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研模拟器：逃离实验室[无限]》 第1章 报道 9月的新城，闷热得像一口蒸锅。 程星连拖着行李箱走出高铁站，热浪裹挟着陌生城市的气息扑面而来。她勾下手腕上的皮筋，把半长不短、长度恰好到脖子的头发扎拢在一起，才稍稍感受到一丝清爽。 手机导航显示，从新城南站到新城大学，地铁换乘两次，预计用时四十七分钟。 她浅浅呼出一口气，汇入人流中。 时间还早，地铁上人不算太多。程星连找了个角落坐下，把行李箱竖在腿边，点开手机里存的那份《环境学院研究生入学须知》。 第三遍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 又或者说，她太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 跨专业考研，从热门的计算机跳到环境，她知道自己的选择在别人眼里有多奇怪。 家里人不理解，本科同学更不理解——放着高薪的大厂不去，去读什么天坑专业？ 但她就是想。 想做点不一样的事，想学自己真正感兴趣的学科，想摆脱被父母规划好的人生轨迹，想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在一个全新的领域站住脚…… 计算机是个好专业，只是不是她想要的。 非0即1，输入1就得到0的可控线程，她厌倦了这种被封装好的确定性。 手机屏幕上，文档翻到了导师介绍那一页。周凛，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研究方向为环境生态修复，主持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三项，发表SCI论文八十余篇—— 简历很完美。 当初选到周导师组时，程星连在小某书上搜过这个名字。评价不多，寥寥几条，说他“很和蔼”、“对学生很好”、“组会氛围轻松”，让她松了口气。 地铁报站声响起，程星连回过神，发现已经到了换乘站。她收起手机，拖着箱子往外走，脚步比来时轻快了一些。 新城大学。 从今天起，就是她的学校了。 - 同一时间，另一列地铁上。 扈杉靠在车窗边，耳机里放着摇滚的音乐，眼睛却是死水一般，一直盯着窗外飞速后退的隧道壁。 黑暗，光亮，黑暗，光亮。 像她过去一年的日子。 有时候扈杉自己也想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真的不应该在这里的。本科四年，她在山河大学——那所比新城大学更好的学校——环境系排名前10%，绩点3.85，有项目有竞赛，保研是板上钉钉的事。 保研本来是板上钉钉的事——系里老师都这么说，辅导员也这么说，梦校京城大学的老师已经和她聊了很久，只等她推免后就进组，连她自己都这么以为。 然后九月，推免名单公布。 她的名字不在上面。 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扈杉不太愿意回想。她只记得自己在宿舍楼下里站了很久，久到室友下来找她，久到手机震了十几次，久到她终于想起来，哦，还有考研这条路。 从九月到十二月，一百天。 她像疯了一样复习，像一头闷头冲撞的困兽。 初试过线，复试正常发挥…… 然后，调剂。 京大的研究生招生，竞争何等惨烈。她报的方向只收一个人，她是第二。往年第二可以调剂到本校其他方向，但今年政策变了——建议外调。 扈杉后来也没搞清楚到底是谁建议的。 也不重要了。毕竟世界上有太多无法理解的事，从推免失利那天起，她的努力好像就成了难料的世事中最不起作用的一环。 推免她尽了全力，初试她尽了全力、复试她也尽了全力…不是她不努力，只是有点不敢赌了。 新城大学是她调剂志愿里的保底院校。面试的时候，老师随口问她：“你本科山河的，怎么愿意来我们这儿？” 她笑着回答：“新城大学环境学科很强，我很期待。” 笑得很标准。 耳机里的音乐突然卡了一下，扈杉皱眉摘下来，发现是手机没电了。她把耳机收进包里，目光扫过车厢——对面坐着一个女生，看起来和她差不多年纪，正在低头玩手机，行李箱上贴着"新城大学"的贴纸。 新城大学，一个普普通通的学校。 居然也是她的母校了。 扈杉收回目光，靠回座椅，闭上眼睛。心脏的某个地方紧了一下，又松开。 没关系，只是跳板而已，会回到正轨的，她在心里把这自己的计划又过了一遍，像背课文一样熟练：好导师比好学校更重要，读研好好干，发几篇好文章，申个好学校的博士，一切都会回到正轨。 她一定可以的。 一定。 - 关小雨是坐大巴来的。 她家就在新城不远的小镇，没有通高铁，大巴最划算——悠悠颠簸四五个小时，四十块钱。 她不晕车，这是最好的消息。 大巴在沿途的镇子停靠拉客，车上空调坏了，闷热得像蒸笼，不少人都在下车透气。关小雨下去上了个厕所，又在小卖部买了瓶水。一瓶矿泉水三块钱，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买了——又热又渴一路，实在受不住。 