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啥我只有半根金手指?!》 第1章 暴雨 引子: 史载:李园使死士刺春申君,斩其头,投之棘门外。遂使吏尽灭春申君之家。 然世所不知,有一仙人为酬春申杯酒之恩,以帛人代死,暗中遣其家人于一桃花村。至秦时宇内包卷,秦王欲寻仙人长生术,使秦吏往桃花村。仙人执笔笑,秦人方知桃花村乃一书册也。仙人将山村溪田一拢,收入袖中,渡云而去。桃花村遂不复存于世焉。 仙人留有手书一册,世传起死复生、通天法门之术尽在其中,此书名为《观山录》。 第一章 s市郊区,暴雨。 黄阑把自己的二手小破车开出了敞篷跑车的效果,轮胎两侧水花被撞开半米多高,黄羿阳坐在后座,差点被他姐晃吐,可黄阑表情严肃实在不像开玩笑,他也不敢吱声,扒着椅背向后看。 漆黑的雨幕中,有几辆车紧咬其后,车灯在雨流下折射出冰冷的凶性。 而这一切,对于当天打算回家过节的大三国画系学生黄羿阳来说,都像个不真实的玩笑。 今天晚上,他一出校门,就见到了一脸严肃,拉开车门等着他的黄阑,还没等他感动姐姐开车来接他,黄阑就一把把他薅进车,拉上车门扬长而去,连行李箱都没来得及拿。 “姐,我们这是被人追杀了吗?” 这话放在平常估计挺招笑,但现在没人笑得出来,黄阑猛踩油门:“差不多吧...小亿,你还记不记得我让你背过的观山语?” 所谓观山语是黄阑教黄羿阳的一种奇怪语言。从小黄阑就不管他的成绩,只管他把一大堆佶屈聱牙的怪文字认完,还要背一大堆发音奇怪的话。为此他没少痛哭流涕地作斗争,可黄阑在这一点上从来不松口,况且黄阑看着像个弱女子,打人从来不落下风,战绩可查,曾以女高之身护着黄羿阳完胜五个混混,因此黄羿阳的反抗若有似无,再复杂的观山语都能倒背如流。 “记得,怎么说起这个了?”百年难得一见的,被姐姐叫小名,黄羿阳心里咯噔一下,隐隐感到有什么他不愿看到的事即将发生。 “那是观山录的一部分,用来打通桃花源和现实世界的门,”黄阑道,“我原以为你此生不会再回桃花源,因此没告诉你真相,可惜没想到有人出卖我们,我识人不清,是我的错。” 突然一阵巨响,左侧车窗玻璃齐齐碎裂,连车身都跟着猛烈一晃,黄羿阳吓了一大跳,黄阑却没有回头,语气坚定道:“我说,你听着,事出突然,出于一些原因,我不能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我且说,到了那边,黄家的人要小心提防着,孙家的人可信但也不可全信,一个叫白莲的丫头,是你母亲的旧人,观山弟子魏衫,是我的师姐,他们就同我一样,你可以放心。” “等到了那边,切记,无论如何不要透露一点有关观山录的事,不到非常关头不要出白虎城......” 车身发出阵阵断裂声,黄阑余光瞟到窗外的景象,心想,跑不出去了。 她的话终究还是没有说完,想嘱咐黄羿阳的东西太多了,千言万语汇到嘴边,临了却只是吐出一句:“小亿,一定照顾好自己。” 这话听得黄羿阳一阵心慌,他从小就没见过自己爸妈,都是姐姐一路把他拉扯大,可还没等到他问,黄阑已经熄火,推开车门下了车。 他也急忙跟着一把推开车门,跳下车张开双臂护在黄阑身前:“你们什么人,要干什么?!” 直到这时他才看清,包围他们的是一群蒙着脸穿着古装的黑衣人,乍一看有点像在出FFF团的cos,黄羿阳只好把他们都当成精神病:“我已经报警了!现在让我们走还好商量,等警察到了——” “云阑,你把个废物挡在自己面前,不觉得丢脸吗?”黄羿阳的话被一个身材瘦小的男人打断,那人边说边越众而出,一看便是领头的。 “上午孙四庸同我说有人想硬闯罗浮壁,我便知道有人会来,只是没想来者是玄武影卫,”黄阑一边语气生硬地回应那人,一边轻轻将黄羿阳拨到一边,“中土世界用不了灵力,想来是成时貌的幻术吧,看来出卖我的就是他了。” 黄羿阳心里着急,正要再护上去,突然发现自己背上一阵灼热,他伸手一摸,原来方才黄阑在他背后贴了一张符。 “既然看破了我们的身份,那云阑大人也应该知道自己没有胜算了吧,”男子阴笑着,突然回头对自己的手下道,“谁先抢到观山录,来日尊上功成,谁便是左护法!” 黄阑当下冷笑:“抢?好啊!我看谁敢?” 声音不大,却有一种摄人的气势,一时影子人都顿住了。那男人明显也有些底气不足,虚张声势喊道:“云阑,你为了黄家这小子逃到中土,灵力尽封,你以为你还是那个横行天下的长风仙?我今日轻而易举就能要你的命!” 黄阑贴完符,心放了下来,也不再周旋:“能不能,你大可试试。” 话音未落,两枚梅花镖便擦着黄羿阳的脸而过,斜刺里直冲黄阑面门来,黄阑一掌拍开弟弟,侧身躲了,再起身时她指间已夹了张白纸,暴雨中,那张白纸非但不湿,反而在她手中鼓动着,传出阵阵风声。 “小心!那是长风纸!”那人一眼看出,“抓那个姓黄的小子,让她拿观山录换!” 黄阑悍然将长风纸拍在地上,瞬间所有企图将手伸向黄羿阳的影子人都被震得后退一步,连黄羿阳也感到内脏一阵共振,差点吐出来,但他并没有误了正事,大声用观山语道:“阑风长雨秋纷纷,四海八荒同一云,开!” 黄阑曾经教过他,若是有一天自己在他身上贴符,就喊这句话。 话音刚落,他便感到后背传来一阵旋涡般的吸力,瞬间抽干了他的所有力气。他眼前阵阵发黑,倒下时听到男人怪叫:“不可能!她怎么能还用灵力?这可是中土!” 暴雨劈头盖脸淋下来,黄羿阳全身无力地滑到地上,只能模糊地听到一阵打斗声。那个“影卫头目”踩着水向他走过来,溅了他一身的泥。那人俯下身,拍了拍他的脸,道:“想救云阑,拿观山录换。为期半年,不然......” “别动我姐,否则我…要你们好看......”黄羿阳艰难地吐字,他本还想再说点什么,可最终眼前一黑,陷入了昏迷。 这就是他在“中土”世界最后的记忆。 ...... 等黄羿阳再睁开眼睛时,暴雨,泥点都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照在脸上的午后阳光。日光和煦,非常舒服,如果不是身下的地面硌得他生疼的话。 等等,他这是躺在地上吗? 黄羿阳猛地睁开眼睛,眼前是石砖地面和茂盛的花草,像个公园。他一撑地面打算支起上半身,却没想到自己穿着一身宽袍大袖,一把压到了自己的袖子,又摔了回去。 他这一摔,不远处就传来吃吃地嘲笑声:“傻子摔了,看,傻子又摔了!” 什么玩意?黄羿阳这会爬起来循声望去,看到一群大概十岁出头的小孩,他们穿着影视剧里才会出现的古装,男生女生都梳着发髻,站在具有明显古典建筑风格的回廊下,冲着他乐得前仰后合。 哪来的熊孩子......黄羿阳本来没打算跟他们计较,没想到有个熊孩子开始冲他丢石头。 黄羿阳平生秉持尊老爱幼的原则,但碰瓷的不是幼儿,熊孩子更不是老人,听这几个小孩话里的意思,自己这个疑似古代的身份是个傻子——那傻子打人还不正常? 无非就是自己初来乍到,不清楚状况不敢轻举妄动......就在黄羿阳腹诽时,一个穿着白布裙子的小丫头从回廊另一头咚咚咚地跑过来,一边跑一边挥着扫帚大喊:“别欺负我们公子!” 那群熊孩子便吱哇乱叫,喊着“母夜叉来啦”作鸟兽散。小丫头赶走他们,气喘吁吁地把扫帚往身边的墙上一立,撑着回廊的栏杆一翻,便跳到黄羿阳面前来。 姑娘好身手!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给黄羿阳看一愣,这里可不像刻板印象中的古代丫头。 他大学是学国画的,一眼就能看出这个小丫头的服饰和那些熊孩子一样,是仆人或仆人管家的孩子,同样,他也能看出自己这一身价值不菲,应该是个有钱人家的少爷。 这里的花草回廊的格局摆设,粗略一看也能看出品格不低,这是户清贵人家,搞不好是当官的。 要不要问问现在是哪朝哪代?反正我都是个傻子了,忘掉自己的身份也很正常吧。 黄羿阳正打算试探一下,没想到那个小丫头先嘀咕起来了:“这帮小王八蛋真是吃饱了撑的,一个个连引气入体都做不到,还有闲心欺负人!” 黄羿阳:? 