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酒馆的旁观者》 第1章 叶存绪的场合.1 那是个藏在高楼大厦间的小酒吧——觅见。 二十三楼,从玻璃窗望出去恰好能看见电视台与大厦尊。 位置不算偏僻,但也不算好找,喝酒图的是即兴,底商门面都没有,谁会光临? 叶存绪是从某书上刷到的推介——京城第一家彩虹主题轰吧。 有点意思。 今年八月的雨水格外多,一连挂了十几天的暴雨预警。 天气预报嘛,不一定准,至少现在天还晴着。 叶存绪问过酒吧客服,说八点营业。他看了眼时间:七点半,该出发了。 事实证明,今晚不信邪的人,除了叶存绪,就只有酒馆的两位老板。 他家离酒吧挺近,到的时候刚过八点。 怀着一丝忐忑,他摁响了那道门铃。 “你好!”一个染着米粽色头发,眼睛亮晶晶的小帅哥来开的门。 “你好!”叶存绪仓促回应。 小帅哥从玄关的鞋柜里取出一双一次性拖鞋:“你是今天第一个到的,怎么称呼呀?” 叶存绪脑子瞬间宕机,怎么办,要实名吗? 小帅哥先自我介绍:“你叫我皮皮就好!” 哦!不用实名!“叫我叶子吧!” “叶子,好!”小帅哥将叶存绪迎进去,“喝点什么?门票附送一杯特调哦!” 叶存绪接过酒单,偷偷摸摸的扫了眼吧台后的调酒师:一米八的个子,身形挺拔结实。 再对比眼前精灵似的皮皮——应该是一对吧? “那就,小奶狗?”叶存绪看着酒单上那些诸如“小奶狗”、“体育生”之类的名字,做出了选择。 要素倒是齐全。 店里摆着露营烧烤用的那种折叠桌凳,叶存绪拣了个角落坐下,故意岔开腿,摆出个自以为沉稳阳刚的姿势。 可惜,无人在意。 他观察四周,面前的幕布滚放着惠姨的音乐,一旁的墙上有用橡胶套,准确来说是五颜六色的橡胶套拼出来的彩虹——这果然很彩虹。 调酒师端着鸡尾酒过来,叶存绪尝了一口:桃子味的乳酸菌。 叶存绪主动问起:“怎么称呼您?” 皮皮招呼:“叫他鱼哥!” “余哥?” “养鱼的鱼!” 哦,这个鱼啊。不是,酒吧老板哎!怎么能养鱼呢? 鱼哥又端上一个啤酒桶,基座打着绿色的光,透过酒水勾勒出里边沉浮着的冰块的轮廓。 皮皮十分健谈,相比之下,鱼哥就显得有些沉默腼腆。 叶存绪听着皮皮略带沙哑的烟嗓,越发觉得自己站错位了,试探着问:“你是......” 皮皮像是猜到他要说什么,顿时翻了个白眼:“我是一。” 叶存绪以为他说的是玩笑话,更大胆玩笑道:“真哒?我以为他是你......” 皮皮再次提前预判,又翻了一个白眼:“不是,他是直的。” 啊?更惶恐了! 不是!怎么可能!皮皮看上去像个洋娃娃一样,怎么一得起来? 这都不是重点,彩虹酒馆的老板竟然是直的? 叶存绪想着:来对地方了。 皮皮显然是“饱经风霜”,搅拌着手中的特调,也没有与他多作解释。 一时间气氛尴尬,叶存绪想要缓和一下:“大家一般多久会到呀?” 皮皮看了手机:“应该快了,今天有四五个人报名,大概九点前......” 一道惊雷骤时闪过,紧接着大雨倾盆而下,风呼呼地把雨点送进酒馆,皮皮忙不迭的去关窗。 叶存绪尴尬问道:“那现在呢?” 皮皮还在兵荒马乱的关窗中:“也许......等雨停?” 叶存绪干坐了一阵,迟迟不见新客,只好掏出手机准备打车。 屏幕显示:前方有四位数的排队等候。 今天还能回家吗? 皮皮端着盒桌游走了过来:“你玩过《宝石商人》吗?” 开玩笑!他叶存绪常年混迹桌游圈,《诡镇奇谈》等硬核桌游尚不在话下,区区毛线桌游—— 哼!他要展示什么叫高端操作! “还行吧,玩过。”他故作淡然。 皮皮见他跃跃欲试,笑说:“那好,我就不讲规则了。” 他利落地铺开版图和各色 token,转头见着鱼哥在吧台那儿低头玩手机,顿时眉头一皱,面露不耐:“鱼哥,你还玩什么手机啊!过来,搭个角儿!” 鱼哥呆滞地收了手机,安安静静地走过来坐下。 “开始吧?”皮皮分配好初始筹码,笑着看向叶存绪。 叶存绪自信点了点头,思路清晰,目标明确。 皮皮如他所想,玩得十分随性,并无什么策略可言。 而鱼哥...... 每一次拿取筹码或购买卡片都精准得像是经过精密计算,而且隐隐针对着叶存绪想要的那条资源链。 几次三番,叶存绪看中的关键筹码都被鱼哥提前一步拿走—— 这哥们儿不是调酒师吗?玩个毛线桌游这么较真?而且这针对性……也太明显了吧! 皮皮在一旁幸灾乐祸:“哎哟,鱼哥,你好歹放点水嘛!” 鱼哥这才抬眼,看了叶存绪一眼,眼神依旧没什么波澜,只淡淡说了句:“玩就要认真。” 还好,局势还在掌控范围内。 叶存绪藏的那张高分发展卡先一步将他送上十五分。 他顿时松了一口气,带着满足与喜悦:“承让了!” 鱼哥脸上一直都没什么表情,见叶存绪赢了,也只是安静地归置残局。 皮皮假装一脸失望,“哎呀!差一点!叶子你好厉害!”倒是给足了叶存绪情绪价值。 区区毛线桌游,真不在话下! 皮皮一边收拢组件,一边问:“还玩吗?还是说喝点酒,聊会天?” 叶存绪酒量并不是很好,但他确实需要酒。 至于为什么,他需要酒壮怂人胆,去问出那几个盘旋已久的问题! 果不其然,三五杯下肚,叶存绪便觉得脸颊发烫,有些飘飘然了。 他正想开口,皮皮却先他一步,托着腮,笑眯眯地问:“叶子怎么冒着大雨也要来喝酒呀?” 嗯?吃瓜人攻守易型了? 叶存绪兴奋挥手,带着醉酒的豪迈:“我来采风的!”脸上已经多了一抹红晕。 皮皮咬唇轻笑,这就差不多了。 鱼哥陪在旁边,并没有喝酒:“采风?” “我是个写手!” 叶存绪想了一阵,补充道:“三流的那种,最近缺故事素材,来找灵感!” “那你真是来对地方了!”皮皮再次给他满上一杯,“我们这儿的客人,可精彩了!” 鱼哥突然站起身子:“我车到了,先走了。” 叶存绪抬起头,迷离地左顾右盼:“唉?觅见几点关门啊?” “工作日十二点,周末凌晨两点。”皮皮浅浅抿了一口,“鱼哥是住的远,今天没什么客人就先回去了。” “哦......” 叶存绪略显得有些失望。 皮皮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今天叶子你就算本店超级VVVIP,只要你喝的尽兴,本店不打烊!” 叶存绪举起酒杯,偏头过来碰杯:“那真是太荣幸了!” 皮皮半开玩笑道:“那不充个钱?” 奸商! 所剩无几的理智在规劝着叶存绪不要冲动消费。 叶存绪故意撑着下颚,演出一副更醉的模样:“皮皮你和鱼哥怎么会想着开一家彩虹酒吧?他明明......” 他顿了一下,把剩下的话交给皮皮自己补全。 皮皮也猜到他会问起:“我们是前同事,最开始也没想着开彩虹主题的,实地考察下来,发现京城里没有,就定下来了。” “哦......” “也为了照顾我吧!”皮皮话锋一转,嘴角极力压着一丝微笑。 嗯?不对劲,别卖腐哦!他真的会信的! “可是,客人......”叶存绪赶忙收声,自己真是太僭越!太冒昧! 皮皮不以为意:“周中人少,主要是下大雨,周末人多,还有专门的活动呢——你可以来试试。” 叶存绪脑子已经不太清醒:“嗯,不了吧,我有些社恐——工作日就挺好的。” 皮皮笑骂道:“好什么呀!哪里好了!” “周中来也行,我陪你聊天。” 凭这一句话,叶存绪便决定以后常来。 自从他辞职后,他确实太久没见过人了,他有好多话想要说,虽然都是些没意义的,连不成段的吐槽。 皮皮瞧他在傻笑,也跟着笑。 “你要采风,也不能让你空手回去。” “嗯?” 皮皮从橱柜里翻出一支笔和一张纸。 他语气兴奋:“故事的主人公叫十七......” 