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她的一切》 第1章 第一章 一辆黑色大众朗逸不动声色地启动,尾随前方那辆熟悉的白色两门牧马人。 开车的狗仔李奇打了个哈欠,他已经跟了邝彩妮整整三个月。健身房、酒店,剧组,三点一线——这就是这位新晋当红女星的全部生活。 “真是无聊,真是遗憾。”李奇喃喃自语。 他更愿意去盯那些私生活丰富的男艺人,但上司的命令不容置疑。好在干这行最不缺的就是耐心,他调整了一下相机参数,像蛰伏的猎手,等待着或许永远也不会出现的“开张吃三年”的机会。 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端。 旷野娱乐。 阳光经过雾化玻璃的过滤,变得柔和而均匀,在周穗的办公桌上投下几何形状的光影。 她滑动鼠标滚轮,屏幕上《是旷野呀!》的评论区如流水般刷新。 这个由旷野娱乐与橙子视频联手打造的综艺,参演者是公司旗下所有艺人,以及几位相关工作人员。首播即爆,此刻正以无数种情绪在数字世界激起涟漪。 “旷野娱乐是什么神仙公司,里边的艺人都是我喜欢的。” “爱邝彩妮,玩游戏的样子太可爱了。” “给彩姐打call。” “天呐~每一个我都喜欢,但我最爱的还是南徽!你们能懂她出现在节目里,那36秒的含金量吗!我的白月光呐……” “有哪个好心人能告诉我,怎么才能去这家公司上班啊,我要去这家公司上班!!!” “疯狂给旷野娱乐打call……” “南徽还记得大明湖畔的小企鹅吗?好久不见南徽,她已经从小偶像变成优秀的制片人了。” “小企鹅”——这个名字让周穗嘴角泛起一丝温柔的笑意。那是南徽粉丝的名字,源于南徽多年芭蕾习惯,身体放松时会出现外八字的走路姿态,憨态可掬,像个小企鹅,粉丝们觉得很可爱,小企鹅就正式成为了南徽粉丝团的名字。 南徽现在是她们公司影视开发部的老大,六年前参加过橙子平台的选秀节目,一露脸就吸引了很多颜粉,初舞台的现代舞一播出,理所当然成为了大热门的出道人选。 可惜的是,最终爆冷未能出道。 如果说六年前的成团夜是“小企鹅”们的心碎之夜,那么几个月后,南徽在微博上宣布退出幕前的那一天,就是小企鹅们的心碎之巅。 但总有化心碎为动力的小企鹅。 上午11:30分。二楼小会议室。 “都市剧是彩妮的舒适区,拍摄地又是魔都,方便协调商务活动,曝光度也有保障。选择这部都市剧,无论对她个人还是公司,这都是更轻松高效、更有利的选择。” 公关部总监项颖率先给出自己的意见。 “单从剧本质量看,两者不相上下。”影视开发部主管周穗推了推眼镜,提出不同看法,“但如果想寻求突破,这部民国戏是更好的机会。制作班底扎实,角色层次丰富,是演员成长的绝佳机会。” 所有人的目光投向会议桌主位的南徽。她曾是邝彩妮的经纪人,上周刚将这份工作正式移交给何雯雯。 “我不支持接这部民国戏。”南徽合上面前的笔记本电脑,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清晰。 “理由有三:一,拍摄周期过长;二,角色类型超出她目前的演技驾驭范围;三,它与公司为她制定的发展路径存在偏差,这对她的助益有限。所以我认为,现阶段还是都市剧更有利于她。” 何雯雯感到压力如山。 四个月前,橙子视频的爆款剧《骗局》让饰演女二号骗子的邝彩妮狂揽三百多万粉丝,各类邀约如雪片般飞来。面对眼前两个经过团队层层筛选出的剧本,于公,她希望彩妮事业更上一层楼;于私,作为好友,她更希望彩妮能选择自己真心喜爱的角色。 “可是南总,”何雯雯深吸一口气,试图做最后的争取,“彩妮她……真的非常喜欢那个民国角色,她……” “雯雯,”南徽打断她,目光平静却有力,“你现在的身份是她的经纪人,不再是助理。我需要你做出理性判断,而不是过于感性的情感传递。可以吗?” “时机未到。”项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何雯雯。 “雯雯你可以的,相信自己!” 周穗给何雯雯加油打气。 下午4:30。 助理小冬关掉记事本上的闹钟。她起身,轻轻敲了敲磨砂玻璃门。 “南总,四点半了,您晚上和高总有约。” “好的,谢谢提醒。”门内传来南徽温和的回应。 小冬摸了摸脖子上的最新款按摩仪,脸上漾起笑容——这是今天午休时,南总送给部门每个人的礼物。 入职一年多,她从未见过南总对谁发火,这位上司总是从容得体,并时不时自掏腰包送上贴心福利,从口红香水到精心挑选的香薰、记事本,甚至还不忘给男同事送生发剂,哈哈哈哈…… 17:20分。日料店包厢。 木格窗棂外是渐次亮起的城市灯火。南徽翻看着菜单,指尖划过那些高乐乐偏爱的菜名。高乐乐不仅是她的学妹,更是她这些年来最亲密的朋友。 包厢门被哗啦一声推开。 “抱歉抱歉!帝都的晚高峰简直堵到没脾气!”高乐乐风风火火地进来,将手提包往旁边一扔,瘫坐在榻榻米上,“筹备婚礼简直是一场历劫,我头都快炸了。” 南徽将一杯刚沏好的热茶推到她面前,眉眼柔和:“辛苦辛苦,点了你最爱吃的,好好补充能量。” 直到酒足饭饱,高乐乐才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猛地坐直身体,清了清嗓子:“南徽姐,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南徽慢条斯理地呷了口玄米茶:“好消息。” “下周,”高乐乐故意拖长音调,身体前倾,目不转睛地盯着南徽,试图捕捉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有个人……要从纽约回来了。” 白玉茶杯里,澄黄的茶汤几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漾起细微的涟漪。 “你结婚,她当然会回来。”南徽平稳地放下茶杯,釉面与木质桌面发出轻叩,“坏消息呢?” “是两个人一起回来。”高乐乐托着腮,目光锁住南徽,“我二姐和她那个……小女友。” “噢。”南徽应了一声,声音听不出任何波澜,她伸手去拿茶壶,为自己续杯,热气袅袅升起,模糊了她片刻的神情。 高乐乐叹了口气,靠回椅背,语气带着无奈和担忧:“南徽姐,你最好是真的已经放下了。” 21:00。 公寓门被打开。 Holiday如同一道金色的旋风扑到门口,尾巴摇得像节拍器。 “乖。”南徽蹲下身,揉了揉它毛茸茸的脑袋,声音轻得像耳语,“有个消息要告诉你……高黎要回来了。” Holiday仿佛听懂了似的,兴奋地咧开嘴,尾巴摇得更欢,发出呜呜的哼鸣。 南徽将脸埋在他厚实的颈毛里,又抬起头,看着它湿漉漉的黑眼睛,语气带着一丝复杂的怅惘: “holiday你也很想她对吗?……但我们不该想她。” 她在它额头轻轻印下一个吻,起身走向卧室。 夜深人静。 南徽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拿出手机,指尖悬停在那个许久未曾触碰的Instagram图标上。 以前她经常打开这个App,查看某人的动态,她一周会发个两三条。一半工作相关,一半生活碎片。不过她很少发自己的照片,有也基本都是一些合照。 但她总能在她ins互关的好友看到一些和她有关的,她团队里的同事就经常发她们的合照,工作的,打网球的,参加party的…… 她热爱她的工作,精力充沛地拥抱生活。南徽替她开心的同时,也会羡慕她那仿佛永不枯竭的能量。 直到一年前。 一个又甜又酷、笑容明媚,带着拉丁风情的漂亮女孩儿,出现在她的INS里。她点开女孩的账号主页,近一个月的更新几乎都是和某人相关,各种抓拍以及两人的合照。 甜蜜鲜活地要溢出镜头。 那天之后,南徽再也没打开过这个App。 第2章 第二章 纽约。曼哈顿。傍晚。 落日余晖下的曼哈顿,天色正从橙金色缓缓过渡到橙红色,光晕反射到每一栋摩天大楼的玻璃墙上,绚烂又柔和。切尔西西区,一栋顶层公寓观景露台上的一男一女,正欣赏着此刻属于曼岛的浪漫。 “夏洛特(Charlotte),我不得不说,站在这里看着眼前的一切,这让我很心动。”马特欧(Matteo)喝了一口香槟。 “华灯初上,越夜越美丽。”夏洛特笑着回应他。 这是她们第二次看这套公寓,前天上午已经看过一次,夏洛特根据马特欧的时间又安排了今天旁晚来欣赏夜景。 纽约的夜晚,有难以抗拒的魅力。 “但我不得不说,景色迷人,价格也很漂亮。”马特欧的视线从哈德逊河收回,他看向夏洛特,“一千五百万美金……” 这超出他的预算二百万。 “我完全理解你。”夏洛特点点头,她从身旁的小冰桶里取出香槟,给马特欧添上酒,“我有个问题想要向你请教。” “请说。” “你认为预算的本质是什么?” 马特欧挑了挑眉:“预算是理性的控制,是对成本和收益的衡量。否则,我就会做出不明智的决定。” “完全同意,理性是很重要的。”夏洛特伸出手掌指着外面,“但在纽约的房地产市场,预算从来都不是一个固定的数字,而是你愿意为自己未来买单的上限。” 马特欧抿一口香槟,没有回答。 “两年前,我有个客户看中了一套顶层公寓,当时售价是一千七百万美金,超出了他的预算三百万。他犹豫再三,最终没买。你知道那套公寓现在的市值是多少吗?” “两千万?” “两千一百万!”夏洛特看着马特欧的眼睛,“没错,他错过了四百万美金的收益。有的时候,‘超支’,其实只是一次合理的投资。” “这听上去是个好故事,可谁能保证这套公寓也会有这样的升值空间?” “马特欧,你了解曼哈顿市场,这片区域的房价曲线一直在向上。更重要的是,这套公寓的稀缺性——你知道,在整个纽约市,拥有这种户外露台和定制内饰的顶层公寓,没有几套。” 马特欧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露台。 夏洛特捕捉到,声音变成更加温和:“你说过,这个地方让你心动,说明它已经和你产生了连接。马特欧你知道的,这就是你想要的!” 马特欧沉默了一会儿,一口喝完杯中的香槟。 “心动是没错,可我的理性还在提醒我,或许我可以找到更划算的选择。” “马特欧,如果你真的在意预算问题,我可以和卖方谈一谈。我不能保证一定会降价,但我绝对会尽全力争取一个对你更有利的条件,比如更灵活的支付方案。我们一起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个既能守住理性,又不会让你错失心动的平衡点。因为你值得拥有更好的!” 马特欧先是笑着摇了摇头,又点点头:“好吧,夏洛特,”他拿起香槟先给夏洛特添上酒,又给自己倒一杯,“如果你能让卖方让步一些,我们就定下来。” 夏洛特举杯:“敬心动。” “昂贵的心动。”马特欧挑挑眉笑着调侃。 “心动瞬间的这个感受,是无价的!” “你说的没错。” 汽车匀速行驶,哈德逊河、帝国大厦、哈德逊广场等等的地标性建筑,在夜幕降临后,这个城市的轮廓在夜空中愈发璀璨耀眼,迷人而震撼。 20:00PM,曼哈顿东区,丹尼尔(Daniel)的生日Party。 水晶吊灯在高挑的天花板上投下璀璨光晕,温暖的金色灯光沿着墙壁的拱形线条流淌,将整座复古欧式公寓笼罩在一片柔和的辉光里。 寿星丹尼尔站在人群中央,穿着一身剪裁考究的酒红色西装,衬得他比平时更加张扬。 屋内觥筹交错,香槟在高脚杯中泛起细腻的气泡,似乎和他一样,也在享受这个时刻。 丹尼尔远远地就看到夏洛特来了,他立刻从人群中挤了出来,一边走向她,一边张开双臂朝她大声喊道:“夏洛特,快过来!我必须给你一个拥抱!” 夏洛特嘴角带着一贯的微笑:“Happy birthday。” “我可太喜欢你送的高尔夫球杆了,你简直是个天才,我一直很想要那款,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去球场炫耀了。” “事实上,他已经在这里炫耀很久了。”一旁的同事调侃道。 “没错,你是没看到他刚才得意的样子。”另一个同事附和着,顺手递给夏洛特一杯红酒。 夏洛特耸耸肩:“我特地挑了丹尼尔最需要的‘战斗武器’,毕竟,公司高球冠军不能输得太难看。” “哈哈哈哈,借你吉言,我一定会赢得相当漂亮,让球场所有女士都为我痴狂。” “丹尼尔,”夏洛特挑了挑眉,语气轻快,“我敢说,你的自恋程度绝对可以让在场的所有人自愧不如。” “哈哈哈哈……”丹尼尔大笑起来,“夏洛特,你果然是最了解我的!” “好啦,现在我要忘记工作,尽情的享受啦。” 23:10PM,翠贝卡公寓。 卧室的房间里只开了一盏昏黄的壁灯,奥拉(Aura)正靠在床头学中文,听到外边有动静,立刻丢下手中的教材,光着脚丫跑向客厅。 夏洛特慵懒地倚靠在厨房的岛台打电话,说着她还不能完全听懂的中文,她走到旁边的沙发坐下,冲着夏洛特张开怀抱,撒娇要抱抱。 用口型无声地说:“I Miss you。” 夏洛特走过来,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轻抚着她的后背,温柔极了。她上眼睛,感受着夏洛特的气息,熟悉的香水混合着红酒的味道。她就这样依偎在夏洛特怀中,安静地陪着她打电话,她喜欢听她说中文,超级可爱。 听到夏洛特说了“拜拜”后,奥拉抬起头,开始撒娇:“这真是一场不错的听力练习,但由于你太香了,我根本无法专心学习。” 夏洛特把手机扔在沙发上,饶有兴趣地挑挑眉。 “我喜欢你说中文的样子。” “是吗?让我听听看,”夏洛特俯身,蹭蹭她的鼻尖,“你还喜欢我什么?” “我喜欢你亲吻我,叫我宝贝的样子……” “我喜欢你穿正装,专业又迷人,我喜欢你的梨涡……” 奥拉调整坐姿,伸手去解夏洛特的衬衫纽扣,却被夏洛特反手扣在沙发靠背上。 “奥拉,”夏洛特的吻落在她的鼻尖,脸颊,最后停在她而耳垂,用鼻尖轻蹭着,声音轻柔:“从现在开始,你每说一个,我就解开一个。” 夏洛特的气息像羽毛,轻柔缓慢地略过奥拉的身体,酥麻感缠绕她,挑拨着她的每一个感官。天知道她现在有多想吻夏洛特。 “我喜欢你此刻解纽扣挑逗我的样子……” 夏洛特解开第一颗纽扣,指尖滑到第二颗。 “我喜欢你教我中文时皱眉又拿我没办法的样子……” 第三颗。 “我喜欢你做饭时的专注,喜欢你戴眼镜,知性又性感,喜欢你的穿衣品味,喜欢你的盘发,你的卷发……” “你的一切,都让我着迷……” “夏洛特,”奥拉轻声唤她,“kiss me。” 她的声音几乎低到要被夜色吞没:“Please,kiss me……” 夏洛特的吻终于落在她的唇上,呼吸交缠间,炽热地吻逐渐温柔缠绵。 她们从客厅,一路吻到卧室。 衣服也从客厅,一路散落至卧室。 第3章 第三章 上午11:00。帝都。 人潮涌动中,一道纤细的身影被十几名粉丝簇拥着,如同漩涡的中心。邝彩妮刚结束拍摄行程归来,墨镜遮住大半张脸,却掩不住周身散发的星芒。 “彩姐,多吃点饭,你瘦了好多。”粉丝小七心疼地说。从邝彩妮还是平面模特时她就一路追随,见证着她从籍籍无名到如今的爆火,既为她高兴,又担心她超负荷的工作会拖垮身体。 “知道啦,你也要好好吃饭。”邝彩妮摘下墨镜,露出漂亮的眉眼,伸手轻轻拍拍小七的肩膀,眼神温柔,“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姐,这是给你的信。” “姐姐,可以在我手机壳上签个名吗?” “宝宝,你快进组了吗?” “彩姐,这个Labubu给你。” “姐姐,你还记得我吗?” 粉丝们举着手机拍摄,七嘴八舌地与她交谈,气氛热烈却有序。 “信可以收,但不收礼物哦。”邝彩妮接过几个信封,对那个可爱的潮玩摆了摆手。随后又笑着接过Labubu,配合地让粉丝拍了几张照片,便很快将玩偶递了回去,“谢谢你的心意,它还是陪着你更好。” “以后别再送礼物给我啦~”她笑着提醒大家,目光转向另一个提问的粉丝,语气肯定,“当然记得,昨天魔都的活动你也在。” 对于进组的问题,她透露了一丝讯息,眼中闪着期待的光:“如果顺利的话,很快就能进组。这是一个全新的挑战,我很期待。可能因此要‘闭关修炼’一段时间,希望能给你们带来惊喜,我会加油的,绝不辜负你们的期待。” 下午15:00。旷野娱乐。 周穗正专注阅读新收到的剧本,电脑右下角弹出一个内部对话窗口:邝彩妮来公司了。 办公区响起一阵克制的骚动。有同事想上前合影,却见邝彩妮面色冷凝,目不斜视地径直走向最里面的办公室。 “啪”地一声,一张通告表被用力拍在办公桌上。 “我请问,公司现在到底是什么意思?”邝彩妮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气。纸上密密麻麻排满了杂志拍摄、综艺节目和各类商业活动,时间安排得明明白白。 这让她合理怀疑,公司近期根本没有让她进组拍戏的打算。 “南总,如果雯雯不能做主,那就不要让她做我的经纪人!”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不要让无辜的人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邝彩妮生了一双极漂亮的杏眼,自带深情,会说话,天生做演员的料。 但此时此刻,却满是不解和愤怒。 南徽缓缓放下手中的iPad,目光扫过被她压在五指山下的A4纸,已经有些褶皱。 最后落在她因激动而微微泛红的脸上。 “或许,”南徽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和,“你可以选择先坐下来谈。” “我偏要站着!”邝彩妮脱口而出。然而话一出口,她立刻想起南徽颈椎不好。她抿抿唇,随手拉开旁边座椅坐下。意识到自己这近乎条件反射的关心后,她懊恼地给自己翻了个白眼,又悄悄打了自己的手背一下。 “南总,我想先问您一个问题。”她重新开口,试图找回主动权。 “你问。” “就剧本而言,我认为这两个本子里,民国戏明显更胜一筹。合作演员阵容强大,老戏骨云集,制作班底也更扎实。请问,您认可我的这个判断吗?” “我认可它的制作水准,”南徽微微颔首,“但它不适合现阶段的你,对你的职业发展帮助有限。” 邝彩妮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呵呵,那是不是我现阶段就不该进组,应该专心给公司多赚些快钱?” “团队为你挑选的这部都市剧,制作团队同样优秀。” “可我喜欢的是民国那个!”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十个月的拍摄周期,对处于事业快速上升期的你来说,不是最优选择。”南徽耐心解释,“如果你对都市剧不满意,团队会继续寻找更合适的项目。前两天我与橙子视频的李总见面,听说有一个中泰合资的双女主项目正在筹备,那或许是个更好的机会。” “可为什么不能让我自己选择?”邝彩妮的坚持中带着恳求,“我想挑战更有意思的角色!” 南徽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语气依然坚定:“首先,经过团队综合考量……” “够了!”邝彩妮打断她,声音有些发颤,“我不想再听这些借口。你根本就不关心我的想法,不关心我真正喜欢什么?”她鼻子发酸,“因为你根本不在乎我的感受……和从前一样……” 两人对视着,沉默片刻。 邝彩妮红着眼眶,头也不回地离开办公室。 南徽望着桌上张布满褶皱的A4纸,愣神片刻,伸手将它拿起,抚平痕迹。 她靠向椅背,深吸一口气,然后拉开抽屉,取出一盒细长的香烟和一枚银质打火机。 她需要一个出口。 来到公司露台。 天空是压抑的铅灰色。南徽倚着栏杆,点燃一支烟,薄薄的烟雾从唇间缓缓吐出,看着它们在空中慢慢扩散,最终消融在这万物中。 思绪,不由自主地被拉回到四年前。 四年前。帝都。周六的某个晚上。 南徽从公司出来时,夜色已深。开车回家的路上,会经过一家名为“BLUE”的Whisky Bar。在那些格外疲惫的夜晚,她会独自进去小酌一杯,让酒精麻痹过于清醒的神经。 吧台最左侧,她的身影清冷而孤寂。低绾的丸子头,真丝黑衬衫,左手支额,右手食指无意识地沿着杯口画圈,仿佛沉浸在一个无人能抵达的世界。已有两位男士上前搭讪,皆被她淡漠疏离的态度劝退。 这一幕,恰好落入邝彩妮眼中。她正与朋友聚会,借口倒水,溜进了吧台内侧。一边喝水,一边偷偷打量着那个特别的女人。她已经在这见过她几次,她身上有种矛盾的气质,既易碎又坚韧,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一探究竟。 南徽回过神来,发现杯中酒已见底。或许是没吃晚餐的缘故,醉意比预想中来得更快。她瞥一眼腕表,凌晨一点多。拿起搭在一旁的西装外套和手包,起身离开吧台。 邝彩妮见她离开,立刻放下水杯追出去。在门口被两个熟人拉住寒暄了几句,耽搁片刻。万幸的是,她还没走远,正站在路边点烟。白色西装外套勾勒出她纤细的轮廓,长发披散下来,少了几分干练,多了几分慵懒。直筒牛仔裤搭配GUCCI经典马衔扣乐福鞋,尽显高挑身姿。 在霓虹与路灯光线的交织下,整个画面如同精心构图的电影镜头,充满氛围和故事感。 邝彩妮鼓起勇气走上前,笑容明媚:“还有烟吗?” 南徽抬眼,看向这个画着烟熏妆、穿着性感露背吊带裙的陌生女孩儿,略带歉意地晃了晃手中的香烟:“不好意思,我也是问别人要的。”她的声音温和悦耳。 借着灯光,邝彩妮看得更清楚了。她比自己稍矮,大概一米六五,妆容很淡,鼻梁线条精致挺拔,皮肤好得令人嫉妒。 “那……能告诉我现在几点了吗?”邝彩妮换了种方式,眼睛亮晶晶的。 南徽将右手的烟换到左手,向前迈一小步,将戴着腕表的右手伸到对方面前:“喏,你自己看。” 距离骤然拉近,近到邝彩妮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她伸手,轻轻托住对方纤细的手腕,指尖传来微凉的触感。 “一点四十八分,”她读出时间,然后调皮地伸出自己的左手,将两只手腕并排放在一起,腕表紧挨着腕表,“哇,好巧呀,我们俩的时间是一样的呦!” 南徽抬起头,撞进女孩灿烂得毫无阴霾的笑容里。 “喂,”她忍不住笑了,“你怎么能用这么烂的方式搭讪?” “哈哈哈哈,”邝彩妮俏皮地摆摆手,语气自信满满,“任何搭讪技巧,和本姑娘的美色相比,都不值一提。” “嗯,”南徽故作认真地端详着她的脸,眼中带着调侃的笑意,“你确实很漂亮。不过就您这眉钉,这小烟熏妆,再搭上这丝滑性感的吊带裙,那真是妥妥地一副……玩弄感情却又谁都不爱的,渣女形象。” “不瞒您说,”邝彩妮眨了眨眼,一脸无辜,“我确实还没尝过爱情的苦呢。” 南徽被她逗得笑出了声。 邝彩妮也笑着看她。她发现她笑起来格外好看,与不笑时的清冷反差极大。眉眼弯弯,气质瞬间变得温和甜美,毫无距离感。这让她想要靠近的**更加强烈。 “你应该多笑笑的。”邝彩妮的表情变得认真起来。 随后,她模仿着提裙子的动作,膝盖微曲,行了一个俏皮的礼:“很高兴认识你,”她伸出右手,目光灼灼,“邝彩妮。” 看着眼前这双忽闪忽闪、盛满星光和期待的眼睛,南徽仿佛被某种纯粹的热情感染。 她伸出自己的右手:“南徽。我也很高兴认识你。” “老天知道,”邝彩妮紧紧握住她的手,笑容绚烂如夏日烟火。“我比你更高兴!” 第4章 第四章 10:30AM,曼哈顿上东区。 一栋私人花园环绕的褐石别墅内。 夏洛特刚带领买家——老夫少妻马克与怀孕六个月的艾米丽看完房子。三人在玫瑰藤架下的圆桌旁落座,潺潺喷泉声隔绝了城市的喧嚣,让人忘记这里是快节奏的纽约。 “我不想让你们只是‘看到’这套房子,”夏洛特微笑道,“我想让你们‘感觉’到它。因为这不仅仅是一个居所,更是一个能让你们的心灵有栖息的地方。” “艾米丽,你可以在周末的早晨坐在这里,阳光洒在花园里,你喝着咖啡,读一本好书,或者随手画下灵感迸发时的佳作。孩子们呢?他们会在花园里追逐蝴蝶,随意嬉戏,这里可以是童年的‘魔法城堡’。马克,我敢打赌,艾米丽会在这为你举办无数次艺术品相关的梦幻晚宴。”夏洛特说的话,像一根精准的弦,拨动了艾米丽的心。 艾米丽的眼睛已经开始闪光:“我真希望我们的孩子能在这样的地方长大。” 马克却皱了皱眉:“但我们会有其他选择,在这个价格的范围内。” “确实。”夏洛特并不反驳,紧接着语气一转,“不过这栋别墅真的很特别,如我们所见,房主花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来打造这栋房子。他对买家也很挑剔,讲究一个缘分。” 艾米丽拍拍老公的肩膀:“我们去客厅吧。” 阳光透过法式落地窗洒进客厅,镶木地板在柔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艾米丽坐在天鹅绒沙发上,双手搭在膝上,神色流露出明显的向往。但是,马克的态度仍然很模糊,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房间,一直没给这栋房子任何评价。 无论好的坏的。 夏洛特看得出来,这不是价格的问题。而是她还没有找到那个让他心动的理由,一个无法言明的“决定性瞬间”。 她走到落地窗前,轻轻推开窗户,让空气流动起来。 “这套房子很特别,它的每一处细节都在向艺术致敬。这不仅是一栋房子,更是一件可以居住的艺术品!” 马克眉头微蹙:“艺术品?夏洛特,或许在你看来它是艺术,但对我来说,这里还是少了点什么。” 他的语气挑剔,却没有明确指出问题所在。 “马克,你是艺术行业的顶级收藏家。”她语调柔和,却精准有力,“你拥有比任何人都敏锐的眼光,你会为一件出色的艺术品倾尽心力。现在,你站在这里,看看这栋别墅,它缺少什么?” 马克沉思片刻,抬起手指了指墙上的几幅画:“这些作品和空间的调性不够契合。如果是我,我会选择更大胆、冲突感更强的作品,让整个空间真正‘活’起来。” 很好,他已经开始构思了!这正是夏洛特想要达到的目的。 她点头表示认同:“你看,这栋别墅需要的不仅仅是一个买家,而是一个能赋予它灵魂的主人。” 马克挑眉,似乎对这个回答颇感兴趣,但嘴上仍不饶人:“我得承认你很会说话,但三千万美金?我还没有被说服。” 夏洛特看着马克,他是大收藏家,可以为艺术品豪掷千金的人。 “房产是投资,但家是感受。”夏洛特的声音低了下来,却更有力量,“我知道三千万不是小数字,但这套别墅的地段和设计,十年后,它的价值不仅会直线上升,更重要的是,它将成为你们家庭记忆的载体。” 她的语气笃定而不失真诚:“这栋别墅,就是为‘永远’而准备的。是可以世代传承的资产。” 马克沉默了,他的视线从郁郁葱葱的花园扫过,最终落在艾米丽身上。艾米丽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抚摸着隆起的腹部,眼中流露出的向往与渴望,已经给出了答案。 他深吸一口气,手指无意识地在沙发扶手上敲击着,那是他在拍卖会上举牌前惯有的动作。内心的天平正在剧烈摇摆:一边是精于计算的商人本能,另一边是作为收藏家的热血,以及身为丈夫与父亲的责任。 最终,他叹了口气,紧绷的肩膀似乎微微放松了一些。 夏洛特敏锐地抓住了这一刻:“马克,我知道你的顾虑,但让我坦诚告诉你,这样的别墅在曼哈顿几乎没有第二处了。而且有两位买家已经出过价了。也许最后的出价比你更高。当然,如果你选择放弃这个,还想看其他的房子,我很乐意带你们去看其他的。” 马克有点生气,他看中的东西,谁也抢不过他,无非是价高者得罢了。 不过他很快又笑着摇了摇头。 因为他意识到这是夏洛特的销售技巧,她刚才成功勾起了他的好胜心。 他挑挑眉:“夏洛特,我想告诉你的是,作为一位艺术收藏爱好者,最让我动心的,是发现一件‘未被大众挖掘的珍品。” 夏洛特大脑高速运转,马克话里有话,带着试探和警告。 “我完全理解你的追求,你喜欢挖掘未被发掘的珍品,这是一种独到的眼光,也是艺术爱好者的浪漫。” 她顿了顿,眼神透着自信:“但让我坦诚地说,这栋别墅本身就是一件‘珍品’,只不过现在,它正处在最后一轮‘展览’中。就像拍卖会上最精美的藏品,会吸引到最有眼光的藏家。” “最后一轮,”马克眯起眼,轻声笑了,“所以,你是在暗示,如果我想得到这件‘藏品’,要下手快一点?” “你知道的,藏品的等待时间有限,我也不能保证下一次您再想‘欣赏’它时,它还会在这里等您。”夏洛特目光坦荡。 马克想逗逗夏洛特,依然嘴硬:“夏洛特,你很会说话,但我仍然觉得价格偏高。” “你比我更清楚,真正的艺术是不打折的。”夏洛特指了指窗外的花园和远处的曼哈顿天际线,“这栋别墅的独特之处在于它的空间比例和设计细节,这样的结构在整片区域内根本找不到第二处。无论是投资还是私人收藏,这里都符合‘独一无二’的标准。您是顶级艺术收藏家,有着一流的品味和慧眼……” “拍马屁没有用的。” 夏洛特的笑意更深了:“这不是恭维,马克先生,我只是在陈述事实罢了!” 她不慌不忙继续说道:“您一生都在寻找和收藏‘杰作’。但最顶级的收藏家,最终都会走向‘创造’杰作!您不是购买一栋房子这么简单,您是在打造一件即将诞生的、署您之名的、可以居住的艺术史诗。” “哈哈哈哈……”马克笑着看向妻子艾米丽,“我们应该想尽办法把夏洛特挖到我们公司来。” “我完全同意!我喜欢夏洛特!”艾米丽开心地看向夏洛特,她显然已经成功说服了马克。 阳光透过窗户,为客厅镶上金边。 空气中浮动的玫瑰香气似乎也变得更加甜美。 夏洛特卖出的不仅仅是一栋房子,更是一个美丽的梦,而这个梦,已被签收。 第5章 第五章 #当红小花邝彩妮深夜约会,疑似新恋情曝光# #邝彩妮和神秘男子甜蜜相拥同回小区# 南徽皱着眉点开词条。 看完挂在热门上的九宫格,她拨打邝彩妮的电话,关机。 “1.快速控评,防止舆论发酵。2.调查照片来源,确定照片拍摄的具体时间、地点,排查是否有同场目击证人3.继续监测舆论走向,分析关键词热搜走势,随时向我汇报。” 项颖安排完工作内容,立刻起床赶去公司。 早上9:40。邝彩妮公寓。 距狗仔首发爆料已经过去半个小时。 邝彩妮睡眼惺忪,好像完全没听到何雯雯刚刚说的一大堆话,何雯雯急得要哭了:“彩妮,我的姑奶奶,你快醒醒,你昨晚闯那么大的祸,你怎么还能睡这么香?” “什么?咳咳咳……我昨晚干嘛了?”邝彩妮一脸困惑,昨天喝酒加熬夜,又被何雯雯‘强制开机’,声音嘶哑疲惫。“发生什么事情了?” “你自己上微博看。”何雯雯说完转身走出卧室。 邝彩妮摸到枕头旁的手机,按下开机键,拿在手里伸了一个懒腰后,起身倚靠在床头。 何雯雯再次回来时,手里多了一杯蜂蜜水。 “谢谢,还是我的宝贝最知道疼人,”邝彩妮笑嘻嘻地接过蜂蜜水,一口气喝掉大半杯,“别生气了,中午你想吃什么?姐带你去吃好吃的!” “吃什么吃,托您的福,我气都气饱了!” 邝彩妮皱着眉把杯子放在床头柜上。 #当红小花邝彩妮深夜约会,疑似新恋情曝光# 她点开这个词条。 “啧啧啧……” 还真是会拍。 照片角度找的是真不赖,还有疑似接吻的照片?她自己都快信了昨晚真带哪个神秘男子回家了。 她点开看评论。 热评最赞是:“这才刚红几天呀,就塌了……” “和朋友聚会也不行?看图编故事谁不会?” “这也算亲密?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放过女演员吧。” ”有空喝酒、谈恋爱,倒不如好好琢磨琢磨怎么提升演技!” “这么不爱惜羽毛,她可真行…” ………… 邝彩妮关掉微博,把手机扔在一旁,在卧室左看看又看看。 “你在找什么?” “我看看昨晚带回来的男子藏哪了。”邝彩妮甚至掀开被子看了一眼。 何雯雯无语地扶着额头:“一点儿也不好笑,赶紧把昨天的情况大致和我说一下。” 听着邝彩妮简单复述完昨天的情况,她拨打着电话,走出卧室。 超市,健身房,和著名歌手林涛,女演员陈燃一起吃火锅,吃完火锅后,又去了live house,凌晨三点从live house出来后,和陈燃拥抱告别。 最后和林涛还有代驾一起回了小区。 谁让他俩住一个小区呢。 上午10:20。 旷野娱乐官方账号发布声明。 今日,网络流传的我司艺人邝彩妮女士“疑似恋情”等相关不实内容,相关不实解读,已误导公众,造成不良影响,严重损害了邝彩妮女士的个人声誉。我司在此严正声明如下: 一.关于流传照片的真相:网传图片系邝彩妮与朋友的正常见面互动,所谓“亲密举动”纯属角度误导。邝彩妮当时与多位好友一同聚会,并非网传“深夜约会”情节。 二.关于所谓“恋情”传闻:邝彩妮目前专注于事业发展,网传恋情均属子虚乌有。部分营销号利用模糊照片进行恶意解读,纯属无端揣测。 三.关于偷拍及恶意营销:该事件涉及未经授权偷拍,并存在刻意歪曲事实的引导行为。我司已委托法务团队取证,并将对恶意造谣及传播不实信息的账号依法追责,坚决维护邝彩妮的合法权益。 网络并非法外之地,恶意造谣不仅侵犯个人**,也严重干扰正常舆论环境。我们呼吁广大网友理性判断,不信谣、不传谣,共同抵制恶意炒作。感谢大家的关注与支持! 帝都旷野娱乐文化传媒有限公司。 20××年×月××日 上午10:30。 邝彩妮更新微博:假的!假的!假的!代驾到了,恋情没到! 并且配了一张无奈摊手表情包。 上午11:00。会议室。 关键词:‘塌房’占比23%→"代驾"17%→"错位图"15%。 “麻豆第一线,唠一唠,”负责舆情监测的李甜甜低头看着手上的iPad,“娱乐圈掌柜,fashion house,圈内大魔王,这几个营销号已经删除了微博,停止带节奏。” 项颖点点头:“各位,把昨天粉丝偶遇邝彩妮的帖子全部顶上去。粉丝群对接好,澄清错位图模板、高赞话术,继续控评。另外一定要和粉丝群再三强调,专注自家,不冲任何人。” 下午17:00。 两位明星好友也早已发微博澄清。 有多位粉丝发布了昨天偶遇邝彩妮的合照和视频上了热门。 其中一个在超市偶遇邝彩妮的粉丝,热评第一。 “当时因为排在我后边的小姐姐很香,就忍不住好奇回头看了一眼。天呐,竟然是邝彩妮!!!我小声问她能不能拍照,她就笑着点头了。轮到我结账,她直接拿出手机付款码,给!我!买!了!单!