引气入体? 好家伙,这下破案了,哪朝哪代不用考虑了,这还不一定是哪个修仙异世界呢! 第2章 白莲 问:一觉醒来穿越了该怎么办? 答:参考各大快穿小说。 但若我说自己是被亲姐姐亲手推进异世界的,阁下又当如何应对呢? 黄羿阳穿越修仙小说没少看,对此接受度很高,但黄阑最后对他说的话懵逼又烧脑,给他整不会了。 见他不说话,那个小丫头便习以为常地拉起他的袖子把他往后院领,一边领一边苦口婆心地教育他:“公子,咱们也别总去夫人那里玩了,一去就要挨大少爷他们欺负,衣服弄一身灰还不是得咱俩自己洗......” 黄羿阳听着熟悉的念叨,一下子想起了自己姐姐。刚穿越带来的惊诧劲逐渐散去,他心里走马灯一样过着暴雨里的一幕幕:姐姐被人抓走......不能透露观山录的事......回到桃花源......要想救云阑,拿观山录来换...... 他呆了半天,才接受了黄阑现在生死未卜的事实。 他从小没有父母,一直是黄阑照顾他,给他开家长会,帮他打走欺负人的混混,赚钱给他交学费,哪怕是艺术这种烧钱的专业也支持......对黄羿阳来说,黄阑离开,就意味着他孤独一人,他无法去想黄阑有一丝一毫受伤的可能。他得找到观山录救黄阑! 他情绪一大起大落,就开始头疼,给小丫头吓了一大跳:“公子你没事吧!是有哪里不舒服吗?用不用我去叫郎中!” 足足有一炷香的时间,黄羿阳才缓过劲来。 不行,不能自乱阵脚。至少得先获取身边人的信任,才好打听消息。他拍了自己两把,让自己的大脑清醒一点,转头对小丫头说:“放心,我没事。” “那就好那就好......”小丫头放心地拍了拍胸脯,突然反应过来,瞪大了双眼,“等等,等等......公子,你会说话了?!” 不会吧?!我之前得傻成什么样啊连话都不会说!黄羿阳一脸黑线。 他咳了一声:“说来话长,我回屋跟你讲。” 小丫头还处在持续震惊的宕机状态中,黄羿阳连叫了她两声才回过神来:“哦...哦!公子,跟我走,我带你回去!” 说完,她也没再想起拉黄羿阳的袖子,自己一个人吭哧吭哧往前走,好像这样就能掩盖她的不知所措似的。 这个小丫头长了一张白白净净的小圆脸,一双机灵的大眼睛,十三四岁的年纪,还没完全褪去婴儿肥,像一块甜米糕。黄羿阳看了觉得挺可爱,便在后面跟着溜达:“嗯,对了,你是不是叫白莲?” 一个关心他的小丫头,看起来符合黄阑对“可以信任之人”的描述。 “嗯。”甜米糕背对着他点头,声音低了下去,竟好像带了点哭腔。 怎么回事?我哪句话说错了? 黄羿阳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见到自己寒酸的住所也不敢再瞎问,直跟着白莲进了自己冷清的房间。 白莲也不和他说话,像个智能机器人一样,关门关窗,点火煮水,接着——趴到床上大哭起来。 黄羿阳惊得手足无措,他已经快十年没给小姑娘弄哭过了:“......我是说错话了吗?” “呜呜呜......公子你终于能记住我了......你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少年吗?” 嗐,黄羿阳心里微微一动,竟然久违地在刚见面的陌生人身上找到了一点家人的感觉。 他起身给白莲倒了一杯水,然后坐到她身边,耐心地等她哭够了,就把水递给她。白莲也不客气地一饮而尽。半晌,她平复下来,捧着瓷杯靠着床柱问他:“你怎么突然不傻了?” “这......我也不知道,”黄羿阳决定隐瞒自己是穿越来的事实,倒不是信不过白莲,而是这种事比较离奇,说了对方大概率也不会信,“可能是撞到头了吧......其实,我现在也有很多事不清楚。比如我叫什么,家里住哪之类的。” 白莲看他一脸茫然的样子,心想为难一个傻子,不,刚脱离傻子范畴的家伙确实不太好,于是清了清嗓子: “你叫黄羿阳,是白虎城前城主的独子......对哦,你连白虎城都没听说过吧——” 我竟然和这具身体的原主名字相同?黄羿阳不禁诧异。 “那我从大往小说,最大的地方是仙人创造的桃花源,所有人都在桃花源里生活。桃花源被仙人分成四份,分别是白虎城、朱雀城、青龙海、玄武域,我们现在就在白虎城,至于别的地方呢,和我们都没什么关系,只有修士才能去和自己出身不同的地域,其他的普通人,生在哪里就活在哪里。” “白虎城一共有四个家族,分别是黄孙成乐,其中黄家就是咱们家,是白虎城最大的家族,世代城主都是黄家人,修士也最多。” “公子,你是上一代家主的独子,本来应该是少主的,但你五岁那年突然傻了,所以你的大伯就成了家主,”说到这白莲小声嘀咕了一句,“我一直觉得你突然变傻就是现任家主干的......家主夫人总是怂恿其他孩子欺负你,他从来不管,我看是默许。” “可能吧,也许是怕我就像这样聪明过来,和他争家主的位置吧。”不明真相,黄羿阳对此持保留意见,随意敷衍了一句。 可黄羿阳没想到,白莲闻言睁大了一双圆眼睛,连连摇头:“那不是最主要的......你不知道,这都是因为关姑娘......” “关姑娘,关采之。你的母亲。”白莲压低了声音,语气中满是崇敬,“她是位女侠。” “她是观山亲传弟子,十四岁下山历练,除恶扬善,十六岁五大恶人去之有三,剩下两个更是龟缩不出,十七岁修成元婴,二十六岁化神期圆满,是桃花源有史以来修炼最快的天才,凡是结仇决斗,无不找她主持调停,一时江湖太平。”白莲眼睛里都要蹦出星星来,用说书般的语调煞有介事地说,“据说能让人心想事成的观山录,也在她手中。” 黄羿阳冷不丁听到关键词,立刻抓住追问:“观山录是什么?” “江湖传闻是仙人留下的奇书,有通天飞升之能、起死回生之术,好多人都想要,江湖中人抢了很多年呢,”说到这,白莲眼里的星星黯淡下去,“关姑娘也是因为观山录才失踪的。” 明白了,观山录应该就是各大武侠小说中的绝世秘籍,黄羿阳想,依据普遍经验,绝世秘籍就是“红颜祸水”,谁沾谁倒霉,看来这位关女侠也未能幸免。 提到这个话题,白莲心情一下子变差了:“观山之主一生只能收一名亲传弟子,关姑娘掌管南观山,座下弟子是长风云阑,她师弟掌管北观山,座下弟子是丹枪魏衫,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情同姐妹,据说最后也因为观山录大打出手,云阑拿走了观山录,从此也失踪了。” “云阑一直很不看好现在的家主,并且她也算你师姐。正好就在她失踪后不久,你就傻了,要我看,家主就是觉得你和观山录有关系,怕惹祸上身,才把你弄傻的。” 白莲托着腮,正兴致勃勃地“厚黑”着,殊不知黄羿阳已经被信息炸得瞠目结舌。 他几乎是在听到长风云阑的同时,就想起暴雨的那一夜。 “云阑,你把个废物挡在自己面前,不觉得丢脸吗?” “你以为你还是那个横行天下的长风仙?” 自己的姐姐,不,师姐云阑,确实来自这个能修仙的世界。 那自己呢?云阑说“我原以为你此生不会再回桃花源”,是不是说明,自己本来就是桃花源里的人? 这些信息对黄羿阳来讲,远比他得知自己穿越了的冲击大。 自己的姐姐其实是师姐,是个修士;自己从来没见过的父亲已经死了,是一方城主;自己的母亲是名动天下的女侠,还疑似携带修真世界一级危险品绝世秘籍——这个秘籍还和自己密切相关! 乍一看,这是个平步青云、平地起飞的配置,而事实上,秘籍是烫手山芋,自己家人被绑,群狼环伺中可能还要面临黄家人的背刺,而自己身边却只有一个小丫头,不平地摔倒就不错了。 他过了二十年安逸的生活,这么大的人生危机突如其来,整个人还沉浸在不真实感里。 不过他也知道,要尽快适应这里的一切,毕竟要没有这种觉悟,他前二十年就白活了。 黄羿阳听完白莲科普,太阳已经快落了。白莲本来想借着余晖把弄脏的衣服洗了,被黄羿阳拦下:“我有手有脚的,明天我自己洗吧,天天让你一个小孩洗我的衣服也太不像话了。” “你说什么呢?”白莲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我哪有天天洗,咱俩一直都是轮着洗的你忘啦,明天本来就该你洗衣服。” 