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幸神明尚在》 第1章 第 1 章 暴雨。 雨水冲刷着城市,造物主似乎不允许乱爬的“蝇虫”被塞进这座完美的作品,于是这场雨几乎下了整整一个礼拜,还好造福于完美的排水系统,街道上的积水并未能汇聚成河,而是很快流入了地下,在那之后这些雨水将经过复杂精密的设备处理后被二次作用在工作与生活当中。 2075年,科技已然发展到不可想象的程度,人工智能遍布各行各业,在提供大量的便利的同时引发了严重的失业潮,大量廉价的劳动力被取代,长时间的积压使得低层人员爆发不满,在经历一系列事件后,不堪受苦的部分人群,掀起了声势浩大的游行,他们要求政府归还被取代的工作岗位,完善相应的劳动措施,更激进的甚至将怒火烧到科技公司的头上,他们闯进公司,要求停止研发一系列的人工智能。 这场抗议断断续续持续了一年多,最终双方各退一步,政府允诺给予失业人员一定的优待同时会一次性补偿失业人员一笔补偿款,成立失业人员管理委员会,负责一系列的工作安排,而他们要立即停止抗议游行,使社会恢复正常运行。 然而,在场事件中,受到最大冲击的各大智能科技公司却不认可这样的处理方式,他们要求抗议人员赔偿公司损失,开出了一笔天文数字,政府从中斡旋,承担了一部分,但剩下的部分仍旧无法让人承担,部分人不得不变卖房产,背井离乡,住进城市的角落。 那场游行抗议的发起人员几乎各个倾家荡产,有人实在不堪重负,选择从高楼楼顶一跃而下结束了自己绚烂又短暂的一生。 可惜,上层者在怎么精心打理维护这座城市,再怎么努力想让世界遗忘那场游行,也有顾忌不到的地方,人就是拥有如此倔强顽强的生命力,哪怕所谓的上帝对他们不公,他们也能好好的活着,在一些还尚且没被清洗者赶尽杀绝的角落中,这些“蝇虫”报团取暖的生活着,孩子们在雨中奔跑,传来“咯咯咯”的笑声,易拉罐被当做足球在雨中踢来踢去,发出清晰的“哐啷”声,一路滚到青年的脚边。 青年打着一把伞,袖口往上挽了几分,露出白皙的小臂,握着伞柄的右手小指上缀着一枚素戒,青年停下脚步,身形微微一滞,又将易拉罐踢了回去,孩子们欢呼着将易拉罐又踢向远方。 青年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轻轻敲响一扇有些发锈的铁门,不一会,嘎吱一声,门开了。 “来了啊。” “嗯,这是这回的,上面最近看管的严,有些少,抱歉了。”青年递进去一包东西,袋子还在往下滴着水。 “没事的,您肯帮我们就已经感激不尽了,进来坐坐吗?”门似乎又开了些缝隙,足以容纳一人进入。 “不了,我得赶回去了,下次吧。” “唉,你这孩子,每次都说下次,路上注意安全。” “嗯。” 门在面前合上,青年叹了口气,向巷口外走去,淋雨的孩子被父母揪着耳朵训斥,可是孩子们的脸上仍旧挂着纯真的笑脸,嬉皮笑脸的应付父母的责骂,青年抬头看着远处的阴沉的天幕,不知这场雨还要下多久。 傅郗来被闹钟吵醒,从床上坐了起来烦躁的抓了抓头发,伸手将床边的闹钟按掉,他光脚下了地,走进浴室打算冲个澡。 那些黏腻潮湿的梦境让人浑身不舒服,智能家居系统将室内温度控制的恰到好处,傅郗来打开淋浴调好水温,热水从头顶淋下,隔绝了窗外的雨声,他闭上眼,脑海里依稀能记起那些称得上是荒谬的梦境。 不知从何时起,他开始频繁的做梦,那些梦境光怪陆离,毫无逻辑可言,但有时在梦境里自己的身边会跟着一个人,虽然那个人的样貌是模糊的,但带给他的感受却像是相熟很久的重要的人,后来傅郗来找出了一个规律,只要是那个人存在的梦境,那么那场梦里就会过得无比安全。 他有去咨询过医生自己这种情况是不是脑子出了问题,但是医生在看过他的各个量表后,安慰他可能只是工作压力太大了,尽量保持良好的作息,如果他需要,可以给他开一些安眠类的药物,傅郗来拒绝了,他讨厌被药物控制的感觉。 傅郗来拿着浴巾擦着头发走出浴室,窗外的雨已经停了,但天还是灰蒙蒙的,压抑的让人上不来气,他从衣柜里翻出睡衣套上,随手将浴巾扔进洗衣机,随后又走进厨房,打开冰箱,思考着吃些什么才能安抚自己饱受荼毒的大脑。 如今为了追求高效率的工作,人们研发了复合食品,小小的一块饼干可能就包含一顿饭菜所带来的所有营养,大部分人都选择了这种快速食品来补充自己一天所需要的能量,蔬菜瓜果逐渐成为被摆放在精心打造的柜台中供人欣赏的“奢侈品”,价格不至于昂贵,但购买的人数减少了许多。 傅郗来是少数还在坚持自己烹饪食物的人,如果你有机会拜访他的家,你一定会被他的厨房所吸引,偌大的开放式厨房里用具应有尽有,这是他家中唯一一处没有配置智能家居系统的地方,按照他的话来说,他喜欢食物被原始方式一步步制作出来的感觉,他享受这种过程,即便他工作忙的时候,也会尽量抽出时间去采购好一周的原材料,某种程度上这也算是他缓解压力的方法。 傅郗来给自己煮了碗面,端着面碗坐到客厅的沙发上打开电视,新闻正通报着前几天发生的袭击案件,有极端人士声称在某位富商的别墅附近埋放了炸弹,挑衅的说要将整片别墅区夷为平地,吓得这位富商连夜跑路,结果被人在商场捅了三刀,索性没有生命危险。 傅郗来所在的特别行动小组负责跟进此案件,当他们把嫌疑人抓捕归案后,嫌疑人只是笑着说自己是被富商裁员了,心里实在是难受,所以才想着泄愤,至于炸弹根本是无稽之谈,他只是想将这个富商骗出他的家,这样自己才更好行凶,至于傅郗来他们问到他是如何避开富商的保镖的时候,嫌疑人只是说很巧,那个时候,富商身边的保镖都不在,不过最后也无人在意保镖去了哪,面对嫌疑人的将是故意伤害的指控与巨额的赔偿。 傅郗来的手环嗡嗡响了几下,接通后是他那位爱操心的上司,他这位上司哪里都好,就是太在意他个人的感情生活,仿佛让傅郗来结婚是他这辈子不得不完成的重要人生课题。 “小傅啊,看到我给你发的信息没?去见一面,地址和照片都发给你了,小姑娘人挺好的。” “不去。”傅郗来又秃噜了几口面,含糊的拒绝。 “不去你就立刻收假,给我滚回来上班!”电话的另一边急了,沈丛恨不得从外地立马飞到傅郗来的家中,给他绑架到相亲现场去。 傅郗来叹了口气,放下面碗,毫无感情的捧读道,“行,我去,你保证只是见一面是吗?”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赶紧换身好看点的衣服,别穿上班那一套了,行了,我这还有事,挂了,你别忘了就行。” 晚上17:00傅郗来准时踏进商业街的一家咖啡店,这家咖啡店因是情侣约会圣地而出名,他叹了一口气,但上班的痛苦抵消了相亲的痛苦,反正他也没打算真的跟对方谈恋爱,想着到时候跟人家姑娘说清楚,大家好聚好散,想必对方也能理解。 但傅郗来没想到那姑娘已经在了,甚至贴心的点好了三杯咖啡。 没错,三杯咖啡。 “抱歉,来晚了。”