我太幸运了!!!” “羡慕你,沾沾喜气!” “你完了,你要爱她一辈子了……” “呀,爱了爱了,这live house的照片像电影镜头似的,太有氛围感了! “邝彩妮的私服也都太好看了吧。” “喜欢邝彩妮,也喜欢陈燃,美女的旁边果然还是美女。” “救命呀,这个人为什么连偷拍都这么美呀!!” “氛围感太强,一个字,美!” “种草了姐这个鞋子。” 看到热评全都是夸夸夸,李甜甜嘴角止不住上扬。 「守护事业妮」控评行动,进展的很顺利。 晚上21:00。 会议室灯火通明,空气中弥漫着咖啡的味道,所有人都盯着屏幕上的数据曲线,舆论战的走势在时间的推动下不断变化。 项颖揉着太阳穴,看着电脑屏幕。 公关部众人埋头操作,控评、举报、推送新话题,一切按部就班,但她知道,这远远不够。 要想真正翻盘,得有个更强的‘破局点’。 她一边盯着数据,一边冷静地开口:“目前我们已经引导舆论转向‘错位图’,但负面影响还没完全消除,品牌方那边还没正式表态,等他们的公关团队开会完,我们的下一步才好确定。” 李甜甜看着项总,语气低沉:“老大,你觉得他们会换人吗?” “他们在观望,等这场风波的最终走向。” “所以——”项颖深吸一口气,“我们得再加一把火。” 晚上22:10。品牌方会议室。 “代言人的形象对品牌来说至关重要。之所以考虑邝彩妮也是看好她的潜力,所以我们品牌仍然会选择邝彩妮作为代言人。”品牌市场部总监齐唯玉语气平稳,“我们的诚意是明确的,但市场瞬息万变,品牌需要控制风险。代言费降20%。并且合同期内,免费为品牌线下活动站台。” 她的电脑屏幕上,是邝彩妮最近30天的相关汇总图,曲线呈现稳定而迅猛的上升趋势,讨论度更是高居不下。品牌市场部做过调研,邝彩妮粉丝画像与品牌的目标客群重叠率高达82%,这意味着品牌投放的精准度几乎是“量身定制”。 对于邝野娱乐今天负面舆论的处理,她们这边还是比较满意的,但也需要抓住这个机会,争取一些有利于品牌的条件。 “我能理解品牌的考量。”南徽语气不疾不徐,“可我也相信咱们品牌需要一个能够真正带动销量的代言人,邝彩妮目前的热度、影响力,我想贵司的数据团队比我更清楚。我们也都很清楚她未来的商业价值不可估量。” 她微微前倾:“既然是双向合作,那就该是公平的。为表达诚意,除了风险协议,我们可以附加赠送品牌方未来六个月的,免费线下站台活动。” 齐唯玉沉默片刻:“未来一年,免费线下站台活动。” “合作愉快。” 第6章 第六章 14:00PM。曼哈顿。 全美Top的房地产集团。大会议室。 午后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宽敞的会议室里,整个会议室格外明亮。 会议室里挤满了人,新入职的经纪人们坐在前排,脸上写满了紧张和期待,而后排的经纪人中,是不乏工作了两三年的老手。他们并没有被要求参加这场培训,可这是夏洛特·高(Charlotte·Gao)的培训课,稀缺又珍贵。 当然不能错过这个难得的学习机会。 “她来了。”有人透过会议室透明的玻璃墙,看到了夏洛特。 她早到了三分钟。 夏洛特推开会议室的玻璃门,走到会议室中央。 “大家,下午好!我是夏洛特·高,叫我夏洛特就可以了。” 夏洛特嘴角挂着招牌式笑容,专业又有温度。 新经纪人们皆是满脸欣喜,虽然他们已经从公司的荣誉墙上看过她的照片,但大家还没见过她本人。 干练精致的低盘发,简洁的金属配饰,恰到好处的通勤妆容,身穿藏蓝色丝绸衬衫,袖口随意的卷在胳膊上,手腕上戴着卡地亚的坦克小金表,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裤,脚踩小红底高跟鞋,真是优雅又值得信任。 夏洛特站在投影仪前,看着会议室里的一张张新面孔。 “wow,我喜欢你们这些年轻的面孔,朝气蓬勃的年轻人,是阳光的味道,只是看着你们我就充满了无限能量。”她又看向后排的人,“成为顶尖的经纪人,最重要的特质之一就是永远保持学习的热情。后两排的同事们,说的就是你们,你们已经具备顶尖经纪人的特质了。” 夏洛特轻松的语调开场,声音柔和却不失力量,笑声从人群中传来,紧张的气氛松动了不少。 “今天我们聊些什么好呢?”夏洛特笑着问。 “卖房。” 前排有人大声回答,不少人被这个回答逗乐了。 夏洛特也不例外,她点点头表示肯定:“完全正确。” “那么关于卖房,”她环顾四周,“你们想知道什么?” “客户觉得太贵怎么办?”第一排有个女生大胆提出销售难题。 夏洛特看向她:“你叫什么名字?” “呃……杰西卡(Jessica)。”那个年轻的女孩儿显然没想到会被点到,有点紧张。 “杰西卡,很高兴认识你。现在假设你带客户看一套价值五百万的豪宅,对方突然说,这房子太贵了,怎么办?”夏洛特的语气轻松,像是跟朋友聊天。 杰西卡愣了一下,支支吾吾地说:“呃……可能……可能可以试着告诉他房子值这个价格?” “嗯,”夏洛特点点头,嘴角扬起一丝笑意,“这是90%的经纪人会做的事——然后呢?客户会回答‘可是我的预算只有四百万’,接着你会怎么做?” “我会开始推荐其他房子。” “很好,推其他房子给客户的做法是正确的。”夏洛特微笑着冲她点点头,新人需要更多的鼓励。 她看着前排的所有年轻人:“但是推其他房源之前,要先了解清楚客户的真正需求。否则最后这个客户可能会转到别的经纪人手里。你们知道问题出在哪吗?” 大家纷纷摇头。 “问题在于,只听到客户说‘太贵了’,却没去了解他为什么觉得贵——是现金流出了问题,还是他觉得这个房子本身不值这个价格?只有弄清楚了背后的原因,你才能真正帮他解决问题。” “另外,你们也可以自信的告诉客户,纽约的房价总是让人觉得贵,但两年后会是七百万、八百万……” 有人悄悄记下她的金句,准备跟客户打交道时派上用场。 夏洛特走到中间,看向最后一排:“凯文(Kevin),接下来,我们做个练习。” 凯文没想到夏洛特竟然知道他,他随即点头:“好。” 夏洛特示意他开始。 凯文立刻进入角色:“我在考虑一套售价两千万的别墅,但觉得它过于昂贵,价格确实高出我的预算。” “可以理解。那我可以问问,您目前的预算是多少吗?”夏洛特语气诚恳。 “我能接受的上限是……一千五百万。” 众人听到这个预算,都不由紧张起来。 “明白。那么,能问问您选择这栋别墅时,最在意的是什么吗?比如地段、安全性、学区,还是其他的什么?” “主要是地段吧,离我的公司和孩子的学校都很近。” 夏洛特微微颔首,眼神锐利却带着亲和力:“凯文,你刚才提到了‘地段’。这栋别墅的地段确实是它最大的亮点之一,它不仅靠近你的公司和孩子的学校,还处在曼哈顿极具升值潜力的核心区域。你知道过去三年,这片区域的房价涨幅是多少吗?” 凯文微微一愣,显然没想到她会抛出这个问题。他想了想:“大概……20%?” “25%。”夏洛特微笑着继续说,“这意味着三年前一套一千六百万的别墅,现在市值已跃升至两千万。未来市场热度延续,保守涨幅在12%到18%之间。我们取个中间值15%来算,两年后……” 凯文接话:“会突破两千三百万。” “正确!”夏洛特打了个响指,微微前倾身体,语气轻快:“所以,当你说这套房‘昂贵’时,我们换个角度来看,它实际上是一个未来确定增值的资产。你今天买下它,并不是‘花掉’两千万,而是锁定了一项未来可能价值三千万的投资。” 会议室里一片低低的惊叹声,不少人连连点头,似乎在内心默默记下了这一招。 但凯文依然皱着眉:“可是,我的预算确实只有一千五百万。如果未来升值是确定的,我能等房价降一点再买,或者选择其他更便宜的房子?” 夏洛特微微一笑,她轻轻靠在会议桌边,漫不经心地问道:“凯文,你喜欢曼哈顿的房市吗?” 凯文被她问得愣了一下,思索片刻,点头:“当然喜欢,这里的房产投资回报率很高。” “很好。那么,你觉得曼哈顿的房价,在过去二十年里,有哪一年真正‘降过’?”她眼里透着自信的笑意。 凯文沉默了。 整个会议室里,也陷入了一秒钟的安静。 夏洛特摊开手掌,语气平和:“答案是,从未。” “曼哈顿的房价偶尔会出现短期波动,但从长期来看,它只会越来越贵。你可以等,但市场不会等你。”她指腹轻轻敲着桌面。 语气轻松地补充道:“等房价降下来再买房,就像等比特币跌到一千美元再入场——理论上可行,实际上呢?” 整个会议室响起一阵笑声,前排的新人们若有所思,有人则飞快地在笔记本上记下这些话。 凯文被她说得哑口无言,半晌后,他忽然笑了:“你很会说服人。” 夏洛特耸耸肩,笑意轻盈:“我不是在‘说服’你,我只是在帮你看清事实。” 她顿了顿,眼神平静却坚定:“如果这套房符合你的需求,而你又有能力负担,那就不该让短期的价格困扰你。你今天犹豫的每一分钟,都是给别人下定决心的机会。” 会议室里,几个资深经纪人忍不住轻轻点头,认可她这句话的分量。 凯文沉默了几秒,最后笑着举起双手:“行,我投降了。如果我是客户,估计已经准备签购房合同了。” 夏洛特嘴角轻扬:“凯文,那我希望你真的成为我的客户。” 这句话一出,会议室里爆发出笑声,气氛更轻松了。 夏洛特环顾四周,看到所有新人都在专注地看着她,她微微一笑:“刚才的对话,大家学到了什么?” 中间有个女生率先回答:“强调房产的增值潜力,帮助客户换个角度看待‘价格’。” 夏洛特点头:“很好。还有呢?” 后排一个男生开口:“让客户自己得出结论,而不是直接告诉他。” “聪明。”夏洛特微笑,“顶级销售从不硬推任何东西,我们只是‘引导客户自己看到事实’。” 她顿了顿:“其实销售最重要的一点,是信心。如果连你自己都怀疑这笔交易是否值得,那客户当然会察觉到你的犹豫。所以,一定要足够自信!” “但是,”她话锋一转, “我们的信心,必须建立在专业知识之上。否则,就会变成……‘自信的骗子’。” 所有人都被她的形容逗笑了。 “销售的核心是什么?不是卖,是解决问题,满足需求。你能解决的问题越多,你赚的钱就会越多。我希望在座的每一位,都可以赚到非常非常多的钱。” 又是一阵掌声。 “还有谁想聊些什么?” …… 两个小时后,培训结束。 散场,所有人都意犹未尽,纷纷涌上前来和夏洛特握手致谢。她一一回应,每一个笑容都透着亲和与力量。 一位资深经纪人,开口问她:“夏洛特,现在的市场竞争这么激烈,客户越来越挑剔。你是怎么做到每次都能抓住他们的心理的?” 夏洛特笑了笑。 “保持倾听、时刻观察。” 第7章 第七章 早上6:30,南徽家。 距离邝彩妮被对家造谣抹黑,已经过去了三天。 南徽在凌晨六点就刷完了所有数据,确认所有舆情基本归于平稳,才泡了一杯黑咖啡,站在落地窗前看着晨曦渐渐吞没夜色。 从狗仔爆料,到控评、澄清、营销引导,再到好友发声、粉丝自发澄清,整套流程如行云流水,一步步将风向引导到对她有利的方向。 危机公关讲究的不是压制,而是引导。 压制是一时的,甚至可能引发更强的反弹。而引导,则是让舆论自然地回归到对艺人更有利的轨道上。 今天还有很关键的品牌官宣。 上午11:00,旷野娱乐。 #考古的风还是吹向了邝彩妮# #邝彩妮的时尚表现力# 李甜甜查看相关词条。 在一片“姐姐真的太美了!”、“偶像和粉丝的双向奔赴!”的称赞声中,“塌房危机”俨然变成了一场大型的粉丝狂吹彩虹屁现场。 最妙的是,他们不仅化解了这次“塌房”风波,还顺势让路人对邝彩妮的好感度大幅提升——她的路透图、偶遇帖、氛围感十足的live house照片,被粉丝剪辑成短视频,冲上了各大社交平台的热门推荐。 她们也没有刻意压制负面词条,而是巧妙引导话题方向,让所有讨论都回归到邝彩妮的个人魅力、时尚品味、待人接物的态度上。 这样一套组合拳打下来,舆论迅速降温,艺人形象不受损,甚至还能提升热度,达到完美反击的效果。 签约旷野娱乐以来,邝彩妮共出演了五部戏,至今没演过女一,都是一些配角。娱乐圈最不缺的就是俊男美女。她人生中第一个女二号,还是一个第三者的角色。 幸运的是,她不但没被观众骂,反而因为这个角色吸了一波粉丝。一方面是剧里角色的人设好,单纯善良,是被家里保护的特别好的富家女,她是被渣男欺骗,被小三,也算是一个无辜的受害者,知道真相后,她开始联合女主,反击报仇,大快人心。 另一方面,她演技有明显的提升。 今年橙子视频的开年大戏《骗局》大爆,彻底让她出圈。有新粉开始考古,大家讨论最多的也是之前那个被小三的角色。 讨论她的演技,她的长相,她的性格……好奇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漂亮女演员。长相是有攻击性的浓颜美女,声音却糯叽叽软萌萌的很温柔,笑点又低,爱开玩笑,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性格可爱。这种反差又为她吸引了一波粉丝。 最近这段时间忙着为品牌站台,录制综艺,拍广告,拍时尚杂志,看剧本……忙着辟谣,忙的晕头转向。 算是初步体会到了‘红’的滋味。 项颖盯着实时爬取的微博评论词云,"演技"、"时尚度"、"反差萌"等关键词高频闪烁。 很好,她们部门已经准备好下一个热点了。 中午12:00。 【H手机品牌官方微博】 「欢迎@邝彩妮正式加入H手机品牌大家庭,成为品牌新系列代言人。探索未来,见证经典。」 官宣像枚深水炸弹。 邝彩妮的硬照在信息流里炸开,白色西装剪裁利落,脖颈线条绷出锐利的弦,镜头感十足,高级有力量感。最妙的是她握手机的姿势,食指微屈抵住侧脸,恰好遮住曾被恶意P图的位置。 这是摄影团队反复试验十几次才确定的角度。 微博一经发布,立刻上了热搜! #邝彩妮H品牌代言官宣# #邝彩妮硬照表现力# 短短半小时,转发破十万 ,品牌方官博评论区直接被粉丝攻陷。 “为彩姐打call,为品牌打call,已下单。” “姐这表现力绝了!” “品牌真的会挑人!这就是高级脸的魅力!” “天呐,氛围感杀我!” “谢谢品牌妈妈,彩姐代言我们冲!” …… 半个月前,她们团队就在洽谈H手机品牌,品牌方合作意向非常强烈。关键时刻,恶意抹黑就上了热搜。第一天风波发酵的时候,品牌方就有点动摇了。 她们选择用行动说话。 第一时间澄清,拿出有利的证据证明是对家恶意竞争,借势营销,提高正面曝光。适当妥协品牌方合作条件表达诚意,当天和品牌方达成合作。趁热打铁,借势造势。第二天为品牌拍摄了宣传物料,今天官宣代言。 现在,热搜上满屏都是…… “销量冲起来!” “邝彩妮的表现力太强了!” “品牌方有眼光!” “不得不说,这一波真的赢麻了。” “商业价值不降反升,代言照也太飒了吧!” “她真的太适合高奢品牌了!” 抗风险能力 正面引导 品牌背书,让艺人形象和商业价值都得到一个上升,最后和品牌达成共赢。 下午17:00,H手机品牌高层会议室。 投影仪正循环播放舆情分析报告。 齐唯玉的手指在桌面上敲出某种节奏,最后屏幕上是品牌旗舰店的访问量,曲线陡峭攀升,以"邝彩妮同款"为关键词的SKU已经显示库存紧张。 她的指节重重叩在实木桌面。 "通知媒介组,追加一百万户外投放预算。" 品牌愿意押宝邝彩妮,就是在赌,现在已经赢了一半。 销量不能代表一切,但没有销量就什么也不是。 晚上22:00,邝彩妮的公寓。 邝彩妮窝在沙发里,穿着宽松的家居服,腿缩在膝盖下,手里翻着小说。暖黄的落地灯映在她的发丝上,落出一圈毛茸茸的金边。 何雯雯坐在一旁,刷新数据。 话题阅读量:3.6亿。 正向舆情:81%。 新增粉丝:25万。 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彩妮呀,恭喜你,你代言的手机,今天销量快破纪录了。”何雯雯晃了晃手机,“品牌方还会追加广告投放。” 邝彩妮抬头给了何雯雯一个标准的,假笑。 “你这不太对啊~”何雯雯故意逗她,“这可是你事业上很重要的一次商业合作,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邝彩妮把书翻了一页,语气平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你的名字,邝彩妮这三个字,在逐渐成为一个真正有影响力,有商业价值的品牌。”何雯雯顿了顿。 提醒道:“彩妮,以后更不能耍小性子,要谨言慎行!” 这是南总叮嘱她的。 红,意味着更多选择,也意味着更多限制。 “好了,你早点休息吧,我回去了。”何雯雯拎起包,脚步轻快地离开了公寓。 邝彩妮合上小说,起身来到落地窗前。她当初是为了南徽才进入娱乐圈,结果爱情没了,自由也没了。 从此,她不再只是她自己。她是品牌的形象,是投资方的收益,是粉丝的期待,是舆论的焦点,是所有人眼中的「邝彩妮」,却不再是单纯的邝彩妮。 夜色深沉,城市的灯光依旧璀璨。 娱乐圈的风暴永远不会停歇,每天都有新的热搜、新的故事、新的博弈。 第8章 第八章 曼哈顿。 9:10AM。翠贝卡公寓。 闹铃又一次响起。 纱帘被晨风轻轻掀起,细碎的光斑洒落在卧室,像春日迟来的吻。奥拉蜷缩在夏洛特的怀里,呼吸均匀,睫毛轻颤得像一只搁浅的蝶。夏洛特一只手枕在脑后,另一只手沿着奥拉的肩胛骨缓慢滑动,指尖落在她锁骨上那一抹淡粉色吻痕上。 她数着枕边人的呼吸频率:"奥拉,你装睡技术退步了。" 奥拉闷哼一声,没睁眼,反倒一个翻身将她压住,撒娇道:“再让我抱一会儿嘛。” 手机闹钟再次响起…… 奥拉关上闹铃,嘱咐道:“你不许起床,等我叫你。” 说完,动作轻快地在夏洛特的额头、左右脸颊、鼻尖、嘴唇,各留下一吻后,翻身下床。 “不许起床呦。”她再次叮嘱。 看到夏洛特笑着点点头,她俯身在夏洛特嘴唇亲了一口:“Good girl。” 这才满意地离开卧室。 床头柜的电子钟显示10:15,距离航班起飞还有六个小时零二十分钟。 夏洛特实在好奇奥拉到底在干嘛,大喊着:“我可以出去了吗?” 整个客厅的空气里已经弥漫着食物的香气。 奥拉在厨房里忙碌,额前的碎发被微微打湿,她正用木铲翻动着培根,等它变得焦脆。她用手指拈起一片,“啊~”被烫到立刻扔下培根。从此刻起,她和夏洛特一样,讨厌培根。 “你还好吗?” 夏洛特紧张地走过去,拉过奥拉的手,一边吹气一边仔细检查是否被烫伤。 “Sorry~让你等太久了。”奥拉有些沮丧。 “你去休息,我来吧。” “不行。”奥拉坚持,“偶尔也该让我照顾你一下,可以吗?” 夏洛特看着料理台上的鸡蛋、牛油果、柠檬、蓝莓、蔬菜等等堆放的各种食材:“那我可以请求打下手吗?” 语气温柔得像是哄小孩。 “Oh~我很难拒绝你,”奥拉心软软的,在夏洛特脸上亲亲,“但我真的很想独立完成,你快去旁边坐着等我。”她推着夏洛特的腰,让她远离自己的‘战场’。 又补充道:“我保证很快就会做好。” 夏洛特只好顺从地在餐桌边坐下,静静地看着她手忙脚乱的样子。 奥拉不时会偷偷瞄夏洛特一眼,视线对上,她会用笑容来掩饰紧张,并安慰夏洛特:“一切尽在掌握。” 她决定启用Plan C,选择更简单的。当胡椒粉成功撒在太阳蛋上,终于完成了她的“杰作”。 “奥拉牌吐司拼盘!” 她把餐盘郑重地摆在夏洛特面前,紧张地看着夏洛特。 “WOW~”夏洛特像个收到了礼物的孩子,“不愧是学艺术的,摆盘美感一流!米其林三星主厨都会嫉妒你的天赋!” 奥拉被逗笑了:“不过是烤吐司、太阳蛋、煎虾仁、煎蔬菜和一点水果而已。” “但这是我见过最完美、最漂亮、最有爱的吐司拼盘。”夏洛特拿起手机,“我必须要记录下这个珍贵时刻。” 她拍下两份吐司拼盘,又给奥拉拍了一张照片。奥拉看着她满眼笑意的模样,突然就有些不舍了。 “我迫不及待要品尝奥拉的爱心早午餐了。”夏洛特插起一个虾仁放进口中,“WOW!Q弹有嚼劲,超级美味!” 奥拉被夏洛特夸张的表情逗笑了,赶紧尝了尝自己餐盘里的食物,味道…… 呃…… 一言难尽。 奥拉看到夏洛特吃得津津有味,又叉起微微焦糊的芦笋尖。 她皱了皱眉:“煎过了。” 夏洛特笑了:“我喜欢你充满创意的火候。” “You are so sweet……”奥拉非常感动,但仍然有些挫败感,“我想给你更好的。” “奥拉,”夏洛特放下餐具,认真地看着奥拉,“我必须让你知道,今天的早午餐是我吃过最棒、最完美的一餐。你第一次做饭就可以达到如此的高水准,简直不可思议。奥拉,你有惊人的天赋,你简直是天才!!我都羡慕我自己,有一个漂亮、聪明、可爱、有趣又多才多艺的女朋友。” “I love you。”奥拉抱夏洛特,“I really really love you。” “I love you too。” “我被你吹捧的想去报名学习厨艺了,”奥拉好奇地问,“你第一次做饭是什么情形?” “我第一次做饭,糟糕透了,还差点把手指牺牲掉……” “感谢老天,“奥拉捧起夏洛特的双手,忍不住坏笑起来,“你十指安全无事,都还健在。” “感谢老天。” 谈笑间,愉快地氛围让奥拉暂时忘记了马上要面临的分别。 13:00PM。 奥拉倚靠在衣帽间,看着夏洛特收拾行李。 她突然想起一年前在母亲的生日Party上初次见到夏洛特的场景。 那天她一直‘缠着‘夏洛特,咨询房子,了解销售,聊中国美食,聊音乐、聊时尚,最后试探她的感情状态…… 直到party结束,她想和夏洛特继续有交集,就借口说要从家里搬出来,需要买公寓,约她第二天见面去看公寓。 夏洛特当时的回答,她现在回想起来仍然心动不已。 “我工作的其中一个守则就是:绝不和客户约会。所以你要想好,做我的客户还是和我约会。” 不知道为什么,她已经开始舍不得她,开始想念她了。 外祖母突然生病,她要回佛罗伦萨探望外祖母。她不得不放弃和她一起回国的计划。 "可以带我的睡衣回去吗?"奥拉走过去,从衣柜拿出一件墨绿色的真丝睡裙。 “当然可以。”夏洛特接过睡衣,叠好放进行李箱。 奥拉抱膝坐在地毯中央,她的蓝色脚指甲抠着波斯纹路里某个不存在的线头,思绪万千。 她又想起她们在大都会博物馆,夏洛特盯着那幅《舞蹈课》的落寞神情。 她说不清楚此刻的情绪究竟是因为什么,但这种不明情绪,令她感到不安。 她不喜欢。 “高黎~”她用中文轻唤夏洛特的中文名字。 又切换到英语:“这个也带走吧。” 这是奥拉之前从切尔西市场淘来的古董香膏盒,说是像极了她外祖母婚嫁时的梳妆匣。夏洛特接过来,把它放进行李箱。 收拾完毕。 锁扣咬合的声音惊醒了角落的Vintage旅行箱,路易威登老花皮纹在阴影里皱缩成苦涩的涟漪。 “别这样,好吗?”夏洛特抱住奥拉,“两个礼拜很快就会过去,我很快就会回来。” “可是我们还没有分开过这么久。”奥拉有些委屈,眼眶发热,她看着夏洛特,“要想我,好吗?” “我会的。” “我肯定会忍不住总联系你的,不要嫌我烦好吗?” “不需要理会时差,你可以随时打电话给我。我保证24小时待命。”夏洛特抬手轻柔她的头发,轻声安抚道,“欢迎随时联系我。” “不许和别的女人**。”奥拉红着眼眶,声音里还带着一点鼻音。 “遵命,奥拉殿下。”夏洛特语气里都是宠溺。 奥拉吸了吸鼻子,像是要忍住某种情绪,她在夏洛特唇角落下一个轻轻的吻:“I LOVE YOU。” 夏洛特不让她去送机,说可以去接机。她也觉得这样挺好,在机场分别会更让她舍不得。 15:30PM。肯尼迪国际机场。 LED屏幕上不断滚动着航班信息,人潮涌动,送别的人和离开的人在这里交错,汇聚,又分别。 引擎轰鸣中,舷窗外曼哈顿缩成一块集成电路板,纽约逐渐缩小。 第9章 第九章 夜晚的机场依旧繁忙,偌大的航站楼灯光璀璨,人潮涌动,航班起降不息。 高黎摘下降噪耳机,给奥拉发送短信报平安。 她推着行李箱,轮毂碾过地面接缝处的细微颠簸,像某种摩尔斯密码敲击着她的神经末梢,提醒着她此刻已经回到祖国,也提醒着她当初是为何毅然决然远走纽约。 出口处,高乐乐早已等候多时。 身穿黑灰色巴宝莉风衣,推着银色日默瓦行李箱的漂亮女人出现在高乐乐的视线里,她兴奋地大喊:“姐!” 然后像炮弹般冲了过去,一把抱住高黎。 高黎被撞得后退半步:“乐乐,姐快奔四的人了,可受不住你这冲击力。” “你才32岁好嘛,年轻着呢。”高乐乐松开她,“姐,欢迎回家!” 话音未落,又给了她一个结实的拥抱。 高乐乐把行李放进后备箱,坐进驾驶座,一边发动汽车一边问:“姐,你这次回来要待多久?” “十来天。”高黎系上安全带,车内香奈儿彗星的味道钻进鼻腔。 “才十天?”高乐乐瞪大眼睛,“才十天?” “嗯,那边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啧啧啧,你是一点儿也不想你妹妹我呀……”高乐乐一边嘀咕,一边熟练地倒车,“这纽约的钱都流入你口袋了……” 纽约房地产市场的佣金足以让二姐过上极为体面的生活。她在那边十多年,早已建立了稳固的人脉和客户群,生活无忧。但她知道,二姐的目标从来不只是赚钱。 高黎挑挑眉:“我爱钱,钱爱我。” “那我祝你赚更多哈,发大财!超过咱……”高乐乐差一点儿就说错话,还好她及时打住。 高黎知道她要说什么,看着乐乐手指敲着方向盘,美甲上的碎钻折射出细碎星芒:“你的美甲真的很漂亮。” “比纽约的款式洋气多了吧。” “确实。” “姐,你这次回来有什么安排?” “我没什么安排,听你的安排。” “啧啧啧,”高乐乐摇了摇头,“资本主义的冷漠。”她挑挑眉,“那八卦八卦你的恋情总可以吧?” “奥拉是几国混血来着?巴西、意大利还有哪儿?法国?” “你们在一起也快一年了吧?” “十岁的年龄差会有代沟吗?” “她的ins上几乎全是你。” …… 午夜高架桥的流光在车窗上此起彼伏地飘过,高黎望着后视镜里不断缩小的机场轮廓,妹妹叽叽喳喳的声音从驾驶位传来,像隔着水幕…… 汽车穿过夜色,驶向市中心。 抵达酒店时,已快凌晨。 高乐乐把行李拎进屋,问:“姐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她提前准备了很多她姐以前爱吃的食物。 高黎脱下外套:“有泡面吗?” “你居然要吃泡面?!”高乐乐惊讶的同时又有一点小得意。 “怎么了?” “你这种‘精英人士’居然还吃这种‘垃圾食品’?”高乐乐夸张地捂住胸口,“难以置信!” “少贫嘴,快去煮。” “好嘞!”高乐乐笑嘻嘻地去厨房执行任务,“要不说默契呢?我不但为你准备了泡面,还准备了它的好搭档。” 溏心蛋在沸水中舒展蛋白时,高乐乐时不时观察着姐姐。简单的圆领白t恤,浅蓝色水洗直筒牛仔裤,平静淡然,看不出任何在纽约独自闯荡的锋利棱角,更看不出当年那场大火中的撕心裂肺。 几分钟后,一碗热腾腾的泡面端了出来。 还贴心地加了两个溏心蛋。 餐厅的灯光柔和地落在桌面上,显得格外温暖。高乐乐坐在餐桌前,托着下巴,认真地看着姐姐吃泡面。 “姐,看你坐在这里吃泡面,不知道为什么,这让我觉得有点不真实,像梦一样。” 高黎怔了一下。 虽然乐乐几乎每年都会飞去纽约看她,但她已经五年没回来过。 “姐,你……你……” “乐乐,你想说什么?” “你先答应我不能生气。” “你先说。” “就是,”高乐乐一脸认真:“你还在生咱爸的气,对吗?” 高黎没有回答。 她很少去思考这个问题。 对她来说,她甚至早就忘了她还有个爸了。 高乐乐看她沉默,叹了口气,声音轻轻地:“姐,咱爸这两年总是提到你,还总说你最像他。还老找我打听你的感情状况,好像能接受你的性别取向了,但他又放不下面子主动联系你。”她顿了顿。 鼓足勇气:“姐,你说这父女之间能有什么深仇大恨?你大人有大量,原谅他,给他个台阶下吧。” 某种隐秘的情绪在高黎胃部灼烧。 “乐乐~” “你让我说的……” 高乐乐噘着嘴表示委屈:“咱们聚少离多,你对我的关心实在太少了!我想你了还得跋山涉水飞那么远去看你。姐,你就不能回来发展吗?你甘心家里的一切都给外人吗?” “南徽现在是妥妥的事业型女性,制作的电视剧口碑也不错,她们公司艺人现在有一个特别火,叫邝彩妮,以后肯定能成为一线大明星!” “对了,南徽也不愿意谈恋爱,说浪费时间,这么多年了也一直都是单身……” 高乐乐又启动了话痨属性,开始滔滔不绝说个没完…… 洗漱完毕,已经是凌晨三点。高黎躺在床上,看着床头灯映在天花板上的光影,像个逆转时空的星盘,指针不断倒转,推着她回到从前。 十五岁去纽约留学的小女孩儿。陌生的城市、陌生的环境,除了语言,一切都是那么陌生虚幻又新奇。 她喜欢时尚,喜欢设计,喜欢电影,喜欢艺术,喜欢一切新鲜的事物,学会做一桌好菜,她从不觉得孤独,甚至觉得一天24小时根本不够用。每天过得充实又自由。 后来她开始恋爱。 和女生。 比她年长的,年龄小的,同龄的,她都交往过。 那是她人生中最自由、最快乐的一段日子。她享受着世界的有趣和多样化。 可自由和快乐终归是短暂的。 大三那年,父亲来纽约发现了她和女生恋爱的事情。假期骗她回国,没收了她的护照,停掉她所有的卡,让她在家检讨反思。 恢复自由的条件是不再回纽约,不准和女生谈恋爱。 她那时太年轻、太软弱,大手大脚花钱、自由惯了,于是她同意,妥协。 又得到了父亲的卡。 像滚雪球似的,认识了越来越多的富二代朋友,每天和他们一起挥霍玩耍,吃喝玩乐! 她不需要爱,只需要很多很多的钱。 直到她,认识南徽。 第10章 第十章 那天,高黎原本只是去学校看高乐乐的演出。 钢琴的第一个音符奏响,舞台的灯光如晨曦般渐次亮起。五位舞者以不同姿势静立于光影中,黑色的舞裙勾勒出优雅的线条,仿佛博物馆里精心陈列的艺术品,又像是静候发条转动的八音盒。 她们跟随音乐逐一“启动”。最右侧的女孩身着一件不对称的黑纱舞裙,一半有袖,一半无袖。只见她手臂轻扬,划开空气的弧度,宛若墨迹在宣纸上徐徐晕开;随即,整个身体如同一片被风卷起的羽毛,轻盈地飘移至舞台中央。 脚尖点地像是在探水面的涟漪,旋转、跃起、翻腾…… 她的动作既有芭蕾的严谨,又带着现代舞的自由。在那柔中带韧的克制之下,身体与情感在每一个延伸中深深交融,最终透出一种独特的静谧感——那是独属于她的表达方式,一种透着孤寂却无比强大的延伸感。 随着旋律变换起伏,五位舞者冲出束缚,纵身一跃。 她们的肢体与音符交织,灵魂与音乐共震,仿若一场短暂却致命的风暴。 钢琴落下,灯光渐暗。 掌声如潮水般涌来。 高黎捧着花来到后台。 后台很热闹,有紧张候场等待的,研究切磋舞艺的,讨论上一个表演的…… “姐~” “乐乐,恭喜演出成功。”高黎把花递给妹妹,两人自然地拥抱,“你跳得真棒。” “害,我这三脚猫的舞艺,”高乐乐嘴上这么说,眉眼却弯起愉悦的弧度,“你等等,给你介绍我的偶像。” 说完便跑到旁边,把一个正在忙着拉外套拉链的女孩儿牵了过来。 “这是我们舞团的首席,我学姐南徽,我们北舞的大名人。” “这是我二姐高黎。” 高乐乐为两人相互介绍。 “久仰大名,常听乐乐提起你。”南徽微笑着伸出右手。 “希望都是一些好话。”高黎握住南徽的手,盯着她的眼睛,向前走半步,调皮地皱皱鼻子,“如果不是,那就请你只记得……夸我的那部分。” 高黎说话不疾不徐,她的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随意,眼神中甚至带着点明媚的挑逗?这让南徽莫名紧张。 南徽轻轻抽出手。 留在高黎掌心的温度在慢慢剥落。 “我当然都是夸你啦,”高乐乐心虚地抢答,“你在我心中那是如星辰般闪耀的完美人类。” “哦~”高黎的视线依旧停留在南徽身上,只是笑意更浓,“还真不是她夸张,是确实如此。” 南徽笑了:“有人说过你很……自恋吗?” “通常都是说我漂亮,有趣,性感……不过我更喜欢你说的自恋,因为听上去我很爱我自己。”高黎的目光始终未从南徽脸上移开,“我很庆幸今天来看演出,这绝对是我今年做得最正确的决定。” 气氛被推向某种微妙的临界点。 高乐乐察觉到不对劲,看着孔雀开屏的二姐:“怎么?突然对舞蹈感兴趣啦?” “该怎么说呢?”高黎笑着回应乐乐,又看向南徽,“是很想了解这个跳舞的人,爱屋及乌。” 南徽惊讶于她的直白。 这种直白带着一种毫无侵略性的、天生的浪漫感。 高乐乐看着愣神的南徽学姐,她必须要施法打断,扼杀在摇篮。赶紧向前一步,把二姐拉走。 “追南徽学姐的可多了,你就不要瞎开屏了。更何况学姐她也不喜欢女生。再说了,喜欢你的男男女女那么多……你就行行好,别打她的主意。” “我只是单纯欣赏你学姐而已,”高黎搂住高乐乐,“倒是你,你这么紧张干嘛呀……” 第二次见面,暑假的第一个周六。 高乐乐的大姐高璇下周在普吉岛举行婚礼,她拉着南徽来到一家网红沙龙店,有不少明星都在这里做过造型。 店铺设计很高级,店内以浅色调为主,精心布置的绿植让空间既简约又不失生机。 “我们的团队,是由业内资深发型师和明星造型团队倾心打造……”造型师热情的介绍着。 南徽选择相信总监的审美,让他自由发挥。 五十分钟后。 长发变及肩中长发。 高乐乐的烫发还需要些时间,等待乐乐的间隙,南徽去了隔壁店挑选香薰。 “南徽?” 南徽循声望去,抬头看见二楼栏杆趴着一个熟悉的面孔,正微笑着向她挥手。 “高黎姐。”南徽礼貌地回应。 高黎从容下楼,自然地拿起一款香薰递给她:“这个很特别,你应该会喜欢。” “高黎。”二楼有个女生在轻声换她。 “那你慢慢挑,”高黎指了指南徽的头发,“新发型很适合你的气质。” 说完转身上楼,留下一缕淡淡的和上次一样的清香。 第三次见面,普吉岛。 高璇婚礼前夜的单身派对。 新娘包了一家海上酒吧,除了酒吧的工作人员,全是女生。大家三五成群聚在一起,有跟随音乐享受舞蹈的,有玩真心话大冒险游戏的,酒杯碰撞,笑声此起彼伏。 新娘高璇这边的话题从音乐聊到梦想,又自然地谈到感情。 “所以,你们觉得,爱情是什么?婚姻又是什么?”有人半醉半醒地问,语气带着些许困惑。 “我觉得啊……”高璇轻轻晃着酒杯,“爱情就是一瞬间的东西,婚姻是长期投资,是慎重的选择。找个门当户对的人,稳定、契合,步入正轨。” 高乐乐接话:“爱情应该是冲动的,不需要太多理性分析的,但婚姻不是。” “那明知没结果,还会选择开始吗?”有人问。 “这个问题应该问她。”高璇看向高黎。 “说得一点儿没错,”高乐乐调侃道,“在这方面我二姐最有心得。” “我?”高黎自嘲地笑笑,语气慵懒,“我只在乎当下。爱情来了就享受,开心就在一起,不开心了就分开,帅哥美女多的是。” “所以你不相信一个人会永远只爱一个人?不相信永恒的真爱?”有人追问。 “信啊。”高黎一点儿都不信,真爱和永恒,是两码事。 话题转向一见钟情与日久生情。 “比起一见钟情,我会更喜欢惊鸿一瞥这个词。”高乐乐说完,转头问身边的南徽,“你呢?” 南徽思索片刻:“爱应该是细水长流吧。就像练舞一样,每天投入,慢慢积累,才会有真正的默契和信任。” “这是属于舞者独有的浪漫吗?”