黄羿阳:......这主仆关系也太不按常理出牌了。 “别看你那时候话都不会说,干活可麻利了!”白莲一边打开柜子一边说,许是好几年对着一个傻子憋着聊不了天,她说了一个时辰都不觉得累。 就在她又要开启一个新话题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谁?”黄羿阳一下警觉起来。 白莲噗嗤一声乐了:“是送饭的,瞧给你吓的。” “哦,送饭的,那让她放门口就行。” 可惜白莲不懂他的冷幽默,用“应该是旧病复发也”的眼神瞥了他一眼,拉开门露出热情的笑容:“又是你来送饭啊小晴!” 对面来送饭的小晴显然和她关系不错:“那可不,那个老懒货一天就知道支使我们这些新来的——这是你家公子的,这是你的——我还得给隔壁的那个谁送饭,倒霉死了。” “少瞎说,小五爷就是性格孤僻点,没他们说的那么吓人。”白莲连忙制止小姑娘的抱怨,“你快去吧,明天我给你带早点。” 晴儿听到有人给带早点,心情顿时明媚起来,她欲拒还迎地和白莲客气了两句,满意地走了。 看来白莲的人缘很好嘛!黄羿阳接过食盒,随口问道:“小五爷是谁来着?” “黄曦阳,家主的私生子,腿有毛病,只能天天坐轮椅,跟我们一样不招人待见。” 白莲平时已经习惯被人排挤,毫不在意地脱口而出,此时才想起黄羿阳已经能明白事理了,找补道:“不过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上,你现在不傻了,咱们的日子肯定越过越好。” 听了这话,黄羿阳心里一酸:其实,要不是白莲护着他,也不至于跟着他受罪,一个初中年纪的小姑娘,哪那么容易照顾一个傻子?他是穿越来的,根本没经历过那些伤害,反而是白莲一直在受苦。 每每想到这里,黄羿阳的心就一阵软: 这闺女咋这么好啊,我绝对不能让她再受欺负! 两人其乐融融地吃完饭,收拾好房间,就已经到了宵禁的时间。 白莲今天大喜大悲,早早就累了,此刻在外间倒头就睡。 黄羿阳也万分疲惫,却怎么也睡不着,夜深人静,他又开始担心云阑。 抓走云阑的是玄武影卫,大概就和四大城中的玄武域有关。云阑说有人出卖她的时候提到了一个名字“成时貌”,正好白虎城四个家族中排第三的就是成家,难不成这两者有什么勾结? 还有观山录,那究竟是什么?为什么那个影卫笃定自己一定找得到观山录? 老天爷啊,一般穿越小说不都能给开个金手指,带个系统吗?能不能给我也来一个啊! 黄羿阳想到半夜也没个头绪,生理上的困倦终于战胜了焦虑情绪,他倒头陷入了梦乡。 梦境中,他迷迷糊糊地意识到自己身处一大片黑暗之中,黑暗的尽头,有个散发着淡淡白光的人形轮廓。那人冲他远远一颔首,边向他走来边道:“可算来了,我都等了十多年了。” “你是谁?” 那人歪了歪头:“如果我说我就是观山录,你信吗?” 第3章 系统劝学 这一句话堪比重磅炸弹,差点给黄羿阳CPU干烧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怎么不说话,难不成这次的继任者是个傻的?”那人耸了耸肩,无奈道,“好了好了,开个玩笑,我确实不是观山录。” “往常的继任者都会被我骗到,你怎么一点反应没有,真没劲。” 深感被欺骗感情的黄羿阳:“......” “我呢,是因果的产物,使命就是确保观山录的安全,顺带拉一把观山录的持有者,防止他们死得太快找不到下一任继承者。” 见黄羿阳还处于信息过载的状态,那人得意起来:“你可得好好谢谢我,你们这些继承者可容易死了,要不是我,你们没有一个能活过二十岁的。” 今年正好二十的黄羿阳:“......” 就在那人洋洋自得,以为要接受来自黄羿阳的膜拜时,黄羿阳用一句话就无情击碎了他的幻想:“你就是我的系统?!” “什么玩意?” “系统啊,小说里的金手指,安排任务,帮助主角度过难关,走上人生巅峰的剧情推动器啊!”黄羿阳一脸不可置信,他睡前刚许愿来个金手指,金手指还真来了! “开什么玩笑!”那人显然恼羞成怒了,“不要给我起这么难听的名字!” “那好,你叫什么?”黄羿阳双眼放光,“我要怎么样才能把我姐救出来?需要完成什么任务?” “我没名字!”不知想到了什么,那人突然大怒,“我怎么知道怎么救你姐,你是傻子吗,自己想!” 他郁闷坏了,上一任持有者就是个疯女人,也是非要给他起名叫系统,还不听他的劝告到处作死,终于给自己作死了,又来了一个傻的! “是,”黄羿阳诚恳道:“我曾经确实是个傻子,看在我才找回智商没几天的份上,能不能劳驾解释一下,这个观山录究竟是什么?” 系统:“......” 所谓真诚是最大的必杀技,就像当初接受了“系统”的名字一样,系统也没招了,命苦地开始解释:“观山录里写着桃花源的全部因果,也就是桃花源内一切事物的命运。可以说,有了它就相当于能预知未来。” “不过观山录只记因果,并没有规定因果最终的结局,所以通过持有观山录,是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改变未来的,这也是为什么那么多人都想要观山录的原因。” “举手。”黄羿阳说,“老师我听不懂,能举个例子吗?” “......比如说,因为你脑袋被门夹了,所以你变成了白痴,这是因果,”系统阴恻恻地说,“但如果你提前知道这件事,选择今天都不出门,你就没有被门夹,也不会变成白痴,这就叫不改变因果而改变因果的方向。” “明白了,改动的内容不能是客观规律。”黄羿阳老实地回答,“还有别的限制吗?” “......” 系统诡异地沉默了一下,“其实,可以说有,也可以说没有,这个,就要你自己体会了。” “好了,”系统迅速地转移了话题,“我把你找来,就是为了告诉你,因为观山录牵扯的因果太多,所以它的持有者很容易成为众矢之的,你小心一点,不要把自己作死了,更不要像上一代持有者那样,把观山录弄得只剩半本......” “等一下!”黄羿阳急忙叫停,“什么叫只剩半本?” “就是因为你之前的持有者做了一些事,导致你现在只能看到果,看不到因,简言之,你只能看到故事的一部分结局,却看不到过程。” “那咋办,”黄羿阳服了,本来以为观山录是金手指,没想到还有历史遗留问题,“范老师,我不想知道我是怎么没的,我就想知道我是怎么来的。” “凉拌,”系统没好气地呛回去,“你自己找到前半本不就得了。” “再提问,我姐姐被玄武影卫绑架了,对方让我交出观山录怎么办?” 听到这里,系统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那是不可能的,观山录已经在你的体内了,别人再想得到它,除非你死......” 系统语气沉重,听得黄羿阳的心直往下沉:“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有啊,"系统慢悠悠地说,“不是还有前半本找不到了么,你把那一半先给他们不就行了,虽然说他们发现只有前半本用处不大后会来找你们麻烦,但至少你能把你姐姐救回来。” 黄羿阳:非常感谢你范老师,但下次说话能不能不要大喘气了。 不管怎么样,黄羿阳总算是找到了自己的方向:尽快找到前半本观山录,先把云阑救回来。 “你也别太自信,观山录哪里那么好找,”系统泼他凉水,“你先想办法活过一个月吧。” “这么凶险吗?” “废话,依照观山录的因果,你过两天就死了。”系统冷冷地丢出一句话,“你自己看看吧。” 还没等黄羿阳反应过来,系统一招手,他的意识就坠入了一片黑暗中。 等黄羿阳重新恢复意识时,他发现自己浮在半空,像看电影一样看着自己和白莲一起坐在桌子旁吃早点。 这是黄羿阳第一次认真端详自己的正脸,这个世界的他和自己的长相一模一样,五官端正,气质温和,看起来很容易接近,唯二的两个不同点则是这具身体的年龄是十六岁,看起来有点稚嫩,以及傻子时期常年不出屋,没有经受过下乡的摧残,皮肤要更苍白一些。 黄羿阳对自己的脸兴趣不大,扫了一眼就转而看向整个画面。 “影片”中的两个人说说笑笑,连带着黄羿阳的心态也放松下来,他正开始对系统的说法产生怀疑之时,突然,白莲痛苦地捂住了腹部。 那早点是有毒的! 很快,两个人连话都来不及说就毒发身亡,死状奇惨。 毒发时的惨状看得黄羿阳一阵揪心,仿佛自己的肚子也开始疼起来。 他忽然眼前一黑,等视野恢复清明时,他面前的人又换成了系统。 “看到了?有人想毒死你,你最近注意点吧。” “我被下毒是什么时候的事?” “这我可不知道,不过持有者的结局只有死期将至的时候才会显露给我,所以不会太久。” “我明白了,”黄羿阳颔首,“我会小心的。” “嗯哼,”系统满意了,“这还差不多。” 系统说完这一句就没再说话,黄羿阳也跟着陷入沉默,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了一会,系统问:“你还有什么问题吗?你可以走了。” “我怎么走?” “就是结束入定......”系统猛地反应过来,“你不会还没学会引气入体吧!” “真不会。”黄羿阳直接摆烂了。 “废物啊,你真是废物啊!”系统抓狂了,“那么多代持有者,十六了还没引气入体的你是独一份!你是吃什么活到这么大的?!” “我错了,我喝三鹿长大的。”黄羿阳欲哭无泪,谁叫他这具身体当了十来年的傻子呢。 “行了行了,我给你扔出去吧,”系统不耐烦道,“这下麻烦了,只有学会引气入体,才能在打坐时见到观山录,你现在恐怕只能靠我在睡梦中叫你过来了。” “观山录少了一半,我也不能时时都在。你多多留意最近做的梦吧,不一定哪个就是观山录透露的信息。” 系统的嫌弃之情太过明显,就连脸皮厚如黄羿阳也不好意思接茬,任由系统把他像垃圾一样踢出梦境,系统一边踢还一边呐喊:“学起来!少年!学起来啊!” …… 黄羿阳猛地惊醒,窗外天光大亮,莺鸣啾啾,日光透过床幔的缝隙躺在被子上,是很柔和的一副光景。他坐起来,撩开床幔,看到窗外如沃的新叶——黄家不愧是白虎城第一家族,哪怕是他这种一看就没人来的小破院,从屋内往窗外看,就没有不好看的角度。他看得心里直痒痒,恨不得现在就动笔画下来——黄羿阳凝眸看了一阵,心情突然就豁然开朗起来。 恐惧和焦虑来源于未知,有了目标,困难也就变得没有那么可怕了。黄羿阳知道,云阑把他照顾得很好,以至于他成了个有能看到漂亮景色的小院子就会高兴,吃到好吃的就会忘掉所有烦恼的感官生物。因此相比每一步都走得明明白白,他更喜欢跟着感觉来。但凡熟悉他的人都知道,此人大难临头也一样该吃吃该睡睡,若只看表面,永远看不出他承受了多大压力。 现在他的几个小目标都很明确了:尽快学会练气入体,打听有关前半本观山录的事,以及时刻关注自己的早点有没有被下毒。 船到桥头自然直,什么都得一步步来。 不过,依据黄羿阳的人生信条,在着手完成目标之前,他更想先给白莲一个惊喜。在他看来,这么好的天气,就应该出去玩吃顿好的逗家人开心。 他这个点起床已经不算早了,白莲不在,他就按着昨天收拾屋子的流程,哼着歌给自己拾掇干净。他还没学会束发,也不太会穿古代人的衣服,不过他也没因此纠结,草草按照昨天印象一系就出了门,反正他现在在别人眼里还是个傻子。 他在自己院子转了一圈,盯上了几根一看就结实的草,开始编草蚱蜢。 其实他更想给白莲画肖像画,古代没有照相机,一幅肖像画是很难得也很珍贵的。毕竟人生就这么一段短暂的青春,黄羿阳不想将来连个用来追忆的东西都没有,只可惜他现在手边工具不齐备。 黄羿阳正蹲在地上十指如飞,一阵由远及近的喧闹声突然传进了他耳中。他侧耳听了两句,越听越不对: “谁让你跟着我们的,真晦气!” “就是,明明知道自己是私生子还不躲远点!” 黄羿阳一撩袍子站起来,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几个十五六的孩子正将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男孩推到墙边,团团围住。那个男孩一看身板就不太好,脸上也满是疲惫,好似已经习惯了般任由他们推来推去。 欺负一个没有反抗之力的残疾人,这不是霸凌吗!黄羿阳的火一下子窜上来,他把编了一半的蚱蜢往袖子里一揣,大摇大摆地走了过去。 这一小伙霸凌者显然是惯犯,分工还挺明确,有欺负人的有放风的。放风的小孩一下注意到他,连忙给他的同伙通风报信。 听到来人是黄羿阳,带头的霸凌者头都没抬:“一个傻子你怕什么,轰走得了。” 好好好,黄羿阳想,认我是个傻子就好。 他小时候住的地方治安一般,总有混混徘徊“劫道”,为了自己弟弟少挨揍,长风仙云阑亲手教了他不少拳脚功夫——哪怕现在这具身体孱弱了一点,收拾几个小屁孩也不在话下。 黄羿阳昂首挺胸,嘴歪眼斜做傻子状,摇摇摆摆冲霸凌小团伙冲过来,那几个欺负人的横行霸道惯了,压根没想到还有这一出,打头的两个人就在震惊中被黄羿阳轻轻松松拿捏了。 为了贯彻傻子人设,黄羿阳不敢真用擒拿术,他脚下画阵,步伐喝醉了一般颠颠倒倒,双手在空中乱抓,但一抓一个准,很快,这几个人都被他像甩大包一样甩了出去。 这几个人被摔得七荤八素,爬起来就跑,偏偏还有一个脸上挂不住的,临跑之前恶狠狠地冲着黄羿阳放狠话:“你们给我等着!我明天就找人收拾你,你们完了!” 这狠话说的还挺真,可惜放话的人还流着鼻血,黄羿阳实在绷不住笑,遂咧开嘴对其进行嘲讽:“嘿嘿。” 傻子的笑容胜过千言万语,那人的心情仿佛吃了屎,破防地跑了。 黄羿阳日行一善,心情大好,乐呵呵地一扭头看向轮椅上的少年:轮椅,私生子,受排挤,他应该就是当今家主的第五子,他表弟黄曦阳。 黄羿阳这一扭头,职业病就又犯了,无他,他表弟长得实在太符合他艺术审美了。 一般来讲,艺术生在颜值上都有其独特的审美偏好,让他们讲这个美人哪里漂亮,他们大概率是能说出一二三四五的,就比如黄羿阳就很偏爱骨相和肩颈的体态,看到骨相好、肩颈曲线优美的就想画。 黄曦阳恰巧就是这样的人:虽然瘦弱,但骨相极佳,皮肤没什么血色,但双眼黑如浓墨,对比分明,长相偏冷却神采奕奕,是很精彩的那种好看。 黄羿阳暗戳戳赞叹了他一番,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盯着对方看了半天。黄曦阳显然不会想到傻子表哥还有艺术审美,误以为连个傻子都对自己的残疾有看法,凶了他一句:“看什么看!” “哦,哦。”黄羿阳又演起嘴歪眼斜来。 黄曦阳看他这傻样,叹了口气,用不和傻子计较的语气道:“不管怎么说,谢谢你帮我解围。” 黄羿阳也怕自己人设暴露,遂见好就收,嘿嘿笑着目送黄曦阳的轮椅背影远去,很快就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但,他自然不会知道,黄曦阳背对着他,露出了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医百病,死复生......难不成是观山录......?”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有意思起来了。” 第4章 同人画师 白莲取完例钱回来,正好赶上草蚱蜢完工。她好奇地凑过来:“你在干嘛?” “艺术创作,”黄羿阳一见她来,笑嘻嘻地把成品在她眼前一晃,“小玩意儿,送你的。” 黄羿阳手很巧,编出的蚱蜢比外面市集上卖得还好看。白莲捧着这个小物件又惊又喜,情绪价值给足了:“公子你好厉害啊!” 黄羿阳让她夸美了,半天才想起来正事:“对了,白莲,我有要紧事和你说。” 白莲看他骤然严肃的样子,也跟着认真起来。两人进屋关好门窗,黄羿阳便隐去系统和观山录的存在,将有人会在食物中下毒的事说了。 白莲听罢蹙起眉头:“我倒是相信公子你说的话,但厨房里的事我完全插不上手。如果有人想下毒,随便一个环节都可以。” 黄羿阳试探着问:“我在电视剧里......