啤酒桶已经快要见底,再瞧时间已经凌晨两点了。 皮皮终于沾上几分醉意,越说越尽兴,而叶存绪脑子糊成一片浆糊,只大概记得,有个常客叫十七,每次来都会带走一人回家...... 叶存绪已经忘了采风的目的,既没有用纸笔记下,也没有说录音,甚至自己说了什么话也都忘记。 “皮皮!祝你生意兴隆!” 皮皮听着这突如其来的祝贺也不觉着违和:“会的!会的!” 叶存绪昏沉沉地趴在桌上。 窗外的雨渐渐听不见声音,皮皮瞧了一眼:“差不多了,不如我们撤吧!” 叶存绪仿佛大梦初醒,尽力站直,往玄关走去。 皮皮瞧他晃荡的身形,笑着叹了口气。 “你小心点,我送你下楼吧!” “叫上车了吗?” “走吧,别管了,明天有阿姨打扫。” 叶存绪脑子嗡嗡的,一眨眼好像坐上了出租,再一眨眼好像又躺倒在床上,正要闭眼睡去,突感一阵恶心。 他还没来得及冲去卫生间,呕吐物就溅的到处都是—— 完了! 他也得请阿姨了! 第2章 彭元京的场合.1 彭元京和唐明都很早就认识,但也仅限于认识。 他们同在华兴科技,同部门但不同组,也都是产品经理。 区别在于,唐明都的确会写几行代码。 彭元京离职的时候,部门的苏米姐姐组了个局,说要欢送他。 是该欢送,也算是白捡了N 1大礼包。 只是他没想到会来这么多人。 做市场的人好像天生都很社牛,也不管熟不熟络,都要来和他敬酒。 没事,他海量! 部门的同事爱喝白的,他嫌辣—— 没办法,一个成熟的成年人总要在适当的场合适当地委屈一下自己。 酒过三巡后,他感觉自己脸颊已经烫得不行。 苏米说他红的像碳烤乳猪。 一定是今天状态不好。 在卫生间,他朝脸上泼了几捧冷水,又踮脚凑近镜子,仔细端详。 “真红啊......” 事实证明,醉酒的人不仅走不了直线,连踮脚也未必安全。 他只是稍稍一晃,整个人就已经贴上镜子,两只手撑在洗手台边缘,才勉强稳住没栽下去。 在唐明都的视角里,彭元京像是在与镜子里的自己接吻。 他站在身后,礼貌问道:“你没事吧?” 彭元京慌乱地立定站直。 “没事!地滑,你小心点儿哦!” 唐明都走到洗手台边,打开水龙头。 “怎么突然要辞职?” 怎么突然要问这个? 彭元京对唐明都的定义:面熟,但不熟。 而他离职的事情,确实是临时起意—— 彭元京嘻嘻笑道:“为了诗和远方!” 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故事...... 苏米脸上也带着红晕:“怎么这么久?学龙叫去了?” 彭元京匆匆入座:“哪儿有!洗腮红去了!” 苏米压低声音,凑了过来,眼里闪着兴奋的光:“说真的,你和李响怎么了?我专门叫了他,他也没来。” 哼,就知道你会问他! 桌上其他人忽然都安静下来,竖着耳朵,生怕漏掉一个字。 彭元京扯着嘴角,摆出职业假笑:“也许有事吧。” 他和李响,在部门里——至少在他听过的故事里,没有什么好名声。 “疑似同性伴侣”,在这家偏保守的企业里,还是太具有噱头与争议。 大城市里的人,既冷漠,又热衷于去揣测异类,是绝佳的旁观者。 他们不会真的指着鼻子去骂,毕竟某种程度上,他们眼中的异类逐渐成了一种“潮流”或是一种正确的“态度”。 他们是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去挑战这份权威或者形势的。 但蛐蛐别人,他们做得到,而且,做的很好。 因为没有哪个体面人会为了些虚无缥缈、无伤大雅,或者至少说暂时无伤大雅的流言,真的去追根溯源,找人对质—— 那就真是太不体面了! 彭元京并不十分在意这些流言。 好吧,也做不到完全不在意。 至少在他看来,自己的名声完全是被李响给败坏了。 他——一口标准烟嗓,行动举止爷们儿得很,大隐隐于市的本事,不算宗师,也敢自称是一把好手! 但是,李响,一只标准的花孔雀,敢在年会上跳热舞,其身份,不言自明! 谁会怀疑——或者说,没有人会想过——李响会喜欢女生。 而当他和李响一起逛胡同,意外撞见同事时,他就清楚,全公司的人都会知道了...... 众人像在等着看戏,反复追问彭元京关于李响的事。 他开始还敷衍周旋,但醉酒的人,理智的崩塌或许真的就在一瞬间。 他一把揪住那个喋喋不休的男同事的领口:“那么好奇,他妈的怎么不去问李响!” 苏米也被他吓住了,忙把二人拉扯开:“都是同事,这是在做什么?” 男同事悻悻地抖了下衣领,眉头拧在一起,断定:“他醉了!” 都在说他醉了,彭元京不服,他还要喝。 他抢过苏米面前的酒瓶,对嘴灌了两口,还没咽下,嗓子就被辣得呛了出来。 “他醉了!谁联系下李响,不知道他家在哪儿啊!” “谁让你们找他了!” 彭元京彻底醉了,说话完全不过脑子。他把在场能得罪的同事,全都得罪了一遍。 还没被点到的人,都是一副惊讶又暗喜的模样,一边努力维持理性、中立、客观,劝着大家,一边巴不得彭元京再疯一点,好多些茶余饭后的谈资。 但流言蜚语从来不会专属于某个人。 被点到名字的,无一例外,都憋红了一张脸,五官极不协调的扯成一幅难堪的表情。 “散了吧!散了吧!” 苏米快要后悔死了,怎么瞎操心,组了这么个局! 彭元京倒是一走了之,相忘于江湖,剩下这些人,本来关系只能算貌合神离,现在可好,暧昧不明! 唐明都刚从外边回来,正好撞上枪口。 彭元京疯了一阵,终于锁定新目标,指着唐明都就要爆料:“你......” 唐明都其人,十分低调,除了姓名和职位,你再想去关联什么东西,就很难再做到。 他总是游离在一切场所之外,大家都知道有这么个人,但有他无他又都一样。 彭元京没听说过关于他的故事,指了半天,才挤出一句:“你话太少了!” 同事们几乎走光了,苏米扶着额头,不知该如何收拾残局。 “明都?”苏米试探着问,这位爷没被彭元京得罪——至少,“话太少”算不上什么骂人的话。 彭元京已经醉晕过去,直挺挺地躺在地上。 苏米央求:“你和我一起扶下元京吧?我一个人扛不动!” 唐明都看了他一眼:“行,打上车了吗?” 苏米浏览着手机:“这边有个快捷酒店,就几百米,辛苦你和我架他过去!” 彭元京一路上都在说着呓语,幸亏他轻,不算太费力。 到达酒店,苏米开了间双床房。 两人好不容易脱掉彭元京的鞋,把被子搭在他身上。 “你留在这儿帮忙看下他吧,免得他再做傻事......”她自己说话都有些颠三倒四,“哎,对,你不介意的吧?要不还是我来吧!” 唐明都问她:“介意什么?” 苏米面露惊讶:“你不知道?” 唐明都摇头,他之所以能游离在边缘,全凭他不主动、不参与、不打听。 苏米故作神秘地笑了笑:“李响,是他男朋友!他是——” 她弯了弯手指,再次确认:“不介意吧” 唐明都挑眉:“介意什么?” 彭元京醒来时候,头都快裂开。 再喝多他就是狗! 他从来不信什么断片的说法,像他—— 哪怕昨晚喝瘫在地上,依然能有个模糊印象——他把那群八婆八公骂了个遍! 再喝多他就是狗! 事到如今,只好装作断片了。 反正都离职了,从此老死不相往来,有什么可丢脸的? 唐明都正靠在另一张床上玩手机。 窗帘很厚,昏暗的房间里只有屏幕前的一点微光。 二人的视线恰好撞上。 这位哥......他好像没骂——还是他把自己弄回酒店的。 彭元京尴尬地打招呼:“你醒了啊......” 唐明都的反应倒是十分平常:“嗯。” 呵呵,你话太少了。 彭元京捏着那张离职证明,若有所失地走出那扇进出了千百回的大门。 好奇怪的心情。 他对这个公司,没什么好眷念的。 