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界宗门建设指南》 第1章 委托任务 “吼!!!” 晨雾还没散透的深林里,白虎的巨啸震得空气发颤,把好不容易收起翅膀准备休息的鸟雀又惊得扑棱着飞起。 宽厚的虎掌挟着劲风,猛地拍飞那只流着涎水往前疯扑的鬣狗。 白色剑光紧随虎掌而至,利落斩向另外一边还挣扎着想爬起来的其他魔兽。 “小白,退。” 清冷的女声响起,在白虎收掌的瞬间,一道黑色身影已与之错身而过。 染今墨手中长剑轻抖,瞬间便自剑尖爆射出上百道剑光。 白色剑影错杂交织,在那十多头鬣狗上方织成了一张密密麻麻的光网。 “嗷——”凄厉的惨叫刺破林雾,十多头鬣狗被同时洞穿四肢死死地钉在地上。 分明已是断绝生机,它们的伤口处,却骤然有黑灰色雾气钻出,裹挟着地上残破的腐叶碎屑,在半空中逐渐汇成一团浑浊模样向染今墨扑来。 “啧。” 染今墨轻甩了甩手中长剑,黑红色血珠顺着剑脊滚砸在地,在深色泥地上洇出小坑。 这次出来时间有点久,这群家伙又实在该死不死的恶心难缠,她有点不耐烦了。 手腕翻转撩起剑风,紫色灵火瞬间沿着剑刃盘绕成火蛇。 足尖轻踏,袍角扫过脆嫩草叶,染今墨的身影下一瞬便出现在了鬣狗群中。 那边紫色灵焰混着黑色衣袍同那团浑浊的雾气打架,这边已经悠然自得蹲到一旁看热闹的白虎,则把前爪迈进一丛茂密的草堆里,翻来覆去地滚滚蹭蹭。 被弄脏的双爪上,那些原本只是团聚水滴状分布的臭血被这一下又一下蹭成了长条的褐色印子。 眯着眼悠闲地自我打扫了好一会儿的白虎估计了下时间,觉得和人平时给它搓爪子的长度差不多了,才从一堆已经七零八碎的草堆中抬起前爪看了看——怎么比之前更脏了?! 大大的金色兽瞳中满是震惊疑惑,难以置信地抬爪看了看,又低头往草堆里踩了踩。 在发现这不是自己的幻觉,且随着它的动作爪子越来越脏后,白虎低低的愤怒吼了声,然后便又重新甩着长尾气势汹汹地往另一丛更茂密的草堆中走去。 一定是草不行!换一丛,继续! 它,一定要在人结束战斗之前把爪弄干净! 在踩塌了第五丛草堆,一二三屁股坐塌了好几个石墩后,白虎终于满意地晃了晃爪子——阳光透过叶间洒在白虎厚厚的皮毛上,连宽大的肉垫中都映着粉色。 坐直身体用长尾圈住脚爪,白虎矜持地昂首看着执剑向它走来的染今墨。 在她身后,十多头鬣狗已被紫火裹成了球状,火光跃动闪烁,却连半丝挣扎的声响都没泄出。 白虎扬起脑袋,骄傲地抬起前爪,在染今墨眼前晃来——晃去——十分满意。 “蹭了也没用,还是得洗。” 染今墨看着猛虎撒娇,语气却十分冷酷,伸出指尖戳了戳白虎爪缝里残留的血渍,满脸无情。 听到这话后,白虎尾尖那丛金毛瞬间炸开,从喉中发出大声的嗷嗷喊叫,还用尾巴不停在地上左右拍打,很不情愿。 “喏,你看这里。”染今墨从储物袋里摸出半块肉干,塞进白虎齿缝,又捏起一撮沾着血痂的虎毛,“掌面的倒是蹭掉了,毛根里还藏了不少呢。” “嗷——哼哼嗷!” 白虎把肉干嚼得哼哧响,连带着发出的嗷嗷声都含混不清。 长长的虎尾在地上扫来扫去,在一堆落叶中扫出了个半圆小坑,很明显对自己要“被洗澡”这件事满心不甘。 “好了,等我把这堆鬣狗处理完,回去给你多加一……半块肉干。” 染今墨拿出棉布细细地擦拭过长剑血槽里没甩干净的血沫,确保自己的唯一武器上没残存半点腥臭气息。 “嗷!” 白虎耳朵一竖,不满地大叫了声——它刚才明明听到了,是一块!才不是半块! “没了。”染今墨指尖摩挲着储物袋边缘,语气坦然神情自若地和虎对视,企图向它陈述自己的立场观点。 “嗷嗷!”白虎显然不信,前爪在地上猛刨一阵,掀起的土块碎石扑了染今墨满脸。 两只与无数丛野草“亲密接触”过的前爪搭在染今墨腰间,不屈不挠地对着储物袋狂挠。 “真的没了。”染今墨足尖轻点,在虎爪把她的储物袋挠坏前闪身到树下,语气诚恳地试图和老虎讲道理。 “嗷嗷嗷嗷!”白虎却不被这副正经脸骗到。 都十七年了!镇里大黄看到这招都知道不能信,更何况是它这么聪明的老虎! 大爪子锲而不舍地往染今墨腰间的袋子抓去——勾勾勾挠挠挠,姿势多变,动作灵活。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虎。 染今墨为了避开地上堆叠鬣狗的尸体,躲避白虎猛扑的动作比之前慢了半拍。 “啪嗒——” 腰间的储物袋被白虎看准时间勾断叼走。 罪魁祸首轻晃着尾巴,巨大的金色虎瞳中划过狡黠的光芒,几步就跃进林间藏好,只留下一个圆润的虎臀朝向染今墨所在方向。 尾巴翘起又落下,吃满意了还忍不住哼哼两声——染今墨看了眼白虎所在方向,觉得哪怕此刻自己冲过去虎口夺食,也夺不出什么能用的玩意了。 算了。 在心里长叹口气,染今墨仰头看了看被密林遮住的天,又低头看了看脚下的地。 咦?哦…… 腰带,也在被刚才虎爪挠断了。 低头怀念地盯着再也不能“缝缝补补又三年”的腰带,染今墨估计了一下它的使用时长——半年前买打折衣袍时,和掌柜的讲了半个时辰价才让对方“自愿赠予”的添头——也算没白白牺牲,好歹为她绑牢了半年的储物袋。 抬头环顾四周,染今墨的目光沿着头顶古木垂下的藤蔓往上看去——条条段段交缠错杂在一起的众多绿藤,有叶片随着轻风吹过拂动,晃晃悠悠。 那就这根吧。 并指为剑,染今墨对着不远处的藤蔓轻轻一挥。 “啪——” 细长的藤蔓没了支撑,带着许多翠绿叶子,被灵力裹挟着落在了染今墨手上。 手指捻了捻藤蔓判断韧度,染今墨双手飞快地把它处理了开始搓绳。 出门在外,总要有点手艺才好讨生活。 比划着腰身缠了三圈,染今墨把树藤打成了个半松不紧的结。 风一吹,藤蔓上留下的几片叶子摩擦作响,倒比之前的布腰带多了点热闹。 聊胜于无。 走回已经焦黑蜷曲的鬣狗群前,染今墨手腕一翻,掌心中就多出了一把锈迹斑斑的匕首。 随手在草丛堆里捡了块坚硬的青石,染今墨攥着手柄将刃面在那上面磨了几下,勉强把那柄匕首磨得锋利了些。 将青石重新抛回草堆,下一秒,手起刀落,染今墨动作飞快地在那些鬣狗身上动作了几下,十多枚裹着淡淡黑气的魔兽兽丹就落在了她的手心。 掌心里黏腻的触感让她很嫌弃,染今墨下意识伸手想去摸腰间的储物袋,准备找个盒子把它们装起来——指尖转了两圈,却只摸到了腰间空空荡荡的藤条带。 耳边传来了白虎毫不遮掩的咀嚼声,一口接一口,嚼着肉干的声音像是直接啃在了她的心尖尖上。 一口,十个灵石,哦,十个,又十个…… “小白!”扬声朝树后招呼了声,染今墨转身看向树后那头字面意义上藏头露尾的大白虎,晃了晃手里拿着的魔兽内丹。 “嗷~”没喝足但吃饱了的白虎从树后探出了脑袋。 它右爪爪间勾着染今墨那个已经被啃得满是口水印的储物袋,左爪倒是还非常注重个虎形象地对着虎须上沾的肉干渣挠来挠去。 一双金瞳甚至为了找准肉渣的方向使劲往中间凑,硬生生把一对炯炯有神的大眼转成了斗鸡眼模样。 扒拉了好几下把虎须清理干净,确认自己威风依旧的白虎才把储物袋叼进嘴里,慢腾腾地从树后轻盈跃出。 长长的白色尾巴高高竖起,顶端金色的一撮毛发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分明是头大老虎,行为却是不折不扣的猫咪样。 把脑袋高高昂起,白虎迈着轻盈的步子走到染今墨跟前。 绕着因为手上拿了兽丹所以有点臭烘烘的主人走了两圈,白虎终于纡尊降贵地从齿缝中漏下了那只已经开始漏风的储物袋。 “啪——” 袋子只是刚从虎嘴里落出,两道清晰的断裂声就先后响起。 一先一后,一左一右,储物袋收口的那两根带子终究还是没能成长到可担重任,在一人一虎四只眼睛的注视下,双双断裂,齐齐殒命。 干瘪的袋子在地上滚了两圈,连充盈到从地上弹起的力度都没有。 人虎对视,一金一黑,空气中只有沉默。 “嗷~” 白虎率先反应过来,在染今墨伸手准备猛搓虎头前,低低地嗷呜了一声。 语气哀怨,音调低沉,整头虎都是可怜巴巴的假装委屈模样。 可它的人只是低头看着脚边那个先是被老虎口水糊过,又被老虎牙齿洞穿了的储物袋,一言不发。 白虎金色的眼瞳滴溜溜转了好几圈,看看天看看地看看野花看看云,发现自己养的人真的没有准备搭理它的意思,开始有点着急了。 大脑袋疯狂运转,白虎飞快地用自己有限的脑容量思考着这辈子最难的问题之一——人,要怎么哄来着? 好在它养的人长了嘴,在老虎把脑袋毛想掉之前先开口了。 “回去就洗澡,你不能躲,而且要让我搓出三团毛。”染今墨抬头看着比自己高了好一头的白虎,说出了不计较它啃坏储物袋的交换条件。 “嗷~嗷?嗷!” 白虎歪着大脑袋想了好一会儿,尾巴垂在身后,时不时往上抬两下轻轻晃动着,连脑门上的“王”字都因为用力思考而把中缝挤掉只剩了个“三”。 思考了很久很久,白虎的尾巴已经甩坏了两堆绿草,也还是没能算出“多吃几块肉干”和“被迫乖乖洗澡”之间的交换关系到底划不划算。 哼,这套路,没见过了吧。 掩下唇边的笑意,染今墨看着大老虎歪头卡壳的憨憨样,转身走向它之前蹲着的树下,捡起了那个已经破烂不堪的储物袋。 再站一会儿,她怕自己会忍不住笑出声,到时候自家老虎气急败坏可就不好了。 把那十多枚乌漆嘛黑的魔兽内丹放在草堆上搓了搓,又拿起储物袋抖了抖。 之前黑心小店的掌柜卖力推荐时,可是说了这个储物袋能抵挡元婴期以下修为的普通攻击——现在一看,虽然系带被小白啃断了,袋身上也破了好几个虎牙尺寸的洞眼,但里面的东西倒是真没损坏。 这一千灵石花得还算值。 从倒出的一堆东西里挑出几块已经看不出原本颜色的斑斓破布,染今墨盘膝坐在一块巨石上,手指翻飞,动作潇洒熟练地没一会儿就编出了个结实网兜。 看着手中五彩斑斓但应该还算结实耐用的布兜,染今墨点点头,对自己的手艺非常满意。 果然,当初没舍得扔掉的破衣服碎布头,总有派上用处的一天。 又在旁边树上随手扯了些细藤搓成长绳,染今墨把地上剩下的六十六块灵石、还没用上的两套破衣服、和掌柜降价了半个时辰才以十一个灵石的半折价买下的两套衣袍以及顺手捡来给小白当玩具的长直木棍一起塞进了布包里——哦,也不是全部。 小白非常喜欢的那根长直木棍放不进去,现在已经被它叼到旁边,用两只前爪按在身下,哼嗤嗤地啃起来了。 染今墨掂了掂布包轻飘飘的重量,十分谨慎地把装有灵石的那面贴着自己绑好,才拿起地上一个黑色的大兜,扯开用力抖了抖。 走回那些鬣狗堆旁,它们被魔化的皮毛血肉都被烧得差不多了,染今墨在其中挑挑拣拣,把一些还算完整的魔兽骨装进袋子里放好。 好歹是金丹中阶魔兽的兽骨,卖给仙盟易物阁当材料还能再换点灵石。 “走吧。” 挑挑拣拣收拾了半袋子,染今墨把半人高的黑色大兜拎到白虎跟前,拍了拍它的前腿示意。 “嗷——哼哼!” 白虎不情不愿地嗷呜了几声,前腿往下弯了点,方便染今墨把那袋子东西放到自己背上。 本来这种活是轮不到它干的,可谁让它刚啃坏了储物袋呢……没了平日的收装工具,活就只能由它这头非常讲道理且有责任心的虎来做了。 唉! 虎善被人欺啊! ——*—— 晨光初破晓,天边渐渐染上灿烂橘红。 染今墨带着小白从迷雾之森出来时,一日也才刚开始。 清水镇的晨间很热闹。 镇子入口最外的那家豆浆铺子里,一口大铁锅正咕嘟嘟滚着,奶白的豆浆泛着细泡,豆香飘出去老远。一个妇人用巾布包好头发,把手里的长柄木勺沉进锅里,搅起一圈浆花。接着,她动作熟练地舀起大半勺豆浆装入粗瓷碗里,交给一旁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 小姑娘手里垫着两块厚厚的布巾,接过了那满满一大碗的豆浆。她手极稳,快步走到客人桌边又踮起脚把粗瓷碗放到他们桌上后,碗中豆浆也没半点洒出。 “老陈,这边给我来两笼酱肉包子!”粗瓷碗边的白汽凝成水珠,沿着边沿滑下。食客吃了半碟饺子,又不满足地挥手对着旁边店里吆喝了一声。 