听人说过,银针能试出饭里有没有毒,我们能拿到银制品吗?” 白莲摇摇头:“我听小五爷说过,银针只能试出几种普通的毒,若是蛊修或者医修,除非境界相当,否则根本察觉不到。” 黄羿阳也一阵头大:看来所有经手大厨房的食物都有被下毒的风险,而他们查不出来又开不了小灶。 “白莲,那我们能不能在外面吃饭?” 白莲小小叹了口气,把怀里的盒子放到桌上打开,指着里面的几吊铜钱说:“这是今早发的例钱,我数了一下,比去年还要少,除下置办、修补、采买,我们每月只能剩下几文钱。虽然我之前有攒下一部分,但那是每年冬天炭火的钱。” “如果我们要一直吃外面的东西,恐怕顿顿就只能是馒头咸菜了。” 虽然对自己的不受待见早有预料,黄羿阳还是震惊了:黄家好歹是个超级大户,自己好歹是家主的亲侄子,住着满布杂草的院子,用着破损老旧的家具就算了,炭火钱还要自己出吗?!就算深宅大院勾心斗角人走茶凉,也不至于这么苛待吧!一点面子工程不做吗! 有道是钱在哪里,爱就在哪里,同理可得,他估计是被“内部恨”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他早点死。 算了,都要毒死我了,至少现在名义上厨房还有我一口饭吃,有衣服穿,少给点钱又算得了什么,黄羿阳豁达地想。 不过,虽然黄羿阳小时候因为正经穷过几年,并不抵触吃馒头咸菜,但白莲还处在长身体的重要时期,这么下去怕是要营养不良。 受“女强人”云阑言传身教,黄羿阳干不出一边嘴上说着“不能让你再受苦”,一边让对方陪着他吃糠咽菜还美其名曰“同甘共苦”的事。 黄羿阳大二就不好意思总向云阑伸手要钱了,家教、写小说、接约稿都干过,在打工这一点上颇有心得。他眼睛一转,就想出了好几个点子:“白莲,白虎城有没有商业街,就是摆摊卖吃的卖玩具、话本那种地方?” 白莲连忙道:“有的有的,日进市集就离大宅不远,从偏门出去,隔一条街就是,我们平时都在那里采买。那里还有不少酒楼,说书、唱戏的也常去。” 就这样,很快,市集上就多了一个白衣服的小丫头,和一名带着帷帽的男子。 黄羿阳的院子在黄家大宅最冷清的西边,大家都知道西院里都是些不招待见的人,也不到那边去,这就为两人偷溜出去提供了便利条件。黄羿阳本来还担心门口会有门禁,特地用帷帽遮住脸,没想到一路连个人影都没看见,更不要说引起什么注意了。 黄家西院与日进市集仅隔了一条街,气氛却天差地别,这边是高墙碧瓦落叶可闻,那边则是人流鼎沸酒旗招展,一派烟火气息。 白莲毕竟还是个小孩,见到热闹的场面就移不开眼,黄羿阳索性放她自己去玩。他自己则闲庭信步,充分感受了一下当地的人文风貌。他先去字画摊转了一圈,重点关注了摊上人像的画法,又去酒肆听了一阵说书人才子佳人分分合合的狗血故事,深感只要是人,爱听的东西就差不多,最后跨了小半个市集找到书商,翻了翻书又问了问书商什么书销量最好。 等这些事办完,黄羿阳心里也有数了。 中午时分,黄羿阳和白莲汇合,两人用一文钱卖了几个馒头,蹲在街边吃起来。 “公子,你刚才干什么去了?” “我去扫文。”黄羿阳大大方方地说。 “?”那是什么? “就是……暂时还不重要,”黄羿阳向白莲招了招手示意她附耳过来,“白莲,我需要你帮我几个小忙…” 白莲刚才吃得有点急,差点被馒头噎死,朝茶摊讨了两碗凉水才送下去,现在听完黄羿阳的计划,那如鲠在喉的感觉又反了上来:“这能行吗?” “行不行,得试了才知道。”黄羿阳冲她眨了眨眼睛,“放心吧,过不了几天,我们就能改善伙食了!” …… 酒楼里喧嚣鼎沸,说书先生醒木一拍,清了清嗓,满堂顿时鸦雀无声。 “上回书说到,那剑仙于绝境中破阵而出,救下水烟仙子,剑气纵横中,一缕灵力波动在仙子面前一划,竟划落了仙子的面纱,露出她从不示人的绝色容颜。剑仙与仙子四目相对,一时都痴了。…” 说书人今天讲的这段出自「雪剑沉烟」,乃是当下最流行的话本,虽不知何人所书,但要打斗有打斗,要恋爱有恋爱,笔力剧情齐飞,男女老少咸宜,一度卖断货。这一段英雄救美、一见钟情的戏尤为经典,讲过三巡仍然火爆。 而话本中的女主水烟仙子,据说是以三十年前青龙海木兰岛岛主的女儿,当年的天下第一美人孔山芙为原型。因其美貌太炽,孔山芙深感行走江湖不便,遂常常改换容貌或以纱遮面,却未曾想她的貌美因此被越传越神,到了话本中,更是到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地步。 说书人在此酒肆说书多年,自然知道要想满足观众的期待,这等美人必不能用简简单单的“肤如凝脂”“口含朱丹”描述,遂多神韵而轻皮相,毕竟想象中的才是最美好的。 但说书人有他的专业考量,台下的人却未必都买账,只见有一性急的青年按捺不住,猛地站起身嚷道:“先生!您说了半晌,那仙子究竟是何等绝色?您倒是给个准话啊!” 这名青年名为宋川,平生酷爱看话本,被才貌双全的水烟仙子迷得神魂颠倒。昨夜他同几名同窗讨论水烟仙子的容貌,众人各执己见,几乎动起手来。 这人一时冲动,却问了个大家都想知道的问题,一时间,众人开始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水烟仙子定是柳叶眉杏核眼,最漂亮的女人都长这样!”虬髯大汉猛一拍桌子。 “俗!”一个摇着扇子的白面书生尖着嗓子叫起来,“俗不可耐!” “你妈妈的再说一遍!老子老婆就长那样!” 一时间,酒楼里混乱不堪,要不是掌柜的当机立断出来劝架,这些粉丝险些要因为同单拒否大打出手。经掌柜的这么一劝,所有人一同望向说书人,等他下一个准话。 说书人迎着几十双虎视眈眈的眼睛,汗流浃背:你们问我我问谁去,这书里也没写啊! 正在他绞尽脑汁,思考怎么说才能将被惹恼的人数降到最低时,只听一人清脆地道:“诸位别忙,我知道有一人,能画出水烟仙子的真容!” 大家循声望去,那竟是个十来岁,一团甜气却不见怯场的女娃娃。 正在白莲想办法按照指示将酒楼里的人带来时,黄羿阳正坐在书局对面的柳树下,勾勒着人像的最后一笔。 柳丝轻拂,帷帽下白纱摆动,乍一看确实有几分高人的特质。高人面前的粗布招牌被风吹起——“独家绘像,三十文一张”。 他听到从远处传来的乱哄哄脚步声,嘴角一翘。 来了三天,等的就是这一刻。 这几天黄羿阳实地考察,充分认识到哪怕是修仙世界,古代人的娱乐方式也少得可怜,而在为数不多的娱乐中,最亲民最大众的便是听说书。他在各大酒楼蹲了几天,发现最流行的依旧是大家喜闻乐见的俊男美女谈恋爱,并且,男女主都有单人粉丝。这,就让他看到了商机。 作为一名艺术生,黄羿阳最来财的副业之一便是画同人约稿,无论是单人的还是cp的都接过,深深感受过粉丝一掷千金的“壕”气……如果你要问黄羿阳相不相信世界终有一天会和平,他会斩钉截铁地说:是的,因为我亲眼见过爱的力量。 黄羿阳下定决心后,连去了几个书摊确认话本上没有人像插图,又叫白莲给他借来了纸笔,熬了几夜,揣摩明白这个世界时兴的人像画法,现在胸有成竹——哪怕不炒作,他也能靠技术成为爆款。 也正是他胸有成竹的气势,把众人因他初来乍到而产生的怀疑打消了不少。 “让让!”最先冲出来的是个青衫书生,他搓了搓手,一脸羞涩道,“你真能画出水烟仙子的容貌?” “当然。”黄羿阳从身旁的竹筒里抽出一张样图——昨夜他练笔的草稿,画中女子在回廊转角侧身回眸,佩环轻摇,欲说还休。 书生眼睛一亮:“真是美人!白鱼龙纹玉佩,这是『雪剑沉烟』中的丹桂仙子姜子樨,是也不是?” 黄羿阳笑道:“公子好眼力,正是。” 那书生捧着画看了又看,只觉画中仙清雅脱俗,飘飘欲乘风归去,满心满眼都陷进去了。他一把掏出钱袋,数也不数便拍在黄羿阳面前的小几上,声音都带了颤:“画!就画水烟仙子月下独舞那一折!三十文?我给你一百文!务必画出仙子的神韵来!” 知道成了,黄羿阳心中乐开了花,面上却依旧是一派高人风范,只微微颔首,白纱轻动:“承惠。” 他铺开一张下了血本、让白莲肉痛万分的宣纸,拈起笔,手腕悬动,线条如流水般倾泻而出。