他对公司的同事,也没什么可眷念的。 他对这个公司里的人,更不该有什么眷念。 但他总觉得心里很空旷,好像有个洞,风能够从心脏那穿堂而过。 应该是因为今天天气不错,他觉得这栋建筑好像也挺美观,再多看两眼,之后不会再来了。 他独自去了一趟漓江,把自己打扮成一个苗族少年,在那片青绿的江水里,在那叶窄窄的竹筏上。 漓江的水真的像书上说的那样,清澈见底。头上戴的银饰却有些沉重了。 他回了一趟家,和妈妈又喝了整夜的酒,说起小时候的故事,却没怎么聊起现在。 他好像没能活成他心中的愿望。 院子里的花被她照料的很好,年年都能再生新芽—— 可是他,却那么难过。 他早就已经想明白,许多事情的结局早就预留了伏线,他所需要的,不过是一些寄托,与足够的时间,来慢慢地消化这既定的一切。 人不应该被困在一段情绪里,无法自拔。生活的列车没有停靠站,但它有时足够温柔,会放慢车轮,让你小跑奔上。 彭元京再次回到京城,更新了朋友圈的定位,配上在漓江的自拍与院子里花的照片。 他仍旧是那个热情洋溢、鲜衣怒马的少年——至少要先装作是。他知道,自己总会入戏的。 时间冲刷走了他最原始的愤怒,他对新生活又有了些痴迷的期待。 而生活总是突然闯入一些奇妙的情节,譬如一则意外的简讯。 彭元京听见叮咚一声,着急地抓过手机,迅速点进消息页面,期待破灭后又升起一丝疑虑。 唐明都? 他怎么会? 彭元京盯着屏幕上那行信息量巨大、难以置信的文字: “我准备开一家酒吧,你愿意来当合伙人吗?” 诈骗?发错了吧! 第3章 叶存绪的场合.2 叶存绪以为他只会去一次觅见,毕竟采风的成本不算低。 尤其是对于一个失业的、无稳定收入来源的三流写手而言。 但无论是热情的皮皮还是沉默的鱼哥,给他留下的印象,都挺好。 不知什么时候他的手机里边已经有了皮皮的联系方式。 皮皮对于“引诱”一词有着出色的个人理解。 时不时便放出新的,称得上是“惊世骇俗”的消息,吸引着叶存绪再次前去。 叶存绪对自己的酒量有着充分认知,自从上次喝吐,在家休养了几天。 皮皮说过,周末客人会比较多——而客人多的地方,一定写满了故事。 他是去采风的,他出门前再次提醒自己。 叶存绪再次摁响了觅见的门铃,门后依旧是温暖的米棕色的卷毛,依旧是一双亮闪闪的眼睛。 “谁来啦?”皮皮略微认了一下,“哦!是叶子来啦!” 他再次替叶存绪拿出一双一次性拖鞋:“今天你又是第一个到的!” 叶存绪看了眼手机,正好过八点。 今天也会下大雨吗? 鱼哥依旧沉默寡言,吧台后边的空间像是有个结界,生人勿进。 叶存绪坐在吧台前的高脚凳上,明黄的灯光令人生出些许暖意。 此时的构图竟有些像霓虹深夜关东煮小店——只是这里没有蒸腾热气,只有冰块碰撞的清脆声响。 今天会有客人来吗? 奇怪,怎么自己更像候客的老板? 终于门铃再次响起,叶存绪偷偷地偏头去瞧。 听皮皮问他称呼,原来也是新客。 他一身皮衣皮裤,头发像喷了漆,闪着金属一般的光泽。 他拎着小香包,双腿叠放,自然落座—— 优雅!太优雅了! 门铃接二连三,不断有人走进。 叶存绪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来客。 除了优雅哥,其他人,至少单从外表上看,也算平易近人了。 其中不乏常客——从鱼哥的态度就能看出,他甚至会与常客打招呼,这是叶存绪不曾有的待遇。 皮皮称呼那个人“流星”,头发颜色很好看,他说他原本染的是粉色,掉了颜色,就成现在这样。 叶存绪莫名对他升起好感。 他的长相让人觉着很舒服——并非多么帅气,而是温和,不具有攻击力。这是一种独特的天赋。 但显然,持有同样意见的人不止有叶存绪一个。 “白水”——叶存绪总觉得他面熟,后来再次看《无双》,忽然反应过来,不正是低配版发哥吗? 店里有四五团懒人沙发,流星抱过其中两个,顺势躺了下去。 白水双手搭在流星肩膀上,靠坐在一起。 叶存绪实地考察还是见的太少了,也不清楚他们的关系。 但是......不搭,十分的不搭。 可是,看对眼这种事,是没逻辑、没理由的。 所以,也许呢? 皮皮拿出十几个塑胶手铐:“好了,先开始今天的游戏吧!” “今天的主题是‘手铐之夜’!” 叶存绪这才终于有点想象中彩虹酒吧的感觉。 皮皮故意说得很暧昧:“两两组队,抽到扑克牌数字一样的,我会用手铐把你们拷上~” “去找鱼哥领秘密任务,任务没完成前不可以摘下手铐!” “若是游戏结束还是没完成,或者被其他人猜出秘密任务,都算输——惩罚嘛~”他指着吧台上一只巨大的酒杯,“干完超大杯!” 那杯子能装两升,别说酒,就是水也不能这样喝。 组队的话,叶存绪扫视了一圈,直接的想法是要与对面的“杨树”一队—— 他好看。 但是叶存绪是个含蓄的人,他才不会把好感,尤其是只针对于颜值的好感大胆的外露于表——这离他的人设相违背。 人设?对,人设。 人们总是无意中给自己安排好了一套人设,好形成一套自洽的、舒服的行为模式。 而叶存绪给自己的人设,在酒吧的人设是含蓄的旁观者。 本来就是娱乐的场所,要是陷进一些奇怪的关系,其他后果不好说,但被皮皮记录,转头告诉给其他客人作为宣传广告,是一定会的。 叶存绪有种很神奇的能力,或者说是惊人的发现,当他隐约想着某事的时候,那这件事一定会发生—— 他和杨树都抽到了红桃十。 杨树主动坐了过来。 叶存绪面不红、心不跳,简单招呼:“你好!” 杨树比叶存绪大方的多,手气也好,抽到的秘密任务是:五轮游戏中不可以说“你”、“我”、“他”。 这多简单?这多隐秘? 有人刚抽着任务就决定放弃,譬如拔三个不同的人的腿毛——就算真有人善良,施舍一根,其他人当即就能猜出来,也算任务失败。 他们很清醒,将那巨大酒杯斟满,慢慢开始喝,总好过一次性干完。 但是叶存绪和杨树不清醒! 杨树自信满满:“嗯!放心好了,赢定了!” 他们玩的游戏叫“大姐牌——两副扑克,除去大小王,每个人轮着抽,不同的牌带来的效果不一样,但总是免不了被灌上几杯。 几杯酒下肚,什么禁词通通抛之脑后,两人总是在不经意间说出一个“我”,又极自然的住嘴,互相递一个抱歉的眼神。 杨树小声说:“没事,到七八轮的时侯,没人记得,就说完成了,之后尽量别说话。” 叶存绪偷瞄了他一眼,点头:“好!” 游戏进行到一半,已经有人完成任务解开了手铐 大家轮着都想上厕所。 皮皮笑得不怀好意:“没完成任务的不许解开!” “那怎么去?” 皮皮贱嗖嗖地回答:“那看你们咯?” 有人质疑,有人无语,甚至有人为此兴奋,暗自窃喜—— 老板是会制造卖点的! 杨树和叶存绪也想去,在一众的起哄下一起进了厕所。 觅见不是公厕,而是民住房的那种。 等他们一进去,杨树就解开手铐:“摁这儿,这东西质量很差,一下就弄开了。” 叶存绪恍然大悟,怪不得! 两人解决完后回到主厅,其他人都以一种暧昧的眼神打量着他们。 皮皮莞尔一笑:“继续!继续!” 游戏在零点前结束,皮皮发完最后一张牌。 “好了,让我看看哪些组合没完成!” 除去那组认命的,剩下未完成的队伍抽到的任务也都尽显奇葩:偷袜子,亲脸蛋——简直荒谬! 实在很难让人联想到该怎么去完成还不被人发现—— “大冒险呀!”皮皮说的理所当然,“这么多大冒险的机会你不用,非要去听什么真心话?” 好像对哦! “可这大冒险指向......” “可以和别的组结盟啊!”皮皮的话总是让人醍醐灌顶,“交换任务就不奇怪了呀~” 那几位端着硕大的酒杯,眼神呆滞,他们怎么就没想到! 