隔壁老陈高声应下,从摞得快顶到房梁的蒸笼中抬起几屉,抽出了那人要的酱肉馅包子。 白汽裹着肉香面香混合冲出店铺,又被一阵清风吹散成了断续的细长雾条。 小二脖上搭着的白布早被汗浸得半湿,出声吆喝时的嗓门却依旧响亮得穿过了大半个铺面传到了食客耳里,“两笼酱肉包子来咯!” “染仙君,你回来啦!” 豆浆店里的小姑娘在一张桌上放下瓷碗,又端起了旁边桌摞得老高的空碗。指缝里分明还夹着两双筷子,她却仍从碗沿的缝隙里瞅见了那个熟悉身影,和她身后昂首迈步,虎毛上沾着晨露却依旧威风凛凛大白虎。 “染仙君,好久不见啊!” “这次去了可有一个多月吧?” “仙君您这布包真别致啊,一看就不是凡品!” “仙君吃早饭了吗?我这边刚蒸出了五笼包子,快来尝尝啊!” “我家豆浆还热着呢,刚出锅!早上这么凉,仙君你喝一碗驱驱寒吧!” “你这话说的!仙君会仙法还怕冷?不如看看我这肉饼,肉塞得满满当当,绝对管饱!” 染今墨牵着白虎走在镇上,沿途镇民的招呼声裹着食物的香气涌过来。 她一一点头应过,鼻尖传来的香味着实勾人——直到她的指尖捏过身前挂着的布包——六十六块灵石晃悠碰撞,声音却轻得发虚。 算了……染今墨刚才还偏头看着街边铺子的目光骤然收回。 她可以不饿。 硬起心肠婉拒了好几个热心镇民“喝碗豆浆、尝个肉子和来碗汤面配卤蛋”的连串邀请——她穷没关系,不能耽误别人富着——染今墨穿过了最热闹的那条镇口街,又拐过了好几个岔道,终于走到了镇子另一头的边缘,一处没什么凡人靠近的黑色店铺前。 掀开门前挂着的同款黑色系骷髅布帘,染今墨还没走到柜台前,熟悉的问候声就先一步响起。 “哟!染仙君,您回来啦!” 一张咧着八颗白牙的笑脸骤然凑到眼前,小二的招呼声脆得像木槌敲竹板,语调昂扬得无论她听了多少遍都会被吓一跳。 后门“吱嘎”一声响,熟悉的胖掌柜顶着圆滚滚的肚子和满脑门汗挤了进来。 看着他迅捷的动作,染今墨实在忍不住往那个方向多看了几眼——那么大一个掌柜,那么小一条缝,也不知道是怎么挤进来的? 手里的帕子可能质量不好,硬是把他光滑的脑门擦出了沙沙响声,胖掌柜带着他滚圆的肚子几步走到染今墨身前,人还没到位,嘴里就先发出了与小二相同的一声昂扬问候,“哟!染仙君,您回来啦!” 这,算是黑心小店的铺面特色? 大肚子往前一挺,胖掌柜硬是凭着自身实力,从两个站在染今墨身前,一左一右共计露出了十六颗大白牙的一对小二中挤出了个宽阔位置。 三人倒是也有默契,两高夹一矮,两瘦围一胖,俨然是筷子夹肉丸的标准站位。 “染仙君果然是小店效率最高的仙君!不到一月的时间就完成了这个久无人接的任务,小店真是格外荣幸啊!荣幸!” 完成了日常问候,胖掌柜双眼瞟向了染今墨手里那个被塞得鼓鼓囊囊的大黑袋子,一双眼中藏不住地冒出兴奋的精光。 带着染今墨走到柜台前,胖掌柜动作熟练地从身后那摞比他胳膊还厚的账册里扒拉几下,抽出了最底下那本封皮已经泛黄磨毛的册本。 手指很讲究地在一个金色小盘里沾了些清水,掌柜对着账册哗啦啦地翻了起来。 那只带着两个青玉储物戒、一个闪亮亮晶石戒的手在纸页间翻动,又在某处停下。 染今墨的视线跟着那根很符合掌柜气质的富贵手指移动,从泛黄发脆纸页的最左滑向最右,又翻到纸页背面再走一遍。 “啪!” 染今墨还没能辨清那些倒着的数字到底是多少,眼前泛黄的厚厚账册就被重重合上。 “寻迷雾之森金丹期的魔兽鬣狗兽丹十五颗,报酬五千灵石。” “因为大半年无人接下,所以雇主又追加了一千六百块灵石。” “所以——”掌柜的声音故意拉长,染今墨的心也很没有骨气地提了起来,等待着结果的来临,“这次染仙君您的任务总报酬是——六千六百块灵石!” 笃定的声音说出了暴富的话,染今墨沉淡的双瞳中泛起涟漪。 她当初接下这个任务就是冲那五千灵石来的。虽然胖掌柜提过“久无人接的任务可能会有追加报酬”,但她这辈子最富裕的时候,身上能用的灵石总数也没超过两千。 原来以为最多追加六百灵石就算多了,还能给小白再买两个月肉干。 哪成想,不是六十,不是六百。 是整整的,一千六百啊!! 呼吸开始急切,双手轻微颤抖。 往日潦倒无人识,一朝暴富天下知! 染今墨强行压抑住了自己冲出店门,找块木板用长剑削出个“最富剑修”的冲动,又面色镇定地和胖掌柜讲了一刻钟的价,硬生生以高超的交流技巧,用八百八十八灵石的价格重新买了个“防御性极强”的储物袋。 真好,又省下了一百一十二块灵石! 把碰撞声音铿锵有力的灵石收进储物袋放好,再严谨地画了五个防御阵法,染今墨重新走到贴满陈年任务的黑色墙面前站定,然后动作飞快地,一张,一张,又一张地不停抬手揭下。 她,会把它们全部完成! 在店小二从满脸堆笑,到双眼睁大,再到嘴都合不拢的表情变化中,染今墨站在黑墙前,按从左到右从上到下的顺序,动作飞快带出残影地,把那些脆弱发黄的薄薄纸页一张张取下,放好,用手按住。 都是她的宝贝灵石。 甚至为了以防胖掌柜心情不好或眼神欠佳,不小心把泛黄发脆的任务纸页当成废纸塞进墙边那条长长的裂缝里,染今墨还十分谨慎地把灵力伸进去探了探,确认再无漏网之纸。 掌心里的纸页叠成了指长一沓,被风吹过时发出了沙沙声响。 染今墨满意地收手转身,脑中满是对自己未来生活的美好向往。 她身后不知什么时候跟过来的胖掌柜的一张圆脸上,笑容都快堆成褶皱了。 之前只露出了八颗白牙的标准笑脸也十分慷慨地,又放了两颗后牙出来,专门为染今墨凑出了整整十颗白牙的热情善意。 在一店三人的热切目光里,染今墨往前走了些,把手中还未收起的身份令牌又啪一声重重拍在了柜台上,定下了这些任务的归属。 “不过得提醒染仙君一句。”胖掌柜笑归笑,本职工作还没忘,在染今墨转身离开前紧急补上了一句,“这些陈年任务久没人接,为了让更多人来做,是不限制接取人数的。” 他顿了顿,又解释,“也就是说,您签了契约,其他仙君也能接,最后谁先交任务,报酬就归谁。” 虽说染仙君修为高,完成任务是毋庸置疑的,可这话必须说到——不然主家要扣他半个月工钱了! 涉及灵石的事,那是万万不能马虎! 染今墨点头应下,眼睛扫过店小二又从角落拖出的一个箱子——那些熟悉的泛黄纸张再次被一个个贴在了任务框上。 在心里默默盘算了一会儿完成这些任务需要的时间,染今墨把那沓泛黄发脆却身价奇高的纸页叠好收进储物袋里,才掀开门前的黑色布帘抬步出去。 擦肩而过的瞬间,一个通身白衣的男修也恰好迈步进来。 有风吹过,卷起布帘。 染今墨没注意那人样貌,只看见了从他身上飘飘扬扬掉下来的几簇黑毛。 打着旋跌下衣袍,转着圈又飞上了天。 “掌柜,我要接任务。”冷淡清润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还挺好听。 默默评价完擦肩而过的道友,染今墨眼尾扫到店外,看见了那头正蹲在门口百无聊赖磨爪子的大黑虎。 算是明了了黑毛的来源。 心情颇好地走进了清水镇的春日暖阳里,染今墨抬头看了看满天飘着的茸茸柳絮,想了想,最终还是没鼓起勇气深吸一口气。 春天啊,是个蓬松的季节。 [加油]新手作者开文!想和大家互动,也求不养肥~ 啊,好忐忑啊,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反馈[捂脸偷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委托任务 第2章 玄天宗 揣着六千多灵石的巨款去了趟易物阁,染今墨把收集的魔兽骨换成了灵石,还多买了几包小白爱吃的兽肉干,才转身出了镇子。 在神识中的金色烙印上轻戳了几下,染今墨只在镇外站了一会儿,就看到她的老虎慢悠悠地晃了过来。 白虎嘴边的那圈毛湿乎乎的,像是偷吃了东西光记得冲洗却忘了擦干。 她的老虎是这样的,把她丢到黑心小店门口后,就会奔出镇外找地方给自己加餐。只是不知道这次它吃的是兔子还是野鸡,千万别像上次那样吃了别人养来做试验的灵兽,可让她赔了不少灵石。 白虎不知道它养的人在想什么,长尾轻轻在身后甩着,心情颇好地纡尊降贵用大脑袋蹭了蹭染今墨摊开的手心。 一人一虎并肩往迷雾之森行去。 迷雾之森面积广大,虽然有不少修士热衷于来此探险,真正热闹的安全地方却也没几个。 越往深处走,林子里的景象越显荒芜。 林木粗壮遮蔽天光,荒草疯长没过人腰。乱石堆里错缠着枯黑的老藤,被风一吹就哗啦啦作响。 坐在白虎背上,染今墨用手轻轻拨掉沾在虎毛上的草籽,勉勉强强从层层堆叠的杂草间露出半个脑袋看路。 长尾轻轻甩着,本是用来平衡和战斗的白色虎尾,现在倒起多了一样作用——左右晃动着驱散周身蚊蝇。 穿过高木灌丛,白虎脚爪踏过巨木,轻盈地落在了一块破败石碑前。 虎背上,染今墨右手抬起,灵力以指尖为起点漫出,一圈圈白色涟漪往周边荡开。 灵力触及石碑的刹那,原本荡漾波动的涟漪突然一顿,接着就如滴水入湖般,沿着石碑裂隙缠绕涌入。 眼前的石碑开始变化。 原本蒙着厚厚青苔的断裂石碑泛起白光,从断口处往上开始重新“生长”。散落在周边的碎石块旋转飞起,一处处找到了自己的原本位置。 直到最后一块碎石飘转着归于原位,重新变得高大的碑面上瞬间绽放出了片刻明光。 石缝间的尘埃被灵力扫尽,三个暗红色大字清晰浮现,笔锋遒劲,若剑藏锋,是—— 玄天宗。 巨虎踩着绿草前行,身上白毛随着步伐飘动轻晃。 周围之前的高大树木已然消失,此刻在染今墨眼前的,是一道向上延伸的长长缓坡。 白虎外出一个多月,已经格外想念它那群字面意义上的狐朋狗友了。 刚进入宗门范围内就把背上的人往下一扔,叼着染今墨刚买的好几袋肉干纵身跃起,几步就把它养的人丢在原地,钻进远处的林子里找朋友去了。 目送把她储物袋抢劫了一遍的白虎逐渐远去,染今墨独自抬步沿着缓坡往上,走向了远处尽头的万步长阶。 “可恶!今天挥完剑被师尊留下训话,饭堂的最后一个鸡腿都被万剑二峰那小子抢了!饿煞我也!”石板上有点坑坑洼洼,只隐约辨出是剑痕印记。嗯……想来是写时气不过,又愤怒地补戳了几下。 “打架陪练,杀人放火(划掉),寻猫找狗喂灵兽,任务代做课程帮听——万剑二峰弟子xxx,您的不二之选!”字迹歪歪扭扭,“杀人放火”被反复划了好几道——也还是没遮住。 “哪位同门知道御兽峰寻长老的课怎么三天速成!急急急!再挂科就要被师尊罚抄《御兽录》一百遍了!” “下一阶的同门,今晚去御兽峰偷灵鸡吗?我这儿有上次吃剩下的调料,就差两只肥鸡了!架火即食!” “代课代课!御兽峰万象峰课程可接,五十……四十九灵石一节!长期价更优!(注:妙音峰弟子勿扰,听又听不懂,睡又不让睡!)——万剑主峰xxx,经验丰富质量上乘,买到就是赚到!” “求助!!!师尊近日总用奇怪的目光打量我怎么办!急急急!莫不是被我玉树临风唇红齿白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不拘一格的气度迷住了!这可如何是好啊!!恳请各位同门给我出出主意!” “好啊!我说最近养的灵鸡怎么总是不见!想到疾风狼烈焰虎都没想到你们这群体修头上!我这就让我的师尊告诉你们师尊!必要给你们多加半年课业!可恶啊!!!” “下一阶道友在说什么梦话?若房中无镜亦可捧水自照!那天明明是你穿了条红色长裤配绿色上衣,卫长老被你丑到怀疑自己的审美是否正常!她甚至来找我师尊交流了‘应该尊重徒弟选择还是用棍棒教育加以引导’!然后师尊就把我预打了一顿!她说预打不算打,算‘徒弟虐我千百遍,我待徒弟亦如是!’” “四域大赛下月报名!本人万象主峰弟子xx,愿出五百灵石求师兄师姐讲经验!有意者请于今日戌时前到山门,来晚的请勿传讯——尤其是锻体峰和万剑峰的师兄师姐!我真的不需要保镖!” “药王四峰丹药大甩卖!