高黎饶有兴趣地加入对话,透着好奇,“所以你从不相信一见钟情?” “不信。我觉得太肤浅。”南徽补充道,“我无意冒犯任何人。” “我永远不相信日久生情。”高黎语气认真起来,“因为感情可以培养是一件很扯的事情。可以是友情、亲情,但不会是爱情。” “一个灵魂看见另一个契合的灵魂,是需要时间的。” “我相信灵魂的共鸣,但不认为这种共鸣是唯一的。就像舞蹈,一个优秀的舞者可以和不同的搭档创造出精彩绝伦,惊艳全场的好作品。” “不,一个默契十足的搭档,值得用整个艺术生涯去珍惜。” “你怎么确定现在的搭档就是最默契的呢?”高黎冷笑一声,“你都没给新搭档合作的机会。” “打住打住……”高乐乐眼见两人针锋相对,她嗅到火药味,赶紧挥手叫停。 “我出去透透气。”南徽起身离开。 看着南徽渐行渐远的背影,高黎拿起桌上的半瓶酒和两个酒杯,起身走出船舱。 第11章 第十一章 夜色中的船头泳池,灯光在水面碎成千万点银箔。 南徽在白色的榻榻米沙发落座,海浪声成了最自然的背景音。 “我可以坐下吗?”高黎没等南徽回答,直接在她旁边坐下。 “如果刚才有冒犯到你,我向你道歉,”高黎把酒杯递给南徽,“我必须承认,一个默契十足的搭档可遇不可求。” 南徽接过酒杯:“你不需要道歉,我们只是观点不同而已。我不同意你的观点,但我誓死捍卫你说话的权利。” “感谢你捍卫我的权利,”高黎笑着和她碰杯,“那我就放心继续坚持我的意见啦。” “你总是这样吗?”南徽的声音很轻,“因为你轻而易举就可以获得别人的爱慕,所以从不珍惜。” “所以现在,我是你的研究对象?” “我在读你的使用说明。” “那我很乐意告诉你。”高黎笑笑,“但我的说明书会很长,还经常会有Bug出现,按流程也打不开的那种。” “会出现bug不是你的问题,是人们太自以为是。总按照他们看到的表象来‘使用’你。她们预期你会带来刺激、浪漫,或者一场无需负责的心动。”南徽目光落在高黎脸上,“但当你偶尔露出里面……更复杂一点的零件时,他们就会不知所措,你就会产生系统出错的错觉。” 她顿了顿,月光在她眼中流转:“但那并不是你的错。” 高黎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别这么看着我。”南徽避开她的目光。 “别怎么看着你?”高黎明知故问。 她起身走向甲板,转身倚靠着栏杆,海风从她的发梢掠过,轻柔惬意。 她看着南徽,又问道:“喂,你真的认为爱情可以慢慢培养吗?” “舞蹈教会我,每一个看似轻盈的飞跃,背后是成千上万次枯燥的练习。爱情……或许也一样。瞬间的共鸣或许存在,但它不足以支撑起一场完整的演出。” “可你不可能是先练习才爱上舞蹈。”高黎身体微微前倾,眼中闪着好奇的光。 “没有那个最初的、无法解释的吸引力,你怎么会爱上舞蹈?又怎么会有动力去投入那成千上万次的练习?” 这话像颗石子,在南徽固有的认知水面荡开涟漪。 她沉默片刻,终于笑了:“我竟然觉得你说得有道理。” “人生何其短,”高黎语气愈发温柔,“享受当下吧。过程比结果重要。” “不,”南徽笑着摇摇头:“过程和结果同样重要。” 她看着高黎的眼睛:“强调不在乎结果,其实是另一种懦弱和逃避。不想承担责任罢了。” “我想要自由。” “一段健康长久的恋爱关系,和自由,两者并不冲突。” “但它们往往很难同时得到。”高黎看向远方的星空,“时间会改变一切!” “你把时间当敌人?” “你把时间当朋友?” “时间是试金石。” 两人相视无言。 海风在她们之间流动,带着咸涩的温柔。 “人不能既要又要,太贪心。”高黎拿起酒,蹲下身为南徽空了的杯子斟酒,这个动作让她不得不微微仰头看南徽,眼神在月色中格外柔软。 轻声说:“读懂彼此的说明书,是一件很累的事情,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我希望你,永远不会吃爱情的苦。” 南徽看着高黎,她眼睛明明在笑,却有着说不清的酸楚。 她突然发现,高黎其实是一件待修的瓷器,需要慢慢修补。 她手指绕着酒杯,缓缓开口:“一段感情中受伤没什么大不了的。况且除了爱情,人生还有很多值得去感受、去体验的事。” “不公平。”高黎说完起身。 “什么不公平?”南徽问。 “很显然,你从乐乐那知道很多关于我的事情,但我对你一无所知。” “怎么?”南徽起身,看着高黎的眼睛,“你对我感兴趣?” 高黎挑挑眉:“你是在和我**吗?” “你想多了。” 高黎摸着心脏:“我有点儿伤心……” 两人并肩,边走边聊。 “高黎姐,我有个问题想问你,但我担心会冒犯到你。” “你尽管问,我百无禁忌。” “相比较男人,你更喜欢女人,对吗?” 高黎笑了:“我确实更容易被女生吸引。” “但你不会只喜欢女生。” “我会说,我会更加被女生吸引。”高黎并没有和男生恋爱的经历,但她想逗逗南徽。 “所以,你的性取向是一种动态的、流动的。” “我不反对你这个说法。” 南徽歪着头,像在审视一个迷人的课题。 “你跳了多少年舞蹈?”高黎问。 “九年的芭蕾,六年的现代舞。” “wow,听上去很漫长……” “对呀,舞蹈几乎是我这二十年的全部生活。你呢?你爱电影对吗?我听乐乐说过,你在美国学的就是这个。” “因为电影就是在造梦。我喜欢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你是喜欢浪漫的东西……” 不知不觉,两人来到游船第三层的观景台。这里视野更为开阔,仿佛将整片夜色都囊括怀中。海浪声是永恒的底噪,衬托出此处的静谧。她们并排靠在栏杆上。 “你最喜欢哪部电影?”南徽问。 “《Like Sunday,Like Rain》。” “Like Rain。” 两人异口同声。 南徽惊讶地看向高黎,没想到她会提到这部小众电影。 惊喜又意外。 高黎看着她的眼睛,声音很轻:“Every heart is like a map.Some people…walk in and suddenly everything makes sense.”(每颗心都像一张地图。有些人一走进来…所有路忽然都有了意义。) 南徽感到自己的心被什么轻轻拉紧。 不知道是因为电影台词, 还是因为—— 那个真诚不设防备,很会爱人的眼神。 南徽皱了皱鼻子:“你明明也很在乎灵魂的契合。” “你真的很在乎灵魂的碰撞。”高黎笑了,“那你呢?你最喜欢的是哪一部?” “我可以说两部吗?”南徽不自觉地带着一丝撒娇。 “当然,”高黎注视着她,月光下显得朦胧又温柔,“你甚至可以说二百部。如果你愿意的话。” 南徽靠在栏杆前,一手握着杯子,轻轻触碰着玻璃的边缘。她习惯用这种方式让自己稳定下来。 “《成为简·奥斯汀》”她继续说,“《小妇人》。” “Love and sense are enemies at any age.”(爱和理智永远都是敌人。) “Lose yourself not in front of anything, even if it is dogma, even in the eyes of others, even if it is love.。”(不在任何东西面前失去自我,哪怕是教条,哪怕是别人的目光,哪怕是爱情。) 高黎在木板上来回挪步,兴致盎然地继续朗诵着电影经典台词: “Women have minds and souls as well as just hearts, and they''ve got ambition and talent as well as just beauty.I''m sick of people saying that love is all a woman is fit for.”(“女人,她们有思想,有灵魂,不只是感情:她们有志向,有才华,不只空有美貌。所以我厌倦别人说,爱情就是女人的全部。) “I''m so sick of it!”(我受够了!) “My dreams are different than yours, doesn’t mean they’re unimportant.”(我的梦想跟你的不一样,不代表它们不重要。) “Girls have to go into the world and make up their own minds about things.”(女孩们一定要去看看这个世界,再去决定自己想过什么样的生活。) 高黎字正腔圆,抑扬顿挫,情绪饱满又恰到好处,似是角色灵魂深处发出的呐喊。她像一场话剧的独角戏演员,是那么的细腻,那么的有感染力且让人动容。 在普吉岛星空下,她拥有独一无二最浪漫的舞台,肉眼可见的享受和沉浸,是如此的张扬、明媚、自由,浪漫的不真实。南徽觉得时间几乎是静止的。 心动在海风中,漫延、停驻。 她忽然笑了,带着一种释然。 明月高悬不独照我,但那一秒也值得。 “我想听《泰坦尼克号》。” 高黎看着她的眼睛,两个人对望着,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缓缓开口: “You jump, I jump。” 第12章 第十二章 看着高黎就穿着一件吊带裙出现在婚礼晚宴的after party上,高璇满眼宠溺又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二姐呀,整天跟个小孩儿似的。” 高乐乐耸耸肩:“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嘛。” 她递给高黎一杯香槟:“二姐,又美出新高度了。” 高黎接过乐乐递过来的酒杯,笑着问:“怎么样,这条裙子是不是更漂亮,更性感。” “嗯,非常漂亮。”高颖笑着回答。 “何止啊,”高乐乐接过话,“她脸上此刻就写着,我不但很美,而且还很坏。” “哈哈哈哈,知我者,乐乐也。” 三人笑着碰杯。高黎喝一口香槟后,笑着说:“走,乐乐,姐给你介绍个帅哥。” “爱死你了。” 看着两个妹妹的背影,高璇有些感慨。 下午高黎穿的白色礼服,后颈露出一点贴的纹身,被父亲嫌弃,让她抽空换一件。她当时非常给面子,不但没有生气,反而非常爽快的答应了。还以为她是看在自己婚礼的份上,心情好。 换倒是换了。 换了一件布料更少的。 不过,在这个一言堂的家里,四个孩子,总要有两个活得开心肆意一些吧。 海风轻柔,户外的草坪上,没有不熟的宾客,没有叔叔阿姨长辈们,只有年龄相仿的年轻人,携着微风,喝着红酒、香槟,笑谈着八卦糗事,甜蜜相拥着跳舞。 “乐乐,这首是什么歌?”此时播放着一首抒情的法语爵士歌,虽然听不懂,但嗓音和曲调,美妙的难以言喻。 “我不太清楚,”高乐乐笑着摇了摇头,“不过我二姐应该知道,歌单很多歌都是她定的,我也很喜欢这首,惬意又很浪漫…” 听到乐乐的回答,南徽下意识的开始寻找高黎。 她在和乐队的鼓手说话,也不知道她说了什么,把鼓手逗得眉开眼笑。一件吊带连衣裙而已,怎么就被她穿的那么好看啊。 熠熠生辉。 这个词来形容此时此刻的她,再适合不过。 女娲娘娘还真是偏心她…… 心不在焉的和乐乐跳完舞,回到座位开始喝闷酒。 参加婚礼的宾客用她那略微低沉又带着十足故事感的烟嗓,慵懒地唱着一首,亲密爱人。 这首歌儿让户外的草坪,瞬间变成情侣们的浪漫空间。 高黎和一个高大帅气的男人,跟随音乐相拥着跳舞。 郎才女貌,太相配了。 竟然,有一些……嫉妒?为什么会这样?南徽一口喝完杯中的香槟。 “为什么一直盯着我姐看?”一旁观察许久的高乐乐终于忍不住问道。 南徽一脸惊讶。 “我一定错过了什么?对吗?”高乐乐皱皱眉,“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她必须再次提醒南徽:“我二姐花花蝴蝶,谁都不爱,游戏人间是她的人生格言。她是个很’危险”的人。” 见南徽沉默,高乐乐知道完了。 “你是认真的吗?”她想确认。 “我现在脑子很乱……” “打起精神,”高乐乐看着正朝这边走来的两个人。 她一边笑着挥手,一边用肩膀碰碰正在神游的南徽:“我姐过来了。” “姐姐,未来姐夫,你们两个好般配呀。”高乐乐一直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 走进帐篷,赵申然很绅士的帮高黎拉开座椅,他一脸惊喜地看着高乐乐:“你刚刚叫我什么?难不成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高黎挑挑眉,笑着问:“你倒是说说,般配在哪里?” 高乐乐的笑容,变得不怀好意:“Clothes match。” 姐妹俩笑着碰了杯。 高黎放下酒杯,转头看向南徽:“我有幸和首席您跳个舞吗?” 南徽找不到理由拒绝。 高黎拉着她的手,向草坪处走去。 从被高黎牵住手,再到开始跳舞,她整个人都紧张到不行,大气都不敢喘。摇摇晃晃间,总有一股好闻的香气,将她紧紧缠绕。 “啊喔~” “啊?对不起啊,踩你脚了。”南徽赶紧赔礼道歉。 “没关系,让我踩回去就好。” “啊?” 南徽惊讶地抬起头。 高黎在笑。 眉眼弯弯的样子太好看了,会让人不自觉陷进去。 她试图找回理智。 “高黎姐~” “嗯?” “听乐乐说,歌单里很多歌都是你定的,上一首法语歌叫什么名字?” “你喜欢啊?” “非常喜欢。” “Fly me to the moon,演唱者是Laura Fygi,荷兰国宝级女歌手。我原本打算和喜欢的人跳这支舞的。” “为什么没跳?” 高黎笑着低下头,靠近南徽的耳边,轻声说:“都要怪乐乐。” 南徽瞬间觉得自己的脸和耳朵都在发烫。 “对不起,对不起。” 又踩到高黎的脚,她不想跳了,想松开高黎的手。 没想到却被握地更紧了。 “被踩的是我,一支舞我还是扛得住的。” 高黎声音依旧温柔,语调却有些调皮。 听到这话,南徽突然觉得很踏实,紧张感也随之消失。 直到最后一个音符停止,一首歌的时间。 太短暂。 虽然已经快十一点,宾客们却正尽兴,不亦乐乎。 高乐乐起身,走到乐队旁,拿过麦克风。 “Girls,Boys。Ladies and gentlemen。Follow your heart,enjoy beautiful night,Enjoy,Everything……” 说完,放下麦克风,潇洒离去。 看着高乐乐的背影,南徽看向高黎。 视线相对的那一刻,南徽别开目光。 她心里莫名难受,从酒桌上拿起一瓶白葡萄酒,走向身后的沙滩。 喝着小酒,吹着温柔的海风,这是她一个人的浪漫 。 她有一些事情需要理清楚。 “喂,为什么一个人在这边?” 高黎的突然出现,让南徽思绪万千。 她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人:“将来你的婚礼,也会选择在海边举行吗?” “不会。” 在南徽身旁坐下后,高黎借着微暗的灯光还是能看出,她已经有些醉意了。 “那你会选哪儿?” “没想过。”高黎拿走南徽手中的酒,喝了一口,“我不适合婚姻,也并不向往。” “也对。”南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她想起下午高黎一脸不情愿地被大家拉去接新娘捧花。在新娘准备丢捧花的时候,她一点一点移到边上,生怕捧花上的任何一个花瓣粘到她身上,一脸无奈又略微慌张的样子。 真的很可爱。 “你爱他吗?” “不爱,我谁都不爱的,只爱我自己。”高黎看着南徽,“就算爱,也不一定要结婚的。” “可你们看上去,像天造地设的一对。” “呵呵…”高黎不再看她,转过头看向前方的大海,喝起酒来。 “也是,喜欢你的男生那么多,你有太多的选择。”南徽喃喃自语。 高黎忍不住想逗逗南徽。她转过头,一边缓缓靠近她,一边笑着说:“其实~喜欢我的女生也不少,比如……” 就这么容易被人看穿吗,南徽叹一口气。 看着高黎的眼睛,让她瞬间就把仅存的一丝理智,吞噬。 不自觉开始靠近高黎,两个人的距离近到,能感受到对方鼻息呼出的热气:“你喜欢我,对吗?” “南徽……”高黎皱着眉,“我其实是直女来着。” “直女才不会穿阿迪达斯。”南徽反驳她。 高黎笑了,没想到南徽记得她们在学校第一见面时,她穿的衣服。 “好吧,”她不在逗南徽,非常认真地说,“我确实很喜欢你。” 南徽的心脏跳到了喉咙,她慢慢靠近高黎,想要吻上去,可对面的人,侧脸躲开了。 “南徽,”高黎的咬肌动了一下,“我不想伤害你。” “不要预设这些……”南徽再次靠近,鼻尖触碰鼻尖,带着颤颤巍巍地声音,“就一个吻。” 很快,高黎就感受到一个小心翼翼的吻,落在自己鼻尖。 “我不该过来的……” 她这样说着,却已经忍不住想要回吻。 有嬉闹声传过来,南徽赶紧往后一退,分开一点距离。 “胆小鬼。”高黎笑着躺在沙滩上 “我怕给你带来麻烦。” “Who cares?” 南徽立刻探身上前,低下头,看着高黎,轻轻地,吻了她的眼睛,脸颊,嘴唇,最后看着她的眼睛:“我希望你知道,我不是胆小鬼,我比你想象中勇……” 话未说完,就被一个柔软的唇堵上。 感受到南徽的回应,高黎逐渐加深这个吻。 不知过了多久,她双手捧住南徽的脸颊,慢慢地引导着停止了这个,越来越热烈缠绵的吻。 她在南徽鼻梁上的痣,留下最后一个吻,又看着南徽的眼睛打趣道:“Just one kiss。” 南徽笑着在高黎额头亲了一下,侧过身,在她旁边并肩躺下。 普吉岛的月色真美。 第13章 第十三章 普吉岛。酒店餐厅。 “姐,你在找谁吗?”高乐乐明知故问。 她放下咖啡杯:“从你走进餐厅,就把餐厅肉眼能看到的地方,扫视了一遍。坐下就餐后,只要听到有人进来,你就会转过头去看一眼。你到底在找谁?快,坦白从宽!” “切,可把你牛坏了。”高黎翻了个白眼,继续吃早餐。 “唉,你不说就算了,你小妹我,柯南普吉岛分柯,我会自己查个水落石出的。” “美食都堵不上你的嘴。” 看二姐没有说的意思,高乐乐清清嗓子:“南徽去曼谷了。” “一个人?”高黎放下手中的刀叉。 “是的。” “可以把我的联系方式给她吗?” 高乐乐以为自己听错了:“把你的给她?还是把她的给你?” “把我的给她。”高黎拿出手机开始看机票。 “你是认真的吗?”高乐乐问。 “你觉得呢?”高黎看着乐乐,“要一起吗?” “我去当电灯泡?” 高乐乐才不去。 上午10:00。普吉岛的三层度假别墅。 高盛达和赵申然两人在露台抽着烟。 “叔叔,我觉得您还是先别提这件事情了,我怕她不开心。” “那她一辈子都不想结婚呢?” “那倒不会。”赵申然其实心虚地很,高黎喜欢他,但不是恋人的喜欢。她拿他当朋友,当哥们儿处,两人连嘴都没亲过。 “申然,”高盛达把烟掐灭,“你一向稳重,做事情有分寸,不能和她一起胡闹。” “叔叔,我听您的安排。” 李婕走到露台:“老高,孩子们回来了。” “申然,你先别过去,在这里等着。”高盛达嘱咐道。 他跟着下去,只会帮着高黎打圆场。 高盛达来到客厅。 高乐乐和高黎从沙发站起来,等高盛达落座后,两人才重新坐下。 “高黎你贴纹身贴已经够难看的了,昨天换的那是什么衣服?不像话,整天疯疯癫癫!”高盛达看到赵申然发的朋友圈,知道她换了一条更离谱的裙子。 “至于吗?”高黎有点不耐烦,“您还是直接说有啥要吩咐的吧。” “你看看你什么态度?”高盛达看了一眼高乐乐,“把乐乐带的也越来越不像话。” “爸爸,我又怎么了?”高乐乐有些委屈,“我可乖着呢。我姐可啥也没干,您别冤枉她。” “讲一个事情。”高盛达清了清嗓子,看着高黎。 “你和申然也相处一年多了,该考虑结婚了!” 果然,该来的总会来的。 “是呀,”高黎苦笑,“大姐的婚礼已经结束,我的也该提上日程了。” 高乐乐握住姐姐的手。 “很好,”高盛达很满意她的态度,“今年元旦,你觉得怎么样?” “爸,您不觉得太仓促了吗?”高乐乐先急了。 “您定吧,”高黎看了一眼腕表,她只想赶紧结束这场无聊的对话,“让我下周结都可以。” 高盛达虽觉得意外,但很满意这个答案。 “婚姻大事,可不能儿戏。”高乐乐觉得姐姐太反常了,“姐,你清醒清醒。” “我很清醒。”高黎看着她笑了笑,淡淡地说,“这个家里最大的问题就是,听不见别人声音的。我已经说了无数次我不想结婚,也不会结婚,但是没有用啊。” 她看向父亲:“爸,您说呢?有用吗?”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天经地义。”高盛达看着高黎,语重心长地说,“你要明白,我不是在逼你结婚,申然是个好孩子,既然你能和他能相处一年多,说明你对他还是很满意的,我会和他父母商量,找个好日子定下来。” “挺好的。”高黎点点头,“没我的事儿了吧?” 她起身:“没有我要去赶飞机了。” 说完,转身回酒店拿行李。 13:00PM。曼谷。 Day1。 手机屏幕亮起,又暗下。 “我姐让我把她的联系方式给你,我把她微信推给你,电话号码也发给你。” “我姐飞曼谷了。” 南徽又听了一遍乐乐发来的语音后,把手机扣在桌子上,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唉…… 她从冰箱里拿出两罐啤酒走到阳台,打开啤酒一口气喝掉一半。 理智告诉她不应该再和高黎有牵扯。 可理智与心,是两种截然不同的载体。 看着微信对话框,南徽再一次点开乐乐推荐的微信名片,看着那个可爱搞怪的杰瑞卡通头像,她咬咬唇。 在发送添加申请那一栏里,按下了绿色的发送键。 这是一家开了三十年的老字号泰餐店,别墅的环境惬意悠闲,高黎看着餐厅门口的芒果树发呆。 微信提示音响了一声。 她从餐桌上拿起手机,是一个好友添加请求,没有备注,头像是动画人物,借东西的小人阿莉埃提。 她不自觉地嘴角上扬,通过好友。 立刻发一条信息过去:我饿了,一起吃午饭吧。 第二条信息是餐厅地址。 南徽在出租车上点开高黎的微信头像,想看看她的朋友圈。 可是,她竟然是一个,从没发过朋友圈的人。 本以为她的朋友圈会多姿多彩,没想到,竟然什么都没有…… 她真是让人难以捉摸。 南徽把手机放在腿上,望着窗外飞掠的城市景象整理思绪。 当南徽推门进来时,高黎已经喝完一杯冰青柠苏打。没办法,她是真的很饿。 她穿着最简单的白T恤,直筒牛仔裤,头发还未全干,是刚洗完澡匆匆出来的样子。 高黎笑着起身,给她拉开椅子。 “谢谢。”南徽道谢。 “客气。” 高黎把菜单递给南徽。 “你来点吧。”南徽把菜单递还给她。 “你有忌口吗?”高黎问。 “除了香菜,我都OK。” 高黎笑笑:“好的。” “炭烤猪颈肉、咖喱大虾、咖喱蟹、沙爹鸡肉串、椒盐鱿鱼、青柠蒸鲈鱼、青木瓜沙拉、炸香茅虾沙拉、炒空心菜、冬阴功罗氏虾汤、蟹腿肉炒饭、芒果糯米饭。” 因为不知道南徽喜欢吃什么,高黎点了很多,又叮嘱服务员:“不要放香菜。” 两杯芒果冰沙被端上桌。 高黎推了一杯到她面前:“你试试看这个。” 南徽舀了一勺冰沙送入口中,香甜,冰爽。 瞬间驱散了曼谷午后的黏腻。 “为什么一个人来曼谷?”高黎问。 “想理清一些事情。” “和我有关?对吗?” “是。”南徽一贯坦诚。 “你不要有压力,”高黎声音软下来,“我们之间的关系完全由你来决定,我尊重你的每一个选择。” 那种温柔又真诚的注视,让南徽心里某个角落在一点点塌陷。明知前方是断崖,但眼前的高黎,实在让人无法抗拒。 窗外的芒果树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时间在咖喱的暖香与冰沙的清甜中,被压缩成掌心大小。 第14章 第十四章 ICONSIAM。 这座巨大的商业殿堂内部,奇迹般地容纳了一个缩影版的泰国水上市场。 木质栈道下是蜿蜒的“水道”,一艘艘小小的木船满载着色彩斑斓的商品——金黄的芒果、翠绿的香椰、裹着糖衣的香蕉煎饼、造型古朴的椰壳工艺品。商贩们戴着独特的“泰国农夫帽”,用带着浓郁泰北腔调的软语吆喝着。 空气中弥漫着奇异的混合香气。甜,是新鲜椰奶和棕榈糖熬煮的浓郁;酸,是青柠和罗望子进发的清新;辣,是石臼里捣碎的小米椒和香茅根茎释放的灼热;还有各种香草—打抛叶、柠檬叶、南姜——交织出的,独属于泰国的嗅觉交响曲。 “尝尝这个?”南徽在一个小吃摊前停下,买了一份用芭蕉叶包裹的Khanom Bueang(泰国脆饼)。薄如蝉翼的米制小饼,像一个个微型的荷叶托盘,上面缀着雪白的椰丝和金黄的蛋丝,淋着橙色的甜辣酱汁。 她小心地咬下,口感奇妙,脆、甜、咸、辣在口中依次绽放。嘴角不小心沾上一点酱汁,高黎极其自然地抽出纸巾,轻轻为她拭去。 她们在迷宫般的摊位间穿行。 高黎在一个售卖泰国棉麻衣物的小铺前驻足,拿起一件宽松的白色长裙,在南徽身上比了比:“这个颜色超级适合你,”她的眼神里满是欣喜,“芭蕾天使。” 南徽没有拒绝,接过裙子,指尖感受着棉布质朴的纹理。 南徽在一个手工香薰摊前深深呼吸,沉迷于暹罗檀木与鸡蛋花的温暖香气中。 高黎买下南徽停留最久的那款味道。 走出水上市场区域,她们乘着扶梯上行,空间陡然变得开阔现代。 两人来到一家主打JimThompson泰丝的旗舰店,高黎站在一面陈列着数十种不同蓝色系丝巾的墙前,精准地挑出一条并不算最鲜艳的。那是一种介于灰与蓝之间的色调,像是雨后的冬夜天空。她随手将它绕在南徽的颈间,退后一步欣赏,点了点头:“就是这个,你气质里冷静、坚韧的底色。” 她叫来店员,直接买单。 “我怎么有种被你包养的感觉。”南徽调皮地皱皱鼻子。 高黎歪歪头,逗她:“Call me suger mommy。” “我还是个大三的学生……” 高黎怕挨打,赶紧跑出门店。 然后解释:“我喜欢购物,喜欢给喜欢的人买礼物,我控制不住。” 但南徽很快发现,高黎并非漫无目的购物狂类型。她的逛,更像是一场精准的、有目的“巡览”。 因为她总是能从一排排衣架、众多物品中,精准挑出一看就写着两人名字的东西。 她明显有着一套自己的时尚穿搭哲学,挑剔,刧极具品味。 傍晚时分。 她们登上ICONSIAM顶楼的天台酒吧。这里拥有俯瞰湄南河的绝佳视野,昭披耶河(湄南河)的宽阔水道在眼前铺展,对岸便是曼谷的标志性建筑郑王庙。 她们选了一个临河的沙发座。 夕阳正缓缓沉入城市的天际线,将天空渲染成一片壮丽的橘红色、粉紫色与钴蓝色的渐变画卷。金光闪闪的郑王庙塔尖,在暮色中如同镶嵌在油画中的剪影,神圣而遥远。 河面上,满载游客的长尾船拖着白色的浪痕驶过,汽笛声与酒吧里慵懒的爵士乐奇异地交融。 高黎点了一杯名为Mekong River的特调,深色的朗姆酒基底,融入泰式红茶、柠檬草糖浆和青柠汁,上面漂浮着一朵新鲜的兰花。南徽则要了一杯经典的Mojito,但加入了本地特色的罗勒籽,晶莹的籽粒在杯中悬浮,如同此刻她浮动的心绪。 “敬曼谷。”高黎举起酒杯,玻璃杯壁在夕阳下折射出温暖的光晕。 “敬……”南徽顿了顿,看着高黎的眼睛,“敬勇敢。” 酒杯轻轻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像是一个开启心扉的仪式。 河风拂面,带着水汽的微凉。 高黎突然想起一个冷笑话,她立刻分享给南徽:“你知道古希腊有个哲学家叫第欧根尼吗?他住在一个木桶里,亚历山大大帝来见他,问想要什么赏赐。你猜他怎么说?” “怎么说的?”南徽被勾起好奇心。 “他说:请不要挡住我的阳光。” “哈哈哈哈哈……” 两人笑作一团。 “哈哈哈哈……”南徽边笑边模仿高黎的语气,“请不要挡我的阳光……” 高黎笑得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我第一次读到这个故事时就在想,这人简直酷毙了。” 河风适时吹来,带着水汽的清凉。 南徽指向河面破碎的月光倒影:“你看这些光斑,像不像庄子说的‘白马非马’?我们看到的永远不是月亮本身,只是它在水中的幻影。但谁说这幻影不美呢?” “这让我想起一个有趣的实验——薛定谔的猫。在打开盒子之前,那只猫既是活的也是死的。就像此刻,”高黎看着着南徽,“在你说出下一句话之前,它既是情话也是普通对话。” 南徽挑眉:“那你猜,我接下来要说什么?” “我选择不猜,”高黎狡黠一笑,“就让这句话永远处在量子叠加状态。有些神秘感比较浪漫。” 她们默契地碰杯。 “其实我最喜欢的还是道家思想,”南徽表达欲急增,“上善若水。水最柔软,却能穿透最坚硬的石头。就像舞蹈,看似柔美的动作里,藏着改变一切的力量。” “其实你就像水一样……”高黎突然凑近一些,“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渗透进某个人心里……” 南徽并不闪躲,看着高黎的眼睛:“可某个人的心可能太多元化,流动性太强,变化太多,有时是钻石,有时是钛合金……” “不过,”她话锋一转,“我最近在读《金属疲劳学》,特别研究过钛合金的应力-应变曲线……” 这下高黎彻底笑倒在沙发里,她怎么这么可爱~还有人用材料力学来**的吗? 夜色渐深,星光愈发明亮。 南徽指着天上的北斗七星:“你看,那些星星其实相距甚远,在我们看来却组成了一个完美的勺子。这算不算是宇宙级别的‘错觉艺术’?” “就像我们,”高黎轻声接话,“看似偶然相遇的两个人,也许在某个更大的图景里,正好组成了某个图案。” 这句话让空气突然安静下来。远处飘来泰国传统音乐,与现代酒吧的爵士乐奇妙地交融。 “知道吗?”高黎突然说,“我遵序一套‘冰淇淋哲学’。” 南徽好奇地等待下文。 “人生就像选冰淇淋口味,”高黎一本正经地说,“有人永远只选香草,安全但无趣;有人什么都要,结果吃得一团糟。而智者知道,最重要的是找到那个让你每次选择时都心跳加速的味道。” “那你找到了吗?”南徽问。 “这是个好问题。”高黎笑着招手又点了一轮酒。 “你知道吗?”高黎由衷地说,“我喜欢和你聊天。” 南徽做了个优雅的谢幕动作:“这是我的荣幸。” 这时,河对岸升起一盏天灯,暖黄的光点缓缓升入星空。两人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注视着那盏承载着愿望的灯火越飞越高。 “如果现在许愿的话,”高黎轻声问,“你会许什么愿?” 南徽想了想,微笑回答:“我愿每一个哲学思考,都能像今晚一样有趣。” “你呢?” “我希望,”高黎注视着她的眼睛,“每一个有趣的夜晚,都能与你共享。” 第15章 第十五章 离开天台酒吧,温热湿润的河风立刻拥抱了她们,她们没有选择打车,而是默契地沿着灯火阑珊的河岸慢慢走着。 沿着石砌的步道并肩而行,脚下是斑驳的树影,头顶是沙沙作响的棕榈树叶。河对岸,郑王庙的金色剪影已经深深烙印在记忆里,而此岸,曼谷的夜生活正以另一种方式铺陈开来。路边偶尔能遇见晚归的僧侣,橙黄色的僧袍在夜色中如同一盏移动的灯火。卖茉莉花环的老奶奶坐在小凳上,面前摆着雪白芬芳的花串,清香淡雅。 她们有着说不完的话。 从刚才酒吧里未尽的哲学探讨,自然地滑落到各自童年的糗事。高黎说起自己小时候过于调皮总被叫家长,南徽则分享第一次立起足尖时痛得眼泪直掉的经历。她们的笑声很低,落在静谧的河风里,像是只属于彼此的秘密。 不知不觉,她们到了一处灯火格外辉煌且静谧的所在,高黎下榻的酒店。 酒店低调而奢华的门廊,像一座发光的岛屿,暖金色的灯光从精心设计的地灯和壁灯中流淌出来,将她们并肩的身影长长地投映在光洁的路面上。 看着地面上那两个紧密依偎的影子,高黎嘴角缓缓上扬。 她已经开始舍不得和南徽分开。 夜晚的魔法似乎才刚刚开始,她不愿让它就此中断。 “要不,”高黎侧过头,看向南徽被灯光柔化的侧脸,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请求,“我送你回去吧。” 这个提议本身,就充满了温柔的迂回。南徽怔了怔,随即,嘴角无法抑制地,慢慢地,弯成了一个了然而欣喜的弧度。她没有回答“好”或“不好”,但那漾开的笑意,已经是最好的应允。 她们并不着急打车。 而是沿着酒店外围,继续漫无目的地走着,仿佛多走每一步,这个夜晚就会拉长一点。她们路过深夜仍在营业的画廊,橱窗里抽象的画作在灯光下沉默地诉说;路过飘出冬阴功香气的街边小摊,烟火气十足,却丝毫不觉嘈杂。 并肩步行了差不多十分钟,高黎才仿佛履行仪式般,象征性地伸出手。一辆明黄色的出租车,像一只温顺的七星瓢虫,悄无声息地降落到她们面前。 车里播放着80年代的泰国老情歌,女歌手的嗓音带着岁月的沙哑,旋律温柔得像被翻新了一百遍的心事,瞬间为这个狭小的空间变得更加拥挤。 两人坐在后排,相隔半掌的距离,像隔着一道空气里看不见的、涌动安静的电流。 车窗外,曼谷的夜像一幅流动的画卷。 街边,卖椰子冰淇淋的小摊车前排着三两人群,小贩手起刀落,熟练地劈开青椰;7-Eleven明亮的灯光下,依旧人来人往,穿着校服的学生、下班的上班族,构成这座城市永不间断的生命线。 装饰着五彩LED灯的三轮嘟嘟车,像喧闹的星际战舰,引擎咆哮着,“嗖”地一声从旁边飞快掠过,车已远去,那节奏感十足、震耳欲聋的泰式电音却仿佛还在耳边回荡…… 街头巷尾所有这些微小噪音—叫卖声、引擎声、笑声、音乐声—交织成一种奇特的、只属于曼谷的“夜的声响”,成为她们之间沉默的、悸动的背景音。 高黎慵懒地躺在靠背上,闭眼休息。 出租车在一个漫长的路口缓缓停下等红灯。引擎念速的震动消失,车内一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那首老情歌在低回浅唱。 路口巨大的红色灯光,透过洁净的车窗,毫无保留地投射进来,不偏不倚地将高黎的侧脸、她的轮廓被染成柔暖而透明的玫瑰色。睫毛在光线下根根分明,脸颊上细微的绒毛也清晰可见,像一幅被精心打光的油画。 南徽克制地移开视线,转过头,看向自己这边窗外流光溢彩的街景,生怕再多看一秒,就会忍不住吻上去。 司机仿佛察觉到了什么,伸手将音乐的音量调得更轻了。那泰语女声唱着某种古老又柔软的爱情故事,歌词听不懂,但那份缠绵悱恻的情意,能跨越语言,直抵人心。 当出租车驶上横跨湄南河的大桥时,视野豁然开朗。辽阔的河面在夜色中泛着幽暗的光,两岸的灯火如碎钻般铺陈开来。风从窗缝里强劲地灌进来,瞬间吹乱了南徽额前的发丝,几缕黑发调皮地拂过她的眼角和脸颊。 高黎几乎是下意识地,非常自然地侧过身,伸出手,用指尖轻轻地将那几缕不听话的发丝拢回南徽的耳后。她的动作极轻,指尖只是若有似无地擦过南徽耳廓边缘温热的皮肤。 那瞬间的触感,却像一道微弱的电流,击中南徽。 