稀烂,都是他亲爹。亲生父亲要是因为强’奸罪坐牢,他就算没被辞退,这辈子的职业生涯也能看到头了,不可能再往上升一步。为了保他,为了事业,他只能铤而走险。只是没想到事情做的那么隐蔽,竟还是东窗事发,昔日看重他的领导一点情面都不讲,警队系统里一粒沙子也容不下。 “爸知道,爸知道你牺牲大,所以这次不是想方设法,托人把你推荐去乐记老总家工作吗?”梁国栋说,“你放心,之前的事情爸都走关系摆平了,你被处分辞退的事外面的人绝对查不到,要是真有人查,咱们也能第一时间知道。那些有钱人找保镖,最喜欢找退役警察,尤其是像你这样,又年轻又立过功的。乐家还不光是有钱,乐氏企业专做实体经济,提供就业岗位不说,还是整个a省数一数二的纳税大户,又和政府合作了好几个助农扶贫项目,那个乐云章这两年又是杰出企业家又是人民代表,跟上面关系好得很。她就只有一个儿子,还是个傻子,你只要跟那个傻子搞好关系把他笼络住了,什么不能有呢?” 梁国栋拖着椅子坐得近了点,压低声音道:“而且我都打听清楚了,年前那会儿,乐云章的傻儿子被人哄着跳了楼,本来这事真要严查的话,是可以刑事立案的,结果哄人跳楼的那几个学生家里也都有关系,参与调查的人又没经验,稀里糊涂就以意外结案了。因为这件事,市公安局那边欠乐云章一个大人情,你想想,这份人情要是能用到你身上,重回警队那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 梁佑泽没说话,但眼底的怒火和阴霾渐渐散了,显然这番话也说到了他的心坎上。 拇指摩挲着瓶颈,提起来喝了一口,半晌才道:“哪有那么简单,保镖又不止我一个。” 祁焱能陪着乐昂上学,和乐昂相处的时间比他多得多。有姓祁的当中挑唆,乐昂不可能跟他亲近的起来。 梁国栋拿手在桌子上拍了一下,一副“你还是太年轻”的表情,“不止你一个又怎么样?他什么身份你什么身份?你们俩谁更受看重说到底还得取决于乐云章,那个风火安保虽然也有点名气,但私企就是私企,对方又是个才21岁的毛头小子,能有什么经验?哪比得过你前警察的身份和履历?而且这个风火安保跟道上有点关系,那个叫祁焱的,说不定原先就是个道上的小混混,你找到机会把这个消息稍微一透露,他还拿什么跟你争?那个傻子再喜欢他,乐云章也不可能继续让他干下去。” “再说了,这要是个正常人,可能还要担心相处时间长短导致感情有深有浅的问题,但他不是个什么话都信的傻子吗?傻子能懂什么,你想办法多哄他开心不就行了?他今年多大,十六岁?那你就多跟他讲讲你当警察时怎么英勇无畏制服亡命之徒的故事,我跟你说小孩子都爱听这个。 “那个祁焱负责陪着他上学,肯定也负责盯着他学习,那你就专门陪他玩儿。配枪你现在是没有了,回头我去给你搞一把警校训练用的射橡皮弹的假枪,对于外行来说那玩意儿摸起来跟真的差不多,他绝对分辨不了。然后子弹我记得不是还有吗,你回去的时候带两颗子弹回去,他这个年纪的孩子摸到子弹非得高兴疯了不可。” “总之就先按这个路数走,”梁国栋总结道:“等想办法把那个姓祁的踢出去,那还不是你想怎么操控就怎么操控。” 梁佑泽思索片刻,长舒一口气,点点头:“我知道了。” 父子俩碰了下瓶子,梁佑泽将剩下的啤酒一饮而尽,然后站起来:“我先去洗澡睡觉了。” “真不吃点?去外面土菜馆炒两个菜,或者叫个外卖也行啊。” “不了。” 梁佑泽往自己卧室方向走,刚走几步,就被扔在地上的一块不知道是果皮还是什么东西滑得踉跄两下差点摔个跟头。 梁国栋迎着他冒火的目光讪笑两声,“确实是忙得没时间打扫。你现在工资比当警察那会儿高得多吧?要不你给爸请个钟点工?” “你自己没钱?”梁佑泽捡起甩飞出去的拖鞋,恨不得从眼睛喷出火来,把一整个脏乱不堪的房子都烧得干干净净。 “我有什么钱。”梁国栋道。局势紧,掮客这行越来越不好干了,否则也不会说要退休。而且当年因为那桩强''''奸案差点真栽进去,把他胆子也吓得缩小一大截,好多东西不敢再碰。他自己平时还有些必不可少的消费,哪有钱请钟点工。 梁佑泽停了下来,站在卧室门口回过头,那边的走廊里没开灯,整个人矗立在昏暗中,莫明显得阴森。 “我帮曹虎城处理掉了证据,他除了清算掉你跟他之间的人情债,另外给了你多少钱?” 梁国栋一愣,下意识就想否认。但话到嘴边,又缓缓咽了回去。 半晌道,“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你放心,等我去了,这房子,车子,还有其他的所有东西,都是你一个人的。” 梁佑泽冷哼一声,打开房门走了进去。 --- 周六下午,乐昂趴在窗边往下看,等到确认梁佑泽将所有行李都搬进客房之后,立刻回过身对祁焱道:“行了行了,他回房间了,那我去了啊。你一定要记得,等我回来之后你要——” “跟你说二十遍他不是好人、他说的都是假话。” “没错!” 乐昂踮起脚郑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此去一别,不知道几分钟才能回来,守护我三观的光荣任务就交给你了祁焱。” 祁焱双手插胸,有些不解,“我帮你把他解决掉不就行了,保证他再也不会出现。” “不行不行,梁佑泽必须留下来。”他还要靠姓梁的拿支线任务那一百积分呢,就算不为兑换成强身健体丸之类的道具,光换成钱也有一千万,波波说积分不用的话可以一直保存累加,万一下个世界他的身份不是富二代,这一千万可就是他的保命钱和棺材本。而且你好好一个保镖,怎么说起话来一副杀人不眨眼的口吻呢,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灭口呢。“反正你信我就对了,你在这儿等着,我走了啊。” 他要主动创造做坏事的条件,去给坏鱼丢饵啦! 不过他并没有直接就去找梁佑泽,而是先找了根黑色记号笔,在自己左右手的手心都写下“祁焱”两个字。 系统问:“宿主为什么要写这个?” “我想做个试验。”乐昂说。 虽然因为基因构造的特殊性,决定了不管别人说什么他都会深信不疑,但乐昂其实一直都没有放弃过寻找不依靠外界力量的破解之法。 发现自己拥有几乎过目不忘的超强记忆力之后,他就在想,能不能在被别人灌输某种错误观念之后,通过对与正确认知相关的事件的回忆,完成自我纠正? 比如说,待会儿如果梁佑泽用几句话扭转了他的观念、获得了他的信任,他能不能通过回忆自己和祁焱之间关于“梁佑泽不是好人”的对话,将观念再掰回来? 如果行得通,这就相当于让一个过去的自己,随时为他重新输入一遍正确的三观。 “待会儿你放机灵点,”乐昂说,“一旦发现梁佑泽有掰我三观的嫌疑,立刻提醒我看手心。” 波波虽然因为协议原则无法像其他人一样对他有“说啥信啥”的buff影响,但在和另一输入源不冲突的情况下,提醒他做个什么事还是可以的。 系统立刻应了下来,“包在我身上宿主。” 一切准备妥当,乐昂走到梁佑泽所住的客房门前,刚敲两下门就开了,梁佑泽看上去有些惊讶,还有些惊喜:“乐昂?你怎么来了?” 傻白甜人设启动! “来看你呀,”乐昂甜甜笑道:“梁警官你不是请了两天假吗,怎么今天就回来了?” “嗯,稍微加快了点速度,把要处理的事情提前处理完了。本来我在这的工作量就不大,同样是保镖,但能陪在身边保护你的时间很少,不好意思耽误太久,所以就回来了。”梁佑泽一边说,一边将人往里请,“进来坐吗,有点乱,别嫌弃。” “哎,”乐昂心道:“他这是不是偷偷在给祁焱上眼药呢?” “不确定。”