桃花源中的人像绘法贴近明清时期,在工笔之上讲究透视明暗,本就算是在黄羿阳的舒适区内,他又画了那么多单人约稿,构图完全是信手拈来。 不多时,一位广袖飘飘、于清冷月辉下翩然起舞的绝色便跃然纸上,眉眼间那抹淡淡的轻愁与故事中的描述一般无二,简直是广寒宫仙子下凡尘。 对于美人而言,视网膜的直接冲击总是最能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那书生捧着画,激动得满脸通红,如同得了什么绝世珍宝,嘴里不住念叨,“仙子便是这般模样!定是这般模样无疑了!” 这书生如同一个活招牌,他这一嚷嚷,后面涌出来的人更是心痒难耐,瞬间将黄羿阳的小摊围得水泄不通。 “给我画凌天剑尊!要他一剑西来那个霸气样子!” “我我要小师妹!笑起来有梨涡的那个!” “还有我!画不画,额,双人的画?仙子和剑仙的?我出双倍价钱!” 场面一度十分火爆。黄羿阳面前的小钱匣很快就被铜钱填满,甚至夹杂着几小块碎银子。他手速极快,勾勒、细化、渲染,一套流程行云流水。他之前便和白莲商议好,若是求画的人多,就借来几把椅子,再买来清水设置等候区,结果清水倒是人手一碗,却没人愿意为了歇脚而放弃看他作画。 足足有几回,众人情绪太过高涨,差点把他帽子挤掉,搞得白莲不得不来维持秩序。黄羿阳也有点狼狈,这宛若签售会的场面他也是第一次见,幸好他不社恐,不然得被这些人吓死。 约莫两个半时辰后,他准备的几张画纸消耗一空,不得不临时在粗糙的草纸上作画,即便如此,求画者依旧络绎不绝,画纸一张张往他面前递。黄羿阳一瞬幻视西西里的美丽传说,痛苦万分道:“不好意思,今日便到此为止了,谢谢各位好意。” 大部分人一脸失望,眼巴巴地看着他,周身洋溢着同戏迷们等待名角返场一般的氛围,都希望他再画两张。 黄羿阳:…… 行行好吧诸位,五个小时!他手要折了! 第5章 我想抱大腿 黄羿阳今晚险些没回去家,他面上风度翩翩地和大家伙儿道别,约好了自己一定会再次出现,实则在收摊时用出了当年体测的劲头,带着白莲辗转腾挪,极致走位,才甩掉了诸位出于好奇而尾随的人民群众。 回家倒在椅子上,黄羿阳还心有余悸:“这也太吓人……下回不能这么干了,否则我身份暴露就是分分钟的事。白莲,你有什么主意没有?” 无人回应。 他又连叫了白莲好几声,还是没有人回应。他纳罕地回头,发现白莲捧着装满钱的小匣子数钱数得不亦乐乎,眼睛都直了。 黄羿阳看了心里直乐,在她眼前挥了挥手:“怎么,掉钱眼里啦。” 白莲呆滞地看向他:“公子,你不懂,我这辈子没一次性拥有这么多钱过。” “至于吗。”黄羿阳失笑。 “至于,”白莲捧起一把铜钱,双手微微颤抖,“我感觉我现在死而无憾了……” 至于吗! 黄羿阳心道这可不行,女儿得富养,这样下去,要是哪天被没几个钱的黄毛拐跑了怎么办,但他倒也不想现在扫她的兴:“我说过的,咱俩的日子会越过越好,要是能稳定下来,能挣的不止这些。” 不同于“中土”世界画师遍地跑,看桃花源的群众的热情劲,白虎城大概是没多少亲民的画师。这样下去,他都有一家独大的可能。 等天色稍晚一些,白莲乔装一番,出门买了一只烧鸡、两包点心。他们今天足足赚了近三百文钱,还有碎银若干,该庆祝一下。 愉快的时间总是短暂的,晚间,黄羿阳画完存稿,吹干墨迹,熄了屋内的灯,只留桌上的一支烛火,屋子里便满是温吞的昏黄。他在满室寂静中坐了一会,隐约能听见外间白莲均匀的呼吸声,顿时有一种同昏暗融为一体的错觉。 他从小便是这样,总是枯坐在黄昏里,仿佛要同夕阳一齐死于地平线。这并不是因为他喜欢亦或讨厌孤独,那种枯坐不存在任何意义,那种状态下的他,就好像身体里的一部分已经死去了,而他只是习惯性地眺望远方。仿佛在寻找、等待自己缺少的那一部分。 他是个很厉害的画手,人缘很好的班长,体贴的弟弟,但每个和他成为朋友的人总会先喜欢他,再失望或讨厌他,最终像掌中的沙一样不可避免地离开他。他们都会说,羿阳,你好像很难敞开心扉,是不是? 这个问题,黄羿阳自己也回答不了,只能虚虚地回应:真的吗?我自己感觉不出来啊! 直到现在,他才后知后觉,也许自己真的没有对除了云阑以外的任何人敞开过心扉……他没法解释为什么自己总是搬家,会说奇怪的语言,所以下意识不再展露自己不同的那一面。他一直以为是自己的问题,而现在一切有了答案。 因为自己从来就不属于那个世界。 但……他又能属于这个世界吗?若是白莲知道他的来龙去脉,又会怎么想呢? 眼见着思绪朝一个消极的方向一路狂奔,他叹了口气,将这些想法甩出大脑。现在还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 他最近已经在极力克制自己不要为云阑而陷入极度焦虑的境地,因为——就像云阑教导他的那样——那不利于度过当下的困境。 如果是云阑的话,应该能做到心无旁骛吧。黄羿阳又忍不住叹气,他端起烛台,小心翼翼地披上衣服,轻步穿过外间,走到院子里调整心情。 屋外繁星如斗,黄羿阳看了一会,心态有所好转,就在他打算回去睡觉之时,余光中,他瞥见一个漆黑的人影在不远处的屋顶上起落。那人跳得不快,但体态宛若鸿毛落水,胜在极轻。 黄羿阳下意识心想:“这莫不是在练轻功?” 但随即,他就意识到不对,这会是宵禁时间,怎么会有人这个时候在屋顶上练跑酷?此人行踪诡异,步伐轻盈,恐怕非奸即盗! 黄羿阳在法治社会长大,对宵禁的概念还不熟悉,更从来没见过会轻功的小偷,一时没反应过来那小偷恰好从东北方向来,正离他越来越近。 直到在小偷离他几丈远,黄羿阳才如梦初醒,转身冲回屋内,关门落锁一气呵成,背后惊出一层冷汗。 谁能想到晚上在自家院里看个星星都能遇到危险! 这是桃花源吗?这是小阿美莉卡吧! 黄羿阳这回真不敢浪了,老老实实往床上一躺强迫自己入眠,折腾到半夜,总算是睡着了。 模糊间,黄羿阳又见到了系统。 他的大脑累得要命,意识到睡着后还得加班,开始闹起来,疼得黄羿阳直皱眉。 “皱什么眉?”系统没好气地说,“你还好意思皱眉,我问你,你今天都干嘛了?” 黄羿阳一愣,把今天的事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 系统听了一遍,总算认定这小子的新死法属于飞来横祸,不是自己作的,但还是凶巴巴地数落他:“你大半夜不睡觉往外跑什么!” 黄羿阳百口莫辩:“我,不是……我错了范老师。” 系统冷哼一声,表示这篇翻过去了:“你待会自己去看看你是怎么死的吧,行了,还有没有别的事?” 黄羿阳忙道:“有!你之前不是说我可以看到果吗?那我能不能看看我姐在未来怎么样了?” 系统沉默了一下:“…这个看不到,因为云阑现在不在桃花源里,对于你来说,她属于因,而不是果。” 他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但你大可放心,玄武那个家伙还是很守信用的,并且他和观山关系匪浅,所以不会伤害云阑——他又没有伤害云阑的理由。” “你认识玄武?” 听系统的语气,好像他对玄武比一般人要了解似的。 “我认识桃花源里的所有人!”系统翻了个白眼,暴躁道,“你有时间八卦别人,怎么不去把引气入体学了?我说,这都一周了,你怎么还没学会啊!” 黄羿阳:“你听听你说的那是人话吗。” 他停顿片刻,突然想起最近画画时产生的一点好奇,转而问道:“哦,对了,我能看到孔山芙的结局吗?” “能倒是能,”系统诧异,“但是你看她干什么?” “我最近画了八百张水烟仙子,倒是有点好奇原型的真容了,”黄羿阳摸摸鼻子,“感觉那种神韵……画的时候总差点什么。” 系统看他的目光顿时奇怪起来:“你能干点正事吗?” “再说了,孔山芙这辈子最反感的就是慕名而来看她长相的人。就算隐居了,人家好歹也是下一任木兰岛岛主,能打会算的,干什么一天就盯着人家的脸看。” 虽然黄羿阳纯属职业病犯了,没系统说的那种不尊重的意思,但系统的话还是给了他当头棒喝: 为了画幅画就去窥探别人命运……这个本来在他心目中不道德的行为,要是没有系统阻拦,他差点就顺理成章地做了! 