傅郗来脱下外套入座,眼神多出来的那杯咖啡上逡巡了一下,又收了回来,什么也没问。 “没事,反正我们就是走个流程不是吗?” “行,咖啡多少钱,我转你。” “不用,本来我也要和朋友出来的,不差这一杯咖啡钱。” 傅郗来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顾江也从卫生间出来就看到这幅诡异的画面,别的桌你侬我侬,他们这桌的男女主相顾无言,甚至连咖啡都没人喝,徒留杯子在桌子上自顾自的冒着白气。 “谈完了?”顾江也抽了几张桌上的纸巾,慢条斯理的将手指上残留的水一根一根擦净,“谈完了咱们就走?” 傅郗来认出这人是谁了,人民医院的心理医生顾江也,他们两个在富商遇刺的案子中有过一面之缘。 “顾医生,好巧。” 傅郗来站起身,伸出手。 顾江也愣了一下,似乎是在回忆眼前的这个人是谁,自己在哪见过,几秒过后,恍然大悟的伸出手,遵循礼节轻轻与他握了下手又立刻分开。 “傅队,好巧。” 三个人在咖啡店门口告别,天上又开始下起朦朦胧胧的小雨,傅郗来目送顾江也他们两个人打着伞往公交站走去,掏出手机给沈丛发了一条消息。 “人家姑娘好像有喜欢的人,下回别白费力气了。” “?” 第2章 第 2 章 文瑶拒绝了顾江也送她回家的提议,一直在说休息日麻烦他出来替自己当挡箭牌就已经很不好意思了,实在是不能更麻烦他了,顾江也看文瑶这么坚持,也就随她去了,叮嘱她到家后报个平安,文瑶应了下来,上了车隔着玻璃跟他挥手告别,顾江也目送车离开视线后,打着伞往家走。 他讨厌这样的雨天,淅淅沥沥下个没完,顾江也放空大脑踩着小水坑百无聊赖的走着,等自己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好像迷路了。 没错,他是个路痴。 不知怎么就走到了一条人迹罕至的小路上,顾江也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环境,并未识别出自己熟悉的建筑,叹了口气,认命的从大衣口袋里掏出手机,准备导航。 忽然身边一阵风席过,有人狠狠撞了一下自己的肩膀,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手机已经被抢了,绑架手机的人贩子还回头嘲讽了一下顾江也,对他扬了扬手里的战利品,顾江也急了,此刻也顾不上下雨了,扔下手里的伞就追了上去,边追还边喊着“抓小偷。” 不知追了多久,就在顾江也觉得自己的腿要折断了的时候,眼前“咻”的飞过一个人形物体,狠狠摔在了地上,溅起水花。 “顾医生,又好巧啊。” 傅郗来手里攥着手机,笑着看着顾江也。 顾江也觉得自己倒霉极了,越不想碰到谁就越能碰到谁,他第一次见到傅郗来的时候就觉得这个人很难相处,但今天顾江也觉得自己可以勉为其难的接受一下,毕竟他替自己抢回来了手机。 傅郗来也觉得很巧,本来他回家是要走到另外一条路上,然后乘坐98号公交车回家的,但今天不知怎么突发奇想抄近路走路回家,于是乎他老远就听见有人在喊,道德的本能促使他拦住了正得意洋洋的盗窃贼,一脚给人踹飞顺便耍了个帅,正要接受人民群众的表扬的时候,迎面对上的却是顾江也扶着双膝气喘吁吁的模样。 顾江也接过手机报了警,傅郗来则把小偷按在墙角防止他随时跑路,这个时候那小偷也不猖狂了,低个头瑟瑟发抖的靠在墙角不敢吱声。警察来的很快,他们对傅郗来表示了感谢,又询问顾江也需不要需要小偷赔偿什么,顾江也摇了摇头说自己没什么损失,至于这个小偷,他们按照相应的规章制度来处理就可以。 顾江也他们跟着走到主路的路边,发现不知不觉竟然追到了自己家附近,往前再走一个路口就能到家了,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傅郗来的左手掌有一道擦伤,还在往外冒着血丝。 关心的话在唇边滚了一圈,出口斟酌成了一句“你没事吧?” 傅郗来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自己的左手,毫不在意的甩了甩,“你说这个啊,害,没事,习惯了,小伤。” “还是处理一下吧,我家就在附近,家里有应急药品,跟我走吧。” 说完这话顾江也就后悔了,但所谓的自尊又不能让自己把话收回来,于是他等着这个“毫不在意”的人主动拒绝。 没想到,傅郗来也不按常理出牌。 “好啊,那麻烦你了,顾医生。” 顾江也带着傅郗来回到家,面无表情的打开家门,冰冷的机械音“欢迎回家”伴随着全屋灯光的亮起,傅郗来得以有空好好打量着他的家,客厅的茶几上堆放着还未来得及收起来的书,阳台上放着几盆绿植,脚踝处传来毛茸茸的触感,傅郗来低下头,一支布偶正贴着他的脚边抬起蓝汪汪的眼睛好奇的看着他。 “红薯,过来。” 顾江也换好家居鞋弯下腰抱起苞米,苞米“喵呜”一身,用头顶蹭了蹭顾江也得下巴,窝在他怀里撒娇。 “坐,我去洗个手,稍等我一下。” 顾江也放下红薯,把大衣脱掉挂到衣架上,走去卫生间洗手,红薯又跑到傅郗来的脚边,挠着他的裤脚求抱,傅郗来一手捞起红薯,红薯灵巧的在他怀里翻了个身,傅郗来手挠着红薯的下巴,红薯舒服的发出“呼噜”声。 顾江也洗完手提着医疗箱出来的时候,发现他家这只小傻猫已经完全把傅郗来当成自己的新饲养员,窝在他身上作威作福。 “它让你抱你就抱,手上还有伤,不怕感染?” “顾医生你再晚出来点,它就真要愈合了。” 傅郗来摊开手掌给顾江也看。 顾江也要被气笑了,但奈何邀约是自己发出的,此刻只能咬牙切齿的“微笑服务”。 “是呢,傅队皮糙肉厚,这点小伤我看贴个创口贴就行了,您看看您要哪种?” “你挑吧,毕竟你是医生。” 顾江也起了恶作剧的心思,翻来翻去,翻出一个粉红色爱心的创口贴,这是之前院里组织活动的时候,有个小姑娘送她的。 傅郗来垂头盯着正给自己贴创口贴的人,顾江也袖口卷了一小节上去,应该是刚才洗手的时候怕弄湿衣服才卷上去的,露出的手腕白皙,上面的血管依稀可见。 太瘦了。 这是他的第一反应。 “为什么叫红薯?”傅郗来喉结滚动了一下,强行让自己的注意力从手腕转向猫。 “在一个烤红薯阿婆的摊位旁捡到的,就叫红薯了。” “看来那家烤红薯味道应该不错,有机会我也去尝尝。” 顾江也贴完了创口贴,抬起头盯着傅郗来,轻声说道:“吃不到了,阿婆去世了。” “……” 傅郗来不知道说什么,他似乎提起了一个很糟糕的话题。 “没事的傅队,你又不知道。” 他看到他对他笑了笑,但很显然是很勉强的笑。 “啊,我替您叫车吧,今天的事真的是谢谢您了。” 他在下逐客令了,是因为勾起了伤心事吗? “傅队?” “啊,没事,你家离我家不远了。” 傅郗来随意指向顾江也家窗户外的几栋高楼。 “我家就住那,我走回去就行。” “傅队真是年少有为呢。” 顾江也更生气了。 傅郗来后来才知道,当时他随手指的那几栋高楼,是顾江也家那片小有名气的富人区,导致烤红薯阿婆去世的人也住在那里。 