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夫君年轻不懂事,随便灭世玩玩的》 第1章 第 1 章 几缕炊烟在半空中逸散,像是为这小村蒙上一层柔和的滤镜。风景如画,三两笔勾出轮廓,再用炭笔一渲,便成了形。 柳二娘探头来看,只觉得她画得古怪,却又极有神韵,打趣道:“这也是你夫君教你的?” 自从柳二娘上次碰见师烨山教苏抧读书认字,便时时要拿出来说两嘴,觉得他们小夫妻浓情蜜意,闺房乐趣也来得风雅。 苏抧把手里的白鹿纸翻了个面,端详着柳二娘:“二娘,我帮你也画一幅。” 穿越以前的苏抧是个美术生,唰唰几笔就能勾勒出形状,她有心把柳二娘画得更漂亮了一点,把对方哄得合不拢嘴,晚上亲自送她回家。 苏抧和师烨山的小家就在七凌峰的山脚下,和村里其余人家隔得都远,她又是后搬来的,一直有些孤僻,还好有柳二娘跟她说说话。 迎着天边闪烁的星,她们有说有笑着向山脚下走去,柳二娘忽而呀了一声,“你肩上落了个什么?” 是只粉色的蝴蝶。 追着苏抧飞了一路,此时正静静停在了她的肩头。 苏抧浑身发毛,马上小碎步着跺脚将它震开:“走开走开。” 小粉蝶跌跌撞撞着飞走了,柳二娘笑着往她脸上拧了一把:“这小脸蛋儿,连蝶儿也喜欢。” 苏抧生得极为漂亮,巴掌大的脸上嵌着水汪汪的葡萄眼,总是转来转去,像个瓷娃娃。 虽说已为人妇,却还是俏生生着不谙世事的女孩模样,让人心生好感。 苏抧嘻嘻一笑,“那二娘今晚别回家找你相公了,就来我屋里睡。” 柳二娘挑眉,作势去看苏抧的家里,不想瞧见她院子里的灯火微芒,“苏苏,你家仙君今日竟回来了。” 苏抧的夫君虽说只是凡人,却是在鼎鼎有名的大宗门里当差,替宗门管理着俗世杂务,在村民的眼里也算半个仙人了,平日里都很尊敬他。 师烨山一向忙碌,十天半月里只回来一次。 柳二娘悄摸着跟苏抧嬉笑:“看来是知道你这小娘皮要红杏出墙,着急忙慌的就回来了。” 苏抧忽而有些不好意思,抬头往那山上看去。 师烨山正提了盏风灯立在小院门口,秋风萧索,吹得那盏小灯明灭晃动,脚下影子鬼魅般的闪烁着。 他颀长的身躯浸在月色里,遥遥看了苏抧一眼,又将手中风灯吹灭,挂在了院门口。 大概是发现自己不在家,刚点了灯要来寻。 苏抧默默加快了步伐,柳二娘上前笑道:“真不好意思,不知道大仙君今晚回来,我把苏苏留了吃晚饭才走,打扰你们小夫妻相聚了。” 师烨山却先是伸手,把苏抧牵至自己身后,这才客气道:“我也是才回来。是我们夫妻叨扰了。” 柳二娘摆摆手,“说什么叨扰?咱们都喜欢苏苏呢。人人都羡慕您,有个这样性格模样都好的夫人。” 师烨山微妙一顿,“是么。” 送走柳二娘后,两人还牵着手往回走,苏抧捏了下师烨山的掌心,“你吃过晚饭了?我去给你热点菜吧。” 师烨山嗯一声,放了苏抧的手让她去厨房,自己转身回屋。 等苏抧端着一碟小菜和两馒头来到堂屋,见他支着下巴假寐,却没由来地笑出了声。 师烨山淡淡抬眼,她却还在兀自笑着,笑够了才三两步上前,指指他的脸,“像个花猫一样。” 她的眼眸透亮,不知为何笑得有些狡黠。 说完这句,苏抧很快转身去隔壁拿了条毛巾过来,边走边说,“我今天拿炭笔了,手上全是灰,你也没发现呀。” 她刚才捏了下师烨山的手,碳灰又被抹到男人的脸上,乱七八糟的,瞧着让人忍俊不禁。 湿热的毛巾,不由分说盖到了他的脸上,师烨山的指尖有一瞬的绷紧,又无声放松了下去。 苏抧帮他胡乱地擦了两下,力气有点大,师烨山的颊边添了点潮红,不再那么清冷遥远,总是克制而严谨的眼神也散了,瞧着有些散漫。 苏抧的动作一顿,师烨山却自如地偏头,在她手背上轻啄了下,“怎么这么晚才回家。” “噢,我想跟柳二娘学刺绣。”苏抧在师烨山对面坐下,懒洋洋地趴在桌子上,“如果我能做得好,以后就跟她一起去城里,接一些绣活儿回来做。” 家里虽然不缺钱,但苏抧还是想有个能傍身的一技之长。 师烨山点着头,忽而说道:“她唤你苏苏?” “你也可以这么叫啊。”苏抧打量他一眼,忽然发现,两人互相间还没个称谓。 半年前,她在山上半死不活地被师烨山捡回了家,在知道她失去记忆无家可归以后,对方便问她,要不要与他结成夫妻。 那会儿苏抧乍然来到陌生的世界,身体虚弱、寸步难行,她只能答应下来。 不过在成亲的当夜,师烨山就跟她说了实话:自己不能人道,无法尽夫君的职责。 苏抧竟是松了一口气,总算明白过来,为何师烨山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师烨山虽是入了仙家,然而资质不佳,只是个身份不高的外门执事,处理宗门杂务,与普通凡人并没太大分别。 他父母俱已不在人世,如今年近而立,却始终孤身一人,免不得被流言所扰。 他天生不能人事,不愿意叫人知道,也不好耽误其他女子。恰好遇上了无家可归的苏抧,两人不过是相互取暖。 不过大半年相处下来,苏抧逐渐觉出了师烨山的温柔可靠来。她自然地把手递给师烨山看,“但我今天总是会扎到手指,你看。” 瓷白的指腹上,落了两三粒红色小痣,扎眼得很。 师烨山的目光凝在那些小伤上,很仔细地瞧着,随后将她的手包在掌心里揉了揉,“那就不学了。” 苏抧只是忸捏着不说话,闷了半晌,忽而摸出个香囊放在师烨山掌心里,“给你的。” 师烨山没有用香囊的习惯,何况这个东西做得很难看,针脚歪斜,形状古怪。 看得出是第一次做针线活儿。她的心里只想着他,第一个缝出来的小物件,便是替他做得。 师烨山左右看看,发觉这东西竟然与苏抧有几分神似,“……嗯,是要我带着吗?” 苏抧撂下一句:“随便你。” 山里的夜,总是要更凉浸一些。 待苏抧洗完澡,师烨山便把浴桶洗刷干净晾在小院中,瞧见那风灯的影子倏地摇晃。 一只粉蝶,正静静伏在灯上,翅膀翕合着轻颤,触角变化短长着,显出几分犹疑。 师烨山长身立在院中,侧头看了那小蝶一眼,它便跌跌撞撞着飞了过来,月光下,倏地幻做一个粉衣少年模样,规规矩矩跪在了师烨山身前,“师祖,真的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连模样都变了。 “小声些。”师烨山皱眉,“别吵着她。” “师祖?”少年难以置信,目露杀意,“我追探了这只魅魔大半年,您既然早知道她苟活于此……” 说到后半句,少年倏地失声,呜哇着半天却不能发出一个字来,他着急着站直身子比划,然而师烨山不为所动,只得悻悻着闭上嘴。 师烨山面无表情,“叫你小声些。” 他在院子里石凳上坐下,“你给她下毒了?” 那指腹上的赤色小痣,实则是花梵的热毒入体。苏抧她不知道,错以为是针扎的伤口,又拿给他看,大约是存了点撒娇的意思。 这只魅魔并不算聪明,然而有时也让人难以捉摸。 她高兴时便笑,还要反复说给他一起笑。偶尔难过,却偷偷藏起来不让他知道。 今日,这魅魔受了小伤便拿给他看,叫疼叫苦不迭。但上个月,她不慎从山头跌落,腰腹间青紫了一大片,却并不声张,被他发现之后,还反嘴硬说自己不疼。 花梵不能出声,只重重点头,把头快甩断了,师祖却还是出神。 过了会儿,师烨山才解了他的禁语咒,“你的热毒无解,发作起来又是天下独一份的煎熬,何以对她憎恶至此。” 花梵咬牙:“魔道害得我父亲惨死,我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 师烨山问道,“是她害死你父?” “……虽说不是这个,但,” “既然不是,那你便是迁怒。花梵,你得受些教训。” 话音刚落,他的指尖凝出一线寒芒,花梵见了便心惊,急声道:“可魅魔生性淫邪本就该死,她今日还计划着红杏出墙!吸取人的阴.精阳元,我都亲耳听见了!” 寒芒微滞,师烨山问:“跟谁?” “跟那个叫柳二娘的。”花梵梗着脖子,“她们今晚正准备偷情,看见她夫君回家了这才作罢,哼,她那夫君也是个耳聋眼瞎的绿头王八龟,连老婆在他眼皮子底下偷情都不知道…” 花梵诡异地静了下来,后知后觉地发现,这魅魔的‘夫君’,似乎正是他这位师尊本人。 他登时骇然,不可置信着,“您竟是那绿头王八龟?!” 师烨山觑他一眼,“我,应当不是。” 寒芒乍起,花梵已化成了一片粉色轻雾,逐渐散开,归于虚空。 