止血丹、回灵丹、续骨丹……基础丹药买三瓶送五粒辟谷丹(味道不可选,含蟑螂口水味、枯树皮味、药王峰前百年陈泥味!保证吃不死,吃出病只收半价治疗费!)——药王四峰xxx,您的打架优选!” “真该死啊!哪个臭剑修伪装老子们体修去御兽峰偷鸡!我都被加了三年的课业了,你们怎么还顶着我的名义去!有本事带上我一个啊!黑锅我背了,肉总得分我点吧!!!” “诸位同门道友安好:小生不才,偶得四域玄机,欲于大赛中一展琴心剑魄。然独木难支,故特此留言,寻觅志同道合之仙友共赴征途。若蒙不弃,可于每日酉时三刻,至云海听涛亭以音传讯。” “另附:小生擅奏古琴,尤精《破阵子》曲,可御敌于百步之外。若阁下有音修秘法,或藏有珍稀音石,更添几分胜算。静候诸君佳音,共谱仙途新章——妙音蜂 xxx留” “天杀的千万别信下一阶那个卖丹药的!我师弟上次图便宜买了一瓶辟谷丹,只吃一粒就拉了三天肚子!!!那么壮一个体修啊!现在瘦得跟个音修一样!夭寿啊!我忘给师弟说药王四峰专治灵兽了啊!师弟,师兄对不起你啊!” “你懂什么!!!我那红绿一套的衣服本就是师尊所赠!哪!里!丑!了!!!” “哎呀我说妙音蜂的音修写了个什么鬼玩意儿!不是说好每人一次只能刻半块石板吗!凭什么他独占了两块!我锻体峰xxx不服!可敢一战!就定在今日午时锻体峰峰脚见面!我必把你打得满地找牙!” “哪位御兽峰同门知道灵鹤站着睡觉怎么治?我知道灵鹤都是站着睡觉的,但我家大黑每天都要站在我脑袋上睡啊!我堂堂筑基期修士差点被它用爪子把头勾秃了啊!” “谁!!!不偷灵鸡改偷我的灵兔了!!!我那兔子刚给药王峰四长老试过药啊!!!天杀的,把你们这群偷吃别人年度结业考成果的臭同门都炸了!!!!!” “那个偷鸡的后续有了吗,哪个同门扫长阶的时候看到了灵我一下,传讯气息留在这儿了,好奇死我了啊啊啊!” “我有大道消息,那个觉得师尊暗恋自己的弟子,其实……!” 步子停住,染今墨蹲下身,指尖抚过这块“我有消息”的石阶。 有什么消息了呢……? 低声叹了口气站起身,染今墨抬头望向延伸往上的其余长阶—— 以她所站之处为界,身后四千多级石阶整整齐齐。青灰色石面泛着旧光,哪怕刻满了深浅不一的字迹,边角也无半分缺损,一如千年前的模样。 但目光向上,剩下的五千多阶却满是破败。石板尽碎,甚至落入杂堆。 所以偷鸡的到底是万剑峰弟子还是锻体峰弟子呢,那个说着背了黑锅的体修有没有吃上灵鸡,御兽峰寻长老的课程那位弟子到底三天速成与否,说是被师尊暗恋了的弟子到底有没有被揍得发愁? 她也很想尝尝据说吃了会狂拉三天肚子的丹药,效果好的话可以专坑对手。 她还很好奇那个说话文邹邹的音修,想和对方交交手。 可惜,石阶上的记录到脚下停住,那些她未曾了解的宗门往事在此止步。 运起身法提气向上,染今墨不再一步步慢慢向上,而是直接几个纵跃,避开那些破败的碎烂石块,到了石阶顶的正门前。 虽然只是月余未归,但上一次离开前还干净的殿前广场,此刻却再次布满了及膝高的杂草。 用灵力轻覆周身,以防小白哪条毒蛇朋友想和她来个惊喜拥抱,染今墨直接迈步向最东走去,最终停在一座高高的六角古楼前。 木楼檐角挂着的铜铃早发不出声了,她曾学着想修,却总找不到方法。 从储物袋中摸出一块木雕小牌,粗糙的木质上只歪歪扭扭地刻了“染今墨”三个字。 抬手将木牌嵌入大门正中的凹槽,染今墨顺手用灵力拂去了木缝间的落灰。 “咔嗒”一声轻响,眼前厚重的木门缓缓向内开启,带着空气中浮起的灰尘在光里旋飘。 迈步走进藏书阁,染今墨指尖凝出一点白色明光,照亮脚下开始积灰的木阶。 沿着楼梯走到九楼顶层,里面空空荡荡,只有一颗黯淡的珠子飘在半空,一片寂静。 “师尊,我回来了。” 染今墨轻声开口,声音在阁顶荡开,在此处寂静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无人回应,只有悬在半空的那颗珠子不明显地闪烁了两下,像是在欢迎。 从储物袋中拿出被玉盒精心装好的一颗黑色珠子,染今墨用灵力推着它,向中间悬着的那颗白色灵珠飘去。 一黑一白很快触在一起,而后交缠旋转着,碰撞、破碎、汇聚—— 黑色灵珠先裂开了一道缝隙,幽蓝星芒顺着它淌出,在旋转碰撞时碎成细光,而后凝成细线,将白珠包裹成茧,又一点一点渗了进去。 最后,黑色灵珠破碎成星粉飘散,原本黯淡的白珠,则逐渐透出了点点温润盈光。 看到黯星玄晶确实滋养了师尊的魂体,染今墨在心里松了口气。 五十万灵石没白花。 在原地又静静站了一会儿,染今墨呆愣愣地盯着那颗悬在半空的白珠。 都能一会儿上一会儿下地旋转漂移了,怎么还是没有醒来呢——却无人能给出答案。 于是染今墨抱膝在原地坐了一会儿,絮絮叨叨地对着那颗不知道能不能听见话的师尊,讲了她这一个多月来的经历。 “运气还不错,仙盟的人终于有点良心,搞了个五百年店庆活动,让我抽中了这颗珠子,刚好能带回来给你续命——看来师尊你命不该绝啊。” “只是你什么时候能醒过来继续给我吹牛呢?上次说的师尊的师尊的故事我还没听完呢,杀魔兽都不能专心了……” “算了,其实也没多分心,你别担心。” 顶层的话语声持续了很久,絮絮叨叨却只有一道声音。 “我先去给小白洗澡烤鱼了,你下次管管它,又啃坏了我的一个储物袋,我都要没灵石保养灵剑了,剑修为何如此命苦……算了,我还挺喜欢当剑修的,还是怪小白吧……” “…………” “……走了啊,师尊。” “你……算了。”染今墨一双黑瞳中,两点白光不断旋绕飘浮着,却给不出一句回应。 “真走了啊。”她于是转身,沿着来时那些长长的木阶,重新又往下走去。 只是她走后没多久,那颗白珠却突然加快了旋转。 裹着它的幽蓝细线疯狂涌动,从顶端直接灌注入珠内。 幽蓝光芒在顶阁铺开,里面隐约透出了个修长的黑色身影。 衣摆垂落的弧度沉缓,那人目光落向楼外远去的身影,轻叹了口气,声音轻得像被风揉过一样,飘散着了无踪迹。 “阿染啊……” ——*—— “嗷吼吼!” 熟悉的虎啸在瀑布击石的巨大响声下毫不逊色,甚至还有点比试较量的意思,比之前在迷雾之森里吼得大了不少。 余光瞥见它养的人拎着东西往这边走来,白虎立马抬起右前爪,啪地在爪下草地上跺了跺,然后骄傲地昂起脑袋咧出尖牙,甩着尾巴着等待开饭。 “先把澡洗了,等会儿架火还能给你烤一烤。”染今墨假装没有看见自家老虎眼中亮闪闪的期待,嘴铁心冷地列出了待办,“说好了,这次要乖乖的,不准啃我衣袍。” 听到第一句话,白虎龇出去的牙都看不见了,闭嘴夹尾往后大退好几步,喉咙里发出不情不愿的低吼声。 可听到第二句话后,很讲信用的老虎又把头垂下了。 大脑袋趴在前爪上,抬眼可怜巴巴地看着身前拎好工具的主人。 原本气势汹汹的虎啸声,现在低得像蚊子哼鸣,声低委屈嗡嗡嘤。 长长的白尾往前卷来,缠住破碎的黑色袍角轻轻晃动。 大老虎为了不洗澡,真是把从兔子狐狸猫身上学到的撒娇技巧都用上了。 可是染今墨已经练了十七年的剑,心已经和玄铁一样冰冷了,对白虎这套熟悉到她闭着眼睛都能说出动作的撒娇技巧无动于衷。 染今墨很失望,小白光顾着从她的说话语气中分辨“储物袋里是否有肉干”了,这么多年的撒娇技巧毫无长进! 令人心寒! 往前先走到水边,染今墨伸手试了试温度,尚可。 这是瀑布下的一处宽潭,水流相对平稳,也没什么时不时掉落的碎石泥块大肥鱼。 嗯……其实也不全对,大肥鱼还是有的,不过不是从天上砸下来的而已。 “嗷呜呜嗷哦!” 白虎低低吼着,听声音不像在骂人,但从语气判断肯定也不是什么好话。 伸出前爪矜持地在水里试了一下温度,它动作夸张地嗷了一声后,带着浑身湿漉漉的水珠往染今墨身上扑去。 染今墨却早有防备,足尖轻点就跃至潭边的另一块大石上,抱着胳膊挑眉好笑地看向自家老虎。 洗个澡就这么难吗? 白虎的答案是肯定的“是”——从它到现在还眼珠子乱转,望天望地看云盯鱼的动作判断,它脑子里估计还在酝酿另一场“逃离洗澡”计划。 只是可惜这套因为不想洗澡所以拖着她下水的路子用老了,它暂时还没别的应对手段。 不过明知道此时靠近绝对会被它甩一身水,染今墨还是跃到了白虎身边,从储物袋中拿出了一个小毛刷——这是她用“花掉意料之外的大额灵石”后剩下的灵石买的。据小二推荐,绝对能搓掉所有不听话老虎的爪缝皴。 警惕地把大脑袋往下沉了点,白虎金色兽瞳盯住那个没见过的东西,想要嗷嗷两声以示无所畏惧,结果刚一张嘴就立刻呛了好几口潭水,最后只吐出一大串闷闷的水泡泡。 哦,还有一只喝了水后气急败坏地站起来抖了她一身水的胖老虎。 想要再看看被水打湿后格外明显的胖虎肚,并以此作为小白未来饮食安排的判断标准,染今墨随手取出一根又直又长的木棒晃了晃,试图吸引它的注意。 可大老虎还保持着警惕,在通过甩水行为小小的报复了一下后,又迅速地缩回水里,坚持不冒头。 而且这次埋得更深。 刚才好歹还把鼻子露在外面,现在就只剩一对竖成直线的眼瞳还在水上。 一对虎目视线跟着她手上的东西,往左,往右,转一圈,咻~ 嗯?哪儿去了? 白虎的竖瞳唰一下瞪得溜圆,警惕试探瞬间被震惊好奇取代,爪子下意识地蹬水想要站起来,却在蹬了两下后又立刻缩了回去。 棍子呢?!它那么长那么直一根棍子呢?! 白虎露出水面的时间很短,染今墨却看见了。 它的虎毛泡在水里,随着水流上下波动着,像摊开的白羽。 而穿梭在起伏毛发间的,是一把弯曲柔软的蓝色小毛刷。歪歪曲曲,扭扭撞撞地,坚定往白虎尾巴下——再下方的虎足上缠去。 看着毫无知觉但还在虚幻警惕着的大白虎,和已经搓完了后爪,正歪歪扭扭往前爪上裹去的蓝色小毛刷,染今墨点了点头很满意。 这三个半灵石,花得值! 卷起袍摆也踩进水里,染今墨站在一块平石上,刚好和白虎的肩背齐高。 她从储物袋里摸出刚才在山上现找的圆栗草——一种抱成球状,相对坚硬且带有微刺的植物,刚好能给白虎当搓澡巾。 尽职尽责的染师傅准点上工,把虎老板从上到下又搓了个干干净净,团出来的毛毛球数量远超之前约定的三团。 很值! 时间过了很久,洗澡终于结束——在染今墨被大白虎吐水偷袭三次,突然站起来甩毛抖水五次,用厚爪扒拉了难以计数次后。 低头看了看之前用片,现在用条来形容的衣摆,染今墨拎起刚才洗澡时被小白尾巴抽晕了甩上岸的肥鱼,随手用灵力烘干了身上衣物,带着大白虎走到石堆边。 处理干净、架火烤鱼,染今墨对这一套流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香味很快便远远飘了出去。 大白虎的一双金瞳死死盯住火上驾着的烤兔和肥鱼,舌头忍不住伸出来舔了几下,好险才把快滴出来的口水处理干净。 “你今天洗澡没乖乖的。”染今墨却开口。 “嗷嗷嗷!”大白虎立刻不服气地吼了起来,左前爪拍了拍染今墨的肩膀,又收回爪子,尾巴前甩指向自己。 染今墨沉思,染今墨理解了一下,觉得小白想表达的意思大概是“你只是失去了一件衣服,可我失去的是自由啊!” 算了,这种理解,不如不理解。 于是她又假装听不懂老虎越来越大声的嗷嗷,用灵力给声音加持,试图从音量上同白虎达成共识。 “我这件衣服,五个灵石买的,才穿半个月。之前年节活动我买了五套,每套都穿超一个月。现在被你一挠,下面全碎成布条,没法穿了——所以你欠我两个半灵石。” 她顿了顿,看着白虎渐渐发懵的眼神,接着又继续算,“清水镇一个灵石能买十条烤鱼或三只烤兔,所以你欠我二十五条烤鱼,或者算折价,七只烤兔。” 最后,她吸了口气,在白虎又愤怒又懵懂,想算又算不清的目光注视下,得出了结论:“而且你最近有点太胖了,扑咬都没那么灵活了,需要减肥——所以今天的所有烤肉,你只能吃一半。” 白虎不嗷,只是歪着脑袋,把不存在但是好像又起了作用的眉毛高高扬起,胡须抖啊抖,想流的口水都憋了回去。 四头,白花花肥胖胖的大兔子,它一口一个叼着头带回来的。 闪亮亮活劲劲的无刺鱼,它一尾巴一尾巴认真甩出来的。 