皮皮做下最后宣判:“喝吧!各位!” 觅见的特调和啤酒桶都没什么酒味。 来自顾客的吐槽层出不穷:“你这酒怎么喝起来像白水?”诸如此类。 调酒师鱼哥没讲话,但皮皮给予报复,将吐槽作为花名回馈给了对方——譬如白水、譬如果汁、譬如饮料。 他再三解释酒精度数其实一点都不低! 叶存绪对此深有体会,他第一次就是因为没防备,不知不觉中喝的烂醉。 眼下又多了许多酒鬼,嘴上胡言乱语,举止颠三倒四,但是依旧能看出来,觅见客人的个人素质还算不错。 他们仍在保持着一种体面,一种专属于醉鬼的体面:不呕吐,不躲酒,不起争执,不打架! 不是危言耸听,彩虹圈的人似乎都刻薄,他们的嘴里总能蹦出些贴切而毒辣的新鲜名词与形容词。 这要是在凌晨路边酒摊,有心人听了去,保准当晚进局子。 而眼下他们互相玩笑,甚至还能保持一种诡异的和谐? 皮皮见着他们骄傲地举起巨大空杯,拍手宣布:“那今天的主题活动就到这儿了!接下来是自由活动时间!” 话虽如此,他依旧活跃在众小团体间,仿佛离了他,大家都玩的不尽兴。 而另一位老板,鱼哥,依旧选择打车先走一步。 鱼哥临走前,留下三桶啤酒桶。 叶存绪还多嘴问了一句:“要是不够怎么办?” 皮皮大手一挥:“我也可以调!” 事实证明,叶存绪想太多,三桶都只喝了一半。 后半场是解酒的时侯,没人会灌酒——说早了,还真有一个! 那个人自称阿诺,端着两盒骰盅走了过来,看了叶存绪一眼,笑着问杨树:“弟弟,摇色子,玩么?” 叶存绪确信,这个人审美和自己一样。 “可以啊。” 阿诺满意地递过骰盅,又一脸淡然看向叶存绪,凑角儿的语气昭然若揭:“你呢?” 叶存绪迅速得出结论:不喜欢他。 “我不会,看着你们玩会儿。” 也不知道是运气还是技术好,阿诺全程赢过杨树,面前半桶啤酒都是杨树喝掉的。 杨树酒量不错,即便如此也没什么醉相。 客人们陆续都走了,后边就剩下皮皮、流星、白水、阿诺、杨树以及叶存绪。 叶存绪早该走了,但他被勾在这儿,动不了。 听他们闲聊,杨树还在实习,而阿诺自称是个事业有成的“优质男性”。 他趁着醉意,搂着杨树,上下其手,一会儿挽着胳膊,一会儿摸着脸蛋儿。 叶存绪心里生出一阵恶寒,胸中一口气上不去噎不下。 他单纯觉着两人不搭,阿诺像个老油条似的,若真要和杨树发生什么——他不能接受! 但总有人来酒吧是为了艳遇,杨树并没有反抗,说明你情我愿。而叶存绪作为毫不相关的第三人,是没有任何立场去为这件事生出情绪的。 于是他突然理解了毒唯的感觉! 非常理解! 后半夜,话题越发朝着不可说方面发展。 阿诺总在强调他都可以,生怕哪一点癖好恶了杨树,以致最终不得吃。 杨树并未立即答应他的邀请。 而叶存绪在等着,默默地等着,他生怕自己离开,错过了最终的结果。 杨树瞧着微亮的天:“太晚了,我得回去了!” 阿诺还在邀请:“去我那呗,离得又近~” 叶存绪终于放心,也起身:“我也得回去了!” 一看时间:凌晨五点。 可等他出了门,候在电梯口,许久不见再有人出来。 他盯着过道,也没听见脚步声。 电梯到了,他又等了几秒,揣着一份异样的心情,进入电梯间。 他极其郁闷地回到家,瘫倒在床上,心中不平衡,许久睡不着,怎么都想不明白: “不是?怎么会看上他啊?” 第4章 彭元京的场合.2 彭元京直接给唐明都打了个电话,确认开酒吧的事情。 他很意外,十分意外,这竟然是件真事! “为什么会选择找我?我们有什么联系吗?哦,不,我的意思是......” 唐明都解释:“因为你也辞职了,我想着可能会有空。” “我看你挺能喝的,我不太能......” 啊? 夸自己挺能喝暂且不论,你不太能喝开什么酒吧啊! 唐明都自顾自说着:“大家喝醉了酒都挺有趣的。” 是挺有趣,什么都见着。 彭元京想着委婉拒绝:“你容我考虑一下......” “在担心资金的事吗?我可以全资......” 不是?他们不是一个公司的吗?怎么那么富裕? “我不擅长说话,你可以来做主理人,利润对半。” 什么叫不擅长说话?这不挺能说的吗? 彭元京内心已经开始动摇——他投出去的简历至今仍无回音...... “那......试试?” 两人都是半路出家,没什么开店的经验。 彭元京起初以为他是要开那种街边酒馆。 唐明都答复:“我想的是轰吧,来酒吧的客人能一起玩的那种。” 彭元京更意外了:“我从来不知道你这么外向!” 其实他更想说的是:“我从来没听过你说那么多的话!” 唐明都摇头:“所以来找你,我当调酒师。” 嗯,合理的买卖! “普通的轰吧会不会没什么人气......”彭元京真的只是随口一说。 “嗯?”唐明都低头看着他,十分认真。 他们出来选址,走了好几处都不满意,要么房租太贵,要么偏僻。 彭元京说出疑惑:“我在想要有什么能够吸引客人的元素......” “可爱的主理人?”唐明都也真的只是随口一说。 好突然啊! 就像是严肃的老板突然秀了一手冷幽默。 不过,“不如改成彩虹主题的轰吧?” “京城里没听说过这种酒吧,一定会有人来。” 他才刚变的有些兴奋,忽然又黯淡下来:“你要是介意的话就算了。” 唐明都挑眉:“介意什么?” 选址、装修、采购、定价,本来该是唐明都的工作,彭元京却越发上心—— 到底是给自己工作,就是有动力! 彭元京奉行广撒网、精准打窝的策略,专门成立了某书、某红、某蓝的账号,积极的进行初期宣传。 还不够! 他要动用自己的人脉——自己的健身教练! 先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求他开业时来走一遭,再把他那完美的身材照发到社交软件上,标题就是一八五阳光帅气八块腹肌DM! 效果嘛~ 评论区一堆人喊着:我是俗人! 彭元京其实真担心白忙活一通,开业那天是端午,他把能想到的友人都叫来了,其中不乏有女性朋友—— 管他呢!图个人气,老板还是直男呢! 但他低估了人们心中的一个“色”字,到零点时,酒吧里挤满了人! 觅见地盘不大,一百平上下,彭元京做了个估算,同时能到二十人是最理想的状态—— 毕竟是个轰吧,整体氛围是偏安静的。 当然,那些主张声色的“嗨”吧所追求的不一样,人家巴不得胸贴着胸、背靠着背! 陶越是被拉来捧场的,但现在显得有些多余,他私下找到彭元京:“那我走?” 彭元京笑道:“难得见一次!” 陶越无能狂怒:“可我再不走,他们就要对我上手了!” 彭元京的估算果真不错,人一旦多起来,有些东西就要失控。 教练、陶越以及唐明都,生动的上演了什么叫做绝望的直男! 吧台前总妖娆地坐着几个人,对着调酒师——唐明都,开些有意无意的荤玩笑。 每当这时彭元京就会大声笑喊:“别逗他了,他是直的!” 识趣的会悻悻走开,偏偏有几个自信的,仿佛更兴奋了,一边搭话一边试探,要真是直的,好像更不错? 唐明都礼貌搭了几句话,但他确实没有什么表达**,大多数时候都只是一个旁听的角色。 兴许是觉着他无聊,最后一个人也丧失掉耐心,转而去撩拨教练去了。 教练该怎么说?不愧是销售人员?见多识广? 他并不特别抗拒这群人的触摸,甚至为这一身的腱子肉而骄傲,十分大方的供众人把玩。 这也算是另类的聚光灯? 不过多亏有他,一众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嗯,得招些肌肉男做DM。 高明的钓鱼佬会打窝。 彭元京深以为然,并默默点了个头。 “我提议,为觅见开业开一杯!”教练突然站起来,像抖虱子一样,把一圈人洒开。 