回来时，她原本的座位被一个彪形大汉占了。她不想生事，只好缩到后两排角落里的空座。 谁知刚坐下五分钟，头顶那坏了一路的空调出风口突然发出“咔哒”一声，紧接着，一股凉爽清冽的冷风精准地吹向了这个角落——全车只有这一个出风口好了。 前面的大汉热得骂骂咧咧，关小雨没理他，扭开矿泉水大口喝起来。 她其实可以再忍忍的，但老天爷似乎总会在这些细枝末节的地方，给她塞一颗名为“好运”的糖。 从小到大，她好像一直在忍。忍着不说话，忍着不出头，忍着把自己缩成最小的一团，尽量不去麻烦任何人。 高考的时候，她差重本线三分。 家里人问她要不要复读，她说不用了，二本也挺好的，正适合她——当鸡头还能拿奖学金补贴生活，当凤尾就没这待遇了。 考研的时候，她报了新城大学。不是因为有多想来，是因为这个目标不大不小，招的人多，分数线还好，她觉得自己努努力应该能考上。 结果还真考上了。 初试分不高不低，她虽然做实验还蛮擅长的，但复试也没考什么实操，所以复试表现也就那样。面试的时候，老师问她为什么选这个方向，她卡壳了五秒钟，最后憋出一句“因为感兴趣”。 老师当时的表情，像是在看一个透明人。 不过没关系，她从小就习惯当透明人，不被注视、自在做事是她的舒适区。 大巴重新发动的时候，关小雨把水塞进包里，摘下眼镜，模糊地辨认着窗外的风景——听说这样可以锻炼视力。 快到了。售票阿姨说显示还有一个小时就到新城，一个小时后，她就是新城大学的研究生了。 新城大学环境学院，周凛教授课题组。 她在心里默念了一遍，有点恍惚。 真的考上了啊…… 虽然不是什么最顶尖的学校，虽然导师她还没见过，虽然接下来三年会发生什么她完全不知道—— 但至少现在，她很期待。 - 阚好赶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比较晚了。 不是因为路远，而是因为她压根不着急。 反正学校就在这儿，又不会跑嘛。 她本科就在新城大学读的，学生工作搞得风生水起，学工保研直升了本校。学弟学妹还是原来的学弟学妹们，老师还是原来的老师们，就连宿舍都没换——哦不对，换了。专硕没有校内宿舍，她得自己在外面租房。 暑假的时候，她刚在学校附近找了个不小的单室套，月租八百，押一付三，房东是个五十多岁的大妈，之前校外办活动认识的，特意给她算了便宜价格。 真可惜，新城大学的研究生宿舍还不错，小而美的单人间，她是无福享受了。 阚好一边走一边回微信。消息太多了，学弟学妹问开学事宜的，社团群里通知活动的，还有几个喊她吃饭的—— “我的好姐姐，你是不是快到学校了？晚上聚个？” “好好学姐，新生咨询群里有人问档案接收老师的联系方式，你有吗？” “阚主席啊，今年研会线下招新打算定在周四，你们组见面会开完第二天，我贴心吧！到时候记着来帮你的老学长摆摊啊！” 阚主席。 她盯着这个称呼看了两秒，打出一行字：“少贫，好姐姐我退休了，以后打算好好做人，再也不干学工了。” 发送。 她烦躁地抓了抓蓬松的头发，把自己搞得像一头小狮子，犹豫一阵，还是又补了一条：“去看看也行，人多热闹，支持一下咱哥的工作。” 然后她把手机揣回兜里，抬头看了眼面前的校门。 新城大学，大东门。 她在这儿走了四年，闭着眼睛都认识。 阚好深吸一口气，往里走去。 研究生新生报到处的牌子很醒目，摆在行政楼门口，旁边站着几个穿着志愿者马甲的学生。 阚好都不用看，就知道肯定是熟人。 “好姐！”一个男生小跑过来，“我就说你今天到，你看你看，我特意来接你——” “行了行了。”阚好笑着摆手，“今天忙吧，快点带我走完流程，等你们收工了烧烤去。” “得嘞～走着我好姐！” 流程很简单：签到，拿材料袋，领校园卡，确认宿舍信息，拿宿舍钥匙回去收拾。阚好是没有宿舍的专硕，轻松了不是一点半点。 “咦，好姐，你们组今年收了四个人啊？”负责登记的学妹翻着名单，“还都是女生诶！” “是吗。”阚好拿过名单看了眼，目光扫过那几个名字。 扈杉，程星连，关小雨。三个都是学硕。 “对了，”学妹凑过来，压低声音，“我一上午在这坐着，听人们说起你们导师周凛，都说周老师人可好了，组会也不怎么骂人，咱们院很多同学都羡慕你们组的。” 阚好笑了笑，没接话，“走了哈。” 可好了。 可好了啊。 她把材料袋往包里一塞，转身往外走。 阳光晃眼，她眯了眯眼睛，忽然想起推免选导师的那段时间。 那时候的她，学院的、学校的学生工作干了个遍，眼底有光，意气风发，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正直得像一株阳光下的小白杨树，天真地以为象牙塔就是世界的全部。然后—— 算了。 阚好甩甩脑袋，把那些念头甩出去。 已经过去了。 她现在只想顺顺利利毕业，拿个文凭，然后离开这个邪门的鬼地方。 至于周凛这个老登？ 只要他不要再挑战她的底线，她可以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 第2章 见面会 课题组的新生见面会安排在下午三点，环境学院二楼会议室。 程星连虽然谁都不认识，但到得最早。