就这样,四句话,从嘴边飞了?!! 愤恨的虎啸响彻山林,这次明显比瀑布砸石头的声音还要震耳。 染今墨拿起一条烤得油亮的肥鱼咬了下去,遮住嘴边快藏不住的笑意。 傻小白,这套路你没见过吧。 第3章 师尊 在白虎无能狂怒的大声怒吼里吃完了烤鱼烤兔烤蘑菇,染今墨拍了拍衣袍上沾着的草屑,起身灭了火堆。 用灵力把火星压进土里,又把散落的骨头渣和蘑菇柄收拾到一起,埋进旁边的浅坑。 染今墨做完这些后“凄凉”地站在原地,目送着她那化悲愤为食欲,一头扎进密林里只剩下长尾踪影的白虎远去。 唉,孩子大了,脾气不小。 染今墨站在原地想了想,抬头看了眼尚早的天色——今天从迷雾之森出来,交完任务又回到宗门给小白洗了个澡,也才刚过正午——她于是转身往回,向着已被午阳晒得暖融发烫的青石阶再次行去。 只是这次不靠脚走。 抬手唤出长剑,染今墨足尖轻点跃了上去。 剑光掠过低矮的灌木丛,没一会儿就到了万步长阶前。 “第四千六百二十七阶。” 她轻声念了句,看准目标从剑上跃下,落在半块还算完整的青石上。 蹲身以手抚过石面,染今墨尝试感受这块石板上残存的的些微灵力气息。 万步长阶是开山祖师取清河天石所铸。 这种天石听起来厉害,实际上也确实罕见。 能够凝神聚灵,留存接触过的周遭灵力光点——这即使在万年前混沌初开,物资尚丰的修真界也不多见。 然后就被玄天宗的开山祖师东一块西一块地,抢了好几个宗门,铺成了入山路。 也是因着这种特点,染今墨才能在万步长阶被极大损毁后重新找寻,根据上面残存的灵力气息一点点将它们拼接凝合,成为千年前的完好模样。 指尖抵在青色石板上,染今墨的神识以她所在之处为起点,一圈圈蔓延荡漾开来。 下方缓坡,没有;东边密林,没有;西北瀑布,十二块碎片;正北方惩戒堂,六十二块碎片;南边荒峰,七块碎片…… 脸色逐渐苍白,指尖微微发颤,染今墨靠着宗门阵法才勉强将这次探查的边界又往外推了些。 额角冷汗一滴滴砸在石板上,晕出一片湿痕。 染今墨重新睁眼,被白色灵力裹着的石阶碎片,已经平稳安静地飞到她身边。 伸手握住其中一块,她的指尖摩挲过石面,仔细感受着其中残存的灵力气息。 手指一一划过这一阶的十二块石板,然后回转,重新停在了左数第五块。 染今墨拿着那块碎石比对了一会儿,确认灵力气息严丝合缝,才轻轻将它拼回缺口。 “第四千六百二十七阶,第十二万八千零一块碎片。”她低声细数。 在宗门待了十七年,从最初只能感知到入门缓坡那点范围,到现在靠阵法能勉强覆盖主峰大半。 总会拼完的。 到时候,她就能知道那个觉得师尊暗恋自己的弟子,最后有没有被同门笑到脸红;就能查清偷吃御兽峰试药灵兔的家伙,到底有没有被长老罚抄典籍。 她还想好了,等长阶全都拼好的那天,要在第一万阶上刻字——还要完全不管其他同门“每人一次只能刻半块石板”的规矩——她要占满整整一级。 刻什么好呢? “到此一游”太普通,“我必飞升”又太张扬,都没新意。 算了,再说吧。 起身拍掉衣袖沾的石屑,染今墨抬头看见满天星子,亮得好像长阶上还没散去的灵力光点。挥手召出长剑,她的身影快速掠向主殿。 总有那一天的。 回到殿前用灵力割了小半天草,又把主峰上所有建筑清洁了一遍,在天光泛起鱼肚白时,染今墨重新站到藏书阁前,把木牌嵌进凹槽,推开厚重巨门,踏上吱呀作响的楼梯。 还好,这次迎接她的,不再是一颗孤零零的白色灵珠。 “哟,回来啦。” 是熟悉的声音。 楼梯前不远处立着一道黑色身影,发出莹润光芒的白色灵珠悬在他心口,随着呼吸起伏晃动。 染今墨黝黑的眼瞳中映出两点白光,盯着他看了片刻,才慢慢开口。 “昨天就回来了。” “哼哼,昨天老,咳咳咳,为师还没醒呢!”黑衣身影双手抱臂,一句老子差点脱口而出,想到现在为人师长,又硬生生拐了个弯,把话赶紧咽了回去。 “知道。”染今墨学着他的样子抱臂,眼尾都没抬,酷酷应声,“看见昨天你都快不发光了。” “为师那是冬眠懂吗!我们修为高深的人就是这样的,境界高到一定程度就开始返璞归真,顺应四时节律,寻觅人之本源的奥秘!” 黑色身影别扭地大声嚷嚷,在原地绕着飘转了半圈,拇指还反转了往自己身上比划一下,“我这种剑道天才,哪那么容易死的——‘祸害遗千年’听过吗?就是那群嫉妒老子天赋的人说来抹黑我光辉形象的!” 吊儿郎当的声音又开始新一波的自吹自擂,一张冷峻脸上神色飞舞,透露出和长相完全不同的风流嘚瑟。 染今墨却不说话,只是睁着一对黑瞳盯住他,看他忙碌不自在地一分钟换了三个姿势,从抱臂到叉腰,又改成背手,才终于缓缓开口。 “可你已经死了三千三百零二年。没有更多千年了。” 黑衣身影瞬间僵住,手顿在半空,好一会儿后才扯了扯袖袍,拉到微光下瞅了瞅,指着个比针尖还小的洞眼,突然开始声音做作地高呼了起来。 “爱徒!为师的袍子突然破了好大一个洞!”魂体飘近两步,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语气严肃得像是在说什么关乎修真界存亡的大事。 “这么大的洞,都没法穿了!” “睡太久,被虫啃的吧。”染今墨轻哼一声,眼风瞥过旁边咋咋呼呼还在继续演戏的师尊,维持着抱臂的冷酷动作不打算理睬。 黑色身影看看她冷淡淡的脸,又看看手里“破了大洞”的袍角,脸上伤心难过不敢置信又愤怒的表情错杂出现,宛如一个巨大的调色盘。 “你是谁?快从我的爱徒身上下来!”他伸出一根手指,抖啊抖啊抖啊抖。 语气如苦水小白菜,身形如秋风破树叶,披个白床单就能跑到人家灵堂上当专业丧葬人员,一开就是标准孝子贤孙哭。 “我爱徒才不会说这种令人寒心的话!她只会掏最新最贵的衣服给我!你是谁,你到底想干什么!你对我的爱徒做了什么!” 染今墨听着身边已经带上了颤音哭腔的调调,深觉师尊这段时间应该不止是休眠,可能还去进修了一点楼下书架上摆着的老白莲速成教学、碧螺春发酵指南之类的古怪东西。 淡淡斜睨了他一眼,染今墨没打算接这真·千年老戏精的茬:“你这身衣服穿了上千年,从上到下换算到现在也没超过十块灵石。我是疯了还是傻了,给一个不用穿衣服的魂体买最贵的换。” “不如买颗辟谷丹。” 说完这句,染今墨看了看被自己气得面红耳赤,看起来面色红润气色好了不少的师尊,满意地点了点头,对自己的“机智孝顺”颇为认可。 透过窗口看了看外间天色,染今墨知道自己该去练剑了。 迈步离开前,她本就慢腾腾的脚步又忽然停住。 半侧过身看向中间那个连气到跳脚都无法迈出光圈的身影,“我说真的,你别那么快死。” “就算要睡……也,别睡太久。”她顿了顿,声音很轻,在这处空荡的空间却格外明显,“我会再快一点的。你再等我五年。” 她的神情格外专注,看着那道刚才还原地跳脚的身影收敛起了所有情绪。 师徒对视着,没有说话。 “行吧,那我就再勉勉强强给你干五年的活……再久点也行。” “你别太拼……我们玄天宗就你一根独苗苗了,可不能死。” 在说第一句话时,他的神情还是郑重严肃的,那双同样漆黑的眼眸中,是仿佛发下天道誓言的笃定。 结果刚把第二句说到一半,不知是被哪个词语触动了神经,突然又开始憋不住地抱怨起来。 “我就知道我师尊当年肯定没安好心,一睡觉就拿惊鸿剑抽我,说什么‘生前何必久睡,死后自然长眠’。” “现在好了,我都死了三千多年还得被徒弟拉出来干活,谁懂一个千年老鬼的苦命啊!做鬼都没放过我!”语气又是一股老白莲混碧螺春的复杂。 “能者多劳啊师父。你既然一直能,那就一直劳吧。这都是师祖对你的器重,宗门对你的肯定啊。” 抱之以没营养的敷衍话,染今墨转身迈步向楼下走去,任由木梯拐角延伸的阴影掩住她悄悄扬起的嘴角—— 她知道的,师尊向来说到做到,说等五年,就绝不会少一秒。 她还能再有一些时间。 “对了!”声音又急切地从身后飘来,“剑谷里老二有了点动静,你等会儿去看看,把那臭丫头挖出来陪我聊聊天。”顿了顿,又补了句,“王八了个鳖的,憋了几千年,我嘴巴都快不利索了!得找个人来陪我练练!” 脚步声逐渐远去,凌铮透过窗格,看见那道纤细的身影往东边去。 脚步比来时轻快了不少,黑袍破了的边角被晨风掀起,像片自由的黑羽。 凉意顺着风钻进魂体,他忽然愣怔了一下,有多久,他没感知过温度的存在了? 单手抵住额角想了想,破碎的画面在脑中浮现又滑去。他的记忆像一张蒙了厚灰的镜子,用手擦过后也只能看到模糊的旧影。 算了,想不起来就不想了。万一明天真死了呢。 哦,不行,明天还不行。 又狠狠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凌铮想把那些没用的杂乱思绪赶出去。 好歹要活到五年后,好歹先帮小徒弟把宗门料理好。 不能辜负她当年拼到灵脉快断才抢回来的魂玉晶,不能辜负她花那么多灵石买下的黯星玄晶。 王八了个鳖的,活着时都没摸过这么多灵石,死了倒用上了,他攥了攥如同幻影的手掌。 总得为这一笔笔“买命钱”再努努力。 万一……真又活了呢? ——*—— 从藏书阁出来,染今墨一路往东走。 直到晨风吹得脸颊发木,她才后知后觉想起用灵力护住周身。 心里的雀跃太满,她都忘了自己还会御剑,直到凭着一双腿闷头走出去老远,看到脚边出现的断崖碎石,才恍然间想起摸了摸腰间的窄剑。 十七年了,这是她第一次看见师尊完全凝实的魂体——有风掠过时,他黑袍的褶皱都在跟着轻晃,不再是从前那道只虚虚漂浮的影子。 思绪忍不住往回飘,直到她小小小小的时候—— 她是被小白叼回玄天宗的。 据师尊的转述和她蹩脚的兽语理解,小白对捡到她的过程进行了如下描述:一个被裹在破布里,冲到水边的命大小孩,在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时,遇上吃饱了满森林溜达的善良大白虎。 因为没见过那么小却那么响的东西,它就用牙小心翼翼地叼住她破破烂烂但很有韧性的破衣领,走回玄天宗,走到藏书阁,然后一脚踹开那扇吱吱嘎嘎的木门,把她丢在了师尊面前。 然后她就成了师尊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弟子,和玄天宗当前存世的唯一一根独苗苗。 往后的日子,她就被一道魂体和一头老虎拉扯着,左一跤右一跤磕磕绊绊地长大了。 最开始,师尊好歹还有半截凝实的身体,会在小白把她舔得嗷嗷直哭时,一巴掌把虎头拍开,把她为数不多的婴儿头毛从虎嘴里抢出来。 那时候的师父也很热闹,叉着腰把白虎骂了一顿,词汇丰富气势充足,哪怕语言不通,也吵出了舌战群虎的架势。 当时的染今墨单方面宣布了他的胜利——至少那半个月里,小白没再压着她的头发啃。 当然,半个月后,大白虎就学会了欺负人之前要先叼得远些,因为师父离不开藏书阁。 就这样,她扶着白虎粗粗的腿学走路,扯着白虎茂密的毛开始跑步,听着师尊丰富的骂人词汇学讲话,点着把她鼻孔熏得漆黑的煤油灯学读书——玄天宗啊,剑修最多。 穷是常态,富是意外。 从“嗷”到“师父”,从满地乱爬到御剑飞行,染今墨感受着自己一天天长大,看着师尊的魂体一天天变浅。从整天的清醒,到半月才能回应一次。她觉得自己已经长得够快,却还是追不上师父沉睡的速度。 每天晚上,她都会把师父用从小白身上揪下来的软毛戳成的睡窝搬到那个光圈里——只是师父好像不太会养人,拿着一把豪猪刺戳了三天,才戳出来一个小白喜欢的大圆窝。 她拿着剑和小白打了两天假,才抢回了那个大窝的归属。对了,当时师父好像还拿着一颗发光石头在旁边嘎嘎笑来着,全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乐呵劲,比现在,生动多了。 只是有了那个大窝,她晚上也睡不好,总是时不时被梦中那个师尊和宗门全都不存在的噩梦惊醒。 然后她就会睁眼数数,数着悬在她头顶的那块莹白石头又闪烁了多少下。 