在场的人也都跟着站起来,高举酒杯:“开业大吉!” 彭元京顿感荣宠,一个一个地去碰杯,转了一圈,略一皱眉,走到吧台,把唐明都叫了出来。 “你也要跟着碰一杯呀!” 唐明都后知后觉地接了一杯:“开业大吉!” 彭元京仰头干完,倒杯展示,再看唐明都,还剩半杯——“养鱼呢!” 唐明都略有些尴尬:“干完?” 一群人嚷道:“不然呢?” 彭元京故意皱眉:“以后都叫他鱼哥!老养鱼!” “皮皮,你们真不是一对?” 彭元京再次强调一遍:“不是,他是直的。” 自开业以来,彭元京在不断总结营业规律——觅见的客人大多数都是循规蹈矩的上班族,工作日的客人零星的可怜。 他甚至在考虑经营些副业,不然白便宜了房东。 客人大多都精彩得很,各有各的故事,作为陪酒的主理人,他想着要是有人能够记录,他一定追看! 人总会有自己的喜恶,不单纯从外貌上,而是整个人所代表的一种特质。 譬如流星他就很喜欢。 记得流星刚找到店里的第一天,只干坐在吧台那儿,很内向,几次三番的邀请他加入游戏,他也不来——单就这一点,就不是那些聒噪的人能比的。 再譬如“六月”,他也觉着不错。 六月外表并不讨喜,但人家很有分寸,大多数时候就自己默默喝酒,到点儿就走,也不干扰下班。 这么总结下来,他好像天生就喜欢安静的人。 当然,他不能表现自己的喜恶,他是老板,客人是上帝,他要爱每一位上帝。 但他觉着唐明都没有这样的觉悟—— 什么老板走的比客人早? 怪不得会拉上自己开店,原来早做好了当甩手掌柜的打算。 不能当面骂,人家是大股东。 但他又觉着唐明都偶尔,只是偶尔,也挺会察言观色的。 大多数时候唐明都都坚持“到点下班”,除非店里来了难缠的客人...... 他有一套标准,流星不算、六月不算、小明也不算。 这种客人有个明显特征:反客为主! 他亲眼见过有人趁着酒劲去摸彭元京屁股! 觅见是正经酒吧! 彭元京都傻眼了,这是他开业以来第一次见着唐明都主动走到客桌:“客人,你醉了!” 那个人的手还耷拉在彭元京大腿边,忽然瞧见一个人高马大的大汉站了过来,忙松开手。 一时间气氛尴尬,彭元京赶紧找补:“酒量这么差呀!我给你倒点水吧!” 说着拍了拍唐明都,一起走进后厨。 那个人极其扫兴:“搞什么,有对象啊!” 熟客里边“小明”是个快嘴,他也十分疑惑,问流星:“皮皮他不是说?” 流星也摇头:“我也不清楚......” 彭元京歇斯底里地......低声?“大哥!你在做什么?” “我不太懂你们,我以为你不喜欢他。” “我当然不喜欢他!” “那我在阻止他骚扰你。” “摸个屁股又不会少块肉!” 唐明都皱着眉:“我们没必要这样,没必要讨好那种人。” 彭元京一时怔住,接着是无语,后来又觉着释怀,总归就是一言不发。 唐明都看他沉默:“我说过,我不太懂你们,如果是我多管闲事了,就算了。” “没有,谢谢!” 彭元京说完便急促走出后厨,他心中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他需要些酒精,赶紧转移下注意力。 这晚唐明都并没有到点下班,陪他们熬到了凌晨三点,直到把那位不太礼貌的客人送走,他才准备打车。 几个熟客私下在议论着什么,像是成立了一个群聊,手指快速点击屏幕,脸上都洋溢着兴奋与喜悦。 不用说,彭元京知道,但唐明都有没有这种觉悟就不一定了。 小明直接开口:“皮皮,你和鱼哥?” 就知道你小子会问! 彭元京轻松答道:“没有的事!人家为我打抱不平呢!” 他依然觉着唐明都是个不称职的合伙人,但是还算是个称职的朋友。 或许再给他提提意见? 他会接受的吧? 算了,保持现状也挺好,招呼应酬他并不反感。 觅见还能开多久,他也不确定,但眼下的收入,姑且能和离职前持平,只不过少了奖金。 也好,自由与财富,总要选择性放弃。 再说了,万一觅见突然有一天大火,人总该给自己留点希望不是? 最近天气不好,下足了一年份的雨,今天还会有人来吗? 第5章 薛嵩明的场合.1 薛嵩明无比期望一段新鲜的恋情,对,是新鲜。 他整个大一都在与前男友纠缠,与其说纠缠不如说是他单方面自我挣扎。 对方总是轻飘飘地抛下一句话,留薛嵩明独自凌乱,他却再无回音——可以理解,一个高三生,首要是学业。 他们是一个高中的,学长与学弟的关系。 早恋、青春、纯爱,像极了校园小说的剧情,但是,他并不觉着这段感情有什么值得被撰写的内容。 说起来就是双方都很年轻,不成熟,发生了一些稀里糊涂的争吵,本身并不美好却也不足够载入青春疼痛手册。 分手带给他的触动并不深刻,就是觉着好像和过去的某段时光划分了界限——而他是该去追寻新鲜恋情了。 薛嵩明唯一能想到找对象的方法就是软件,事实证明,确实有效,但效率奇低。 当蓝色软件越发普及了之后,软件上的人,表现得就不一定像人了。 大多数都挂着一个好看的头像,或者主页有几张不错的精修照片,摆着一串不错的属性值,像是游戏里会刷新的精英怪。 这类人往往还会带着一句特别的签名:“不闲聊”——看起来非常高冷。 等薛嵩明玩转了软件后,才明白,原来是特殊职业人士...... 还有类人上来就换照片,薛嵩明从来不敢在公众场合点开,原因嘛......少儿不宜? 薛嵩明自然也不想搭理。 他是清流,是要寻找高贵爱情的清流,才不是什么人都能染指的! 清流不是那么好当的。 京城,人多到泛滥的地方,也找不到合适的那么一个人。 一定是软件的问题,他深以为然。 但让他去开辟新途径,挑战自我——至少AI是这么建议的,他又感到手足无措。 他对这些建议的评价:假大空。 所以当他在软件上刷到觅见的客服号时,他觉着上天或许给了他一个机会! “学生?你成年了吧?” 皮皮开酒吧是半路出家,十分守规矩,觅见刚营业三天,他可不想留下什么案底。 “大学生!” 薛嵩明很喜欢这种“同类”的聊天模式,他虽然从来不介意去展示自己的性向,但却并未吸引到同样勇敢的人。 “小明你哪所大学啊?离这儿远吗?” “联大,就在北边金台。” “那挺近,走路能到!”皮皮玩笑似的提了一句,“以后要想找兼职可以来我们店里当DM!” 薛嵩明并未当真,他做DM?会有人买单吗? 很明显,他不够自信。 薛嵩明是所有客人当中年纪最小的,但只要不说,没人看得出来。 皮皮说他有一种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成熟,前提是别开口提及他学校的故事。 那些故事,太幼稚,太掉价! 怎么会为了评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破奖,闹到整个班分裂两派,在操场对峙? 怎么会为了社团招新摆出一副官腔,甚至上演走后门戏码,还分析的头头是道? 皮皮早过了那个年代,那些遥远模糊的回忆让他有些失真。 当他听薛嵩明讲述这些荒唐的故事,恍惚间好像自己也经历过,于是转头选择了一笑了之。 “真的吗?我不信。” 薛嵩明是为了谈恋爱来的,目的很明确。 但他是清流,他不能表现得太过,他要以一种温婉的方式,表现自己的渴求。 譬如一连来了二十六天。 皮皮十分感动,在这个经济不景气的时代选择创业开店,十有**是要赔的。 而这位大善人,默默地以行动支持着自己的事业,让这间小酒馆至少能有三个人,当然得算上两位老板。 如此恩情,无以为报! 当然皮皮十分好奇一件事——现在的学生都那么富裕吗? 