她抬起眼,看向高黎。高黎也正看着她,眼神在桥灯明的光影中,温柔得像藏着整条湄南河的夜色。 气氛变得微妙而稠密,像最上等的丝绸轻轻滑过裸露的皮肤,留下若有似无的痒意和无限遐想。她们谁都没有说话,但那无声的交流,比任何言语都来得汹涌。 出租车最终稳稳地停在了南徽下榻的酒店门口。 “我到了。”南徽的声音有点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嗯。”高黎应着,声音同样轻柔。 又是一阵沉默在狭小的车厢里蔓延。司机耐心地等着,没有催促。 南徽的手已经搭上了门把,高黎忽然开口: “谢谢你!” 南徽不解地回头:“谢我什么?” 高黎看着她,眼神无比认真,像是在说一个很重要的事情:“我今天真的很开心。”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活着’的感觉。 这句话简单、朴实,但却因为那份毫无保留的真诚,而显得格外有重量。 南徽的心一下子轻轻地、彻底地软下来。 “那我也得谢谢你。” 她自然地张开怀抱,轻轻地、却又实实在在地抱住了高黎。 她的脸颊在高黎的肩头轻轻挨了一下,高黎发丝间的清香瞬间将她包围。 她在她耳边轻声说:“早点休息,明天见。” 那个拥抱短暂得像一个错觉,却带着真实的温度和心跳。 “明天见。”高黎回应,声音因那个拥抱而有些微滞。 她看着南徽转身推开车门,走向酒店明亮的自动门。 自动门感应开启,南徽走进去,然后,那扇玻璃门在她身后,缓缓地、无声地闭合,像电影里一个意味深长的慢镜头,将她的身影彻底从她的视野中隔断。 她看着那扇已经关闭的门,停留了许久。 才对司机师傅报出自己酒店的名字:“Capella Bangkok。” 车再次启动,混入曼谷川流不息的车河。 第16章 第十六章 曼谷。 Day2。 阳光像融化的金子,从厚重的遮光帘缝隙里执着地渗进来,在昏暗的房间地板上划出一道狭长而明亮的线,空气里浮动的微尘在其中翩跹起舞。 高黎是在一片暖融融的静谧中醒来的。她睁开眼,恍惚了片刻,意识才从深度的睡眠中缓缓回到身体。拿起床头的手机一看,竟然已是中午。一种久违的、慵懒的满足感包裹着她,仿佛连骨头都变得酥软。 她坐起身,背靠柔软的床头,拿着手机,指尖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期待,解锁。 没有新的消息。 但看着那个对话框,看着那个安静的名字,她的嘴角却不受控制地、慢慢地向上弯起,一个纯粹而柔软的笑容在她脸上绽放开来。 没有缘由,仅仅是想到这个人,就足以让心情变得像窗外的阳光一样明媚。 她点开输入框,指尖轻快:早呀,我一觉睡到现在,你呢?昨晚睡得好吗? 此刻的南徽,正站在她自己酒店房间的阳台。手扶栏杆,望着楼下街道上逐渐熙攘起来的车流人潮,欣赏着只属于这个城市的独有风貌。 微信提示音清脆地响起。 她拿起手机,看到高黎的头像旁亮起红点,那句带着语气词的问候跃入眼帘。她眼底漾开温柔的涟漪,回复:我睡得很香,你呢? 一个小时后。 高黎踏入南徽酒店的大堂,冷气开得很足,带着一种仪式感的清凉。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清雅的晚香玉香气,若有若无,清新愉快。 她一眼就看到了南徽。 她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身后是曼谷灼热的白日天光。光线经过玻璃的过滤,变得柔和而圣洁,如同舞台上的追光,精准地打在她的侧影上。她微微侧着头,脖颈到肩膀的线条流畅而优美,像一只沉思的天鹅,安静又美好。 高黎脑海里只浮现出四个字。 岁月静好。 她没有犹豫,径直走过去,极其自然地伸出手,牵住南徽垂在身侧的手。 “吃饭去吧,我饿坏了。”她的语气带着点理直气壮的撒娇,仿佛她们已是相识多年的恋人。 南徽微怔,手心传来的温度让她心跳漏了一拍。她低头看了一眼两人交握的手,一种莫名的安心感从相贴的皮肤传递过来。 “嗯。”她笑着点点头。 两人手牵手走出凉爽的酒店大厅,投入门外温热而真实的曼谷怀抱。 “你今天的行程是什么?”走在被阳光晒得微微发烫的街道上,南徽问道,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轻快。 “你想去哪?”高黎笑着反问,牵着她的手还轻轻晃了晃。 “我本来……”南徽顿了顿,“今天要去博物馆的。”她原本的计划里,这是一次独自沉浸的艺术之旅。 “那咱们就去博物馆。”高黎的行程就是围着南徽转的。 “我昨晚想了一下,”高黎歪头看着南徽,“你住的这间酒店很漂亮,但我们没理由分开住在两个地方。” 清澈坦荡:“你搬来我这边住吧。把主卧给你。” “我们不要这么浪费公共资源。”她给出了一个既合理又有点好笑的理由。 说完,她开始轻轻摇晃两人交握的手,语气软了下来,带着明显的、甜得能齁死人的撒娇:“好不好嘛~” “好呀。”南徽笑着答应,阳光下的高黎,眼神亮晶晶的,带着点耍赖皮的期待,让人根本无法拒绝。 她调皮地耸耸肩:“我也体验体验你们有钱人纸醉金迷的生活。” 午餐他们选择了一家藏匿在巷弄深处的家庭式泰餐馆,远离游客,味道却出奇的地道。 吃完午饭,她们来到曼谷国家博物馆。 踏入博物馆古老而宁静的回廊,仿佛瞬间穿越了时空。没有街市的喧嚣,只有沉淀了数百年的历史在寂静中呼吸。 她们漫步在陈列着古老佛像、华丽王座和精美壁画的展厅里。南徽在一尊被岁月侵蚀得面容模糊的砂岩佛头前驻足良久。 “你看,”她轻声对高黎说,“他笑了几百年,虽然脸都快看不清了,但那份慈悲和宁静,好像一点都没少。” 高黎凝视着佛头那模糊却依然安详的轮廓,内心触动。让她突然想到南徽那天在学校跳的那支现代舞。一个动作转瞬即逝,但那一刻投入的真挚情感,会留在看见它的人心里,很久很久。 她们在一幅描绘神猴哈努曼故事的巨大壁画前停下。色彩依旧鲜艳,讲述着古老的史诗。 “你觉得,”南徽饶有兴致地问,“哈努曼是为了承诺,还是为了友谊,才那么拼命?” 高黎思考片刻,回答道:“也许都不是。他是为了确认自己存在的意义。就像跳舞、拍电影,或许本质上,都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对抗生命的虚无,留下一点痕迹。” 南徽侧头看着她,眼神里都是欣喜。她们就这样,在古老的神佛与历史的碎片之间,进行着只有彼此能懂的、关于存在与意义的对话。思想的碰撞,在此刻,比任何亲密接触都更让人心动。 从博物馆出来,已是傍晚。高黎叫了车,直接带南徽回到Capella酒店。办理完南徽的入住,将她的行李安置在套房宽敞的主卧后,高黎拉着她来到了酒店私密的河畔码头。 这里早已准备好舒适的软垫和矮桌。她们并排坐下,服务生悄无声息地送来冰镇的香槟和果盘。 夕阳,正开始它一天中最壮丽的演出。 天空像一块巨大的画布,被无形的手肆意挥酒着色彩。从灼目的金黄,到温柔的橘粉,再到浪漫的薰衣草紫,最后融入湄南河深蓝色的怀抱。对岸的郑王庙再次亮起,与天边的晚霞交相辉映,倒映在流淌的河水中,美得令人窒息。 南徽看着辉煌的日落,大自然的馈赠让人莫名很感动。她偶尔转过头看看高黎,她被霞光染红的脸,非常美。 高黎转过头,与她四目相对。 在漫天绚烂的霞光里,在香槟气泡细微的破裂声中,她清晰地看到了高黎眼中那个小小的、完整的自己。 高黎为两人斟上香槟,气泡在精致的笛形杯里欢快地升腾。 她举杯:“敬落日。” “敬大自然的馈赠。”南徽笑着和她碰杯。 “敬我们,”高黎看着她,眼神笃定又温柔,“有幸拥有的这一切。” 夕阳最终沉入地平线,曼谷的夜,轮班上岗。 第17章 第十七章 曼谷。 Day 3。 清晨,阳光还未变得炙热,高黎就以敲响南徽的房门。 “今天不当游客,”她神采奕奕,手里提着从酒店餐厅“顺来”的牛角包和咖啡,“我们去体验不一样的曼谷。” 她们避开观光巴士,坐上了BTS。车厢明亮,穿梭在摩天大楼之间,如同在城市森林的枝干间飞行。高黎自然地站在南徽身后,一手拉着吊环,一手虚扶着她的腰,形成一个保护的姿态。当列车转弯,城市景观在巨大的玻璃窗外倾斜展开时,南徽微微后靠,后背几乎能感受到高黎身上传来的香气十足的稳定温度。 她们在一个本地人聚集的街区下车。这里没有金光闪闪的寺庙,只有纵横交错的小巷,充满了生活气息。路边是冒着蒸腾热气的船面小摊,理发店里传来老式电推剪的嗡嗡声,空气中混合着洗衣粉、香烛和油炸食物的复杂味道。 高黎牵着南徽,熟门熟路地钻进一家门面窄小的旧书店。里面堆满了泛黄的泰文、英文旧书和黑胶唱片,空气里是纸张和灰尘特有的陈旧香气。她蹲在书架前,专注地寻找着什么,最后抽出一张封面有些磨损的泰国传统音乐黑胶唱片,眼睛亮亮地看向南徽:“我找到了!“ 那晚回酒店的路上,她从司机师傅那得知了那首歌儿的名字。 “你还想要什么唱片?我帮你一起找。”看高黎这么开心,南徽也跟着开心。 她听乐乐说过,高黎喜欢收藏黑胶唱片,家里有一整墙的黑胶唱片。 高黎一口气说了几个后,两人在一层一层的黑胶世界里忙得不亦乐乎。 接着,她们发现了一家藏得更深的家庭咖啡馆,由一栋老式木屋改造而成。坐在二楼的露台,脚下是嘎吱作响的木地板,眼前是交错纵横的电线和邻居家阳台上盛放的勒杜鹃。咖啡的香气醇厚,偶尔有猫悠闲地走过屋脊。 南徽看着眼前这个与奢华酒店截然不同的、充满烟火气的曼谷,轻声说:“我好像……看到了这个城市的另一面。我喜欢这些真实的、有点混乱,但生机勃勃的地方。” 下午,她们路过一个街心小公园,里面有秋千。高黎像个孩子一样坐上去,对南徽喊:“推我一把!” 南徽笑着轻轻推动,秋千荡起,带着高黎的笑声融入曼谷温热的空气里。那一刻,没有未来的不确定,只有眼前晃动的阳光,和那个在秋千上笑得毫无防备的人。 傍晚,她们去了一个本地人光顾的夜市,不是为购物,而是为美食。她们分享一碗酸辣过瘾的冬阴功云吞,挤在塑料小凳上,手肘偶尔相碰,分享着同一瓶冰镇啤酒。南徽自然地用纸巾擦去高黎嘴角的辣酱,动作自然熟练得仿佛做过千百遍。 曼谷。 Day 4。 高黎的安排更加“疯狂”。 天还未亮,她就将睡眼惺忪的南徽从床上捞起。“带你去个地方,错过就要再等一天。” 她们来到一个只有清晨才有的水上市场。长尾船满载着新鲜蔬果、鲜花和熟食,在狭窄的水道中灵活穿行,船家们用嘹亮的泰语打着招呼、讨价还价。朝阳刚刚升起,金色的光芒穿透水汽,给一切都蒙上了一层柔光。 高黎包下一条小船,船夫慢悠悠地划着,穿行在水上生活的脉络里。她们买了两串用茉莉花串成的手环,戴在彼此腕间,清香袭人。又买了一碗热腾腾的椰浆米粥,你一口我一口地分食,米粥甜糯,幸福至极。 船行至一段安静的水域,两旁是高大的椰树林,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斑驳的光点。世界仿佛只剩下水声、鸟鸣和她们。 下午做完水疗spa后,回酒店休息。 吃完日料晚餐后。 高黎牵着南徽的手,穿过霓虹闪烁的主干道,拐进一条不起眼的小巷。巷子深处,一扇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铁门紧闭,只在旁边有一个不起眼的门铃。高黎按下门铃,一个小窗打开,里面的人与她交换了一个眼神,铁门应声而开。 “欢迎来到‘犯罪现场’。”高黎带着一丝神秘的微笑,牵着她踏下通往地下的阶梯。 一踏进门,仿佛瞬间被吸进一个与世隔绝的时空胶囊。外面的喧嚣被彻底隔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低沉、奢华而私密的氛围。 这里不像酒吧,更像一个二十年代纽约秘密社交俱乐部的复刻版。灯光被刻意调得很暗,主要光源来自每张桌子上低矮的铜质台灯,以及远处舞台的追光,空气里弥漫着陈年威士忌、雪茄以及香氛混合的馥郁香气,背景里若隐若现的,是慵懒的爵士钢琴即兴演奏,像无形的手指,轻轻拨动着每个人的心弦。 高黎显然是这里的常客,酒保对她点头致意。她领着南徽穿过由深色天鹅绒帘幕半隔开的卡座,来到一个视角绝佳的位置——既能清晰看到舞台,又保有相当的私密性。座位是宽大柔软的复古墨绿色丝绒沙发,人坐下去,几乎要被包裹起来。 南徽环顾四周,目光被细节吸引:墙壁上挂着仿制的老式□□通缉令和禁酒令时期的地下酒吧地图;水晶吊灯折射出迷离的光晕;酒单设计成旧报纸的模样,上面印着诸如“John Dillinger''s Last Stand”(约翰·迪林杰的最后据点)、“Bonnie&Clyde''s Getaway Car”(邦妮和克莱德的逃亡车)这样的鸡尾酒名。 “这个地方……”南徽轻声感叹,“你怎么找到的?” 高黎看着她被灯光柔化的脸:“希望你会喜欢。” 一位穿着复古马甲、打着领结的侍者无声地走来。高黎熟练地点了一杯“Al Capone''s Secret”(阿尔·卡彭的秘密),然后看向南徽。南徽浏览着那份独特的“报纸”,指尖点在一个名字上:“The Great Gatsby''s Green Light”(了不起的盖茨比的绿光)。 高黎笑了。盖茨比终其一生追逐的那盏绿灯,象征着希望与梦想,在此刻,这个选择仿佛一个隐秘的注脚。 酒很快上来。高黎那杯是深琥珀色,盛在厚重的岩石杯中,散发着烟熏和草药的气息。南徽那杯则是通透的淡绿色,上面漂浮着一朵可食用的三色堇,如同一个微缩的春天,杯壁点缀着细碎的糖边,在灯光下闪闪发光。 “敬……”高黎举起酒杯,眼中闪着狡黠的光,“这次你先说。” 南徽举起杯:“敬……美梦。” 高黎笑着和南徽碰杯:“敬了不起的南徽,和高黎~” 就在这时,舞台的灯光亮起。一支标准的爵士三重奏(钢琴、低音提琴、鼓)开始演奏。没有喧闹的开场,音乐如同溪流,自然流淌而出。先是慵懒的Bossa Nova节奏,带着热带特有的湿润与惬意。 几曲过后,主唱登台,是一位穿着银色吊带长裙,嗓音沙哑性感的泰国女歌手。她开口唱起一首慢板的《My One and Only Love》。 那歌声像是最细腻的丝绸,缠绕着每个人的听觉神经。歌词直白而深情: “The very thought of you makes my heart sing… (仅仅想起你,便让我的心开始歌唱…) …And my arms fold around you, you are my one and only love.” (…我的双臂将你环绕,你是我唯一的爱。) 在这极致浪漫的氛围里,高黎侧过头,目光落在南徽脸上。舞台的微光映在她的眼底,像碎落的星辰。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她,仿佛要将她的轮廓,连同此刻的感受,一起刻进记忆的最深处。 南徽感受到了那专注的视线,她转过头,迎上她的目光。 “我觉得这几天像偷来的一样。”南徽的眼眶开始泛红。 高黎心头微颤:“小南,”她动作极轻地握住南徽的手,“我们可以永远这样,如果你愿意的话。” 她甚至都没意识到自己说了永远这个词。眼里有憧憬,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伤感:“选择权在你。” 南徽没有说话,只是,坚定地、温柔地,将自己的手指穿插进高黎的指缝,和高黎十指相扣。掌心紧密相贴,脉搏在同一个频率上轻轻跳动。 高黎收拢手指,回应她。 在歌声的包裹下,在威士忌和绿光交织的微醺里,所有的言语都显得多余。她们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沉醉、同样的不舍,以及同样呼之欲出的情感。 高黎微微向南徽倾身,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南徽不但没有后退,反而主动在高黎脸上落下一吻。 高黎开始回吻。 她们在酒吧待了很久,直到演出结束,人潮渐散。离开时,已是深夜。 第18章 第十八章 凌晨,酒店。 套房客厅被夜色温柔包裹,窗外是沉睡的曼谷和依旧璀璨的河景,霓虹灯光在水面上拉长出迷离的倒影。如同南徽此刻心绪般摇曳不定的倒影。 高黎洗完澡,她用毛巾擦拭着还未完全吹干的发丝,带着一身湿润温热的水汽和清雅的雪松沐浴露香气走出来。 看到南徽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穿着柔软的白色丝质睡袍,背影在广阔的城市夜景前显得格外单薄,仿佛随时会被那片璀璨的灯火吞没,不同往日的沉静气质,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沉浸在遥远思绪里落寞的天鹅。 她擦拭头发的手慢下来,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 心疼?是的,就是这种感觉。她以为自己早就已经失去这个感受。 她放下毛巾,放轻脚步走过去。 没有立刻说话,只是从身后自然地伸出手臂,轻轻地、揽住南徽。将下巴温柔地搁在她单薄的肩上。她能感受到南徽身体散发出的微凉,能闻到她发间与自己同款、却糅合了她自身气息的淡淡香气。 “虽然没有解释的必要,”高黎在南徽耳边轻声开口,声音比平时更轻柔,“但我不想你背着任何道德压力和我在一起,那不是你应该承受的。同样,我不想你因为任何误会而不开心。” 她顿了顿:“我和赵申然,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南徽转过身,看着高黎,千言万语堵在胸口,翻腾着,却说不出任何一句话。最后,所有汹涌的情绪只化作一个用力的、长长的拥抱。 泪水从眼角滑落。 高黎感受到颈间冰凉的眼泪,她更紧地回抱住怀里微微颤抖的身体,一边轻柔地、安抚着南徽的后背,一边继续解释:“我也从未和男人交往过,我只喜欢女……” 话未说完。 就被一个柔软的唇堵上。 世界,在这一瞬间,万籁俱寂。 这个吻,初始带着泪水的咸涩,却很快被彼此唇瓣的温度融化。 这是一个确认的、交付的吻。 高黎揽在南徽腰际的手收紧,另一只手缓缓上移,指尖温柔地穿入南徽脑后的发丝,轻轻托住,以一种引导而又极度尊重的姿态,回应她的吻。 她们在彼此的唇间感受着心跳的共鸣,交换着呼吸的节奏。窗外曼谷的万家灯火,仿佛都成了为她们点亮的星光。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呼吸变得急促,她们才微微分开。额头相抵,鼻尖轻触,喘息声在静谧的房间里清晰可闻。黑暗中,她们能清晰地看到对方眼中自己的倒影,以及那里面燃烧着的、无法掩饰的深情与悸动。 高黎用指腹,极尽温柔地拭去南徽脸颊上未干的泪痕。 “小南,”她开口,声音低沉而性感,带着一丝笑意,轻声询问,“我可以成为你的女朋友吗?” 南徽没有回答,只是再次主动吻了上去,用行动代替所有语言。 这一次,吻变得更加深入,更加缠绵。高黎温柔地引领着,带着南徽慢慢向后,退向卧室的方向。 当南徽的后背轻轻陷入柔软床垫时,她看着上方高黎在黑暗中依旧明亮的眼睛,她们的目光始终纠缠,仿佛要将对方的模样刻进灵魂。 高黎的吻如同羽毛,轻柔地落在她的眉心、鼻梁上的痣,鼻尖。 她仰起头再次吻上去。 高黎的回应温柔而包容,她的手轻柔地托着南徽的后颈,另一只手则缓缓地、带着无尽的珍视,轻抚她的手臂,指尖所过之处,都令南徽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战栗。 唇齿交缠间,南徽已是身无寸缕。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描摹着高黎清晰的下颌线,然后试探性地,滑向她睡裙吊带,她的动作有些慢,带着初次探索的生涩与勇敢。 “别担心,”高黎的声音低沉得像大提琴的共鸣,“我们慢慢来。” 高黎引领着南徽的双手,来到她睡衣的裙摆。丝绸的质地冰凉顺滑,在南徽的指尖下轻易散开。慢慢往上推动,直到褪去衣衫。 暴露在微凉空气中的肌肤激起一阵细小的战栗。 她们之间再无阻隔。 月光与城市的霓虹交织成的微弱光线,在起伏的曲线上投下暧昧的阴影。高黎的吻不再局限于唇瓣,而是如同虔诚的朝圣者,沿着南徽的脖颈线条一路向下,留下细密而湿润的轨迹。她的动作极尽耐心,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南徽闭上眼,感受着那些轻柔的触碰所带来的、如同涟漪般扩散开的战栗。她听到自己喉间溢出的、细微的呜咽,陌生而羞怯。她的手无意识地攀上高黎光滑的脊背,指尖陷入那紧实的肌理,仿佛在汹涌的感官浪潮中寻找一个依靠。 高黎的呼吸也变得越来越重,喷洒在南徽敏感的肌肤上,带来一阵阵灼热。但她始终保持着一种近乎刻意的缓慢节奏,她的每一次触碰,每一次亲吻,都像灵魂通过肌肤在进行最深切的对话。 当最终那一刻来临,南徽发出一声极轻的、如同叹息般的啜泣。不是疼痛,而是一种被充盈、被完整包裹的极致感受。高黎停了下来,深深地凝视着她的眼睛。直到南徽主动抬起头: “再教我一次。” 说完用一个颤抖的吻封住高黎的唇。 接下来的节奏,如同她们在爵士酒吧里听到的那首慢板情歌,舒缓、缠绵,充满了即兴的韵律与灵魂的共鸣。她们的身体仿佛无师自通地找到了最契合的节拍,每一个细微的动作调整,每一次呼吸的交替,都默契得如同共舞多年。 她们用肌肤的温度、心跳的节拍、交织的呼吸,编织着一首只属于此刻的无言诗篇。 窗外,曼谷的灯火依旧璀璨,河水流淌不息,而房间内,是两个灵魂在经历漫长的寻觅后,终于抵达彼岸的宁静与圆满。 不知过了多久,当所有的悸动与浪潮缓缓平息,高黎轻柔地拥着南徽,细碎的吻不时落在她的发间、额角。南徽蜷缩在她怀里,脸颊贴着她温热的胸膛,听着那里面传来的、逐渐平复却依旧有力的心跳声,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与归属。 夜色温柔地覆盖着她们交缠的身体,也覆盖了这个刚刚被爱情彻底浸染的曼谷夜晚。 第19章 第十九章 曼谷。 Day5。 窗外的天空还是那种清澈的浅蓝色,像未完成的水彩。 南徽先醒了。 生物钟让她在平日的这个时间自然苏醒。她微微侧过身,用手臂支撑着脑袋,在朦胧的晨光里,细细端详着仍在熟睡的高黎。 她褪去了白日里的所有神采飞扬与偶尔的调皮,显得格外安静,甚至有些孩子气的无辜。长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呼吸均匀绵长。 微启的唇瓣带着自然的粉色。 可爱极了! 南徽的心软得一塌糊涂,一种满溢的、甜丝丝的爱意在她胸腔里鼓胀,驱使着她,忍不住想俯下身,在那漂亮的鼻尖上,或微翘的唇上,印下一个又一个的吻。 但她终究忍住了。 她只是极近地、贪婪地用目光描摹着她的轮廓,连呼吸都放得又轻又缓,生怕一丝一毫的扰动,就会打破这静谧的美好,吵醒睡梦中的人。能这样毫无顾忌地、近距离地拥有凝视她的权利,本身就已经是一种幸福。 不知过了多久,在这份甜蜜中,她竟又依偎着高黎,沉沉睡去。 11:00 AM。 阳光变得更有存在感,透过洁白的纱帘,在深色木地板上投下斑驳跳跃的光影。 高黎悠然醒来,睁开眼看到身旁的南徽,嘴角便不自觉地上扬。 她没有立刻起身,而是侧过身,支着头,看了好一会儿南徽恬静的睡颜。然后,极其缓慢地俯下身,先是在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如羽毛般的吻,停留片刻,感受着她平稳的呼吸。接着,吻轻轻落在闭合的眼睑上,感受到那之下眼珠的微动。 又在左右脸颊上分别留下一吻,见南徽睁醒了,她笑着在那微张的、柔软的唇瓣,落下一吻。 揉揉她的发顶:“早,小南。” 声音温柔极了 “早。”南徽笑着亲了一下高黎的锁骨。 又在她脸上连亲三下。 两人洗漱完出门,已经是下午三点。 她们来到了一家隐藏在素坤逸小巷深处的,定制香水工作室。 推开门,空气中弥漫着数百种香原料交织的复杂气息,仿佛瞬间踏入一个由气味构筑的奇异世界。 “好久不见。”一位三十多岁的漂亮女人开心地和高黎拥抱。 “我女朋友南徽,世界上最棒的调香师玛娜。”高黎用英语向两人互相介绍。 “很高兴认识你。”玛娜微笑着伸出手和南徽握手。 “这次想要创造什么故事?”玛娜看向高黎。 “今天的主角是她。”高黎摊开双手指向南徽。 玛娜带着南徽,为她进行香气测试,细心地一一介绍,教她如何识香,如何调香…… 高黎拿出手机,拍下认真、专注,调香中的南徽。 南徽对暹罗檀木的沉静气息最有安全感,最偏爱无花果叶那青涩又带着奶香的独特质感。 高黎站在琳琅满目的香原料前,思考片刻,开始制作香水。 指尖熟练而稳定地取用着各种精油。先是泰国青柠那瞬间迸发的清新活力,如同她们初遇在泳池边,水光潋滟中的惊鸿一瞥;接着注入柠檬草的明亮与爽朗,恍如她们在夜市人声鼎沸中,分享同一瓶冰镇啤酒时的畅快笑声;然后是无花果叶那独特的、介于青涩与醇厚之间的奶香,完美捕捉了南徽偶尔流露的腼腆、和内在的沉静底色。 最后,她小心翼翼地加入一滴暹罗檀木。 这是南徽的坚韧,以及她跳舞时撼动人心的力量。 当香水在酒精中慢慢融合、熟成,高黎在试香纸上轻轻喷洒,递到鼻尖。 她笑了,非常满意这个香气。 赶紧拿给南徽。南徽闭上眼睛,深深呼吸——那香气层次分明,仿佛将她们在曼谷度过的每一天、每一次心动、每一个眼神交汇,都巧妙地浓缩于这方寸之间。她眼里满是惊喜:“你会魔法吗?” 玛娜也凑过来闻了闻,用英语说:“你不来做调香师真是太遗憾了。” 她微笑着建议:“给它起个名字吧。” 南徽看着高黎,眼中水光潋滟,语气却无比肯定:“Cupid。” 高黎微微一怔,眼底情绪翻涌,千言万语化作一个温柔的笑容和收紧的指尖。 带着一堆香水、香氛,以及满心的甜蜜,她们离开了工作室。 穿梭于各种特色小店。 南徽仿佛经历了一场奇妙的时装之旅。高黎和设计师默契配合,拿出一件件衣服——一条剪裁极简的深橄榄绿真丝连衣裙,将南徽的清冷气质衬托得淋漓尽致;一件带有手工刺绣的白色廓形衬衫,搭配宽松西装裤,又让她多了几分洒脱的艺术气息;甚至还有一套改良版的泰式传统服饰,用现代面料和剪诠诠释,穿在南徽身上,竟意外地和谐又独特。 南徽看着镜中不断变换风格的自己,觉得非常神奇。 窗外,曼谷的夕阳开始渲染天空。她们提着满载的“战利品”,融入华灯初上的城市街景。 21:00PM。酒店。 夜色已为无边泳池披上了一层深蓝色的丝绒。水面倒映着远处城市的灯火与稀疏的星光,仿佛另一个颠倒的微型宇宙。 高黎游到泳池边,她趴在岸边,看向专心看书的南徽:“我脖子这里有点疼,你过来帮我看看是不是蚊子咬的?” 南徽放下书,走到高黎身边,她蹲下查看高黎的脖子,没看到哪里有红点或者其他什么,她想问问高黎具体是脖子哪个地方,就看到高黎直勾勾的眼神。 高黎拉着南徽的手,放在心脏的位置:“是这里……” 她仰头吻上南徽。 在水下静谧的光线里,她们的发丝如海藻般散开,身体像两条本能相互吸引的鱼,轻盈地靠近。 高黎率先伸出手,在水中轻轻握住南徽的手腕,指尖传来的触感被水流柔化,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引导。她微微用力,带着南徽一同缓缓浮出水面。 把她的双手放在自己腰上,双手捧着她的脸,那眼神在水的润泽下,比平日更加温柔,里面翻涌着毫不掩饰的爱意。她再次吻了上去。 两人站在泳池中央拥吻,水珠不断从发梢、睫毛滚落,在锁骨的凹陷处稍作停留,又蜿蜒而下。泳池底部的灯光向上映照,将她们的身体线条勾勒得朦胧而美好。周围万籁俱寂,只有水波轻轻拍打池壁的细微声响,以及彼此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肺里的空气再次变得稀薄,她们才喘息着分开,额头相抵,鼻尖轻触。 “高黎……”南徽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蛊惑人心的磁性,“再教我一次…” 随后的一切,都发生得自然而然。 当所有的悸动与浪潮缓缓平息,高黎手肘支撑在床上,温柔地看着南徽,细碎的吻不时落在她的发间、额角。 “现在,”南徽在一片静谧中轻声开口,带着事后的些许慵懒与浓浓的依赖,她用指尖在高黎的锁骨轻轻画着圈,“我算是……读懂你的使用说明了吗?” 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小小的得意和彻底的放松。 高黎低声笑了起来:“我该怎么说呢?” 她的声音带着情动后的沙哑,像被砂纸打磨过,性感至极。她侧过头,唇几乎贴着南徽的耳朵,热气喷洒在敏感的肌肤上:“你有着惊人的学习天赋。” 这句话像羽毛轻轻搔过心尖,南徽的脸瞬间染上红晕,将脸更深地埋进她的颈窝,嘴角却无法抑制地高高扬起。 高黎低笑着,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发顶。 窗外的湄南河静静流淌,见证着这个房间里,两个灵魂的坦诚与交付后的甜蜜。 第20章 第二十章 曼谷。 Day6。 穿过清晨还未苏醒的街巷,两人来到一个本地人常去的、香火鼎盛的四面佛坛。不同于游客聚集的那处知名圣地,这里更显质朴与虔诚。 古老的佛坛被高大的菩提树环绕,显得格外质朴庄严。空气中弥漫着浓郁到化不开的茉莉花香、蜂蜡香烛的暖香,还有信徒手中金色箔纸的金属气息,混合成一种令人心神宁静的独特氛围。前来祭拜的人们神情专注,口中用泰语低声念诵着经文,那份虔诚具有强大的感染力。 南徽在坛前的摊位上买了两份完整的贡品——小巧的黄色香烛、用新鲜兰花与万寿菊编织的花环,以及一叠薄如蝉翼的金色箔纸。她分给高黎一份,自己拿起另一份,神情是认识以来少有的郑重,甚至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肃穆。 她回忆着昨天看的拜佛步骤。长香借火点燃自己和高黎手中的香烛,高黎在袅袅青烟中显得有些飘渺。她知道高黎不相信这些,她自己之前也不相信。 但现在…… 她愿意相信。 烛火在南徽清澈的眼底跳动,映照出一种纯粹的信念。 她按照顺序,从代表事业的正面开始,顺时针祭拜。 高黎学着南徽的样子,持香颔首,然而当真正闭上眼时,她的心中却一片空白,甚至闪过一丝茫然。她该求什么?她早已拥有很多人难以企及的起点和资源。求事业?求平安健康?似乎又太泛泛,不足以承载她此刻心中沉甸甸的情感。 最终,她摒弃了所有杂念,闭上眼,在心中无比真诚地祈愿:“愿世界和平。愿众生解脱烦恼。愿所有人都能……真正自由。” 睁开眼时,发现南徽正静静地看着她,目光温柔坚定。她没有问她在佛前求了什么,只是将自己手中那个象征着纯洁与永恒祝愿的茉莉花环,无比郑重地挂在了神像前早已被无数花环覆盖的栏杆上,仿佛将自己的心愿,也一同交付出去。 南徽伸出手,轻轻握住高黎的手,离开佛坛。 但那宁静肃穆的氛围似乎还萦绕在她们周身。 她们去了大皇宫,在玉佛寺的廊檐下驻足,看着壁画上讲述的古老神话,彼此没有多言,却有一种共享的宁静在流淌。 午后,南徽做出一个让高黎有些意外的决定。 她拉着高黎去了一家本地人推荐的泰拳体验馆。 “为什么要学这个?”高黎看着镜子里绑着绷带、穿着短裤的自己,感觉有些新奇又有些好笑。 这与高黎平日精致时髦的形象反差极大。 南徽已经利落地绑好了手上的绷带,她转过身,眼神明亮而坚定,对着空气挥出一记利落的直拳,带起一阵微风:“因为生活里总会有需要‘出拳’的时候。” 她看着高黎,语气认真:“无论是为了保护自己不受伤害,还是为了有力量去守护重要的人和事。我们要拥有出击的力量和勇气。” 高黎笑了,南徽究竟还有多少惊喜给到她。 “没错,咱们女人就是要既能戴珍珠项链,也能戴拳击手套!” 她学着南徽的样子,挥手给了空气一拳。 在教练简单的泰语和肢体动作指导下,她们学习最基础的直拳、摆拳,然后对着沉重的沙袋用力挥出。高黎一开始有些不得要领,动作显得僵硬,但在南徽鼓励的目光和同样挥洒的汗水中,她渐渐找到了感觉。每一次倾尽全力的出拳,肌肉的紧绷与撞击沙袋的闷响,都仿佛将她近年来积攒的压抑、无奈与那些无法言说的不愉快,狠狠地击打出去,随着汗水一同蒸发殆尽。 结束时,两人都气喘吁吁,浑身被汗水浸透,但相视一笑间,却都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畅快与释放,仿佛身心都经历了一场彻底的洗礼。 傍晚,夕阳再次慷慨地为湄南河披上流光溢彩的金色外衣时,她们回到了Capella酒店私密的码头。这是她们在曼谷的最后一晚,高黎让酒店准备了一艘私人的晚餐巡航长尾船。 船身被新鲜的鸡蛋花和兰花花串优雅装饰,温暖的灯串如同缠绕的星带,散发着柔和的光晕。经验丰富的船夫在船尾安静地操控着方向。小小的餐桌上,摆放着精致的泰式料理和冰镇得恰到好处的香槟。船缓缓驶离码头,沿着河道,在暮色四合中安静航行。 她们并肩坐在船头的柔软靠垫上,身体自然地依偎在一起。看着两岸的风景如同缓缓展开的卷轴,从现代感十足的豪华酒店,逐渐变为古老的寺庙金顶和传统的水上木屋,生活气息扑面而来。 最后一缕瑰丽的阳光沉入地平线,天空变成深邃的宝蓝色,也正在此时,对岸的郑王庙仿佛接收到信号,瞬间通体亮起,再次上演那场百看不厌的、金色的视觉奇迹,将河水也染成一片碎金。 高黎举起酒杯,笑容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温柔,示意南徽。 南徽举起自己的酒杯,看着高黎的眼睛:“敬你。” “敬我们。” 玻璃杯发出清脆悦耳的一响。 船在河心静静漂荡,郑王庙的金光在水面碎成万千星辰。 高黎从随身的包里取出一个红色的丝绒盒子,动作郑重得像在完成一个仪式。 “本来想明天再给你,”她轻声说,“但我觉得,应该让它从这一刻就开始走动。” 南徽接过盒子,缓缓打开盒盖,黑色鳄鱼皮表带,银色方形表盘,简洁利落的罗马数字时标。一支经典的Cartier Tank腕表静卧其中。 她抬起眼,望向高黎,眼中带着询问。 