确认它还在发光,确认师父没有不见,她才能继续扯过长长的老虎尾巴搭在肚脐眼上,枕着软软的碎花布枕睡去。 然后就是十岁,她扯着大白虎去抢了一块魂玉晶回来,浑身是伤差点把师父吓到直接魂飞魄散。 嗯,那时候她直接晕了,很久以后才被一人一虎大声互骂的吵闹声叫醒的。 当时脑子昏沉迷迷糊糊,她越级作战和保命手段还不太成熟,略丢脸,但仍迷迷糊糊地感受到了一只冰凉的手抚上她的额头。 耳边嗡嗡的小声逐渐变大,成了噼里啪啦的铜豆子碰铁锅,吵得不行。 然后她醒了,听到师父“在她昏迷时成功护卫了她头发”的好消息。 伸手一摸,熟悉的湿润感留在发尾,师父就他同白虎“能不能随便啃人头发”这一问题进行激烈辩论的过程进行了详细描述,着重突出了他在本次争论中的出色话术和生动案例,并深刻渲染了他“保下染今墨头发”这一行为的深远意义。 染今墨深以为然。 之前她在藏书阁的弟子杂记里看到过,一位御兽峰长老因为太过宠爱自己的灵兽,允许它每天都舔自己脑袋——然后成功秃顶。 堪当小门派掌门的一位长老就开始天天用大花绿布(他最爱的灵兽选的)裹着头,每天趁着夜色悄悄溜到药王峰上门看病。 嗯,据另一本药王峰丹修弟子的杂记,那位长老找的是药王峰四长老,就是那个给灵兽治病接生绝育一手包的四长老。 还是据那个丹修弟子的杂记,那位御兽峰长老吃了五瓶生毛丹、两瓶美毛丹后终于长出了头发。 不过是绿色的——和因为长了毛不够光滑,所以不想盘在头顶,只能屈居缠在他脖子上的青蛇一个颜色。 再再之后,就是她被师尊指点着找到了宗门宝库,从一堆灵剑上挂着的碎布头中选了几片还算完整的拼在一起,穿得花花绿绿地去了清水镇。 她接了很多任务,成了黑心小店从掌柜到小二都最喜欢的仙师。 她挣了很多灵石,在仙盟的易物阁徘徊对比了很多遍,终于买下了品质最好的一颗黯星玄晶。 真好啊。 染今墨纵身跳下狭长山谷,任凭疾风刮过自己面颊,满心欢喜。 还有能再有五年。 第4章 剑谷 掏出熟悉的破破烂烂小木牌嵌入黑色石壁,染今墨感受着眼前坚硬的山壁逐渐软化,最终融出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窄道。 “铮——”刚踏入漆黑山道,腰侧的窄剑就先躁动地嗡鸣起来,剑身在鞘里撞得咚咚作响。 还没等染今墨伸手把它按住,长剑就直接挣开了藤编腰带的束缚,唰地脱鞘飞出。 出鞘第一剑,先斩裤腰绊。 染今墨向前的脚步顿在原地,看着飞到自己身前,只待一声令下就立刻准备冲锋的窄剑,和掉在她脚边,刚编了不到两天就断成了不长不短五等分的草藤。 紧紧闭上双眼默了默,染今墨脑子里闪过了储物袋里仅存的十二块灵石,和那些几乎没撑过三天就被迫下岗到她打扫卫生时才能再就业的腰带——布的、藤的、甚至是兽皮编的,没一个能逃过长剑的“误伤”。 重新睁眼时,染今墨动作利索地从储物袋里摸出针线,指尖捏着线头飞快穿针,先把松垮的裤腰缝紧了两圈。 剑修不能,至少不应该在打架的时候掉裤子。 “嗡嗡——铮——” 刚从窄道踏入剑谷,黑暗后的骤然刺目阳光让染今墨下意识地眯起了眼。 下一秒,上千把灵剑就带着凌厉的剑气扑面而来。它们刻意用剑刃反射明光晃住染今墨的视野,想要来一场正中午的光明大偷袭。 可没用她指挥,染今墨身边那把战斗欲爆棚的窄剑就直接嗖地飞射而出,白光掠过带起疾风,哐哩当啷好几声,很快就把挤过来凑热闹的长剑们甩飞了出去,狼狈地深深插进山谷边缘的岩壁里。 窄剑悬在半空,白光越来越盛。 染今墨走过去,指尖握住剑柄,熟悉的冰凉触感传来,剑身上的嗡鸣瞬间温驯了些。 她握着剑,没管身后那些不断发出低声嗡鸣试图自拔的长剑们,稳步往剑谷深处走去。 剑谷是玄天宗的一处试炼地。 根据师尊醒时提到过的只言片语和她在藏书阁里翻阅过的弟子杂记,染今墨大概梳理了一下剑谷的发展历程—— 剑谷存在的最初本不是为了锻炼弟子——它单纯就是一个给那些精力过于旺盛的剑修体修刀修弟子们发泄情绪的荒地。 毕竟这群动不动就手痒,日常对话是“拔剑/拔刀/出拳”的家伙们,是真的会群聚斗殴然后打塌山头的——还赔不起。 修真界的一大常识:在各种类型的修士中,剑修破坏力最强,法修破坏范围最大,体修破坏力最持续。 剑修,一群没事就喜欢打架,但因为打输了没灵石赔,打赢了没委托费赚,所以通常会选择去深山老林里拉魔兽出来“友好交流”的群体,在眼力运气都还不错时,往往能小赚一笔。 虽然战斗风格和出招偏好不同,但他们标配的耐造好斗和热衷挑战,让话本里写的“越阶杀人”和“同阶无敌”多了几分真实性。 又虽然他们一打上头了,就容易不小心削掉其他道友的屋顶、袍角和,咳咳……假发,但是鉴于他们没钱硬赔且自愿肉偿(主要体现为打着当“十二时辰贴身保镖”的名号在债主身边蹭吃蹭喝)的奇特名声,也还是为修真界道友的精神承受能力和灵石流通速度做了极大贡献——毕竟修屋顶、赔衣袍和买新假发,都得花钱。 法修,则是毋庸置疑的“剑修最想与之成为朋友”排行之首,因其单纯富贵爱撒钱的独特优势,往往在走出宗门三步内,必能遇上至少五波前来碰瓷的剑修。 据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玄天宗弟子的杂记——《我的一个法修朋友》,染今墨大概回顾了那段“法修还单纯地对周围毫无防备”的美好时期。 那个法修弟子在宗门埋头苦修了十七年,终于到了能够独自下山历练的修为和年纪。 然后他走出山门,然后他遇上了一群热心的剑修道友,然后他只剩一条裤衩子的回来。 据杂记中的当事人情景再现专栏,染今墨通过留影石围观了那场连吃带拿的友谊。 那位怀揣着充分警惕意识的法修同门最初还是防备着陌生剑修的。 直到一次战斗中他不慎受伤,那些剑修道友热切地帮他拎魔兽尸体、帮他寻找止血药草、甚至贴心到蹲在路边拨开石子以防硌脚——他们还会为了“谁能给他拿储物袋”不惜大打出手! 这怎么不算友情呢?! 被这份萍水相逢的热切道友情感动到不行,哪怕剑修们“不小心”泼脏了他五套新衣服,“失手”弄丢他六块玉佩,“遍寻不见”他随搜手揣出来的四件法器,他也都执手一挥全不在意。 “都是小事!” 直到某一天,他独自泡在溪边赏月饮酒,正深切怀念着远在千里外的师长同门时,眼光却突然瞟到了巨石背后遮遮掩掩的几道身影。 一时间,他脑中关于出门前被师姐们千叮咛万嘱咐读完的《修真界男修自我保护指南》的段落话语逐帧浮现。 难道,终于有人要对他这朵修真界富贵花、未来法修魁首下手了吗! 心中咯噔咯噔咯咯噔,他手足无措地一边为“终于有人赏识我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外表”而暗自高兴,一边又就等会应该“半推半就活命要紧”还是“抵死不从守护清誉”而纠结——还是等那人,嗯……?那些人凑近了再随机应变吧。 握紧手中灵器,法修将自己的身形往水中埋了些——之前为了无遮无拦地赏月,他特意选了个湖中无石周边无树的空旷地域——恰为现在隐藏身形造成了不小挑战。 结果巨石后的人影们一露头,他的提心吊胆骤然多了几分怔愣——谁能告诉他,为什么,围观他洗澡的,竟是那群热心的剑修道友! 复杂情绪涌上心头,既有疑似友谊变质的痛心,又有自己美貌得到同性认可的满意,还有…… 他还没来得及分辨清心中细致复杂的情绪,就眼睁睁看着那些个热情好客的剑修抱起他放在一边的衣袍法器储物戒,一溜烟消失不见了。 仔细去听,隐隐约约还传来几句“干了笔大的”“这个笨,这个好骗”之类的满足话语。 最后,那位只剩亵裤穿在身,满身已是伤心意的悲伤法修当场大施术法,通过构建强大的水系阵法,逆流而上地把自己一路冲回了宗门断崖下的瀑布潭里——然后就被偷偷摸到瀑布下准备整点肥鱼吃吃的同门捡了回去。 不知是因为灵力耗尽,还是出于没脸见人的窘迫,那位同门在回到宗门的整个过程中都保持了高质量昏迷。 据《我的一个法修朋友》作者,亦即那位热爱整点肥鱼吃吃的音修同门记载,就是她亲手去把这位光溜溜的同门捞了回来。 作者记述,当时她明明逮上来了好几条瀑布里时不时刷新的难抓但好吃大肥鱼——宗门里馋嘴的弟子实在太多,为了防止他们把鱼吃绝,长老们特意在那处施加了灵力隔绝阵法,所有想吃的弟子都要挽起裤脚自己下水,纯靠双手创造奇迹——结果刚抱上她的一对肥鱼,就有水流兜头而降。 她差点以为世界颠倒瀑布逆流,还准备拼尽全力返回宗门及时预警。 然后就看见了地上躺着的,光溜溜只剩裤子勉强遮住自己的湿漉漉美人,和鱼。 为了感谢这位同门不惜半裸也要大老远送来的多口味肥鱼,记录者秉承着团结友好的宗门情谊,亲自把人拖着送去了药王峰,并同时遇到了从好几个方向带着人急匆匆赶来的其他几位法修同门。 然后这位涉世未深的音修少女就有幸从诸多同门口中听到了一场针对法修的大规模骗局,并痛心疾首痛定思痛痛快淋漓地把这场骗局记录在了自己的杂记里。 在这场针对修真界公认最富有的法修的诈骗中,法修们失去了灵石,却意料之外地收获了凡人界的好声名。 具体体现在,总有白发苍苍胡须长长的老人家拄着拐杖抬头望天,念念叨叨地给孙子说那个在他一生中说过了无数遍的,“某天有水逆流而上,带着飞鱼噼啪砸下,拯救了差点被饿死的你爹我”的故事;亦或是“多丛藤蔓蹿天而起,拱出地下一堆虫蛇蚯蚓,帮我省下每天耕种翻地的精力”的美谈。 总之,法修的富贵和他们的大规模破坏力一起,成了为修士与凡人共享的“秘密”。 最后,就是作为剑修好朋友兼死对头的体修道友——一群身体非常好,意志非常坚定,同时又猥琐得和部分剑修不相上下的群体。 空空如也的储物袋与热衷赚灵石的共同点,让剑修和体修在多数相遇时刻,都大概率存在着业务冲突与利益纠纷危机。 比如,当迷雾之森入口出现了一位衣着富贵眼神单纯的清澈少年时,占据了有利位置的剑修和体修就会先后出手,通过讲对方坏话吹自己牛x的方式,争取这位大概率是法修的弟子的组队同意。 当然,组队之后是否是另一种形式的骗局另说,反正作为剑修的好对头,体修凭借其锻炼体魄时锤炼出的的强大意志力与韧性,起早贪黑地在抢剑修赚灵石机会的路上不遗余力。 而剑谷的存在,就是宗门长老为那些“因为没抢过体修还被大肆嘲笑了一顿”的伤心弟子们设立的情绪宣泄地。 与普通人受了心伤后的嚎啕大哭不同,剑修发泄情绪的方式大概率是举起长剑一阵乱劈。 而本就贫穷的剑修长老们,在看到本就不富裕的山头被悲伤徒弟们砍得秃出了新意时,双眼一翻,在陷入黑暗与还债的恐惧前伸手一劈——这一剑延续了小弟子们气急败坏的风格,效果却格外明晰。 至少,很多小弟子悲伤时再也不会举剑劈向自家师尊的房子,而是会被一脚踹到被劈出来的山崖底,勤勤恳恳地当好崖底劈山工。 再后来,与最初是为了用于测试弟子资质毅力的万步长阶的发展一样,这道本该用于安慰弟子情绪的狭长崖底山谷,被越来越多弟子劈得越来越宽。 而本来只是作为情绪宣泄地的黑石山谷,因为手感实在不错,被诸多弟子长老乃至掌门选为了单纯的练手地。 再再后来,有阵修长老出手,将各位弟子的剑意以阵法固留在了山谷里。 至此,玄天宗自有此阵以来,所有剑修的剑气都能在这里找到踪迹—— 横看,能找到从新入门弟子的基础剑招到掌门仙尊的顿悟剑意;竖看,一个弟子从练气筑基金丹……一直到渡劫,如果他能修炼到那天的话,多数剑意也都可寻。 这也是染今墨从小到大练剑的地方。 师尊总在沉睡,多数时候,是这些留在谷中的剑群陪着她——时不时伸出来敲她脑袋瓜的长剑,动不动蹭蹭她头发的阔剑,坏心眼割她发尾的匕首…… 师尊只能偶尔醒来,陪伴教导她更久的,反而是这些剑意。 记忆回笼,抬眸前觑,看向颤抖着发出兴奋嗡鸣的数道灵剑,染今墨握紧手中窄剑直迎上去。 “铮——” 一柄金色灵剑率先攻来,挟着凌厉剑意,每前进一寸便多出十二道剑影。