系统的算法还识别不了这么微妙的潜台词。 “那再看看。” 房间里是有点乱,梁佑泽应该是正在收拾行李,装衣服的纸箱还敞着。 将乐昂请到床边的沙发上坐下,又从小冰箱里给他拿了罐饮料,“牛奶行吗?” “都可以。”乐昂打量一圈后收回视线,然后开始了自己的表演,捧着牛奶眉心微蹙,又长又翘的睫毛半垂下来,盯着自己的脚尖,显得心事重重。 梁佑泽果然上钩了,走过来半蹲在他面前,放轻声音,俊朗的面容上满是关切:“怎么了乐昂?有什么烦心事吗?如果有的话你告诉我,也许我能帮你解决。” 乐昂会来找他是预料之外的惊喜,难得能有和人单独相处的机会,没话题还要找话题呢,眼下这么明显的切入点,梁佑泽当然不会放过。 乐昂抬起眼睫看他,瞳仁乌黑,晶亮的眼睛清澈见底:“真的吗?” “当然了,”梁佑泽将声音放的更轻,“我是你的保镖,我的任务就是保证你的安全,为你排忧解难啊,所以不管什么事你都可以告诉我。” 系统用小喇叭喊:“宿主快看手心!哦记得偷偷看。” 乐昂借着喝牛奶的动作偷偷看了下手心。 理智:梁佑泽不是好人! 大脑:叮~可他是我的保镖哎。 理智:别被骗了他以后会害死你! 大脑:叮~可他说了他的任务就是保证我的安全。 理智:赶快回忆你跟祁焱的对话!别忘了你是来做什么的! 还好这个乐昂没忘,赶紧道:“梁警官你真好,我来找你果然是正确选择。事情是这样的,前几天,妈妈给我买了几本企业管理和市场营销有关的书,让我有时间就多看看,提前打好基础,说以后乐家的产业全部都要交给我来打理,可是我完全不懂啊,妈妈说不要紧,到时候我只需要选定一个最信任的人,让他负责公司运营,我在后面监督他就可以了。” 乐昂当作没看到梁佑泽微微扩大的瞳孔,抓紧时间继续道:“可是这个最信任的人该怎么选呢?我现在信任的人有两个,一个是你,一个是祁焱,一开始我更信任你,但现在好像更信任祁焱,可你们俩我又都很喜欢,真的好难抉择哦。反正我决定了,我什么都不懂,帮我经营公司一定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情,乐记每年的营收大概几个亿吧,不管最后是你们当中的哪一个担下重任,我都会把这笔钱分他一半,当作年薪。” 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乐昂发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明明他只是分辨不了谎言,但好像所有人都默认他不会撒谎。 当他对别人所说的话深信不疑的同时,好像不管他说什么,其他人也都会下意识选择相信。 可能是因为没有人会对一个傻子抱有戒心吧。 上辈子梁佑泽因为觊觎乐女士留给他的巨额财富,乐女士一过世就迫不及待地和他确定了恋爱关系,最终导致原身惨死。 那么现在,当这份财富以更加唾手可得的方式呈现在面前,你会动心吗梁警官? 梁佑泽当然动心。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训练时练就的自制力,他这会儿已经失态了。 他也并非完全没有怀疑乐昂所说之言的真实性,但一来这番话合情合理,乐云章只有这一个儿子,乐家产业以后除了交给他还能交给谁?而以乐昂的情况,肯定没办法担当那么大一个企业的掌权者,委托一个最信任的人帮他运营是最合理的选择。这番话无非是佐证了他和梁国栋的推测,甚至比他想象的更加完美——与整个乐氏企业相比,重回警队的欲''''望似乎也没有那么迫切了。 而且乐昂根本没有撒谎骗他的理由。 再说了,正如梁国栋所言,一个傻子能懂什么呢? 如果自己真的能成为那个被委以重任的人,他一定会照顾好乐昂的,他发誓。 这么想着,喉结不由自主地滚动两下,梁佑泽稍稍攥紧了双手,望着乐昂的眼睛真诚道:“这个问题的选择权在你手里,我没办法替你做决定,但无论你的选择是什么,我都会无条件支持,也会竭尽所能,让自己配得上你的喜欢和信任。”就算是乐云章让乐昂来故意试探他的,这个回答也毫无破绽。 系统:“手心手心!快看手心!” 理智:vocal这男的好茶啊! 脑子:叮~可他的样子很真诚耶。 理智:他的屁话一句不要信! 脑子:叮~可他说会无条件支持我哎。 理智:想想祁焱!想想你跟祁焱都说过什么! 脑子:叮~那会不会是我和祁焱都对梁警官有误解呢? 理智:…… 梁佑泽抬起手,似乎是想揉乐昂的脑袋,但又克制地收了回去,深邃的瞳眸中满是柔情:“以前,我的使命是保护人民群众;现在,我的使命是保护你。乐昂,我很高兴你选择了我来当你的保镖,人和人之间是有缘分的,也许这就是我们俩之间的缘分。” 理智:想想祁焱!想想你上辈子的下场!想想你来这…… 算了,毁灭吧。不想挣扎了。 这种骚话你都信??? 脑子:叮~ 乐昂眨了眨小鹿一样的眼睛,轻声重复道:“这是……缘分吗?” “当然了。有件事一直没机会告诉你,其实我也很喜欢你啊乐昂。” 乐昂滴粉搓酥的脸蛋上洋溢起幸福的笑容,“真的嘛!” “嗯,只要你愿意,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哎?乐昂猛地一个激灵,仿佛自重重迷障中恢复了几分清醒:等等我不愿意啊! 系统抓住机会立刻提醒:“宿主快走!”目的达成,此地不宜久留! 乐昂站起来就要跑路,梁佑泽说了这么一通能酸掉牙的骚话估计自己也有点烧得慌,并没有阻拦,只是当乐昂走出门的时候忽然想起来什么,又叫住他,“先等一下乐昂。” 然后埋头在行李箱里翻找,好半天,走过来将握成拳的手掌递到他跟前,“我有个东西要送给你。” 然后郑重其事地摊开掌心,里面躺着两颗花生那么大的子弹。 啊这…… 乐昂看了看子弹,又看了看梁佑泽一脸“小样这还不把你迷死”的期待表情。 心想, 我是不是忘了告诉你,我现在可是子弹富翁? --- 回到卧室,由祁焱帮他清理掉垃圾信息、重新刷新了认知系统,完全清醒过来的乐昂对于自己在梁佑泽面前的表现有些挫败。 什么嘛,明明做了那么久的心理建设,还是被他轻轻松松就给带跑偏了。要是待的时间再长一点,恐怕把自己卖了都不知道。 系统安慰道:“宿主,你只是被他洗脑了而已。” 乐昂心想,这也算洗脑吗?会不会有点太委屈“洗脑”两个字? 分明是刚按下开关,脑子就自己给自己洗完了。 全自动多功能。 你值得拥有。 不过这一趟也不算没有收获,除了成功抛下饵料,乐昂还有一个重大发现: 他的脑子好像只有面对陈述句的时候,才会无条件被洗哎? 如果对方是以疑问句的句式,或者是在表述中加了个条件,比如梁佑泽刚刚说的“如果你愿意那就怎样怎样”,相当于是将主动权又交回到了乐昂手里,那他就可以进行正常理智的判断。 上次大课间在乐记遇到那个叫姜珊的女同学,好像也是这种情况,对方说:“如果你们真聪明,那就离蒋妗远一点。” 乐昂:巧了么不是,我是假聪明呀! 这真是意外之喜,说明他的病也不是完全没救嘛。关键时刻说不定还是能够支棱一次两次的。 祁焱在旁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走过来摸摸他的脑袋,“今天天气好,下去晒晒太阳?” “好呀!” 下楼的时候却发现祁焱走的方向好像不对,“祁焱你去哪儿?” “邀请梁保镖一起。” 于是乐昂便看到祁焱也没敲门,直接就走进梁佑泽的房间,里面很快传来一连串的声音:“你干什么……”“我告诉你你别太过分……”“松开!我让你松开……” 然后祁焱用手臂夹住梁佑泽的脑袋,硬生生将他从房间里薅了出来。 