高黎指尖轻点方形表盘:“看,这像不像一道小小的、只追随你的舞台追光?”接着,手指滑过黑色的表带,“这像不像你练功服的延伸?它简洁、优雅,带着不动声色的力量,多符合你的气质。” 解释完这精心挑选的寓意,她忽然狡黠一笑,像变魔术般,又从包里拿出另一个同款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支同系列但表盘为金色的Tank腕表。 她利落地将它戴在自己纤细的手腕上,然后晃了晃,撒娇道:“我想和你戴情侣款嘛~” 不等南徽回答,她又拿起属于南徽的那支银色表盘腕表,小心翼翼地托起她的左手,细致地为她扣上表带,发出轻微的“咔哒”声,仿佛一个承诺就此落锁。银色表盘贴合在南徽的手腕上,冷静而优雅,同她的气质相得益彰。 高黎握住南徽戴上手表的手,两只手腕并排放在一起,一金一银,在夜色与灯光下相互辉映。 她软糯的语调撒娇道:“我希望我们以后会有越来越多的情侣款……” “高黎……”南徽伸出手掌托住高黎的右脸,拇指在她颧骨处极珍惜地摩挲,“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记得我们在曼谷的这段时光。” 高黎侧脸亲亲南徽的手,看着她的眼睛:“Bangkok time, forever ours。” 没人知道,高黎的YSL包里,还静静躺着两支宝玑那不勒斯皇后。 河水无声流淌,载着满船的星光、灯火、爱意与离愁,静静奔向未知的远方。手表秒针规律的走动声,像是为这个曼谷的最后一夜打着节拍,也许是倒计时,也许是前奏曲。 船,终于还是缓缓调头,驶向归途的码头。 曼谷的灯火在身后渐次铺展,如同一条永不熄灭的星河。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帝都。盛夏。 清晨六点半,学校练功房。 南徽对着镜中的自己调整呼吸,按下了计时器。接下来的60分钟,她的身体将遵循一套刻入骨髓的秩序。 早从温和唤醒→深度拉伸→力量强化→技巧打磨,循序渐进。 计时器走到最后的十分钟。 南徽走到练功房中央,气息已经调整得均匀绵长。她将湿透的碎发别到耳后,眼神发生了变化——从之前专注于技术细节的锐利,转为一种向内探索的、柔软的深邃。这是属于现代舞的时间。 开始倾听自己身体的呼吸与脉动。她以一个深沉的“下沉”动作起始,膝盖弯曲,身体重量完全交付给地面,仿佛在与某种无形的力量对话。接着,跟随音乐的变化,是一个极富控制力的“螺旋扭转”。 在即将摔倒的瞬间,又用强大的核心与延伸的肢体稳稳抓住平衡,脊柱如同苏醒的藤蔓,带动肢体在空间中划出流畅而意想不到的轨迹。 整个过程充满了惊险的美感。 这十分钟,没有规定的组合,只有情感的流淌与身体的即兴吟诵。她似乎在用肢体诉说着无人知晓的心事。或许是爱情的甜蜜与隐忧,或许是对未来的憧憬与迷茫。汗水甩出一道道弧线,在清晨的光线中如同碎钻。 音乐停,计时器的嗡鸣声响起,她的动作也恰好收束于一个安静的蜷缩姿态,如同回归母体,呼吸缓缓平复。 也正是在这片由她创造出的、余韵未散的静谧里,她抬起汗湿的脸,在巨大的镜子中,撞见了门口那道温柔的目光。 高黎不知已倚着门框看了多久,手里拎着早餐和咖啡。眼神里是她熟悉的、混合着欣赏、骄傲与温柔。 南徽走出来,动作熟练地挽住高黎的胳膊:“你来多久了?” “从你像一只试图对抗地心引力的蝴蝶开始。”高黎笑着伸手整理南徽被汗水浸湿的刘海。 两人并肩走在校园。南徽突然感慨:“下周就要开学了,时间过得可真快。” ”是啊。”高黎叹口气,时间好像悄无声息地溜走,一个多月倏忽而过,“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 她语气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眷恋,开学后两人就不能像现在似的,几乎天天见面黏在一起了。 “没关系,”南徽察觉到她细微的情绪,侧过头安慰她,也是安慰自己,“咱们都有时间的时候,你可以送我上学,接我下课。” “没错。而且,”高黎顿了顿,侧脸凑到南徽耳边,“小别胜新婚嘛~” 南徽的脸瞬间红了,她锤了锤高黎的肩:“一天天的没个正形。” 下午三点。 高黎开车带着南徽来到了897艺术区。她没有选择那些喧闹的网红展,而是径直走向了UCCA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 正在展出的是——现代主义漫步:柏林国立博古睿美术馆馆藏展。 这是一个学术气息浓厚、展品分量十足的展览,汇聚了毕加索、马蒂斯、保罗·克利等数十位现代主义艺术巨匠的近百件作品。 展厅内光线调控得恰到好处,人群安静地流动。她们从保罗·克利那些充满音乐性与符号性的小巧水彩画开始看起。 “他的画好像有种内在的节奏,”南徽在一幅名为《鼓手》的画作前驻足,画面上是抽象的线条和色块,却奇异地传达出击鼓的律动感,“不像是在用眼睛看,像是在用耳朵听。” 高黎站在她身侧,轻声回应:“没错,克利自己就说‘艺术不是再现可见,而是制造可见’。这很像舞蹈,对吗?你们不是简单地模仿动作,而是将无形的情绪、音乐和故事,变成可见的身体语言。” 南徽甜蜜地看了高黎一眼,为这份精准的共鸣感到幸福。 走到毕加索的展区,面对那幅著名的《绿指甲的朵拉·玛尔》,南徽微微蹙眉。画中女子被解构的面容,同时呈现正面与侧面的视角,充满了张力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 “有点……撕裂的感觉。”南徽寻找着词汇。 “这是立体主义,”高黎解释道,目光停留在画作上,“他试图在二维平面上,同时展现物体的多个视角。就像……”她思考了一下,转向南徽,“就像你跳现代舞时,那个‘螺旋扭转’接‘失衡复衡’的动作,观众在同一瞬间,看到了你身体的正面、侧面,看到了力量的迸发和极致的控制,看到了稳定与不稳定之间的博弈。这是一种多维度的、更真实的表达。” 这个比喻让南徽豁然开朗。她再看那幅画,不再觉得怪异,反而感受到一种强烈的、属于艺术家内心世界的真实。 在马蒂斯晚年那些色彩绚烂、线条极度简练的剪纸画前,南徽感到了纯粹的愉悦:“他的颜色用得好大胆,好快乐。线条这么简单,却充满了生命力,像能随时舞动起来。” “晚年的马蒂斯,被称为‘用剪刀画画’,”高黎说,“他因为身体原因无法站立作画,便在纸上涂满颜色,然后指挥助手根据他的要求裁剪、拼贴。身体的局限没有束缚他,反而让他找到了另一种抵达艺术自由的方式。” 她的话让南徽若有所思:“这需要何等的热爱与心无旁骛啊。” 作为一个舞者,她深知身体的局限与疼痛意味着什么。马蒂斯的这种“蜕变”,让她看到艺术生命另一种延展的可能。 她们在一幅贾科梅蒂细长、孤寂的雕塑人像前站了许久。那拉长的、几乎要消散在空间里的形体,散发出一种强烈的存在与虚无并存的气息。 “他好像在追问‘存在’本身。”南徽轻声说,被那种孤独感触动。 “对,”高黎点头,“他不断地刮擦、重塑,留下的不是饱满的形体,而是形体在空间中占据的‘位置’,以及它周围那片挥之不去的虚空。这很像你早功最后那段即兴,你的身体动作,不仅仅是你自己,更是你与周围空间、与无声音乐、与你内心情绪的对话。你在定义着那个瞬间,你的‘存在’。” 这番解读,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南徽对自己艺术表达的更深层认知。 整个看展过程,她们像两个志同道合的探索者,时而并肩静立,时而低声交换着见解。高黎从电影与哲学的角度提供视角,南徽则从身体与韵律的维度给予回应。思想的碰撞在静谧的展厅里无声地进行,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更让彼此感到满足与沉醉。 走出展厅,夕阳已将天空染成温暖的橘色。南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内心被一场丰盛的精神食粮填满。 “谢谢你带我来这里,”她看着高黎,眼中闪着光,“比吃一顿大餐,或者收到任何礼物,都让我开心。” 高黎揽住她的肩,笑得温柔:“因为我知道,你会喜欢这些。”她顿了顿,看着远处逐渐亮起的灯火,轻声说,“能和你在不同的艺术形式里找到共鸣,像一起解谜,又像共同创造,这种感觉……非常非常好。” 她们相视一笑,在晚夏的柔风中,向停车场走去。她们在彼此的认知地图上,又标记下了一个深刻而迷人的坐标。灵魂的同行,远比形影不离,更让她们感到紧密相连。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秋。 帝都的秋天像被打翻的调色盘,色彩浓郁得化不开。凉爽干燥的秋风卷起第一片梧桐叶时,高黎和南徽的秋季约会地图,也徐徐展开。 一个天高云淡的周末,高黎开着车,载着满满一后备箱的东西,带着南徽来到郊外一片人迹罕至的、可以俯瞰层林尽染的山坡上。她铺开厚厚的格纹野餐垫,从保温箱里拿出热红酒、水果、寿司、三明治、蔬菜沙拉、小蛋糕、坚果等零食,甚至还有一个迷你蓝牙音箱…… “资本家真是罪恶啊,”南徽看着这装备齐全的阵势,忍不住笑着调侃,“出来野个餐都这么卷。” 高黎正优雅地往玻璃杯里倒着热气腾腾、香气浓郁的热红酒,闻言挑眉:“我这叫生活情趣,懂不懂?”她将酒杯递给南徽,指尖在微凉的空气中相触,传递着暖意。 就在南徽接过酒杯,享受这片刻宁静与浪漫时,一个熟悉又活泼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好哇!我说我姐神神秘秘地准备这么多好吃的干嘛,原来是偷偷跑来跟学姐你过二人世界了!” 高乐乐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穿着帅气的机车夹克,脸上挂着“被我抓到了吧”的得意笑容,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了野餐垫上。 高黎扶额:“你怎么也在这?” “心灵感应呗!”高乐乐笑嘻嘻地自己动手拿了块三明治,“再说了,这么美的秋天,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对吧,学姐?”她冲着南徽眨眨眼。 南徽看着高黎一脸无奈又拿妹妹没办法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 两人并不觉得被打扰,反而很开心在这遇到乐乐。也因为乐乐的存在,增添了更多的欢声笑语。 一周后。 一个微凉的夜晚,她们走进国家话剧院的小剧场,观看一出改编自萨特《禁闭》的先锋话剧。 剧场幽暗密闭,舞台上三个演员演绎着“他人即地狱”的永恒困境。 演出结束后,两人沿着深夜的街道散步,热烈地讨论着。 “你觉得我们之间,也存在这种‘凝视’的困境吗?”南徽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问。 高黎沉思片刻,摇摇头:“萨特说的是无法摆脱的、带有审判性的凝视。但我们之间……”她停下脚步,看着南徽,路灯的光在她眼中跳跃,“我更愿意称之为‘相互映照’。你的存在,不是我的地狱,而是让我更清晰地看到自己,无论是光明还是晦暗的部分。” 这个回答,让南徽心头一动。她最喜欢的就是,高黎不仅能与她共享风花雪月,更能与她进行这种深度对话。 思想的碰撞更加迷人。 某个周六的下午。 南徽拉着高黎去逛了熙熙攘攘的旧货市场。南徽对各种老物件、旧书籍充满了好奇,而高黎则跟在她身后,看她为一个老旧的黄铜放大镜跟摊主煞有介事地讨价还价,那模样可爱极了! 她们还在市场门口分享了热乎乎的糖炒栗子和烤红薯,吃得嘴角黑黑的,相视大笑。 又一个周五的晚上。 两人钻进前门附近一家老字号茶楼的相声剧场。方桌条凳,盖碗茶冒着热气,满场京腔缭绕。当逗哏的演员甩出一个意想不到的“包袱”,全场爆笑时,高黎正端起茶杯,被逗得手一抖,差点呛到。南徽前一秒还笑着给她拍背,下一秒自己就被一个“现挂”逗得前仰后合。 第二天。 手工陶艺工作室。高黎系上围裙,坐在拉坯机前,她修长的手指仿佛天生为塑造而生,很快找到了感觉,泥胚在她掌心渐渐成型,变成一个好看的雏形。 而南徽则不太顺利,泥土不听使唤,不是塌了就是歪了,手上、脸上都沾了泥点。 她看着高黎专注又平和的侧脸,和那双在泥土间依然保持节奏、灵活的双手,调皮地皱皱鼻子,笑了起来。忽然觉得,失败的作品也变得可爱起来。 最后,她们在对方的作品底部,刻下了彼此名字的缩写。 秋意渐浓。 她们一起在公园的银杏大道上奔跑,任由金黄的叶子落满肩头;她们一起去看BLACKPINK、TWICE演唱会,全程氛围Hight到爆炸;她们穿梭在一个又一个米其林餐厅;也经常在某个午后,躲进胡同里一家安静的咖啡馆,各自看书,偶尔抬头交换一个眼神,时光静好。 十一月底。 音乐厅的灯光如黄昏般暗了下去,只留一束暖光笼罩着舞台中央的马友友和他那把1733蒙塔尼亚纳大提琴。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庄重而期待的寂静。 第一个音符流淌出来时,南徽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那声音不像从琴箱里发出,更像从大地深处、从时间源头涌出。马友友用琴弓演绎了一段带有浓郁马头琴风味的旋律,苍凉、辽阔,仿佛将无边的草原与呼啸的风都压缩在四根弦上。 在这古老的韵律中,南徽想起了自己在练功房里,试图寻找舞蹈源头时的笨拙与虔诚。 随后,音乐的画风陡然一变。 节奏变得急促、诡谲,和弦里充满了不协和与张力。马友友的表情也随之严肃,身体随着运弓而微微紧绷。大提琴的声音时而如暗夜中潜伏的脚步,时而如真相逼近时的心跳,织就了一部没有画面却充满悬念的刑侦史诗。 乐曲在一个悬而未决的音符上戛然而止,如同一个开放性结局,留给听众无尽的想象空间。她们互相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怔忡与回味。 短暂的静默后,马友友微微调整姿势,深吸一口气,奏响了巴赫的C大调无伴奏大提琴组曲。 当那熟悉、严谨而无比恢弘的旋律响起时,南徽感到自己的心脏被温柔地包裹住。 这不再是草原的风,也不是悬疑的迷雾,而是一条沉静、深邃、流淌了三百年的永恒河流。马友友的演奏,没有丝毫炫技的痕迹,他闭着眼,脸上是一种全然沉浸的、与音乐融为一体的神情。 高黎忽然彻底明白了马友友那句话的真意——“我只需要加入其中。” 她感受到一种奇异的平静与力量,仿佛所有的纷扰,在这条永恒的河流面前,都找到了归宿。 最后一个音符如同水滴回归河流,缓缓消散在空气中。全场寂静了数秒,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持续不断的掌声。 马友友睁开眼睛,脸上露出了孩童般灿烂的笑容。他一次次鞠躬,最后在热烈的安可声中,又为大家加演一首充满中式情怀的小曲。 琴声婉转,如江南细雨,如月下独酌,带着东方的含蓄与深情。 演奏会彻底结束时,马友友站起身,他没有像传统音乐家那样抚胸鞠躬,而是调皮地举起双手,在头顶比了一个大大的、饱满的爱心。 全场会心一笑,气氛温暖至极。 走出音乐厅,夜晚的空气清新凉冽。两人都没有立刻说话,都还沉浸在音乐带来的眩晕中。 “最后那个心,”高黎忽然笑了,模仿着马友友的样子比了一下,“真可爱。” 南徽也笑了,她挽住高黎的手臂:“人琴合一,不可思议!” 她再次感叹:“不愧是享誉世界的大师!” “马大师曾经分享过他的感悟,”高黎转过身倒着走,她眼睛亮亮地,看着南徽继续说,“他说:我花了几十年的时间,试图把巴赫曲子演奏好,在某个时刻,我找到了一种理解方式。就像河流,在我们遇到它之前很久,就已经开始流淌。我想象,这音乐在我演奏第一个音符之前,就已经存在,我只需要加入其中,像河流一样……音乐总是在流动,像河流一样,它也在不断变化。我要做的只是,想象一条河流,感受它的能量,进入它的流动,然后跟随它……” 南徽被这段话击中。 无论是艺术,还是爱,最高的境界,是成为那宏大流动本身的一部分。 只要保持聆听与融入的姿态,便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奔流不息的方向。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冬。 帝都的初雪来得悄无声息,深夜席卷了整座城市。 南徽正在练功房做最后的拉伸,忽然听到窗外传来隐约的喧哗。她走到窗边,看见细密的雪籽不知何时已变成了鹅毛般的雪花,在暮色四合的校园里狂乱飞舞。 也正在这时,她的手机适时地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她此刻心里正在想着的人。 “往你们学校西门这边看。”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微喘,却盈满笑意。 南徽心头一跳,抓起羽绒服便跑了出去。雪下得正紧,她踩着薄薄的积雪跑到西门附近,果然在那道熟悉的黑色铁艺栅栏外,看到了高黎。 高黎的羊绒大衣肩头已落了一层薄雪,发梢也缀着点点晶莹。她鼻尖冻得微红,呵出的白气在路灯下氤氲开,可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南徽跑到栅栏边,隔着冰冷的金属条栅望向她:“你怎么来了?”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巨大的欣喜。 高黎向前一步,更靠近栅栏:“初雪啊,”她的声音在雪夜里显得格外清晰温柔,“你不是说,初雪时要见想见的人,以后就能一直在一起吗?!” 她说着这般孩子气又浪漫至极的话。南徽眼眶泛红,她伸出手,穿过栅栏的间隙,轻轻拂去高黎头顶和肩上的雪花,声音带着心疼的微颤:“冷不冷啊……” 高黎看着近在咫尺却无法拥入怀中的恋人:“这栅栏有点碍事。” 南徽看着高黎:“我数到三,我们就一起跑向大门。” 两人相视一笑,几乎同时转身,沿着栅栏朝着大门的方向奔跑起来。 雪花迎面扑来,脚下的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欢快声响。南徽的长发在风中扬起,高黎的大衣下摆在雪中翻飞。 她们隔着栅栏并行奔跑,像两只终于要冲破牢笼奔赴彼此的鸟儿,嘴角上扬,目光时而看向前方,时而看向对方,这短短的几十米,在她们急促的心跳和交汇的目光中,被无限拉长…… 仿佛这纷扰的世间,此刻只剩下她们两人和这场盛大而纯洁的初雪。 当高黎气喘吁吁地跑到校门,还没来得及站稳,就被一个温暖有力的怀抱牢牢接住。 她被圈进宽大温暖的羽绒服里。 高黎的大衣带着室外的凛冽寒气,南徽随即抱得更紧。她把脸埋在高黎带着雪水凉意的肩上,声音闷闷的:“高黎~” “嗯~” “高黎,” “嗯?” 南徽又一次轻声唤她:“高黎。” “嗯。”高黎依旧温柔地应着。 南徽在心里说了无数次, “我爱你。” 圣诞节。 城市的喧嚣被节日的温馨氛围软化,霓虹灯在寒夜里闪烁着温暖的光晕。南徽牵着一只健硕挺拔的金毛犬,抱着一大束玫瑰花。有些费力地按响高黎公寓的门铃。 门应声而开,高黎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在看到南徽以及她身旁那只体态优雅的金毛时,瞬间转为全然的惊讶。 她笑着接过花,在南徽脸颊留下一个吻,又看向小金毛:“这是?宠物店的那只……?” 她难以置信地看向南徽。 南徽松开牵引绳,金毛温顺地蹲坐在玄关柔软的地毯上。它有一身光泽亮丽的毛发,身形已经展现出成年犬的优美线条,湿漉漉的黑鼻头微微翕动,一双如同融化巧克力般温润的眼睛既带着年轻犬的好奇,又已有几分沉稳气质,安静地打量着新环境。 上个月,她们逛街路过一家宠物领养店,高黎在这只一岁半的金毛前,驻足了很久。南徽第二天独自返回那家店,领养了它,暂时养在自己家,她想等到圣诞这天送给高黎。 高黎被这小金毛纯粹的眼神所打动,她蹲下身,轻轻抚摸着它厚实浓密的颈毛。金毛友善地摇了摇尾巴,耳朵愉快地向后贴了贴,温顺地把头往她手心蹭了蹭。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暖瞬间充满了高黎的心扉。她侧过头,在南徽脸上留下一吻,声音因感动而有些沙哑:“谢谢……这真是太棒了。” “给它起个名字吧。”南徽心软软的。 高黎感受着手心下金毛平稳的心跳,看着它信任地舔舐自己的胳膊:“Holiday,以后你就叫Holiday了。” 南徽这才有空仔细打量这个新家。 这间经过高黎一年精心装修、上周才正式入住的大平层,此刻充满了崭新的气息。 极简风的装修被发挥到极致,大量运用了冷静的大理石元素,黑与白作为主色调,构筑出空间的骨骼,搭配了高级灰与温暖棕色的软装进行调和。 整个家没有过多繁杂的装饰,线条利落,家具的选型充满设计感,于极其简约中构筑出一种冷静、时尚且彰显卓越品味的居住空间,非常符合高黎的审美。 今天高黎亲自下厨。 南徽想进厨房帮忙,却被高黎半推半拥着送到客厅沙发上:“你是我的贵宾,只负责享受。”她按下按钮,天花板嵌入式的投影幕布缓缓降下来,“选个喜欢的电影,等着开饭就好。” 半开放式厨房的设计,让南徽即使窝在沙发上翻看杂志,一抬眼,也能看到高黎在厨房忙碌的侧影。看着她系着围裙,熟练或有条不紊地处理食材,一种名为“家”的踏实感和甜蜜的幸福,在她心中静静流淌。 “小南,开饭啦。”高黎的声音带着一丝完成大作的成就感。 南徽放下杂志走向餐厅,看到餐桌上已然摆放好的精致晚餐——黄油牛奶烩虾仁色泽诱人,烤西蓝花翠绿欲滴,柠檬烤鸡翅焦香金黄,黑椒牛柳意面酱汁浓郁,圣诞树造型的土豆泥沙拉,还有精心摆盘的牛排。 她惊喜地睁大了眼睛:“哇,这卖相也太好了吧!要不是我亲眼看到你下厨,我都怀疑你厨房藏了米其林大厨。” “还等什么,快洗手吃饭。”高黎笑着催促,眼底有期待的光。 “好嘞!”南徽凑过去,飞快地在她脸颊亲了一下,留下清脆的声响和一个甜美的笑容。 洗完手坐在餐桌前,面对这桌色香俱全的菜肴,南徽由衷感叹:“你真是太牛了!” “你也知道,我太久没下厨,手实在有点生,味道可不敢保证。”高黎从纽约回来后,今天还是头一次下厨。 “你放心,”南徽拿起刀叉,故作严肃,“本美食专家,一定会公平、公正地评价你的厨艺,绝不会因为你是我女朋友,就丧失原则的。” 高黎被她的样子逗笑:“快尝尝看。” 南徽认真地品尝了每一道菜,细细品味后,脸上露出惊奇的表情,她伸出大拇指,语气夸张却充满真诚:“你真的不可思议,你真的会魔法!怎么会这么好吃……” 正在倒红酒的高黎,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摇了摇头,眼底却满是愉悦。 “那你就多吃点儿。”她将酒杯递给南徽。 “必须光盘行动!”南徽举起晶莹的酒杯,笑容灿烂,“敬我的田螺姑娘。” “圣诞快乐。”高黎与她轻轻碰杯,清脆的响声在温馨的餐厅里回荡,幸福悦耳。 两人说说笑笑,享受着这顿由爱意烹调的晚餐,直到酒足饭饱,心满意足。 “一起看部电影吧。”南徽提议,“我对你这个家庭影院的体验充满期待。” “走。”高黎起身,牵着她的手一起走向客厅。 “《诺丁山》,可以吗?”南徽在片单里挑选着。 “太棒了。”高黎欣然同意。 她们没有选择沙发,而是默契地并肩坐在地毯上,舒适地倚靠着身后的沙发。幕布亮起,经典的片头音乐流淌出来。Holiday乖巧地趴在她们脚边的软垫上,已经安然入睡。 影片进行到一半,一旁的高黎又拿起酒杯准备喝酒。南徽却忽然搂上她的脖子,带着一丝微醺,软语道:“我也想喝。” 四目相对,屏幕的光影在南徽清澈的眼底明明灭灭,那里面盛着的依赖与爱意,比任何电影情节都更动人。 世人万千种,浮云莫去求,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高黎的脑海里,忽然清晰地浮现出这句台词。 她又喝一口酒,随即探身上前,温柔地、准确地,吻上南徽的唇。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十二月的最后一天。 傍晚。 一辆白色的大G驶入一个环境清幽的别墅区,最终在一栋外观简约雅致、带着新中式韵味的独栋别墅前停下。 别墅的周围环境,没有过分张扬的装饰,青灰色的墙体、深色的木格栅与精心打理的庭院,透露出主人低调而又良好的品味。 南徽从别墅走出来。 高黎下车,从副驾捧出一束非常雅致的花,递给南徽。 南徽研究着花束,它不是常见的玫瑰或百合,而是由白色的郁金香、淡紫色的紫罗兰和几枝翠绿的文竹搭配而成,用米白色的雾面纸和墨绿色丝带包扎,整体色调沉静高雅,充满了文艺气息。 高黎又打开后车门,拎出两盒水果。 然而,这还不是全部。她又从车里取出一个长方形的、包装极其考究的深蓝色硬纸盒,上面没有任何logo,却看起来价值不菲的盒子,眉头微蹙:“这又是什么?不是说好了只能带水果和花吗?” 高黎赶紧解释:“先听我说,这不是什么奢侈品。是一本书,送给叔叔的。” 南徽表情这才稍微缓和下来。 “还有这个,”高黎变戏法似的又拿出一个稍小的、扁平的丝绒盒子,递给南徽,“一支钢笔,给阿姨的。” 她开始撒娇:“可以吗?小南?” 南徽看着她,心里被一种酸涩又无比甜蜜的情绪填满。这份用心,她怎么能不领情。 “爸,妈,我们回来了。” 南徽给高黎递拖鞋的同时,冲着厨房和书房喊了一声。 别墅内部的装修与高黎预想的很吻合,简约、雅致、充满人文气息。大量的原木材质,米白色的墙面,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精心打理过的庭院景观。 客厅里没有浮夸的装饰,一面墙是顶天立地的书架,塞满了各种书籍,从哲学典籍到法律条文,也有文学艺术类,另一面墙则挂着几幅抽象的水墨画和南徽各个时期的舞蹈剧照。 充满了生活气息和温馨。 空气中还有淡淡的茶香,高黎喜欢这里。 下一秒,一位围着深灰色棉麻围裙,儒雅面善的中年男士从厨房走出来。 南向远笑着一边摘围裙,一边热情招呼:“欢迎你,小黎。稍等片刻,马上开饭。” “叔叔好。”高黎赶紧笑着回应。 与此同时,一位气质干练却不凌厉的女士走了过来。 “小黎,很高兴认识你。”沈思越走过来,给高黎一个礼节性的拥抱。 一番寒暄过后。 南徽把花递给妈妈:“高黎送您的花。” 沈思越接过花束,眼中露出明显的欣喜:“谢谢你小黎,这花真雅致,这是我今年收到的最漂亮,最用心的花。” 南徽又把丝绒长盒递给妈妈:“这个也是给您的。” 沈思越打开,是一支淡蓝色的万宝龙钢笔。色泽温润,既专业又不失女性柔美。 “你太贴心了……”她伸出手,轻轻搂了搂高黎的肩膀,以示由衷的喜欢和感谢。 南徽把爸爸的礼物递到他眼前:“这是高黎送您的。” 南向远手里的盒子沉甸甸的,他打开盒盖,里面躺着一本厚重的书籍,深蓝色衬布包装,低调又高级。他打开包装的那一刻,他整个人微微顿住。 是一本沉稳的深蓝布面封皮,烫银标题:《Husserliana·Sonderdruck》(胡塞尔《现象学研究手稿·特别影印卷》)! 珍贵稀有特别印制版,这是极其难找,可遇不可求的。他手指轻轻摩挲书脊,像摸一件珍宝。 “你是怎么找到的?”南向远抬起头,激动地伸出右手,与高黎握手,“谢谢你,孩子。我太喜欢这个礼物了。” “宝剑配英雄嘛~”高黎礼貌得体,又不失幽默。 沈思越一脸欣赏地看着高黎:“难怪徽徽经常说你会魔法。” 南向远闻言,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些:“走走走,去餐厅。” 餐厅的灯光是温暖的黄色,长方形的餐桌上铺着素雅的亚麻桌布,摆着六菜一汤,看似家常,但无论是红烧肉的酱色、清蒸鱼的火候,还是时蔬的翠绿,都显露出烹饪者精湛的厨艺和细腻的心思。 四人落座。高黎看着满桌的菜肴,眼睛亮晶晶的:“早就听南徽说叔叔您厨艺了得,我今天终于有这个口福了。” 南向远被这直白又真诚的夸奖逗得哈哈大笑,一边用公筷给高黎夹了一块他引以为傲的红烧肉,一边说:“来,小黎,别客气,先尝尝这个,看看合不合你的口味。” 高黎尝了一口,立刻做出一个极其享受和惊艳的表情,竖起大拇指:“肥而不腻,入口即化,咸甜适中,糖糖色炒得也恰到好处,简直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红烧肉!叔叔您要是开个私房餐厅,肯定是火爆到,客人要从年初排到年尾,都不一定能排上的水平!” 这话把南父夸得心花怒放,连连摆手,眼角的笑纹又深了几分:“过奖了过奖,你喜欢就多吃点,以后常来。” 沈思越:“是的,有空常来,你叔叔会不少菜系。” 南徽:“烧菜和论文是压着我的两座大山~” 南向远:“做菜和写论文是一个道理——火候就是论证力度,调味就是文献引用...” 高黎:“那摆盘就是排版格式?” 南向远:“没错。” 沈思越:“完了,家里又要多一个被你爸带偏的。” 高黎:“阿姨放心,我永远站您这边。不过叔叔这红烧肉,我愿意暂时''叛变''一下。” 南徽夹了块鱼肉给高黎:“快尝尝这个,这是南教授的保留节目,叫''苏格拉底的清蒸鱼''。” 谈笑间,话题自然转到舞蹈著作权。 南向远笑着抛出一个问题:“比如一个标志性舞步,到底算思想还是表达?这直接关系到侵权认定。” 南徽:“尤其是即兴段落,情绪先来,动作跟着走,很难说清楚边界在哪……” 沈思越:“所以司法实践里,我们通常回到一个核心——这个动作是否具有‘不可替代性’。” 高黎:“庄子说‘得意忘言’。舞蹈是‘意’,影像是‘言’,法律要保护的,就是不能让‘言’偷了别人的‘意’。” 南向远愣了一下,随即笑意更深:“这个比喻好。” 沈思越眼神中流露对这份理解的欣赏:“舞蹈的难就难在,两者常常贴得太近。你能这样拆开来看,很不容易。” 又从专业角度补充道:“中国的著作权法里,‘思想不保护、表达才保护’,是最基本的原则。” 四人举杯,笑声在暖黄灯光里漫开。 不同领域能碰撞出神奇的火花。 整顿饭下来,高黎的表现堪称完美——嘴甜,却又真诚得不带丝毫谄媚。 她既能融入话题,展现自己的思考,又始终保持着对长辈的尊重和恰到好处的倾听。更重要的是,她看着南徽时,那自然流露的、满得几乎要溢出来的爱意和欣赏,南徽父母都看在眼里。 这几个月来,南徽比以前活泼,总是洋溢着快乐幸福。也总是和他们提到高黎,说刚认识高黎就好像认识了很久,甚至还说高黎是她的灵魂伴侣。通过今天的相处,沈思越能理解女儿为什么会爱上高黎。 她们做父母的,没什么别的要求,就希望女儿开心快乐,健康平安。看到女儿现在和高黎在一起,状态这么好,她和南向远都非常欣慰,替女儿感到开心。 几人在客厅闲聊到快十二点。 南徽先送高黎到玄关穿外套。 沈思越走了过来,递给高黎一个浅灰色绒布袋:“这是阿姨送你的礼物。听徽徽说你咖啡喝得多,你看看喜不喜欢?” 高黎愣了一下。 打开一看,是一只天青釉手工咖啡杯。釉色温柔得像薄雾里的天空,杯型简洁、线条优雅,显然是手工拉坯的作品。 突然被一阵不习惯的温暖击中。 “谢谢阿姨,我可太喜欢了。”高黎开心地和沈思越拥抱,“谢谢您。” 南徽站在旁边,看到这一幕,眼神轻轻动了一下,她知道妈妈很喜欢高黎。 院子里的灯光暖得像蜂蜜。 走到车前,高黎还沉浸在刚才那份温馨的家庭氛围里:“小南,我好喜欢你父母。”她握着南徽的手,由衷地说,“我第一次觉得,‘家’这个词,可以这么具体,这么温暖。” “我爸妈刚才不是说了吗,欢迎你经常过来,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高黎转过身,从后备箱拿出一个白色手提袋,递给南徽。 “啊?”南徽一脸惊讶。 “新年礼物。” 南徽打开,里面是一双粉色的拳击手套,她笑着拿出来想试戴,看到手套正面有黑色字体,她仔细一看…… OMG! 是杨丽萍老师的亲笔签名!! 她和高黎聊起过,看杨丽萍老师舞剧《孔雀》的震撼、感动,以及对杨老师的仰之弥高! 时间刚好来到十二点钟。 两人紧紧相拥,一切尽在不言中。 “新年好。” “新年好。” “高黎,我们要一起度过很多很多的新年哟。” “我们会的。” 高黎的下巴贴在南徽肩上。 她看不到此刻高黎眼里那一瞬,细微得几乎藏不住的疲惫与忧愁。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元旦。 出租车来到华尔道夫酒店。 南徽进入酒店,来到一个婚宴厅的入口,右边放着一对“新人”的婚纱照迎宾牌。 准新娘穿着简约、贵气的白色婚纱,梨涡浅笑,优雅温柔。 旁边的男人白西服,黑西裤,一手拿着捧花,笑得灿烂甜蜜。新娘挽着新郎的胳膊,背景是绿意盎然的草地和绿林,鲜活浪漫。 他们是那么甜蜜幸福,像被镀了一层金光。 任谁看都会觉得,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南徽再也控制不住,泪水像断了弦似的,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我这辈子都不可能走进婚姻。” “我们去北海道吧,我想和你一起滑雪。” “过程比结果重要。” “我控制不住,我喜欢给喜欢的人买东西。” “又漂亮又弯的女人多的是,干嘛在一棵树上吊着。” “我和你天生一对。” “我在参加朋友的订婚宴。” “我要和你有很多情侣款。” “我很容易厌倦,喜欢吸收新鲜的事物。” “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如果你愿意的话。” “我谁都不爱,只爱自己。” 她脑海像放映室,一帧一帧不断地播放,那些高黎曾对她说过的话。 怎么会这样? 