及至染今墨身前时,已是层层叠叠的数千道辉芒分影。 手中灵剑一挽,染今墨在身前挥出七层剑幕,层层叠叠地罩将周身罩得密不透风。 数道金色剑影撞在白色剑幕上,碰撞对抗,炸出了明亮刺目的光辉。 光点零碎,身前最后一层剑幕被破开,金剑直刺剑幕后挥剑欲挡的身影。 剑尖已至那染今墨眉心前两寸,正欲再进一步时,却被窄剑剑脊死死锁住。 金剑嗡鸣,爆发出强烈光芒,将锁住自己的窄剑弹开。 啧啧,今天小姑娘不行啊。 金剑在窄剑回转前,抓住时机往前一刺——这次就轻点动手,只在她眉心留下红色血点便放过人吧。 哼哼,待会儿它这次可要让小姑娘给自己做一次全套保养! 剑间往前,控制着不会伤人的力度,却并未如愿在那人眉心留下血点。 “叮” 十二道白色剑影突然从各个刁钻角度攒刺而出,染今墨不知何时已出现在刚才的七层剑幕外,此刻正旋身跃起,握住手中窄剑,霎时又在十二道剑影后补了百道掠阵。 手中窄剑绷成满月弧光,两剑相撞的锐鸣声混作一团,金铁交响。 染今墨撤身后退,右肩被金色剑气洞穿,瞬间绽出血花。 她却直接将剑向前抛出,脚下一蹬翻身跃起,避过金色灵剑追击而来的一道攻击,落地时以左手执剑呈逆握姿态,从后追刺了金色灵剑一道。 金色灵剑的反应却很快,因为没有执剑者在后,反而没了回身守护的顾虑。 剑身侧转避开攻击,同时分化出数道剑影回刺过去,目标却不是染今墨本人,而是将她身后的退路锁死,无法逃离。 金剑与她之间的距离很近,几乎是瞬间便回刺而来,灵动如蛇般,近距离地瞬时间斩出千剑。 这些剑影虚实相生,染今墨与之格挡数息,身上黑衣已被剑气割成碎布,只松松地留在身上。 身上伤处流出的血随着动作被甩溅至黑色山壁,更多却随着衣袍往下,滴在染今墨脚下,汇出了一滩红色。 两道金色剑芒擦着耳畔掠过,将染今墨身后的黑色石壁洞穿了极深厚度。 身上流出的血越来越多,染今墨黑色瞳眸却越发明亮。 手中灵剑挥舞得越来越快,织成了密密麻麻的网。 落在染今墨身上的金色剑影越来越少,她一双眼中映出了眼前明亮的金色光芒。 这些虚实交错的剑影在她眼中被不断放慢,丝丝缕缕交错着的灵力气息此刻都变得无比清晰。 窄剑陡然转向,染今墨不再执着于挡住眼前剑影,而是洞破了灵力走向,循着金色灵剑游走的轨迹逐去,仿佛溪水遇石而转,避开剑间锋芒,直劈本体。 金色灵剑明显一滞,剑身光芒淡了三分,上飞一段想要避开这一击。 却不想,在它往上的前一刻,第二道白色剑影追逐而来,锁住了金色灵剑下意识的退路。 染今墨趁机追上,硬生生受了金色灵剑用以偷袭的两道分影,腰间再多两道血口,她却像毫无知觉,执剑汇聚灵力,动作如灵蛇疾风,凝练白光直指金剑剑身。 “砰——” 千道剑影悉数破碎,金色灵剑僵直在原地。 战局毕,周围看热闹的灵剑充分发挥了气氛组的作用,掠起了一阵阵五颜六色的剑风。 染今墨脸色苍白,身上鲜血不断下滴。 红的蓝的绿的黑的灵光剑风旋转着,吹起鬓她边碎发,染今墨露脸上也露出酣战后的畅快笑意。 刚才对战的金色灵剑本想趁着没有同伴注意,悄悄地保住最后一点颜面飘离原地,却猝不及防地被一把黑色阔剑拦住去路。 像被人拎着的小鸡仔一样,那把金色灵剑被黑色阔剑驱赶着飘回染今墨眼前。 周遭被剑围了一圈,染今墨看着那把黑色阔剑把金色灵剑赶了进来,还狠狠地用剑柄敲了下对方剑身。 后者便委屈巴巴地浮到染今墨身前,金色流芒再次汇聚,凝出一道飘逸剑纹。 没等染今墨指挥,窄剑自己就主动往前撞了上去。 剑纹融入窄剑剑身,瞬间绽放出强烈光芒,上千道密密麻麻的繁复剑纹逐一浮现而后又各自隐去。 窄剑嗡鸣着在剑谷里上下鸣飞,不知道是故意还是不小心地,在光芒黯淡气息萎靡的金色灵剑前转了好几圈。 金色灵剑都不想搭理挑衅,只是一味背过剑身,默默飘到那堆入门时围怼染今墨的失败大军中,抱团伤心。 另一把红色长剑被拍了出来,从它差点直接插进石壁里的踉跄姿势,染今墨能感受到剑身上传来的迷茫气息。 看了眼气势十足守在包围圈口的黑色阔剑,染今墨再次提剑,在二长老的紧密安排下,和已经燃起熊熊火焰的红色长剑对上。 先打,再说。 日升月落,星芒流转,染今墨已经数不清自己对战了多少把灵剑。 她只负责站在圈里,拔剑应对黑色阔剑放进来的每把灵剑。 有时是一把,有时是三把,有时是十二把,有时是剑群。 身上的黑色衣袍已被血透湿,滴滴答答,每走一步都留下一个血红脚印。 众剑圈口再次裂开,染今墨下意识地提剑准备再战,这次却没有对手。 圈口变大,直至多数灵剑各自散去。 黑色阔剑悬在原地,沉稳孤寂。 染今墨一步一步拎着窄剑向它走去。 要,打二长老吗? 她的脑子因为失血过多又没医治有点发晕,但战斗意识仍在运作,不停思考着如何能在渡劫初期灵剑的攻击下试着还击。 “你叫,染今墨?” 沉静的声音从剑上传来,染今墨眼神有点恍惚,下意识伸手握住剑柄。 “我是。” 把剑举到眼前看了看,她用尚能分辨的一点余力,仔细想从剑身上找出发声地。 “师侄,能否将我放平。” 这次的声音有点闷,染今墨下意识地把自己横握着的剑重新垂握着。 愣了两秒,她理智回归了些,想了想刚才有明显变化的声音,又后知后觉地松开剑柄。 “多谢师侄,这样舒服了些。” 眼神定在刚才被她握住的剑柄上,染今墨这次听清了,声音是从那儿传来的。 “二,长老?” 染今墨声音有点飘乎,低头看了看手,又往身后背了背。 “是我,吾名沉砚心。” 剑柄传来声音,清绝如冷泉漱玉。 一人一剑相对无言,一个生前死后都不擅长说话的和一个暂时只有生前还没死后的,一站一飘,冷凝蔓延。 “师尊让我带二长老回去,藏书阁无聊,想要与您共忆往昔。” “剑谷中灵力充沛,你要不要先止血调息。” 同时开口,染今墨低头看了看自己脚边的血泊,黑色阔剑则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突然爆出一句,“放他狗的屁!” 手中脱去外袍的动作止住,染今墨听到这话后一时怔愣,下意识从洞中往外看去——这是刚才她说准备换衣服疗伤后,二长老为她现削出来的。 从精准的下剑角度和熟练的剑身动作来看,这位二长老生前应该是位挖洞好手。 立在洞口严防死守的黑色阔剑在沉默许久又突然骂人后陷入沉寂,染今墨手上动作继续,余光却能瞥见,黑色阔剑剑身偏转,剑柄往她所在方向探来,看上去像在确认她的反应。 染今墨手上不停,从储物袋里拿出止血丹碾成粉末撒在伤口,而后用白布一裹,单手打了个整齐的结。 “师侄,如今,可还好?” 黑色阔剑突然出声,染今墨手下意识一抖,止血粉末撒多了些。 小心翼翼地用灵力包裹着,把额外的止血粉末分到另一处涂好,染今墨才抬头看向那把在洞□□界处,被日光分割成光影两半的黑色阔剑。 问她哪需要什么如今,二长老只是拐了个格外明显的弯,问那个原来只剩下头现在好歹留了全身的师尊而已。 “师尊如今用魂玉晶蕴养灵体,近日还炼化了一颗黯星玄晶,能够凝实魂体,状态还不错。” 给最后一处伤口打好结,染今墨起身,身上穿的已是另一套衣袍——还是黑的,耐脏。 走到洞口站在黑色阔剑旁,染今墨双手捧起剑身,准备带二长老出谷。 “师侄。”声音逐渐远去,只被风传来些许残音。 “二长老有何吩咐。” “你手挠到我痒痒肉了,我不想在你面前大笑丢脸,能把手往上挪点吗?” 长久的沉默后,剑谷里连剑柄都想甩出去旁听的好奇灵剑们又听到了后续,“师侄还是挪回原来的位置吧,此处扼住我脖颈,有些许不安。” “……” “其实我还能自己飘” “……” “我不累,师侄不必如此孝敬” “……” 染今墨带着黑色阔剑重新回到藏书阁前。 出于舒适性与安全性考虑,魂寄剑中的二长老婉拒了师侄尽孝的提议,表示自己自力更生地飘着就可以。 “哟,回来了。” 吊儿郎当的声音比魂体先被人感知,染今墨看见,听到这道声音后的黑色阔剑嗖地飞出,对着悬在半空的白色晶石便劈斩而去。 “怎么过了这么多年老二你还是这么暴躁!” 晶石与巨剑相撞,后者被柔和的灵力包裹着,往外推去。 “你骗我,你说你不会死。”声音平淡却愤怒,数次碰撞声随之响起。 “欸乖徒儿,你走远点,大人的事小孩不能听。” “沉砚心你在徒弟前给我留点面子,欸乖徒,来把你二长老扛出去。” “你怎么还是这么吵。” “你年纪还小说了你也不懂的啊,说明乖徒把我养得好,欸欸别砍地,坏了还得我徒弟修。” 顶层乒乒乓乓的声音响个不停,染今墨走出藏书阁后回头望了眼,根据窗口处透出的黑白光芒闪烁的耀眼程度判断,距离他们休战应该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闭眼感受了下气息,确认两位长辈都很有活力,染今墨于是放心地从储物袋中拿出了那一大摞泛黄的纸页,准备做好不听大人事的小孩,先出去赚点灵石。 家里又多了个大人要养,生活不易。 只是在她指尖触碰到最上面那张纸页时,一缕金黄火星突然从纸缝间窜出,瞬间将那页烧成黑灰。 赶紧抖开纸摞检查了下,就在染今墨动作的瞬间,又有两张纸跟着被焚成灰。 不过眨眼的片刻,三张纸烧成了焦黑碎渣,被风吹过,飘落在染今墨手心。 临出门前黑心小店掌柜的话犹在耳边——同一个任务可由多人接受,但只要有人先完成,其他人手里的任务纸就会**。 “谁!”染今墨捏着剩下的纸页,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那三张纸上的任务,光基础报酬就有一万二千灵石,还没算追加的部分! 长久握剑的手无法控制地轻颤,心在滴血脑在转,关于任务的有关信息和画面在脑中飞速闪过:胖掌柜、排队的修士、门口叼着木棍的大黄……最后定格在那天离开前,掀帘时擦肩而过的白衣男子。 可恶! 染今墨把废纸的焦渣攥在手心,指腹被灼得发烫也没松开——竟然有人和她抢灵石!!! 第5章 雾隐雀 从树上跃下,染今墨手上灵力涌动,在树身上留下一个隐秘的灵力烙印。 “嗷~”大白虎从某处密林后蹿出,用大脑袋拱了拱染今墨,利齿上下一松,啪嗒丢下了三只灵兔。 看了看周围环境还算平坦安全,染今墨索性也懒得再寻他处,直接挥出剑气将此处清理干净,接着麻利地处理好那些灵兔,熟练地架火烤肉馋白虎。 “嗷——哼哼!” 最后一只灵兔下肚,大白虎满意地哼哼出声,举起前爪对着大脑袋有序清理了一阵,就主动承担起了打扫用餐后环境的责任——具体体现为,通过后腿猛刨带起来的枯枝落叶黑泥扑灭火堆,然后用前爪猛刨把吃剩的碎骨和碳木渣埋了进去。 完事之后的大白虎非常骄傲,悄悄吸了吸肚子,把吃饱后格外明显的大肚腩收了些,然后昂起脑袋,步伐刻意地抬爪又放下,慢腾腾且动作浮夸地在染今墨面前来来回回走了两遍。 正在检查待会儿会用到的物品,结果猝不及防被飞灰泥沙扑了一脸的染今墨:……? 这是在干什么? 大白虎转到第六圈,发现那头认真干活的人终于注意到自己了,于是更加卖力地抬高前爪,重重落下,如此重复。 看着小白重复了多遍的古怪动作,和它时不时瞄来的热切视线,染今墨目光落在那个因为努力吸气而瘪了不少的摇晃虎肚上。 她大概明白了,这是在明示她,三只灵兔没吃饱,想要点别的加餐? 算了下储物袋里装着的灵兔肉干数量和本月剩余的时间,染今墨从储物袋中拿出了一整块灵兔肉干,比划了一下大小,然后并指为剑,精准地切下了三分之一。 “吼!”大白虎试图讨价还价。 “你月初时一口气吃了半月分量忘了吗?我算好了时间,今天刚好能算作月中的第一份肉干。” “嗷嗷呜”想了想半个月前确实是自己答应的要控制零食,白虎胡子抖了抖,还是萎靡地一口叼走染今墨手上的那一小块。 算了,它有一点点知足,有总比没有好。 “我等会儿要去找雾隐雀,带上你目标太大不方便,你自己先去迷雾之森里玩会儿,顺便帮我找找这个在哪儿。” 从储物袋中拿出一页纸页,染今墨指着上面那个造型奇特的果子,向大白虎描述了一下它的特征。 “嗷吼吼!”