半个小时之后,乐昂躺在喷泉旁边柔软的草地上晒着太阳,听着不远处传来的拳拳到肉的闷响和梁佑泽不时发出的痛呼,对于眼下的生活十分满意。 万象更新,春光明媚。 别挣扎了梁警官, 咱们三个把日子过好了,比什么都强。《 》 15、小傻瓜和小呆瓜 星期一一大早,乐昂活力满满地从床上一跃而起: 开心!又要上学啦,又是美好新一天! 这个星期一和上个星期一相比并没有太大区别,最明显的变化可能是梁佑泽好像变得开朗了,顶着一脸青紫也出现在了早餐餐桌上。 面对乐云章的询问,梁佑泽宽和地笑了笑:“前几天和祁焱小兄弟切磋,我技不如人。”然后又状似不经意般道:“祁小兄弟好像很喜欢拳脚交流,我们才共事半个月,已经切磋十几回了。” 祁焱专心吃饭没搭理他。 倒是肆风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说:“嗯,我们风火安保的人都这样,毕竟靠拳脚功夫吃饭,业精于勤荒于嬉么。要不改天我们俩也切磋一下?” 梁佑泽笑了笑没说话。 到了上学的路上,梁佑泽的话也明显比之前多,跟乐昂说他以前侦查罪案抓捕罪犯的故事,你别说他嘴皮子还挺溜,一段普普通通抓地痞流氓的故事也能让他说的一波三折。 乐昂听得津津有味,心想这玩意儿当个智能说书机解闷也不错啊,听到精彩处还捣捣祁焱,“哇是不是很有意思?” 祁焱嗯了一声,迎着后视镜内梁佑泽投射过来的暗含挑衅的眼神,说:“你警察当得挺好,怎么不当了呢。” 梁佑泽立刻从后视镜内扫了乐昂一眼,脸部肌肉下意识绷紧:“受了伤,辞职了。” “哪儿受伤了,跟你切磋十几次也没发现。” “暗伤,很复杂,你又不是医生发现不了很正常。” 说完这句梁佑泽就闭上了嘴巴,直到抵达校门口都再也没说过一句话。 等车停稳,暗中洞察一切、看戏看得神清气爽的乐昂跟脸色不大好看的梁佑泽挥手告别,然后背着书包一蹦一跳地进入校园。 走到教室,一进门就发现好像有什么不对,因为所有人的目光都朝自己看了过来,原本在教室外隔着好几米都能听到的闹哄哄的声浪,也突然一静。 嗯?什么情况? 他回头看了一眼祁焱,有些迷惑地朝座位走去。 刚走几步,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快看,窗外有外星人!” 什么!外星人! 乐昂立刻冲到窗边,兴奋地四下寻找起来:哪儿呢哪儿呢在哪儿呢,咦没有啊,已经飞走了吗。 与此同时,身后响起一阵哄笑: “我靠,他真的会信哎……” “都说了是个傻子……” “真的说什么都会信吗……” “试试不就知道了……” “喂乐昂,”有人喊他:“江总说今天进教室必须爬着进来,不然算平时分不及格还要请家长,你刚刚进的方式不对,赶紧重新进一次。” 啊?这么严重吗? 乐昂有点慌了,赶紧转身往门口走打算重进一次,但走到一半就被祁焱拦了下来。 祁焱环视一周,眉峰紧拧,眸底映出冷光。 “不用去,”他拉住乐昂的手,“先回座位。” “哦。”于是乐昂又转过身乖乖地跟着祁焱往座位上走。 但更多的声音已然传来: “他刚刚是不是真的准备去门口爬进来!” “再试试,喂乐昂,学校出了新规定,两只脚必须同时迈出去。” “哈哈哈哈,他差点把自己绊倒了你们看见没有!太搞笑了卧槽……” “乐昂你欠我十万块钱,打算什么时候还?” “乐昂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你是妈捡回来的,我才是乐氏企业的少东家……” “第一次见到这种傻子,看着挺正常的啊……” “所以说人不可貌相嘛……” …… 各种声音携带着各种信息从各个方向涌来,宛如潮水一般,几乎将乐昂淹没。 乐昂茫然四顾,慌乱无措,一瞬间眼前划过重重影像,仿佛又回到了之前在另一所学校的时候,被许多人围聚观光,被哄骗着站到楼顶的天台上。 而当越来越多的嘲弄和哄笑声围拢过来的时候,乐昂脑子里被牵扯着又泛起了更多的回忆,都是类似的场景和故事。 大约人真的是生来就有恶意,尤其是成年人口中“他还只是个孩子”的年纪,面对这样一个单纯可欺毫无反抗之力的目标,那恶意简直蜂拥而至。 欺骗一个“傻子”再看对方出丑甚至受伤,对他们来说并不会有什么负罪感,只会无比的新奇有趣,再油然生出一种居高临下的优越。 可偏偏乐昂就是“傻”,生理和心理都决定了就算有人骗他一百万次,第一百万零一次的时候,他还是会满怀期待与热情地相信对方。 等发现这次依然只是骗局,那期待和热情便默然落空。 如同前一百万次那样。 所有和乐昂接触过的人,病友也好医护也好,都觉得他是一个小太阳,任何冷言恶语都会被他无穷无尽的热量消融,完全不会因此而受到影响。 但有些伤害并不会立刻留下伤口,甚至很难找到痕迹,看上去完好无损,施加者和承受者都不会在意。印痕却总是存在的。或许只是深埋皮肉之下,日复一日,层层叠加。 就像此时,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从未感受到过任何悲伤情绪的乐昂,心口处忽然阵阵抽痛。 耳边一热,周围的种种声音突然模糊,是祁焱伸手捂住了他的耳朵。 “别听,”祁焱让他坐在靠窗的位置,自己坐在外面,以身躯作为屏障,隔绝开所有或探究或恶意的目光,捂住他的耳朵并让他看向自己:“你相信我吗?” “嗯。”乐昂点点头,澄澈的双眸中浸满泪水。 “那就别去听他们,只听我的。”祁焱望着他的眼睛,语调低缓而坚定:“你一点都不傻——跟着我重复。” “……我一点都不傻。” “你是全世界最单纯最善良的人。” “……我是全世界最单纯最善良的人。” “再来一遍,你一点都不傻。” “我一点都不傻。” “你是全世界最单纯最善良的人。” “我是全世界最单纯最善良的人。” “再来一遍。” “我一点都不傻!” “我是全世界最单纯最善良的人!” 乐昂大喊出声,积蓄多时的眼泪也终于滚落下来。 祁焱用拇指帮他擦掉,然后笑了笑:“就是这样,乐乐真棒。” --- 当祁焱将乐昂护在座位上为他建设防护屏障时,蒋妗也终于忍不住了,狠狠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你们够了没有!” 她和严浩也就比乐昂二人先来一步,一进门就听到所有人都在热议“乐昂有病其实是个傻子”,刚坐到位子上还没来得及搞清楚状况,乐昂和祁焱就也到了。 她同样对乐昂的情况感到好奇不假,而且作为乐昂自己亲口承认的好朋友,见过对方家长,甚至主动说出了自己失去妈妈的伤心事,结果这么大的事情却还要从别人嘴里听说让她稍微有些受伤,但这绝不意味着她能容忍其他人对乐昂肆无忌惮的嘲笑甚至侮辱,当即拍桌而起:“你们到底有完没完,都是同学,不要太过分了!” 教室内一静,然后有个男生嘲讽道:“关你什么事啊,你跟傻子做朋友,不会你也是傻子吧?” 蒋妗冷笑:“你嘴巴跟茅坑一样臭,怎么早上刚吃过屎吗?” “你!”男生怒道:“别在这装清高,大家言论自由想说什么说什么,你管得着吗?真以为家里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了?!” “总比你这种没钱还喜欢装模作样实则嫉妒发狂的酸鸡强喽。” 男生恼羞成怒,挥着拳头就要跳过来打人,严浩想挡在蒋妗身前,被蒋妗一把扒开,昂首挺胸地望着对方冷笑:“你来!你来打!我蒋妗但凡动一下就把名字倒过来写!” “你们有些人真的不要太离谱,”她站在那儿,横眉怒目,“都是九年义务教育里走过来的,怎么德智体美劳的‘德’字只有你一点没沾上?