她找了个角落的位子坐下，把包放在脚边，开始四处打量。 会议室不大，二三十个座位，前面摆着一张长桌，白板上写着欢迎2025级研究生新同学"。 陆陆续续有人进来，程星连数了数，女生居多。大家都埋头玩手机，偶尔有几个小声交谈的，但大部分都沉默着。 三点差五分，门开了。 进来一个高个子女生，马尾辫，穿白T恤牛仔裤，步子很大。 她扫了一圈座位，然后径直走向程星连旁边的空位，坐下。 全程没看手机。 程星连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 “你盯着我作什么？”对面的女生开口。 程星连愣了一下：“啊……没，就是……你好像和别人不太一样。” “哪里不一样？” “就咱俩没玩手机。” 女生挑了下眉，似乎没想到是这个答案，“没电了。”她沉默了一秒，然后说，“而且谁也不认识。” 程星连：“……哦。所以你也是研一吗？” “对。”女生的表情微微放松了一下——程星连看得很清楚，是一种非常细微的变化，像是水面上掠过一丝涟漪，转瞬即逝。 “我叫扈杉。”女生抿了抿唇，微笑着开口，“以后就是同门了。” “我叫程星连，你好。” 这时候，门又开了。进来一个戴眼镜的女生，看起来有点拘谨，犹豫着找了个位子坐下，低头就开始翻材料袋。 然后又进来一个头发毛茸茸的女生，步子轻快，脸上带着笑。她一进来就开始和门口的人打招呼，像是认识很多人，很快就有人凑过来和她说话。 程星连看了看那两个人，又看了看扈杉。 “那两个应该也是我们这一届的。”程星连和扈杉随意聊着，“周老师今年收了四个学生，都是女生。” 扈杉：“……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课题组网站已经更新上去了，看来你没关注哦。” 扈杉沉默了。 她确实没查，也没那么在乎谁是自己的同门。 “没事，”扈杉收回目光，“以后有的是时间了解。”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可程星连却莫名从里面听出了一点什么。 有的是时间。 三年。她忽然有点恍惚——三年，一千多天，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够发生很多事了。 - 三点整，会议室的门再次打开。这一次，进来的是一个中年男人。四十多岁，身材微胖，戴着金丝眼镜，穿着一件熨烫平整的浅蓝色衬衫。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男生。长得挺好看，笑得也好看，进门就开始和周凛说话，姿态很自然。 “周老师，这个项目书我改好了，您看什么时候方便再过一遍？” “不急，先开会吧。”周凛说，“会后单独来办公室找我。” “好嘞。”男生应了一声，就近在第一排坐下。 会议室里的嗡嗡声停了。 所有人都看向讲台。男人站在讲台前，环视一周，笑得很和蔼。 “同学们好，”他说，声音温和得像一杯温水，“我是周凛，今天是我们组新同学的第一次见面，以后我就是你们的导师了。” “欢迎你们来到新城大学，来到我们课题组。接下来的三年，希望我们能一起愉快地度过。” “今天是第一次见面，主要是让大家互相认识一下。我们先请新同学们作个自我介绍吧，阚好，就从你开始。” 那个像头发像短毛狮一样蓬开的女生刷地站起，笑得一脸轻松：“各位师兄师姐，同届的姐妹们，大家好啊，我是阚好，专硕，本校学工保研直升上来的，暑假就进组里干活了，好多同门们也都对我不陌生了哈哈~请大家多多关照，我现在在学工办兼职，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随时找我！” 周凛接着道：“阚好同学学工能力很强，以后实验室的行政事务可能得要阚好上点心了。李梦，你回头抽时间把组里报账的事情和阚好交接一下，你研三了，正是出成果的时候，不要被这些琐事耽误时间。” “好的老师。”一道瓮声瓮气的声音从会议室角落传来。 阚好笑着说：“好的，周老师。” 程星连坐在她后面一排，见没人主动，就第二个站了起来， “大家好，我叫程星连，学硕，本科是学计算机的，喜欢环境专业，所以跨考过来，实验方面可能需要各位前辈们带带我，不过有需要跑模型的话可以和我交流，一定知无不言！” 周凛点点头：“跨专业也有优势，编程能力强，以后做数据分析会很方便。” 扈杉站起来，声音不大，但很清楚：“我叫扈杉，学硕，很高兴认识大家，希望能够和课题组一起成长。” 旋即坐下。周凛笑了笑：“扈杉同学本科可是山河大学的，基础很扎实，你们要多向她学习。” 程星连惊讶地扭头看向这个高冷姑娘，“哇欸，你来头这么大的啊。”扈杉听到，只是眨了眨眼，却并未接话。 最后是关小雨。关小雨站起来的时候，声音有点抖：“师兄师姐师弟师妹们好…啊不是，老师好，我叫关小雨，学硕，本科是……元省化工大学。” 她说完蹭地坐下，脸有点红，好像觉得自己的履历不够好看。周凛温和地说：“没关系，考上就是实力。我们组也不看出身，只看能力。” 关小雨默默看着他的笑容，一瞬间有些恍惚。 很和蔼。