顾江也送走了傅郗来后,瘫坐在沙发上,红薯催促着饲养员赶紧给自己上菜,急的喵喵直叫,顾江也认命的从沙发上直起身,给红薯添了粮。 “我说祖宗啊,咱能不能少吃点呢?” 回应他的是红薯开心摇了摇的毛茸茸的大尾巴。 傅郗来回到家洗漱完躺倒在床上翻看手机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没和顾江也交换联系方式,想了想,他点开了顾江也所在医院的公众号,挂了一个顾江也的线上问诊。 这边顾江也都打算休息了,手机“叮咚”响了一声,他点进去一看,是一条线上问诊的申请。 “顾医生,没来得及要你的联系方式,只能用这种方式找你了。” 顾江也想把手机还给那个小贼了。 顾江也想了想,发了一串数字过去。 “傅队,下回你可以白天来医院找我,^-^” “好的顾医生。” 顾江也很快就通过了申请,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傅郗来加上了消息免打扰。 傅郗来点进朋友圈,发现他要么转发医院的公众号,要么发的就是他家红薯,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了,不过他的朋友圈背景倒是引人注目,是著名的美尔赫斯不冻港,传说相爱之人一起在此立誓,便会得到深海的祝福,永生永世不会分离,即便死亡也带不走彼此相爱的灵魂与记忆。照片的中,顾江也戴着一条深棕色的围巾站在离港口不远处,脚下是不化的冰雪,身后是广阔无垠的大海。 傅郗来将手机扔到一旁,抬手映入眼帘的是顾江也给他贴的粉红色爱心创口贴,他用手指蹭了蹭创口贴的表面,哼笑了一声。 “记仇鬼。” 顾江也不出意外的发烧了,昨天淋了点雨又赶上流感季,不感冒发烧才是奇怪的事情,顾江也对自己的身体太了解了,于是他的同事第二天喜提一个把薄羽绒服都翻出来穿的顾江也,帽子围巾口罩,一应俱全。 “小顾啊,又生病了?”隔壁诊室的主任顶着地中海,在门口一脸担忧的问着。 “没事,张主任,我这习惯了。”顾江也带着点鼻音,囔囔的回答。 “要我说你们这群小年轻就是缺乏锻炼。” “是是是,您说的对。” 顾江也闪身进了自己的诊室,准备接待今天来问诊的病人,吃了退烧药后,顾江也觉得自己昏昏沉沉的脑袋好了一点,午间休息的时候,文瑶给自己带了医院食堂的馄饨,陪他在诊室吃完,又监督着他喝了好几杯热水,直到顾江也双手投降,才将这位好同事请出去。 下午的患者大多数都是来复诊的,都算得上是顾江也的熟人,按例的询问、开药,直到临下班前,一张陌生的面孔出现在自己眼前。 这人拉下口罩,满脸惊恐的坐在顾江也对面,以一种极其慌张的语气问道,“顾医生,你见过鬼吗?” 顾江也敲着病历的手微微一顿,正襟危坐起来。 “你是说你见到过?” “见到过,”那病人嘿嘿一笑,指了指自己的脑子,“他每晚都来我的梦里找我,顾医生,你要跟我一起见见他吗?” 第3章 第 3 章 顾江也一时没有说话,他叹了口气,“我建议你做个检查,你愿意去吗?”,说罢就准备认命的给眼前这位“能见鬼”的患者开检查单子。 没想到对方先坐不住了,拍桌而起,抓着顾江也的手腕叫嚣着,“顾医生,你是不是也不信我的话,他们都不信,连你也不信是不是!回答我!” 这是顾江也执业以来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手腕上的痛感清楚的传递到大脑皮层,他只能先想办法安抚患者的情绪,试图让对方冷静下来。 “你先冷静一下,坐下来,给我讲讲那个鬼是什么样子的,好不好?” 对方喘着粗气,半信半疑的松开了顾江也的手,坐了回去。 “你真的信我说的话?” “你先讲讲,那个鬼是什么时候住进你的脑子里的?” 那人左看看右看看,然后神秘兮兮的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条递了过去,顾江也接了过来,发现上面记了一串网址。 “我上周偶然间点进这个网站,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就自动播放了一段视频,我被吸引住了,顾医生你知道吗,那个主角太漂亮了,就是里面的配角太多了,我好嫉妒他们啊,然后我就做了一个梦,我梦见我也进入了那段视频。” “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就发现只要我一睡觉,我就能回到那个世界去,我们大家都很开心,我们在里面把酒言欢。” “那你说的鬼是……” “因为我慢慢发现,那个主角似乎能跟着我出来了,他住进了我的脑子,有的时候我想做什么,脑子就有另一个声音在说话,他会给我提建议、做规划,甚至在晚上的时候我会觉得他在拥抱我,他在用他温暖的体温呵护我。” 顾江也认为对方患上了严重的精神分裂症 ,就在自己要继续劝说对方进行系统的检查时,没想到对方又猛地拍桌而起,这回又吓了顾江也一跳。 “顾医生,我要走了,他让我回家陪他了,对,我要回家了……” 这人起身就走,椅子被踢到门边,但他仿佛感受不到疼痛,嘴里嘟囔着什么,迅速的冲出门外,消失在视线里,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顾江也低头看着他留在桌子上的纸条,陷入沉思。 与此同时,特别安全局。 沈丛接到电话火急火燎的从出差地赶回来,推开办公室的门就看见傅郗来已经在等着他了。 “什么情况?” “最近接到多起报案,报案人都声称自己会遭遇陌生人莫名其妙的攻击行为,有的人甚至被捅了好几刀。” 沈丛从傅郗来手里接过报告和口供,翻了翻,眉头拧在一起。 “有线索了吗?” “嗯,通过对伤人者的口供对比,我们发现他们都登录过同一个网站,我们的技术人员也尝试过登录,但可惜无论怎么尝试,该网站都会显示404。” “继续追查,哦对了,失踪案查的怎么样?” 傅郗来双手插兜,盯着沈丛,看的沈丛浑身不自在。 “沈局长,咱们局不止我们一队人吧。” “能者多劳懂不懂,这样我再给你调几个得力干将来。” “不用,沈局长下回别让我再去相亲就行。” “傅郗来!” 傅郗来推开办公室的门,冲着身后的沈丛摆了摆手,不理会沈丛的破防,哼着小曲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华灯初上,顾江也擦着头发坐到书桌前打开电脑,红薯从客厅跑过来跳到腿上,顾江也左手替它顺着毛,右手控制着鼠标浏览着文献,右下角弹出消息的红点。 顾江也鬼使神差的点开,发现是傅郗来,短短十分钟内,他连着发了好多条消息,从嘘寒问暖到正事,顾江也这才想起来自己好像把他设成了免打扰。 【顾医生忙吗?】 【顾医生,我有病情需要咨询。】 