你家五行缺德是吗?乐昂就算真傻那又怎么样,招你惹你了?杀你全家了?他看一遍就会背的课文你会背吗?你哪儿来的优越感在那儿阴阳怪气? “上周五下午知道乐记就是乐昂家里开的,你们一个个都是怎么奉承巴结说漂亮话的两天一过就全都失忆了?刚刚所有骂过乐昂嘲笑他傻的人,你们要是真有骨气今天中午食堂的爱心红烧肉就一块别吃,以后也别吃,那都是乐昂他妈妈出的钱。没错有钱是没什么了不起,但某些人又要沾好处又想踩一脚的两面三刀的作态才真正让人恶心,我喂狗狗还知道冲我摇尾巴呢,真就狗都不如是吧?” 她一口气不歇地突突突扫射完毕,有人羞惭有人越发恼怒,一时间群情激奋,吵嚷声、推搡声四起,严浩不由分说地一把将她拉到身后,整个教室内乱成一团。 祁焱见乐昂的情绪稳定住了,在他头上摸了摸,正要站起来结束这场闹剧,就听见讲台上砰砰两下重响,原来是班长王晴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将班主任请了过来。 江望晓看着眼前乌烟瘴气的局面,脸色很不好看,尤其是看见乐昂通红的眼睛,心头更是一团乱麻。 祝校长上周五才劝说乐总同意,将乐昂的情况告知给所有任课老师,结果今天一大早就发生了这种事,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人家长交代。 太阳穴突突直跳,她站在讲台上深吸了两口气,然后说:“第一节语文课不上了,改成活动课,班长和班委带着大家去体育馆集合。” 慧真中学的体育馆就在操场旁边,说是体育馆,其实是用废旧仓库改建的,总共就一层。里面空间倒是挺大,有乒乓球桌和篮球架、羽毛球网,平时如果下雨,就在这里面上体育课。 几个力气大的男生根据指示将篮球架推到场馆两边,又有班长王晴带领班委们从器材室内搬出来许多军绿色的海绵垫,一张紧挨着一张,在场馆中央围成一个巨大的圆。 江望晓看起来并没有讨论之前教室里那场闹剧的意思,只是捏着手里的口哨吹了一声,然后说:“周一是一个很容易让人烦躁的日子,为了让它没有那么烦躁,这节课我们一起来做个游戏吧,大家都放松一下。” “看见那圈海绵垫了吗,所有人按照同桌情况分组,紧贴着海绵垫,一人站在圈内,一人站在圈外。乐昂你站在圈外,让祁焱站在圈内,其他组随便站。” 等到所有人站好,江望晓又吹了声口哨,“游戏很简单,叫作‘信任测试’,一个人往后倒,一个人在后面接,相信很多同学都玩儿过吧?因为我们人比较多,所以规则稍微做一点调整:每个站在圈内的同学,都要先问你的队友一个问题,‘如果我倒下去你会不会接住’,而圈外的同学都要回答‘会’,但这个答案既可以是真话,也可以是谎言。除此之外双方不可以有其他交流。” “如果圈内同学你对你的同伴足够信任,认为对方说的是真话,那么你就倒下去;反之你就站立不动。我说‘预备’,你们就开始向队友提问,我说‘倒’,你们就根据自己的判断选择倒还是不倒;每倒或不倒一次,随着我的口哨声,外圈不动,内圈按照顺时针方向移动一个位置更换队友,一直转到所有人回到原点为止。” “都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 “还有疑问吗?” “没有!” “很好,”江望晓举起口哨,“准备好了啊,预备——” “倒!” 第一回合大家都不熟练,有人还没问完问题,有人问完了但没来得及反应站在原地没动,还有的想接但没能接住队友,或者接住了但自己也被带倒了,总之七倒八歪地在海绵垫上躺了一大片,场馆内爆笑连连,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祁焱问完之后倒是毫不犹豫地往后倒,被乐昂使劲给接住了,站起来后就表扬了他一下,“乐乐真棒。” 乐昂高兴的嘿嘿直笑,不过紧接着口哨声响起,祁焱移动位置,他则迎来了下一个队友。 是个女生,叫李艺涵,视线和乐昂对上后略显拘谨地打了个招呼,“嗨。” 乐昂一如既往的热情:“嗨!” “预备——”江望晓喊道。 女生问:“如果我倒下去你会接住我吗?” 乐昂点头,“会的!” “倒!” 女生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向后倒去,果然被乐昂接住了,起身后便带了点明显的笑意,“谢谢。” “不客气!”乐昂看上去比她更高兴。 一连三个回合,氛围都非常和谐,大家嘻嘻哈哈打打闹闹,几乎每个倒下去的人都会被接住,每只伸出去的手臂也不会落空。 直到第四回合,一位身处内圈的同学在口令声后毫不犹豫地往后倒去,却砰地一声摔了个倒仰,引得众人哈哈大笑——其中导致他摔倒的队友笑得最厉害,边笑边跺脚,一脸“你怎么这么好骗”的得意和开怀。 虽然有海绵垫垫着并不疼,但摔倒的同学还是一下子就涨红了脸,在众人的哄笑声中以最快的速度爬了起来,朝队友佯怒着半真半假地说了一句:“哼,你看我以后还相不相信你。” 大约是受到了他们俩的启发,从这之后,摔倒的人越来越多,哄笑声也越来越大。渐渐地也有人开始和祁焱一样选择站桩,不管队友的回复是真是假,听到口令后只管巍然不动。 乐昂接连换了七八个队友,问完问题之后,有人会倒,有人不会,但每次他都会做好接人的准备,将手臂早早地伸出去,接到人就很高兴,接不到人也无所谓。 像他这样每次都是真话、每次都会做好接人准备的不止一个,但并非每一次的真诚都会得到回应,连续接空了几次之后,难免就会生出一些怨言: “你怎么回事啊,我都做好准备要接你了。” “那我又不知道,万一你骗我呢。” “不是这种小事我骗你干什么,同学一场连这点信任都没有吗?” “抱歉抱歉,下次一定。” “都换位置了,下次一定有什么用……” 游戏进行到第十回合时,场上出现了第一次明显争执,两个女生吵了起来: “我把你当最好的朋友,你就这么骗我?” “玩游戏嘛,又不是其他事。” “这么简单的游戏你都要骗人,谁知道你在其他事上有几句真话?” “喂你这话就过分了啊,玩个游戏没有要上升到人格吧。” “换成你被最好的朋友背刺摔到地上试试,都说游戏见人品真是一点没错,你这样的朋友我可不敢要。” “你别太离谱,不要就不要,搞得谁想跟你做朋友一样……” 而随着游戏继续,类似的争执越来越多,被辜负或者被欺骗所带来的的负面情绪慢慢累加,原本轻松快活的笑语声逐渐减少。 游戏进行到第十五回合时,场上发生了一点意外,两个男生差点打了起来。 原因是外圈的男生赌咒发誓“你相信我我一定会接住你六班人不骗六班人”,结果却在队友倒下的时候突然撤回手臂,又因为内圈的男生个子太高,直接摔出了海绵垫外甚至还滚了半圈,姿势十分狼狈。 “哈哈哈哈哈哈哈,”外圈男生捂着肚子爆笑如雷:“你也太好骗了吧哈哈哈,怎么不长记性呢,都这么多回合了就一点没学聪明吗……” 内圈男生既恼且怒,脸都涨红了,爬起身就朝他冲了过去:“我艹尼玛!老子要不是相信你怎么可能倒下去!你他么说话就跟放屁一样!” “游戏而已嘛干嘛这么较真,我就开个玩笑……卧槽,你他么来真的啊!” “玩笑你爹!老子给你脸了跟你开玩笑?你算个什么东西啊,狗嘴吐不出象牙,破嘴里没一句真话!” “姓马的你别太过分!都说是开玩笑了你怎么这么玩儿不起,你再打我还手了啊……” 两个人骂骂咧咧抱作一团,旁边有同学想要拉架但根本拉不开,江望晓直到二人的肢体冲突即将进一步升级时才吹响了口哨,“我这么大个人站在这儿,当我不存在啊?