明明昨天都还在她家吃饭,表现得很喜欢的样子,明明今早还给她发着信息说想她,原来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可以演出来的。她怎么就这么不露痕迹,怎么就这么会骗人…… “南徽姐?”高乐乐从宴客厅出来,看到南徽站在入口处,吓她一跳,“你怎么会在这?” 高乐乐还不知道是自己闯了祸。还不知道是因为她一个小时之前发的那条朋友圈,忘记屏蔽南徽。 南徽看到后,立刻发信息问高黎在哪儿、在干嘛?高黎回她:在参加一个朋友的订婚宴…… 呵呵…… 南徽想也没想,立刻打车来到酒店,她要亲眼看到才会相信。 但没想到才走到宴客厅入口,就已经崩溃。 “你别哭呀……”高乐乐慌了,赶紧给南徽擦眼泪,“我送你回家好吗?” 但是擦不完,根本擦不完。 她赶紧转身回宴客厅,找到正与朋友碰杯的高黎,小声在她耳边说:“南徽姐来了,在门口。” 听到这个消息,高黎挑眉,这是她感到意外时会出现的习惯性动作。小南是怎么知道的? 该来的总会来的,但她没想到会这么快。 她优雅地将香槟一饮而尽,微笑颔首:“我去补个妆。” 将空杯递给乐乐,从容地向门口走去。 可这里已经没有南徽的身影。 高黎按下电梯。 “叮”地一声,电梯到达一楼。 她站在大厅快速扫视一圈,正准备转身去大门口的时候,又回头看向不远处沙发角落,那个蜷缩的身影。 她松了口气,快步走到沙发跟前,看着弯着腰,把脸埋在膝盖,安静无比的南徽。 高黎用手收紧裙尾,蹲下身。 伸出手揉揉南徽的头顶:“小南。” 她轻声换她。 南徽抬起头,眼睛已经哭的发红,可泪水还是不受控制的往下流。 高黎用双手捧住她的脸,拇指轻柔地拭去泪痕。 “跟我来。” 她拉起南徽的手,牵着她走进电梯,出电梯,一前一后走在酒店长廊,一路无言。 来到套房,房门关上,她刚想拥抱,南徽已经挣脱她的手,径直走到沙发前坐下。 “都是假的,对吗?”南徽盯着茶几,声音冷静。 “是。”高黎走向南徽。 沉浸在悲伤中的南徽,没有听出她语气中的如释重负。 “把人玩弄于股掌,让你很有成就感吗?” 高黎停下脚步,笑容凝固,缓缓消失,怔怔的看着南徽…… 像被什么钝器从胸口往下狠狠剜了一道。 “是。”她走到落地窗前,望着不远处的白塔寺,字字清晰,“都是假的。” 明明刚才也是要说这四个字的,可现在,意思已天差地别。 “为什么?你之前明明说过不喜欢男人……现在却又和男人订婚。你说参加朋友订婚宴,可实际是你自己的……你到底……哪句话真,哪句话假,我已经分辨不出来了……” “如果我今天没发现,你会欺骗我到什么时候?过了新鲜劲厌倦,没必要再演的时候吗……?” 南徽声音依旧冷静。 人总要为自己的自以为是买单。高黎原以为南徽很了解自己,却没想到自己在她心中是这样的人…… 怀疑一旦产生,罪名就已成立。她冷笑一声:“我需要赵申然。” 南徽轻轻擦掉眼泪,动作缓慢却坚定:“我们分手吧。” 高黎整个人僵住。她忍住情绪,转身看向南徽:“好。” 她看着南徽起身,离开,开门,消失。自始至终,南徽没有看她一眼。 房门轻轻合上,高黎站在原地看着门廊发愣,像被什么无形的锁链死死束缚住,越勒越紧,世界在她周围碎裂成片。 宴客厅内,灯火辉煌。 高黎回到会场时,司仪正在台上暖场。见她走来,立刻把话筒递给她,还不忘调侃:“准新娘终于回来了,我们还以为你临阵脱逃了呢!” “很遗憾,我既不是Maggie(麦琪),也不是Prissy(普瑞丝)。”高黎浅笑回应。 司仪笑了,宾客里不少人也都笑出了声。显然是知道麦琪和普瑞丝是谁的人。 “高小姐,我喜欢你的幽默。”司仪看向准新郎,“赵先生,您未婚妻的美貌,简直是她最不值一提的东西,您真是非常无敌幸运。” “我确实非常幸运。”赵申然侧头看向高黎,越努力越幸运,一步一步来。 高黎站在那,手中握着香槟杯,听着司仪继续调侃着她和赵申然,她时不时调侃回去,优雅得体。 氛围轻松愉悦,宾客们嬉笑欢颜。 高乐乐忧心忡忡地看着姐姐,灯光打在她身上,像误入民间的公主,尤其当她冲着台下宾客们微笑的时候,对她的子民总是带着宽容与悲悯…… “让我们为准新人干杯!”司仪高声提议。 高黎举起酒杯,香槟在灯光下闪烁着金色的光芒,她微笑着和赵申然碰杯,看上去自然又亲密。 “接下来,请准新郎和几位男嘉宾玩个小游戏……” 宴会在逐渐热闹的氛围继续着。 她与赵申然跳了第一支舞,和赵申然一起切了九层高的订婚蛋糕,接受着所有人的祝福,看上去快乐幸福,仿佛这就是她梦寐以求的婚礼模样。 只有偶尔,在无人注意的间隙,她的眼神会短暂失焦。 当最后一位宾客的祝福声消失在电梯口,宴客厅厚重的门缓缓合上,将满室辉煌与喧嚣彻底隔绝。 高黎脸上那完美得体的笑容,如同被抽掉骨架的幕布,瞬间倒塌。 身体里那股支撑了她整整一晚的力气仿佛被抽空,拖着灌铅般的双腿回到房间。 月光混着城市霓虹,从落地窗漫进来,将她的影子拉成一道细长而脆弱的剪影。 她踢掉高跟鞋,抬手卸下耳坠,又取下无名指上的钻戒。金属落在玻璃桌面发出“叮”地几声轻响,像是在嘲笑她。 她站在落地窗前,望着万家灯火。 每一盏,都照不亮此刻。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次日清晨,城市尚未完全苏醒,高黎回到公寓。 门锁开启的轻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Holiday立刻从它的软垫上爬起来,摇着毛茸茸的尾巴,亲昵地蹭着她的腿,发出呜呜的撒娇声。 她蹲下身,将整张脸埋进小金毛温暖柔软的皮毛里,汲取着这世间所剩无几的、毫不设防的温暖。一滴泪,毫无征兆地,顺着她苍白疲惫的面颊滑落,迅速消失在Holiday金色的毛发中。 又漂亮又弯的女人多的是。 她很快站起身,用手抹去那不争气的泪痕。 回到房间收拾行李,目光却不经意地扫到沙发,那里并排放着一黑一白两套崭新的滑雪服,以及两套滑雪装备。那是她为她们北海道之行准备的。 要不是和她恋爱,她这个时候早就像往年一样已经在阿尔卑斯山滑雪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眼巴巴等着她放假,等着她去北海道…… 这段关系的决定权永远在南徽那里,她说在一起就在一起,她说分手就分手…… 越想越烦,一股无名火猛地窜起。高黎走过去,将所有东西抱起来,丢进垃圾桶,反正也用不上了。 心烦意乱,收拾行李的念头也断了。她转身走向酒柜,给自己倒一杯威士忌,琥珀色的液体在清晨的光线下晃动,映出她破碎的倒影。她需要酒精来麻痹神经,也需要它庆祝自己即将开始的、一个人的旅行。 凌晨。 首都机场T3航站楼依然灯火通明。头等舱值机区,高黎将护照递给地勤人员。 空客350的头等舱内,空乘送来睡衣包和葡萄酒单。 高黎喝下几杯红酒后,开始闷头大睡。 十一个小时的航程,她睡的很沉。 当地时间早晨七点多,飞机降落在日内瓦机场。 寒冷干燥的空气扑面而来。 廊桥尽头,一个身着深蓝制服的接机人员已经站在门口,彬彬有礼地拿着“GAO”的接机牌。 “高小姐,欢迎来到日内瓦。”他的英文带着轻微法语口音,“直升机会在十分钟后起飞,天气极好。” “一定是你带来的好运。”高黎笑着回应。 “阿尔卑斯山对重要的客人总是特别慷慨。”接机人员也给足情绪价值。 直升机升空,城市的屋顶迅速变小,窗外的城市变成银白色的拼图。 日内瓦湖像银镜一样铺展开来,湖光粼粼。 飞行员通过耳机用英文说:“今天的天气,是整个十二月里最好的。” 果然—— 翻越第一道山脊时,阳光透过云缝斜斜落下,一道极其清晰的彩虹挂在半空。 高黎屏息看着,一道完整的彩虹恰好环抱住雪峰,彩虹下方是湖,湖外是森林,森林外便是绵延的雪山。 飞越The Grande Dixence Dam(迪克桑斯大坝)时,可以看到欧洲最高的水坝。从空中看,像一座卧在雪里的巨兽。那巨大的混凝土墙体从雪地中拔地而起,如同科幻片场景。 人类是如此的渺小。 要是她也在就好了。高黎立刻摇摇头,赶走莫名其妙的念头。 越往东飞,雪越深,群山的形状越锋利壮阔。 飞行约三十分钟—— 白色山谷中出现一片宛若童话村落的地方,Val d''Isère(瓦勒迪泽尔)。 落地时,雪光像白色碎钻一样四散。酒店的管家早已在雪地里等候,黑色大衣上没有一丝褶皱。 “高小姐,”他微微欠身,“欢迎回到瓦勒迪泽尔,欢迎回到K2乔戈里峰酒店。” 酒店隐匿在针叶林深处,建筑线条利落得像冰川切割的岩壁。走进顶层的雪枭套房,整面落地窗外是绵延的雪坡,室内是灰橡木与玄武岩构筑的极简空间。高黎站在窗前,指尖划过冰冷的玻璃,窗外滑雪归来的人群嬉笑着,那些欢闹声被双层玻璃隔绝得模糊不清。 “需要为您安排早午餐吗?”管家轻声询问。 “不用了,我要先休息一会,谢谢。”她望着雪道上最后一道缆车消失在视线中。 回房间洗漱后,换上滑雪服。 站在Ski-in&Ski-out通道起点,高黎深吸了一口清冽而纯净的山间空气,挥之不去的一丝烦闷,似乎都被这冰冷的寒意涤荡一空。 她调整雪镜,手中的雪杖在积雪上轻轻一点,身形便如一道流畅的弧线,滑入被阳光染成金色的Grande Alpet雪道。 起初是试探性的几个回转,感受着脚下雪况的硬实与弹性。很快,身体的记忆被完全唤醒,肌肉与神经协同运作,节奏逐渐加快。她不再满足于初级道的热身,雪杖加速,向着更具挑战的Bellbe黑色雪道滑去。 这里的坡度明显陡峭,雪道旁就是深邃的峡谷与冰川。风声在耳边呼啸,变成一种尖锐的嗡鸣。她的每一次重心转换都果断而精准,雪板在雪面上刻画出干净利落的S形弧线,溅起的雪沫如同有生命的白色精灵,在她身后飞舞。 速度越来越快,世界仿佛只剩下眼前不断切换的雪景、身体对抗地心引力的平衡感,以及胸腔里那颗激烈跳动、却只为自己的心。那些关于另一个人的念头,那些不甘与委屈,在此刻都被远远甩在了身后,被阿尔卑斯山的烈风和速度碾碎、抛却。 全身心沉浸在多洛米蒂山脉的壮丽画卷与滑雪带来的纯粹自由之中。 中午时分,她直接滑行回到Le K2 Altitude附近,在雪道旁的阳光露台餐厅简单用餐。一杯热红酒,一份烤奶酪,看着缆车周而复始地将满怀期待的滑雪者送上山顶。 下午,她探索了连接高雪维尔1850和1650的森林小道。 穿过这片挂满雪淞的针叶林时,四周陡然安静下来,世界被按下了静音键。只有雪板摩擦积雪发出规律而单调的沙沙声,像某种白噪音,反而将周遭衬得万籁俱寂。 在这极致的静谧里,她清晰地听见了自己的心跳,一声一声,沉稳而有力,却也在空阔的雪野里,透出一种难以言说的孤独。 就是在这种时候,思绪总会不受控制地漫溢出来。 她脑海浮现下初雪那天和南徽在学校一起奔跑时的情景;在景山公园,大片大片的雪花从灰蒙的天空中簌簌落下时,浪漫共舞的场景;在跨年夜南徽在她耳边说要一起度过很多很多新年…… 记忆像忽如其来的雪崩,将她彻底淹没。 她们本该继续一起分享很多事情。 而此刻,只有她一个人。 肾上腺素褪去之后,也迅速沉淀为一种空洞的平静,筋疲力尽的尽头,原来不只有畅快淋漓,还有这如影随形的、细微却尖锐的落寞。 雪地里的影子,在夕阳被拉得无限长。 上部已完结,放心追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元旦已过,校园里节日的装饰还未撤尽,残存的红在灰蒙的冬日里,显出几分落寞。 清晨六点,天光未亮,只有路灯在干冷的空气中晕开一团团昏黄的光圈。寒气像是细密的针,能刺透最厚的羽绒服,学院的校园静谧无声,大部分学生还在温暖的梦乡中留恋,唯有练功房的灯,已经亮起。 南徽推开练功房厚重的门,熟悉的混杂气味——松香、旧木、还有昨夜未能完全散尽的、属于无数个身体的汗水,包裹着她。这是她十几年来最熟悉的安全区,也是此刻唯一的避难所。 镜子里的人,穿着黑色的练功服,像一道清瘦的影子。她盘起头发,动作利落,仿佛也能将那些纷乱的思绪一并束紧。只是眼底那抹无法掩饰的青郁,泄露了秘密。她移开视线,不敢细看。 双手轻扶把杆,脚尖擦地,向前、旁、后……一系列枯燥却至关重要的基础动作,她做得一丝不苟。肌肉在拉伸中微微颤抖,额角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呼吸逐渐变得深长而均匀。身体的热度驱散了从室外带来的最后一丝寒意,也仿佛将那些纷乱的思绪暂时熨烫平整。 在这里,在这间空旷的练功房里,她是纯粹的舞者南徽。 可是,记忆比身体的疲劳更顽固。 就在她做一个简单的旋转时,毫无预兆地,那个初雪的凌晨撞了进来。高黎拉着她在漫天雪花里奔跑,笑声清脆,呵出的白气交织在一起。高黎停下来,用冻得微红的手捧住她的脸,鼻尖蹭着她冰凉的鼻尖,眼睛亮得惊人:“南徽,我们一起白头了呦~” 镜子里,她摔倒在地,动作停止,呼吸一滞。 她猛地站直,近乎粗暴地加快了动作组合,一个接一个,试图用更强烈的生理感受覆盖掉那清晰的幻象。然而,下一个记忆的碎片,伴随着跨年烟花的巨响,又在脑海炸开——那个紧紧拥抱,那句贴在耳畔、滚烫如烙印的誓言:“会的,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 “永远……” 这两个字如今像一根细刺,扎在心口最柔软的地方,不致命,却在她每一次呼吸、每一个动作时,都带来清晰的、细密的痛。 她终于松开把杆,走到练功房中央。没有音乐,只有她粗重的呼吸声。她开始跳舞,不再是规范的动作,而是情绪的奔涌。旋转,像是要甩掉那个人的身影;跳跃,像是要挣脱无形的束缚;骤然倒地,又无力地蜷缩,仿佛被巨大的失落击中。汗水混着不自觉流下的眼泪,咸涩地滑过嘴角,她也分不清那是努力的证明,还是心碎的痕迹。 爱情,固然是生命中华美的乐章,能让人感受到极致的愉悦与连接。但没有它,生命的主旋律依然要继续奏响。 她不会像菟丝花一样,因失去了依附便枯萎凋零。她是木棉,作为树的形象,扎根于自己坚实的土壤。 想到这里,她再次站起身,感受这个情绪,她越跳越兴奋。带上强烈的个人情绪——不再有挣扎,没有困惑,也没有瞬间的软弱,更多的,是一种试图冲破束缚、向上生长的力量。 她的身体在静止与爆发之间转换,每一次旋转,每一次跳跃,都像是在与内心的波澜对话,将那些无法言说的难过、失落和不甘,通过肢体的语言,尽情地宣泄、梳理,然后尝试着放下。 汗水浸湿了她的练功服,贴在背上,带来一丝凉意。但她觉得畅快。这种用身体极致表达后的疲惫,远比沉浸在悲伤中顾影自怜要来得真实和健康。 早功结束。南徽用毛巾擦着汗,镜中那个眼神重新变得清亮坚定。 回到宿舍,热水冲刷着身体,也终于给了她一个可以无声哭泣的借口。花洒的水声盖过了所有呜咽,只有剧烈颤抖的肩膀,诉说无人知晓的悲伤。 她的初恋,短暂又热烈的……结束了! 当南徽抱着书本走在去图书馆的路上,寒风拂过她洗过的、带着湿气的发梢。同学打招呼,她停下,微笑,同学问:“南徽,毕业作品准备得怎么样了?” “还在构思结构,有几个想法,需要再梳理一下。”南徽笑着回应同学。 她语气平静,态度自然,仿佛生活真的没有经历任何波澜。 没有人知道,就在不久前,她还在练功房里,用舞蹈与一场盛大的心碎殊死搏斗。更没人知道,刚才冲澡时花洒喷出的热水里,混合着多少泪水一起滑落。 悲伤被严严实实地藏在了挺直的脊背和得体的微笑之下。 坐在图书馆,阳光落在纸上,有些刺眼。笔尖在草稿上划动,勾勒着动作的轨迹。当思绪再次飘远,心口再次泛起那熟悉的酸涩时,她没有强行驱赶。 只是停下笔,静静地感受着那阵心痛蔓延,允许这种情绪穿过身体,然后感受它。 她告诉自己,感到痛苦是正常的,因为她真诚地爱过,投入过。这份痛苦恰恰证明她拥有深刻去爱的能力。愈合的过程从来不是一条直线。今天感觉好了,明天可能又陷入悲伤,这非常正常。 重要的是,能从中学到什么。她开始想着如何将这种情绪,运用到舞蹈创作中。 舞蹈的底色,是疼痛,是重复,是极致的自律,以及一次又一次超越身体极限的坚韧。脚趾磨破、韧带拉伤、旧伤复发……这些身体上的磨砺,锻造了她异于常人的忍耐力。 她太熟悉那种“在痛苦中开出花来”的感觉了。一个动作重复千百遍直到形成肌肉记忆,一支舞排练到深夜直到每一个呼吸都融入节奏……这种漫长的、需要绝对专注和坚持的过程。 让她深刻理解,世间大多数美好的事物,都急不得,也求不来,需要沉默的积累和等待。 所以,当与高黎那段炽热却短暂,最终走向终结的感情如同绚烂的烟花般熄灭后,她所感受到的,除了那尖锐的、仿佛能将人撕裂的痛楚之外,更是一种深植于骨髓的韧性在悄然发挥作用。 人生,除了爱情,还有很多更重要的事情。 南徽将注意力重新拉回到眼前的创作草案上,这里,有比爱情更辽阔的天地。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一月底。 北京的午后,阳光斜照进那条熟悉的胡同,在青砖墙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家她们曾消磨了无数个周末的咖啡馆,窗口的绿植依旧茂盛。 南徽坐在老位置,面前摊着毕业论文的参考资料和一本写满编舞构思的笔记本。她刚结束一场高强度的排练,需要咖啡因和片刻的宁静来理清思路。 阳光暖融融地照在纸页上,她微微走神,笔尖在空白处无意识地划着线。 门口的风铃“叮铃”一响。 南徽下意识地抬眼。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被拉长、凝滞。逆着光,一个熟悉到让她心脏骤停的身影推门而入。是高黎。一丝不苟的盘发,简单精致的妆容,穿着一件驼色羊绒大衣,优雅贵气。但最显眼的,是她胳膊上的骨折手臂吊带。 她听高乐乐提过一嘴,知道高黎在瑞士滑雪时受伤了。 高黎也看见了她。 四目相对的瞬间,空气仿佛都停止了流动。高黎的脸上闪过一丝猝不及防的欣喜,很快,那双总是神采飞扬的眼睛里,盛满了复杂的情绪,局促,尴尬,以及一丝无法掩饰的心疼。 她看到南徽明显比之前清瘦了一些,眉宇间带着掩不住的忧伤。她犹豫一下,最终还是朝着南徽的方向走了过去,脚步有些缓慢。 “小南。”高黎的声音比往常低沉沙哑了一些。 南徽点了点头,视线仍无法从受伤的手臂上移开,喉咙发紧,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带着一种近乎疼痛的张力。 最终还是高黎扯了扯嘴角,一个算不上笑的表情,用没受伤的左手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南徽手边的论文和编舞笔记,“在忙毕业的事?” “嗯。”南徽应了一声,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目光却依旧锁定着她的手臂,“你的胳膊还疼吗?” 高黎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自己的胳膊,脸上掠过一丝自嘲。 “噢,”她开口,语气故作轻松,却带着磨不掉的酸涩,“不疼了。” 一阵沉默。 “我们能谈谈吗?”高黎终于开口。 南徽捏紧了手中的笔,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我和你之间,已经没有什么可谈的了。” 她的语气很平缓,每一个字却都带着重量。说完,她开始收拾东西,打算离开。 “小南!”高黎情急之下,伸出未受伤的左手,按住她正要合上的笔记本。 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急切,却又克制着不敢用力。 “就几分钟,可以吗?”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请求,“我不想……不想因为我那愚蠢的傲娇和自大,导致我们之间产生误会。就几分钟,可以吗?” 南徽怔住了,所有准备好的冷漠、所有试图建立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被瓦解,她缓缓坐下。 高黎松一口气。 “首先,那天你问我:都是假的吗?我回答:都是假的。但它指的是我和赵申然的订婚宴。我和赵申然有过约定,他需要借助我们家的资源,而我需要我爸的钱,我们之间只不过是一场互惠互利的合作,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所以我认为没有告诉你的必要,并不是有意要瞒着你。这是我的错,我过于自以为是。” 她停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后悔:“那天我应该第一时间向你解释清楚的。但我……因为你对我的不信任让我有点生气,所以错过了向你解释清楚的最佳时机。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是我太自私了,从未站在你的角度看待整件事情,我向你道歉。其次,从始至终,我没有欺骗过你任何东西,我对你说过的话,对你的感情,都是真的。” 她的声音愈发哽咽,眼眶迅速泛红:“最后,我想说的是,我很想你,我不想和你分开,我们和好吧,可以吗?” 话音落下,高黎不再说话,只是红着眼眶,望着南徽。 南徽擦掉自己的眼泪:“我也要向你道歉,我没有在第一时间找你了解清楚事情的原委,就开始质疑你对我的感情,开始不信任你,我向你道歉。” 她听高乐乐说了,元旦那天原本是结婚,高黎费了很大力气才把婚礼变成订婚宴。显然不管是结婚还是订婚,对于高黎来说,是无所谓的。是因为考虑到她才会有所改变。 “我原谅你,你原谅我,”高黎笑着拉住南徽的手,“我们和好了,好不好……?” 南徽笑着点头。 “那天我问你的时候,你为什么要说参加朋友的订婚宴?”南徽突然想起这件事。 高黎笑了:“这话也没骗你,赵申然他就是我的朋友啊。同样,我也是以一个朋友的身份出席的那场订婚宴。” “那为什么还要拍婚纱照?” “因为需要放在宴客厅作为指示牌。” “为什么穿那么漂亮的婚纱?” “因为我喜欢嘛,不是为了配合谁,我受不了丑裙子。” 南徽听着她这番理直气壮又带着几分孩子气的解释,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为什么突然去瑞士?”南徽轻声问。 高黎的笑容淡去,目光温柔地落在南徽脸上:“因为心烦,因为害怕,因为担心自己第二天就忍不住去找你,那我多没面子呀……”她轻轻摩挲着南徽的手背,“为了照顾我那可怜的自尊心……” 她的视线落在自己受伤的手臂上,自嘲地笑了笑:“结果你看,我的自尊心又被阿尔卑斯雪山狠狠教训了一顿。” 南徽的心彻底软下来。她看着高黎略显苍白的脸,看着她眼中毫不掩饰的依恋与后悔,所有的怨怼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以后再有什么重大决定,可以告诉我吗?我会和你一起面对。不要让我最后一个知道,可以吗?” “我向你保证,以后关于我的所有事情,你都会是第一个知道的人。” 阳光透过窗户,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跳跃。 窗外胡同里传来隐约的自行车铃声,还有老人慢悠悠的谈话声,一切都回到了最让人安心的模样。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日历一页页撕下,时间被压缩成机场广播里的登机提示音。 转眼间,除夕的烟火气已被远远甩在身后,她们降落在另一种寒冷里。 东京。 清晨的浅草寺,尚未被游客的喧嚣填满。高黎和南徽在雷门巨大的灯笼下驻足,红得正气的门扉像通往另一个时代的入口。穿过仲见世通,两侧的店铺刚开张,三色团子在蒸笼里冒着热气,江户风铃在晨风中发出清响。 高黎觉得新奇,她从未来过浅草寺,也不爱逛寺庙。 这里的空气里飘浮着香火、煎饼和岁月混杂的气息。一位身着羽织的老人慢悠悠地擦拭着店门口的招财猫,动作从容得像在完成某种仪式。 在宝藏门前,她们看着巨大的草鞋发呆。南徽忽然说:“知道为什么日本的寺庙门口总挂着这么大的草鞋吗?” 高黎摇头。 “象征意义大于实用意义。”她仰头看着,“就像雷门的大灯笼,都是为了告诉世人:从这里开始,进入另一个世界。但有趣的是——”她指向身后熙攘的商业街,“另一个世界的入口,永远连着最热闹的人间烟火。” 这话让高黎怔住。确实,她们刚从满是招财猫和人形烧的商店街走来,转身就踏入了香烟缭绕的寺院。神圣与世俗,在这里只有一墙之隔。 在香炉前,她们学着当地人的样子,将烟雾往身上轻拂。高黎的动作很认真,闭着眼,青烟拂过。 “你在许愿?”南徽问。 “不,”高黎睁开眼,“我在感谢。” “感谢什么?” “感谢我们平安健康,感谢我们还能在这里。”高黎说得云淡风轻。 主殿前,一位巫女正在清扫石阶。她的动作有种奇特的韵律,扫帚划过地面的声音与远处商店街的叫卖声形成奇妙的和声。南徽突然想起舞蹈老师说过的话:最美的动作,往往藏在最日常的姿态里。 抽签时,高黎抽到了“吉”,南徽的是“小吉”。南徽要把签文系在指定的架子上,高黎却收进了口袋。 “你在干嘛呀?”南徽挑眉。 “吉凶自在心中。”高黎说,“规矩是给人安慰的,但我已经不需要这种安慰了。” 她们的笑容在浅草的晨光里格外明亮。 离开时,太阳已经完全升起,仲见世通上挤满了游客。她们十指相握,在人潮中逆行 正午时分。 银座在阳光下展现出与清晨浅草截然不同的气质。高黎轻车熟路地带南徽穿过一栋玻璃幕墙大厦,电梯无声地滑向顶层。 “数寄屋桥次郎的寿司人太多,”她眨眨眼,“今天咱们去个更特别的地方。” 餐厅隐匿于一家画廊深处,需要穿过整个展览空间才能抵达。 主厨站在桧木吧台后,向她们微微颔首。这里没有菜单,只有一场即将开始的味觉演出。 第一道菜就令人惊艳:装在琉璃碗中的茶碗蒸,揭开盖子的瞬间,樱花木的轻烟徐徐散开,露出底下用分子料理技术做成的“珍珠”蛋黄。 “这是向浅草致敬的菜。”主厨解释道,“珍珠象征雷门的灯笼。” 接下来的每一道都像一件艺术品:在砚台造型的器皿中现场研磨的抹茶荞麦面,用液氮急速冷冻再敲碎的鲷鱼薄片如雪花般飘落。最妙的是那道和牛,被做成调色盘的形状,不同部位的肉质对应着不同的“颜料”。 “在银座吃饭,吃的从来不只是食物,”厨师笑笑,“而是厨师对这座城市的理解。” 午餐后。 高黎最喜欢的shopping环节。在银座一顿买买买,不亦乐乎。 巨大的玻璃窗外是涩谷十字路口永不疲倦的人潮,像彩色的河流。 她们手牵手,站在全向十字路口等待绿灯。 绿灯亮起的瞬间,成千上万的人从四面八方涌向路口。高黎牵着南徽逆着人流,快步穿过斑马线。 代官山的黄昏像被调过色温,每家店铺的灯光都恰到好处。她们拐进一条小巷,推开一栋老洋房书店的门。风铃轻响,满室书香。 在哲学书架旁,南徽抽出一本谷川俊太郎的诗集。书页自动摊开在某一页,她轻声念出:“二月来了,待在一起吧。” 高黎从身后靠近,右手越过她的肩膀,指尖轻点旁边的书架。那里不知被谁贴了张便签,上面用钢笔写着英文:我们不会长生不老,尽情去享受吧。 “看,”高黎的声音带着笑意,“我们要抓紧时间相爱。” 书店老板是个银发老奶奶,正在柜台后煮咖啡。她抬头看看她们,微笑着递来两杯手冲:“有缘人特调,算我请客。” 她们来到涩谷Sky观景台时,正是日落前最美的时刻。 乘着每秒十米的透明电梯上升,脚下是逐渐微缩的东京街景,360度的玻璃幕墙让我们像置身于巨大的万花筒中。 “看那边。”南徽指向西侧。晚霞正从云层后漫出来,把整片天空染成温柔的粉金色。新宿的高楼在暮色中渐渐亮起灯火,像散落的星辰。 她们走到角落的玻璃幕墙前,脚下正是那个“全球最繁忙的十字路口”。此刻正值交通高峰期,密密麻麻的人流在十字路□□汇、分流,像被无形指挥棒引导的彩色音符。 就在这时,奇迹发生了。 西边的云层突然散开一道缝隙,远方的天际线处,富士山清晰的轮廓在暮色中浮现。白雪覆盖的山顶被晚霞染成淡淡的粉色,像浮世绘里的景象突然走进了现实。 观景台上响起一片惊叹。高黎把南徽揽在身前,下巴放在她肩上,静静地看着富士山在都市丛林的尽头静静伫立。 高黎想起那句:谁都只得那双手,靠拥抱亦难任你拥有。 这一刻,脚下是全世界最繁忙的十字路口,成千上万的人正在那里匆匆赶路。而她们在四百米高空,共享着这片绝美的晚霞和远方的富士山。 “小南,”高黎望着远方渐渐隐入暮色的富士山轮廓,“人类在大自然面前真的太渺小了。” 南徽轻轻靠在她肩头,看着脚下如星河般开始流动的车灯,沉默片刻。 “你看,”南徽指向脚下那片璀璨灯海,“每个人都是这城市里的一个光点,瞬息明灭。但有些光点相遇时……”她转头凝视高黎的眼睛,“会变成恒星。” 她亲亲高黎的鼻子。 又转过头看着十字路口,让她不由想起《逍遥游》里有句:天之苍苍,其正色邪?其远而无所至极邪?你看这脚下的十字路口,千百万人各有各的方向,却能在某个瞬间达成完美的秩序。这何尝不是另一种''道''? 暮色渐浓,富士山的身影在夜色中化作一道淡淡的剪影。 “就像舞蹈,”南徽的眼睛在暮色中发亮,“最完美的瞬间永远只在当下,无法复制,无法留存。但正是这些瞬间,构成了永恒的意义。” 高黎若有所思,人们总在追寻永恒,却忘了永恒就藏在这些瞬息万变的秩序里。就像这座山,看似永恒,其实每时每刻都在变化。 观景台的灯光悄然亮起,在玻璃上映出她们的倒影,与远方的富士山、脚下的车流重叠在一起,东京的灯火与天际的星辰连成一片,构成一幅虚实相生的画卷。 离开时,南徽在纪念册上写下: “观天地,见自己。—在瞬息中见永恒。” 第30章 第三十章 飞机降落在新千岁机场时,北海道的雪正下得绵密。高黎望着舷窗外无垠的洁白,不得不想起经典电影《情书》。 清晨的朝里川滑雪场还笼罩在薄雾中。 雪板切入蓬松的粉雪,发出轻柔的嘶响,仿佛世界的背景音都被这纯净的白吸收了。南徽率先动身,不是一个急促的冲刺,而是一个流畅的、邀请般的滑降,身影在雪幕中划出第一道优雅的弧线。 高黎会意,足下发力,如影随形地跟上。她们一前一后,不再是简单的追逐,而更像一场精心编排的雪中双人舞。 南徽以一个利落的Carving Turn(刻滑转弯)在雪墙上刻下深深的痕迹,身体大幅度倾斜,几乎要与雪地平行。高黎紧随其后,沿着她开辟的轨迹,复制着同样的倾角与弧度,两人的动作如同镜面倒影。板刃切割雪面的声音清脆而富有节奏,是她们独有的舞步节拍。 突然,南徽变换了节奏,一连串轻盈的Short Turns(小回转)从林间道的树缝中穿过,雪杖轻点,身形灵动如鹿。高黎没有半分迟疑,同样以紧凑的回转跟上,白色的雪尘在她们之间飞扬、弥漫,像是舞者扬起的面纱。 在一个开阔的缓坡,高黎加速,与南徽并肩。她们相视一笑,眼神交汇的瞬间读懂了彼此的意图。下一刻,两人同时发力,开始了平行的蛇形滑行。每一次转向都默契十足,如同共享一个大脑,左,右,再左……雪地上留下两道完美对称、紧紧相依的波浪形轨迹,宛如雪原上展开的巨幅乐谱。 最终,在坡底平坦处,高黎一个漂亮的横滑刹停,溅起的雪花在阳光下形成一道小小的彩虹。南徽几乎同时旋身停下,与她面对面,微微喘息,呵出的白气交融在一起。 没有言语,但她们都在对方亮晶晶的眼睛里,看到了刚才那场绝美共舞的倒影。滑雪板是她们的舞鞋,无垠的雪原是舞台,而风的声音,是唯一的掌声。 小樽的玻璃工坊里,时间以另一种速度流淌。年过七旬的匠人山田先生正在制作一只雪景球,玻璃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 “要试试吗?”他递给南徽一根吹管。 南徽学着匠人的样子,往熔化的玻璃里吹气。透明的物质在呼吸间膨胀,渐渐变成浑圆的球体。高黎在一旁静静看着,忽然想起什么,从包里取出在浅草寺求的护身符,小心地放进尚未封口的球体。 “这样,”她看着南徽惊讶的眼睛,“每次摇晃雪景球,都是在为我们祈福。” 山田先生微笑着递来两个刚做好的威士忌杯,杯底藏着细密的雪花纹路:“祝你们的爱像北海道的雪,永远纯净。” 小樽运河在午后泛起金色的波光。她们避开游客,拐进一条挂着“正在营业”牌子的巷子。推开虚掩的木门,竟是家开在旧仓库里的咖啡馆。 风铃发出清脆的叮咚声。 吧台后,两位气质沉静的中年女士同时抬起头。 一位系着素色围裙,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利落的发髻,眼神清澈如水。另一位则更温婉些,穿着卡其色针织衫,正低头仔细擦拭着一只瓷杯,手腕上戴着一串纤细的、带有雪花纹样的银链。 系着素色围裙的老板端来两杯手冲咖啡,动作优雅如茶道:“请慢用。”她的日语带着北海道特有的柔软腔调。 随后用流利的英文补充:“这豆子有特别的风味,是小樽独有的。” 南徽轻嗅,竟闻到一股淡淡的海水咸香,混杂着咖啡的醇厚。 “是海风的味道。”那位正在擦拭杯子的店主说了一句韩语,又用日语轻唤,“纯,你给客人介绍一下。” 这位叫纯的老板温柔笑笑,回头用韩语答道:“知道了。” 纯微笑着指着窗外波光粼粼的运河,用英语介绍:“她刚才在说,是海风的味道。豆子在岸边的老仓库里陈化,日夜都在呼吸这片海风,所以说,这是小樽特有的风味。”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雪花落在掌心,带着一种克制的温柔。 高黎注意到墙上挂着一幅毛笔字——“雪月花”。纯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微笑道:“最美的景色,往往藏在最平凡的日常里。”她说这话时,那位说韩语的老板正好将一碟手作饼干轻轻放在桌上。 两人视线在空中短暂交汇,那眼神里是历经岁月沉淀后的默契与无需言说的懂得。 结账时,她们买了一些咖啡豆。南徽在柜台旁的留言簿上,画着一只立在松枝上的雪枭。 那位说韩语的老板接起电话,语气里尽是亲昵与温柔:“新春呐~” 纯老板侧身听着对方说话,眉眼轻轻弯起。 南徽画完。 那位说韩语的老板看着画,唇角泛起一丝极淡却真实的微笑,目光柔和地望向窗外的院落。 “话得真好!”她用韩语低声呢喃,像在诉说一个珍贵的秘密,“它每年冬天,都会准时来到我们的院子。” 