皮皮十分诚恳,真的没有那些做生意的算计:“小明,你要不充个值?划算些。” 薛嵩明同样也十分诚恳,真的没有那些货比三家的计较:“我家教是按次收费,刚收完转头就付给你了,哪有钱啊!” 皮皮再次诚恳发问:“家教?这么赚的吗?在哪找呀?” “学生群里,你想找,我拉你进群,要暑假了,生源可多了!” 生源——上次听这个词还是从高中班主任那儿。 鱼哥对他也熟悉,难得主动开口问:“六月不是期末月?你天天来就不担心?” “我平时有好好学呀!” 这是真话,别看薛嵩明这个月天天混迹酒吧,但人家上课听讲,是个好学生来着。 觅见的生意并不算好,尤其工作日,要能有十个人,就算热闹。 但留客率奇高,兴许就是因为客人少,老板给的情绪价值足够高!更何况无论皮皮还是鱼哥,都算是帅哥,往那一站就是金字招牌! 薛嵩明凭着他那持之以恒的精神,考量过不少客人,所以就是一连二十六天,都没有结果! 但他暑假选择留校,并没有回家,所以为什么是二十六天? 当然是第二十六天事情出现了转机~ 觅见不缺帅哥,前提是不考虑属性。 薛嵩明有了这种认识,便开始重新思考自己的定位,也许,他该做出让步,至少可以先做出一半让步。 于是他开始宣传,至于如何宣传——自然会有人来问的。 “我都可以。” 一句轻描淡写的回答,瞬间将他从“受团”的一员抬高到“备选嘉宾团”的一员。 彩虹圈的属性比例就是如此荒谬! 他这一举动其实是颇有效果的,至少真的有人对他开始释放不一样的好意。 可惜的是薛嵩明一开始没注意到。 “嘟嘟”,一个可爱的花名,但是归属人并不属于可爱一卦,更励志一些? 因为他是个残疾人——跛脚。 他说是因为小儿麻痹的后遗症,又说有专门的司机接送,待会儿就得回去。 对于这么一号人物,店里众人都拿出百分之一百二的体贴,谁见了都得夸一句古道热肠! 而嘟嘟选择坐在薛嵩明旁边。 借着地利,照顾他的一等大任落到了薛嵩明头上。 无非就是帮忙搀扶进出卫生间,或是递送东西的小事。 但毕竟对方情况特殊,薛嵩明显得格外温柔了些。 对方像是被这份温柔打动,待了许久,直到过了他约定的时间也没离开。 而薛嵩明自己都被自己的温柔打动,陷进一种奇怪的感觉中,他在自我攻略吗? 皮皮浅笑着走近吧台,小声对鱼哥说:“今天能成一对。” 鱼哥抬眼望去人群,他直到今天其实依然辨别不出他们所谓的那种属性。 “你说谁?” “小明和嘟嘟呀!”皮皮语气兴奋,要真能成,就是他和这酒吧的一桩善事。 鱼哥目光落到他们身上,不像,他的结论。 嘟嘟性格很开朗,说话也风趣,长相身高也与自己般配,听他说起来家里条件也好...... 综上总总,薛嵩明越发觉得——合适! 一旦有了某种心意,之后的相处只会将这种心意无限放大,除非出现某种特殊插曲—— 但今天没出现~ 对于酒吧而言,刚过零点不算晚,甚至说夜生活才刚开场。 而嘟嘟却要走了,薛嵩明与他几乎是同时开口: “你能送我......” “我送你......” 两人相视一笑,其他人都在跟着起哄。 这种难得的、甜蜜的、羡煞旁人的剧情,真是太美好了。 “慢走~小心呀~” 送走他们后,皮皮一脸嘚瑟,再次走到吧台:“你看我说的没错吧!” 鱼哥瞥了一眼空荡荡的玄关,摇摇头,笑了起来。 薛嵩明搀着嘟嘟走到大路。 嘟嘟指着路边停着的大奔:“那是我的车,送我过去吧。” 薛嵩明以为还会有什么依依不舍的桥段,老实将对方送上车,正要挥手再见。 嘟嘟却说了一句他意想不到的话:“你不和我回去吗?” 会不会进展太快? 他并不会觉得这句话有什么问题,他只是觉着......算了,他答应了。 在酒精与气氛的双重作用下,他仅仅犹豫了几秒钟,就半推半就地上了车。 车里很安静,香氛的味道也很好闻。 转弯的时侯嘟嘟没坐稳,整个身体靠了过来,然后就一直枕在薛嵩明肩膀上。 比起邀约时候的大胆,双方突然都变得含蓄起来。 薛嵩明并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而他在想着—— 答应早了,明早还有考试呢! 约会、逛街、看电影,仍旧是那些俗不可耐的情节,对薛嵩明而言并不新鲜,甚至无聊。 两人像是结成了某种恋爱关系,但是京城似乎太大了,两人并不常见面,更多是网络上的争吵—— 本来就不相似的两个灵魂,一旦有了交集,必然会有磨合。 吵着吵着双方都累了,而这场仓促开始的恋爱,结束的也十分仓促。 嘟嘟将这一个月以来的开销账单抛到薛嵩明面前,要求结账——薛嵩明没想到这种新鲜的事有朝一日还能给自己遇上! 他还是付了,就当做图新鲜的代价。 自从恋爱以来,他就再也没去过觅见,这天皮皮又来邀客。 “去吧,就当是去结交朋友,不谈恋爱了。” 对,不谈了。 他是这么哄自己的。 当然,今天,这个愿望他实现了。 第6章 何舒畅的场合.1 何舒畅的初恋仅仅两个周就宣告结束了,像烟火,绚烂一刻。 初恋,这是个美好的词汇,但何舒畅能想到的,能与之关联的只有争吵二字。 他们太不一样了,能相识就已经是意外了。 他有尝试去改变或者说去接触一些新东西,让自己能与初恋有更多相似的地方,但是单方面的强求是没有结果的。 那是一种极致的理念上的冲撞,带来的是极致的情绪起伏。或许愤怒和难过也能够让人成瘾。 甚至何舒畅自己都分不清,他喜欢的到底是这个人,还是喜欢他带来的那种情感体验。 分手这个词,仅仅是断了一些身份上的凭据,何舒畅无法再以一种合乎道德的地位去干涉对方的生活。 但是他依然能够通过不道德的手段去满足自己那种病态的对于极致情感体验的需求—— 他偷偷地在对方手机上安装了定位软件。 位置,属于私密领域。 凭着一个点、一张卫星地图,去判断对方此刻在做什么。 若是教学楼、宿舍,他就会感觉到心安。 若是游乐园、商场,他就会感觉到好奇。 若是酒店、夜场、甚至住民楼,他又会感觉到切切实实的愤怒与不甘。 他是个被一个点遥控、操纵着生活的可怜虫,但他乐得其所! 在那一声声不止是因为兴奋还是别的什么情绪而剧烈抖动的心跳中,他能感觉到自己的鲜活。 这个点位...... 他去哪了? 何舒畅盯着手机屏幕,不断拉大着卫星地图。 市中心,为什么会去那儿?那附近有什么? 何舒畅一连换了三四个软件,终于在小蓝的用户定位中找到了答案—— “京城第一家彩虹轰吧!” 这是什么地方?酒吧? 他挣扎一会儿,点开了那个头像,输入文字:“你好。” 何舒畅守在界面等着消息。 直到凌晨三点,对方才回复:“你好!全京城第一家彩虹轰吧了解一下!” 他心脏猛地一跳,立刻回复:“请问门店在哪儿呀?” 对方直接抛出一串账号:“宝宝可以先加我们服务号,之后拉你进群哦~” 进群...... 这是个危险举动,若是进群的通知被他注意到...... 不可以暴露! 何舒畅退出聊天界面,继续盯着卫星地图,在等着那个圆点早日回到学校。 多么荒谬? 他又去了那个酒吧。 那个地方难道是...... 何舒畅有段时间很胖,于是自暴自弃,无论什么场合,他都敢去。 譬如多人...... 因此他是不介意用最脏的恶意去揣测别人的。 商住楼,轰吧——万一呢? 谁知道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 他按耐不住了。 好奇、压抑,甚至没由得多出了些患得患失的错觉——他不该有!他早就失去了! 他动了,在路上,他要回学校了? 不对,他停在这儿好久了,这又是哪儿? 他跟人回家了! 