回到各自的位置。” 两人分开,内圈男生朝着地面恶狠狠啐了一口,“你给我等着,就你这种人,谁要是再相信你一次谁就是傻’逼!” “那你可不就是傻’逼吗,自己没带脑子怪谁?等就等着我怕你啊!” “你他么……” 眼见两人又要打起来,江望晓再次吹响口哨,“要不我站在这儿看你们打吧,打完一人写一份万字检讨,再把家长叫过来。” 等两人收敛怒气回到队伍,江望晓道:“游戏继续,预备——倒!” 受这场争斗影响,场上的气氛越发僵硬,笑声也越来越少。 越来越多的内圈同学不再往后倒,越来越多的外圈同学回答完“我会接住你”之后,也根本不再伸出双手。谁都不愿意再做被欺骗或者被辜负的小丑。 偶尔还有选择向后倒却摔在地上的,也不再发怒,只是爬起来冷冷看队友一眼,脸上写满了“算我蠢”的自嘲和“绝不会再有下一次”的坚定决心。 选择向后倒又正好被接住的只剩下极少数几对,但相互对视一眼后都会绽放出欣喜的笑容。 二十六个回合结束,所有人回归原位。 祁焱发现乐昂额头出了一层细汗,掏出一张纸巾递给他,“累吗?” “不累!”他估计是玩这个游戏玩的最开心的了。 不过游戏尚未结束,江望晓道:“除了乐昂和祁焱之外,所有内外圈的同学互换位置。游戏继续。” 所有人位置互换角色互调,上一轮身处内圈因队友欺骗而摔倒的人成为了外圈负责接人的人,一时间全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摆明了想要伺机报仇,一雪前耻。 新的内圈成员们也都明白这一点,尤其是上一轮作弄过别人的,打定了主意绝对不会重蹈对方覆辙。因此从第一回合开始,除了祁焱之外,根本没人往后倒。 三回合之后,有外圈成员试图劝说: “你相信我,我真的会接住你。” “咱俩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了,你还不了解我吗,我是真的真的想要亲手接住你。” “我刚刚被人背刺过,知道那种感受,所以绝对不会作出那种伤感情的事。” “我是男生怎么可能让女生摔跤呢?给我一次证明自己的机会好不好?” “……” 慢慢地有内圈人员的态度产生了松动,而外圈成员的劝说中或许也真的有诚心实意发自肺腑的,但随着一个尝试卸下防备、随着江望晓一声令下向后倒去的同学,被队友束手旁观扔在地上,并迎来“哈哈哈你也有今天”等肆无忌惮的嘲笑声后,这丝本就脆弱的信任被彻底斩断。 从那儿之后,除了路过乐昂的人,再也没有一个内圈成员愿意冒险,无论队友如何劝说都充耳不闻。到最后除了规则要求的问话几乎没人愿意开口,双方形成对峙,每个人心里都狠憋着一口气,场馆内飘荡着令人窒息的沉默。 所有人都只是随着江望晓的口令声机械式地挪动,宛如进行一场滑稽且诡异的木偶秀。 二十六回合之后,众人再次回到原位,游戏也彻底结束。 江望晓让学生们围城一圈坐在海绵垫上,自己坐在最中间,给了他们一点消化情绪的时间,然后说:“我们班总共五十二名同学,这个游戏也总共进行了五十二个回合。身处内圈的二十六个回合中,有谁被接住十次以上的,请举手。” 零零星星有人将手举了起来,江望晓带领众人大声数道:“一,二,三……九,侯非凡你怎么举起来又放下了?” 被点到名的男生有点不好意思,“我不确定有没有十次,可能是九次。” “九次也算,”江望晓说:“每次被接住的时候,你是什么感觉?” “就,挺开心的。” “为什么呢?” “就是感觉,我相信对方,然后我的信任也得到了回报,队友没有辜负我。” 江望晓点点头,“其他八个超过十次的同学呢,都是什么感觉,大家自由发言。” “跟侯非凡一样,挺高兴的。” “我还跟队友兴奋地击了下掌。” “我其实倒下去的时候有点害怕,但幸好被接住了……”” “我还被摔了好多次呢……” “我也是,其实就是概率问题,你得倒下去的次数多才能被接的多……” 等几人发言完毕,江望晓又问:“身处外圈的二十六个回合中,接住别人超过十次的请举手。” 这次人数稍微少一点,只有七个。乐昂也赫然在列。 “大家有什么的感觉?” “开心!”乐昂说。 “有种被信任的感觉。” “除了开心还有点自豪吧,就是很高兴队友能相信我,然后也很高兴自己没有辜负对方的信任。” “我中间差点把张悦给摔了,不过我反应快垫在她下面了哈哈……” “我每次都伸手,可惜越到后来就越没人愿意往后倒了。” “我胳膊都抬酸了都没人……” 江望晓认真听完,然后又问,“被摔在地上超过十次的有哪些同学,请举手。” 这次人数更少,只有四个。倒不是其他人运气好都被接住了,而是被骗摔倒超过六七次之后,就很少有人愿意继续尝试,听到口令后一个个站得比电线杆子还直。 能坚持到十次以上的,几乎都是有口不信邪的气在撑着,也就是俗称的犟种,于是一次次往后倒,一次次被摔在地上——摔落的不仅是身体,还有满腔的信任和希望。 举手的四个人相互望了望,眼眶都有点发红。 “伸出手想要接人、却没人愿意倒超过十次的请举手。”江望晓继续道。 这次人多一点,足有十二个人。 “大家有什么话想对其他同学说吗?”江望晓问这十六人。 被摔超过十次的四人当中,有一个女生率先开口了:“我感觉自己就像个傻子。明明每次问你们的时候,你们都看着我的眼睛说会接住会接住,结果一个个都站着不动,是不是耍着我特别好玩儿啊?”说着语带哽咽,扭过头擦了擦脸。 “就是,”另一位女生道:“我们又不是真傻,如果不是信任你们,为什么要一次次往后倒?摔在地上不疼不丢脸吗?” “你们遇到我就好了,我每次都把手伸出去,每次都没人愿意相信我,当了这么久的同学能不能有点信任?” “我嗓子都说哑了你们都不为所动,真的,往后倒一下就那么难吗?马文超咱俩还是初中同学呢你都不愿意信任我?” 马文超也就是第一轮中间差点打起来的两位男生其中之一,闻言立刻道:“那你得问问钱钧我为什么不倒,有他那种搅屎棍在我敢信任别人吗?” “卧槽马文超你他么嘴巴放干净一点!” “我说错话了?你利用别人信任还小人得志的样子在场谁没看见?” 两人再次争吵,由此引起所有人的情绪大爆发,压抑多时的愤怒、不甘、委屈全面崩溃: “刘筱菲我把你当最好的朋友才相信你的,结果你竟然和其他人一起看我的笑话,你到底有没有在乎过我的感受?” “有些人真的是太过分了,骗了一次不够还要骗两次,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聪明啊,要不是有同学情谁会被你骗?” “我真的是受够了,到底为什么要骗我啊,我是什么很贱的人吗,你们知不知道我一次次摔在地上都是什么感觉?” “别人骗我也就算了,你是我同桌你还骗我,上次你急性肠胃炎还是我把你送去医院的,你到底有没有良心?” “呜呜呜我倒下去的时候真的很想能被人接住啊……” “我也很想接住别人……” 江望晓默默地等他们发泄完毕,拿出一包抽纸,示意离得最近的同学依次传送下去。擤鼻涕的声音接连响起。 等众人平静之后,她说:“你们都还是学生,你们现在所处的环境,将是你们人生中最纯粹最简单的部分。等你们再长大一点步入社会,就会发现‘信任’是一种非常宝贵且难得的东西,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精力去建立,却往往只需要一个不经意的举动就能轻易摧毁,而‘被信任’,甚至更加罕见稀缺。” “不管是‘付出信任却被辜负’,还是‘满腔真诚却始终不被信任’的滋味,你们都已经感受过了,恐怕无论哪一种,都并不好受。” “乐昂同学患有一种名为‘威廉姆斯综合征’的极为罕见的先天性基因缺陷,这种病征不是他自己选择的,对智商没有任何影响,在他与病痛坚强斗争的同时,也赋予了他两项珍贵的品质——无条件地相信别人,也永远值得被别人信任。 “在刚刚的游戏当中,有多少人经过乐昂时选择了相信他,并且被牢牢接住了?” 陆陆续续有人举手,粗略一数,竟有四十多人。 “钱钧你为什么没举手?” 名为钱钧的男生目光躲闪,然后小声道:“我没往后倒。” “为什么?” “……我之前骂他傻子,我怕他报复我。” “结果呢?” “……没有。我看到他伸出手想接我来着。” “丁和伟呢?” “我也没往后倒,但不是不信任他,”丁同学立刻道:“那什么我太胖了,他身板小,我怕他接不住。” 人群中响起一阵轻笑声。 “那有多少人经过乐昂时选择往后倒,但是被摔了?” 同学们四处环顾,发现没有一个人举手。 “一个都没有。”江望晓环视一圈,缓缓道:“每一次乐昂说‘我会接住你’时,他都是真诚的,总共五十二个回合,乐昂同学就伸出了五十二次手臂,从未让任何一个人的信任落空。” “我不知道今天早上当乐昂同学出现在教室之后,你们都对他说了些什么,但我相信,其中绝大部分都不会是你们的真心话。作为你们的班主任,我们已经朝夕相处过大半年了,我不相信我的学生会打心眼里对他的同学满怀恶意、肆意侮辱,更不相信进入慧真中学的人,会不懂得‘尊重’两个字的含义。” 江望晓看着这群只有十七八岁的少年,有许多人面露愧疚,有许多人的眼睛都微微发红。 “你们对于乐昂同学所造成的伤害该怎么弥补,能弥补多少,这是你们私下里该考虑的事。但此时此刻,对于乐昂同学在游戏中所给予的热烈真诚和从未辜负,你们最起码有一件事可以为他做。” 江望晓站了起来,示意班长王晴带领班委将所有海绵垫一字排开,然后除了乐昂之外,让所有人都站到海绵垫后面。 “去吧,”江望晓揽着乐昂的肩膀将他带到队列一端,温和道,“别害怕,就跟刚才的规则一样。” 乐昂抬头,对面站着的正好就是钱钧,在他进入教室后骗他窗外有外星人,之后又嘲笑他是个傻子。 “如果我倒下去,你会接住我吗?”乐昂轻声问。 “会!”钱钧用力点头,又补充道:“我真的会,你相信我。” 不管这句话是真是假,乐昂都在一瞬间相信了。 转过身随着江望晓的口令毫不犹豫地往后倒去,一阵天旋地转般的失重后,果然被接住了。 他高兴地站起来,又走向第二个同学:“如果我倒下去你会接住我吗?” “会的!” 然后是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 这是一场独属于乐昂的“信任测试”游戏,他一遍遍地重复着同样的问题,每次都会得到肯定答复,每次都会信心满满地往后倒,也每次都会被牢牢接住。有人会对他说谢谢,也有人会小声说对不起。五十多张海绵垫,没有任何一个人让他摔上去过。 很快,他走到队列末尾,这里站着祁焱。 “祁焱!”乐昂兴奋的小脸通红,眼睛亮闪闪的,浓密卷翘的睫毛如蝶翼般轻轻停栖在薄透微红的眼角,“没有一个人骗我哎,”他说,“大家都把我接住了!” 祁焱柔和地嗯了一声,然后说:“你该问我了。” “哦,那如果我倒下去,你会接住我嘛?” 祁焱点头,“我会。” 于是乐昂便向后倒去,自由、安心地,坠入某种温暖而明亮的东西里。《 》 16、小傻瓜和小呆瓜 乐昂的私人医疗信息被曝光,不管是为了维护学生权益还是为了给乐云章一个交代,都肯定要调查清楚。 江望晓和六班的学生挨个谈了谈,最后发现第一个传出这个消息的是一位姓吴的男同学,但对方说他也是听朋友说的,他那个朋友在二中。 确认信息源头不是来自本校,尤其不是来自才被告知这一信息的六班任课老师们,江望晓和祝校长都暗暗松了一口气,当天就将乐云章请了过来,仔仔细细地告知了事情原委。 江望晓还特地向乐云章道了歉,“不管怎么说,作为班主任这件事我都有推卸不了的责任,而且我没有经过您的同意就在班级活动中公开了乐昂的具体病征,实在是对不起。” 乐云章摇摇头,“你已经做的够好了,我该谢谢你才对。” 她深知在当时的情况下,江望晓的反应和采取措施都已经堪称完美,如果不是她,这件事根本没办法形成眼下这般还算和谐的局面。 而且既然都已经曝光了,与其让其他人一知半解人云亦云地喊乐昂傻子,不如公开具体病征,最起码能让学生们对乐昂的情况有一个客观的了解。 至于曝光源头,既然信息是来源于慧真中学以外,那大概率是从上一所学校里流传出来的,毕竟祝校长答应保密也做到了,但上一所学校的师生或学生家长却不一定。h市说小不小说大不大,乐记名声又响,稍微传一传也就传过来了。 现在唯一需要担心的是,既然乐昂的情况已经在六班人人皆知了,之后就不可能还瞒得住,全校甚至更大范围的曝光已经必不可免。 事实也正如乐云章等人所料,哪怕经过江望晓组织的活动课之后,绝大多数六班学生都下定决心要保守秘密,但“高一六班新来的转学生里有乐记少东家而且还是个傻子”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短短半天就传遍了整所学校。 但事态的发展倒也并没有乐云章等人想象的那么严重,因为就算乐昂走在校园里会因此被人捉弄嘲笑,但只要他身边有六班同学,对方就会立刻挺身而出: “傻一点怎么了吃你家饭了?” “身为慧真中学的学生连‘尊重’两个字的意思都不懂是吗?” “嘴巴这么臭你们家五行缺德是吧?” “生病又不是乐昂自己能选的,你有本事保证自己一辈子不得病啊?” “被乐昂无条件信任的快乐你根本不会懂!” “……” 她们将江望晓和蒋妗之前说过的话融会贯通,并在此基础上举一反三自由延展,自发地形成了一道祁焱以外的“保护我方乐昂”的牢固屏障,精神饱满高度警戒,随时准备出战,尤其是当天中午食堂免费向所有师生发放爱心红烧肉之后,更是恨不得拿着饭盆挨个桌子敲锣打鼓: “各位同学们、学姐学长们请注意了啊,你们现在吃到嘴里的红烧肉都是乐昂妈妈乐女士出钱赞助的,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大家心里都有点数,同学之间本就该相互尊重相互友爱,你不友爱也行,但别吃了人家东西还欺负人家娃,到时候被发现了可别怪我们骂得难听……” 人,尤其是十七八岁这个年龄段的青少年通常都有很强的从众心理,如果人人都在嘲笑一个毫无反抗之力的傻子,那么就算你本来觉得这么做不好,也大概率会跟随人流嘲讽一句; 但如果听到的声音都是让你尊重同学团结友爱,有素质讲文明,那么不自觉地就会被架上道德高地,领略从高处俯瞰众生的风采。 因此很快,除了偶尔还会有人开一些类似于“天上有飞碟”之类的小玩笑,整所学校内的氛围竟然友好得不可思议,乐昂再也没听到过一句难听话,走在路上随时都有人笑着和他打招呼。 慧真中学一下子成了他梦寐以求的社交天堂。 至此,这起曝光事故也算完美地告一段落。 --- 祁焱因为上周五跳楼抢饭,被祝校长略施小惩,这周每次大课间都要去广播室朗诵校园安全守则。 乐昂因为乐女士早就给他报备过可以不参与跑步做操,所以就干脆请了假,打算每次大课间都陪祁焱一起去。刚去一次就把广播社的成员全给认熟了,比在自己家里还放松。 广播社的社长是一位高二学姐,高马尾圆脸蛋,一笑两个酒窝,声音清脆飒爽。提前就得到了通知,所以等祁焱来了之后,将校园守则交给他,又给他简单讲解了设备的使用方法,便将他一个人留在了密封的播音室。 