黄羿阳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万万没想到拥有观山录后,比死亡先一步到来的是道德滑坡……这就是“权力”的恐怖之处吗? 系统看他半晌不说话,还以为他是因为被误会了闹别扭:“算了,你乐意看就看吧,反正你是观山录的持有者。只是我不建议你去看孔山芙的结局。” “为什么?” “……”系统想了想,“我觉得,你要是看了她最后的样子,也许就画不出水烟仙子了。” “?”黄羿阳发现系统说话真是间歇性神叨叨,“你说点我能听懂的话吧……不过无所谓,我已经不打算看她的结局了,专注个人命运,少看别人**。” 系统没明白他是怎么把观山录和**挂上钩的,但他也懒得追问:“不过你这回好像是被马车创死的,应该不是什么大事,最近一周出门注意点吧,实在不行就别出门了。” 黄羿阳:……我今天刚挣着钱! 虽然心疼得要死,但黄羿阳也不敢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尤其是亲眼见证自己被马踩得血肉模糊之后:“这马车上是谁啊,这不得赔我点误工费!” 来到桃花源后,黄羿阳才知道,云阑教他的观山语就是桃花源的官话,在云阑的鞭策下,他能做到和桃花源中人毫无障碍的沟通,但读写却仍有些勉强。 “那旗上面不是写了吗?”系统指了指那介于小篆和金文的字符。 黄羿阳尴尬地和茫然的系统四目相对,半天,系统才反应过来。 “我的天哪,原来你还是文盲吗?”他登时一脸看珍惜物种的表情。 “......你这同情的语气是什么意思。” “这个马车上的旗子,看,是‘成’字,”系统拍拍他,“你看,这是‘天’字,这是“人”字,这是‘一’……” “我不是一个字都不认识!”黄羿阳黑线,“一”都不认识像话吗! 斗嘴归斗嘴,他很快把注意力落回“成”字身上:“成......这是成家?” 暴雨夜那天,云阑说她被一个叫成时貌的人所出卖,因而成家是黄羿阳必然要接触的对象,可白莲对他们家知之甚少,想要知道具体细节就得找人打听——打听,又难免暴露自己已经恢复神智。 算了,暴露就暴露吧,反正是迟早的事。 只不过……该向谁打听成家的内幕呢? 黄家的人多半靠不住,难不成要去找个跟自己约稿的稿主? 黄羿阳一时踌躇起来。 “你又有哪个字不认识?”系统百无聊赖地道,“赶紧问,问完赶紧滚。” “你差不多得了,”黄羿阳无奈,“我在想身边还有谁能靠得住,我几乎隔几天就要一死,一点穿越异世界体验感都没有,摆了,想抱大腿了。” 系统简直不知道说他什么好:“不然你想要什么体验感?” “抱大腿嘛,就是那种大结局灭天灭地的大佬,我提前和他打好关系,最后他一人得道,鸡我升天,”黄羿阳损起自己也没什么心理负担,“唉…其实我都不要求升天,能给大佬年轻时画个像——最好还是有大佬签名的那种——一卖,我这辈子就‘妥了’。” 此人渴望摆烂的心理已经到达了某种特殊的地步,但介于黄羿阳这两天兵荒马乱的经历,系统没直接赏他一脚让他滚出去,而是露出了不置可否的表情: “你要是这么说的话……想不想看看桃花源的‘大结局’?” 第6章 桃花源的结局? “这种东西也能看?” “当然了,我说过,只要是果,你就能看。” 那还有什么可说的,黄羿阳当机立断:“快让我看看谁的大腿能抱。” 话音未落,他眼前便浮现出一片荒芜原野,地表平坦,更显天际开阔。原野之上,零零散散站了不少人,他们有的佩剑有的拿着符箓,看来是一群修士。 这些修士各个形容紧张,如临大敌。无他,只因一条巨大的黑龙突然腾空而起,几乎铺满了原野上的整个天空,硕大的龙头充满威胁但有实在威风凛凛地向下注视着地上的人。 “这就是观山录让我看到的未来?” “对,”系统说,“如果你被成家的马车撞死,这个世界就会经历这样的未来。” 黄羿阳“哦”了一声表示知道了:“…这龙还挺帅的,感觉画起来会很爽。” 系统:…… 人群中,一位修士义愤填膺,大声道:“黄曦阳!你把东海搅得天翻地覆就罢了,我们白虎城可待你不薄,休要忘恩负义!” “?!” 黄羿阳大为震惊,怎么也没想到天上那么大个的龙就是自己那个瘦弱苍白,出入要靠轮椅的表弟:“这是黄曦阳?” “很意外吗?”系统嘲笑,“黑龙是青龙之主的血脉,看来你这个表弟不是普通人啊。” “身世悲惨、成长环境恶劣、高颜值、特殊血脉,后期成为霸主一雪前耻,这妥妥男主配置啊!”黄羿阳服了,“原来观山录是本爽文小说对吗?” “忘恩负义?”黑龙本人还不知道自己在别人心目中已然成为了“主角”,他喷吐一口龙息,荡开万里云海,“哈哈,就是忘恩负义又如何?不将我当做人对待,却反而叫我遵守人间的恩义。你们自己听听,天下有没有这样的道理?” “这话怼得有水平,没落入自证陷阱,反而点破了对方在颠倒黑白。”黄羿阳点评道,“明明有足够的实力却还有和人打嘴炮的闲情逸致,逼格拉满了。” 系统鄙视地看过来:“你就是看他成了那什么‘男主’才这么说的吧,狗腿子。” “那当然,”黄羿阳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抱男主大腿不是穿越小说的常规操作吗?” “得了吧,”系统刻薄道,“观山录的持有者身上全是因果,你小心别给你那个‘男主’抱死。” 黄羿阳反驳的话顶到嘴边还没出口,天地骤然变色。 方才还晴朗的苍穹,像是被一只无形巨手猛地拉下了帷幕。狂风毫无预兆地平地卷起,尘土飞扬,雷声轰鸣。 “是揜日剑!天下第一的揜日剑来了!” 不知是谁声嘶力竭地喊了一声,其中难以言喻的狂热让黄羿阳一阵心悸,他下意识循声望去,只见远天之上,被狂风驱散的流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倒卷而归,眨眼间竟化作一道贯穿天地的巨大漩涡。 漩涡之上,一道素白身影静静伫立。 那人通体素静,唯一一抹亮色是手中剑上的红色剑穗。他手中长剑斜指,广袖与衣袂在狂暴的气流中翻飞不休,牵引着四周的云气奔涌聚合,直至完全遮蔽了太阳,末日般的昏暗乌泱泱压下来。 人若是有这般力量,和神仙也差不离了。 “难道......这才是真正的主角?” 这一幕实在太震撼,平时只能在游戏CG里看到的画面被生生搬到眼前来,黄羿阳完全看呆了。可惜那白衣人离得太远,面目模糊,只能看清那挺拔如松的身姿,以及那份仿佛能镇压天地的沉静气度。 那人气质稳重,出手却快。他没有半句废话,手上剑诀翻飞,千万条云气与雪片立时汇聚成寒光熠熠的细剑,疾风骤雨似射向黑龙。 黑龙见来势汹汹也不惧,龙尾一甩悍然迎击,巨大的冲击力将原野上几人合抱粗的巨树连根掀起,风霜刀剑撞到黑亮的龙鳞上,竟迸溅碎裂,不能伤他分毫。 龙尾破空,掀起近乎十级的飓风,摧枯拉朽。地面上的修士们纷纷祭出本命法宝,却依然被这恐怖的力量掀得人仰马翻。 而“揜日剑”却岿然不动。 黄羿阳瞳孔微缩——他注意到,“揜日剑”的手,已经稳稳按在了剑柄之上。不知为何,明明置身事外,一股源于本能的危险预警却让他心头一紧,脊背发凉。 下一瞬—— 一道雪亮如闪电的剑光自天幕泼下! 剑光如鞭,直直劈在黑龙身上,剑光之快,力量之猛,让黑龙根本来不及反应,便狠狠砸入大地之中,尘土碎石漫天飞舞,竟瞬间形成了一片遮天蔽日的沙尘暴。剑气余波所及之处,大地被撕开百丈有余的一道深渊,近乎被一分为二。 一剑霜寒十四州。 这可太帅了,黄羿阳心中赞叹不已。此剑过后一炷香,他的神经还在因那道惊艳天地的剑光而战栗。 他正要想办法看清那人的面容,眼前的画面却很快消退回那一片黑暗。 系统还在他面前飘着:“你看我说什么来着,用因果给你表弟整死了吧。” “......”黄羿阳无力吐槽,这跟因果有什么关系,这不是让人物理超度了吗! “那个剑修——桃花源这里是叫剑修吧——是谁啊?” 系统哼了一声:“不知道,知道也不告诉你——反正能出现在桃花源的结局中,那就是身负大因果的人,而所有身负大因果的人都必定会被观山录吸引而来,陆续出现在你的生活中,和你相识——只要你能活到那时候。” 