【顾医生,你说什么情况下能让一个人突然间性情大变。】 【顾医生……】 顾江也揉了揉了眉心,给傅郗来回了个电话,对面很快接通了,透过听筒能听见戛然而止的水流声,然后传到耳边的是傅郗来略显沙哑的嗓音。 “傅队,我想问你一个月工资多少,你是没钱挂号吗,就一定要在别人下班的时候来讨人嫌。” “打扰到你了吗,抱歉,因为事情确实有些急。” “……” “顾医生?” “傅队,关于你问的问题,我没办法回答你,成因太多了,也因人而异,我建议你带患者来医院做系统的检查。” 傅郗来边打着电话,边从浴室里出来,未干的发梢滴着水,将肩膀处的布料晕湿,顾江也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失真,不知道是不是信号的问题,带着些许电流声。 “那多谢你了顾医生,下次我肯定在上班期间挂你的号去医院找你,我保证。” “那最好还是不要了,医院不是什么好的见面地方,希望傅队你永远不会进医院。” 顾江也挂了电话,扭了扭有些发僵的脖子,这个时候视线落在了桌边的那张记载着网址的纸条上,手指在键盘上敲动,在按下回车键后,网页不出意外显示成了404。 随着“滴”的一声,整栋房屋都陷入黑暗,所有的智能控制系统全部失灵,只剩下顾江也的笔记本电脑在幽幽泛着屏幕的光,顾江也被吸引住,屏幕的404也逐渐变成Loding,跳动的省略号闪烁在他的瞳孔。 来了。 顾江也的手心有些微微出汗,再进入主网站的那一刻,房间内的供电系统又恢复了,突然亮起的灯光让顾江也不适的眯起眼睛,再往电脑上看去,页面赫然变成了WEE,顾江也往下拉,发现是排布整齐的不同视频,有几个的右上角被标上了HOT的标签,他尝试着点进其中一个,先是弹出来一句【访客认证成功】,紧随其后的是【地址调取成功,感谢您的支持】。 顾江也尝试关掉界面,但没找到任何的关闭按键,于是他使用了百用百灵的方法——强制关机,解决99%的电脑难题,果然重启之后电脑恢复正常,但是不管他再怎么尝试进入刚才的网址,都会显示404,顾江也放弃了,这网站明显是钓鱼网站,他权当是一场无聊透顶的恶作剧,关掉电脑回到卧室,扑身进柔软的床铺里,进入梦乡。 第二天,顾江也起床的时候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多了,应该特效药起了作用,除了还有一些头疼,但最起码不再发烧,接连阴沉的天今天也放晴了,本来是轻松愉快的一天,却没想到自己的智能手环好像出了点问题,不断的闪屏,不听指令,顾江也下班后去了一趟售后,工程师简单的检查了一下,建议返厂具体查一下故障原因,到时候会将修好的手环寄送到他家里,顾江也想了想同意了,毕竟是自己刚买不久的新款,还在保修期内。 一直到休息日前,顾江也都觉得水逆已经过去,自己甚至幸运到去买饼干中了买一中一的奖,也就将前几天的事通通抛到脑后,临周五下班前的10分钟,顾江也坐在办公室里写着年末前要交的学术报告,门轻轻被敲响。 “进。” 门被开了一条缝,护士小周探进头,双手背在身后,支支吾吾的不知道想说什么。 顾江也抬起头,往她身后看了看,发现他们护士站的其他人也在小周的身后,怂恿着她。 “找我有事?” “那个顾……顾医生,我想问问……您……有没有……”小周的脸红的要烧起来了。 “都堵在这做什么呢?” 文瑶拎着一兜饼干出现在门口,嘴角噙着看热闹的笑意。 “你们护士站集体向咱们顾医生表白?” 顾江也起身把门拉开,视线落在小周身后的花上。 “花很漂亮,但我花粉过敏,谢谢你们的好意,要下班了,快去收拾收拾吧。” 小周一把把花塞进文瑶怀里,不好意思的跑了,其他人也追了过去。 “万人迷啊,顾江也。” “话多了,你也中奖了?”顾江也冲着文瑶手里的一兜子饼干怒了努嘴。 “是啊,托您的福,未来半个月不用买吃的了。” “好好好。” 文瑶今天正好约了朋友在顾江也家附近吃饭,于是顺路捎了他一程,顾江也到家发现之前送去维修的手环已经邮寄到了家门口,拆了快递后,果然好用了,顾江也把他带回手腕上。 明天是美好的周末,伴随着对周末的畅想,顾江也坐在床上看着看着书就睡着了。 顾江也罕见的做了梦,梦里他来到了一座古色古香的小镇,他自己背着双肩包,脖子上挂着相机,古镇入口已经有人在等着了,看到他来,忙不迭的走上去迎接。 “您就是顾江也,顾老师吧,我是镇长,非常感谢您能来呀。” 顾江也在梦里一时没能接受自己身份,任凭镇长拉着他往前走,越往里走,游客越多,但是他发现这些游客有人懵懂、有人恐惧、有人兴奋、有人则带着警惕,他们三三两两的聚集在不同地方。 “顾老师,我先带您去参观我们这最有名的地方。” 镇长引着顾江也来到一间铺子前,推开门,飘出来的灰尘呛的自己咳嗽了两三声,但镇长毫不在意,反倒是对着黑洞洞的房间露出狂热的表情。 “顾老师,请进。” “不了,我就在这看看好了。” 顾江也下意识的排斥。 “诶,您得凑近些看,才能领略我们镇子这千年传承下来的精湛手艺。” 顾江也被推了进去,险些撞到身前的东西上,镇长点燃了蜡烛,烛光照亮了这一片地,驱散了浓稠化不开的黑暗,顾江也终于看清眼前的东西,倒吸了一口凉气,身前摆放着的是整整齐齐的棺材,连花纹都清晰可见,顾江也掐了一下自己,很痛,他突然想起那个患者跟他说的话,难道这真的不是梦? 意识比身体先行了一步,等他反应过来,自己双手已经按在了棺材盖上,然后他就这么看着“自己”推开了棺材盖。 棺材里躺着一个男人,穿着当地的服饰,顾江也就这么和那个男人睁开的双眼对视上了。 是傅郗来。 第4章 第 4 章 傅郗来一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身处一片黑暗中,向四周摸索了些,就立刻猜到自己应该存在于某种容器中,鼻翼间萦绕这木质板独有的气息,还混合着一些潮湿腐烂的气息,他想着这应该是做了某种及其真实的梦,打算闭上双眼睡一觉,没准等再次睁开就回到自己温暖的家了,但刚闭上,就听见熟悉的声音传进耳朵,模模糊糊但绝对是自己认识的人。 所以当他和顾江也视线对上的那一刻,自己也是懵的,为什么自己会梦到顾江也,但显然外面的顾江也也愣住了,于是他们两个人相顾无言,直到镇长略带愤怒的声音传来。 “你是何人,为何会在这!” 傅郗来从棺材中站起来,无视镇长的质问,对着顾江也伸出手。 “劳驾顾医生,搭把手。” “你自己有腿。” “腿麻了。” 顾江也觉得肯定是买饼干中奖的后果,一次中奖抽走了他一生的运气。 镇长在旁边气的吹胡子瞪眼,但又偏偏拿这两人没什么办法,一位是自己请来的,另一位……看起来不好惹,虽然他也不知道另一位是怎么出现在棺材里的。 傅郗来借着顾江也的手从棺材里迈了出来,拍了拍手上的灰,站在外面打量着四周。 “你怎么在这?” “不知道啊,一睁眼就在那里面了,之后听见有人说话,再往后就是你把这玩意儿的盖推开了。” 