小院里重新清寂下来。 屋子里却出了点动静。 那是苏抧难耐着反复翻身,瓷白肌肤与衣料摩挲着的莎莎声,再有生冷空气涌入她温热口腔,刮着她粘腻潮热的腔肉,染上她又湿又重的气息,被她嘴唇翕动着,一点一点吐出来。 热毒。 发作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进到卧房里,见她却是平静,只是蹬开了被子,上半身悬在床外,眼睛倒垂着看他。 师烨山立在门框处,竖起两根手指问她,“这是几?” 她慢吞吞看了一眼,语气很是瞧不起,“two。” 谁还不识数了。 想吃兔了。 “明天给你捉。” 师烨山缓步走来,而苏抧也已自己坐直了身子,上半身靠在床头,把眼睛虚虚闭上,又睁了一线来偷偷看他。 几粒花瓣似的小痣,悄悄攀在了她的脖颈处,大有野火燎原的姿态,把她整个人晕染得粉糯,口齿间黏着不清楚跟师烨山说,“你是我夫君。” 苏抧的眼皮极重,她在努力睁开,眼睫忽闪忽闪着,“那你可以履行义务吗?” 说话还算是倒是流畅,只是体温骤升,内息全乱了。 师烨山淡声问她,“要什么?” “不对。”苏抧又嘟嘟囔囔着,“你阳.痿……” 可是她浑身都很烫,有什么东西在她的身体里横冲直撞,蛮横着要求她与人交合,保住性命。 苏抧直愣愣栽进了师烨山的怀里,体热蒸腾下,冲撞出了一片小范围的香雾。 是桃子的清香,她刚刚在厨房里,才吃过一个。 师烨山把她拢在怀里,一手摸上了她的额头,描绘着她头骨的形状,心知稍一用力便能捏得粉碎。 她是令世人闻风丧胆的魔头,却又是如此柔弱,仅一只妖怪的热毒,便不能招架。 怀里的人很热,黏腻着不成形状,像是一汪水,能够流动着挣脱钢铁般的桎梏,很快便手脚并用着缠在他身上,与他面对面望着。 苏抧的眼睛混沌,暗紫色的魔气压制不住,流转在她的眼里,唇色也变得嫣红。 师烨山依旧四平八稳,只是问她要什么。 “桃子。” 她说。 一缕黑发垂到眼前,隔开了他们,师烨山回了神:“什么?” “家里有两个桃子。”苏抧这时候也不忘吃的,“我想都吃了。” 师烨山的指尖点着她的唇,是能闻见桃子的香气。 太甜了。 “但是我想着要给你留一个,所以刚刚就只吃了一个,还剩下一个。” 苏抧把下巴放在了男人的肩头,吹着眼前的头发,让它们飞起来,感觉看了一场寂寞的梅雨。 她轻轻地说,“你能不能拿给我吃?” 烧得越来越热了。 师烨山把头发从她不安分的手里拽出来,“那不是给我留的?” “…嗯。” 但她觉得,自己毕竟是快要死了。 苏抧闭上眼,一嘴啃上了他的肩头。 师烨山不悦地把她扶着坐直了,“我又不是桃子。” “吃不到桃子就这样耍赖。”师烨山指尖挑起她的下巴,“你喜欢柳二娘,想要与她偷情吗?” 她雾蒙蒙的眼,变得有些透亮起来,那是因为被迫要吐露真言,再告诉师烨山,“没有啊。” 师烨山点点头,他的手指移到了她的后颈处,虎口压着她的身躯要往前送,却遇到了点抵抗。 苏抧抻着脖,重量都压在师烨山的那只手上,勉力往后倚。 “不是要吃桃子?” “你又不是桃子。” 师烨山沉默片刻,“胆子倒是不小。但你吃不下我。” “嗯?”她却是十分惊讶,“你都阳.痿了,还这么自信。” 现在,师烨山知道她口中的阳.痿,究竟是何意了。 他静了一瞬,不想随口扯的谎,却让她记忆如此深刻。 这只魅魔即使没了记忆,脑子里也乱七八糟的,一个吃不下就要往那事上想。 苏抧的眼前开始出现大片的晕黑,心底那个的声音还在尖叫着,只是她越来越听不到了。 可男人的气息在靠近。 他的身上味道清冽而苍茫。像雪覆高山,一千万年以前就屹立在那里,将来还要永远地伫立下去。 雪山倾覆而来。 苏抧却倏地避开了他。 师烨山按住她的脊背,顺着她的骨头,一节节往下捋,直到人服服帖帖着趴在他的身上,复而勾着她的下颚,叫她抬起头来。 他问得很有耐心,“我要给你净毒,有什么不对?” 苏抧含糊着啊了一声,颇为意外,“你可以吗?” 这次不等师烨山回答,她自己便反扑了上去,像是早有预谋,双手勾着师烨山的脖子,让他俯身贴着自己,灼热的嫣唇反复碾着他的,人也不安分的扭着蹭动。 他身上的气息铺天盖地着笼住苏抧,清冷到头,反催出一线幽微的香艳,想要把它抓住,让它染上点不好看的颜色。 师烨山始终很平静,但被苏抧抓在手里的头发已是彻底乱了,他耐心地忍了一会儿,才揪着她的后颈稍稍分离,感到唇面还有些麻麻的木着。 他声如碎玉敲冰,皱着眉问道,“你不知道张口吗?” 语气严峻,像在训斥。 苏抧懵懂着点头,刚要说什么,男人已经重又贴了过来。他大概是觉得苏抧刚才太不中用,这次便全程捏着她的后颈,密不透风地贴着她,用舌.尖撬开她的双唇。 一进去就被咬了一口。 师烨山抵着她的牙关叫她松开,本要渡一些真气进去,但此时尝到她口里的桃子味,便蓄意搅了一搅。 桃子被搅碎了。 苏抧呜呜两声,舌头被往后推的很难受,禁不住抵着他,对方却在此时撤开,一退到底不够,想勾着她往自己嘴巴里伸。 净毒,是这样的吗? 苏抧心下疑惑,谨慎着并没有如他的意愿,只舔了舔他的下唇。 银亮的水渍,蔓延在了师烨山的唇角。 屋里一直很安静,偶尔有她几声的吞咽。两人亲得不怎么激烈,然而缠缠绵绵着始终不分开。苏抧舌根发麻,感到口里全是他清冽的雪味,化在嘴里,冰冰凉凉的很舒服。 这股清甜的冰凉,顺着喉头探进胃里,再延伸至四肢百骸。心里激愤的火焰被熄灭,那个尖叫的声音也被掐了咽喉哑掉了,她开始觉得飘飘然,浑身充满了温柔的力量,像是被托在了云里。 被亲得有些醉了。 师烨山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她的后颈,看着红色小痣不甘心地消退下去,但不知是否为错觉,她瓷白的肤上,总像是还留着点桃粉印迹。 真气在灵府中丝丝缕缕扩散,因热毒而不断煎沸着的血,也逐渐平息。 苏抧做了一个梦。 有个妇人手里拿着两个桃子,左边站着一个她,右边站着一个男孩。 妇人慈爱着把右手的桃子分给男孩,在他吃完以后,又把左手的桃子递了过去。 苏抧始终很安静,就这么看着那男孩一口一口把桃子吃完,嘴一瘪,尝到苦咸苦咸的滋味。 醒过来以后,心里还觉着有些空落。屋子里也是空的,师烨山大概又出门了。 师烨山总是很忙。 苏抧叹一口气,筋骨酥软着从床上翻下来,却蓦地看到桌上那个粉嫩的桃子。 其实家里一共三个桃子,她昨晚吃了两个,这是最后一个。 她把桃子拿在手里,慢慢地吃完了,脸上终于见了点笑意。 今天跟柳二娘约了还要去她家学刺绣,苏抧带了两张大饼出门,分着当午饭吃完,见柳二娘一直在偷偷地笑。 二娘指了指她颈边,意味深长,“小别胜新婚。” 苏抧摸着自己那块地方,是有些刺麻,不大在意,“蚊子咬得吧。” 山里蚊虫多,但是师烨山不知从何处寻来一挂发灰的枯木枝挂在门口,味道刺鼻,用来防蚊驱虫效果极佳。 二娘只当她是害羞,笑一笑便不提了,“过几日我去城里,带你去玩玩?看你总是闷在家里,也没什么事做。” 苏抧来到这个世界以后,活动范围有限,但她对外界倒没什么兴趣。 古人的生活又有什么好稀奇的,再繁华的地方都还不如老家一条步行街,苏抧态度敷衍,“再说吧。” 二娘啧一声,“你难道不想去看看你夫君?他在紫乾堂当差,十天半月的总也不回家。那里的仙娥美娘可不少,你呀,可得当心着些。” 苏抧想笑,扫一扫裙子上落下的线头,“我夫君不是那样的人。” 二娘幽幽叹气,“男人,说起来都一个样,除非是烧成灰,否则哪儿有安分的。” 这个话题让苏抧觉得没什么共鸣,今天她是自己回去的。 远远着,就能瞧见山上小院子里,有温暖的橘黄火光。 回了家,才发现师烨山正在门口升起了火堆,架烤着一只肥嫩的兔。 苏抧稀奇:“你今晚怎么又回来了?” 家里没有马车,师烨山要先去镇子里坐马车,来回总要个小半天的功夫,他今天应该是没去上班,而是钻进山里头打了只兔子回来。 师烨山瞧她一眼,说得含糊,“省得你又做梦。” 花梵是小孩子心性,它生出的热毒也很古怪,千人千面,总不一样。 昨晚,师烨山帮她渡了真气化解热毒,毒性虽弭,想不到苏抧一睡着,他的眼前就浮现出了一个朦胧的场景,那是她梦境的投射。 师烨山就这么困在了她的梦里,听她为了一口没吃上的桃子而哭了整夜。 馋成这样。 “来。”师烨山掏出个小刀,片了块兔腿肉在盘子里递给她,“你不是要吃兔子?” 当晚,又是苏抧的梦。 兔兔那么可爱,怎么可以吃兔兔。 哈哈哈。 兔兔那么可爱,怎么可以吃兔兔。 哈哈哈哈哈哈!! 师烨山觉着头疼,就这么默默听了半晚这来回循环,想起当时自己递给苏抧兔肉时,她那一闪而过的诡谲笑意。 大约她那时就很想说这句话,但是生生忍住了,忍得难受,以至于做梦,就把这句话翻来覆去的念叨,语调变换着,一时是苏抧在说,一时却又是师烨山他自己在说。 听得久了,才略有顺耳之际,苏抧的梦境却又变了。 那是她幻想出来的紫乾堂,是蜀山派驻在苍洲的分堂,跟着她的视角闯进去,蛮横地推开各个阻拦她的弟子们,最后来到后宅的一处卧房,猛地将门踹开。 “啊!!!” 屋里传来女人的惊声尖叫。 此时,另有个阴冷的声音贴在耳边。 ——男人,说起来都一个样,除非是烧成灰,否则哪儿有安分的。 随着这幽冷的人声落下,屋内混沌的景象总算分明起来,只见一张印着蓝色小熊花样的被子,底下是师烨山他自己惊慌失措的一张脸,正与那尖叫中的女子一同狼狈着穿衣服。 师烨山面无表情地观摩着,认为苏抧把他梦得丑了。 “不对,不对。”苏抧在梦里自言自语,“我夫君不是那样的人。” 哦? 这句话倒还像样。 梦里的时间飞快后退,重新回到了苏抧开门之前,竟是要重来一次,只见她很快又怒然踹门,“抓奸啦!” 这次,师烨山眼尖,瞧见自己正被麻绳捆在了一根柱子上。 眼上还蒙着黑色的眼罩,衣衫半褪不褪,露出皮肤上被打出来的红痕,嫣红的嘴唇微张,下巴亦是微微抬起,是个香艳的祈求姿势。 他的身侧,立了一个浑身包裹紧身皮衣的女子,衣料犹如金属质地,泛着冷硬的光芒,手里还拿了根鞭子。 黑衣女子的面容极其模糊,但口中那桀桀淫.笑声可确实是苏抧本人的,只见她狠狠扬起了手中的鞭子—— 师烨山冷不丁推了苏抧一把。 她惊坐而起,茫然环顾,“……怎么了,怎么了!” 男人的手里,多了一杯凉茶,不动声色地递给她:“喝点水再睡吧。” 水里化着一枚清心丹,够她无梦至天明。 第3章 第 3 章 男人最近变得爱回家了。 两三天里总要回来个一次,每次出门前,还会告诉自己下次大概几时回家。 那天,师烨山刚要出门,苏抧却抓了下他的衣角,“你看这个。” 是一个巴掌大的小镜子,是仙家的东西,把人照得清清楚楚。 普通人用得大多是铜镜,苏抧也不例外,这小镜子算得上珍贵。 “这是住在村西边那个方嫂子送我的,她的夫君入了青阳宗,从此便也要踏入仙门,她觉得很骄傲,就给村里的很多人都送了些礼物。” 苏抧说得絮絮叨叨:“但是我没有什么可以回她的东西,你能不能在外面帮我看看,有什么东西能回送给她的?对了,这个镜子能卖钱吗?” “你不喜欢这面镜子?”师烨山反问她,“卖了钱要来做什么。” “算不上喜不喜欢。”苏抧纠结着说道:“就是怕你的钱不够买东西。” 村里人人都种地,种得不是粮食,而是一种叫缳珠草的灵药,会有仙家来收了去炼丹,靠天吃饭,收入还算过得去。 但苏抧和师烨山两个人在村里没地,光靠着师烨山的薪资度日,苏抧的心里总没底,不敢乱花钱。 还好没有车贷房贷。 师烨山把镜子收在衣袖里,“知道了。” 临走前才又跟她说,“我明天回来。” 俭州的西南方,有个叫笠的小国,国君想入仙道想得入迷,倾尽举国之力大肆招揽散修们做方士,实际上却是想法杀了那些修士,用他们的血肉炼成丹药,妄图开启仙骨。 他倒也真的成功了,只是心中执念太深,仙家不能入,魔门倒是洞开。凡身入魔世所罕见,这国君成了个实打实的怪物。 棘手得是,他乃一国之君王,强迫自己的子民们与他签订命运相连的魔契。如若要将他除去,那此国便会遭受五十年天谴,累得百万凡人皆要无辜丧命。 众多仙士俱是无可奈何,林微迫不得已,传音给了他的师祖,也就是师烨山本人。 他看着那紫气浓郁的天幕,负手叹气,“投鼠忌器,我实在无法。” 话音刚落,这紫色的天幕,却生生被劈开了一道白刃之隙。紫英仙君一贯霸道张扬到无所顾忌,长驱直入刺进了皇宫中央,直杀到那国君的身前。 林微连忙跟上去,提醒道:“师祖,此人杀不得。” 这哪里是人。 更像是一条长长的蛆虫,白胖的身躯,细细的四肢,首端缩着个脑袋,正惊恐不安地看着师烨山。 “紫英仙君。”它喘了口气,不知是喜还是惧,“是紫英仙君,哈哈……” 没哈完,它已身首分离。 师烨山手起刀落,那头颅还是一幅惊愕的表情,咕噜噜着从纯金龙椅上滚下来,一路来到师烨山的脚下,又被他浑不在意的一脚踩碎,踢开。 眼珠子弹到林微的脚边,他忙不迭躲了躲。 “林微。”师烨山招招手,“用离火把他烧干净了。” 林微拱手,语气却有迟疑,“是。” 他还是问了出来,“师祖,魔契已生。他是一国气运之所在,如今他死了,这小国怕是难逃厄运。” “知道。”师烨山应了声,负手看着林微燃起离火,把这魔头的神魂投入焚烧。 火海中,映出魔头那张狰狞的脸,不断在火里面冲撞,却被师烨山手指一抓,取出个火线描绘出的符来。 那张符,便是魔契,如今魔头死了,它还不曾消散,反而飘散着来到师烨山的身前,燃得更盛。 林微讶然道:“师祖,您要替这魔头结契?万万不可啊。” 肩负着一国的气运,对修仙人来说,却并不是好事。 那魔头是国君,天然享着万千子民的供奉,能够从供奉中汲取滋养,不断凝炼自己的神魂。 可师烨山到底还不曾飞升成神,他只是修仙之人,无法从供奉中得到任何好处,反而会为百姓的恶念所累,不断蚕食着自己的神魂之力。 倘若他的心志并不坚韧,那么稍有不慎,便要堕魔。 结契已成。 师烨山拍拍袖口的黑灰,看了眼远方的天,“眼下是什么时辰了?” 林微答道:“已是午时。” 师烨山昨日离家,御剑来到这里,再杀入皇城内部,竟过了这么长时间。 现在回去,还能在天黑前回家。 师烨山刚转身,不知想到了什么,忽而却又停了脚步,打量着那魔头白胖硕大的身躯,掌心里凝伸出剑势,不由分说地就劈了过去。 华贵繁复的龙椅跟着四分五裂,叮咚碎了一地。 竟还有敌人! 林微大吃一惊,即刻举剑结阵,不想师烨山这招以后便收回了攻势,他只身上前,在满地碎成小块儿的血肉里扒拉了会儿,挑剔着挑出几颗镶嵌在龙椅上的夜明珠收在怀里,又随手扔了个巴掌大的水银小镜在地上,这才又扬长而去。 林微目光古怪地看着这一切,只觉得他愈发不能参透师祖如今行事用意,不禁有些挫败。 可是,困扰了他半月的难题,在师祖的眼里,却是不值得费心的小事。 代替魔头结契的法子不是不行,但林微却从未考虑过此事。 林微望着被师烨山搅乱的云絮,失神着想,师祖虽然并未飞升,但他和神,其实并无分别。 一个人的强大,不仅体现在实力上。 回到七凌峰,天色才将擦黑,但苏抧并不在家里。 她又跑去了柳二娘家里玩,但是今天回家的时候闷闷的,一路踢着小石子儿回来,还揪掉了院门旁好好开着的一朵小黄花。 见到师烨山在家,也并不怎么关心,只说了声去给他做晚饭。 师烨山看着她:“我在外面吃过了。” “哦,”苏抧于是转身就瘫在了院子里的躺椅上,意思意思摇了两下,睁着眼看天上的星星,“今天的星星好漂亮啊。” 每一晚的星星都很漂亮,当真有银河悬在头顶的感觉。 师烨山只安静地陪着她看天,过不片刻,听见她呼吸沉沉,竟是睡着了。 师烨山把她抱回床上,见她的眉头还在轻轻蹙着,不知道在想着什么事情。 热毒的余威早已不在。 他并不知道苏抧在做着怎样的梦,梦里又有什么样的烦恼。 他打了盆温水,浸湿方巾给苏抧擦脸又擦手。一条小方巾就能把她的手全部裹住,师烨山想着她这人生得很小,烦恼也很小。 第二天的苏抧没有出门,捧了个师烨山带回来的话本子慢慢看。 她看繁体字还是有些吃力,一边看,一边用手指在桌上比划着,这些天来已经能写出不少字了。 院门外有窸窸窣窣的动静,苏抧放下去书去看,正撞见师烨山回来,他的手里还提着一只黄鼠狼。 这个,苏抧可就不太敢吃了,连忙摇手,“黄鼠狼还是别吃了吧。” 这东西猛地就冲她嗷呜一声,目露凶光。 咦,不是黄鼠狼。 ……是个小熊猫! 师烨山把它甩到苏抧的脚旁,“抓来给你养着玩的,是只九节狼。” “是小熊猫。”苏抧半弯下腰,有心想伸手摸一摸,但它眼神不善,不是动物的那种凶狠,而是很愤怒地透着股拒绝靠近的意思。 像人。 