祁焱隔着玻璃看了看站在外面冲他兴奋挥手的乐昂,又扫了一眼校园守则内划线的需要诵读的部分,清了清嗓子,按下话筒开关。 一道冷冽的男声便顺着话筒传向喇叭,又从喇叭传向整个校园。 乐昂一下子就睁大了眼睛。 祁焱的声音非常好听。不同于少年人的稚嫩清脆,也不同于大多数成年男性的粗犷低沉,声线介于二者之间,清透微冷,因为凝而有力所以总会觉得余音绕耳,细细听来,宛如神兵利器轻轻交击的低吟。 此时因为经过播音设备的过滤,又额外增添了几分难以言说的磁性,等他毫无波动地快速将整整五页纸的校园守则念完,刚走出来就得到了社长学姐的热情邀请:“要不要加入我们广播社?我们有独立活动场地,能拿补贴,还能获取额外的平时表现分!” “没时间没兴趣不需要。”祁焱说完,便像赶小鸡一样推着乐昂往外走。 “祁焱你为什么不愿意参加啊,”乐昂不解,“你声音超好听的,我觉得你肯定能成为一名优秀的播音员!” 祁焱心想,当播音员就意味着每次大课间都要耗在广播室,这不符合他身为保镖的职责和操守。本来还要再念四天守则就已经够浪费时间了,有这些时间他能做多少更有意义的事。 掏出手机看了看,还剩八分钟才上课,便积极建议道:“去一趟乐记吧,我背你从矮墙跳过去,时间来得及。” “好呀!” --- 一周转瞬即逝。 蒋妗和严浩跟乐昂约好了,这周末要去乐昂家做客,周六上午准时赴约。 一进门,激动的哇塞声就没停下来过。 “哇塞,你们家就住在梦泽公园旁边啊?这地方比寸土寸金还夸张,我爸以前承包过这附近的一个很小的建筑工程,回家之后感叹了好几天,他这辈子最大的梦想就是能在这里拥有一套房产了。” “哇塞,你们家的别墅整整五层啊!还有前后''''庭院和地下车库?vocal还有游泳池?!泳池还有两个?!要不要这么夸张啊!你每周换一间卧室,一年下来能把所有房间都睡遍吗?这么大的房子,得请多少清洁工才能打扫的过来?” 乐昂算了一下,“七个,算上修剪草坪和清理游泳池的,那就是九个。” “……” “好了我要开始仇富了。从现在开始别跟我说话。不过你家司机怪帅的哎,上次看到他接你放学的时候我就想说了,回头能给我个联系方式吗?乐昂?乐昂?哎呀,说话说话,你能说话了。” “那是我的保镖。”乐昂道,一边说一边朝因为听到自己被当成司机所以脸色有点不好看的梁佑泽挥了挥手。 “你还有保镖?!” 那当然了。乐昂心想,我还有两个呢。眼前这个是最次的,连另一个的万分之一都比不上。 “真正的有钱人就是不一样哈,难怪我爸知道乐记是你家开的之后,整天耳提面命地让我抱紧你的大腿,他今天还想亲自开车送我过来呢,想趁机跟你妈妈套套交情攀攀关系什么的,被我跟严浩甩了,这会儿估计正在家里跳脚。” 乐昂:…… 哎这些话是可以当着我的面说出来的吗? 蒋妗一路哇塞着走进了别墅,得到了乐女士的热烈欢迎。 乐女士工作繁忙,本来今天是不在家的,但乐昂在学校里结识的新朋友今天第一次上门做客,她又从班主任江望晓那里得知了蒋妗当日大力维护乐昂的事,因此特意空出了一个小时招待客人。 蒋妗和严浩被热情招呼着坐在客厅里吃吃喝喝的时候,正好看到祁焱从楼上走下来,当即眼睛一瞪:“祁焱也住这儿?” “对啊,他就住在我隔壁。” “卧c……咳咳,你们俩真的是远方亲戚啊?” 乐昂眼珠子乱转,“啊是啊。” 蒋妗:“……” 你这辈子基本告别撒谎了朋友。 乐云章陪着孩子们聊了一会儿,然后取出两份绑着蝴蝶结的硬壳小信封,给蒋妗和严浩一人递了一份,“你们俩是乐昂在新学校最要好的朋友,上次又帮忙维护了乐昂,我非常感激,所以给你们准备了一点小礼物。” 蒋妗忙说“哪里哪里应该的应该的,其实我也没做什么您也太客气了”,一边毫不迟疑地接过来,然后大大方方地道了声谢,拆开一看,“乐记黑卡?持卡者在线下门店消费……哇全场五折!” “对,”乐云章笑道,“乐记的所有门店通用,而且终身有效。算不上什么好东西,希望你们别嫌弃。” “呜呜呜不嫌弃不嫌弃我算什么东西啊这么好的东西还敢嫌弃……不是,”蒋妗正色道,“我的意思是这份礼物我非常喜欢,我最喜欢吃乐记的糕点了,这礼物简直就是及时雨雪中炭救命稻草,再好也没有的了,严浩要是敢嫌弃我帮您把他的狗头打爆。” 严浩无奈,“我什么时候嫌弃了,谢谢阿姨。” 乐云章被她给逗笑了,心想难怪能和乐昂成为朋友,真是可爱。 这么想着,就发现原本全神贯注吃蛋糕的祁焱正直勾勾地盯着她看,目光炽热,想忽视都难。 “咳咳,”乐云章对客人道:“那你们在这好好玩儿,我还有点事得回公司,很抱歉没办法亲自招待你们了。有乐昂在,需要什么尽管说,中午想吃什么就直接跟厨师提要求,中餐西餐都可以,把这儿当成自己家里一样别拘束。” 蒋妗和严浩都站起来,“没事没事,阿姨您忙,我们跟乐昂熟着呢不会客气的。” “不用送,你们自己玩儿吧,乐乐招呼好同学。”乐云章一边向外走,一边对祁焱道:“祁焱,你跟我来一下。” 祁焱迅速将剩下的小蛋糕几口吃掉,然后起身跟了出去。 乐云章一直走到车库门口,司机已经启动车辆在这儿等着,肆风也在里面。 转身看向祁焱,然后也拿出一张绑着蝴蝶结的小信封递过去,“本来想找个正式一点的场合跟你道谢的,但确实这段时间比较忙,一直没有机会,而且我看你估计也等不及了。” 周一晚上回来,她就从乐昂那里详细地问出了当天上午发生的所有事情始末,也知道祁焱都为乐昂做了什么。 乐云章无法想象,如果当时没有祁焱在场,乐昂独自面对一整个班上同学的嘲笑辱骂,内心会受到怎样的伤害。而最让她痛苦的是,这样的伤害在前一所学校里,其实乐昂已经切切实实地承受过一次。两相对比,便更突出了有祁焱的存在是多么幸运。 祁焱能在那种情况下保护好乐昂,对于乐云章而言,比当初在云鼎大厦的地下停车场救自己一命更令她感激不尽。 祁焱看到小信封的时候眸底隐隐一亮,接到手之后立刻拆开,却发现并不是预期中的黑卡,而是一张闪闪发光的透明卡片。 “钻石卡,乐记成立至今仅此一张,所有门店通用,全场免费,没有上限。”乐云章看着青年脸上头一次浮现出的符合他这个年纪的鲜活神采,忍不住笑起来,又补充道:“不过有一个附加条件。” 祁焱立刻将卡揣进兜里,“你说。” “……你对甜品很有鉴赏天分,”乐云章稍微凝噎了一下下才继续道:“所以不光是对乐昂,对于乐记而言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所以我希望你能多多品尝我们的产品,然后给予反馈。比如说要是再出现上次坚果蛋糕里坚果烤糊的情况,你要立刻告诉我。” 这算什么附加条件。 祁焱眉头微皱,“你再提一个条件吧。” “嗯?” “不然这卡我拿着不是很安心。” 乐云章一愣,然后失笑。 一边摇头一边上了车,“只有这个条件,没有其他的了。你放心,卡给了你就是你的,不会再收回来的。”总感觉这孩子好像不是很懂身家百亿到底是什么概念。 祁焱站在原地目送车辆离开,摩挲着怀中微热的卡片,心里坚定了一个想法: 乐昂的妈妈真是一个好老板。 另一边的客厅里,蒋妗也在夸乐女士,“你妈妈真的好厉害啊,靠自己奋斗出这么大的产业,我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乐昂连连点头,乐女士是他心中全世界最了不起的人。 “其实我妈妈也是个女强人哎,”蒋妗说,“不过故事有点长,你要听吗?” 乐昂立刻点头:听听听,他最爱听故事了。 “我们家的那个建材装修公司,其实是我妈跟我爸一起创建的。”于是蒋妗便开始了讲述:“他们那时候正好赶上房地产热潮,全国各地到处都在盖房子,只要能有足够的初始资金投入进去,钱等于白捡。