镇长咳嗽了两声,试图将两人的注意力转回自己的身上,但他们两个人似乎忘记了还有第三个人,完全忽视了镇长的存在。 “咳咳咳!” 镇长又大力咳嗽了几声,终于得到了顾江也的垂怜。 “镇长,现在我已经参观完了,我可以走了吗?” 镇长咬牙切齿的点了点头,但胳膊一伸指向傅郗来,“顾老师可以走,但是他不行,他破坏了我们的文物,他得留下来赎罪。” 傅郗来故作惊讶指了指自己,大臂一挥搂上顾江也的肩。 “我和这位顾老师是一起的,我是他助理。” “……” 顾江也默认了他的话,但毫不留恋的将傅郗来的胳膊从自己肩膀下扒拉下去,递给他一个警告的眼神,其中意味仿佛在说傅郗来要是在对自己动手动脚就彻底不管他了,傅郗来轻哼了一声,抱臂挑衅的看着镇长。 “顾老师,既然是你的人,那就只能麻烦您多留几日了,这几日就和您这位助理一起造一口新的吧,正好您也能体验到我们流传下来的这门手艺的完整流程,对您的论文也有帮助吧。” “镇长,何必这么麻烦,”顾江也笑眯眯的把傅郗来往前推了几步,“您看我这位助理已经穿上了你们的传统服饰,想必他比我还要喜欢你们镇子,或者我们让他躺回去怎么样?” “?” 当然顾江也的建议没人响应,镇长吹灭了蜡烛,把他俩轰了出去,顾江也在迈出门槛的时候,感觉有人在背后推了他一下,踉跄了一下,傅郗来疑惑的回头看了他一下,顾江也对他摇了摇头。 当夜,顾江也和傅郗来坐在各自的床上,在同一个房间里面面相觑。 “我去找镇长换个房间。”傅郗来套上外套,准备出门。 “算了,他既然这么安排了,就改变不了了,傅队不如说说你是怎么进来的。” 傅郗来又坐了下来,盯着顾江也,盯得对面的人有些发毛。 “这话我应该问你吧,顾医生,你们医院也承接查案的业务了?” “什么意思?” 傅郗来自来熟般的挪到顾江也的床上,挨着他坐,握住他的右手腕,点了点他手腕上智能手环的屏幕,调出一个有着黑色圆圈LOGO的APP,点了进去。 “看手机。” 顾江也从衣兜里摸出手机,发现手机的界面变成了跟在电脑上看到的一模一样的界面,主界面上只有一个视频,顾江也点进去发现进度条这能看拉倒前五分钟的进度,往后再怎么拉都会显示正在缓冲中。 “这东西以某种形式能将人拉进梦境中,具体的我们还在查,还记得我前几天问你的问题吗?” “你指的是你问我一个人因为什么会突然间性情大变?” “对,我们通过走访调查,发现那些人佩戴的智能手环上都有这么一个程序,但这个程序似乎也在主动挑选人,我们局里上上下下尝试了很久,只有我一个人进来了,所以顾医生,你又是怎么回事,你不像是能接触到这种东西的人。” 顾江也叹了口气,他就说自己突然间中奖还过得这么顺准没好事,原来在这等着他呢。 “我上周接诊了一个病人,他跟我说他在一个网址看了一部视频后就能见鬼了,后来那个鬼还住进了他的脑子,我怀疑他得了精神分裂症,但他始终声称自己没病,还给了我一串网址,傅队你要知道,人都是有好奇心的,我也不例外。” 顾江也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后来我回家尝试登录了一下,一开始确实进去了,可是没多一会,就显示404,至于手环,我前两天刚送去维修过,可能途中出了什么差错,被动按上了这个东西。” 傅郗来吹了个口哨,戏谑的看着顾江也。 “那顾医生运气还真是好呢,大奖就这么砸进了你的怀里。” “你怀疑我?” 傅郗来双手一摊,回到自己的床上侧躺着支着头看着顾江也,眼里噙着笑。 “我可什么都没说。” “傅队,这要真是我做的,在棺材屋的时候,你就已经死了。” 顾江也冷冷的开口。 “行行行,我误会你了,我向你道歉,你知道的,做我们这行的,疑心重,多理解。” “呵呵。” 傅郗来视线不由自主的落在顾江也右手小指的素戒上,他之前就想问来着,但一直没找到机会,反正今天他们俩都这样了,不如就问了,想着想着,傅郗来就开了口。 “顾江也,某种程度上我们是一类人吧。” 彼时顾江也正低头鼓弄着手机里多出来的APP,下意识的“嗯”了一声,从傅郗来的视角看过去,某人鸦羽般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脖子上的血管透过白皙的皮肤清晰可见,傅郗来觉得喉头有些发紧,他在想自己要是个女的,顾江也怎么也得算的上是相亲榜的前几,也怪不得沈丛给他介绍的女孩喜欢顾江也。 顾江也等着傅郗来说接下来的话,却半天都没等到他的声音,抬头迫不急防撞进傅郗来的眼眸中。 “你是不婚主义者吗?”傅郗来终于开口了。 “为什么这么问?” “那个,”傅郗来视线挪到他的素戒上,“不是说戴在右手小指上是不婚的意思吗?” 顾江也皱着眉头不爽的将戒指摘下来收好,对着傅郗来晃了晃手背。 “傅队,与其把注意力放在别人的身上,不如关注你自己的感情状况,相亲相的不顺,就开始平等的攻击别人了?” 还不等傅郗来反驳,房间的灯突然就灭了,随后房门处传来轻轻的敲击声。 “砰砰砰砰。” 一共四下。 顾江也的身躯在黑暗中僵了一下。 傅郗来倒是没害怕,起身拉开了房门,门外站着手捧烛火的镇长。 “二位早些休息吧,我们这到点是会断电的。” “多谢您。” 送走了镇长,傅郗来走到顾江也的面前,蹲下身。 “顾医生,你怕黑啊。” “没有。” “没事,怕黑就说,晚上想上厕所我可以大发善心的陪你去。” “滚。” 顾江也躺在床上,望着窗户外的月亮突然想到,刚才镇长敲门敲了四下,民间传说人敲三下,鬼敲…… “傅队,我有个问题。” “嗯?”傅郗来的声音带着倦意。 “你说,我们就这么睡着了,那明天睁眼是会回到现实,还是继续留在这里。” “你管那么多呢,先睡了再说。” “可是……”顾江也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顾医生,你想跟我说镇长是鬼是不是,我也听说过那个传言,人敲三鬼敲四,你要是真害怕,我不介意你跟我睡在一张床上。” “不用了。” 顾江也翻了个身,留给傅郗来孤独的背影。 “那就早睡,晚安,顾医生。” “晚安,傅队。” 第二天一早,顾江也醒来就失落极了,睁开眼发现自己还是身处这场可以暂时被称之为“梦境”的地方,不过对面床的人已经不见了,顾江也掀开被子起了床,打算出门寻摸点吃的,一开门傅郗来拎着豆浆油条跟他大眼瞪小眼。 “睡美人醒了?来,吃饭。 “谁是睡美人?” “你啊,睡的比谁都香。” 顾江也看在傅郗来给他带早餐的份上,强忍住想翻白眼的动作。 不气不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吃过饭,他们俩在这栋房子里绕了几圈,发现镇长给他们安排的是类似民宿的住处,他们还尝试开了开别的房间,要么就是门被锁住了,要么就是有人住。 “傅队,你说其他外地人会是像我们一样的人吗?” 