大白虎点了点头,伸出舌头给染今墨的头发做了一次字面意义上的洗礼,然后尾巴一甩,纵身又跃入了密林间。 目送热衷于给她做面部清洁的大老虎轻巧地跃入丛林,染今墨轻叹口气,唇边牵起一抹无奈的笑,手中捏诀给自己施了个清洁术,才往刚才确认好的方向提气纵身,悄无声息地潜了过去。 在她走后没多久,一黑一白的两道身影出现在此地。 大黑虎鼻翼翕动,一双黑色虎爪在某处刨了刨,露出下面埋着的枯木碎骨残余。 “嗷!”高昂的虎啸声响起,黑虎尾巴在身后甩着,因为这个发现而格外着急。 “往哪边去?”冷淡清越的男声响起,黑虎在四周嗅了嗅,黄色尾巴尖和右爪一起,坚定地指向了某个方向。 “嗷嗷!” 黑虎纵身一跃,回头看了看主人已然跟上,便毫不停顿地,动作迅速地向某处奔去。 ——*—— 染今墨蹲在幻雾谷边缘的古柏上,指腹摩挲着怀中的玉盒——盒身冰凉,刻着细密的锁雾纹。这是她上次从黑心小店出来后,花了五百灵石在易物阁买的。 指尖凝出细线往锁孔里注入了几丝灵力,确认准备工作一切稳妥后,染今墨才重新把它收回储物袋里。 接下来,就是看怎么潜进雾隐雀聚居地了。 这个价值六千灵石的任务,是要收集十片雾隐雀的羽毛,若其中有尾羽,则每片再追加五百灵石。 从纸页泛黄的程度判断,它至少在店里挂了三年都没人接。 染今墨倒是能理解原因。 雾隐雀族群栖居在迷雾之森西部的幻雾谷中,位置倒不算难找。 难的是时机。 它们只在每年春分前后三日内换羽,想取羽毛只能趁这三天动手,其余时候若想强拔,不仅会被羽粉迷得陷入幻境,好不容易取到的羽毛还会立刻褪蓝变黑,散出十倍恶臭招来鬣狼的攻击——这意味着任务的完成时间短,容错率极低——高成本低回报,除非确实没钱,不然很少有人接下。 但很巧,染今墨不仅认识路,而且没钱。 简直就像是为了这个任务量身定制的修士存在。 但她还是晚了一点。 今天是春分后的第一天,也是雾隐雀族群换羽的最后一天。 染今墨本是想早点来的,至少可以多两次尝试机会,却不小心被上一个任务耽误了——那个任务要求的魔兽内丹,实际等级到了半步元婴。 虽然不像真实的元婴期修为魔兽那么难缠,它却同样觉醒了半步束缚的天赋技能,硬生生把她和小白在森林中困了半日。 以最快速度破除了它的天赋技能并将之击杀,染今墨和白虎赶到附近时,只剩下换羽的最后一天。 幻雾谷不算深,天气好时也能有些许阳光刺透云雾照射进来。 但今天的天气显然不太行。 虽然已至正午时刻,谷底的雾气却浓郁稠密,倒有点初晞时分的迷茫难辨。 银丝般的雾丝在林间游弋,攀缠上枯朽树干,留下道道浅灰色的腐蚀痕迹。 以灵力覆盖周身,染今墨沉气提身,如飞鸟入林般,动作轻盈地在树梢间跃去。 险而又险地在几只雾隐雀察觉前离开,染今墨绕过这些灰蓝色雀鸟所在的古木,往谷中最大的湖边奔去。 雾隐雀一族的体型即使在鸟类中也不算大,便是成年体也就只手掌大小。 因此,为了生存,它们多半是抱团群居,以百为单位整族出现。 此处的幻雾谷便是它们为自己寻的栖居地。 幻雾谷本来不叫幻雾谷,只是像迷雾之森中所有大大小小平平无奇的山谷一样,被以数字编号,或干脆没有名字。 但雾隐雀来了这里,将此处圈为它们的栖居地。 幻雾谷原本不叫幻雾谷,它只是和迷雾之森里无数个平平无奇的山谷一样,被以数字为序,或干脆没有名字。 但雾隐雀族群来了这里,将此处圈为它们的栖居地。 山谷从此有了明显特征,便被称为幻雾谷。 虽然单拎出来修为都不算高,雾隐雀族群却有一个独特的天赋——能生成带有腐蚀性的雾气,雾气规模随雀群数量而增减。 这种雾气对树木修士等生灵效果不大,像染今墨这样的修士以灵力覆体便可规避,即使是对那些树木,也只能在枯死的枝干上留下些许痕迹。 但它们对鸟类妖兽魔兽却格外致命。 一旦接触到这些浅灰色雾气,鸟类妖兽魔兽的羽毛会像被火焰点燃的蜡块一样,逐渐融化消弭,连同骨头一起,被腐蚀干净。 因此这里雾隐雀的数量虽多,却鲜少有鸟类猛禽来偷袭。 染今墨对这片山谷还算熟悉。 从小她和小白就在迷雾之森到处乱跑,仗着白虎对兽类气息的感应和血脉威压,几乎把外围的地界跑了个遍。 这处山谷在雾隐雀来之前,就被她光顾过好几次——山谷里长了一棵百年老桃树,结出来的果子又大又甜,她和小白都很喜欢。她们总是蹲在水潭边啃得满手甜汁,然后就着潭水洗洗干净,又接着霍霍下一处美味。 只是后来她忙着在迷雾之森各处做任务,这里又成了雾隐雀们的老家,就几乎没再吃过那么甜的大桃子。 嗯,顺手的话,这次就再摘它十个八个吧,以慰相思! 身形灵巧地在林叶间穿梭,染今墨掠过树梢,却只如轻风拂云,悄无声息。 屏住呼吸落在那棵熟悉的老桃树上,染今墨用指尖拨开浓密的绿叶,在枝叶最密处藏好了身形。而就在她下方的新绿桃枝上,正站着一排排相互梳理羽毛的蓝灰色雀鸟。 叽叽喳喳叽叽,不知道在唱歌还是细语,反正热闹无比。 目光扫过水潭,染今墨打量了周围一圈,最终将视线停在了对面一个隐蔽的岩洞前——洞口被藤蔓半遮,几乎看不见里面的情形,却又有几只体型稍大的雾隐雀守在旁边,欲盖弥彰的意味明显。 仔细确认了那个漆黑洞穴中隐约闪着些幽蓝色微光——正是雾隐雀羽毛的特性,染今墨于是指尖在桃木枝上划过,琢磨着取得它们的方法。 这里的雾隐雀粗数也有三百多只,直接对上太麻烦,况且是来偷别人羽毛的,真伤了人家总觉得没道理。 更何况她实在有点怕上百只雀鸟一起叽叽喳喳的吵闹动静——就在她蹲着思考的这片刻工夫里,下方有排雀鸟不知为何吵了起来,密密麻麻的啾啾声混着翅膀扑腾的哗啦哗啦和伸长脖子啄对方冠羽的呜呜叽叽,她耳朵实在被吵得有些发麻。 想法在脑子里转了一圈又一圈,染今墨最终还是决定直接点。 躲是没办法躲的,水潭距离对面颇远,这群有些聪明的小鸟又把洞穴选在了个四面空旷的斜壁,无论如何也没地方掩盖她的身形。 那就只能直接干了。 抢了就跑,大不了在耳朵里塞点布料。 定神再次确认好洞穴里羽毛堆的位置,染今墨的身形突然如黑羽般从桃树枝头跃出,惊起下方雀鸟一阵啾鸣。 她没做停留,身形直奔对面的岩洞而去。 指尖弹出几道浅淡灵力,轻轻将那些扑飞过来的雾隐雀打晕又托着放在了水潭边。染今墨抽空回头看了眼自己的“杰作”——水潭边整整齐齐躺着的小半圈安详熟睡鸟,点了点头十分满意。 灵力操控的精准度又提升了不少。 快速掠进洞里,洞穴不算大,地上铺着厚厚的一层羽毛。 染今墨指尖一拢,抓了把看起来最新最亮的幽蓝色微光短羽,迅速塞进手里刚拿出的寒玉盒里。 这些鸟羽可娇贵,一旦沾染外族气息,便会以最快速度开始**。 但解决方法也算简单,就是像染今墨这样直接放入寒玉盒里,足可保证其七日内的完整性。 闪身出了洞穴范围,此处山谷的开阔空间恰好成了染今墨的契机——山谷空旷,雾隐雀族群虽然乌泱泱聚成了一团,却无法在短时间内形成合围,时间刚好够她突围出去。 灵力灌注在双足,染今墨的身形如风,躲开了从天稀稀拉拉而降的几片伪羽——这是雾隐雀身上专门用于攻击的羽毛,投掷在对手身上,可做爆炸和精神双重攻击。 但饶是这群蓝灰色雀鸟已经乌泱泱地集结完队伍,并不吝头尾双秃地向她扔来了许多伪羽,染今墨也还是快要冲到山谷边缘。 伸手在储物袋中摸了摸,十多枚冰蓝色水灵果在空中划出弧线,精准落入了雀群堆里,原本扑棱着翅膀整齐飞行的雾隐雀阵列瞬间缺了十几个空当。 几只体型较大的雾隐雀叼起果子,在歪着脑袋啄了两下后,犹豫着打量了一会儿染今墨的背影,又拍了拍翅膀,带着队伍开始折返。 蹬在一棵巨木上借力,染今墨再次落地已在幻雾谷外。 回头望了眼已经远去的雀鸟,她鼻间忽然捕捉到了一丝腐臭气息,眸光一定,染今墨瞬间锁定了树影间一道快速逼近的巨大黑影。 眼中闪过满意的明光,染今墨重新将玉盒拿在手中,朝着某个方向疾奔而去。 可算来了,没让她白等。 雾隐雀天然就对鸟类猛禽有致命吸引力,这群小家伙也正因此,才只敢宅缩在一处谷中鲜少出来——毕竟一出来就容易被虎视眈眈的其他猛禽叼走加餐,它们很少有这种不顾自身安危为它鸟奉献的勇气。 所以染今墨等的本就不是雾隐雀,而是这头闻着鸟味追来想要吃两口的魔兽——运气不错,刚好是她今日最后一个任务的目标。 把玉盒拿在手里晃了晃,染今墨刻意放缓了脚步,等着身后那头鸟类魔兽追上来。 身后很快便传来尖利的鸟鸣,不再是普通鸟类的清越透亮,而是沙哑得如同破锣,带着狰狞恶臭的戾气。 留下过灵力烙印的树木就在近前,染今墨引着这头双眼赤红几欲滴血的大鸟不断靠近。 尖喙就在眼前,仿佛下一刻就能洞穿染今墨的身体。 可她却站着不动,甚至连周身护着的灵力都尽数撤去。 “咕——”长声哀鸣在林间炸响,腐浊鹰的尖喙离染今墨心口只剩寸许,然后便突然软软垂落,整个鸟身耷拉着重重砸落在地。 染今墨揉了揉被刚才那一声鸟叫震得发疼的耳朵,有点后悔刚才自己撤开了灵力。 这腐浊鹰还是比她想得闹腾了不少。 用灵力裹着手指戳了戳那头不再动弹的大鸟,染今墨确认它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有点嫌弃地起身捂着口鼻起身站远了些。 放弃从魔兽身上翻越上树的打算,染今墨踏过尸体旁另一棵高大古木,三两下便跃至树顶,找到了她标记过的那处细藤。 指尖凝着灵力划过鸾溪藤草的茎身,染今墨将它已经腐蚀发黑的断上半节利索切除,又在断口裹了层轻薄灵力加以蕴养。 这可是克制鸟类魔兽的好东西,养一养又是一条好藤。 直接飞身从树上落下,染今墨从储物袋里摸出最底下那张泛黄的任务纸。 纸页边缘不断泛出浅淡微光——成了。 只要她在七天内回到黑心小店交接物品,纸页上写的灵石就都能进她的储物袋里。 想了想自己抓出来的那把羽毛,又想了想任务报酬里写的追加信息,染今墨心里的算盘打得噼啪作响,对即将收获的灵石数目十分满意。 将地上的魔兽尸体处理干净,染今墨准备直接和小白会和,先去清水镇把任务交接了,再带着大老虎狠吃一顿好东西。嗯,李老汉包子必须得算上,还有大妞家的豆浆也要喝,嘶,郭二驴烧饼和周家烤馕有点难以抉择,这个就凭运气吧,遇到哪个就吃哪个好了。 染今墨动作很快,光是对镇口一条街的幻想,就足够让她心动无比。 把处理好的腐浊鹰尸体收进黑色大袋子放好,染今墨挖坑填土的动作却突然一停,视线落在了旁边一个翻出来的土坑上。 那是小白之前刨的“处理坑”,里面还留着几块被它嫌塞牙的兽骨。 染今墨的眼神瞬间冷凝。 她非常确定,那头巨鸟是目标明确地冲自己飞来,双爪和尖喙都没有接触过这块土地。 那为什么,小白挖的坑却被翻了出来。 调用灵力护住周身,染今墨谨慎地往那处走去。 指尖扒开浮土,她连坑壁的泥土都捻了些来测试气息。 可是都没有。 没有魔化灵力,也没有古怪兽息,干净得反常。 染今墨拧眉起身,目光顺着倒伏的草叶看去,刚好落在小白之前离开的方向。 就在这时,神识里的契约烙印突然急促地闪烁起来,像是在焦急地同她预警。 染今墨赶紧联通传讯,耳边瞬然炸响起凄厉的虎啸,声音里还带上了撕心裂肺的焦急。 神色骤然冷沉,她的眼中似要凝出冰晶,一边在神识中安抚白虎,一边双足狂奔,循着感应到的方向猛冲而去。 第6章 可以认识一下吗? “吼吼!!!” 白虎拔腿飞奔,见到不远处那道黑色身影后,发出了委屈的长啸。 伸手、拔剑、挥剑。 染今墨将灵气运转到极致,林间只能看见一道黑色暗影。 听到白虎中气十足的咆哮,确认它肉眼可及之处没有受伤流血的痕迹,染今墨提了一路的心才终于放下些许。 拔剑挥剑动作流畅,染今墨毫不犹豫地对着紧紧追在小白身后那道黑色虎影直攻而去。 “砰——” 一道蓝色灵力罩却骤然出现在了黑虎身前,白色剑光与蓝色流动护罩相撞,霎时迸发出强烈光芒。 黑虎往前狂奔的动作急刹,宽大的脚爪在地上刨出了四道重重痕迹。 “嗷——吼吼吼!” 躲在主人身后的白虎有了十足底气,龇牙张嘴对着那边的黑虎和慢它一步赶来的那头白色人类发出了愤怒咆哮。 