她一愣,往旁边移开几步,打量着:“它受伤了吗?” 师烨山也不知道,随之一并看向这小兽,下巴点了点,指望它能回答。 “它腹部好像是有点血迹,要是受伤的话,我们帮它上点药,等养好了就放回去吧。”苏抧解释道:“它这眼神很凶,应该不习惯被人养着的。” 但苏抧又分明觉得这个小熊猫很可爱,迟疑着还是想伸手去抱,不妨那东西却迅猛着几步蹿上墙头,回头挑衅地望着她。 但它又不逃走,反用余光畏惧着偷瞧师烨山,发出几声低低的呜咽。 苏抧看得心软。 “乖乖宝贝。”她仰头,把语气放得很轻柔,“不会伤害你的,你下来让我看看哪里受伤了好不好啊?” 师烨山低咳了一声。 苏抧试探着凑近一两步,举起双手哄着它,“好宝宝,下来呀,我看起来不像个坏人吧。” 像个…… 总之不像她本人。 小熊猫也抵御不住这夹子音,露在外头的利爪逐渐收回去,炸着的毛儿也顺服了,前躯慢慢地向下伏,只是还在瞧着师烨山的眼色。 师烨山的表情看着有些古怪,甚至透着点嫌弃。 没出息成这样,三言两语就被哄乖了。 苏抧悄悄踮起脚尖,张着双手准备把它抱下来,然而这时却偏生吹了股莫名其妙的北风,穿过她的指缝打在那小熊猫身上,激得它‘嗷’一声,马上翻下墙头逃走了。 苏抧大为可惜,“差一点点。” 她转而忧心,“它有自保能力吗?受了伤放归山野,还能活下来吗。” 小熊猫可是保护动物。 苏抧觉得它那伤大约是师烨山弄出来的,这年头虽然没有法律约束,她还是不免心虚。 想着,苏抧转身,却看到师烨山举起一只手在身前,自己慢慢把袖子卷了起来。 苏抧哎呀一声。 刚才没注意,他的小臂竟受了伤,伤口有半掌大,血淋淋的。 不断有血珠子从伤口上渗出来,汇成一线小涓流,顺着指尖滴落在地。 原来是他受了伤。 第4章 第 4 章 师烨山只看到苏抧转身进了屋,下意识瞄一眼自己的伤口,不知道是不是弄得太过吓到了她。 放下袖子遮住伤口,师烨山跟着进屋,“你在找什么?” “我在找纱布。”苏抧还在卧房里,鼓捣一会儿取出了纱布和金疮药,抱着东西来到客房,让师烨山坐在椅子上。 凑近了才发现,他这伤是真的很严重。 师烨山居然也一声不吭,看着她跟小熊猫玩。 她也不再故意用那种软软的声音说话,反添了点严肃:“你不是跟我说,后山里可能会有妖怪,不让我随便进去的吗?” 事实上,七凌峰是远近闻名的灵山,灵气充裕,妖多,仙士也多。就连蜀山派都在附近设了分堂,所以村民们才能在附近种育药材。 “嗯?”师烨山心不在焉,“那东西没事,活蹦乱跳得很。” 他有事。 “你不要打岔。” 苏抧提高了声音,帮他清洁伤口,皱着眉跟他说,“你自己也只是个普通凡人啊,老是一个人逞能进山,这次受伤了吧。” 是责备的语气。 师烨山偏了偏头,用那只闲着的手去撩苏抧鬓边垂下的碎发,“这是什么道理?” 他声音偏低,听着有些不高兴,“它受伤了你便哄,我受伤了反要挨训?” 苏抧于是就闭嘴了。 她和师烨山算得上相敬如宾,两人交流不算很多,也从来没吵架过。 处理完伤口,苏抧拿了东西就回到卧房,继续看着自己的话本。 师烨山有进来看一眼,但苏抧只是低头看书,看了大半天,还是那一页。 等到傍晚,她去厨房想要做饭,师烨山已经出去了。 苏抧站在院子中央,忽而摸了下自己的鼻子,有些悻悻地想,以后不能这样随便发脾气了。 当时看见他伤口很深,自己却还不当一回事的样子。苏抧就忍不住有些着急了,语气也重,忽略两人其实只是塑料夫妻的关系。 她的关心与责备,大概越界了。 远方有极淡的鸡鸣,前头响起了瓷实的拍门声。 “苏苏,在不在家?”是村民柳小桃的声音,“苏苏,我来给你送点鸡蛋。” 柳小桃不是独自一人来的,她身边还跟了方嫂子,两人结伴而来,当然要进来坐坐。 方嫂子很热情,“苏苏,不用倒茶。我看家里面过得也拘谨,别忙活了。” 柳小桃说:“苏苏的夫君在紫乾堂当差,常不回家的,他家是清冷了点。苏苏,今天怎么不去找我二妹玩了?” 苏抧只是摇摇头,“怎么能总是打扰二娘。” 方嫂子眯着眼,“这话说着就生分了。邻里之间就是要互相帮忙的,上次送你的水镜用着还习惯吧?还缺什么,就跟你嫂子说。” “苏苏这孩子就是认生了点。”柳小桃笑道:“但她心底是热的。苏苏,你跟你夫君提了那事没有?你方大哥难得有仙骨,只是没有门路,只能指望你跟你家夫君提一提。你夫君是大人物,他让你方大哥进紫乾堂,不是什么难事儿。” 这个要求,她们前日便提过了。 但苏抧觉得有点为难,因为方嫂子那个丈夫看着很不像样,他家里还算殷实,从小就什么都不干,一昧做着仙家梦,可惜只是凡人,没有门派愿意收他。 到了三十岁,却突然通过了一个叫什么青阳宗的根骨测试,然而去了之后没两天就又回来,脸色也不好看。听说是被假的修仙门派骗光钱财,却还不死心。 修仙界也有皮包公司啊。 苏抧不是很想帮忙,她前天就已经拒绝过了一次。那时候被她们两人堵在柳二娘家里挤兑一通。 她们说,苏抧现在住的房子,是村民们当时出力修缮的,让苏抧拒绝之前先想一想这些。 当时,柳二娘帮她解了围。今天她们两个又亲自上门来,看苏抧只是沉默,便在房子里转悠着四处打量。 “想起来,当时是师烨山他老家那儿发了疫病,他爹一路要饭来到这村里,吃百家饭长大。这房子,还是你公爹当年娶媳妇的时候,村子里大伙儿帮忙建起来的。” “虎子他从小命不好,爹妈死得早,还不是村里人把他拉扯大的。后来他开了仙骨,有幸去了仙门,这么多年也瞧不上咱们凡夫俗子,原也是咱们高攀。” 苏抧:“……” 等一下,虎子是谁? 她夫君小名吗。 她们还在一言一语着说话,两人自顾自把戏唱完,从严厉的批判再到相互劝慰,最后又单方面宣布原谅了苏抧。 “你一个外来媳妇儿,夫君又是常年不着家的,更应该跟村里人亲近些,以后有事了咱们还能帮帮忙。” “苏苏,那这事儿就托在你们夫妻身上啦?”柳小桃亲密地拍拍她肩,“就喜欢你这样懂事的孩子。” 苏抧却还是摇头。 她眼神清澈,叹一口气,“不瞒你们说。我夫君他年纪大了,做事情都力不从心的,在宗门里日子也很不好过。” 今天还把自己搞受伤了。 活这么大,苏抧其实还不怎么擅长拒绝别人。 她只能委婉地表示:“我夫君的差事,只是说出去好听而已。其实我们过得很难。家里这么穷,连个孩子都养不起……” 两个大姐的脸色开始变得难看。 卧房的帘子却被人掀开了,有凛冽的气息斜斜涌来,苏抧惊得站起来,“你怎么一直在家啊?” 师烨山嗯一声,“我在房里睡觉。” 他转而看着那两人,声音还算温和:“方兄弟是吗,让他明日跟我一道我去紫乾堂,瞧瞧根骨再说。” 柳小桃喜笑颜开,“哎呀,就知道师大仙君仁义心肠,肯帮衬你方大哥。” 方嫂子亦是笑道:“这可太好啦。别怪我多嘴,你家这小媳妇儿可不够意思,邻里乡亲的也三番两次舍下我们的老脸。早知道,我们直接来找你就是了。” 师烨山平静着接口,“是啊。我夫人还太年轻,脸皮薄。往后若有什么事,直接来找我便是,我脸皮算厚,也听得懂这些连谤带讥的下流话,不至于叫你们白演了一出。” 两人彼此对望一眼,面色逐渐浮现点青白颜色,掺着点不可置信。 师烨山又皱眉,“也是我倏忽,家里没养条狗。我这夫人又分不清好赖,什么脏东西都要往家里放。下次不会了。” …… 师烨山其实,还挺会吵架的。 苏抧有些恍惚,感觉自己比那两人还要震惊,因为师烨山话不算多,性子甚至有些惰懒,很多东西苏抧感兴趣,他却觉得麻烦,不爱动。 所以平日里,看起来还算个好脾气、有风度的人。 谁知道随便一开口,就能把人毒死。 震惊之余,苏抧其实还有些担忧。 邻里之间关系弄僵了,是不是不太好? 师烨山已经把人送走了。回到屋子里,他肃冷的一张脸上没表情,但苏抧还是瞧出了点不耐烦。 “是得养条恶犬。” 他没头没脑说了句,“你觉着呢?” 今日苏抧是被两个凡人上门找麻烦,往后若再有类似的事情,他却不一定在家,有个看家护院的畜生还是会方便些。 嗅到什么恶意,那就一口咬死便是。 “……我觉得也行,小熊猫就还是算了。”苏抧在他旁边坐下,给他倒了杯茶,不知为何语气里有点敬畏,“你,你喝点茶。” 她一直很害怕会吵架的人。 胆子真小。 师烨山静静看着她,那吓死人的讥讽口吻没变,“早上不是还敢训我?对上她们两个怎么就哑巴了。” 就这么可怜巴巴地缩在那边,被人欺负。 还推说他年纪大。 