推开门,小樽清冷的空气扑面而来。南徽和高黎牵着手走远,又不约而同地回望。透过玻璃窗,能看到那对身影在温暖的灯光下,一个继续擦拭着咖啡器具,一个低头翻阅着书本,她们的影子在墙壁上轻轻交叠,构成一幅静谧无声却无比圆满的画面。 旁晚。 乘缆车上天狗山时,暮色正从石狩湾漫上来。山顶神社的铃铛在风中轻响,系满祈愿牌的架子被雪压弯了腰。 南徽取下两片小木牌,递给高黎一枚:“听说在这里许愿很灵。” 高黎犹豫片刻,写下:“世界和平。” 南徽偷偷瞥向高黎的木牌,笑了笑,在自己的木牌上画了道简单的弧线。 这是滑雪板的轨迹,也是人生的轨迹,不必太直,喜欢、无悔就好。 小巷深处的居酒屋,她们挤在暖帘后的小隔间里。老板娘送来温好的清酒和烤鲑鱼,纸灯笼在头顶投下温暖的光晕,随着店内的人声与热气轻轻摇晃。 几杯清酒下肚,身上的寒意被彻底驱散。就在这时,暖帘外原本嘈杂的谈笑与杯盘声渐渐平息,一阵清脆而苍凉的三味线弦音,如清泉般流淌进来,瞬间抓住了所有人的听觉。 一位身着传统和服、发髻梳得一丝不苟的奶奶表演者,已跪坐在大厅中央的榻榻米上。她怀抱三味线,身形瘦小却姿态端庄,仿佛与手中的乐器融为一体。 她指尖轻拨,一个悠长而略带沙哑的嗓音,伴随着三味线独特的韵律,在温暖的空气中缓缓升起。她唱的,正是那首承载着无数岁月故事的《三弦之花》。 「生命如花,绽放一瞬…… 三根弦上,寄托着我全部的人生……」 老奶奶的歌声里没有炫技的高亢,只有一种历经世事的淡然与深邃。那嗓音像被岁月的烟尘浸染过,每一道纹路里都藏着故事。三味线的音色,时而如雨打芭蕉,清脆缓慢;时而又如雪落深海,幽玄哀寂。弦音与歌声交织,仿佛在诉说一个关于时光、关于爱恋、关于遗憾与坚韧的古老物语。 游客们虽不能完全听懂歌词的每一句意思,但音乐本身就是共通的语言。那旋律中蕴含的,对美好易逝的感叹、对命运无常的接纳、以及在有限生命中依然尽力绽放的执着,以一种奇异的力量,直接撞入了人的心底。 南徽想到了自己十七年的舞蹈生涯,那些汗水与疼痛,那些在舞台上稍纵即逝的完美瞬间,不也如同这弦音上绽放又凋零的花朵吗? 她下意识地看向高黎,发现高黎也正望着她。在奶奶苍凉而温暖的歌声里,在居酒屋昏黄的光线下,之前所有的误会、分离的痛楚,仿佛都被这古老的音律洗涤、抚平。艺术无需翻译,这一瞬间,她们共同沉浸在《三弦之花》的意境里,感受到的是同一种关于生命与情感的、深沉而复杂的震动。 一曲终了,余音袅袅,在梁间缠绕不绝。居酒屋内陷入了短暂的、充满敬意的寂静,随即爆发出真诚的掌声。 居酒屋的喧嚣仿佛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五月。 阿亚那音乐节。 五月的海风还带着些许凉意,但阿亚那的海滩已经被音乐节的热情点燃。南徽、高黎和高乐乐三人抵达时,正好赶上黄昏时分,咸湿的海风与躁动的音浪奇妙地混合在一起,远处,标志性的孤独图书馆静静矗立,像一位沉默的观察者。 声音碎片的音乐在暮色中响起,主唱马玉龙的声音像被海风淬炼过,带着哲思的颗粒感。《致光明》的前奏流淌出来时,南徽感到高黎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听这句,”高黎在她耳边说,“‘我们建造了天堂,并住在隔壁’。” 舞台上,乐手的身影在渐暗的天光中变成剪影。南徽看着海浪一遍遍拍打沙滩,觉得音乐节就像临时搭建的天堂——短暂,却真实存在。台下的人群随着节奏轻轻摇摆,像被音乐催生的海浪。 二手玫瑰登台。 当梁龙穿着标志性的艳丽服装登场时,整个场地的温度瞬间升高。《仙儿》的前奏一响,荒诞与现实在唢呐声中被撕扯、融合。 “太疯了!”高乐乐在震耳的音浪中喊道。 高黎大笑着拉着南徽挤进Pogo的人群。在“东边不亮西边亮”的合唱中,素不相识的年轻人互相搭着肩膀跳跃。某个瞬间,南徽看见一个妆容精致的女孩在嘶吼时流下眼泪,而旁边的男孩光着膀子,把衣服甩成了风车。 这就是二手玫瑰的魔力——让你在极致的热闹中,瞥见每个人心底的孤独。 作为压轴,新裤子登场时已近午夜。当《你要跳舞吗》的前奏响起,整个海滩变成了巨大的露天舞池。 彭磊依然用他那种漫不经心的语调唱着:“你你你你要跳舞吗——”却让所有人陷入疯狂。高黎、南徽牵着手,一起欢快地蹦跳着,在“我不要在失败孤独中死去”的嘶吼中,她看见无数挥舞的手臂像森林般生长。 最动人的是《生活因你而火热》。当唱到“那些昙花一现的灿烂,是爆炸的烟火”时,前排的中年男人突然蹲下痛哭——也许他想起了多年前,在某个地下室里第一次听到这首歌的夜晚。 官方演出结束后,他们在沙滩上发现了一个自发形成的after party。有人弹着吉他唱五条人的《问题出现我再告诉大家》,跑调的歌声引来阵阵欢笑。 “这首歌真适合现在。”高乐乐喝着啤酒说。 高黎笑着接话:“就像仁科唱的,‘很多事就是这样,说也说不清楚’。” 确实,很多事说不清楚——比如为什么音乐能让素未谋面的人瞬间成为朋友,为什么海浪总能在吉他solo的间隙恰到好处地打节奏。 彻夜未眠的她们等来了棱镜的清晨专场。主唱罐子说:“接下来这首歌,送给所有等到日出的人。” 《这是我一生中最勇敢的瞬间》前奏响起时,第一缕阳光正好穿透云层。海平面被染成金色,夜里的疯狂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柔的坚定。 南徽靠在高黎肩上,听着歌词里唱: 这是我一生中最勇敢的瞬间 远在世界尽头的你站在我面前 这是我一生中最勇敢的瞬间 我的眼中藏着星点嘴角有你的笑 这一刻,南徽突然理解了音乐节的意义。它不是逃避现实的狂欢,而是用最直接的方式提醒我们:活着,感受着,爱着,是多么珍贵的事。 音乐节的声浪如潮水般退去,沙滩上只剩下零星的、意犹未尽的耳语和远处孤独图书馆如豆的灯火。 南徽和高黎赤脚踩在微凉的沙子上,她们的手紧紧牵在一起,手指交扣,仿佛不是为了防止走散,而是为了建立一个仅属于彼此的、私密的能量场。刚才的狂欢像一场集体出窍的梦,此刻,灵魂缓缓落回身体,需要一个安静的去处。 “有时候我会想,”南徽先开了口,声音很轻,几乎要被海浪声盖过,“我们喜欢的,究竟是音乐本身,还是那种成千上万人因为同一段旋律而短暂共情的幻觉?” 高黎没有立刻回答。她踢了一下沙子,看着它像微型流星般划过黑暗。 “也许是后者吧。”她思考了一会儿说,“就像刚才,那么多人一起合唱,感觉我们不再是孤立的个体,而是某个巨大生物的一部分。但音乐一停,这种联结就消失了,大家重新变回陌生人,各奔东西。” “所以这种联结是虚假的吗?”南徽追问。 “不,”高黎摇摇头,握紧了她的手,“瞬间的真实,也是真实。就像我们现在牵着手,这一刻的触感和温度是真实的。它不会因为以后可能会松开,就否定此刻的存在。” 她们沉默地走了一段,在身后留下两行并排的脚印,很快又被海浪抚平。 “我小时候,”南徽忽然说起似乎不相干的事,“很怕黑,不敢一个人睡。后来我发现,如果专注地听一种持续的声音,比如窗外的雨声,或者旧空调的嗡鸣,恐惧就会消失。音乐,或许就是人类为自己创造的、最动听的‘白噪音’,用来抵御生命里巨大的、无声的恐惧。” “生命的恐惧是什么?”高黎问。 “是孤独吧。终极的,无法被完全理解的孤独。”南徽停下脚步,望向漆黑一片、仿佛没有尽头的海,“所以我们写作,跳舞,唱歌,恋爱……都是试图在宇宙的寂静墙上,敲出一点回响,证明‘我在这里,你听到了吗?’” 高黎也停下来,转身面对她。月光很淡,勾勒出南徽侧脸的轮廓,她的眼睛望着大海,像含着两片深邃的星空。 “我听到了。”高黎说,语气无比郑重,“小南,我听到了。” 没有多余的情话,这三个字在此刻,比任何誓言都更有力量。它意味着“我理解你的恐惧,我接收到了你试图发出的信号,并且,我在此回应。” 她们继续往前走,话题从存在哲学滑向更私密的记忆,那些塑造了今日之这个“我”的碎片,被她们小心翼翼地取出,在月光和海风展示给对方看。 “如果我们没有和好,”南徽轻声假设,“很多年后的某个晚上,你会不会突然想起我,然后像我现在一样,觉得有点遗憾?” 高黎想了想,诚实地回答:“会。但可能不是在某个特别的晚上,而是在一个非常普通的瞬间,比如听到某首我们一起听过的歌、一起看过的雪,等等一切与你有关的……” 爱情的遗产,往往不是轰轰烈烈的怀念,而是潜藏在日常肌理中的、细微的失落感。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第二天,开车回去的路上。 窗外的风景从海岸线的壮阔逐渐过渡到城际高速的规整,像一场华丽的梦境缓缓落幕。 车内播放着Taylor Swift(泰勒斯威夫特)的champagne problems(香槟问题)氛围轻松愉快。 “噢,对了,”高黎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我和赵申然的婚礼定在了国庆节。” 后排的高乐乐正在打着游戏,听到这个话题,立刻看向副驾的南徽。 南徽扭过头,静静地看了高黎几秒,看不出太多波澜,最终只是化作一声轻微的叹息:“你为什么会一直向你父亲妥协?” “因为我需要他的钱。”高黎一向坦诚,没有丝毫犹豫或粉饰。她甚至微微笑了一下,那笑容里带着点自嘲,也带着点破罐破摔的清醒。 “资本主义的软弱。”南徽轻轻吐出几个字。 像一句感慨,没有指责的意味,是一种无奈的确认。 “资本主义的软弱……”高黎重复了一遍,似乎被这个词触动了某根神经。 “小南,你有没有想过,你喜欢我什么?你认为的:我有趣,涉猎广泛,高审美、好品味…”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冷静的剖析:“那是因为我从不需要工作,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吃喝玩乐、享受这一切,你有没有想过,这些都建立在金钱的基础上。没有钱的支持,这些从何而来?” 她叹了口气,继续说:“是,我承认你说的很有道理。我是软弱。因为我太习惯现在的生活,我的消费习惯是我自己无法承担的,我需要我父亲的钱。” 她一口气说了很多,车厢里只剩下引擎的嗡鸣和她话语落地后的余震。 南徽没有立刻反驳,她消化着这番话里的尖锐与真实。目光所及,这辆数百万的帕拉梅拉,以及高黎手腕那枚价值不菲的玫瑰金“手雷”,它们共同构成的空间,在无声地佐证着高黎口中的消费习惯。 过了一会儿,南徽才带着一丝不解,轻声问:“可你不是很喜欢巷子里的小店,路边摊小吃街吗?你看起来是真心享受那些啊。” “我是喜欢。”高黎肯定道,但随即话锋一转,“但如果让我二选一,我永远会选择米其林餐厅。” 她扭头快速看了一眼南徽,又迅速将视线放回路面,声音冷静而坚定:“那只能是调味剂,不可以是全部。” “可以选择适合你的,而不是一味选择最贵的。”南徽试图寻找一个中间地带。 “最贵的,就是最适合我的呢?”高黎的反问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固执,这是一种从小被财富浇灌出来的、近乎本能的认知逻辑。 后排的高乐乐早已无心游戏,她屏息凝神地听着前面的对话,心跳如鼓。眼看气氛越来越僵,她忍不住插话,声音带着点急于调解的急切:“其实……其实我姐为了某人放弃过这种生活的!” 她看向南徽,继续解释:“但那都是过去式了哈。现实很残酷,那个人很快就离开了她。当时给我姐幼小的心灵造成了不小的伤害。” 南徽看向高黎,这似乎解释了高黎为何如此恐惧“没钱”的状态,那不仅关乎物质享受,更关联着一段被否定、被抛弃的不安全感。 车厢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这个世界上有钱人很多,不学无术、只会挥霍的纨绔子弟也不少,但你不是。”南徽的语气愈发温柔坚定,像是一种穿透迷雾的指引。 “你聪明,有趣,真心热爱艺术,对美有独特的感知力。更难得的,是你会思考,甚至会像刚才那样尖锐地剖析自己。你拥有的不仅仅是钱,而是钱所培育出的洞察力、品味和某种…更开阔的生命体验。这些内在的东西,才是你真正吸引人的核心,它们比银行卡上的数字要稳固得多。” 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她微微侧过身,让自己能更清楚地看到高黎的表情:“你认为你离不开的是钱,或许你更害怕的,是失去由钱构筑起来的那个‘自我认同’和‘安全感’。你害怕一旦失去金钱的光环,你本身就不值得被爱,不值得拥有好的生活。但我想告诉你,你本身,就已经足够好了!” 高黎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收紧,骨节有些发白。她没有立刻回应,只是沉默地开着车,仿佛在全神贯注地应对路况,但微微颤抖的眼睫泄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她说出一句成为简的台词:“Affection is desirable,money is absolutely indispensable.”(爱情令人向往,但金钱必不可少。) 南徽:“没有什么能摧毁精神,即便是贫穷。” “No boyfriend, no problem, no girlfriend,no problem。But no money,Big problem。” “高黎……” “噢~”高黎不再开玩笑,认真地回应,“有些道理知道是一方面,实践却是另一回事。” “是的,很多事情说起来比做起来容易太多太多,但我们依然要试着勇敢改变。”南徽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距离国庆节还有一段时间。足够你想清楚,你想要的‘米其林’生活,到底是指标上的最贵,还是内心真正感到满足和自由的味道。也足够你相信,有人爱上的,是剥离了所有外在标签之后的你。” 高黎没有接话。 “记得你之前讲的那个木桶的故事吗?你说你觉得那人很酷,你也可以选择成为他。可以试着对那些会挡住你阳光的人和事,说‘不’。高黎,你可以成为你想成为的任何人。只要你足够勇敢。”南徽忍住眼泪,看向窗外。 “但无论你如何选择,我都会支持你,会在你身边,这是毋庸置疑的。” 她不再说话。 车厢内重新陷入沉默。 后排的高乐乐也悄悄松了口气,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车窗外的天空逐渐暗下来,云层像被揉皱的灰色绸缎,低垂得仿佛随时会落下雨来。 南徽回到家时,室内一片安静,家里只有她一个人。 客厅的灯只开了一盏落地灯,投下一小块暖黄色的光。但那光并不能让房间显得更温暖,只像是把她的孤独照得更加清晰。 她把钥匙随手放在玄关的托盘里,长呼一口气。 洗了个脸,换好衣服,她坐在书桌前。 桌上放着近期的工作排期、编舞草图,还有一堆待整理的笔记。 她拿出手机,从微信联系人里找到了一个叫孟晨的人,他是五彩斑斓影视,新人培训部的老大。 孟晨两年前就找上她,说想签她做演员,她拒绝了。一年前又一次联系她,说最近又看了她演出,觉得她的气质非常适合某个大型商业项目,希望她可以考虑进入娱乐产业发展,会给她很多资源。 南徽没有答应,那时她的生活简单而稳定,编舞、排练、在胡同的咖啡馆看书。 可现在…… 她想勇敢改变,多一点尝试。 她犹豫两秒后,打开对话框:你好,孟总。 你好,南徽。孟总回复的很快。 接着又收到一条:方便接电话吗? 南徽:可以。 “南徽同学,很高兴你能联系我。”孟晨笑地轻快,“我原本也打算这两天联系你的,这不是巧了嘛,你看,我们还没有合作就已经有很好的默契了。” 既然南徽会主动联系他,说明已经考虑好了。 他继续说:“我这里有个项目非常适合你。这是一个女团选秀的大型综艺节目,橙子视频的重点项目,平台斥资重金请了歌声乐、舞蹈方面的业界大神给选手做培训指导。这对于你来说也是很好的机会,能学习到很多,这么好的资源、这么好的平台,你可以尽情发挥你的舞蹈优势,尽情跳舞。” 他顿了顿:“当然啦,因为是斥重资打造的大型重点项目,所以会有很多娱乐经纪公司的新人参赛……”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一周后。 咖啡馆内,空气里弥漫着咖啡豆的醇香和轻柔的爵士乐。 高黎搅拌着面前的冰美式,杯壁上的水珠缓缓滑落。她刚结束一个令人疲惫的、无聊的家庭会议,此刻只想在南徽身边获得片刻安宁。 南徽坐在她对面,神情平静,甚至带着一种下定决心的释然。她看着高黎略显疲惫的眉眼,轻轻吸了一口气,用一种尽可能平稳的语调开口:“我要参加一个综艺录制,下周会进入训练营,进行封闭式训练。” “什么?”高黎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要去干嘛?” “去参加综艺录制。” “怎么突然对娱乐圈感兴趣了?”高黎不解的问,“不是在考虑进哪个剧院吗?怎么突然转到娱乐圈了?” 南徽眨眨眼:“因为是难得的体验,我想尝试一下。” “好呀,只要是你喜欢的,我都会举双手支持你。”高黎挑挑眉,调皮地撒娇,“苟富贵,勿相忘啊,小南。” 南徽被逗笑了,又面露难色:“不过,那是封闭式训练。我们要两个月见不到了。” “OMG……”高黎皱眉,“小南,我要怎么度过这漫长的两个月呀……” 南徽两只手握住高黎的手:“我也很舍不得你,但我觉得这次机会很难得,所以……” “不用担心我。”高黎回握住南徽的手,“你必须去,因为这是一个能让更多人看到你的好机会,一个可以站在更高、更大舞台的好机会。你值得被更多人看见!” 南徽眼眶泛红:“我会想你的。” “我也会非常想你的。” 高黎揉揉南徽的头顶,她明白,这不是一时冲动,这是一个艺术家对更广阔舞台的渴望,也是一个独立个体对自我价值的终极求证。 南徽拥有完全独立又勇敢的伟大灵魂。 这是她望尘莫及的。 她能做的就是,完全支持:“去吧。去发光发亮吧。那是你的战场,你的星辰大海。” “我会加油的。”南徽给自己打气。 “对了,”高黎开心地分享,“我刚好最近在看工作,想尝试自己赚钱是什么感觉。这下好了,我可以专心去上班了。” “真的?”南徽一脸惊喜,“恭喜你,你太棒了!现在的一小步,也许是将来的一大步。” “好,那咱们就各自攀登,山顶重逢。” 两人开心地拥抱。 午后的阳光为这个短暂的拥抱镀上一层暖金色。 带着彼此的祝福,奔赴各自的航道。 训练营的生活,是剥离个人色彩的标准化锻造。 第一天,南徽交出手机,换上统一的训练服,住进了六人一间、充斥着陌生气息的宿舍。巨大的练习镜、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摄像机、严格到分钟的训练日程表,构成了一个与现实隔绝的微型社会。 她的优势与劣势都同样明显。当其他女孩在为某个流行舞段的动作和卡点苦恼时,她多年的舞蹈功底让她能迅速拆解并掌握动作。但当她沉浸在某个古典舞的呼吸与延伸中时,导师会皱眉喊停:“南徽,收一点,表情要甜,要能让观众瞬间捕捉到,这不是剧院演出!” 她开始学习“表情管理”,学习在镜头前如何不经意地展示最美角度,学习在集体生活中如何既保持自我又不显得格格不入。 练习不会辜负你。 汗水一次又一次浸透了训练服,脚踝旧伤在超负荷训练下隐隐作痛。 南徽把那份思念与支撑,化作每一个力求完美的动作。初舞台表演,她以一段融入现代舞元素的原创表演,赢得了导师团的一致认可,分到C班。 镜头捕捉到她微微喘息却目光坚定的特写,那一刻,她开始发光。 每晚睡觉前,她会好奇高黎现在如何?一切是否顺利?她从不担心高黎的能力与才华,也不担心高黎的人际关系处理。 只担心高黎是否能适应,朝九晚五的上班族生活。 橙子视频大厦。 大厦的玻璃幕墙在朝阳下显的流光溢彩。 高黎刷卡穿过闸机,融入清晨等电梯的人潮。她的新身份是IEG(互动娱乐事业群)旗下影视创作部,事业一部制片人李荔总监的助理,同样,还是一名初级策划。 工位在23楼靠窗的位置,抬眼就能望见帝都错综复杂的立交桥,像极了她此刻理不清的思绪。 她的办公桌上,三台显示器呈弧形排开,分别显示着:内部剧本库待审阅列表(每日新增10 );正在分析的剧本PDF,密密麻麻的批注像爬山虎般蔓延;数据后台的实时热度榜单和用户画像。 “高黎,这些是今天要过完的初筛。”李总监手握保温杯,杯沿冒着枸杞的热气,“重点看标红的那个,报告早点给我。” “好的,老板。”高黎点头。打开第一个文档。这是一个仙侠剧本,开篇就是万年不变的“三生三世”。能不能有点创意,一个仙侠剧火了,就会出现一万个活了几千年的神仙。 都修炼那么久了,还要为了爱情死去活来。 不知道怎么修道成仙的。 眼前密密麻麻的文字变得格外陌生,还不得不皱着眉继续看下去,因为还有报告等着上交。 午休时,她在茶水间听到执行制片和统筹在沟通: “《天涯客》那个项目,预算不够,要求把原著里的‘塞外大漠’戏份全改成‘江南园林’。” “原著氛围不就没了?” “那没办法,预算卡死了。拍大漠要转场、要造景,单集成本扛不住。在横店拍园林,场景现成的,能省一大笔钱,性价比更高。” 她默默搅动着咖啡,在这里,决定故事背景的不再是艺术想象,而是成本核算。 下午的剧本会,当她提出为主角增加一段展现家庭背景的文戏以丰富动机时,李总监笑着直接否掉。 “高黎,文戏太多,倍速观看和手动跳过的概率是最高的,它会拉低我们整集的有效播放时长。观众没有耐心看这些!砍掉吧,把时长留给后面的冲突戏。” 才不是。高黎心想,明明是你们不肯给观众多一点信任。明明是制作的烂,观众才看不下去。为什么要怪观众? 某天她加班到深夜,大厦里只剩下键盘声和空调的嗡鸣。她点开不知道是入职以来看到的第几个剧本。一个看似俗套的校园爱情故事,却在某个转场处看到这样一句舞台提示:阳光把两个人的影子拉长,最终交汇在走廊尽头。 她开始走神。想起很多时候,她和南徽的影子也曾这样交叠。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一天又一天。 高黎找到了与这份工作和解的方式。 她开始在流水线式的剧本里寻找那些被埋没的灵光,在数据导向的评估体系里,悄悄为“真实的情感瞬间”争取空间。她学着写这样的评审意见: “第三集第8场,女主独自读书学习的细节值得保留——这种为梦想孤注一掷的状态,正是我们想传递的价值观。” 她的周报开始被李总监点名表扬,不是因为审阅数量最多,而是因为她总能在商业框架内,精准定位那些尚未被数据完全验证、却真正打动人的内容价值。 但,不会采纳。 “节奏慢,观众不喜欢。”李总监说。 高黎平静地说:“没人会觉得英剧Normal People(正常人)里的女主Marianne(玛丽安娜)学习时的场景是无效甚至枯燥的。反而会激发观众的学习**,能鼓励、甚至治愈一些观众。” 她不理解:“观众觉得枯燥,观众不买单,那是因为剧本身出现了问题,要么内容不好,要么画面不好,要么剪辑问题,要么演员演技差,这通通都是制作的问题,不是观众!一部剧是在敷衍,还是用心在拍摄,观众能感受到。” “不如你来做我的位置。”李总监冷冷地说。 走出会议室,回到工位,隔壁同事悄悄给她竖大拇指:“你太勇了,我们可不敢这么说……你以后就是策划部第一巴图鲁!” “巴图鲁·高,我以后就这么介绍自己。”高黎自嘲道。 又是一个加班的夜晚。 高黎站在工位的落地窗前,俯瞰华灯初上的帝都。在这个制造梦的工厂里,她正在学着如何既尊重领导,又不背叛内心。上班好辛苦,身心俱疲。 好想小南呀…… 时间在练习室镜子的倒影里悄然流转。 南徽站在声乐教室中央,指尖微微发凉。这是她本周第二次因为音量问题被留堂。 “再来一次。”声乐老师揉了揉太阳穴,“南徽,你的声音不是不够好,是你把它关起来了。” 南徽深吸一口气,重新开口。民谣风格的考核曲目《光》在她唇间流淌,却像被什么束缚着,在抵达麦克风前就失去了力气。 “停。”老师走到她面前,“你以为你是在保护自己吗?你是在浪费你的天赋。” 南徽垂下头,她想起第一次舞台考核时,评委的评语:“长相A,舞蹈A,但vocal是硬伤。” 那天晚上,训练大楼渐渐安静下来后,她独自返回声乐教室。月光透过百叶窗,在黑白琴键上切割出斑驳的光影。她打开钢琴,轻轻按下一个和弦。 闭上眼睛,想象自己正站在空无一人的舞台上。没有摄像机,没有评委,没有数以万计的观众。只有音乐,和她自己。 她开始哼唱。起初只是气音,渐渐地,声音从胸腔深处升起,穿过喉咙,在口腔**鸣。她想起在北海道滑雪时的风声,想起阿亚那深夜的海浪,想起高黎在涩谷十字路口紧紧握住她的手。 声音渐渐变得坚定。 当她再次睁开眼时,声乐老师不知何时站在门口。 “这次,”老师说,“我听见光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变化悄然发生。南徽开始主动申请加练声乐,在集体排练时不再躲在角落。她发现把舞蹈时的呼吸控制技巧运用到唱歌中,可以让气息更稳;把对音乐的理解像解读舞剧剧本一样拆解,可以找到更精准的情绪表达。 23:10。 训练营。 心脏扑通扑通跳,高黎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胸前那张印着“橙子视频-项目协作”的蓝色工牌,冰凉的塑封表层下,是她有些发烫的掌心。 凭借它,她此刻正行走在训练营戒备森严的后台走廊里,身边是行色匆匆的导演组同事和扛着设备的工作人员。她压低帽檐,身上那套过于合身、甚至略显陌生的节目组工作服,是她最好的伪装。 她跟着真正的相关工作人员往C班的训练教室走着。 心跳如擂鼓。 隔着门上的玻璃小窗,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南徽正对着镜子练习主题曲的舞蹈,汗水浸湿了她额前的碎发,黏在白皙的皮肤上。她的动作依旧精准,但眉宇间锁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嘴唇微微开合,似乎在默念着歌词。高黎就那样静静地看了几分钟,看着她一遍遍重复某个转身动作,看着她因为一个音准问题而轻轻蹙眉。 心,像被泡在温热的柠檬水里,又酸又软。 “你稍等,我把你妹叫出来。”工作人员开门,“南徽,出来一下。” 南徽应声走了出来。 “跟我们出来一趟。”工作人员说。 南徽脸上掠过一丝疑惑,但还是乖乖跟着现场两位导演走了出去,来到走廊尽头一间堆放杂物的备用器材室门口,刚才说话的那位导把门轻轻推开。 “你俩进去吧,不能和你妹妹聊太久。我半个小时之后回来。” 说完,转身离开。 高黎走进房间,她打开灯,摘掉口罩:“小南。” 南徽看着眼前这个头戴棒球帽、穿着工作服的高黎。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秒。 南徽的瞳孔猛地放大,难以置信地用手捂住了嘴,眼眶几乎是瞬间就红了。猛地扑进了高黎的怀里,力道之大,撞得高黎微微后退了半步。 “高黎……真的是你……”南徽的声音闷在高黎的肩窝里,带着哽咽,语无伦次。“我刚才就闻到熟悉的香水味,但是不敢往那想……” 高黎紧紧回抱住她,感受着怀里人清晰了不少的肩胛骨,心疼地收紧了手臂。她低下头,鼻尖萦绕着南徽身上熟悉的、混合着汗水与淡淡护肤品的气息,在这间充斥着电子设备与灰尘味道的房间里,显得无比珍贵。 “等一下,”高黎松开她,过去把门关上。 又把她揽入怀中:“别哭别哭,妆会花。” “你工作顺利吗?”南徽问。 “还凑活吧,你放心,新鲜劲儿还没过呢。”高黎揉揉南徽的头发。 南徽破涕为笑。 她们靠坐在垒起的软垫上,肩膀贴着肩膀,膝盖抵着膝盖。 这半个小时,被她们贪婪地使用着。南徽语速飞快地讲述训练的艰辛,声乐的瓶颈,对镜头的无所适从,还有对高黎汹涌的思念。高黎则微笑着倾听,偶尔用指腹擦掉她鼻尖的汗珠,跟她分享自己职场上的糗事和进步,吐槽那些光怪陆离的剧本,却绝口不提是熬了几个通宵才换来的探班机会。 “我很想你。”南徽终于还是说出了这句话,声音很轻,却重重落在高黎心上。 “我知道。”高黎握住她的手,指尖在她因为练舞而略带薄茧的指腹上轻轻摩挲,“我也想你。每一天。每当我心烦坚持不下去,想放弃的时候就会想,小南此刻会怎么做呢?小南当然不会轻易放弃!你给了我很多力量。” “咚咚咚……”门外传来工作人员的敲门声。 “你也给了我很多力量,替我向我父母问好。”南徽在高黎嘴上吻了一下,虽然不舍,但只能快速离开。 高黎站起身,重新戴好帽子,将那份眷恋与不舍妥帖地藏回眼底。她捧住南徽的脸,用力地、短暂地在头顶上印下一个吻。 “去吧,”她伸出胳膊握拳打气,声音极其温柔,“去征服那个舞台。我会和叔叔阿姨一起到现场给你加油的!” 南徽重重点头,眼底的水光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已被充满电量的明亮与坚定。 门被拉开,南徽走出门,没有回头。 背影挺直。 像一株迎着风雨努力拔节的新竹。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七月的第一个周六。 夜晚像一块厚重的丝绒幕布缓缓落下。高黎婉拒了朋友们的聚餐邀约,早早回到公寓。她先给Holiday添了狗粮,看着它欢快地摇着尾巴进食,这才走到窗前拉上窗帘。空调发出轻微的运转声,将暑气隔绝在外。 晚上八点整,投影仪在幕布上投下节目的开场画面。五彩斑斓的弹幕如潮水般涌来,她熟练地调整字幕的大小以及位置,让那些跳跃的文字变成背景里若隐若现的光点。这样既能专注观看节目,又不会错过观众的实时反馈。 参赛的女孩们依次登场,或甜美,或酷飒,或腼腆安静,或技艺惊人,或综艺感十足。高黎开心地看着,年轻真好啊,有梦想真好啊。对未来无限憧憬的模样可真令人羡慕啊…… 节目进行到三分之一时,后台备采间的画面里出现了南徽。她穿着最简单的白色T恤,头发随意地挽在脑后,坐在高脚凳上,回答着节目组的常规问题。 当被问及参赛原因时,南徽沉默了片刻,长睫在脸颊投下淡淡的阴影。 “想走出舒适区,看看自己的边界在哪里。”她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也想让更多人看到,舞蹈不只是动作,它还是语言。” 高黎不自觉地微笑起来,伸手揉了揉Holiday的脑袋。这就是南徽,永远保持着那份对艺术的热爱与敬畏。 初舞台的表演开始了。南徽选择了一段现代舞,黑衣翩翩,在空灵的音乐中舒展身体。旋转、跳跃,扑倒在地,她的每个动作都带着独特的韵律,情感表达也足够充沛。 像是用肢体讲了一个故事。当她在舞台上完成最后一个定格,镜头捕捉到她微微起伏的肩线和闪烁的眸光。 导师的点评既中肯又犀利:“你的舞蹈跳得是没话说。但你个人特点太突出,这既是你的优点也是缺点。女团需要的是融合,这是你接下来要学习的东西。另外,你的声音,和你的性格一样,还需要更放开一些。像你跳舞时那样,完全打开自己。” 最终,她被分到C班。一个不上不下,需要加倍努力才能被看见的位置。 看完节目,高黎关掉投影,打开笔记本电脑。点开查看节目的评论,看到一些关于南徽的讨论内容。 “这个叫南徽的小姐姐跳舞好仙!” “还等什么姐妹们,赶紧入股南徽~” “我们北舞的学姐,参加这个选秀节目真是大材小用了……” “颜值和气质能打,但声乐是短板,适应主舞的定位。” “跳舞的女生仪态都好好,像天鹅……” “南徽很明显更适合SOLO,不适合女团。” …… 她不知疲倦,一条一条地翻阅着评论,心情复杂得像打翻的调色盘。既为小南被更多人看到而欣慰,又忍不住担心那些尖锐的评价会影响到小南。 她关掉网页,拿起手机,点开微信置顶,那个因为封闭训练许久没有得到回复,一直是她自言自语的对话框。 「小南。我和holiday一起看了初舞台,我们为你骄傲!跳得太棒啦!我永远是你的头号狂热粉丝……」发完语音,又搂着holiday一起录了一个打call视频,结尾对着镜头给了几个飞吻。 这一夜,无数个屏幕前的观众认识并记住了,这个叫南徽的女孩儿。 高黎站起身,再次走到落地窗前。城市的灯火依旧,但此刻在她眼中,却仿佛与那个遥远训练营的灯光连成一片。她知道,南徽的星辰大海,已经掀开了第一波浪花。而她,也必须向南徽看齐,加油工作。 夜色渐深。 训练营里,南徽刚刚结束加练,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回宿舍,路过公告栏时瞥见A班的名单,眼神亮了亮,充满了斗志。 与此同时,高黎正坐电脑前,噼里啪啦地打着剧本分析报告,一旁桌上的几个剧本散落着密密麻麻的批注和修改意见。这注定又是一个加班夜…… 她们在不同的空间里,各自努力,也各自充满了力量。 训练营的起床铃响了。 南徽看着镜中略显疲惫却目光坚定的自己,轻声说:“新的一天,要继续加油。” 高黎的闹钟响了,她睁开眼看着天花板,想到今天的会议,立刻爬起来。 “男二的戏份太少,资方已经打过招呼,给他加戏,加多点……” “男女主的互动不够甜,要再甜一些……” “谁愿意看大女主的戏,女观众更喜欢看甜宠……” “我在群里发的消息,你们要在五分之内回复啊……” “什么?熬不住?那就不适合在这个行业……” 影视公司的开会时长,永远让人琢磨不透。 有时十点往会议室一坐,十点半就结束。有时下午三点开始,晚上九点结束。有时深夜十一点线上会议,凌晨一点都没有结束的样子…… 高黎觉得自己已经开始脱发了…… 有的是因为熬夜、作息不规律,自然脱落的,有的是因为被剧本雷到不行,还要一边皱着眉读下去,一边写报告,自己薅下来的…… 训练营。 声乐老师举着拍子板:“小徽,换气位置再往上!气息不要垮!你的音色干净,只差稳定度。” 她挺直身子,又唱一遍…… 听着南徽越唱越稳。老师点头:“很好。继续保持。” 她很欣赏南徽,南徽不是那种大声吼出梦想的人。 她是那种——越安静,越倔强的孩子。 下一秒,助教举着名单走进来:“B班,加练室换到三楼,舞蹈老师加了一课,你们今天要提前熟悉明天的队形。” 