染今墨眼神冰冷,右手执剑直接运起灵力向那人攻去。 窄剑裹挟锋锐之气破空而至,染今墨身影如同暗夜流影瞬息而至,剑势如山压向白衣那人面门。剑脊嗡鸣震颤,白色灵力在刃尖凝结成细碎星点,尚未及体,已将对方鬓边发丝削断数缕。 那人反应却极快,足尖在落叶黑泥上碾出半寸深痕,借力侧身旋避,躲过迎面攻击。 与此同时,他脚下三寸土层骤然隆起,却在触及剑锋时化作流沙,簌簌裹缠住剑脊——细碎土粒并非无序流动,而是沿着窄剑的灵力轨迹,流沙般地卸下剑气,将其导入脚下土层。 沙粒闪烁旋转,地面瞬间裂开如蛛网般的痕迹,以那人所站之处为起点崩裂蔓延开去。 手腕翻转,染今墨一击未中,剑刃带起冷光横削直斩。 剑锋震颤间,白色灵力与剑气并携,剑影由一而二,每前进一寸便层层分裂,将她在剑谷里新学会的剑招用得愈发纯熟。 百道剑影转瞬即至,剑风卷起地上枯叶,在半空凝成旋转刃轮。 那人却像身后长了眼睛,背后突然凝出螺旋水纹,化作半透明水幕挡住攻击。 水幕流转挡在剑前,水意柔转卸去数道剑尖锐意。 那人翻身跃起横踏古木,靴底与树干接触的刹那,指尖已捏出木行法诀。 树藤绕空而下,在染今墨眼前结成一片绿色大网。 藤网盘旋而至不过数息,节点处闪烁着黄色微光,网眼间随染今墨剑风掠过,泛起道道波纹。 竟是水木土三元素并行。 染今墨眉头轻挑,倒是第一次见识到这样的法修手段。 视线被藤网遮住一瞬,染今墨足尖在藤结上轻点,借着反震之力拔高丈许。 她并未直接挥剑破网,而是在脚步轻踏间感知着足下节点的灵力轨迹。 找到了。 剑刃在虚空划出半弧,精准斩在其中几个藤网节点上。 本是柔软的藤结,此刻与染今墨的窄剑相撞,竟发出了晶石才有的清脆声音。 感受到脚下藤网已难以维系,染今墨执剑,顺着那人灵力气息断裂处俯冲而下,窄剑直指对方咽喉。 白衣那人本来趁着染今墨应对藤网时踏步欲腾挪至另一棵高大巨木后,可她破解藤网的速度太快,身形转瞬即至,饶是他快速以身法避开,袍袖却依旧被染今墨的剑气扫中,寸寸向上撕裂开来,到肩膀方止。 前方已无可避,白衣那人索性不再躲闪。 双手快速结印,染今墨身侧突然凝出三面土墙,呈品字形锁住了她的退路——土墙内侧流淌着水纹,外侧覆盖着尖刺状的木藤,开口站着那人,上方还有土层压来,显然是要将她困在其中再以元素绞杀。 眉头轻挑,染今墨剑势陡变。 窄剑在身前划出银弧,第一道剑气斩向左侧土墙,却在触及墙面时突然折返,与第二道剑气在半空相叠,实际劈向了横面那墙正中。 强行破开土墙一瞬,留作后手的水箭破空而至,箭尖呈现出浓郁的绿色。 染今墨并未停留,任由水箭直刺自己面门而来,只以手中窄剑格挡几下,便毫不犹豫地在土墙那处缺口闭合前闪身出去。 可还没完,在她侧身而出的瞬间,土墙外侧的尖刺状木藤直射而发,染今墨这次却停下步子转身直迎。 手腕翻转间,斩出与木藤数目等同的白色剑气,白绿两种气息碰撞炸开,却见那些木藤并未落地,被斩断的主体扭曲着化成了无数细小绿丝,顺着剑气轨迹逆缠而来。 “噗——” 剑气被绿丝缠上的刹那,竟如被蛀空的朽木般崩裂。染今墨察觉不对,剑招急变,却见之前挥出的数道剑意突然折返,剑风带着同样的绿丝刺向自己面门。 “这是寄生藤,算是木系术法。” 那人的声音混在剑风里传来,他身边闪烁着蓝绿色水滴状光点,俨然是趁着染今墨闪避的间隙,酝酿着强攻击力的术法。 “效果不错。” 两人交手动作不停。 染今墨剑影所到之处,那人总能在瞬息间凝出元素抵挡。 看着自己被逐渐侵染并向自己攻来的白色剑影,染今墨眼中战意愈盛。 她突然停步收剑,闭眼凝神一瞬,而后猛地斩出一剑——白色剑气裹挟着一道金色剑纹,炽烈缠绕着,虚虚实实地每前进一寸,便多出数十道剑影。 两人间的距离很近,前进不过几步,染今墨的窄剑便带着撕裂空间的强大气势,到了那人身前。 “我也觉得。” 那人却并不慌张,锐眼微眯,双手结印速度更快。 身前破出一道高大土柱,柱身上缠绕着燃烧的墨绿藤蔓,柱顶则逐渐凝成一团深蓝色水团。 是四行元素叠加的术法,看上去还有点剧毒助兴。 染今墨兴奋了不少,剑招速度愈快。 深蓝色水团结成前的一瞬,染今墨出剑的速度快过了那些防御元素的形成,将窄剑架在了那人脖颈旁。 强大剑气席卷,那人的束发玉簪应声而断,几缕黑发飘落在地。 “你输了。” 窄剑停在颈间三分处,染今墨的呼吸带着薄汗的咸涩,剑身上的强烈杀意已尽数敛去,只余下白色灵力挥之不去的寒意。 “是,我输了。”那人坦然垂眸,颈侧被剑气割出的血珠正顺着脖颈滑落,滴在白衣上洇出红点。 “以后管好你的老虎。” 收剑入鞘,染今墨认出了来人身份,是之前在黑心小店外见过的白衣男子。 追着小白的是他的黑虎,但动作上却并不是攻击。 她打得还算开心,而且——余光瞥到对方指尖那道破碎的灵印,他本可以直接引爆那些破碎灵纹用作偷袭,却最终未曾动用——是个讲武德的。 她不欲再同对方计较。 抬手给自己施了个清洁术,“管好你的老虎。” 染今墨留下这句话后,她收势转身往回行去。 身后无人回应,却有脚步声跟了上来。 染今墨没有在意,两人的灵虎应该还在一起,顺路倒也正常。 但她还是脚步轻点,准备先回去把自家老虎带远点,免得自己被人缠上要赔医药费。 可那人的脚步也随着她的动作加快,不仅如此,还直接抢先直接挡在了染今墨身前。 双眼紧盯着她,却不发一言。 染今墨停住身形,眉头轻皱一下,不懂这人想干什么,但心里已经起了十二分警惕。 没打够? 两人就这样沉默地对视了一会儿,作为修真界必将留名的未来新星,都非常有骨气地没有移开目光。 “能,留道传讯灵息吗。” 那人开口了,声音清冽如泉,还带着些许战后的沙哑。 染今墨沉默着,没有回答。 她在思考。 藏书阁里看过的《成长期女修防骗的三百个案例》《我被挖心剖肺的那些年》《男修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等种种书籍在脑中闪过,她目光疑惑,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人。 他立在满地狼藉中,身形挺拔,白色广袖已悉数裂开,只剩些残存碎布悬悬挂着,肩背利落笔挺。 他的身量高出染今墨半头,宽肩窄腰,是灵力淬炼后的有力匀称,手腕则是骨节分明,看上去修长有力。 而此刻那双盯着她的眼睛眼尾上挑,琥珀瞳色偏浅,长睫垂落投下阴影,抿着唇等待她的回应。 视线很讲顺序地从上往下停在他颈侧,染今墨看到,那人未经处理的伤处有血珠沿颈滑下,在白皙颈侧拖出红线,然后落在领口,洇出痕迹。 他抬手欲拭又停,血色与眼底的平静相衬,只是淡淡地盯着染今墨,不言不语。 染今墨分析对比了一下眼前情况,将往日所学结合生活实际,然后郑重其事地摇了摇头。 “抱歉,我不善交际。” 情况不明,她无法确定对方的意图。虽然自己一看上去就没什么钱,但架不住眼前这个貌美得疑似合欢宗的男修会打上她修为的主意。 出门在外,做剑修的要保护好自己。 而且她也没说谎,她确实不善交际,尤其是在面对另一个一句话憋了很久才勉强说出来的,同样不爱交际的人时尤甚。 “没关系,我颇善交际。” 染今墨抬步欲走,那人却依旧挡在前面,不愿离去,甚至还说出了一句匪夷所思与事实完全不符的话。 染今墨:……? 将窄剑抱在胸前,她思考了一下自己的状态和对面那人的战斗能力,觉得把他打趴下为自己争取一些离开时间应该没什么问题。 于是长剑些微出鞘,染今墨周身灵力再次开始涌动,决定先打了再说。 “算了,是我冒昧了。” 染今墨的剑已出鞘半寸,那人却不知为什么又突然改了口,侧身退到一旁行了个道友礼,变成了一副不再强求的君子模样。 染今墨刚提起的战斗欲又就此消弭。 ……我剑都拔出来了,你就给我说这? 丰富的内心活动没在脸上显露分毫,染今墨无言地在原地站了两息收敛气息,而后冷漠地抱剑侧身直接离去。 这人,不行! 染今墨的脚步很快,在刚才离开的不远处见到了自己的大白虎,和另一头蹲在大白虎远一些的位置上,眼神始终黏在大白虎身上,尾巴尖轻轻晃动的黑虎。 “走,我们回去。”伸手拍了拍白虎脑袋,染今墨从储物袋中拿出一整块灵兔肉干,决定先以吃的抚慰好自家老虎心情。 “嗷~” 大白虎看见主人过来后瞬间坐直了身体,在看见染今墨从储物袋中拿出的那一整块灵兽肉干后,更是把两只前爪搭在她肩上直起了身。 粗粝的舌头想要通过一对一接触表达强烈情绪,却在舔上染今墨头顶前,被她以一个确认不会咬到舌头,但又能高效合上虎嘴的熟练动作上下一关。 强制闭嘴。 但大白虎很坚持,哼哼嗷嗷的声音含混不清地嘀咕了好久,隐约还带了点委屈颤音。 染今墨回忆了一下,觉得和濯溪村村口二蛋家那头名叫铁牛的闷响声很像。 小白果然善口技。 晚了一步走到自家大黑虎身边的君无忧看到了自家灵兽眼中的渴望,并在它站起来舔湿自己头发前直接动手,调用灵力元素往黑虎嘴上一圈,后者连嗷声都没出,就已经被提前剥夺了出声权。 也是在常年“斗争”中,掌握了充分应对经验的老手。 冲着侧眸看过来的染今墨轻微颔首,君无忧忽略了对方眼中的各种复杂情绪,一把扛起扒着树干不愿离去的大黑虎,任由后者怎么扑腾也毫不松手地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染今墨站在原地,看着另一位养虎人熟练的强制闭嘴与扛虎离开动作,心中莫名产生了一种对比后的庆幸与优越。 馋,馋点也挺好,至少方便讲道理。 转身带着不满嗷嗷出声的大白虎往另一个方向走去,染今墨在这次下山的时间里已经完成了四个陈年任务。 今天刚好是七天任务提交日期的最后一天,她准备先去把这四个任务提交了,顺便去易物阁看看,还有什么其他能够提升魂力的物品。 这边,扛着老虎脚步飞快地狂走了半个时辰后,君无忧确认自己已经离开了刚才那个地方足够远的距离。 他把悠闲晃着尾巴的大黑虎放在地上,看着那对假装无辜的虎眼,非常认真地开始和它讲条件。 “你今天没听我命令追着那头白虎跑了十五里。” “嗷!”说明我体力好! “我被白虎的主人追着砍了五里。” “嗷嗷!”那你没我行! “我试图要她的传讯灵息被婉拒。” “嗷——吼吼!”哈哈,那头黑色人类不喜欢你! “你应该试着学会放弃。” “吼吼吼!!”我就喜欢那样的,你不能耽误我追求爱情!! “回去以后每天都让你吃三顿肉干。” “……” “和刚才那头白虎吃的一样的……也行。” “……” 一人一虎相视对立,有商有量地就某个话题展开拉扯,然后达成了……达不成共识。 黑虎厚厚的前爪在地上猛拍,掀起不少微尘,把一人一虎都扑了个满脸。 大黑虎狠狠打了几个喷嚏,追在主人身后,势必要让这个耽误老虎爱情的人沾上它仇恨的口水。 君无忧闪身欲躲,但无奈绘制了许多阵法的昂贵法袍质量实在太好,被大黑虎一爪子压住了袍角,导致他提气纵跃了好几次都以失败告终。 最终,顶着一身老虎口水的君无忧黑着脸盘膝坐在巨石上,和大黑虎达成了它单方胜利的追求共识。 “最后尝试一次。”君无忧沉着脸开口,伸出的一根手指明显地在大黑虎眼前晃了晃,说出最后底线。 “嗷嗷嗷!”那就让你见识见识哥的魅力! “还能感受到那头白虎的气息吗?” 重新做好了心理准备,君无忧本想拍拍袍角起身,手却在拍上某块湿哒哒黏兮兮的部分时直接僵住,而后给自己狂施了几十个从基础清洁术到高级元素重整术,直到脸色有些发白后才停。 问话没有得到回应。 木着一张脸看向极其兴奋,在他整理衣袍时已经闻着味跑出很远的黑虎,君无忧紧闭双眼深深吸了口气,在心中默数了十个数后,才稳定心绪提起灵力,追着自家黑虎现在跑得只能看见尾巴尖的身影狂奔而去。 遇见它,是他的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