傅郗来还是穿着昨天那一套当地的服饰,袖口的铃铛随着动作一响一响的,清脆极了。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但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我们两个是绑定的状态。” “你穿成这样是为了符合主题吗?” “不是,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醒来的时候就穿成这样了,估计是我们两个进来的方式不同,我是卡BUG进来的,你显然是被某种东西邀请进来的,开发者肯定会更偏袒你这样的合法玩家吧。” “砰砰砰砰”。 又是四下,果不其然,镇长又来了。 “二位休息好了吗,该履行昨日的约定了吧。” 顾江也和傅郗来交换了一下眼神,跟在镇长身后走去制作棺材的地方。 第5章 第 5 章 制作棺材的地方就在那座宅子的院落里,两人跟着镇长来的时候,院落中已经有三三两两的人了,四周堆满了已经切割好的木板,顾江也拉着傅郗来停在柳树的阴影下。 “傅队,你见多识广,你会做棺材吗?” “不会,谁没事闲的会去学做棺材?” 顾江也松开手,撇了撇嘴,傅郗来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腕,把手背过去,用另一只手搓了搓,袖口的铃铛随着动作响了响,勾的镇长回过头,看着他们两个。 “你们两个,过来。” 镇长从怀里掏出略显破旧的书,扔到顾江也的怀里。 “这上面写了制作棺材的所有步骤,所需要的材料这院里也都有,顾老师和您这位助手应该能看明白吧?” “呵呵。” 傅郗来将书从顾江也怀里抽出来,大致翻了翻,从零件的辨认到组装上漆,每一步都写的十分详细,生怕他们学不会。 “这院里其他人,是前来学做棺材的学徒,要是有看不会的地方,你们也可以问他们。” 镇长拍了拍顾江也的肩膀,悄声在他耳边说,“顾老师,或者你把你这助理留下,反正你们两个只要有一个做出来新的赔给我就行。” “还愣在那干什么呢,顾老师,来搭把手啊。” 顾江也应了一声,往傅郗来那边走去。 “不用了,既然是我的助理,自然要和他一起。” “哼,倔驴。” 镇长嘟嘟囔囔的甩着手走了,还不忘回头在没人看见的地方啐了顾江也他们两个人一口。 顾江也指挥着傅郗来将不同型号的木板每样搬了几块过来,努力对着书上的图解辨认着,傅郗来拍了拍手上的灰也凑了过来。 “顾老师,你拼过那种木质的立体拼图吗?” “嗯?” “和那种东西很像,我大概看了看,这里几乎所有的零件都有准备,我们只需要将他们按照步骤都拼上就好了。” “傅队,我在想一个问题。” 顾江也合上书神色复杂的看着傅郗来。 “我们似乎都忘记了最重要的事,镇长只说让我们做好新的棺材赔给他,但他没说之后会怎样,换言之,我们要以什么办法才能从这场梦境中苏醒过来。”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现在看来没有其他支线任务。” 得,白问,不过顾江也也没指望能从傅郗来嘴里听到什么有用的话。 不知不觉,时间来到了中午,阳光驱散了雾气,院子里的人都不说话,沉闷的坐着自己手边的活,顾江也他们的进度缓慢,他们刚才尝试用榫卯将棺材的各处部件链接起来,但因为没有经验,用力过猛,导致部分木材开裂,只能重新挑选木板重新制作。 在这过程中,傅郗来尝试询问院落中这些所谓的“学徒”,但不管傅郗来怎么搭话,都没能得到任何回应,他们像程序设定好的机器一样,有条不紊的进行自己的工作。 顾江也又挑了些木板,这回有意控制力度,堪堪将棺底盒左面的棺墙链接在一起。 顾江也站起身擦了擦额头的汗,他发现在接连的体力工作下,他居然没产生任何口渴的感觉,仿佛作为人所需要的一切生理需求在此刻都消失殆尽,不过也是,在梦里不吃不喝好像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这回行了?” “嗯,按照我们现在的速度太阳落山前应该能将所有的部件拼好。” “啊,让我看看之后的步骤……”傅郗来将书往后翻了几页,“上胶、固化、刷漆……” “不用看了,这里压根就没有给我们准备生漆。” 顾江也按住傅郗来翻书的手,拧着眉,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凝重,“所以,我们也就只能停在组装这一步了,至于之后如何,真的就要像傅队你说的了,走一步看一步。” “啧,这回才是麻烦了。” 整个一下午,顾江也和傅郗来都异常的沉默,两个人也仿佛像那些所谓的学徒一般,按部就班的拼装,果不其然,在太阳落山前,镇长也踩着夕阳的余晖回到了院落,他看着顾江也和傅郗来身边的半成品棺材,嘴角扬的更高了。 镇长拍了拍手,“顾老师不愧是民俗方面的专家,这么快就把半成品做出来了。” 原来自己拿的是这种身份吗,那么傅郗来呢,他又是什么身份,难道仅仅只是他说的醒来就在棺材里那么简单吗? 顾江也将视线很快的从傅郗来身上挪开,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傅郗来感觉到了顾江也带着审视的目光,他很好奇,是什么促使他没有将自己的满心疑问问出来,他对这个所谓的筛选机制越来越好奇,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医生是怎么成为目标的,而且看起来这场梦境里的镇长对顾江也似乎青睐有加,所以他真的是如他所说,被意外卷进来的吗? 那些学徒沉默的排成队走出院落,一时间就剩下他们三个人。 “那么顾老师,那我什么时候可以来把棺材带走呢?” 得,催进度的来了。 顾江也犯了难,且不论有没有生漆这件事,就算现在刷了漆,按照手册上的教程,还需要将刷过漆的棺材晾晒几日,直到漆完全干透为止,这其中的时间无法计算,万一又赶上了什么雨天、雾天,那时间还要往后推。 “镇长别着急啊,这不慢工出细活吗,要是做的不好,您又得为难我们顾老师不是?” 傅郗来笑眯眯的将问题又抛了回去。 镇长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甚至都不知道这个神人是怎么突然出现在这的,明明一开始派给他的任务是只需要应对顾江也一个人。 镇长愤恨的甩了下手,鼻腔里发出“哼”的一声,亦步亦趋的往外走,临走还不忘威胁一下他们俩。 “时间不多了,老头子我心急,你们抓紧时间吧。” 顾江也和傅郗来目送着镇长离开,他们两个人站在棺材旁,夕阳将身影拉的细长,余晖投射在傅郗来身上稀碎的银饰上,晃得顾江也眼睛疼,他只好转过身装作查看棺材内部。 “傅队,你在成品里躺过,你觉得咱们这口和你躺过的那口有什么区别?” 