苏抧没吭声,只默默从椅子上滑下去,溜进厨房。 就知道自己也要挨骂。 倒霉。 院子里,那只九节狼又无声无息地翻墙进来,避开厨房里的苏抧,快速遛到师烨山面前,谨慎着四爪贴地,以示臣服。 它是个吃人的妖兽,被蜀山派的弟子们抓住,关在牢里有几年了。 但架不住小巧可爱,蜀山的很多女弟子都会偷偷来撸它,今天又被师烨山抓过去,让它去讨一个女子的欢心。 可快气死小熊猫了,打定主意绝不屈服。 它可是吃人的猛兽!!而不是献媚的猫狗!! “紫英仙君。”小熊猫像个没性别的小孩声,“我愿意给这个女子……做玩物。求您别再把我关进地牢里。” 这个女子,虽然是人类,但刚才轻声哄它的时候,却让它想起了妈妈。 紫英仙君皱眉:“你吃人吗?” 小熊猫吭哧两声,听着还像是不服气,“我以后不吃就是了。” 它以前也不吃,之前实在是被猎人逼急了。 但就是这么没天理,人能打猎,甚至只为了取乐而杀生,妖却不能杀人,哪怕下一刻就要饿死。 “真是没用。”师烨山嫌道:“出去,爬远点。别再出现了。” …… 苏抧总觉得瞥见了小熊猫那毛茸茸的尾巴,但把头伸出来一看,却又什么都没有。 倒是迎面看见师烨山从屋里出来,她连忙缩回脖子。 “别做饭了。”他说,“带你去镇上饭馆。” 可是天都要黑了。 从家里到镇上,起码要走小半个时辰,为这一口吃的还得摸黑回家。 苏抧在厨房里回他,“我不去。饭都要做好了。” 古代做饭不方便,还好灶台下面有个能生火的法器,像是天然气那样可以控制着燃灭,甚至苏抧发现,这法器还能听得懂人说话。 这就是夫君在修仙门派里当差的好处,家里还有很多这种方便的小玩意儿,苏抧看村里别的人家都没有,她从来不声张。 “关火吧。”苏抧踢一脚灶台,火势却猛地腾大,窜出一线火舌舔上她的手背,苏抧忙不迭躲了下,感到莫名其妙。 灶台已经熄了。 “你生气了?” 师烨山堵在厨房门口,端详着她还带着点火气的脸。 苏抧:“……没有。” 她有什么好生气的。 天色已然擦黑,他逆光而立,大半张脸隐在暗中,不知道看了她多久。 像个幽静的影子。 “但是我生气了。” 师烨山的语气有些古怪,“是有些没道理。” 师烨山受伤,反而被苏抧板起脸来训了顿。 苏抧被人找上门欺负,师烨山却又反对她生了点莫名其妙的不痛快。 两个人,都有点奇奇怪怪的。 第5章 第 5 章 小熊猫猛猛地蹿了一夜,刚扒着个树杈子要睡,冷不丁一张银色大网就甩了过来,那是林微的偷袭。 林微把它抱在怀里,不掩惊讶,“咦,你竟能从师祖的眼皮子底下逃走。” 它身上的追踪咒还在,彰显着它逃犯的身份。 小熊猫张口就骂:“杂碎,快把爷放下!你家师祖自己要放了爷的,他哪里敢真的叫爷去给他女人当玩物。我呸!” 好暴躁。 林微笑眯眯着,“想来也是,怎么会有人能够从师祖身边逃了。但他不会无故放了你,说个理由给我罢。” 他身旁跟了个冷脸的女修,直勾勾盯着小熊猫,“再出言不逊,我扒了你皮。” 然而这只猛兽却只是嚣张着继续辱骂,越来越让人听不得了。林微只好将它的追踪咒解开,重新放了回去。 “师祖有他自己的道理。”林微跟师妹解释,“他突然闯入地牢,不打一声招呼就提了这只九节狼出去,又放它离开。必是有什么玄妙的用意在,咱们不必横加干扰。” 说得也是。 楚意凝望着那只九节狼的背影,“师祖究竟身在何处?” 紫英仙君闭关化劫已有十年之久,但他不同常人,肉身虽困,神魂却一直在外游荡,自由的很,只有林微能够驱动玄铃给他传递消息。 所有人都悄悄地传,说紫英仙君其实飞升失败,被天雷给劈死了。流言与躁动犹如野火燎原,以至于天下有了几分乱象,连魅魔都重又滋生于天地之间,整个魔道的气势都为之一振。 “我也不知道。”林微叹口气,“天下不太平,魅魔复生。师祖想必是在想法子解决她吧。” 紫英仙君就是这样,他是正道魁首,是妖魔闻风丧胆的天下共主,只要有他在,这个世界就不会乱。 楚意语气里添了丝敬畏:“师兄说得是。紫英仙君心怀天下,大仁大义。绝不会为一只魅魔所迷惑。” 林微:“……” 他缓缓转头,盯着楚意,“你学坏了,来套我的话。” “没有。”楚意羞愧低头,“都是花梵胡说八道,但师兄,这只妖兽口口声声说师祖拿它去讨一个女人的欢心,确实可疑。师祖几百年来都没道侣,为何魅魔一现……” “你也知道,咱们师祖几百年来都没道侣?”林微没什么好声气,“他老人家比那帮无情道的都还更冷,七情六欲与他一概不相干,怎么可能会为魅魔所惑?” 魅魔是个妖邪至极的东西,其身若是不正,自然是极易被侵蚀,成为魅魔的养料。 但紫英仙君,他本身就是光明,大仁大义到了头,就是无情也无欲。 然而这个小师妹全然一根筋,听了这话却还是满脸的担忧。林微叹口气,“你立个密言誓约来,我告诉你罢,这魅魔与天下**之业乃是此消彼长,师祖的确抓到了她,但现在不能杀,因为她此时尚且弱小,这时候早早杀了她,保不齐哪天她又被**滋养着复生,我们反而落入被动。” 但时日一长,待到魅魔吸收并消耗了足够这世间的**业力,那时再把她杀了也不迟。 到那时,世间业力衰微,她再想要复生,大概也是千年以后的事情了。 楚意闻言更是羞愧,“我明白了,师兄。原来师祖如此老谋深算,是我小人之心。” 林微,“你…算了。” 正说着,林微腰间的花铃催动。他们一起感受到了紫英仙君至纯至深的法力,浩浩荡荡、铺天盖地袭来,灵魂仿佛被拉到这宇宙的深处,敬畏中暗含一丝恐惧。 “楚意?”紫英仙君的声音波澜不惊,“你少跟在林微后面厮混。” 这两人的脑子都有些偏,林微聪明过头,楚意又莽到头,并不互补,反而诡异地合频,在不正常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师祖。”楚意已经跪了下去,朗声说道:“我跟师兄不是有意议论师祖您的私事,错全在我一人。您与那魅魔之间的事,我与师兄绝不宣扬,我们必誓死捍卫您的清誉!!” 林微膝盖一软,这下不得不跟着跪了,“师祖。” 师祖只是沉默。 他当了这么久的师祖,突然被年轻的小弟子们当面议论八卦,多少是有些不自在。 但也只是一瞬略过的情绪,一瞬过后,他反而对自己的不自在而感到奇怪。 这种被淡淡的恼怒充盈着,却并不想责罚任何人的情绪。 有点陌生。 “罢了。”师烨山开口,“刚好你在,现在动身去七凌峰找间房子住下,什么事也不要做,就住在那里修行一阵子。遮掩身份,不要让旁人知道。” “我?”楚意心头一凛:“请师祖放心,我势必将那里的妖魔斩杀殆尽,连个花妖树精都不会放过。” 师烨山却没再出声。 林微腰间的花铃忽而射出一道灵咒,直打在了楚意的胸口。这一招毫无由来,两人俱是惊骇,却没人敢有动作。 一炷香之后,林微才试探着站起身子,立刻探查小师妹的脉象,凝神道:“师祖给你下了止杀令。” 别说杀妖除魔了,她现在连拍死只蚊子都做不到。 * 今日天气还算是好。 昨天被师烨山那么刻薄的骂了一通,第二天,方家两口子竟还架着个牛车,一大早就拉到了苏抧家门口,要跟着师烨山一并去紫乾堂。 这也太执着了。 方嫂子并没敢进门,但一见苏抧就堆起了笑,热情洋溢着打招呼,“苏苏,昨晚睡得还好啊?嫂子给你的鸡蛋都是挑个头最大的,你多吃点。” 那篮鸡蛋还在院墙下面,没人动过。 其实上次送来的镜子也是一样的情况,她们强行把东西塞给苏抧,说拒绝就是瞧不起人,苏抧推脱不得。 师烨山瞥一眼苏抧难言的神色,停住步伐,随后倒是如常跟方嫂子寒暄,“她很喜欢,只是不好意思说。这是你自家鸡下的?那么以后劳烦你,每天都来给她送一框。” 方嫂子表情一僵。 苏抧吓得摇头,“不是不是,他开玩笑的。嫂子,这个鸡蛋你拿回去吧,以后不好随便收你东西的。毕竟无功不受禄。” 她一口气接着又说,“方大嫂。我夫君只是说带你夫君去看看根骨,其余什么都没保证。蜀山是名门大派,不可能因为我夫君的关系就随便招收弟子。如果帮不上忙,还请你们见谅。” 师烨山好像从没听过她一口气说那么多话,一时觉得新鲜。 他的目光略过方家那两人,带了点挑剔。 可惜了。 苏抧已经提了那篮鸡蛋坚决递还给了方大嫂,对方自然是不收,伸手才搡了苏抧两把,却忽而觉得周身一冷,抬头只见师烨山不声不响地看了过来,忙讪讪着收手,把那鸡蛋又拿了回去。 “苏妹子,要不然跟着一起去?”