我妈胆子大,从各种亲戚朋友那里借钱,我爸怂不敢借,她就把我爸臭骂一顿,然后自己在借条上按手印,说大不了赔了的话欠款她一力承担。” “她用这笔钱组建了一个包工队,也没多大,最开始就七八个人,但都是熟手,带着他们各个工地上到处跑,送烟送酒,磨破了嘴皮子接工程。刚开始资质和人手都跟不上,只能接点边边角角的小活,我妈自己也学了瓦工手艺,考了证亲自上。” “后来慢慢地攒下了第一桶金,队伍扩张,能接大一点的工程了,再后来想办法挂靠了大公司的资质,能接的活越来越多,甚至会分包给其他更小的包工队,再再后来,才成立了自己的公司。” “组建包工队的第三年年底,我妈就把欠亲戚朋友的钱都还上了,每家还多给了百分之十。那会儿人人都说我妈眼光毒,发现了一门简单又来钱快的生意,但世界上哪儿有那么简单的事?同时竞争的包工队没有几百也有几十,有的规模更大价格更低,大包工头凭什么把活分包给你?” “我妈为了揽工程,到处找关系送礼,不光打听包工头喜欢什么,还打听包工头的父母亲友喜欢什么,有的包工头工作忙一年回不了几次家,她就上门给老人洗衣做饭当儿作女,接触不到父母亲友的,就请人吃饭陪人喝酒,喝不下去也得硬撑着往肚子里灌,经常是一下酒桌就全吐出来。 “也是因为那几年喝的太狠,伤到肝,所以后来才会因为肝癌去世。” 说到这,蒋妗的声音低了下去,神色中也浮现出一抹难掩的悲伤。 乐昂赶紧坐的近了一点,本来打算拍拍她的肩膀,但发现被严浩揽住了,便拍了拍她的手背:“别难过,离开这个世界的人其实并没有真的离开,都是去天上当星星了,以另一种方式陪在我们身边。所以你只要在晚上的时候抬起头,就又能看见你妈妈啦。” 蒋妗一愣,悲伤被打断了,“额……这话谁告诉你的?” “我妈妈!” “所以,你相信了?” “当然啊,因为这本来就是事实。”乐昂说:“不信你问祁焱,祁焱就变过星星。” 揣着钻石卡的祁焱刚步履轻快地走回来,就听到了这么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面对蒋妗和严浩震惊又复杂的目光,他脚步一顿,然后面不改色地坐到了沙发上。 乐昂还在说呢,“祁焱你说对吧?祁焱不光变过星星,还从星星又变回了人。哎祁焱,要不你告诉蒋妗你是怎么变回来的呢,说不定蒋妗的妈妈学会了,也能变回来。” 祁焱迎着蒋妗和严浩二人更加震惊且复杂的目光,镇定道:“不行,不能说。” “哎,为什么?” “上面有规定,天机不可泄露。” “哦,”乐昂十分理解地点点头:“那就没办法了。” 蒋妗&严浩:“……” “………………………………” 不是,大哥你们俩聊真的啊?这天都能让你俩聊起来?明明长得挺正常,怎么一个两个好像脑子都有点大…… 算了。讲文明有素质,团结友爱互相尊重。不说这话。 蒋妗恍惚了好一阵,才又将话题捡回来,“对了我还没说完呢。刚刚说到我妈过世,其实这么多年过去,我早就接受了这个事实。但是我妈刚走,就有人开始传我妈酒桌上乱搞男女关系作风不正,那些工程全是靠出卖''''色相换来的——我呸!” 蒋妗两眼通红,恨得咬牙切齿:“只要是个女人做出一番成绩就必须得是靠性’交易是吧?那酒桌上我爸也在呢都当我爸是死人吗!真有意见,我妈还在的时候怎么屁都不敢嘣一个?逢年过节上赶着抱我妈大腿各种跪’舔,那会儿但凡有人敢当着我妈的面把那些话说个只言半语的,我都能叫一声佩服!” “所以我周一骂那些人倒也不全是为了你,”蒋妗缓了缓劲道,“我生平最恨的就是那种两面三刀欺软怕硬乱嚼舌根的人,撞到老娘枪口上算他们倒霉!” 班长把班主任请来的太快了,要不然她还有一肚子更难听的话没骂出来呢。 乐昂折服于蒋妗的女侠气质,这让他想到了他的偶像,奥特曼。 于是热情邀请:“要不要去我的卧室参观一下?” 如同所有第一次走进乐昂卧室的人一样,蒋妗和严浩看着整整三面墙的奥特曼,震惊地张大了嘴巴:“哇……” 半晌之后,蒋妗回过神,她看了看乐昂又看了看奥特曼们,斟酌了一下后问道:“所以,你也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奥特曼是吗?” “那当然了!奥特曼是守护地球的超级英雄,每当地球遇到危险,奥特曼就会出现!” 这个他也能证明,他还收到过奥特之母给他发的短信呢!而且还资助了奥特之母的打捞团队! 要分享这则激动人心的消息吗?可是还不知道奥特之母有没有找到自己的真身哎,乐女士说过事以密成言以泄败,万一提前走漏风声,影响到了奥特之母重生怎么办? 蒋妗丝毫不知乐昂内心的纠结,咂了咂嘴,说:“嗯,挺好的。” 她倒没什么将乐昂世界观掰过来的想法,相信光又不是什么坏事,况且她都无法想象,在乐昂的脑海中,这个世界该是多么惊心动魄又丰富多彩啊。 她走到床边的软垫上坐下,望着满墙的奥特曼忽然道:“你知道迪迦的故乡在哪儿吗?” 乐昂说:“知道啊,m78星云光之国,那里是所有奥特曼的故乡。” “nononono,”蒋妗伸出食指摇了摇,“迪迦的故乡在东北——因为我迪迦在东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笑着笑着停了下来,“怎么了不好笑吗?” 你们不笑是生性不爱笑吗? 乐昂立刻捧场:“哈哈哈好好笑。” 蒋妗:“……” 有很多话,但是算了。 这一天四人玩得很尽兴,宾主尽欢。 傍晚,目送梁佑泽开车将蒋妗和严浩送走之后——这是客人的要求怎么好拒绝呢,乐昂回到卧室,掏出手机翻出之前收到的那条奥特之母发来的短信,想了想打出一条: “尊敬的奥特之母您好,不好意思打扰到您了,我是之前和您联络过的忠实地球友人乐昂。很久没有听到您的消息,不知道神体的打捞工作进行到哪一步了呢?如果还需要我的帮助,请千万不要犹豫,奥特曼家族是保卫地球的英雄,能成为您的伙伴是我最大的荣幸。乐昂敬上。” 打完之后又检查了一遍,然后心满意足地发了出去。 作为被奥特之母选中的地球友人,他关心一下好朋友的动向不是很正常?才不是因为急着想要得到光之力量呢。 不过奥特之母肯定很忙,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看到他的消息。 乐昂这样想着,没想到手机立刻就传来了震动,打开一看,竟然真的是奥特之母的回信: “亲爱的地球友人乐昂你好,我是奥特之母,感谢你上次的慷慨解囊,你对奥特曼家族的忠诚令我动容,我果然没有选错对象。 也只有像你这样信仰坚定的人,才有资格成为奥特曼家族的一员。 在你的资助下打捞团队已正式建立,但很不幸的是,确认神体位置的难度超过了我的想象,目前仍面临严重资金短缺。转我两万,继续助力奥特之母重生,待我返回m78星云光之国,必将履行诺言,赐予你光之力量。 转款账号还是719584349******q.q 人类吾友,请继续相信光!” 啊!啊!!啊!!! 乐昂看着短信,兴奋得几乎要跳起来:他就知道!果然奥特之母就是因为他信仰坚定才会选中他的! 既然如此,那他绝对不会让英雄失望! 当即又火速转款两万。 转完之后美滋滋地躺在床上,心想,别以为他没听出来,今天蒋妗和严浩提及奥特曼的时候,分明就是不相信奥特曼真实存在的语气。 正是因为对奥特曼毫无敬仰之心,他们才无法洞察奥特之母的存在。 哼哼,等着吧。 他要悄悄获得光之力量,成为奥特曼一员,然后惊艳所有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