傅郗来曲起手指轻轻叩了下棺材板,若有所思故作深沉的说了一句话。 “区别在于,我躺的那口刷漆了,这口没刷。” “……没事了,当我没问。” 顾江也和傅郗来回到昨晚住的地方,发现白日里上锁的几间房此时开始有人进出,顾江也下意识和其中一人对视上,那人居然回应着对他点了点头,傅郗来皱着眉将人拉回房间,关门反锁。 顾江也绊在门槛上踉跄了一下,得亏傅郗来拉了他一把,才没能栽在地上摔个狗啃泥。 “他们应该是活人。” “但白天在制作棺材的地方没见过他们。” “有可能我们被分配的任务不一样。” “傅队,想玩个大的吗?” “你说。” “如果整个镇子上都没有漆,那无论如何我们这所谓的任务都完成不了,既然如此,不如另辟蹊径,我们晚上的时候故地重游吗,去你躺过的那口棺材那看看?” 顾江也的话想毒蛇的信子一样,顺着傅郗来的神经舔舐着大脑,他明知道在夜晚出门很有可能触发一些他们都不清楚的东西,但他望着顾江也的眼睛实在说不出来拒绝的话,他又想起来那个雨天,顾江也低头替他贴创口贴的样子。 傅郗来莫名其妙的感觉自己口渴,他盯着顾江也一张一合的唇,耳朵里是被拉长的蜂鸣。 要是能尝一尝就好了。 傅郗来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吓了一跳,回过神后,视线里出现的是顾江也的手,在自己的眼前不断晃着。 “傅队想到了什么?叫你半天都没反应?” “哦,没事,我是在想既然要去,我们要怎么躲过镇长。” 顾江也打了个响指,示意傅郗来凑近过来听。 “这个简单啊,傅队你牵制住他就行了。” “哦,原来我在顾医生这里是牵制溜鬼位啊。” 顾江也拍了拍傅郗来的肩膀,上下打量了他一下,这一身跑起来顶儿郎当的响,最适合吸引别人的注意力了。 “行,听你的。” 之后的时间里,他们两个人等了又等,也没等到镇长向昨晚那样过来催休息。 他们两个人举着手机,凭借手电筒的光摸了出去。整栋楼在夜色中显的格格不入,推开民宿的大门,镇子在夜色中显的孤寂起来,白日里熙熙攘攘的人群一夜消失,徒留下这座躯壳。 “感觉是陷阱,故意引你我前去。” “那也得去看看,总比守株待兔强。” 他们两个凭借记忆,摸到了第一天参观的地方,顾江也刚到门前,大门就“嘎吱”一声开了,邀请着他们两个走进去。 两个人摸索到存放棺材的地方,用手电筒照了过去,整个屋子还是如同第一天的模样,整整齐齐码放着五口棺材,顾江也推开棺材盖的那口,也被复原回去了,一阵风吹过,吹得顾江也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傅队,你还记得你躺的是哪口吗?” 傅郗来挨个看过去,指着中间那口。 “如果顺序没变过的话,是这口。” 顾江也关掉手机的电筒,示意傅郗来和他一起再推开棺材盖看看,却怎么推都推不动,他们又去试了试别的,也推不动,后来发现这几口棺材都已经钉上了棺材钉。 “二位这么晚了,怎么还不休息,跑来这做什么?” 镇长如同鬼魅般,举着烛火出现在他们的身后,顾江也倒吸一口凉气,一点声音都没有,就这么突然出现了。 “我们……睡不着,出来溜达溜达。” 顾江也硬着头皮说道,生怕下一秒镇长就把他们两个塞进棺材里埋了。 “哦,那这里可不是什么夜间景点,二位快回去吧。” 镇长“押解”着他们二人回了民宿,傅郗来要比顾江也快几步,推开房门的一刹那,他愣在了原地,迟迟没进屋。 “怎么不进去?” 顾江也追了上来,然后他也愣在了原地。 他们白日里做的那口半成品棺材,此刻就横在他们的床尾,棺盖大开。 第6章 第 6 章 房间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顾江也尝试着按开房间里的灯,这一次在开关按下的“咔哒”声后,头顶的灯管闪烁几下后,昏黄的灯光铺满了房间。 那口白日由他们亲手拼装的半成品棺材,此刻横陈在床尾,傅郗来蹲在旁边,眉头紧锁,手指在上面抹了一把。 他们遍寻不到的生漆,此时却不知被何人涂满了这口棺材。 “这漆……”顾江也蹲到傅郗来的身边,用食指沾了了一点,在指尖抿开。 “应该是刚刷上的,还没干。” 傅郗来起身拉着顾江也往后退了半步,两个人都一脸凝重的看着这口凭空出现的棺材。 “简直是太巧了,前脚我们刚走,后脚这东西就出现在我们房间,你说是自己跑来的,还是人为的?” “哪种都很吓人。” “顾江也,”傅郗来很少见的喊了他的全名,“这好像不是漆。” 顾江也愣了一下,只见傅郗来摊开手掌,掌心中是黏腻呈现暗红色的液体。 “是血,新鲜的血。” 天蒙蒙亮,两个人盯了棺材一宿,谁也没睡,一夜过去,棺材上的血也没有要干的痕迹,他们俩也里里外外检查了好几遍,发现这口棺材的涂层并不均匀,有些地方厚,有些地方薄,甚至在内里能见到一些凌乱的像是用手掌或者布料随意涂抹上去的痕迹。 顾江也半倚靠在床头,揉了揉鼻梁,“镇长昨夜先是故意放水让我们出门,又恰到好处的出现催促我们回来,时间掐的太准了,或许他一开始就知道我们的制作环节就缺少刷漆这一步,那他用这种方式帮我们做完是图什么?” “在催进程,那个存放棺材的房间肯定有不为人知的秘密,所以他不惜用这种方法帮助我们作弊,让我们尽快完成棺材的制作。” “那这口棺材算是完成品了,镇长白天就会验收走吧。” “顾江也,我有个猜测。” “嗯?”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真的是个意外,倘若我没用其他手段进入这场梦境,你也就不会在棺材里发现我,那么你的任务就绝对不会是做棺材,所以,你本来的任务是什么呢,顾医生?” 顾江也的指尖掐进掌心,坐在床上抿着嘴一言不发,傅郗来见他没说话,便猜到自己是说对了,正是因为自己靠BUG登录,才迫使顾江也更换了任务,那就更说明那间房间有问题了。 “没事的顾医生,镇长应该也和你说过,他只想把我留下,只要你把棺材交上去,应该就能脱离了。” 顾江也一声不吭的走到窗户前,搬了把椅子,登高将窗帘杆卸了下来,然后当着傅郗来的面,一杆子下去,将棺材的一面板给敲了下来。 “不用了,因为我也很好奇,那间房间里,到底藏着什么。” 镇长今天很高兴,不枉自己开后门,今天终于能把这位活祖宗送走,就连去民宿的脚步都轻松许多,带着笑容敲开门。 “诶呀,二位今天能把棺材交上来了吗?” 傅郗来让开门口,将镇长迎了进来,这不看还好,一看镇长差点没心梗过去,只见顾江也笑眯眯的拎着窗帘杆,身边是分崩离析的棺材,一只脚还踩在棺材盖上。 “不好意思啊,镇长,这棺材今天交不上了,因为我觉得它略有瑕疵。” “你……你们……” 镇长现在想立刻自己躺进棺材然后去死。 把心念成灰抖得镇长送走后,他们两个又摸回了第一次见面的房间,依旧是不见天日的黑暗,手机的电也在这几日里见底,两个人只好举着蜡烛在屋里探索。 