方成业还坐在牛车上,语气热情,“刚好跟我家这口子作伴,我们男人办事,你们也在城里逛逛、玩玩。” 方嫂子也在邀请,笑着怂恿她,“师大仙君他那些个道友都没见过你吧?不如一道跟着去,且让他们瞧瞧,咱们大仙君娶了个多漂亮的媳妇儿。” 师烨山没出声,也在等她的意思。 “不去了。” 苏抧往后倒退两步,立在师烨山后头,“我就在家,你们去吧,路上慢点。” 师烨山却低声问她:“真的不去吗?” 苏抧摇摇头,恼着师烨山栽赃她要鸡蛋的事情,态度显而易见的冷淡下去,只是垂眸回到屋子里。 她的气还没消。 但师烨山却已经不气了,被苏抧盐了一把也不在意,撂下牛车上那两人,也跟着进屋。 “……怎么?” 苏抧不知为何往后退了两步,“你有什么东西落下了?” 她作势要去帮师烨山找东西,让对方淡淡抬手制止。 “我倒也不算是很不中用。”他慢慢地说,“往后不会再随意受伤,让你看着烦心了。” “……哦。” 苏抧的语气一看就没听懂,没听懂的话,她也敢胡乱应了。 师烨山忽而扯出个极淡的笑,“等以后你心情好了,跟我去紫乾堂看看吧。” 苏抧还是迟疑,“我去那边做什么?” 虽是这么问,她脑子里却已浮出两个字: 抓奸。 师烨山没回声,总算是走了。 牛车上的两个人神色暧昧,看着师烨山直说了通小夫妻浓情蜜意之类的取笑话,见他表情默然,就都噤声了。 师烨山倒没被他们冒犯,只是突然想明白了,方才苏抧为何会表现得有些尴尬。 嗯…… 原来是在意这个。 想明白的同时,师烨山的嘴角浮着点微微的笑意,恰好路边有个神色匆忙的行人看见,大概心情不好,随口发了句牢骚,“笑得跟朵花似的,真晦气,待在这鸟不拉屎的破地方有什么好笑的。” 笑意收了。 师烨山决定,以后得找机会,去翻点楚意的旧账。 * 方成业,居然真的测出了仙骨,又有师烨山引荐,当天就入了紫乾堂,从低阶的外门弟子做起。 这也足够村子里好一番震动了,紫乾堂是蜀山派一脉分支的分堂,那可是天下第一修仙门派,又有大名鼎鼎、天下共主的紫英仙君坐镇。 回去的路上,方嫂子都是飘然着的表情,逢人就要传播喜讯,把师烨山送回家后,更是喜笑颜开着跟苏抧反复渲染此事,言语中大有这两男人已经拿下修仙界,问鼎天下的自豪。 苏抧胡乱应了两声,将人打发走以后,就去追着师烨山问:“怎么可能呢,方大哥从小就是灵脉不通,怎么会三十来岁了突然开窍?” 师烨山正提着水桶,去山里那条小溪给苏抧打水。 见她口吻着急,还紧紧跟着自己,就反问她,“你也想入仙门?” “没有。但是我觉得很奇怪,而且方大哥他前段时间不是入了个什么青阳宗?没过几天自己又回来了。真的很不对劲。” 师烨山却又没说话了,来回三四趟,把家里的大水缸填满,随后默不作声着躺在院里的摇椅上。 他指使着苏抧,“把架上那本白封红线的书拿来。” 苏抧不知道他在鼓捣着什么,但也依言照做,拿在手里一看。 那是一本……启蒙经? “念。”师烨山没个正行,就这么躺着,一手支着下巴跟她说,“第七张,后半截。教亲友称谓的。” 苏抧愣愣着没说话,瞧出他不正经,没翻书,只是转身想走。 但男人的手一勾,便把她拽了回来。 苏抧踉跄几步,双手慌乱中扶住了摇椅扶手,人险些贴在他身上。 师烨山还在盯着苏抧,口吻冷淡,“你乱喊个什么。大哥是你最年长的兄弟,他是什么东西?” 苏抧的眼神逐渐变得无语。 ……神经。 追着他说了好一通话,他却只在这里纠着称谓。 师烨山反手压住她扶在身侧的手背,不让她离开,说得饶有兴致,“你在骂我。” 苏抧的手被压着,下半身也让他圈在腿间,整个人进退不得,椅子又不断摇晃着没有着力点,时刻要跌在他身上。 他在捉弄自己。 他的心情也很好,眼里只专注地映着她的影子,“骂了什么?说出来听听。” 苏抧忽然板起脸,“虎子!不要再闹了。” 第6章 第 6 章 师烨山的眼里略过一丝茫然。 苏抧倏地笑出声,很快把手抽出来,又没什么好气地打了一下他手背,“腿,放开。” 他却反手把苏抧拽下去,这下实打实跌在他身上,两人挤在一张摇椅里,因为苏抧下意识挣扎的动作,木椅吱呀吱呀发出点不堪重负的动静。 苏抧只扑腾两下就没动了,因为这声音听得人有点臊,就这么缩在师烨山身上,两手抵着他的肩头瞪他。 她依旧一本正经,“虎子,我说得是真的。我觉得方大…不对劲呢,他是你引荐去的,万一之后出了什么事情,你也会被他连累吧。” 师烨山没吱声,只是抿着嘴唇望她。 他并不为自己的劝言所触动,甚至眼皮都没眨一下。 大概心里已经有了计较,但是并不想告诉她。 苏抧用了点力气想站起来,没料到手一滑,人就直直砸下去,唇瓣擦过他的下巴,脸一热,他已很快地贴了上来。 落下来的吻,像是有形状的风。 他的体温很高,灼热到像能把人烫着。 双手拢着,他把苏抧抱在怀里,顺手又调了下她的姿势,就这么抱着亲了一会儿,察觉到她有些僵硬,又伸手摸了摸她的后脑。 分开的间隙,师烨山蹭了蹭她的脸,还是不满意,“他是大哥,我是虎子?” 苏抧没回声。 她的脸很红,不去看师烨山的眼睛,两只手都没地方放,只好抓着他身侧的衣服。 成亲的时候,师烨山就坦言自己不能人道。 虽然他长得……挺貌美迷人,像是建模成了精的那种纸片人,很对苏抧的胃口,但他们从没主动这样亲密过。 最多拉拉小手,情到自然处也会贴一下,那更像是两个小猫表达亲昵的小动作。 刚好他是虎子。 苏抧哼两声,嘴巴还是湿润的,又逗了他一声,“虎子。” 虎子有点小心眼,上次跟一个小熊猫比待遇,现在又对个没什么来往的村民竞上了。 师烨山叹口气,虎口卡着她的后颈压到自己身上,重又吻上去,这次有点重了,舌尖很快撬开她的牙关,浑身都跟她贴得很紧。 苏抧无意识攀着他的脖颈,没骨头一样倒在他身上,摇椅因为他们的动作重新吱呀起来,但是谁都没管。 亲得迷糊之际,苏抧指甲刮了刮师烨山的掌心,被他整个反手包住,她想说要不然歇一下,但他还是不放开,直到门外响起了极重的脚步声。 “嚯!”楚意自己反被吓了一跳,一连往后退了两三步,嘀咕出声,“这大白天的……” 也不关门。 苏抧尴尬着马上跳下来,看眼衣衫略凌乱、嘴唇跟下巴都泛着暧昧水渍的师烨山,想着自己可能也是一样,便只隔着院墙,问那个已经退到台阶下的人,“你有事吗?” “我是外地的,要来这边住一阵子。”楚意高声回答,“问问小娘子,这附近有空房子吗?” 苏抧好奇,“那你就一个人吗?” “昂。” 说到空房子,他们家后面就有两间茅草屋,破破烂烂的一直没拆,但还能住人。 如果能租出去,有份收入倒是还不错。 “没有。”师烨山理一理自己衣服,揽着苏抧的肩膀要带她回屋,撂下一句,“你到别处找去。” 没什么好声气。 楚意急了,三两步又蹿进院子里,“我都打听过了,你家后面有两间空屋子,我有钱,还有灵石,干嘛不租给我!” “怕我打扰你们亲嘴儿啊?”她打量着师烨山不悦表情,亦是皱眉,“那你们以后把院门关好不就得了,我来之前会敲门的。” 苏抧:…… “你是修士吗?”她好奇着问道:“我看你背着一把剑。” “对啊。我是个散修。”楚意把话模糊过去,下巴一扬,倒是知道客气着问师烨山,“我听说你也是个修士?不过你身上灵力稀薄,没半点天分,练到死了估计连个低微术法都使不出来。了不起就增点寿命,在这世上赖活个几年。” 苏抧目瞪口呆,慢慢地说:“……那,看来你的修为,嗯,很高深。” 要不然早被人砍死了。 楚意听了这话倒是很高兴,打量了苏抧两眼,“你这资质比他更不如,眼睛倒是不瞎。” 随后她的画风一转,开始自谦:“我的修为也没那么高深,起码比不上我师祖,但也还过得去。若是跟我当邻居,没事还能指点你男人几下,比他自己埋头苦练来得强。怎么样,还要拒绝我吗?” 口说无凭,楚意嘴里忽而喝然出声,做势要拔出肩后的那把剑比划比划 ,冷不丁却被师烨山一掌把剑推了回去。 她的动作很花里胡哨,师烨山却只动了一下,有点像是耍猴。 苏抧没敢笑,怕这缺心眼的女修生起气来要打架。 “你可以住下,不要你赁金。”师烨山淡淡将她推得离苏抧远了些,“但是有时我不在家,劳你帮忙照看我夫人,届时我会提前跟你说一声。” 苏抧吃惊地看一眼师烨山,听他继续面无表情地说,“她性子软,容易受欺负。明白吗?” 不像是商量,而是命令的口吻,却并不咄咄逼人。 