何舒畅那溢出的情绪完全占据了大脑的理性,他忍不住再次找上了觅见的小蓝号,复制下那串号码—— “宝宝,马上邀你进群哈~” 聊天界面多出一个图标,何舒畅点了进去,在群成员里搜索到了那个人的账号...... 他脑子很乱,不会被看见吧,但看见了也没事吧,只许他有社交了吗? 但很明显,能有什么事? 何舒畅很失望——没有后续的故事,什么都没有,没有新的信息,这个群好无聊...... 或许该亲自去一趟? 但万一与他撞见?但万一见不着他? 何舒畅在床上躺了一天,躺到舍友们都出门去,一把抓过被子捂住脑袋,大叫:“好烦呐!” 随即翻身下床,他要去城里,现在就去! 等他终于踏进觅见,这里与他想象的不太一样,很素,很安静。 老板很热情:“来人啦?请问怎么称呼呀?” “叫我马克吧。”这是他在澳洲上高中时用的英文名。 “马克?欢迎欢迎!我叫皮皮,这是我们的调酒师——鱼哥!”皮皮递上酒单,“喝点什么呀?” 何舒畅低声道:“随便,都可以,度数低一些吧。” 皮皮给出结论:又是个社恐!于是体贴地为他选了一款“纯情学弟”。 何舒畅不爱喝酒,并不一定是酒量不好,只是单纯不爱。 他坐在吧台打量着四周——他不在。 说不上高兴还是失望。 喝些酒吧,他有话要问老板。 “真稀奇!周中来那么些人!” 门铃声再次响起,皮皮起身去开门。 “十七?你怎么来了?” “老师,下班就过来了。” 说话的人声音很闷,像是嘴里含着什么东西。 他戴着副黑框眼镜,身材瘦削,嘴唇发白,肤色略黑,但他浓重的黑眼圈甚至还要更胜一筹! 他并未和谁主动打招呼,但在座的常客似乎都认识他——颇有些奇怪的神秘主义。 “鱼哥,调桶啤酒桶吧,今天人够!”皮皮欢快的语气底下是压不住的兴奋。 游戏并不新鲜,七八年前的老玩意儿。 何舒畅并不期待游戏,而是期待大家醉酒后的坦诚。 他熬坐了三个小时,见着氛围差不多,凭着些“真心话大冒险”,铺好了氛围,做好了预设,最终偷偷向皮皮问出了那个问题: “我前男友昨天好像也来觅见了。” 皮皮以为只是寻常八卦,兴奋追问:“哦?谁呀” 何舒畅打开群聊人员,指出那个人头像。 皮皮看了一眼群聊备注,念叨了一遍名字,像是回忆起什么,瞳孔猛地一缩:“被十七......!” 他声音太大,以致于所有人都瞧向这边。 “老师,我怎么了?”十七说话总是有种泡沫音。 皮皮不敢对他们的关系下定论,试探性的问了一句何舒畅:“可以说吗?” 何舒畅也越发好奇:“可以。” “说你昨天把马克的前男友领回家了!” 十七......何舒畅打量了一下对方——他不理解!他真的不理解! 他如此放不下的人凭什么!没有资格!去选择一个这样的人! 哪怕是艳遇,也必须找上一个胜他千百倍的,他才甘心! 不,即便那样,他也不甘心! 因为那个人同样配不上胜他千百倍的人! 他只能配自己! 或者他配不上自己,但自己选择了他,他应该感恩戴德才对! 熟客们完全不当回事——十七其人,可是有着从不走空的神话。 十七本人也表现得十分大方,他站起身,举起一杯酒,向着何舒畅:“老师,不好意思,那我向你赔罪了!”依旧是黏糊糊的语调。 赔你XXXXX! 何舒畅心跳得很快,出于愤怒,出于不平衡。 他好难受,尤其知道了更清晰但更不想接受的结果。 他假装大方,主动坐到十七旁边,摆出一副闲聊的口吻:“老师,那你们回去都做了什么啊?” 十七支吾了一阵:“就亲亲抱抱,老师,真没做什么!” 好吧,那还在可接受范围内! 何舒畅正要离座,十七却拉住他:“老师,加个联络方式吧!我把聊天记录发你,你要相信我!” 没说不信你啊! 何舒畅不想加,等等,他想加。 这个人或许可以利用! 酒过三巡后,客人基本都走的差不多了。 皮皮瞧见十七正在换鞋:“走了?” “明天还要上班呢。” 他转头只看见何舒畅还坐在那儿:“马克还不回去啊?” 何舒畅尴尬回答:“学校关门了,我得早上回去。” 皮皮点头:“没事,那你可以在......” 十七抢先一步:“老师去我那住呗,离得挺近的。” 何舒畅与皮皮都是一脸不可思议—— 真不走空啊! 何舒畅自然没答应他,皮皮允许他留在觅见过夜,现在是八月,也不必要被子什么的。 等所有人都走后,何舒畅望着空荡荡的酒吧,心中莫名的烦闷与孤寂。 打开定位,他还在学校——那今天没什么可看的了。 他点开十七的聊天框,最后一条消息是他给留的备注。 “崔伯虎......怎么感觉是另一个花名呢?” 他厚着脸皮,还是发出了自己的预谋:“老师,你可以帮我截一下我前任的朋友圈吗?” 不得不说,十七人还挺好的,毕竟截图给的很痛快。 看着那些截图,何舒畅给出结论:“他还是那么无聊。” 可是朋友圈不会是一个人生活的全部,他还想多了解一些。 “你能帮我试探一下他吗?” 很唐突、很冒昧,但十七还是答应了。 “你要问什么?” “我也不知道怎么问......我想知道他有没有,嗯,新的人?” “好说。”十七答应的很快。 十七果真有一手,先是闲聊,无意中扯上恋爱话题,套了几句不知所谓的话,截图给何舒畅发来。 何舒畅仔细分析着那几句模棱两可的话:“他也想找......意思是还没有找到。” “应该就是,对了,老师,你明天去吗,周五活动有趣。” 何舒畅立即回复:“你问问他去不去?” “问了,他说不去。” 何舒畅想了一阵,就要拒绝。 十七再次发来消息:“就说有帅哥,到时候劝他来呗。” “好,我去。” 他现在非常想知道,或者说想求证一件事情——再次见面,他会有怎样的反应? 第7章 叶存绪的场合.3 叶存绪再次摁响觅见的门铃。他来的越发频繁了,现在甚至可以和鱼哥聊上两句。 今天来的客人很多,大多都是新鲜面孔。 叶存绪简单扫了一眼,右边靠窗,堆了三四团懒人沙发,横过去躺了三个人,都戴着眼镜,也都不认识。 再旁边是个挽着五颜六色头发的亚文化少年,左右对比,模样倒显得更出众一些。 长桌另一端是白水与流星。 视角跟着到左边,一个略俊朗些的帅哥正挽着另一个略清秀些的帅哥——这对!他嗑! 当然,这只是叶存绪能一眼记住的人。 皮皮再次做了一圈介绍。 “小明、关月、十七、马克......” 当皮皮说到“十七”的时候,叶存绪顿时提起精神——这位传说中的人物,他得仔细瞧瞧! 黑,眼圈更黑,这是叶存绪的直观感受。 但,也没有皮皮说的那般不堪,至少以自己的审美而言,能够过关。 “世界、苞米,最后是我——皮皮~” 皮皮介绍最后两人时,叶存绪也投以最炙热的目光,是一种对自己审美的高度认可,也是一种对纯粹美的追求,简而言之就是很有好感! 在那些酒桌游戏的空隙,他的视线总是不可避免地落到他们两人身上,但幸好,对方没有发现。 皮皮瞧着人多,一个点子突然涌上心头:“红黑牌,大家玩过吗?” 庄家给出一个问题,回答是的交红牌,回答不是的交黑牌,谁也不准偷看,去猜谁交的红牌。 而皮皮一旦提出这个游戏,就一定会问出那个问题:在场有你的心动嘉宾吗? 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人要是多起来,彼此间涌动的情愫网络就不会简单。 皮皮故作惊讶:“哇,九张红牌~” 随即开始可汗大点兵: “关月!”——“不好意思,黑牌。你喝吧!” “马克!”——“我也是黑牌。” “流星!”——“黑牌。” 在场总共十八个人,他点了九个,都猜错了。 一连喝了九杯,皮皮这般海量也有些顶不住,骂骂咧咧:“得了呗,成功避开所有正确答案,剩下没点名的都交的红牌!” 流星瞥了白水一眼:“白水,你不是有对象吗?” 