烛火在房间里跳动,将两个人的影子拉长,投在斑驳的地上,他们两个人小心的靠近棺材,随着烛火的移动,顾江也低声数着。 “一、二……傅队,少了一口。” 傅郗来停在他身侧,高举蜡烛,让光线尽可能铺散开来,原本存放棺材的地方,只剩下了些拖拽搬离的痕迹,蜿蜒到房间深处,两个人跟着痕迹走了过去,发现一扇厚重的木门。 傅郗来推了推后对顾江也摇了摇头,示意门锁死了,打不开。 “昨夜来的时候,这口还在,有人在我们离开后,搬走了一口。” “所以镇长才会催我们做出一口新的,有可能是就是为了替这口被搬走的。” “所以,顾江也,这回你能告诉我,你原本的任务是什么了吗?” 顾江也张了张口,还不等说什么,大门外传来了嘈杂的声音。 “快点,磨蹭什么?上面等着再搬去一口,赶紧搬过去,早交差早休息。” “糟了。” 房间内空旷无处躲藏,夺门而出也不现实。 “傅郗来,赌一把!” 顾江也不容分说地拉着傅郗来往最近的棺材处跑过去,推开盖子,先将傅郗来推了进去,紧接着自己也迅速翻身躺入。 “傅队,帮个忙。” 在门外的人进来前,堪堪将盖子拉上,留了一条小缝。 浓稠、压抑、棺材带着木头特有的腐朽的气味,内部狭小的空间,使得身体被迫贴在一起。 隔着棺材,他们听见脚步声涌入。 “妈的,晦气地方,太他妈冷了。” “头儿,咱们搬哪口?” “随便哪个都行,就这个吧,看着顺眼点,动作利索点。” 棺材里的两个人身体僵硬,顾江也能感觉到傅郗来的胸膛紧贴着自己的后背,热度透过布料传递到自己的身上,傅郗来的呼吸喷洒在脖颈处,灰尘从缝隙中洒进,细微的颗粒钻入鼻孔,顾江也强忍着要打出的喷嚏。 棺材里本就空气不流通,顾江也觉得自己热的要发疯了。 “抬走。” “是。” 棺材猛地一颤,开始离地,失重感传来,紧接着事摇晃、颠簸。 不知过了多久,颠簸终于停止,棺材被重重放下,震的人身体有些微微发麻。 周围又重新陷入一片死寂,顾江也将耳朵贴在棺壁上,仔细听着外面的声音,搬运的人几乎是放下棺材就离开了,看起来是不想在这过多的停留,傅郗来几乎是贴着顾江也的另一只耳朵,用气音问道,“怕吗?” 顾江也忍到实在不能忍了,往后用手肘怼了一下傅郗来,推开棺材盖坐了起来,这是一座破庙,同样的棺材还有五口,整齐的码放在旁边。 “怕到是说不上,反正死了也有傅队你这个人在黄泉路上一同作伴。” “啧,别老把死不死这种话挂在嘴边,多不吉利。” 顾江也懒得理他,从认识他的第一天开始,就没能好运过,本来自己的任务就像呼吸一样简单,碰到傅郗来后,难度直接飙升。 顾江也打量着眼前,这是一座破败不堪的大殿,高大的神像坍塌了一半,残破的面容在昏暗中模糊不清,角落里堆着腐朽的木架和发黄的稻草,梁柱上挂着厚重的蛛网,地面上积攒着厚厚的灰尘和碎瓦,令人感到意外的事,棺材前的祭祀台却被擦得一尘不染,甚至还供着香火。 “这几口棺材和昨晚我们去看的一样,都被钉死了。” “有没有可能,刚才我们见到的其实都是新的,晚上见到被钉死的那几口,都被运到这来了?” “说不好,有可能,你猜里面会是什么?” “撬开看看不就好了?” “顾医生,有时候我是该说你胆子大,还是好奇心重,你就不怕撬开后里面是什么来索命的鬼?” “傅队,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两个人在破庙里找来找去,也没找到能用来起钉的东西,途中他们两个还往外走看了看,这是一处山头,往远望去,能依稀见到小镇。 天色在无声无息中降落,山风格外凛冽,从破旧的窗户和坍塌的墙壁缺口呜咽着灌入。 顾江也和傅郗来在大殿神像后找了一处挡风的地方,席地而坐,祭祀台上那几柱香早已燃尽,只余下一点点香头的暗红和萦绕不散的淡薄气味。 “从香炉里的积灰厚度来看,应该每天都有人来祭拜。” 顾江也“嗯”了一声,手里在无意识地捻着从地上薅起来的一小段枯草,他在想那口被镇长匆忙涂抹上血漆的棺材,到底是他们两个人做了什么才会让镇长惧怕起来,是什么让镇长认定自己和傅郗来会打乱他的计划。 时间在流失,山风偶尔带来远处树林的沙响,或是夜枭一两声凄厉的短啼,更衬得庙内死寂。 就在顾江也要睡着的时候,一阵刻意放轻、但仍清晰可辨的脚步声,从破庙外传来。 顾江也和傅郗来同时精神一凛,身体微微前倾,屏住了呼吸。 那人提着盏光线昏黄的油灯,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灯光晃动将来人的影子拉得扭曲变形,投在斑驳的墙壁和棺材上,如同鬼魅起舞。 进了大殿后,那人摘下了头上的帽子,正是镇长。 他仍旧穿着他那身深色的褂子,带着某种虔诚恐惧的神色,脚步略显虚浮,走到祭祀台前,先将油灯小心地放在一旁,然后从随身的布包里,取出了几样东西,新的香烛、一叠粗糙的黄纸,还有一个小陶碗,他先转过身,面向那六口棺材,深深地鞠了一躬,腰弯得很低,姿态谦卑得近乎卑微。 接着,他点燃了三支香,插进香炉,烟雾袅袅升起,在昏暗的光线下扭曲盘绕,他又拿起那叠黄纸,就着油灯的火焰点燃,黄纸很快蜷缩、发黑,化为灰烬飘落在祭台前,他口中念念有词,声音低哑模糊,顾江也和傅郗来躲在后面依稀听见断续的字句。 “请您怜悯……请您赎罪……” “我等以……寻找……” “……赎罪……” 镇长祷告完毕,又朝着棺材磕了三个响头,然后他做了一件让阴影中两人头皮微微发麻的举动,他割开自己的手掌,鲜血在陶碗中汇聚,镇长走到每一口棺材的前,用指尖蘸取碗中鲜血,小心翼翼地在每口棺材的前和处,点上一点。 点完后,镇长端着碗叹了口气,将碗中剩余的血缓缓倾倒在祭祀台前的地面上。 暗红的液体渗入地表,什么也没剩下。 做完这一切,镇长仿佛耗尽了力气,肩膀垮塌下来,他默默收拾好东西,提起油灯,又回头看了一眼那排沉默的棺木,这才步履蹒跚地朝庙外走去,昏黄的灯光随着他的身影摇晃着远去,最终被黑暗吞没。 直到镇长脚步声彻底消失良久,顾江也和傅郗来才从阴影中缓缓走出。 “他供奉它,或者说是它们。”顾江也的声音干涩。 傅郗来走到一口棺材前,用手指虚虚拂过那前和,“看起来他在替它寻找什么,他不希望那东西出来,所以一直在找,但是看起来还没找到。” “所以,顾江也,你最初的任务恐怕就是这个吧,躺进棺材,成为它们中的一份子。” “傅队,有时候不得不佩服你,真聪明啊。” “谢谢夸奖。” 顾江也叹了口气,其实他一开始也不清楚到底是什么,直到镇长三番五次的试图诱导他和傅郗来分开,他才隐约感觉到,一开始镇长邀请他前去参观棺木,很可能就是想当天就给自己封进棺材,送过来,但没想到傅郗来的出现破坏了这一切,所以他又想方设法先把傅郗来送出去,再来对付自己。 “不管是什么,”傅郗来的声音平稳而坚定,“我们现在都在这里了,镇长不想让我们知道的,我们偏要弄清楚,这庙里供的到底是他妈的什么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