最后一次联排结束,已是深夜。 女孩们拖着快散架的身体回宿舍,她们脚步沉重,却透露着期待,一种混合着极致疲惫与高度兴奋的情绪在空气中无声地蔓延。 明天是第一次有现场观众的公演。 推开宿舍门,惯常的嬉闹和零食分享不见了。一种近乎神圣的紧张感,取代了往日的气息。 南徽的室友之一,活泼的Vocal担当许愿,正趴在床上,肩膀微微抽动,传来极力压抑的、小动物般的呜咽。连续的高压和对明天现场直播的恐惧,终于击垮了这个才十九岁的女孩。没有人去打扰她,大家都知道,此刻的泪水也是一种必要的宣泄。 另一个室友,以舞蹈实力著称的林薇,则对着墙壁反复练习着手腕的wave动作,眼神专注得可怕,嘴里无声地念着拍子,仿佛要将肌肉记忆刻进灵魂深处。 南徽拿出筋膜枪,开始放松小腿肌肉。规律的震动声中,她闭上眼,在脑海里一遍遍默走明天的动线、呼吸点,以及那个最重要的、需要情感爆发的歌声段落。她不再去想技巧,而是在感受,感受歌词里的情绪,感受舞蹈动作想要传递的故事。 “南徽,”对面床的许愿不知何时止住了哭泣,带着浓重的鼻音小声问,“你紧张吗?” 南徽停下筋膜枪,看向那双还泛着水光的眼睛,坦诚地点点头:“紧张。” “可我看你好像……一点也不紧张。” “你可以试试冥想。把紧张变成一种……专注。”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三公,公演。 现场像一艘即将启航的巨轮,在寂静的黑暗里蓄势待发。 舞台灯光亮起,两位主持人款款走来。 开始表演。 巨大的演播厅被粉丝的声浪填充,各色灯牌和应援棒织成一片闪烁的星海,每一口呼吸都混杂着激动、紧张和近乎沸腾的期待。 高黎和高乐乐站在观众区靠的位置,淹没在喧嚣里。高黎表面云淡风轻,但紧握的拳头和微微前倾的身体,暴露了她内心的波澜。高乐乐则兴奋得多,手里拿着南徽的应援手幅,像个真正的狂热粉丝。 导播室倒计时,妆发老师最后一遍检查着南徽的头发和妆容,指尖带着微不可察的激动。南徽闭着眼,能清晰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沉稳,有力,像战鼓在胸腔里擂响。 内在的能量在寂静中疯狂积聚。 “南徽,准备了。”工作人员的声音将她从思绪中拉回。 她睁开眼,镜中的自己,陌生而强大。眼尾用金棕与暗红色眼影勾勒出飞扬的线条,如同灼伤的翅膀。原本飘逸的长发被编成坚韧的发辫,盘在脑后,露出清晰而脆弱的脖颈线条。服装是火红色的,材质却并非柔软的丝绸,而是带着肌理感的特种布料,袖口是断裂的、参差的设计,这不是一件舞衣,这是一套战甲。 “去享受舞台吧。”她对自己说,也像是对体内那个即将苏醒的灵魂说。 踏上通往舞台的幽暗通道,仿佛走过一条连接两个世界的桥梁。身后是浸透衣衫的汗水与年复一年镜前重复的时光;前方的微光浮动处,是她的试验场,也是她的信仰台。 全场静默。 灯光,没有如预期般骤亮。反而是舞台陷入一种更深沉的、近乎绝对的黑暗。 观众席的喧嚣瞬间平息,被一种好奇的寂静取代。 一束微光亮起。 光柱下,是五个蜷缩的身影。她们身着近乎黑色的藏蓝舞裙,身体被宽大的、如同命运枷锁的黑色绸带紧紧缠绕。南徽位于最中心,被其他四位舞者托举着,绸带将她包裹得最严,几乎成了一个悬在半空的、沉重的茧。 低沉、压抑的电子脉冲音效弥漫开来,像某种巨大机械的心跳,又像无形的网在收紧。伴随着这令人窒息的节奏,舞者们开始动作。 她们的舞蹈充满着拉扯与挣扎感,每一次伸展、每一次扭转,都仿佛在对抗着千钧重压。手臂的延伸被无形的力量拉回,脚步的移动如同深陷泥沼。 南徽在那个“茧”中,并非完全静止。她的手指在绸带的缝隙中艰难地探出,微微颤抖,像是在摸索一个出口。她的身体在有限的范围内扭曲,挣扎,黑色绸带随着她的动作发出细微而刺耳的摩擦声。 镜头推近,给到她特写。她的脸上没有泪痕,没有哀求,只有一种近乎冷漠的隐忍,和一双在黑暗中燃烧着幽暗火光的眼睛。 那眼神穿透绸带,穿透黑暗,直直地望向虚空。那不是绝望的眼神,而是在绝对黑暗中,依旧不肯熄灭的、属于灵魂的星星之火。 音乐中开始混入沉重的心跳声,一声,又一声,越来越响,越来越急,压过了电子脉冲,像是在死寂的囚笼里,一颗不肯停止搏动的心脏。 当那心跳声密集到如同沙场点兵的战鼓时—— “咚!” 一声巨大的、模拟爆炸的音响效果炸裂开来! 同一瞬间,全场暗红色的灯光如同地狱之火,从舞台边缘猛地向上窜起!地面预设的冷焰火轰然喷发,炽热的气浪甚至拂过了前排观众的脸颊。 音乐风格骤变!充满攻击性的电吉他失真音色与狂暴的鼓点如同利刃,撕裂了之前所有的压抑! 悬在半空的“茧”内部,仿佛有某种力量由内而外地爆发。南徽的身体猛地一震,伴随着布料撕裂的刺耳声响,黑色的绸带被她硬生生挣断!黑色的碎片如同被烧焦的羽毛,在她周身纷扬飘落。 她从一个被束缚的囚徒,化作一只从灰烬中诞生的神鸟,以一个充满力量的姿势,稳稳地、重重地落在地面上。 歌词切入,她的声音带着撕裂感与穿透力,不是唱,而是宣言: “他们说野火,烧不透钢造的城墙” “可我偏要做,第一缕逆风的光——” 舞者们瞬间挣脱身上残余的绸带,如同挣脱了最后的枷锁。她们的舞蹈风格彻底改变!不再是挣扎与滞涩,而是充满了棱角、爆发力与近乎野蛮的生命力。 动作大开大合,充满了对空间的征服欲。她们环绕着南徽,如同众星拱月,又如同燎原的星火,拱卫着那最初的火种。 南徽的独舞部分,是力量的完美诠释。她的每一次腾空,每一次旋转,每一次定格,都带着一种与无形巨力对抗的悲壮与美丽。 她的手臂划破被火光映红的空气,像是要撕开所有既定的规则与偏见;她的脚步踏在舞台地板上,发出沉重的回响,每一步都在宣告“我在此处”。 激烈的对抗达到顶点后,音乐忽然转入一个短暂的休止,仿佛风暴眼中的片刻宁静。随即,一段空灵而富有神性的女声吟唱由远及近,如同天堂垂落的圣音。 是她的队友许愿。 灯光随之变幻。 暗红色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纯粹、温暖、仿佛能治愈一切伤痕的鎏金色光芒,从舞台顶部倾泻而下,如同神启。 舞者们的队形再次变幻,她们的动作不再充满攻击性,而是变得舒展、庄严,充满了雕塑般的美感。她们托举起南徽,动作轻柔而坚定,仿佛在供奉一件失而复得的圣物。 南徽在一个令人屏息的高难度后仰下腰动作后,借着舞者们的力量,被高高托举至半空。就在达到最高点的瞬间,她猛地展开双臂,挺直脊梁。 她背后那原本看似焦黑、残破的羽翼装饰,在鎏金色的灯光下,竟然反射出璀璨夺目的光芒!仿佛灰烬之中,诞生了新的、更加辉煌的羽毛! 副歌**,全员合唱,声音恢弘,如同万钧齐鸣。 “我是Phoenix,我是Phoenix, 我总不放弃! 脊梁断了,用风骨撑起—— 我是扑不灭的野火,我永不屈服! 废墟之上,我再次飞起!” 歌声与舞蹈、灯光与音乐,在此刻完美融合,形成一股视觉与听觉的洪流,冲击着每一个观众的感官和心灵。 台下,不少观众已不知不觉紧握双手,眼眶湿润,喉咙哽咽。那不只是在观看一场表演,那是在见证一个灵魂的涅槃,一种精神的加冕。 磅礴的音乐声与合唱渐渐收束,如同退潮的海水。 灯光也再次变化,所有华丽的色彩褪去,只剩下唯一一束纯白、圣洁的追光,如同月光,静静笼罩着独自立于舞台中央的南徽。 激烈的舞蹈已经停止,狂野的情绪已然沉淀。她微微喘息着,额头上是细密的汗珠,但她的眼神,亮得灼人。 全场寂静了一瞬。 随即,震耳欲聋的掌声、尖叫、欢呼声瞬间炸裂,几乎要掀翻整个演播厅的屋顶!观众席变成了沸腾的海洋,许多人脸上挂着泪水,却仍在拼命鼓掌。 导播室内,监视器后的总导演,猛地一拍大腿:“这就是我们要的!女性力量!懂吗?!” 南徽站在黑暗里,听着那山呼海啸般的声音,缓缓地露出了一个极淡、却极深的笑容。她知道自己做到了。不是征服了观众,而是完整了自己。 她,以及舞台上每一位舞者,用身体和灵魂,完成了一场最盛大的宣告:我们女生,可以脆弱,但绝不会碎裂;可以跌倒,但绝不会趴下;可以被烈火吞噬,却必将在灰烬中,以更耀眼的姿态,涅槃重生! 勇敢追梦,勇敢做自己,勇敢面对一切。这绝不是一句口号!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小考得A的选手会获得一次SOLO表演,为自己、为团队加分的机会,显然南徽抓住了这个机会。 “南徽姐进步好大!”高乐乐激动地抓住高黎的手臂。 高黎眼眶不受控制地发热,她看到的不仅仅是技巧的提升,而是南徽整个人气质的蜕变。她在迎合规则的同时,巧妙地、固执地,将自己的艺术灵魂注入进去。 接下来,是她们的团体表演。 当灯光再次亮起时,南徽所在小组的成员以各自的起始姿势定格在舞台上。 主唱许愿站在最中央,她一开口,清亮高亢的嗓音便如一道光柱,穿透所有伴奏,直抵人心。那个在宿舍里反复打磨的转音,此刻在现场听来更加游刃有余,情感饱满,每一个音符都带着金属般的质感和穿透力,引来台下阵阵惊呼。 紧接着,一段强劲的电子节拍切入,舞担林薇如同挣脱束缚的火焰,一跃而出。她的Krump舞步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每一次肌肉的震动、每一次精准的卡点,都引得台下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她将联排时对着墙壁练习了无数遍的动作,完美地、甚至超水平地呈现出来,眼神里的杀气与自信,牢牢抓住了所有观众的视线。 音乐节奏再变,进入Rapper Lexi的段落。她握着麦克风,走到舞台前沿,那段在洗漱间里反复念叨的歌词,此刻像连珠炮一样迸发出来。 她的Flow流畅而富有攻击性,咬字清晰有力,每一个韵脚都是精心设计的亮点,配合着她拽酷的表情和手势,瞬间点燃了全场的气氛,台下的观众不由自主地跟着她的节奏挥舞起应援棒。 而南徽,则在队友们各自闪耀的间隙,用她独特的方式贯穿始终。她的现代舞片段不再是孤芳自赏的艺术品,而是巧妙融入了整个表演的叙事线。当许愿唱到情感迸发的高音时,她的旋转带着一种挣脱的美感;当林薇展现力量时,她的地面动作则充满了韧性与支撑;甚至在Lexi的说唱部分,她也能用身体语言配合着节奏,做出恰到好处的呼应。 最令人惊艳的是她的歌声。虽然part不多,但当她开口时,那曾经被诟病“被束缚”的声音,此刻却深入人心,带着一种叙事般的温柔与坚定,与她舞蹈中蕴含的情感完美融合。用属于她自己的音色和表达,为这首充满力量的歌曲,注入了一抹独特的、安静的色彩。 她们五个人,风格迥异,许愿的Vocal、林薇的Dance、Lexi的Rap,杨小雨的甜美,以及南徽独特的舞感和音色……像五种不同颜色的丝线,被巧妙地编织在一起,汇聚成一股拉动命运的绳。 她们不再是孤立的个体,而是一个真正的团队,互相衬托,彼此成就。 表演在一個充满张力的齐舞定格中结束。 音乐停止,五个女孩站在舞台中央,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汗水在灯光下闪闪发光。她們看着台下那片为她们而亮的光海,听着那山呼海啸般的掌声和欢呼,脸上露出了混合着疲惫、激动与难以置信的喜悦。 高黎在沸腾的人声中,静静地看着台上那个光芒四射的南徽。她看到了许愿的天籁之音,看到了林薇的爆发力,看到了Lexi的舞台掌控力,看到了杨小雨的甜美,而南徽,在這些各具特色的伙伴中,沒有被淹没,反而用她那种将艺术融入流行的独特方式,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不可替代的位置。 她沒有像身边的高乐乐那样激动地尖叫,只是深深地望着台上…… 演出结束,百花齐放。 演出的余温还在空气中震荡,人群如潮水般开始退场。高黎和高乐乐顺着人流缓缓向外走,耳畔还回响着方才震耳欲聋的欢呼与旋律。 高乐乐依然沉浸在兴奋中,手舞足蹈地说着方才每个令人惊艳的瞬间:“Lexi的rap也太酷了吧!我要爱上她了。这里的每个人都好棒啊!” 高黎没有说话,她回头望着那座依然灯火通明的演播厅,刚刚在舞台上拼尽全力的女孩儿们,每一个都很了不起! 此刻,在后台,卸妆台前坐着轻声交流的选手,走廊里还有相拥而泣互相安慰的伙伴。 她们来自天南地北,带着不同的故事和相同的梦想站在这里。有人vocal实力超群,歌声能直击灵魂;有人舞技精湛,每一个动作都充满美感与力量;有人才华横溢,创作能力令人惊叹;也有人像南徽一样,在不断突破自己的边界,寻找着传统与流行融合的全新可能。 每一双眼睛里都跳动着不灭的光。 “姐,你在想什么?”高乐乐注意到她的出神。 高黎转回头,看着眼前涌动的人潮,轻声道:“我在想,有梦想的人,真的都在闪闪发光。” 无论是站在舞台中央的,还是默默在角落努力的;无论是天赋异禀的,还是靠着汗水一步步前进的——每一个敢于追梦的女孩都值得被看见,被喝彩。她们用歌声、舞蹈、创作和每一次真诚的表演,诠释着青春最动人的模样。 一遍遍练习挥洒的汗水,为梦想拼搏的热血,那蓬勃向上的生命力,怎么能让人不为之动容…… 走出场馆,夜风拂面,带着夏日特有的温热。城市的霓虹依旧,但今晚,因为那些年轻而不屈的梦想,这片夜空似乎也被映照得更加璀璨明亮。 有梦想,谁都了不起。 而这群勇敢追光的女孩们,正用自己的方式,书写着这个夏天最闪耀的篇章。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会议室。 一场关于新剧《时光雕刻师》的创作会议正进行到关键时刻。空气中弥漫着美式咖啡的焦苦味和一种无形的焦虑。 项目核心人员围桌而坐: 大编剧张老师,五十多岁,学院派,代表作是二十年前的抗战正剧,眉头拧成了川字。 张老师工作室的编剧西西,一位看上去毕业没多久的年轻人。 李荔总监,目标是,小成本、快产出、高回报。 资方代表王总,一位穿着Polo衫、热衷互联网思维的中年男人。 制作人老陈,夹在中间的和事佬。 助理高黎,负责记录和提供市场分析。 王总扶了扶他的金丝眼镜,率先抛出“重磅炸弹”:“张老师的剧本我看了,艺术性很强。但我们大数据显示,现在年轻人就爱看‘甜宠’、‘虐恋’、‘逆袭’。我们这个《时光雕刻师》,讲传统手艺人传承的,是不是太单一了,能不能加条线,让男主和博物馆的女研究员谈个恋爱?要那种‘霸道雕刻师爱上我’的感觉!” 西西刚想说话,就被张大编剧一个眼神制止。张大编剧假装面露难色:“王总,这部剧的核心是展现手艺人的坚守和时光的沉淀,强加感情线会破坏整体格调……” “格调不能当饭吃啊,张老师!”老陈立刻接话,笑容满面却语气强势,“王总说得对,要有‘网感’。我看啊,不光要加感情线,还得有冲突。就让那个女研究员一开始看不起男主的手艺,然后真香!最好再安排个男二号,是搞AI数字艺术的,形成传统与现代的对抗!话题度不就来了吗?” 高黎默默翻看手中的数据报告,忍不住开口:“李总,王总,我们的用户调研也显示,有一部分观众对‘匠人精神’、‘文化传承’题材是有需求的,只是市场供给少……” “小高啊,”王总打断她,用过来人的语气说,“你要跳出数据看趋势。趋势是什么?是短视频,是爽点!我看那个男二号AI艺术家设定很好嘛!最后可以让男主用祖传的技术,打败男二的3D打印,证明老祖宗的东西就是牛!这多热血,多正能量!” 西西忍无可忍:“这根本不符合逻辑!两种不同的技术路线,不存在谁打败谁!这是对传统技艺的误解!” 她才是这个剧本的编剧,但没人care她。只觉得她运气好,有张大编剧这样的大佬带路,所以她的剧本才能有机会出现在讨论会。 “年轻人,别激动嘛。”老陈赶紧打圆场,“艺术源于生活,高于生活。咱们可以适度戏剧化……” 王总越说越兴奋,直接拿起白板笔:“我还有个想法!开局一定要炸!就让男主在故宫修文物的时候,突然穿越到古代,遇到了女主!这个设定怎么样?穿越元素年轻人也爱看!” 会议室瞬间安静了。高黎看着白板上那个歪歪扭扭的“穿越”圈,又看了看西西编剧快要心梗的表情,以及李总认真考虑这个提议的专注神情,她默默地,在会议纪要上写下: “讨论方向:基于大数据与用户偏好,考虑融入穿越、三角恋、行业对抗等多元戏剧元素,以增强项目市场竞争力。具体可行性待进一步论证。” 她心里补充了一句:论一个传统手艺传承项目,是如何在起步阶段就变得面目全非的。 窗外阳光正好,而会议室里,一个可能诞生好故事的机会,正在一群“最懂市场”的人的热烈讨论中,一步步走向未知。 训练营。 A班练习室。 HipHop专项训练课,像一盆冷水浇在南徽头上。 导师是业内以严苛著称的街舞大神阿U。她演示了一段充满爆发力的齐舞,动作干净利落,每个律动、每个卡点都像精密的机械,带着一种原始的、不受束缚的野性。 “看明白了?”阿U扫视着女孩们,“HipHop不是摆样子,是力量,是节奏,是态度!把你们学民族舞、芭蕾的那套收起来,这里的核心是‘down’(下沉),是‘收缩’,不是‘延伸’!” 轮到南徽时,问题暴露无遗。 音乐响起,她下意识地挺直脊柱,脚尖下意识绷直,手臂的线条追求极致的延长——这是刻在她骨子里的芭蕾和现代舞印记。她的动作看起来优美,却轻飘飘的,完全没有HipHop要求的重量感和顿挫感。 在做需要一个快速胸腔震动(Chest Pop)接身体波浪(Body Wave)的组合时,她的身体像被无形的丝线拉扯着,总是慢半拍,波浪做得绵软无力,更像现代舞的柔美躯干流动,而不是街舞那种清晰的、一节一节传递的电流感。 “停!”阿U毫不客气地指着她,“南徽,你在干嘛?跳舞还是飘在空中?你的力量呢?你的膝盖是锁死了吗?给我蹲下去!身体收紧,不是让你端着!”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其他队员,包括一些有街舞基础的女孩,都偷偷看着她。南徽脸上火辣辣的,汗水顺着鬓角流下,却分不清是累的还是羞的。 最痛苦的,是与肌肉记忆的战争。 深夜的练习室,常常只剩下她一个人。她对着镜子,一遍遍练习最基础的“Up&Down”(上下律动)。要求髋关节和膝盖协同弯曲,身体重心下沉,保持一种放松又蓄势待发的状态。这对习惯了芭蕾开绷直立、现代舞自然垂直重心的她来说,无比别扭。她要么蹲得太深失去平衡,要么只是机械地屈膝,完全没有找到那种源自身体内部的、带着弹性的“弹动”感。 她感觉自己像个蹒跚学步的孩子,过去的荣耀和技巧在此刻全都成了障碍。她的身体记住了如何“展”,如何“飘”,如何“控制”,却忘记了如何“缩”,如何“沉”,如何“爆发”。 突破,始于最笨拙的模仿与解构。 她找到阿U导师上课的录像,一帧一帧地慢放,不只看动作,更观察她肌肉发力的瞬间,呼吸的节奏,甚至表情的变化。她发现,HipHop的发力更多来自于核心和腿部,是一种瞬间的、爆炸性的能量输出,而不是芭蕾那样持续、稳定的肌肉控制。 她开始有意识地“破坏”自己原有的身体习惯。练习时,她刻意含胸驼背(相对于芭蕾的挺胸),刻意让动作变得“不好看”,刻意去寻找那种重心低沉、甚至有点“痞气”的状态。她对着镜子龇牙咧嘴,尝试做出各种有“攻击性”的表情,这对于习惯用肢体含蓄抒情的她来说,又是一重心理障碍。 脚踝的旧伤在一次次沉重的落地中开始抗议,肌肉酸痛到连上下楼梯都困难。心理上的挫败感更如影随形。有一次,她因为一个简单的律动总是做不出感觉,烦躁地一拳砸在地板上,指关节瞬间红肿起来。 疼痛让她冷静下来。她看着镜中那个狼狈、陌生的自己,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否一直都在象牙塔里。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我们要做极致的视觉奇观!参考最新的奇幻大片,把飞天、打斗场面全部用顶尖特效渲染,给观众最刺激的爽感!”男导演激情澎湃地阐述着“颠覆性”构想。 坐在主位的李荔总监被导演的想法吓得不轻,她只看到蹭蹭蹭往上涨的预算,疯狂燃烧的经费! 就在她感觉血压也要跟着一起飙升时,一杯保温杯适时地推到她的手边。 是坐在她旁边的高黎。李总监投去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拧开杯盖,一股醇厚的酒香悄然逸出——里面装的不是热水,是她此刻最需要的压惊红酒。 她不动声色地呷了一口,灼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勉强稳住了心神。 会议室里,迎合之声四起。 “孟导的视野就是开阔!” “这才是大片该有的气象!” “视觉轰炸,绝对是市场爆款!” 在一片赞美、吹嘘声中,李总监轻轻放下保温杯,目光转向助理高黎。 “高黎,说说你的想法。”她适时转移了话题。 高黎调出原著中一段关于“敦煌飞天”的描写。 “各位,”她的声音清晰而平静,“原著这里写的不是‘特效魔法’,而是‘衣袂翩跹,如云如雾,姿態妙曼,仿佛汲取了壁画中的神韵’。” 她顿了顿,让这段文字在每个人心中沉淀了一下。 “这是一种根植于我们自身文化肌理的、充满想象力的描绘。如果我们直接用西方奇幻的视觉体系去覆盖它,会不会像……”她寻找着一个恰当的比喻,目光扫过孟导身后那些充满金属与光效的图片,“像是在故宫的精美飞檐上,硬生生嫁接一个哥特式的尖顶?风格撕裂,得不偿失。” 她的话,瞬间让热烈的会议室安静下来。 李总监适时地皱起眉头,佯装不悦,将话题抛回去:“现在的观众就是喜欢看酷炫的、有冲击力的特效。” “我完全同意李总的判断,观众需要‘酷炫’的视觉体验。”高黎不卑不亢地接话。话锋却随即一转。 “但‘酷炫’是否只有‘力量感、爆炸性’这一种表达方式?我们能不能换个思路,试着从我们自己的文化宝库——比如敦煌壁画本身的光影、色彩、线条和律动感中,提炼出一种属于我们东方的、高级的、内蕴深厚的‘酷炫’?” 她调出几张精心准备的敦煌飞天壁画细节图,那流畅的线条、飘逸的衣带、含蓄而神秘的神态,与之前概念图的张扬形成鲜明对比。 “这种独特的审美体系,一旦与现代技术结合,或许能形成我们项目独一无二的辨识度。我们要做的,不是去攀比谁的特效更炫目、更昂贵,而是开创一种别人无法模仿的风格。” 她深吸一口气,决定再推进一步,语气带着一种基于研究的笃定: “其实,回看几十年前的经典古装剧,在特效技术远不如今天的条件下,为什么它们创造出的武侠世界、仙侠意境,至今仍被观众念念不忘,甚至觉得比如今许多剧集更胜一筹?” “其一,在于演员的仪态和气质,与角色适配度高;其二,在于专业又极具观赏性的武打动作设计,那是实打实的身体语言和美学;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她目光平静地看向孟导。 “是有一位真正懂行、能理解并驾驭这种东方美学精髓的,导演。” 最后一句话,让会议室刚刚有所缓和的气氛再次紧绷起来,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这几乎是在委婉地挑战导演的权威和审美取向。 李总监心里为高黎捏了把汗,但更多的还是欣赏。 她立刻笑着打圆场,语气热络地看向孟导:“孟导,高黎这话说得在理,也说到了点子上!我们项目能有您这样重量级的导演加盟,已经事半功倍!我们现在差的,就是找到最符合角色气质的演员,以及,请到优秀的武术指导团队来完美实现您的艺术构想。” 李总监非常巧妙地把“审美分歧”转化为了“资源支持”问题,既维护了导演的面子,又指明了方向。 “您放心,在武术指导这块,预算没有上限!咱们就找最顶级的团队来配合您。孟导,您阅历丰富,您这边有没有合适的推荐人选?” 李总监这一番连消带打,既肯定了导演的地位,又解决了实际问题,还话中有话的,把话题再次带了回去。 孟导紧绷的脸色终于有所缓和,他摩挲着下巴,陷入了思考。 “嗯……你这么说,我倒是想到一个合适的……” 训练营。 深夜的练习室,只剩下南徽一个人。汗水已浸透她的训练服,紧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凉意。她刚刚又一次失败地尝试了那段HipHop编舞,力量、卡点、节奏,每一个元素都像脱离了她身体控制的顽石,僵硬而笨拙。 挫败感像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她淹没。她疲惫地滑坐在地板上,背靠着冰冷的镜面,闭上眼睛,感觉身体的每一寸肌肉都在发出哀鸣。 就在这极度疲惫与迷茫的时刻,她脑海中莫名浮现出很多和高黎有关的事情。那些温暖的、带着光晕的画面自动涌现:她们在胡同里分享一支冰淇淋,在阿亚那的沙滩散步,在雪**舞,在听演奏会时的感动…… 是的,大提琴演奏会…… 和高黎听完两个小时的马友友独奏会后,两人牵手在路边散步,南徽还处在眩晕状态,感慨大师的人琴合一时,高黎和她分享了一段著名大提琴家马友友的顿悟: “我花了几十年的时间,试图把巴赫曲子演奏好…在某个时刻,我找到了一种理解方式,就像河流…我想象这音乐在我演奏第一个音符之前,就已经存在…我只需要加入其中…像河流一样,音乐总是在流动…我要做的只是想象一条河流,感受它的能量,进入它的流动,然后跟随它。” 这段话,像突然被拉开的窗帘,有道光,照进了练习室。 错了,方向完全错了。 她一直以来在做什么?她在用过去十几年形成的、属于芭蕾和现代舞的“河道”,去强行约束HipHop这条奔涌的、有着自己轨迹的“河流”。她在“对抗”,在“纠正”,在试图用旧的法则去驾驭新的生命。所以她感到阻滞,感到无力,感到自己与音乐、与舞蹈是分离的。 她走到镜子前,但没有立刻开始跳舞。她只是静静地站着,闭上眼睛,深深地呼吸。这一次,她没有去回忆阿U导师的分解动作,没有去纠结某个肌肉该如何发力。 她只是想象。 想象HipHop不是一套需要被精准复刻的动作,而是一条古老而年轻的河流。它源自街头,充满了原始的生命力、不屈的反抗和即兴的喜悦。它有自己的律动,自己的呼吸,自己的能量场。 这音乐,在她出生之前就已存在;这律动,在人类懂得用节奏表达时就开始流淌。她,南徽,不是这条河流的创造者或征服者。 她只是一个……渴望加入其中的旅人。 当她再次睁开眼睛时,眼神变了。那里面不再有挣扎和刻意的痕迹,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的、准备融入的专注。 音乐响起。 她没有急着做动作,而是先让自己的身体微微晃动,像水草适应水流般,去感受节拍的能量在空气中振动。她不再想着“收缩”与“延伸”的对立,而是去体会节奏本身的“张”与“弛”。 然后,她进入。 当第一个重拍来临,她的身体自然而然地“沉”了下去,那不是刻意下蹲,而是像巨石投入河流,顺应着重力的牵引。随之而来的身体波浪(Body Wave),不再是她试图“做”出来的机械传导,而像是水流遇到礁石后自然绕行、起伏的形态。她的手臂动作,不再追求无限延伸,而是像河流拍击岸边的水花,有力、短暂,随即收回,蓄力等待下一次迸发。 她跟随着这条名为HipHop的河流。卡点,是水流撞击岩石的清脆回响;力量,是瀑布坠落的磅礴气势;连贯性,是河水奔涌向前的永恒动势。 她跳得酣畅淋漓,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肌肉记忆依然存在,但它不再是指挥官,而是变成了她理解、融入这条新河流的底层感知力。她的古典舞底蕴,在此刻奇异地转化为了对身体更精微的掌控,让她在HipHop的框架内,依然能展现出一种独特的、带着克制与爆发力的美感。 不知何时,阿U导师又站在了门口。这一次,她没有立刻评价,只是抱着手臂,静静地看了很久。 直到音乐结束,南徽微微喘息着停下。 “有意思。”阿U终于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探究,“你刚才的状态……和之前完全不同?怎么突然开窍了?” 南徽抹了一把额上的汗,脸上露出了进入训练营以来最释然、也最接近真正快乐的笑容。 “我想,”她轻声说,目光明亮,“我只是学会了,如何跳进水里,而不是站在岸上指挥水流。” 她找到了属于HipHop的那条河流,然后,勇敢地跳了进去。 这份跨越时间、来自爱人的馈赠,在此刻成为了她打破困局最关键的钥匙。 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第40章 第四十章 五公,公演。 音乐响起,不是预想中的激昂战鼓,而是一段如月光般流淌的钢琴旋律。 南徽站在舞台中央,一束追光将她笼罩。她穿着一袭改良的水袖白衣,起初的动作柔缓而富有叙事性,仿佛还是那个在练功房里与把杆为伴的古典舞者。她的指尖延伸,眸光沉静,每一个呼吸都与音乐的脉搏同步。 评委席上有人微微蹙眉,似乎在质疑这过于“安静”的开场。 然而,当钢琴的最后一个余音将落未落之际,一声沉重如心跳的电子鼓点悍然切入! 就是现在。 南徽猛地抬头,眼中的沉静瞬间被野性与力量取代。她抓住水袖的末端,随着鼓点的重音,用一个极具爆发力的HipHop律动将水袖狠狠甩出!白色的长袖在空中划出凌厉的弧线,不再柔美,而是化作了破空的利刃。 古典与现代,柔美与力量,在这一刻被她强行撕裂,又完美融合。 接下来的表演,是一场令人窒息的视觉盛宴。她将芭蕾的控腿与HipHop的接地动作无缝衔接,身体的每一个关节都仿佛成了精准的节拍器。那段曾让她在深夜练习室里崩溃的胸腔震动(Chest Pop),此刻做得如同机械般精准,带动着全身的肌肉产生连锁反应,力量感喷薄而出。 更令人惊喜的是她的说唱。歌词是她参与创作的,讲述着一个舞者在否定与质疑中打破桎梏、重塑自我的故事。她的声音不再是最初的微弱,也没有刻意模仿的嘶哑,而是一种清冷中带着坚定颗粒感的声线,每一个字都像砸在鼓点上,充满了不屈的信念。 “我曾活在标准的框架里, 每一步都丈量着别人的期许。 直到听见灵魂在深夜哭泣, 它说你要撕裂这完美的外衣——” 在副歌最**的部分,她完成了一个近乎不可能的动作:连续三个高难度的地面旋转后,借力鱼跃而起,在空中完成了一个极具延展性的芭蕾大跳,落地瞬间又接上一个干净利落的HipHop定格。 静若处子,动若脱兔。 整个演播厅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随即,爆发出掀翻屋顶的尖叫与掌声! 导师阿U第一次在镜头前失态地站了起来,用力鼓掌。后台观看的其她选手,无论是盟友还是竞争对手,脸上都写满了震撼。有人喃喃道:“她不是来比赛的,她是来重新定义女团的。” 表演结束,南徽站在舞台中央,微微喘息,汗水顺着她的下颌线滴落,在追光灯下像一颗颗碎钻。她望着台下那片为她亮起的灯海,眼神明亮如星,里面不再有迷茫与挣扎,只有一片清澈而坚定的、属于强者的平静。 她做到了。她将那条名为“南徽”的河流,以前所未有的磅礴姿态,汇入了这个曾经让她无所适从的舞台。 高黎通过后台的监视器看着这一切,指甲深深陷进掌心而不自知。她看着那个在舞台上发光的女孩,看着她终于挣脱了所有束缚,肆意绽放。一股混合着骄傲、心疼与无比释然的众多情绪淹没她所有的防线,泪水无声地滑落。 五公的舞台,因为南徽的又一次创新和突破,注定成为这个节目又一个载入史册的经典瞬间。它不仅仅是一场表演,更是一篇宣言,宣告着一个真正艺术家的诞生。 压力的接力棒传递到了下一位表演者手中。 紧接着南徽出场的,是团队里的Vocal担当林薇。她一向以空灵嗓音著称,但这次,她选择了一首极具力量感的流行摇滚。当高音部分撕裂长空,当她甩掉高跟鞋,赤脚站在舞台上,用近乎嘶吼的方式释放情感时,所有人都看到了她突破舒适圈的决心。 导师评价:“林薇,你今天让我们看到了声音的爆发力,不只是技巧,是灵魂在唱歌。” 随后是,团队里最小的忙内杨小雨,以甜美形象和出色舞蹈功底闻名。这次,她挑战了一段深沉悲戚的现代舞,讲述一个关于离别的故事。没有华丽的技巧展示,只有极致的情感渲染。当她最后一个动作定格,眼中含着的泪水恰好滑落,全场静默片刻,随即报以理解的、热烈的掌声。她证明了,甜美不是定义,实力与共情力才是。 Rapper担当Lexi带来了一首原创曲目,歌词犀利,直面网络暴力与自我认同。她的Flow变幻莫测,舞台表现力极具攻击性,却又在结尾处加入了一段旋律性极强的演唱,展现出刚柔并济的另一面。 而综合实力最强的何蕊蕊,则选择了一首高难度的唱跳歌曲。她的舞蹈动作精准到毫米,歌声稳如CD,每一个眼神、每一次互动都经过精心设计,展现的是无懈可击的、属于成熟偶像的职业素养。 后台候场区,不再是紧张与竞争的凝重气氛。南徽表演结束后,并没有沉浸在个人的喜悦中,而是和林薇紧紧拥抱,为即将上场的选手加油打气,在其她选手表演时在场边跟着节奏点头,为选手们的完美表现由衷地鼓掌和开心。 她们不再是孤军奋战的个体,而是在漫长的训练与竞演中,见证了彼此的汗水、脆弱与成长,形成了一个奇妙的、充满支持的战斗集体。 当所有表演结束,全员站在舞台上等待结果时,镜头扫过一张张年轻的面庞。她们风格迥异,有的如烈火,有的如清泉,有的如劲草,有的如幽兰。但此刻,她们眼中都闪烁着同一种光芒——那是为梦想拼尽一切后,无愧于心的光芒,是看到同伴同样闪耀时,由衷欣赏与骄傲的光芒。 导师的最终点评为这场精彩的五公画下句点:“今晚,我没有看到重复的影子。我看到了一个个鲜活、立体的艺术家在诞生。你们让我们相信,这个舞台的魅力不在于制造同一标准的商品,而在于见证独一无二的灵魂如何绽放。无论下一场结果如何,今晚,你们都是自己领域内的冠军!” 台下,掌声雷动。 所有人都知道,下一场成团夜,就是决定命运的最终战役。 破晓之前,最亮的星,已经升起。 五公的舞台,注定是一场铭刻于心的盛宴。 这不仅仅是一场晋级赛,更是一次集体的加冕。她们用各自的精彩,共同将五公的舞台点燃成一片璀璨的星海。 而这片星海中最亮的那几颗,将在下一场直播中,迎来最终的、命运的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