紫英仙君每次有事情交代她去做时,便总会问上一句是不是明白了,楚意觉得不服气,因为知道那是师祖嫌她愚蠢。 她下意识答了一声,“明白!” 说完才反应过来不对,但师烨山却已面无表情着将她整个人推了出去,再把大门拍上,回身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恶犬养起来了。 但他此时却觉着烦,因为知道这狗很能闹腾,平时闹腾几下也就算了,眼下在苏抧附近,往后定然就会缠着她。 这么一想,师烨山就有要把楚意踢回去的冲动。 “最近是要发生什么事情了吗?”苏抧忧心忡忡地看着他,“为什么要人保护我。” 很难见到师烨山这样带着点忧虑的盘算表情,苏抧不禁有种风雨欲来的预感。 师烨山略略一想,“有事。” 苏抧眉眼间也被染上了点忧虑,被男人抓着手牵过去,望着他亲下来的时候,眼睛还睁得大大的。 然后被他轻轻拂上。 今夜要下雷暴雨。 夏日衣衫薄,苏抧的睡衣是自己改了短袖小衫,要睡之前,还是去了对面师烨山的卧房。 两人睡觉是分开的,师烨山平时就在书房睡,他们从来不睡一起。 师烨山的屋里还点着灯,房间内盈满了暴风雨的土腥气。 他抬头,看着苏抧自如走过来,眼里并没什么情绪,只是很自然地往旁边挪了挪,给苏抧让出一块地方。 苏抧却并不是要睡他的床,她说得较为纠结,“这么大的雨,咱们后面那两间茅草屋一定会漏,我还有点怕它塌了。” 两间茅草屋,里头只有最简陋的家具,好像连个蜡烛都没有。 虽然对方是修士,毕竟也是个女孩子。 苏抧站在床前,一手搭上师烨山的肩头晃了晃,是个示好的动作,语气也很软,“要不然让她先过来跟我睡一晚?你都同意她住在我们附近了,她应该也不是什么坏人。” 只是有点缺心眼,说话不中听而已。 但苏抧心大,横竖不在意。 师烨山却反问,“你只见了她一面,就想跟她一起睡?” 他语气古怪,还要再问,已经被苏抧没好气地锤了下肩。 吃飞醋也要有点分寸。 师烨山倒也不是乱吃醋,但苏抧魅魔体质,其实他有些拿不准她的想法。 目前看下来,苏抧其实跟常人并无分别,也不是事事都往淫邪上想,一昧要取人的阳元阴.精。 只是现在,师烨山觉着不高兴了。 他皱眉又说,“你还为她打我?” 此时,窗户外头有个不耐烦的声音,“你们两个别再打情骂俏了。” 说着,楚意招呼一声,“那我进来了啊,嘿嘿。” 苏抧吓了一跳,师烨山也一并站起来,随手为她披上件毯子,两人去了主屋。 楚意已经进来了,她浑身都是泥水,头上还有凌乱的稻草,语气很是坦然,“你们那房子塌了,我敲院门没人应,就先翻墙进来,刚好听见你想跟我睡,那太好了啊。” 师烨山语气里有了几分戾气:“滚出去。” 这话却把苏抧吓了一跳,连忙抓着师烨山的手安抚着拍了拍,怕那女修生气,语气很好的说,“那我先带你去洗个澡吧。” 楚意这才发觉自己的泥巴脚印把人的屋子弄脏了,她说了声好吧,又退回屋外,淋着大雨也不在意。 “你管她干嘛?”师烨山的手还被苏抧紧紧抓着,不耐烦,“她自己不会找地方躲雨?” “小点声啊你。”苏抧低声道:“她租了我们的房子,那房子却塌了,她又没地方去,我们当然要管啦。” 还好没有伤到这个人。 师烨山嗤一声,“让她在厨房里柴堆躺一晚便是,不许她进来。” 楚意原本就是打算找个能躲雨的地方随便凑合一晚,厨房不是不行,但有香香软软的床能睡,谁还愿意躺干草里打滚? 她当即在雨里高声嚷嚷:“你这男人心眼怎么那么小?啰啰嗦嗦,小心以后媳妇跑了。” 师烨山竟然被她说得反生出一线笑,脸色却比外头的风雨更为阴郁,苏抧连忙强行把他推回了书房里,“你快睡觉吧,明天还有事。今晚你不要出来了,我要带人家去洗澡。” 第7章 第 7 章 这个姑娘其实并不怎么烦人,她动作很麻利,洗完澡以后自己清理了浴桶,再用真气把头发催干,随后躺在苏抧的床上,只占了一小半的地方。 她沾床就睡,一点动静都没有,等天亮了就离开,甚至还有点乖。 方成业有意献殷勤,以后去紫乾堂就会顺道带上师烨山,今天一大早还是驾着牛车过来了。 苏抧把师烨山送出门,默不作声地攥了攥师烨山的手,提醒他不要忘了自己昨天的警告。 师烨山也有东西要交代:“别跟后面的那个说话,也别管她做什么,她不正常。” 苏抧:“……知道了。” 后院那个,已经在自己琢磨着要把房子重新建起来了,苏抧觉得过意不去:自家房子塌了,却是租客在帮忙重建,怎么想都是他们占了大便宜。 三天过后,楚意已经把那屋子建得像模像样,她也没来打扰苏抧,每天就自顾自练剑、修行,然后去山里疯野,师烨山对她还算是满意。 那天,楚意忽然抓了个小鱼儿,说自己暂时不想吃,就放在苏抧家中的水缸中养着先。 这鱼生得有些古怪,眼珠子是透明的,鳞片也尤其闪亮,在水里游动时,有点梦幻似的美丽。 “这是我在山腰那个河里逮到的。”楚意盯着这鱼,蠢蠢欲动,“你会做鱼吗?” 楚意很想吃,但是被师祖下了止杀令,便想着让苏抧帮她做。 苏抧摇头,她说得还有点害怕,“这个不像是什么普通的鱼儿啊,要不然你把它放了吧。” 抓到的,哪里有再放了的道理。 “你那个阴沉的丈夫什么时候回来?”楚意不耐烦,“你不敢动手就算了,让他回来把这鱼杀了。” 苏抧愣了愣,“我夫君,很阴沉吗?” 楚意说得理所当然,“只要有你在的地方,他的眼睛就会望着你,而且不喜欢你跟别人交流。连我这么好脾气的一个人都不喜欢他。这难道不阴暗?” 怎么又换了个形容词。 苏抧默默道:“你的脾气很好吗?” 楚意翻着白眼走了,她还指望师烨山帮自己杀鱼,可师烨山今晚却没有回家,小鱼就被养在了水缸里。 睡觉前,苏抧还提着灯去厨房里望了望,总觉得这条鱼有些诡异。不过楚意就住在后面,如果发生什么事情,叫一嗓子她应该能听见。 苏抧缩着手回屋睡觉了。 一到夜里,山风总是呜呜咽咽地吹,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哭。 睡梦里,苏抧感到有人在摸她的脸。 那只手湿漉漉的,水的腥气,幽幽袭来,让她有种溺毙的感觉,呼吸错乱的一瞬间,苏抧猛地睁开了眼睛。 只见一张贴得极近的漂亮脸。 是个男人。 他有尖尖的下巴,大大的眼睛,满脸哀伤之色。正柔弱无骨地伏在她的身上,大颗眼泪顺着眼角滚落,不要钱似的往她脸上砸。 苏抧连忙往旁边躲去,伸脚猛地踹了那男人一下。 “唉哟。” 男人被她踹得滚到床的另一边,还在用那双大眼睛凝望着她,目光无限哀怨,楚楚可怜着说:“您请用吧。” 苏抧的脊背紧贴着墙壁,见他不像是要伤害自己的样子,胆子便大了起来,“你什么意思?” 被子散乱地堆叠在床边。 水鬼般的男人闻言很是难为情,勾过被子遮住自己的脸,像是要哭了,“只要您不杀我,想怎么对我都可以的……” 声音闷在被子里,嗡嗡地让人听不清楚。 到最后,他竟还呜咽着哭出声来。 外头响起了几声乌鸦叫,跟他的哭声混杂起来,听得人心里发慌。 小鱼哭得很伤心。 七凌峰向来灵气充裕,妖怪也多,却不恶。从来没什么太血腥的事情发生。 他已能化成人形,惯是自由自在地在河里玩耍,谁知道突然出现个恶犬似的女修想吃了他。 白天时候,小鱼看得很分明,眼前的这个女人并不想杀死它。 如果他能够讨得此女欢心,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小鱼悄悄从被子里探出头来,泪眼迷蒙着偷偷打量着苏抧,哭着哭着,忽而打了个嗝,连忙又重新把脸遮了起来。 苏抧正好奇地看着他,这时候大概反应过来,“你是那条鱼啊。” 小鱼含泪点头。 ……果然! “你叫什么名字?你是妖怪吗?” 他怯生生着回答:“我没有名字……我是精怪,我不是妖,因为我没有法力。” 这是苏抧第一次见到妖怪,对方瞧着还很怕她,大概是因为知道她想吃他。 “我不会杀你的,你放心。不过…” 苏抧凑近了一点观察着他,鼻尖几乎蹭到那隆起的被子,很感兴趣着问他,“真的做什么都可以吗?” 她有一双明澈的眼睛,像最清的一潭湖水,里头静静映着小鱼的影子,仿佛要把它永远困在那里面。 小鱼儿没有再说话的勇气了,只不由自主着点点头。 即将发生的事情,似乎也没有那么可怕。 有个低沉的声音却从门外传来,“不可以。” 床上这两个还在愣怔间,主屋的门已被人一掌推开。 