和网上说的一样，很和蔼。 那她为什么……心里有点不安呢？她的第六感几乎要化作实体将她绑走远离这里。 感到不安的还有程星连。事实上，程星连不只是不安，还夹带了一些疑惑。 “你觉不觉得，咱们组的人有点少？”程星连悄悄碰碰旁边的扈杉，“坐着的这几个师兄师姐脸色也很差，我已经有不详的预感了…” “诶，妹儿啊，别瞎预感，老师还在呢，好好听介绍。”没等扈杉回应，前一排的阚好压低声音，一脸开玩笑地回头接话，甚至还抛下一个意味不明的媚眼。 “……” 程星连和扈杉适时地沉默了。 “四位师妹好，我来代表老生们简单作个介绍吧，”第一排的帅哥师兄站起来，“我叫聂一初，今年博二，以后是你们大师兄了，在周老师的带领下，咱们组这些年产出的成果还是不错的，有好多同门在外面联培，还有一些出野外采样的，所以今天来开会的人也不是很多……只要你努力，好好干，周老师不会亏待大家的，希望你们都在课题组学有所成、收获进步。” 聂一初。 程星连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总之，进了咱们组，就是一家人了。”聂一初最后总结道，目光特意在四位新生的脸上多停留了几秒，审视的眼神让关小雨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有的师妹可能刚来不适应，觉得压力大，但这也是为了你们好。咱们周老师是出了名的严师出高徒。” “好了，一初，别吓她们了。” 周凛适时地打断，依旧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他从聂一初手里接过厚厚的一叠文件，在桌面上敲了敲，发出沉闷的声响。 “既然大家都在，那就把进组的手续签一下。这是《双向选择协议书》，还有一份是咱们院里的《实验室安全责任承诺书》。” 两张纸被分发下来，传到程星连手里时，纸张带着一丝冰冷凉意。 “大家看一看，没问题就签了吧。签了字，咱们的师生关系就算正式确立了，档案也会录入学校系统，再想换导师会比较麻烦。”周凛拧开保温杯，吹了吹浮在上面的枸杞，“哦，阚好暑期签过了，现在不用再签了。” 阚好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扈杉拿起笔，签得飞快，这种形式主义的文件她闭着眼都能背出来——无非是承诺遵守纪律、注意防火防盗、服从导师安排云云。 坐在她旁边的程星连也准备落笔，动作却忽然顿住了。 条款似乎有些不对劲。 程星连盯着第三条： 【3. 研究生应严格遵守实验室作息时间。当实验室熄灯后，若听到离心机仍在转动，请勿回头，请勿检查，立即离开。】 她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再定睛一看，那行字又变了： 【3. 研究生应严格遵守实验室作息时间，离开时切断电源，关好门窗。】 幻觉？ 是因为昨晚没睡好吗？程星连心跳莫名快了两拍。她下意识看向旁边的扈杉。 扈杉正面无表情地盯着那张纸，看样子是在发呆。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周凛的声音从讲台传来，温和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催促。 “没、没有。”关小雨吓了一跳，像是怕被老师批评，赶紧低下头，在那张纸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就在“关小雨”三个字落成的瞬间，程星连眼睁睁地看着那张纸上的墨迹仿佛活了过来，像黑色的毛细血管一样迅速向四周蔓延，瞬间吞噬了原本的白纸黑字，然后重新排列组合。 但关小雨似乎毫无察觉，只是长舒了一口气，把笔放下。 “大家都签好了吗？”周凛站起身，那股无形的压迫感随着他的动作笼罩了整个会议室，“签好了就让一初带你们去实验室认认工位。我还有会，先走了。” 周凛收起那几份签好的协议，经过关小雨身边时，由于过道狭窄，他的手背轻轻蹭了一下关小雨的椅子。 关小雨浑身一僵。 “好好干。”周凛拍了拍她的椅背。 直到周凛走出会议室，那股令人窒息的低气压才稍微散去一些。 “行了，走吧师妹们。”聂一初站起来，招了招手，“带你们去看看咱们以后‘以此为家’的地方。” 以此为家。这个词在程星连脑子里转了一圈，泛起一阵寒意。 第3章 烧烤通个气 实验室在走廊的尽头，404室。 程星连不合时宜地扑哧一笑，好不吉利的门牌号。 “嗯？怎么了，星连师妹。”聂一初闻声回头。 “没事没事，呛嗓子了。”程星连摆摆手，无意多费唇舌解释什么好笑的梗，转头却见关小雨也在看了门牌号后，抿着嘴嗤嗤地笑。 走廊很长，两边的墙壁上挂着学院各个实验室的介绍和照片，但在昏暗的顶灯下，那些照片里的人笑得有些僵硬，眼珠似乎都在盯着走廊中间的人。 “咱们课题组就在这一层最里面，安静，没人打扰。”聂一初一边走一边介绍，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甚至有回音，“前面是实验室，靠这边是工位，这一整大间是联在一起的，中间打通了。” 