黄羿阳暗暗皱了下眉,这个观山录到底是什么东西,怎么听着跟磁场一样。 他现在却没什么头绪,决定把这个想法先放在一边:“对了,最后黄曦阳和那个剑修谁赢了?” “这不是有眼睛就能看出来的事吗?”系统无奈,“你对‘男主’真执着啊。” “算了,既然都说到这了,我就把此刻桃花源的结局告诉你吧。” “观山录记载:揜日剑同魔教冥龙战于白虎,冥龙溃,揜日兵不血刃,然众无一人得到观山录。又十年,民不聊生,流血漂橹。” “观山录不知所踪。” “这,便是桃花源的结局。” 黄羿阳又一次惊醒了。 即使醒来,他的心还在砰砰跳着,不光是因为那贯通天地的一剑,还因为桃花源的“结局”。 不知为何,明明那未来距离他遥远而飘渺,系统的话却像重锤般一字一敲,敲得他魂不守舍。 …… …… 黄羿阳糟糕的脸色把白莲吓了一跳:“公子你怎么了?昨天晚上没睡好?” “没有,没事,”黄羿阳揉了揉额角,试图驱散那萦绕不去的震撼与寒意,信口道,“就是梦见奥特曼大战哥斯拉了。” 白莲:? 虽然听不懂一点,但既然公子还能说怪话,那就应该不是什么大事。 两人插科打诨了一会,黄羿阳突然想起自己那新鲜出炉的死法,顿时一阵头痛:“白莲,这一周我可能有几天出不了摊了。” 听他讲完理由,虽然白莲觉得自家公子怕是有点被害妄想,但还是无条件地支持:“既然如此,画画的事不如就先搁置一阵?我们昨天赚的钱也够吃一周了。” 黄羿阳却摇摇头,要想赚钱,讲究的就是个趁热打铁,等热度下去,再想有这么大的客源就难了。 他想了想,问:“白莲,你知道成家都有什么人能坐配有家族旗帜,四匹马拉的马车吗?” 白莲显然对他转进如风的话题有些适应不良:“...四匹马的话,理应只有成家家主及与他平辈的嫡系子孙符合这个规格的标准。” “但还有一人例外,就是成家老家主的二子成时免。老家主的长子年纪轻轻便暴病而亡,家主和夫人感情甚笃,从未纳过妾室,因此就剩这么一个孩子,被夫妻俩当做眼珠子一般。” “成家二少今年弱冠,被宠得无法无天,父母也不管,活脱脱一个纨绔子弟。”白莲撇撇嘴,显然对此人有点鄙视,“据说书也念不明白,修炼也马马虎虎,枉费成老家主给他砸那么多天材地宝!要是按公子你梦里那样招摇过市还撞死人的,恐怕整个成家就只有他了!” “原来如此,”黄羿阳的心思却不在讨伐地主阶级上,“成时免...他和成时貌是什么关系?” 白莲闻言一愣:“成时貌是他大哥,十多年前就过世了...公子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个了?” 十年多前就过世了?黄羿阳皱起眉,云阑为什么会说自己被死人出卖了?是云阑判断有误,还是成时貌根本就没死? 他暂时还想不通:“没什么,一时好奇。白莲,你知道成时貌大概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这下皱眉的人变成了两个:“嗯......听说他是个天才,十岁引气入体,二十岁突破元婴期,文成武就,原本是作为下一任成家家主培养的。为人不清楚,但据说他广交朋友,应该也差不到哪去。” 听起来,这并不像是个和“出卖”有关的人。 当年的事,究竟还有多少隐情? 黄羿阳自打从黄家溜出来就心事重重,白莲不知缘由,以为他被害妄想又犯了,不停安慰他:“公子你别担忧了,我听说成时免说了一门亲,女方是孙家的二小姐,现在两家正忙着让他们培养感情,哪有时间来市集啊。” 黄羿阳想到自己惨烈的死法,更闹心了:“没事,白莲,你不用担心我,快帮我把摊支起来。” ...... ...... 暮色渐浓,日进市集也到了日集和夜市之间的闭市期,冷清起来。桑竹书局后院的厅堂却灯火通明。 宋川心不在焉地扒拉着碗里的米饭,袖中那张排了好几天队才抢到的画好像烙铁一般,熨得他坐立难安。 见儿子坐没坐相,宋明礼本就不快的心情更加烦躁——桑竹书局以售卖俗世话本起家,尽管靠销量成了白虎城最大的书局,但也因此遭了许多同行“媚俗”“鄙陋不堪”的诟病,尤其是自他接手之后,不少小书局纷纷效仿桑竹书院,分走了不少生意,书局营收眼见着下滑。 宋明礼本是个自诩清高的儒生,对名声在意的紧。一家独大时,他还可以说这叫“大俗即大雅”,把那些非议当作同行眼红,但现在眼瞅着书局要走下坡路,那些自我安慰便有些难以为继了。更何况,他的几个叔伯早年就对他父亲的这份家业虎视眈眈,儿子又不争气,整日沉迷话本杂书,根本无心学习! 宋川是一副刀枪戳不透脸皮,任打任骂就是不改,他可受不了。子不教,父之过。儿子这副不成器的模样落在外人眼里,嘲讽的还不是他宋明礼教子无方? 他越想越气,忍不住就要找茬:“那椅子上有钉子不成?这般扭捏,哪还有半点书香门第子弟的体统!” 宋川吓了一跳,连忙坐正了。 “整日就知道看那些不入流的话本,我宋家好歹也是个书香门第!你如此不思进取,将来如何撑得起这份家业?岂非让人笑掉大牙!” 宋川被训得半声不敢吱,心里大逆不道地腹诽最近父亲像到了更期,只等着母亲来救。 他母亲刘氏是个面粉般脾气的人,自打宋川记事以来从没红过脸,却能将宋明礼治得服服帖帖。此刻,她便撂下筷子,温柔道:“相公,吃饭动气小心伤着胃,你也年纪不小了,总得注意着点。” 她又点了点宋川说:“他这个好动的年纪,看看话本也没什么,少年人烂漫一点是好事——只是你也得想想将来啦,你父亲操持偌大一个书局,可不像你想的那么容易。” 这话本来平常,从刘氏嘴里说出来就像有魔力一般,宋明礼气消了大半。 可宋川是个记吃不记打的主,眼见一家人能和和平平地吃一会饭,便又蠢蠢欲动地想提画的事:“父亲,不瞒您说,我最近还真找到了解决我们书局问题的办法。” “哦?” 宋明礼冷哼一声,满是不信,“你能有什么办法?莫不是又淘到了什么稀罕话本?” “不是话本,是画。” 宋川不再犹豫,从袖中取出那张悉心保护的画纸,起身双手奉到父亲面前,“父亲请看,这是书局门口一位摆摊画师所作。画的是近月销量最高的[雪剑沉烟],儿子觉得……此人有大才。” 宋明礼心想这不还是不务正业,正想训斥他一番。可当他目光落到那展开的画纸上时,到了嘴边的话却顿住了。 灯光下,画中女子倚门回首,眼波流转,生气近乎穿透纸张。笔法虽不算老练至极,但有独特的巧思在其中……宋明礼经营书局多年,过眼的插画、绣像成千上万,匠气十足者有之,工细精美者有之,却少有这般独特的灵气。 他脸上的怒容不知不觉敛去,取而代之的先是身为文人对书画的痴迷,再是身为商人对商品的审慎。他接过画纸,凑近灯下细看,手指拂过那些当风吴带,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这画三十文钱就能买来一张,画师当场作画,从不打稿。” 宋川察言观色,适时补充道,“而且,这画师不仅画得好,更难得的是能做到顾客想看什么样的,就能画什么样的,不怕提要求。” 这句话,精准地点中了宋明礼的心思。 “这个画师是何人啊?” 他面上平静,心里却是狂喜连连。 “那人带着面纱,看不清脸,只知是个衣着朴素的青年男子,想必家境也不十分好,故而来此摆摊卖画。” “年轻人……摆摊……” 宋明礼沉吟着,突然想起这两天管事向他汇报,说书局的小厮不知为何总去看门口的热闹,他还以为是杂耍艺人,原来竟是这名画师!片刻,他有了决断,将画纸轻轻放在桌上,看向宋川,语气已然是交代正事的口吻:“川儿,明日这画师若是再来,你便以书局名义,邀他一谈。” 宋川闻言,心中大喜,他向父亲引荐黄羿阳,本就是存了“想把他的画全部收归自家”的心思,振兴家业倒在其次,此时大功告成,满面亮光:“是,父亲!儿子明日一早就去!” 宋明礼并不知道他的小心思,还以为儿子终于懂事了,老怀甚慰地盘算起和画师的合同来。 可两人谁都没想到,第二天,黄羿阳就遇到了一桩大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