白水像在怪他拆穿自己的秘密,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头,随即玩笑:“单纯欣赏有好感又怎么了?” 流星偏过头去,背着张了几个口型,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皮皮自然看在眼里,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选择追问其他人,准确来说,是更具有话题型的人—— “十七,你的红牌投的是谁?” 十七用着黏糊糊的语调回答:“苞米老师。” 苞米显得有些惊讶,伸手指了指自己,等对方再次确认才浅笑着举起酒杯:“太感谢了,敬老师一个!” 叶存绪心中却警铃大作——这是要拆我CP了吗? 他是听说过十七的传奇的,他虽然不理解但是相信对方可以做到把苞米带回家的。 毕竟苞米这个态度,并不是那么抗拒。 叶存绪并不清楚苞米和世界的关系,但现在看来,纯友谊的可能性更大。 “那苞米的红牌又是给的谁呀?” 皮皮是懂节目效果的。 苞米眼神飘忽了一下,勉强回答:“也给十七老师吧。” 假的! 叶存绪的直觉,他的红牌一定交了黑牌,所以才是这种反应! 不管是从心理上还是从客观线索,叶存绪都不认可他这个答案,但是,其他人无所谓—— “哇!互相交的红牌哎!” 看吧,都在起哄! 凡事讲究点到为止,不必人人都追问。 至少气氛已经炒到这儿了,谁对谁好奇,私下自然会问清楚。 皮皮移交庄家给旁边的人,开始新一轮的问题。 但叶存绪显然上心了,准确来说,他心中那种毒唯思想又开始作祟——他不接受这样一对组合,但是,这关他什么事? 酒过三巡后,皮皮再次宣布自由活动。 叶存绪忘了在和皮皮说什么,忽然一双大手拍在自己肩膀。 他好奇地回头去看,以为或许是流星—— 不是,是个醉鬼。 叶存绪对他没什么印象,至少皮皮介绍他的时候,他连名字也没记住。 他手脚极其不尊重,刚开始就抚上叶存绪的脸。 叶存绪忙别开他的手,说了句:“你醉了。” 对方略有些尴尬,随即笑着说:“来酒吧不就是要喝醉吗?” 叶存绪向皮皮抛去求救的眼神,皮皮会意:“人家有对象哦!” “有对象怎么了?就是要有对象!交朋友嘛!”” 二人拿他没办法,拿出骰子稳住他,互相灌了几杯酒。 见他还有动作,叶存绪实在受不了,借口去厕所。等他回来先在吧台观察一阵,那个人已经靠在马克边上去骚扰马克了。 叶存绪看着马克手足无措的样子,嘟囔着:“马克受难记。” 鱼哥听见了,也抬头看向座中局势,玩笑说:“祸水东引。” 关月和小明本来就在马克边上躺着,此刻都拖着懒人沙发拐到另一处角落。 世界像是也喝醉了,依次逮着苞米、叶存绪和马克说了句:“你好美!”然后就倒在马克的另一边,长跪不起了。 叶存绪偏头去瞧,原来是马克拿着塔罗牌在替人家解惑呢! 不得不说,同样是发酒疯,世界比刚才那人讨喜多了,可能是因为更加含蓄克制,或者说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上的冒昧举动。 十七也顺势坐到苞米旁边,出人意料的是白水也靠了过来。 叶存绪端着凳子略微靠近一些,想听他们说什么。 却忽然被皮皮叫住:“让叶子算呀!他算的可准了!” 说什么呢? “叶子老师真的会吗?我想让你帮我算......” 叶存绪不想随便给人占卦,随便沾染别人的因果,不算是什么好事。但是,问这话的人是苞米...... “可以啊,但我不负责解卦,所以你不必告诉我问题,我摇了卦告诉你卦象意思,你自己对应就是。” 他们自然听的似懂非懂,叶存绪却不管那么多,抓起一边的骰子抛了出去。 所有人都在盯着结果,即便他们看不懂,全凭叶存绪解释:“‘否’变‘观’。” “嗯,然后呢?” “不必急着寻找出路,你总该熬过去的。” 苞米似乎不太满意这个敷衍的解答,但自己的情况却又真能对应上...... “可我已经熬了两年了!” “我都已经神经衰弱到需要吃药度日了!” 苞米确实有一种破碎感——清瘦,白皙,五官柔和。他一直在抽着电子烟,即便说着激动的话,语调给人的感觉依旧温和。 他取出几瓶胶囊:“我失眠很严重,有一次睁眼到天明,感觉全身都变僵硬了,现在完全离不开药。” 他极为平淡地抱怨着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不公。 叶存绪好心提醒:“那你要不早些回去休息?” “我来的时候已经吃了药,现在药效还没过,也睡不着。” 白水是药剂师,拿过药瓶检查了一遍:“哎,是挺严重,你是怎么会......” “各方面的原因吧,但导火索应该是我室友。” 没等其他人追问,苞米就已经全盘托出了。 “他有女朋友,但是却主动找上了我,一直和我保持着那种关系......” 啊?等等?啊? 叶存绪忍不住问:“那你......” “最近应该算是断了吧......”苞米表现的十分无奈,“可我对他是生理性的喜欢,我离不开那种气味。” 几人都还在这庞大的信息量中挣扎,十七就已经先一步主动抱住苞米,依旧是黏糊糊但不失温柔的语气:“抱抱老师,没事的。” 需要你越俎代庖? 皮皮和白水似乎也十分无语,恰好流星过来,说麻将三缺一,皮皮就跟去了。 马克好不容易送走那个冒昧的人,也来凑十七的热闹。 他安静地站在吧台边,也不敢主动询问。 苞米似乎药效终于上头,有了些困意,半眯着眼睛躺在懒人沙发上。 此时世界也跟了过来,他醉的不行,就躺在苞米旁边。 店里其他客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一群人本来围着苞米聊天。 叶存绪见着白水和十七两人,老是对苞米动手动脚,要么揉他脸蛋要么揉他头发。 “我们过去些吧,人家失眠好不容易睡着,别弄他了。” 这是正义的,符合道义的,站在道德制高点上的。 但是有人是不太在意的,当叶存绪亲眼见着十七突然抱着苞米下颚吻下去的时候,他直接瞳孔地震—— 这是在做什么! 白水出声制止:“你干什么呢!” 苞米也没睡着,笑着挡了一下,又继续躺下。 马克似乎也被他吓着,用手捂住嘴,眼里不是惊恐而是另一种复杂眼神。 叶存绪皱眉:“怎么乘人之危啊!” 十七不耐烦地站了起来,走进麻将房去了。 白水十分愤怒:“什么人啊这是!” 鱼哥也留心着这边的动静,这并不是他第一次见识这种场景了,他能记得名字的就有五个。 “这个药吃了意识都是模糊的,他这完全就是‘捡尸’!” 马克和叶存绪面面相觑,不敢完全苟同。 皮皮不一会儿就走了出来:“怎么了这是?困了?那就都早点回去吧。” 叶存绪帮忙解释:“他失眠,好不容易睡着......” 皮皮点点头:“那就让苞米和世界睡这儿呗!我们麻将也打完了,都散了吧!” 马克忙说:“皮皮,我学校早上才开门......” 小明举手:“我明早六点半升旗,现在三点了,打算熬通宵。” 叶存绪也开口:“我也想再待一会儿。” 皮皮疑惑地环视了一圈众人:“都不走?那你们走时候记得关灯关门。” 鱼哥笑而不语,拉过皮皮说了几句悄悄话,皮皮这才恍然大悟。 流星早换好了鞋,在玄关等着他们。 白水长呼一口气:“我也走吧。” 他们刚下楼去,却突然见着十七扛着苞米走到大街上,径直坐上了出租。 楼上楼下的人都瞪大眼睛,连连咋舌,他们十分不理解但又十分佩服—— 不愧是不走空的十七!