他在一扇窄门前停下，掏出一张磁卡刷了一下。 “滴——” 电子音响起，门锁弹开。 一股实验室特有的、混杂着泥土腥臭、高压灭菌锅的焦糊味以及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霉味扑面而来。 程星连走进去的第一感觉是：挤。 巨大的实验区摆满了各种复杂的仪器，比人高的架子上堆满了试剂瓶、枪头盒和各种杂物，桌与桌之间只留出极窄的通道。几台巨大的冰箱发出轰隆隆的运作声，像是困兽的喘息。 最让她不舒服的是坐在里面的几个人。 靠窗的位置坐着一个女生，应该就是刚才点名的李梦师姐。她穿着白大褂，头发随便抓了个丸子头，脸几乎要贴到电脑屏幕上。 有人进来，她连头都没回，只有手指在键盘上疯狂敲击。 “李梦在改论文，最近别打扰她。”聂一初压低声音，指了指靠近门口的一排空桌子，“这四个位置是你们的。虽然有点挤，但咱们搞科研的嘛，条件艰苦点才能出成果。” 那确实是“有点”挤。四个工位紧紧挨在一起，像是网吧的连坐，桌面上还残留着上一届学生留下的不知名污渍。 “那里是我的位置。”阚好指了指最靠近门的一个，桌面上放了一些发票和供应商的广告单，“靠门那里，暑期我进组早嘛，就先坐在那儿了。” “随便，你们自己分。”聂一初似乎对这种小事不感兴趣，他看了看表，“我还有实验，你们先收拾一下。对了，既然签了协议，就先熟悉一下实验室规则。” 他说着，指了指门后贴着的一张塑封纸：“这个可以看看。周老师有的时候会来工位看看大家。” 程星连顺着他的手指看去，那张A4纸上的标题是《实验室日常行为规范》，条款密密麻麻。 说完，聂一初扭开门把手，转身走了。随着那扇厚重的门“咔哒”一声合上，实验室里只剩下了她们四个人，以及那个仿佛入定了一样的李梦师姐。 “这实验室面朝阴面，也太冷了，凉飕飕的。”关小雨抱着胳膊搓了搓。 扈杉没有说话，她径直走向实验室门口，准备离开。可当她的手触碰到门的瞬间，动作猛地一顿。不是被弹开，而是……她感觉自己摸了个空。视觉上，那个银色的门把手明明就在那里，但她的指尖传来的触感却是一片平滑的冰凉，仿佛在触摸一块完整的金属板。 “别——” 和扈杉动作同时的还有阚好刻意压低声音的惊呼。 程星连一直在观察她们，见状立刻问道：“怎么了？” 扈杉缓缓回过头，那双一向没什么情绪的眼睛里，此刻第一次流露出了震惊和不可思议。 “……你们能看到，门把手吗？” 空气一静。 程星连看看眼前无比正常的门和门把手，又看看明显被吓到的扈杉，第一次真正的生出些荒谬的感觉来。 “哎…我说我的妹儿们啊，别这么心急。” 阚好认命般地晃晃脑袋，探身从自己桌上的供应商广告单中抽出三张，分发给三位呆滞的木头人，用极低的声音说道：“认真看，先别问为什么，出去了和你们细说。” 看三人还呆愣愣的在原地站桩，阚好又去拉着她们坐下，提高些音量说：“对于实验室来说，供应商可是很重要的，你们也来帮我选选吧！” 气氛诡异的平静下来，四人居然真的坐下认真看起了广告单。除了阚好还算自在之外，另外三人全都坐立不安。 程星连强迫自己将目光聚焦在纸上，大脑在飞速运转。扈杉的异常、阚好的阻止、那份诡异的协议、还有这个冰冷得不正常的实验室…… 半小时后。 阚好收起大家手里的广告单，“走吧，刚来工位第一天，我们虽然还没来得及带电脑，但帮忙研究供应商也是大功一件呢～” 说完，她极其自然地伸出手，准确无误地握住了那个先前对扈杉而言“不存在”的门把手，轻轻一压，推开门走了出去。 “跟上啊！”阚好忍住拔腿就走的冲动，撑着门向三位小呆瓜招手，“出去说。” - 一出实验楼，傍晚略带余温的空气扑面而来，四人几乎同时松了一口气，仿佛离开了某个无形的力场。 “到底怎么回事？”扈杉第一个开口，声音还带着点紧绷，“那个门把手……” “嘘——”阚好左右看看，压低声音，“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我知道一家烧烤店，边吃边聊。” 她熟门熟路地领着三人从大东门出去，穿过两条小巷，钻进一家名叫“喝丢一只鞋”的烧烤店。 店里人声鼎沸，烟火气十足，油腻的桌面和空气里弥漫的孜然香味，终于让她们找回了一点现实世界的踏实感。 阚好显然跟老板很熟，打了个招呼就直奔最里面一个用帘子半隔开的小卡座。 “咱姐儿几个也算第一次聚餐了，嘿嘿~这儿说话方便。”她一口气点了半桌的烤串和四瓶冰镇汽水，等老板走远了，才身体前倾，压低声音，“现在可以说了。” 三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她。 阚好深吸一口气：“首先，扈杉，你没疯。在那个时候，你可能真的‘摸不到’门把手。” 关小雨倒吸一口凉气。 “为什么？”扈杉追问，她的唯物主义世界观显然受到了冲击。 “这就是我要跟你们说的，实验室的一些……嗯，‘潜规则’？”阚好斟酌着用词，“暑假我提前进组，零零碎碎摸到一点。第一，也是最重要的一条：一旦进入实验室，没有产出或者贡献，就无法正常离开。” “什么意思？”