萧风卷着半片残叶,先他一步扑入门内。 也不知师烨山在夜色里赶了多久的路,一进门就带来浓烈到有些凶煞的风霜剑气,他三两步来到床边,拽着那小鱼的胳膊就要把它拎起来。 拽到一半,师烨山发觉它浑身光溜溜着,便又改主意,把它整个人扽着塞进被子里,随手卷巴两下裹成了个卷儿。接着把整条被子夹在自己腋下,就这么大步出了门。 苏抧这才回神,连忙下了床,从窗户里瞧见师烨山踢开院门,径自走出去,她小跑着跟上。 师烨山一言不发,来到了不远处的溪流边,干脆利落地一扬手,连鱼带被子就一块都被他扔进水里去了。 ‘咚’的一声,无数水花飞溅。 月光下,河水泛着粼粼波光。 小鱼重获了自由,遇水便幻作了真身,曳着自己硕大鱼尾匆忙逃去,再无踪影。 “……我的被子。” 苏抧赶到河边以后便有些傻眼,眼见那被子已顺流而下,不禁望向了那男人,“我、我被子怎么也丢掉了。” 这是她很喜欢的一条被子,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夏天用起来凉爽怡人。 师烨山这才明白,她这一脸的可惜是从何而来。 他还是不说话,眼睛里映着点寒芒月色,就这么无声觑她。 他的小妻子不规矩,睡觉不喜欢穿太多衣服,总拿自己改的一件及膝断袖当睡衣,里面也是空荡。 月光晶莹剔透,能够穿破那件轻薄衣衫,瞧见里面玲珑的腰线,以及生涩、挺立的乳,像是才探出水面的初荷,目光如劲风,它微微颤着。 她是个魅魔。 这个认知,忽而无比清晰地浮现在他脑海里,顺着密密麻麻的脊髓血管,刹那间在全身蔓延。 第8章 第 8 章 师烨山的脸色不好看,没什么表情,只是很冷,偏偏眼神又是极重,像一顶笼子,是把苏抧整个罩在里面。 苏抧后知后觉……刚才,很像是抓奸的场景。 才张一张口,男人已经负手往回走了。苏抧紧紧跟着他,琢磨着一会儿得把话说清楚。 他的肩头很宽阔,身躯也挺立,跟在他后头的时候,能被他的影子全部覆盖。 苏抧嗅到些轻微的血腥味。 “你又受伤了?”苏抧大步来到他身侧,“你刚刚去哪儿了。” 师烨山没受伤,但他刚刚去杀死了一些人,因为心里记挂着苏抧一人在家,动手的时候便不讲究姿态,只想着快些杀完回家。 然后就瞧见她那床上趴着个不知廉耻的妖怪。 “你怎么不说话,是生气啦?” 苏抧还在问他,语气里有惊讶和好笑,就是没什么愧疚,“那个鱼精,是楚意今天抓到放在我们家水缸里养着的,我也不知道他会变成人,半夜还来爬我床啊。” 师烨山步子一顿,旋即短暂地嗯了声。 苏抧走得有点急,在他的身旁喘息,“他说他是精怪?因为它没有法力,我怎么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今晚真像是聊斋里会发生的故事。 他们回了房,师烨山冷不丁问她:“你对它很感兴趣?” “……我就是好奇,精怪是什么东西。” 她语气有点小心,“还有你,你呢?” 师烨山皱眉:“什么?” “你是不是又受伤了?”苏抧来牵他的手,把他按到椅子上坐下,弯腰嗅了嗅他颈边,“有血的味道。” 她的语气不大对劲,师烨山本能地要往魅术上想,但苏抧此时却摸了摸他的脑袋。 “还是不想告诉我吗?你别生气了。”她柔声说着,“我不提那条鱼了,我就是想知道你有没有受伤,是不是遇到了危险。” 哦,这语气是对那只受伤的九节狼时,刻意拿捏出来的腔调。 这是知道他生气,要来哄他。 师烨山脊背靠上了椅子,抬起眼看她满脸的关心神色,发觉他逆起来的血刺,忽而就被刮了下去。 人也变得懒洋洋的,还是不想开口,就这么静静觑着她。 苏抧忽然伸手,要解他的襟口,那手却被师烨山按在了胸前,扬眉问她,“怎么?” “你不说,我就自己看。”苏抧用力,两手作势要扒开他的衣服,但他偏又不再阻拦了,反而往后一仰,做出个任君采撷的姿态来。 他的眼神比那条小鱼更像妖,里头流着点月色清辉,“你想好了,真的要扒我衣服?” 苏抧:。 她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因为早知道师烨山不能人事,苏抧平日里都很讲究,尽量不提到相关话题。 每次亲嘴,也都是师烨山自己主动贴过来的,她怕对方多心,了不起也就主动拉拉小手。 见她要走,师烨山反而扣着她手腕将人拉了过去。 苏抧甩了甩,没甩掉。 他端详着她微微噘起的唇:“怎么不高兴了?” 苏抧想都没想,“你总是什么事情都不告诉我。” 她的声音,的确很不高兴,喉里堵着点什么,说话都像是要破了调。吸着鼻子嘟囔着说:“我关心你,你反过来闹我。我都跟你说了今晚的事情我也很懵,你要我怎么办?” 师烨山抿了抿唇。 “你为什么很关心,我有没有受伤?”他的手指捻着苏抧的腕骨,脑子里却是方才她在月下妖荡的形象。 天下不太平,起因就是这只魅魔复生。事情多得很,但紫英仙君总有办法解决。 因为他很强大,强大到无所不能,这是所有人心中根深蒂固的认知。 从来没人这样嗔怒着问他有没有受伤,好像此事从不会发生。 “你为什么要问这种废话?”苏抧显然更不高兴了,“你受伤了我会很高兴吗?” 他平静道:“那你只做不知便可,横竖我死不了。” 也并没有给她所需的阳元。 苏抧只是沉默,眼里有些失神。 她突然想起来,师烨山自小父母双亡,小时四处流浪,直到被仙家收了,才有吃饱穿暖的日子。 但他资质不高,在宗门里的日子大概也并不好过,从来都是独来独往着。 他没有办法理解什么是关心,是因为从没人这样关心过他。 师烨山瞧她形容奇怪,眼神一时变得水润,有种要哭不哭的感觉。 他不自在地直起身子,想着方才说出的话,也许是有些不妥当。 虽然师烨山并不知道哪里不妥当。 “好了。”他叹一口气,“有些事情,是宗门秘辛,暂时不能告诉你。” 话音刚落,师烨山落入一个温暖的、轻柔的怀抱。 苏抧嘟囔了一句,“笨蛋。你受伤我会心疼,你忍着不说我会担心。反正都是你的错。” * 楚意的鱼,不见了。 苏抧说是鱼自己跑掉了,这是在撒谎。 她怀疑是被这夫妻两个偷吃了,因为他们两个之间的氛围变得有点不对劲,连不经意对望一眼都会怔着避开,然后苏抧的脸颊就会发红,这显然是心虚的表现。 但楚意没有确切的证据,暂时也就没声张,只是很生气地决定要教训教训他们。 两个凡人,胆大包天,偷吃她鱼。 她原本可是想慷慨分享的。 把人的鱼儿弄丢了,苏抧也觉得过意不去,那天和柳二娘去镇子里买了条大鲤鱼,请老板处理了干净,准备炖了它给楚意吃。 她在厨房里忙活半天,刚好今天师烨山回家很早,她去书房里问了句话,再回厨房时,整条鱼都不见了,锅里面只剩下点汤汁。 苏抧目瞪口呆:“……家里遭贼了。” 师烨山来到厨房观摩遗迹,眼也不抬,“后面那个偷的。” “无凭无据的,不好怀疑人家吧。” 苏抧其实心里面也这么认为,但已决定自认倒霉,“算了,可能是附近什么猫儿叼走了。” 师烨山语气微讽,“或许是上次瞧见那个野猪,成了精。” 房顶上有微妙的一声响动,苏抧望了师烨山一眼,没吭声。 师烨山牵起她的手,“去镇上吃吧。” 他租来一辆马车,径直去了城里。 两人先去天香楼里用了午饭,苏抧没多点菜,但既然出来了,也就不扫兴,还让人上了一壶温温的黄酒,跟师烨山一人喝一杯。 天香楼中央搭了个戏台,有演员在打着快板儿念唱,说得是紫英仙君两百年前大战阎罗鬼王的事情,一场战役被他说得神乎其神,连苏抧也听了两耳朵,她不信,“真的假的?这么夸张。” 师烨山声音懒洋洋的,“假的。” 哪有什么大战。当年他一剑就砍死了那个虚张声势的鬼王,砍完后还有点后悔,早知如此不济,就该扔给林微他练练手。 两碟小菜下肚,但是苏抧还没想走。 因为快板正打到大战以后,说得是紫英仙君和一位东海仙女的故事,说得相当生动缠绵,那紫英仙君为博美人一笑,竟然动用了上古法器,招来九百九十九十只金色凤凰,另又安排了天边七彩祥云化作那位东海仙子的模样,凤凰绕着仙子的模样不断转着圈,代表着紫英仙君的深情告白。 苏抧想着那画面,哈哈一笑,“紫英仙君多大岁数?这也太俗气了吧。” 师烨山面色不佳,这次没出声了,显然对这种言情小说并不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