程星连立刻抓住核心，“‘产出’和‘贡献’如何定义？由谁判定？” “问得好。”阚好赞赏地竖起大拇指，“俺也不知道，” “不过根据我前段时间的尝试，可能是一组处理完的数据，可能是一次完整的实验记录，也可能是……像我们今天这样，研究了半小时供应商。我猜，判定者可能是周老师，也可能是实验室本身？总之，当你满足了某种‘条件’，门才会对你‘可见’且‘可触碰’。” 扈杉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这完全超出了她的认知范畴。 “还有，”阚好继续，“不要当着导师的面，尤其是在实验室里，说悄悄话或者表现出明显的异议。你知道今天见面会上，你俩蛐蛐课题组的时候我有多紧张吗？我见过一次，一个师兄只是抱怨了一句国产设备就是不准，下一秒紫外分光光度计就毫无征兆地坏掉了，花了好久才修复好，可他的数据也没了。” 关小雨害怕地捂住了嘴，欲言又止地说，“这…是巧合吧？”。 “这不合常理。”扈杉反驳，“我也觉得是巧合，或者他操作不当？” “一开始我也这么想。”阚好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但次数多了，你就不会这么觉得了。还有，晚上如果一个人留在实验室，如果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比如离心机自己响了，或者通风橱发出异响……最好假装没听见，尽快离开。” “这……听起来像规则怪谈一样，”关小雨说。 扈杉不理解，“通风橱异响不应该去联系工程师检查风机吗？人离开了机器出现意外怎么办？” “非也非也。”阚好伸出食指左右晃了晃，“再待待你就知道了，包括咱导，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能避则避。” 程星连默默地听着，规则、条件、判定、异常现象……这像极了一个设计拙劣但强制运行的封闭系统。她想了想，还是开口问道：“阚好，这些规则，你能直接告诉我们，是不是意味着……离开实验室后，这种‘限制’就减弱或消失了？” 阚好愣了一下，随即打了个响指：“有道理！我也是这么感觉的。在实验室里，你想跟别人详细说这些，就会莫名其妙地忘记，或者舌头打结。但出来了，就松快很多。不过……”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我感觉也不是完全能畅所欲言，在进组之前，我的学长学姐们似乎就想和我透露些什么，总是一副欲说还休的便秘表情。仔细问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就说让我别读研快逃，我还以为在和我玩梗呢。” 一阵沉默降临到小卡座里，只有外面食客的喧闹和烤串在铁架上的滋滋声。 扈杉拿起冰汽水，猛灌了一口，冰冷的液体似乎让她冷静了些。“我还是无法相信……太抽象了。” “我的直觉告诉我，阚好说的是真的。”关小雨小声但坚定地说，她的手指紧张地绞在一起，“我的第六感还蛮准的，从签那个协议开始，我就觉得不舒服了。而且……”她犹豫了一下，“扈杉摸不到门把手的时候，我好像……看到门上闪过一道很短的黑影，特别快，我还以为是眼花了。” “我相信存在我们目前无法理解的现象。今天签协议的时候，我真的看到协议上的字自己变了。”程星连终于开口，她没有表现出纯粹的恐惧，声音平静而清晰： “这么说来，扈杉遇到的门把手有点像权限不足导致的访问拒绝，Access Denied。假如我们是在被迫运行一段充满恶意的代码，要想不崩盘，就得反编译它的规则。” 这番话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将恐怖的未知变成了可被解析的逻辑，“扈杉的门把手、阚好的经验、小雨的直觉，还有我看到的会变脸的协议，这些线索都指向同一个结论——我们的读研生活，恐怕不会只是看文献做实验那么简单。” 阚好听得一愣一愣的，随即猛地拍桌：“确实啊确实！太牛了，程师傅神医啊！然后呢？” 程星连拿起一根烤串，却没有吃，只是看着竹签尖：“既然规则存在，那么我们要做的，不是否认它，而是理解它，适应它，然后找到利用它甚至突破它的方法。” 她抬起头，目光扫过其他三人：“我觉得，我们四个，最好能互相通气。” 阚好立刻点头：“我同意！一声令下我立刻拥护你当老大，幸好你们都是正常人，你们都不知道之前我摸索这些破事有多难绷。” 关小雨也连忙小声说：“我也同意。学环境嘛，贪生怕死勿入斯门。” 扈杉沉默了几秒，最终，也微微颔首。今天摸不到门把手的经历，像一根刺，扎进了她坚固的认知壁垒里。 四人举起汽水瓶，轻轻地碰了一下。没有豪言壮语，但这个简单的动作，标志着在这个充满未知和诡异的读研开局中，一个脆弱的同盟正式结成。 “那……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关小雨小声问，手里无意识地摆弄着那个喝完的汽水瓶盖。 “结账，回宿舍，保存体力。”程星连一锤定音。 老板走过来结账：“一共两百二。既然是阚好的同学，给两百就行啦。” 阚好正要掏手机，关小雨突然“咦”了一声，把手里的瓶盖递给老板：“老板，这个……是不是中奖了？” 老板接过来一看，乐了：“嚯！小姑娘手气可以啊，‘特等奖：10公斤啤酒’？我这店开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兑出来特等奖呢！” 死寂。 阚好、扈杉和程星连三个人齐刷刷地看向关小雨。 刚才还在谈论生死规则的沉重气氛瞬间被打破。 “欧皇竟在我身边？！”阚好震惊了。 烤串的香气弥漫着，店外是平凡而热闹的人间烟火。但她们都知道，一旦走回那座环境学院大楼，等待她们的，将是另一套需要遵循的、不言不明的规则。 未来的读研路，注定不会好走。但至少此刻，她们不再是孤身一人。 第4章 奇怪的系统 10公斤啤酒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宿舍不能放酒，四人一人扛起一箱，晃晃悠悠地往阚好租的房子走。 暮色渐沉，女孩们一路嘻嘻哈哈地聊着，倒不觉得有多累。 “欸，前面这座桥。”阚好快步往前，“你们站在这个位置看环院大楼，有惊喜哦~” 关小雨闻声，也赶了几步路站在阚好身边，把手里的酒箱咣当一声放在地上，抬头—— “哇——” “好美！” 大楼外立面用了大面积的反光玻璃，站在阚好的位置，刚刚好看到金灿灿的夕阳反射过去，边界模糊融合，像世界刷新出的渲染bug，让人移不开眼。 扈杉跟在最后，安静看着前面得意的阚好和发现新大陆的两人。 第一次，因为一些人，她开始喜欢这里了。 “啊！！！” 扈杉正要跟过去，毫无防备地听到关小雨的尖叫，差点吓得左脚绊倒右脚。 关小雨声音颤抖，“你们看手机！” 程星连立刻掏出手机，原本处于锁屏状态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没有壁纸，没有APP，只有一片惨白的背景，上面浮现出几行暗红色的宋体字。 【研究生培养系统已激活_程星连_2502151】 【当前副本：入学适应期（新手保护阶段）】 【当前任务：明确研究方向和选题（×）】 【组会倒计时：38:32:12】 【毕业要求达成度：SCI（0/2），毕业论文（0/100），导师好感度（0/100）】 信息浮现片刻，又逐渐浓缩成一个小小的白色方块，变成手机里一个没有名字的APP。 “这是什么恶作剧软件吗？怎么卸载不掉？”扈杉疯狂戳着屏幕，看向阚好，“你有什么头绪吗？” 阚好声音有点变调，“这不对吧，之前完全没人和我提过这个东西。” “不是恶作剧。” 程星连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点开那个奇怪的软件，举起手机对准学院大楼，透过摄像头的取景框看向实验室。 屏幕里，那个原本金灿灿的楼上方，正悬浮着密密麻麻的灰色血条，不少已经空了大半的血条上面挂着状态栏： 【状态：延毕异化中（进度56%）】 “看来，”程星连放下手机，看向身边脸色苍白的三个同门，声音干涩，“我们不仅仅是读研那么简单。” “我们好像，真的掉进坑里了。” 窗外，原本还算明亮柔和的夕阳，不知何时被一层厚重的乌云遮蔽。 黑暗降临。 - 经此一遭，四人也没了闲逛的心思，把四箱啤酒搬回出租屋后都赶回了各自宿舍。 研究生宿舍在校园最西边，是一栋新建的楼，今年才投入使用。单人间，带独卫，有空调。条件比程星连本科的六人间强太多了。 程星连把简单整理了一下行李，躺在床上，开始翻手机。那个奇怪的APP再没跳出其他内容，似乎只能用来显示文字和意味不明的血条——她把手机对准四周扫了扫，却也再没见到类似的血条了。 朋友圈里，本科同学们晒的晒offer，晒的晒入职照，还有几个已经开始吐槽996了。她划了几下，退出来。 微信群倒是热闹。她点开群——“周凛课题组2025级新生”，她们四个学生，加上导师周凛和聂一初，总共六个人。 很小的群，群里就只有周凛刚刚发的一条消息： “本周五上午八点半，在实验楼403开第一次组会，大家准时参加。研一的同学们需要汇报自己的意向选题方向，一初发一些好文章给她们。” 下面是两个收到，程星连跟着发了第三个。 组会。她以前听别人说起过这个词，说是研究生最头疼的事情之一。每周或者每两周一次，轮流汇报自己的研究进展，导师和其他人会提问题、提建议，有时候也会提批评。 据说很多人做噩梦都是梦见组会。现在——也是她的噩梦了。 她拉上窗帘，打开台灯，开始整理第一次组会要准备的材料。 明天是周四，后天是周五。 很快的。 她深吸一口气，点开了聂一初发过来的文献列表。 - 与此同时，研究生公寓另一边的单人宿舍。 扈杉正坐在桌前，对着电脑屏幕发呆，屏幕上是一个Excel表格，列着她给自己排的三年计划—— 研一上：熟悉课题组，确定研究方向，精读文献50篇； 研一下：开始实验，争取发一篇中文核心； 研二上：完成第一篇SCI投稿； 研二下：完成第二篇SCI，开始博士申请准备； 研三上：确定博士去向，准备毕业论文； 研三下：答辩，毕业。 很完美的计划，每一步都踩在点上，每一步都不浪费时间。只要按照这个计划走，她就能在毕业时洗掉“污点”，拿到一个好学校的博士offer。 然后一切都会回到正轨。 扈杉盯着表格看了很久，然后最小化。桌面上出现一张照片——是她推免前和京城大学的导师拍的，站在京大的校门前，阳光很好，她笑得很开心。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那时候她以为自己会一直在那里。 “叮——”手机响了一声，是课题组群的消息提醒。 她点开，看到程星连发了个收到。 程星连，那个跨专业考来的女生，计算机专业本科来读天坑。 扈杉不理解这种选择，每个人有自己的苦旅，她管不着，那个奇怪的APP，看起来更像是无害的毕业备忘录，她更是不在乎。 她现在只需要管好自己。三年时间，六个学期，七十八周，五百四十六天—— 不，现在只剩下五百四十五天了。她关掉表格，打开文献列表。 窗外，夜已经深了。整栋楼安安静静的，只有空调外机偶尔嗡嗡响两声。 扈杉没开台灯，只有电脑屏幕的光映在无甚表情的脸上。 蓝色的光，有点冷。 - 校外，出租屋。 阚好躺在床上刷手机，一边刷一边吃薯片。房间不算小但东西不多，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衣柜，四箱崭新的啤酒，没了。 简陋，但够用，反正她也不怎么在这儿待。 白天去工位，晚上回来的也晚——只要尽量减少遇到周凛的机会，呆在哪儿无所谓。 想到那个名字，阚好的动作顿了一下。 周凛，多好听的名字啊，凛然正气的凛。 呵。 她把手机往旁边一扔，盯着天花板发呆。 天花板有点脏，靠近墙角的地方有一小块水渍，不知道是不是漏水了，该找房东说一声。 明天吧，明天再说。她闭上眼睛，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今天见面会上周凛的笑脸，一会儿是一年前那个夏天的夜晚—— “阚好同学，你交际能力很强，我很看好你。” “以后有什么困难，可以随时来找我谈谈。” “不用敲门，只要是你来，我办公室随时为你敞开。” 阚好猛地睁开眼睛。 心跳有点快。她坐起来，灌了一大口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没事的。 什么都没发生，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混子，混三年文凭就走。 科研什么的，可以不关她的事；**文什么的，能水一篇是一篇；和周凛保持距离，和那些破事保持距离，顺顺利利毕业就行，非常简单。 阚好又躺回去，继续刷手机。 刷着刷着，群里有人@她，问研究生复测的时间和流程。 她回复了几句，又有人来问，又回复了几句，不知不觉就聊到了十二点。 该睡了。阚好放下手机，关了灯。 黑暗中，她盯着天花板那块水渍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什么。 很久之后，她翻了个身，闭上眼睛。 三年。 快点过去吧。 - 关小雨失眠了。 不是睡不着的那种失眠，是睡了又醒、醒了又睡的那种。 每次醒来，她都下意识去摸手机，看时间。 一点二十三分……三点零四分……四点五十一分…… 窗帘没拉严，外面的路灯光从缝隙里漏进来，在天花板上投下一小块光斑。 关小雨盯着那块光斑，数绵羊。数到三百多的时候，天亮了。 她索性不睡了，起来洗漱。镜子里的自己脸色有点差，眼睛下面青了一小块。 今天是周四，明天就是第一次组会。 她从小就不擅长这种公开表现自己的场合。 上台发言会紧张，被老师点名会紧张，甚至在超过五个人的群里发消息都会斟酌很久。 研究生，意味着要无数次面对这些场合。组会汇报，开题答辩，中期答辩，毕业答辩—— 每一个都是关卡。 关小雨深吸一口气，用冷水洗了把脸。 没事的。她只是不擅长，又不是做不到。只要提前准备好，多练几遍，应该……应该可以的。 她收拾好东西，决定早早去工位。 路上经过学校的早餐车，买了个包子和一杯豆浆。 老板是个头发花白的大爷，动作很利索，收钱的时候还和她说了句“同学新来的吧！” 关小雨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恩，今天算正儿八经的第一天。” 大爷笑了笑，继续忙活。她捧着包子和豆浆往前走，心情莫名好了一点。 也许读研也没那么可怕？那些奇异怪诞的规则，只会制约到游离于规则外的人，而她向来是很守规矩的，守规矩的人就会被规矩保护。 早餐很好吃，包子是肉的，馅很足；豆浆是甜的，刚刚好。 关小雨吃完早餐，一大清早到了工位。她掏出电脑放在四连座的最里面那个位置，找来酒精湿巾把四连座前前后后擦了遍，终于安心坐下，也才不到七点半。 她点开师兄发的文献，看了两行，发现长单词一个不认识。 “……” 奇怪，怎么越看越困了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